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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扬镳     逍遥初唐txt下载     逍遥初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5章 主意已定

    白巧巧有孕在身,不宜受到打扰。审讯之事,便没有在小院儿进行,而是拖到了距离小院儿很远的树林中。无论死的活得,都绑在了树上,一棵树绑一个,任凭他们哀嚎。

    李牧把自己的摇椅搬了过来,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借着月色打量这群人,心里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今夜发生的这个插曲,他着实是没有想到。他原本的计划就像他对李世民说得那样,先暗示王,让他以为出了兵部的预算差额就能过关,先敲一笔,随后搞一出刺杀的戏码,借机翻脸,然后就是清算皇产,把除有地契的田地,一刀切都划拨到皇产里头。不是有句话叫“四海之内莫非王土”么,大帽子一扣,让这群老凯子无话可说。

    当然最后还是要谈的,怎么谈呢?各退一步喽,田地当然还得给他们种,不然粮食从哪儿出?但要先明确一点,地是属于国家,是属于皇产,给你们种,是租,必须得给租子,而且到了约定的年限,内务府还有收回的权力。

    这是李牧的最终目的,即便达不成,完成三分之一,他就满足了,因为这事儿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也只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争取利益最大化罢了。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却给了他一个更大的契机。

    刺杀是真不是假,表明这群门阀之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先下手为强了。最妙的是,李世民也牵扯到了其中,还受了伤!这样一来,事情严重的程度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如果李世民不在此处,刺杀的只是他李牧个人未遂。作为皇帝,李世民或许会考量很多,不会对门阀下手惩治,顶多也就是申斥而已,这是帝王的平衡之道,李牧能够理解。

    但今天李世民受了伤,这就不是臣子间的争斗可以解释的了。这些刺客,真的只是为了李牧来的么?李牧不相信李世民心里不会产生遐想!契机之所在,就在于此。不管这些刺客,是不是完全奔着自己来的,李牧需要做的是,把李世民带上。只要带上了他,就是门阀对皇权的不敬,就是门阀对皇权的挑衅。作为皇帝,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不管李世民怎么想,愿意不愿意冒风险,他都必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

    这样一来,能做得文章可就多了。

    如今是初唐,一个国家的奠基期。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一切都可以推到重来,阻力虽有,但不是问题。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乱,能在这场大乱中活得最终胜利的人,也就是当今的皇权,掌握着绝对的实力。纵观历史各朝各代,罕有在立国之初就被推翻的政权,其原因,就在于此。

    换句话说,凭现在皇权的实力,门阀也好,世家也罢,地方大族全都加上,他们也不是皇权的对手。

    李世民忌惮门阀世家,不是真怕了他们。有什么好怕的?都是败军之将而已。他在意的是,把这些人都干掉之后,他的江山谁来治理,这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如果李牧能给李世民一个盛世之途,他一定不介意杀一些不听话的人。

    李牧的手指,敲击着扶手,心里头盘算着、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伙人匆匆而来。为首之人,正是他特意派人去找的三狗。在三狗身后,是他的一帮狱卒兄弟,逐鹿侯相召,必有重赏,谁能不来?

    三狗眼里冒着光,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上次他提议李牧设内务府专有的监牢,没能得到同意,这次李牧找他过来审讯刺客,若能审出一点什么,此事成的几率可就大了。

    “侯爷!”

    李牧颔首,指了指树上捆着的人,道:“死了四个,我要知道他们是谁,活的六个,一个也不能死,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行刺陛下,听懂我的话了么?”

    听话听音儿,三狗跟着李牧时候不短,显然学到了一点,李牧这话的意思是把他摘开,这些刺客的目标是皇帝。无论是不是,都得做成是!这是他想要的供词。

    “属下听明白了。”

    “注意,一个都不能死。”

    李牧提醒之后起身,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呐,心地善良,看不得残忍之事,尽量少发出声音啊,忙着吧,忙……”

    说罢,李牧转身离开,刚走出不到十步,身后就传过来了惨叫声。

    李牧缩了下脖子,脚步加快了一些。

    从树林出来,李牧看到山谷满是火把,火把连在一起,仿佛是一条条火龙在山谷中盘旋。真是来了不少的人啊!李牧负手欣赏了一会儿,一队骑兵来到他跟前,为首之人下马躬身:“禀侯爷,吾乃宿国公麾下亲卫,前来护卫侯爷。”

    “去守卫我家小院儿吧,现在这山谷里头都是兵,本侯的安危无虞。”

    “这……”校尉犹豫着不知如何答对,李牧笑道:“本侯去见你家公爷,你带人去保护我家人,不可以么?”

    “遵命!”

    校尉分出四人一马,护送李牧去见程咬金,他则带领剩余的人,来到了李牧的小院儿,不敢进门,令士卒分散,把小院围了个密不透风。各个拈弓搭箭,只要有不明身份的人靠近,立刻就会变成马蜂窝。

    李牧在河边见到了程咬金,他正命士卒在搭锅造饭。瞧见了李牧,程咬金摘下头顶的铁盔,露出脑袋来,笑嘻嘻道:“贤侄,这次手笔大呀!”

    “伯父难道以为是我安排的么?”李牧苦笑道:“若是我安排就好了,是真有贼人!”

    “真有?”程咬金拧起眉头,道:“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刺杀你?”

    “不是我!”李牧正色纠正:“我是个生意人,与人为善是我的本分,你瞧我难为过谁?这些贼子,是冲陛下来的,他们图谋不轨,他们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程咬金眨巴一下眼睛,“恍然大悟”,重重点头,道:“是极是极,他们有不可告人之目的,陛下已把调查之责交给你了?”

    李牧叹气道:“伯父,你当我想揽这差事么?事情发生在我的地盘上,我是推脱不掉啊!”说着,又叹息一声,道:“陛下震怒,龙颜大怒!天子一怒,血流漂杵,这次啊,看来得死一些人了,不然陛下那儿,没法交代呀。”

    程咬金可是个好捧哏,听到这儿,已经把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李牧搞的鬼,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和李世民统一了战线,李世民把事情交给他处理,就是默许了他在里面做文章,这次牵扯到这件事的人,谁死谁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程咬金自己倒是没什么担忧的,出了事儿,李世民传旨他来护驾,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次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找不到他老程的头上,他也乐得看别人倒霉。

    现在他更关心的是,李牧这次要搞什么鬼,程家能否再浑水摸个鱼,趁机捡一些好处。

    程咬金左右看了看,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去那边巡逻,我与逐鹿侯有要事相商。”

    所有校尉士卒应了声,都离开了十丈远。程咬金压低了声音,道:“贤侄,自打你进了长安城,我可是一直站在你这边,无论你的对头是谁,我可都是为你说话的,你可不能不认账。这回事情搞得这么大,我知你不会善罢甘休,必有所图。”

    见李牧要否认,程咬金打断他,继续道:“我也不问你,你说了我也听不明白,反正你记住,别忘了俺老程。我难呐,我挺难!”

    李牧哭笑不得,道:“程伯父,您就别装穷了行吗?我跟你认识这么久,只见你进账,不见你花钱,别的不说,光是马场你就赚了多少了,难什么呀?”

    “我怎么不难?”程咬金一脸正色道:“我有六个儿子,就大儿子聪明些,还让你弄到定襄去了,剩下这五个儿子,都傻乎乎的,我活着,他们能有口饭吃,我死了,他们就剩下吃老本了。我要不趁着我活着,多给他们攒下点儿,指不定百年之后,长安城就没程家这一号了!再说了,你怎知我不花钱呐?程府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我那些亲卫老卒,谁家里没个七八口,都谁养活?都是俺养活,你当谁都像你,家里拢共就三人儿,挣钱没地方花撒大街上?”

    “这话说的……”李牧咧咧嘴,想反驳,还真没啥可反驳的,事实就是如此。他忽然发现了一个事情,好像这个时代的大将军,都像是在履行义务一样,把跟他们出生入死的亲卫老兵,都算作是自己的责任,李大亮如此,李绩如此,李靖如此,程咬金也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那些人肯为了他们卖命的原因吧,这一点李牧还是挺佩服的。

    正好也缺个掮客,想了想,李牧点点头,道:“成,那就算程伯父一份,到了关键时候,我会暗示伯父的。”

    程咬金大喜:“就这么说定了!”

第526章 帝后夜谈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回到了“琉璃宫”,却也没有安歇。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蹊跷了,李世民初时还不觉得,越想心里越烦闷,如何能睡得着。

    他的所思所想,长孙皇后心里头都明白,没有多话,一直陪在他身边。

    “琉璃宫”中有矮凳和茶几,长孙皇后便沏了茶,陪李世民坐着。

    李世民有些愁眉不展,这与他的性格不符。李世民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鲜少会有犹豫不定的时候。他的性格也很外向,不会把事情积压在心里头。在长孙皇后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李世民是这样的表情。

    “不会是父皇。”长孙皇后把一杯茶放到李世民面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李世民抬头看向她,像是被老师戳破了心思的孩子一样辩解:“朕什么时候说怀疑父皇的话了?”

    长孙皇后没有跟他争辩,笑了一下,问道:“陛下,你觉得此事会是李牧的手笔么?”

    李世民摆手,道:“李牧的心思虽难捉摸了些,但他不会害朕。今天晚上的事情,绝不会是他的安排,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陛下还在忧愁什么呢?”长孙皇后又问道:“不是父皇,也不是李牧,自然是些别有用心的乱臣贼子,他们想害李牧,说明他们怕了李牧,也说明李牧的办法是正确的,陛下只需要不遗余力地支持他,这件事一定能有一个完满的结果。”

    “朕心中忧愁者,两件事。”李世民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朕想不明白,这些门阀世家,为何到了今天,都不肯拥护朕。隐太子就那么好么,占了个嫡长,他们便倾心追随。朕登基以来,百般的拉拢、示好,甚至承受他们的挖苦,嘲讽,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他们的虚与委蛇,换来的是他们的阴奉阳违!就连朕的大舅子,他都……”

    李世民看向长孙皇后,止住了话头,他自知失言,不该当着长孙皇后的面,说起长孙无忌的不是。但长孙皇后却笑了,她看向李世民,道:“臣妾几次三番告诫过陛下,外戚不宜涉及朝政,是陛下不肯听臣妾的。”

    “朕至今也未后悔。”李世民认真说道:“朕从不怀疑长孙无忌的才能,也从不怀疑长孙无忌的忠诚,朕只是想不通,为何连长孙无忌对朕都有私心,他是朕的朋友,又是你的兄长,朕会亏待他吗?他为何不信朕!”

    “这个问题的答案,臣妾知道。”

    “是什么?”

    长孙皇后看着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道:“陛下,臣妾的病,孙神医都没有办法。而陛下,春秋鼎盛,臣妾势必要先走一步。有臣妾在时,兄长是国舅,陛下念着臣妾,对长孙家肯定多有照拂。可若臣妾不在了呢?国舅的尊荣,将不在属于长孙家。兄长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想为长孙家多攒一点家底。”

    “你在说什么胡话!”李世民怒不可遏,道:“你就是朕的皇后,朕怎么可能会再有一个皇后?就算、就算……朕也绝对不会再立一个皇后,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忽然,李世民更加暴怒,质问长孙皇后,道:“连你也不信任朕?这天下朕还能信任谁!谁还能信朕!”

    “陛下,做皇帝,哪一个不是孤家寡人?这是皇帝的宿命,陛下在登基的时候,臣妾就与陛下说过。做了皇帝,一切都会变的,没有人能真正理解皇帝的苦,臣妾也做不到。”

    “呵……”

    李世民苦笑一声,道:“你说得对。”

    他又坐下了,拿起了茶杯,顺时针旋转了一周,忽然道:“朕忽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父皇传位给朕的时候,对朕说过,也许有一天,朕会后悔做皇帝。”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现在后悔么?”

    李世民摇摇头:“朕从不后悔,就算真的错了,朕也不后悔。而且直到今日,朕依然觉得朕会是一个比隐太子更好的皇帝!朕的皇位,天命所归,否则朕怎么会打赢突厥,还带回来一个如李牧这样的天才?”

    长孙皇后的脑海中,忽然晃过那天在丽春院看到的,李牧与王鸥在桌下牵手的一幕,忽然问道:“陛下会杀了李牧吗?”

    这个问题让李世民愣住,他看向长孙皇后,问道:“皇后在说什么?朕为何要杀了李牧?”

    “臣妾的意思是,若有一天李牧功高盖主,或者有一天他也变了,起了异心,又或者他做出了对不起陛下的事,陛下会杀他么?”

    “这……”李世民蹙起眉头,他听明白了问题,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他造反,朕会击败他……但朕会饶他一命。朕,应该不会杀了他。”

    “造反都不杀?”长孙皇后笑道:“陛下还真是对李牧另眼相看。”

    李世民也笑了,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李牧网开一面,但他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这样:“朕真的是非常满意李牧,若他是你和朕的孩子,朕会立他为太子兴许朕还会早些退位,把天下早点交给他。朕有一种直觉,若他做皇帝,应当会比朕多些办法。”

    李世民自嘲般笑了笑,道:“朕有自知之明,朕还是适合做一个领军作战的将军,不太适合做皇帝。但朕坚信,朕还是比隐太子之流更适合。”他长叹一声,道:“朕早年不信命,现在却信。天命所归,不见得是好事,也许只是一种责任。”

    都已经谈论到了皇位的事情,长孙皇后知道不能再谈论下去了,她把话头岔开,问道:“陛下所担忧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事,便是李牧。”

    长孙皇后好奇道:“这倒是奇了,陛下刚刚说了,李牧就算是造反,陛下都不会杀了他,现在怎么又担忧他呢?”

    “朕猜不到李牧会怎样做,所以担忧。”李世民皱眉道:“刚才李牧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这小子自诩是个聪明人。算计到了每一步,看着每个人都落入了他的圈套,然后躲在后头偷着乐。但今天晚上的事情,显然不在他的计划中。所以他暴怒了,他感觉在朕面前丢了面子,觉得自己的所有算计都落了空,成了一个笑话。”

    “这种状态下,他跟朕立下军令状。三天后,事情若不成,他就要以性命交代。朕着实是为他担忧,不知他能不能成。”

    长孙皇后想了想,道:“臣妾觉得李牧能成。”

    “朕也这样觉得,不然也不会答应了他。只是,还有另一层担忧啊。”

    “又是什么?”

    “朕担忧李牧杀戮过重!”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此事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李牧若想在三天内了结此事,必须得快刀斩乱麻。如何斩?“杀”这一个字而已!但他小小的年纪,心智尚未立稳。若他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把杀戮当做解决问题的捷径,朕担忧他的未来。”

    “做大事者,必怀有仁心,存善念。杀戮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朕此时不能去阻止他,怎能不担忧啊!”

    “陛下还真是为他考虑周到。”长孙皇后笑了笑,道:“不如臣妾与陛下打个赌?”

    “打什么赌?”

    “臣妾赌,这次事情,死在李牧手中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人。”

    “十个?”李世民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些刺客,李牧一个人也不会杀?”

    “对,一个人也不会杀。”

    “那他怎么解决?”李世民难以理解,道:“朕实在是不明白了,皇后想到什么了?”

    “臣妾若能想得到,也显不出李牧的本事了。臣妾只是一种直觉罢了,李牧这孩子,他的做事风格,不像是杀戮重的人。山东士族得罪他的次数不少,他虽然喊打喊杀的,但却一次也没那样做过。他不是没有机会,似乎就是懒得去做,臣妾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就是直觉吧。”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李世民笑了笑,道:“朕猜不出,也感觉不到,只好拭目以待了。”

    忽然,一个人闪到了李世民身后。都不用回头,李世民便知道是高公公:“陛下,孙神医的徒弟刘神威带到了,让他来为陛下包扎伤口吧。”

    李世民晃了晃手腕,道:“你若不说,朕都忘了。这点小伤,早就结痂了,包扎个什么?朕征战四方之时,哪天不受伤,若这点小伤都当回事,早就死了一百遍了。”

    高公公还在坚持,道:“陛下,还是包扎一下,上点金疮药。”

    长孙皇后也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可不是当年,陛下也不年轻了。”

    “朕怎么觉着朕还行,不算老呀。”李世民笑了笑,道:“好,包扎,上药,让他进来吧。”

    高公公转身出去,小心翼翼打开玻璃门,把刘神威放了进来。李世民伸出了手腕,刘神威帮他清理了创口,然后上了金疮药,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只有一寸长,已经结痂,确实是有些过于紧张了。

    “朕的龙泉剑给李牧送去了么?”

第527章 尚方宝剑

    龙泉剑,原名龙渊剑,传说是由欧冶子和干将两大剑师联手所铸。

    相传欧冶子和干将为铸此剑,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後,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卧,是名龙渊。故名此剑曰七星龙渊,简称龙渊剑。隋末,流转到李渊手中,成为了李渊的佩剑。李渊登基为帝后,为避讳,此剑始改名为“龙泉剑”。

    此剑非神话,各代历史有详细的脉络记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把剑。欧冶子是春秋末期、战国初期越国人,欧冶子诞生时,正是东周列国纷争时期。是他发现了铜和铁性能的不同之处,冶铸出了第一把铁剑,就是这把“龙渊”。铁的强度要远高于当时普遍使用的铜,所以当时这把剑可谓是没有对手。

    此剑铸造技艺固然精湛,但它的闻名还在于一个史书中为记载姓名的渔翁:鱼丈人。

    故事是这样的:伍子胥因奸臣所害,亡命天涯,被楚国兵马一路追赶,荒不择路,逃到长江边上。浩荡江水,波涛万顷。前阻大水,后有追兵,就在焦灼之时,上游有一条小船急速驶来,船上渔翁连声呼他上船,伍子胥上船后,小船迅速隐入芦花荡中,不见踪影,岸上追兵悻悻而去。

    渔翁将伍子胥载到岸边,为伍子胥取来酒食饱餐一顿,伍子胥千恩万谢,问渔翁姓名,渔翁自称“渔丈人”,伍子胥拜谢辞行,走了几步,心有顾虑又转身折回,从腰间解下七星龙渊,欲将此价值千金的宝剑赠给渔丈人以致谢,并嘱托渔丈人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踪,渔丈人接过七星龙渊宝剑,仰天长叹,对伍子胥说道:搭救你只因为你是国家忠良,并不图报,而今,你仍然疑我贪利少信,我只好以此剑示高洁。说完,横剑自刎。自此,七星龙渊便称之为诚信高洁之剑。

    李渊得到这把剑后非常喜爱,出则佩之。还常常对人说,他能够问鼎天下,多靠这把剑的助力。七星龙渊是诚信高洁之剑,他能够得到,说明他也是一个诚信高洁之人,猛将、良相正是看中他诚信高洁的品质,才死心塌地追随他,终结乱世,成就了一番功绩。

    五年前,玄武门之变。李世民玄甲染血,冲入李渊寝宫,李渊曾欲拿此剑自刎,被左右拦下后作罢。李世民见状,把宝剑抢到手中,也欲自刎,剑刃割破脖颈皮肤,被李渊拦下。李世民跪地请死,李渊沉默半晌,终究是没能下手。遂在天亮之时,传旨立李世民为太子,这把龙泉剑,也自此落入了李世民的手中。

    李世民登基之后,把龙泉剑存之于‘尚方’,正式宣布此剑为“天子之剑”,持剑者,可代天子巡守,见宝剑如见天子。成为唐朝的“尚方宝剑”。

    尚方二字,源自于汉代设置的官署名,专为制造帝王所用器物。尚方宝剑,最早也源自汉代,汉代称之为“尚方斩马剑”,早在汉代就已经代表了皇权。

    李世民把“尚方宝剑”赐予李牧,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态度。李牧手持尚方宝剑,行使的将是天子之权。理论上,李世民能做到的事情,李牧手持天子之剑,也一样能够做到。

    正因此,高公公在听说李世民要赐李牧尚方宝剑的时候,才会那么惊讶。他怀疑李世民是气昏了头,有心想劝一句,却最终没敢开口,还是把剑取来了。

    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正在筹备中,还没完全筹备完毕的东西两厂太监。约莫有三四十人,这三四十人,都是如小陈公公一样,打小在宫里头长大,资质拔群,被高公公认做干儿子,细心调教出来的高手。功夫与高公公属同一脉络,各有所长。

    若是拉开架势比,他们未见的是锦衣卫的对手,但若说出阴招,锦衣卫两个也不一定能敌过一个。

    高公公把他们都拉过来,便是不想让锦衣卫专美,想让刚成立的东西两厂也分一杯羹,在李世民面前展露一下作用。

    听到李世民的询问,高公公躬身道:“老奴已将龙泉剑亲手交给了逐鹿侯,只是……”

    “有话就说,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陛下,老奴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了王侍中与魏公,他们俩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李世民哼了一声,道:“朕还当是什么事情!他们俩脸色不太好?与朕何干?朕还想问问他们,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到底是哪些人,恨朕不死!”

    高公公等得就是这句话,不失时机道:“陛下不必为此烦忧,天色不早,还是早些安歇,这些事情,老奴愿为陛下分忧。”

    “行,你去看看,有消息回来报给朕知。”

    李世民挥挥手,高公公便要退下,忽然长孙皇后叫住了他,她深深地看了高公公一眼,道:“高干,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原原本本就好,你是陛下的眼睛,耳朵,你不需要做决断,明白么?”

    高公公瞬间感觉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小心翼翼道:“老奴明白。”

    看着高公公走远,李世民失笑道:“皇后是否太过于谨慎了,瞧你把高干吓的,他跟随朕二十来年,能有什么歪心眼。”

    “陛下,权宦干政,必乱朝纲。高公公本性不坏,平时他收一点小钱,臣妾也当做没看见。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是陛下身边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到陛下的判断,我警告他一句,是让他谨守本分,不该他管的事情,不要乱掺和。”

    李世民皱眉道:“朕也没瞧出他想掺和啊?”

    “就算他不想,也肯定有人想让他掺和的。”长孙皇后笑了笑,不再纠缠这事儿,道:“陛下,时候不早,安歇吧。明日就见分晓。”

    “好,朕也想看看李牧能不能再给朕一个惊喜!”

    ……

    天逐渐亮起来,三省六部的大佬也都陆续被侯君集送到了山谷。众人没地方落脚,只好央求程咬金,给腾出来几个军帐。程咬金可一点不惯着,一个军帐一夜一百贯,没带钱可以打欠条,天还没亮,他先赚了一千多贯。

    各位大佬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侯君集从被窝里拽出来,心中好大的不高兴。但听说皇帝遇刺了,顿时也顾不得理论了,都是自愿来到山谷,想看看皇帝的伤势怎么样了。

    但无论是谁,哪怕是长孙无忌这个国舅,他也没能见到李世民。皇帝负伤养病,除了大夫,任何人都不见。

    见不着皇帝,那见一见此地的主人总行吧?可气的是,李牧竟然也避而不见,理由是他受陛下所托,查明刺客,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宜见外人,否则就有串供之嫌。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串供?这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嫌疑犯了么?

    虞世南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他的情况有点特殊,他的出身,是地道的门阀世家,但他的祖籍是越州余姚,算不算山东士族呢?好像不能算里头,但他的姻亲是山东士族,礼部也是山东士族势力占比比较大的衙门口,所以传统意义上,他算是门阀势力中人。

    但虞世南这个人,着实是不参与这些争斗的。因此他被带到这里,多少觉得有些冤枉。若是小来小去的事情,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是这次牵扯到刺杀皇帝,这等诛九族的罪过,沾边都是杀身之祸,他怎么可能愿意背锅?

    六部之中,若说与皇家关系最近者,莫过于长孙无忌了。此时正是没头苍蝇的时候,长孙无忌自然是第一个商量的人选。

    虞世南来到长孙无忌的军帐中,瞧见长孙无忌和衣而卧,也不知睡了没有,犹豫不知应不应该开口。

    长孙无忌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虞世南在门口踟蹰,坐起来,道:“伯施有话进来说。”

    “叨扰国舅了。”

    虞世南迈步进来,在长孙无忌让出来的地方跪坐下来,长孙无忌点了灯,这盏油灯,也是一百贯换来的。

    “伯施找我何事?”

    “国舅,我心中有些不安。”

    长孙无忌笑道:“事情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伯施心中若无愧,何来的不安呢?莫非……”

    虞世南面色大变,赶忙摆手道:“国舅此言令某惶恐,我怎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国舅与我相识多年,应当了解我的为人,我一向是不参与争斗的,我……”

    “笑谈尔,伯施不必惊慌。”长孙无忌笑了笑,安抚了一句,他也不相信虞世南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他没有动机,这次的事情,本就跟他没多大关系。虞家虽也算大族,但与太原王氏这样的门阀相比,还不够看。

    虞世南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叹了口气,道:“怕只怕,逐鹿侯他……会迁怒与我。”

    长孙无忌道:“这话从何说起?”

    “字!”虞世南提醒道:“他的书法师从欧阳询,而我与欧阳询之间,因书法曾起过一些争执,我怕”

第528章 招供

    长孙无忌闻听此言,顿时笑了,道:“伯施过滤了,李牧不是这等卑劣的人,他做事虽然孟浪了些,但却有一定之规。你看魏公得罪他多少次?他也没报复过魏公,足可见此子是一个心怀坦荡之人,不会罗织罪名,陷害忠良的。”

    虞世南还要说话,被长孙无忌打断,道:“再说你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为何要找你麻烦呢?若论书法,我若记得没错,欧阳询没有承认他这个徒弟,只说他是自悟的,也算不得师承,不要杞人忧天了。”

    虞世南叹息道:“只怕他会把我视为山东士族。”

    长孙无忌笑道:“伯施啊,你太过于忧心了。山东士族也好,河朔英豪也罢,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态度。心向陛下,心向朝廷,什么出身都没有关系,但若心里头想的是其他出身何地,都不能幸免。

    虞世南脸色变了变,不自然地笑道:“国舅所言极是,我深受皇恩,自然是心向朝廷,心向陛下。”

    “那就无碍了,没有必要忧虑。”

    正说着话,忽然帐外一阵骚动。长孙无忌和虞世南来到门口,侧耳偷听,是一个校尉。他刚刚从审讯的树林回来,与袍泽闲谈,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夜色静谧,几乎附近的人都能听见。

    “……审出来一个了,嘿,猜猜此人是谁?竟是太原王氏嫡长房子弟,侍中王的亲侄子!”

    “……呀,那侍中大人得保他吧?”

    “保?”校尉嗤笑道:“陛下遇刺,行刺者竟是侍中的子侄?他能脱得了干系?你们忘了,侍中曾是隐太子麾下,任太子中舍人,乃是绝对的心腹!保不齐就是他卧薪尝胆,伺机刺杀陛下,想为隐太子报仇呢!”

    长孙无忌和虞世南听得清楚,俩人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事情若牵扯到玄武门那件事,就不是随便能够了解的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若此事坐实,王必死,太原王氏也要脱一层皮。

    就在校尉要继续分析的时候,程咬金从远处走过来:“瞎说什么呢?这也是尔等可议论的么?想活命闭上嘴巴,再说没用的,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去!”

    校尉被呵斥,不敢再说,声音渐无。

    程咬金走了过来,长孙无忌忙拉着虞世南后退,二人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听隔壁军帐穿过来程咬金的声音。

    “唉……事情犯了,你的侄子已经招供,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王侍中,跟我走一趟吧。”

    王呆傻了,魏征帮忙说话道:“程咬金!你莫要污人清白,老夫绝不相信此事是叔授意!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程咬金冷笑道:“魏公,别跟我在这儿大喊大叫的。你跟我说不着,我就是个跑腿的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审讯,是锦衣卫与厂卫一起审的,一边是李牧的人,一边儿是高公公的人,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找他俩说去。不过,我是觉着没有什么必要了。王家那小子,我都曾见过,一年前来长安,在弘文馆读书,满脸的横肉,底细太清楚了,想抵赖都不成。”

    王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你说的是王志?是他?”

    “好像叫这个名字吧,我也没记住。”程咬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侍中想必心里有数了,那就跟我走吧?实话跟你说,你想去不想去,你也得去,何必逼我动粗呢?”

    “不行!”魏征拦在王前面,他俩曾同为李建成心腹,多年的交情,虽偶有嫌隙,但终是比其他人要关系近一些,重要的是,魏征是真的不信此事会是王所为,他认识王二十年,不信王有这样的胆子!

    程咬金不给魏征说话的机会,伸出熊掌一样的大手,一下就把魏征抡出去两米,冷哼道:“魏征,你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活口还有五个,天亮之前,一个个都得招了,若是有一个跟你有牵连,下一个抓的就是你!敢行刺陛下,好大的狗胆!陛下龙颜大怒,这回谁也救不了,五马分尸都是轻的!”

    魏征从地上爬起来,瞪眼睛喊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伤重,正在休息,没功夫见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程咬金丢下一句话,拽着王的胳膊,把他拖出了军帐。他是李世民的嫡系,秦王府的猛将,而王与魏征一直都是太子府的人,两边势同水火多年,早就互相看不顺眼,梁子一直都有。只不过在李世民登基之后,为了平衡朝堂势力,刻意压下了。如今出了这种事情,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好的了,哪还有客气的道理?

    王面如死灰,来的路上他就有所预感,只是不愿意相信,心里还有一丝侥幸,期盼着不会是自己的那个傻侄儿。没想到天意弄人,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王心道一句吾命休矣,身上一丝力气都没了,被两个士卒拖着走,靴面都磨破了。

    其他军帐中的人看到王的惨状,纷纷紧张了起来,虞世南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他是真的不敢保证,那里头有没有他的子侄。关键是这玩意也看不见,话语权都在人家的手里,明明不是,楞说是也没辙呀!

    士卒拖着王走在前面,程咬金走在后头,路过长孙无忌的军帐时候,程咬金忽然站住了。

    “国舅安歇了么?”

    长孙无忌示意虞世南不要说话,回应道:“还未安歇,知节有事?”

    “李牧小子托我请国舅过去,有事相商。”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没有动弹,道:“待罪之身,不便相见。请代为转达,还是审完了刺客,解除了嫌疑后再见吧。”

    “李牧小子说,若国舅也是刺客同党,大唐就算是完了。他愿意相信国舅,还是请国舅见一面。”停顿了一下,程咬金又道:“他还说了,国舅若是不去,恐怕会后悔。”

    长孙无忌还在犹豫,虞世南小声鼓动道:“国舅还是见一见吧,那小子逐鹿侯能如此信任国舅,是好事啊。若能见到陛下,请国舅帮忙美言,我真的是无辜之人啊!”

    长孙无忌微微颔首,起身来到帐外。程咬金往帐内瞧了眼,道:“帐中还有其他人?”

    “没有。”

    程咬金也没有细究,让亲卫牵过一匹马来,道:“请。”

    长孙无忌道谢后上了马,跟随前头徒步而行的王,一道去见李牧。

    ……

    树林内。

    在三狗手里过了两遍的王志,被两名狱卒搭起来,按着跪在李牧面前。

    李牧瞧了眼,见他也没多少外伤,但整个人却像是脱水了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由心里非常好奇三狗是怎么整的,着实是有点道行。

    “杀了我吧……”

    “不不不,不杀人。”李牧附身看向王志,微笑道:“实不相瞒,我与牡丹夫人……我俩呢,是好友。你叫王志是吧?算起来是她的堂兄?既然是有亲,那就好办,我这人最重视亲情,你把背后主使之人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如何?”

    王志抬起头看向李牧,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么?会相信你的鬼话?没人指使我,就是我想杀你!我还不妨告诉你,我想杀你,除了这次的事情,还有……”

    没声了,李牧等了半天,皱眉喊道:“三狗,三狗!咋没声了,死了?”

    三狗颠颠跑过来,把手指伸到此人鼻下试了试呼吸,回头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小弟,小弟拎过来一桶水,直接从王志的脑袋顶上浇了下去。

    这水都是凿开河面打上来的冰水,混合着冰碴子,冷得令人发指。这一桶下去,王志登时清醒了,怒视李牧,破口骂道:“李牧,你有种就杀了我,否则等我脱困,我必把你与王鸥的丑事公开,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二人是何等的男盗女”

    “啪!”

    李牧甩手就是一巴掌,扇飞了王志的两颗牙,打得他满脸是血。

    王志一歪头,很快又梗着脖子扭回来,看着李牧,吐了嘴里的血,道:“被我戳穿了,挂不住脸了吧?李牧!敢做不敢当?你这个乡野村夫,目无礼法,竟勾搭寡妇!你还要不要脸!太原王氏,绝对不允许此等丑闻发生,我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她!你们都得死!全都得死!!”

    “唉……”李牧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厌烦,本来真的想留你一命了,可惜啊,你这张嘴,是真的臭。”

    三狗揣摩李牧的心意,眼睛一亮,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看向李牧,李牧刚要点头,忽然余光瞥见王被带了过来,摇了摇头,对三狗使了个眼色。

    三狗从怀里拿出一份供词,拽过王志的手,用匕首在他手掌划了一道,鲜血流出来,用他另一只手,沾着鲜血,在供词上按了手印,随后拿东西堵住了他的嘴。

    这时王来到跟前,看到跪在地上的王志,借着火把的光亮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是他,脸色更加灰暗了。

    王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志奋力挣扎,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告诉王一些事情,但他被两个狱卒按着,一动也动不了。

    李牧挥了挥手,有人搬来一把椅子,三狗把王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李牧揉了揉脸,叹息道:“侍中……算了,大家都这么熟了,我称呼你一声老王,不会生气吧?”

    王苦笑一声,道:“事已至此,侯爷何必挖苦。”

    “这么说,你便是承认了,你是行刺的幕后主使之人了?”

    王虽然万念俱灰,但心里头却比什么时候都明白,此时若他若承认了,对太原王氏来说,就是灭族之祸。他深吸了口气,坐直了身体,看向李牧,一字一句道:“侯爷,我说的话你可以不信,但是我必须得说。此事,我一点也不知情!”

    李牧笑了,指了下王志,道:“那这个人,你也不认识了?”

    王看向王志,叹了口气,道:“此人,名叫王志,确是太原王氏子弟。”

    “那我就不明白了。”李牧摊了摊手,道:“你说此事你不知情,却又承认此人是太原王氏子弟,什么意思?他吃饱了没事儿干,一拍脑袋,就想行刺陛下?你们太原王氏的子弟,都是这么潇洒自如么?”

    王无话可说,低头道:“侯爷,事已至此,我实在是不知如何辩解。无论如何,此子是太原王氏的人,王管教无方,愧对陛下,愧对天下,愿以死谢罪,只求侯爷不要株连,太原王氏必世世代代感激侯爷大恩大德!”

    说着,王便要跪下。李牧赶紧示意三狗拉住他,王这老家伙都七十多了,他可不想折寿。

    李牧看着王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难受。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其实细想想,也无可厚非。

    李牧叹气连连,道:“老王啊,你说,我分明已经暗示过你了。就一点钱财,你们几家商量商量,给我一个面子,也给陛下一个面子,对不对?这次你们帮了忙,我还能亏待你们么?若有机会了,内务府多给你们两个订单,也就把亏空补了,大家都欢喜,多好?你说你干的这叫啥事儿?还搞起了刺杀来?”

    “刺杀也就刺杀了,你们好好调查调查,派几个机灵的选手,是吧?你说你们派的这几个人,好像都没脑子一样,刺杀的时候就不调查调查,把陛下也稍待上了,你说这事儿弄得,多尴尬呀!”

    王百口莫辩,急得脸红脖子粗:“侯爷,冤枉啊!我没有想过刺杀你,我更没有想过刺杀陛下!我对你的事情,一贯都是支持的。不信你去打听,当日我是极力主张大家凑钱度过危机,根本就没作他想,听到行刺这件事的时候,我和魏公正与侯君集商量价码,若我有其他的心思,怎会如此大费周折?”

    李牧拧着眉头,幽幽道:“那可不一定,也许是故意为之,想解脱嫌疑?”

第529章 身份查明

    王语气一窒,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叹了一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若是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了。”

    “瞧瞧这话说的、”李牧不悦道:“说得好像是我要加害你一样,老王啊,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极力为你作保,陛下早就把你们都砍了!”

    王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清楚:不信。

    “不信是吧?”李牧打了个响指,独孤九走过来,把龙泉剑递给李牧。李牧把剑平举,勾手示意火把近些,道:“看清楚了,这是何物?”

    王初时不屑,仔细一瞧,顿时变了脸色,喃喃道:“这是龙泉剑,陛下竟……”

    李牧哼了声,道:“现在信了?”他把剑又递给独孤九,叹气道:“老王啊,我不是说你们,你们这些门阀,最大的毛病就是心眼小,不但自己心眼小,还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信我为你说话是吧?成,若你能度过此厄,你去问陛下,我为你说话没有,你若度不过去,也就没必要知道了。行啦,好心当成驴肝肺,随便你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左右把王带下去。

    王心头剧烈挣扎,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李牧,但他知道,如今他见不到李世民的情况下,李牧是唯一的救命稻草。至于在树林那边审讯刺客的高公公,那是个太监,李世民这等英明之主,是不会把太监的话作为考量的!

    “侯爷!”

    王终于还是做了决断,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来抓他的锦衣卫,扑到了李牧面前,抓紧他的裤腿。李牧吓了一跳,道:“干啥?要跟我同归于尽?嘿!你个老不修,还要脱我的裤子不成?快来人,把他给我拉开!”

    左右锦衣卫如狼似虎扑上来,把王拉开,王奋力挣扎,喊道:“侯爷若肯搭救,太原王氏愿马首是瞻,请侯爷三思!”

    连喊了数声,李牧一副心软的模样,挥了下手,锦衣卫退下,王又扑了过来。李牧把他擎起来,道:“我这个人呐,就是心软,自打我入朝为官,咱俩就打交道。虽说大部分的时候,都是你没皮没脸,我有情有义,但若说你就这么枉死了,我这心里也有点……唉,罢了,也不用什么马首是瞻,反正你现在说的话呀,过了这时候你也得反悔……”

    王老脸一红,小声道:“不反悔……”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了,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为陛下办事儿的,到底你和太原王氏的命运如何,还要看陛下怎么说,他若是消气了,也许还有转机,他若铁了心了,我也没办法。如今我能做的,也就是尽量的拖时间,等待陛下消气吧。我这样承诺,你可满意?去休息吧,也许天亮了,陛下会召见你也没准儿。”

    王虽拿捏不准李牧的心思,但此情此景,能听到这些话,还是不禁感动得老泪纵横,握住李牧的手,道:“侯爷大恩大德,结草衔环也难报答,老朽已是半身入土之人,死活都无所谓。只是太原王氏嫡庶数万人,皆在侯爷一念之间,求侯爷搭救啊!”

    “好说……”李牧凑到王耳边,小声道:“老王,事到如今,我也得跟你说个事了。你可还记得,我曾有一次当着你的面说漏了嘴,说我有个三夫人,是大家闺秀”

    王懵了,完全不知李牧这会儿提这些是什么意思,呆道:“侯爷这……”

    “那个,我也不瞒着你。我的三夫人啊,正是你的侄女儿。”

    王眨巴一下眼睛,想到了一个离谱的可能性,喃喃道:“该、该不会是……”

    李牧笑眯眯点了点头,拍拍王的肩膀,道:“咱们是亲戚呀,我不救你,谁救你?”说着话,他的表情冷了下来,道:“此事我只对你说过,若是泄露出去,我自有办法脱身,你们太原王氏,可就没准儿了。”

    王赶忙道:“绝不敢泄露半个字!”

    “这样便好。”李牧招手叫过来锦衣卫,送仍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王离开。王一步三回头,还是不敢相信,李牧竟敢做下这等事情来,跟皇帝抢女人,不要命了?

    独孤九侧身过来,道:“大哥不该说这事儿,会成为把柄。”

    李牧坐下,嘬了一口茶,道:“王何等人物,岂能被几句话忽悠过去。若不给他一点理由和把柄,他不会相信我会救他。放心吧,他不敢说出去。”顿了一下,李牧又问道:“长孙无忌呢?”

    “在树林里看审讯。”

    “带他过来。”

    独孤九点点头,不一会儿,带长孙无忌过来了。

    长孙无忌的脸色有些难看,一看就是刚刚吐过。李牧赶忙请他坐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长孙无忌稳定了一下心神,问道:“你找我来,所为何事?”

    “国舅,非常时期,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从宗籍论,咱们是亲戚,从长孙冲那儿论,咱们关系也不远。我是信任你的,所以才找你来商量。方才你打树林那边过来,看到那些刺客了,虽然现在只招了一个,但他们是哪儿来的,都是谁家的,想必国舅心里也有数了。他们是抗不了多久的,天亮之前,肯定都得招供。现在我为难之处就在于”

    李牧又把龙泉剑拿出来展示了一下,压低嗓子道:“陛下让我杀人,我”

    李牧凑近长孙无忌耳边,声音更低一点,道:“我却不想杀。”

    长孙无忌蹙眉道:“为何?”

    “明摆着呀!”李牧摊摊手,道:“陛下如今在气头上,我若是真杀了。等哪天陛下消气了,一看满朝文武没了一半,还不得找我撒气呀?再说了,您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内务府总管大臣!内务府还指望着这些人开张呢,把他们都杀了,谁来生产,谁来运输,内务府还怎么搞?内务府垮了,钱从哪来?没钱,陛下还是找我,这都是一环扣一环,死结呀!”

    长孙无忌仍是非常谨慎,斟酌了一下,才道:“那你是准备救他们?可是陛下如今盛怒之中,如何救?”

    李牧往前探着身体,道:“我呀,也不是想救刺客当然是不能救,这背后的势力也要挖,但是无辜的人,还是不要牵连了,都搞死了,就没人干活了不是?而且,我有个小计划,我琢磨着吧,杀人解决不了问题,也得不偿失,还不如趁此机会敲一笔,充盈一下国库,让这群门阀世家都出点血”

    说着话,李牧又左右扫了眼,凑近长孙无忌耳边,小声道:“顺便也让真正忠于陛下的人,得一点甜头。”

    话里有话,长孙无忌听出来了,却不敢接茬,但不接茬吧,心里又痒痒,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其辞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忠于陛下的人?”

    “这个么……”李牧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若有所指道:“刺客来之前,陛下正与我谈论一个词,颇多感慨呀。”

    “什么词?”

    “家国二字。”李牧忽然变得一脸正色,道:“人皆先家而后国,我以为不然。对我来说,有国才有家。没有了国,谈什么家?国破则家亡!这是于个人而言,于陛下而言呢?陛下的家就是国,国就是陛下的家!所以,唯有经营好国这个大家,才有个人的小家。谋私,人之本性也,但可不能损国呀。同理,若谁出力维护了大家,作为家长的陛下,自然也不会亏待,得了利益的时候,肯定是要优先分配给为大家出力的人,国舅以为公平么?”

    长孙无忌点点头,道:“自然是非常公平。”

    “国舅是听懂了,那我就不再赘言,请国舅安心休息,等陛下醒来,我会为国舅争取面见陛下,届时请国舅多多劝陛下消气,把我的意思透露给陛下,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都杀了谁来出力,还是敲一笔划算。”

    长孙无忌没有把话说死,只是道:“我一定尽力而为。”

    “送国舅回去休息。”

    李牧起身亲自送了长孙无忌一段路,才折返回去。看了眼天色,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李牧躺在摇椅上,盖了一张毯子,打起了盹儿。

    独孤九则跳上了一棵树,坐在树杈上,抱着两把剑也眯了起来。

    树林中惨叫不绝于耳,但李牧实在是太疲倦了,也顾不得了,睡着了,也就听不到了。

    ……

    转眼天光明媚,山谷更热闹了。夜里抓来了那么多人,也不能把他们都饿死,总得安排吃饭。这会可不是贺喜吃席,李牧就算有钱,也犯不上招待他们,没有安排厨子,就让屯卫的伙夫搭锅造饭,熬粥给大佬们喝。

    士卒的伙食能好哪儿去,清汤寡水的稀粥,让一个个大佬都成了苦瓜脸。除了大唐立国之前,征战四方的时候,他们什么时候喝过稀粥啊,这一碗一碗灌下去,都是水饱,一泡尿就没了,不少人都提出了抗议。

    程咬金躲在自己的军帐刚啃完一个羊肘,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抹掉嘴边的油,从军帐钻出来,骂道:“我看是谁有脸说?要不是你们这些文官,变着法儿的克扣兵部的预算,士卒能过得这么苦吗?抱怨个屁,军队里就是这么吃,爱吃不吃,不吃饿死!”

    一嗓子压下了所有人的声音,程咬金哼了声,扭身回到军帐,又抹了一块肉干出来,掰开了丢进嘴里大嚼。他看了眼旁边的李牧,道:“小子,外面的人都喝粥,咱俩在这儿吃肉,是不是有点不仗义?”

    “伯父说的极是。”李牧伸手示意了一下,道:“不如伯父去陪他们一起喝粥,我自己不仗义就行了,以全伯父信义之名。”

    程咬金把肉干丢进嘴里,喝了口酒,打了个嗝儿,道:“他们咎由自取,俺跟他们可没啥交情!”

    李牧赶紧猛捧一记:“伯父看得透彻呀。”

    说话的工夫,门口传来声音,是三狗:“侯爷,审完了,六份供词,签字画押,都在这儿了。”

    李牧大喜,喊道:“拿进来。”

    三狗进来,双手把供词递给李牧,李牧丢给他一块牛肉干,三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牛肉在民间可是禁物,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程咬金故意转过头去,示意避嫌不看,但李牧却也没瞒着他,一边翻一边念道:“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赵郡李氏,好嘛,五姓七望除了陇西李氏,一家一个,真是巧了。”李牧把供词递给程咬金,道:“伯父你看,是不是巧了?”

    程咬金不看,心道,信你个鬼,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必定是你小子搞了鬼!但聪明人可不会这么说,他不露声色附和道:“有什么巧的,这便是你没有经验了。贼人奸诈,意图拉帮结伙,想让陛下有所忌惮,这是威逼之举,其心可诛!”

    李牧“恍然大悟”,道:“伯父看得通透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们肯定是想,就算抓了我们又怎样,皇帝还能全杀了不成么?啧啧啧,这些人真是该死啊!伯父目光如炬,我一定禀明陛下是伯父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给伯父记上一功!”

    “拉倒!”程咬金赶紧摆手,道:“你小子可别拿我顶缸,俺老程的夫人就是清河崔氏女,我可惹不起。俺们程家一向是保持中立,我是效忠陛下的,陛下没发话之前,我没有任何态度,别牵扯我。”

    李牧笑了,道:“开个玩笑啦,那么认真干什么……”李牧把供词放在一边,看向三狗,问道:“死了的四个,有什么说法么?”

    “禀告侯爷,其中有一人,乃是王志的师弟,是一个江湖人,唤作三儿,姓什么王志也不知道。还有两人,是活跃于河朔之地的游侠儿,乃是王志重金聘来的亡命徒,最后一人……”

    三狗忽然停顿下来,李牧蹙眉道:“没问出来?”

    “问出来了,是、是……燕王府的刀枪教头。”

第530章 好戏登场

    李牧听到“燕王”二字,笑了一下,没有表态,但程咬金和三狗却都感觉到了这笑容里蕴藏的阴冷。

    李牧从来都不是一个宽容的人,只不过他愤怒的点,与常人不太一样而已。

    一般的事情,比方说魏征与他作对,王两面三刀,诸如此类,他都可以不在乎,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但有一些事情,就像那个辱及孙氏的御史,他就不能容忍了,所以他去砸了大理寺监牢,把那个人给剁了脑袋。

    这回的事情,同样是他不能容忍的。因为这些刺客,他们坏了规矩。

    你玩不过我,就想干掉我?道理是可以讲通,但规矩不是这样。若规矩是这样,那这天下就没有反对皇帝的人了,谁敢反对,直接就砍了脑袋,岂不简单?

    刺杀,突破了李牧的底线。若他这次不做出反击,那么以后随便谁都可以来行刺他,日子还能安生么?

    所以李牧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让这些行刺的人长点记性。

    “三狗啊,你辛苦了,再办一件事,你就可以去休息了。去找你哥哥二狗领一百贯,就说是我吩咐的,拿着这些钱请你的兄弟们潇洒潇洒,等事情过后,我还有赏赐给你。”

    三狗急忙躬身,道:“多谢侯爷栽培,请侯爷吩咐。”

    “那个死了的燕王府刀枪教头,身份确定?”

    “确定,有三个刺客佐证。”

    “很好既然确定,就剁碎了给送回去吧。”李牧微笑着说道:“把脑袋剁下来,用草木灰裹了。剩下的全都细细地剁碎了,找人做个匣子好好地装了,写上名帖,送到燕王府,让燕王亲自签收。”

    三狗听着李牧说的话不觉得可怕,但看着他说话时候的笑容,却觉得浑身发冷。人都死了,要做得这么绝么?对方可是皇子!

    程咬金怕李牧惹出事来,拦了一句,道:“没有必要吧,李牧……”

    “伯父,我做事自有主张。”李牧竟打断了程咬金的话,没让他说出来,程咬金尴尬当场,脸憋得涨红,终是没敢摆出那副无赖的嘴脸来,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李牧继续道:“另外帮我捎句话,告诉燕王,上一次,我看在阴妃的面上,绕过他一次。这一次,我看在陛下的面上,再饶他一回。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敢惹我,我就把他也装进匣子里!”

    三狗紧张到全身僵硬,不敢出声,点头应下来,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李牧绷着一张脸,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起身也出了军帐。

    程咬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的气势所夺,腥风血雨的场面见得多了,难不成老子还怕了他不成么?

    ……

    辰时,一夜没合眼的长孙无忌,终于在李牧的安排下,来到了山坡小院儿,见到了正在用早膳的李世民与长孙无忌。

    粥是白巧巧煮的,李牧给送了过来,长孙无忌帮忙拎食盒,凑合着跟了过来。

    看到李世民手腕的白布,长孙无忌的眼泪像是准备好似的,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他跪在石桌旁边,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李世民见他这样,不禁有些心软。他们俩人可谓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朋友,李世民任何事情都没有避讳过长孙无忌,就连当年打算造反,也是头一个与长孙无忌商量。

    这次的事情,完全撇开了他,还要利用他,李世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良心隐隐作痛。

    但他也明白,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计划能成,良心完全可以不要的。

    搁在平常,李世民根本不会让长孙无忌跪下,而长孙无忌也不会真的跪,就是意思意思,还没等做出动作,李世民就赐座了。

    但今日不同,李世民是“盛怒之下”,哪里会管这些。而长孙皇后这边,心里还想着那日朝堂上,她这个愚蠢的兄长与自己夫君作对的事情,又怎么会给他好脸色看。

    李牧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戏,见三人都不说话,剧情没法推进,只好想点办法。他侧过身体,咳嗽了一声提醒李世民,同时对长孙无忌使了个眼色。

    二人都得了李牧的知会,僵持的局面终于缓解了。李世民抬了抬手,让长孙无忌坐,却不看他,而是看向李牧,道:“刺客调查得怎么样了,身份可查明?”

    李牧赶紧把三狗炮制的供词递上,道:“皆查明了身份,请陛下御览。”

    李世民翻了翻供词,眉头蹙了起来,反手把供词扣在了桌面上,道:“李牧,你莫不是蒙骗朕么?怎么会这样巧,六大门阀一家一个?”

    李牧正色答道:“陛下,确实是这样巧!活着的六个刺客,当真就是六大门阀一家一个,已经找了各家的人来辨认过,确实如此。臣也亲自问过刺客,为何会这样,刺客皆言,他们的目标是臣,不是陛下,六家一起动手,为的是法不责众。”

    李世民一愣,忙对李牧使眼色,心里纳闷,不对呀,台词不对吧,不是说要诬赖他们行刺皇帝么?怎么改口了?

    难道有什么变化不成?为何不早与朕通气?

    长孙无忌见李世民看着李牧不语,心中暗想,这会儿应不应该搭腔呢?李牧已经按照他的承诺,为六大门阀开脱了,自己要附和么?

    若附和,万一陛下不是这么想的,再把自己当了刺客一伙的,岂不是搬石头砸脚么?

    但若不附和,才刚刚答应过李牧,这……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李牧微不可查地对李世民点了点头,李世民明了了李牧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按照计划来。

    李世民猛地拍了一下石桌,沉重的石桌,在他的一拍之下,竟然晃动了几分,可见力气之大。

    李世民怒喝道:“刺杀你?呵!李牧,说句不好听的,你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这些人狼子野心,他们的目标是朕,他们恨朕不死!只不过行刺不成,才异口同声说目标是你,脱罪之举而已,能蒙骗得了你,还能蒙骗得了朕?”

    似乎是为了给自己拉一个盟友,李世民看向长孙无忌,问道:“辅机,你觉得朕说得对么?”

    这是一个单选题。

    长孙无忌能说什么?难道说陛下你错了?他们就是刺杀李牧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看得出来,但现在手腕上裹着白布的可是李世民,皇帝都出血了,这事儿怎么算?

    长孙无忌歉然递给李牧一个眼神,附和李世民道:“陛下所言极是,臣也有耳闻,坊间一直有传言,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效忠隐太子,隐太子死后,一直在寻找隐太子的民间遗子,企图拥立,妄言“恢复正统”。陛下明鉴,臣以为此事不简单。”

    长孙无忌余光瞥了李牧一眼,压抑住心里的得意。他这一手挖坑可谓是妙极,诬赖李牧是隐太子遗子,进而除去他,是长孙无忌早就想好的计划之一。但如何铺垫,是一个难题。这次出了这个事情,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首先,这件事是李世民自己定性的。本来是刺杀李牧的一伙刺客,他偏要说是刺杀他自己。他现在这么说,以后就得认。等到长孙无忌要动手的时候,他就可以说,这次行刺的真正幕后主使就是李牧,因为他就是隐太子的遗子。刺客都是他的死士,他想要刺杀皇帝为父报仇。事情败露,才杀人灭口。

    顺理成章地解释了动机和目的,可谓是一举两得。而现在说起,则是给李世民一个潜意识的印象,顺带提个醒,让他想起隐太子的事情,这样他永远也不会忘了。

    瞧着李牧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半点警觉也无,长孙无忌心中就一阵得意。任凭你聪明绝顶,你也有不擅长的地方,玩弄阴谋诡计,你还是太嫩了些!

    李世民是与李牧商量好的计划,他当然知道刺客是奔李牧来的,但听长孙无忌这么一说,他心里还是难免犯了嘀咕,难道这群刺客真的是……

    念头一出来,便被他否定了。他这些年,一直在让袁天罡的不良人暗中调查,一旦发现可能是隐太子遗子的人,都是直接除掉,以绝后患,袁天罡从来也没有反馈说有遗漏,这些人若是没有找到遗子,他们动手也没有拥立的人,岂不是等于自杀一样?

    但此时,这段分析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李世民也顺着往下说,道:“辅机的分析有道理,朕也想到了。真是可恶,朕已登基五年,这五年间,朕宵衣旰食,不敢自比秦皇汉武,也是尽己所能了。治黄河,灭突厥,算得上是有一点成绩吧?可笑这群人,还念着什么遗子,半点也不把朕放在眼中!好!你们对朕不敬,朕也没必要再忍让。高干,拟旨!”

    高公公赶紧应声,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道:“刺客身份已查明,罪不容恕,车裂,夷三族!”

    夷三族!

    这是要杀多少人!

    夷三族的罪名,史记中记载,源于秦朝。载曰:秦政酷烈,一人有罪,延及三族。

    所谓三族,既:父族,母族,妻族。秦朝变法的商鞅,便被秦惠文王车裂并夷灭三族,死在了自己编订的律法之下。李世民这次,显然是要效法秦惠文王,给这些刺客也来一套当年商鞅享受过的待遇了。

    但这里头有一个问题,当年商鞅虽然很有名,但他的家族并不大,可即便这样,也死了千人之多。而如今,五姓七望互相联姻,牵扯不断。若真夷三族,基本上幸免之人少之又少。

    比方说杀了王家一人,他的父族,也就是他这一房这一支的人得杀掉。他的母族,肯定不会姓王,有可能是卢家,那么她母亲所在的卢氏这一支就要杀掉,他若成亲了,他的妻子可能是郑氏,那么郑家这一支也要杀掉。杀死王家一人,要三家三支陪葬,这样连锁反应下去,数万人也不够死的!

    高公公怎敢接这个茬,不敢搭腔,长孙无忌也傻了。他没想到李世民这次态度竟然这么坚决,这可不是一人两人,这是数万人的生死啊!长孙无忌不得不劝阻了,慌忙跪下,道:“陛下三思啊!杀戮过重,有损陛下声名,他日史书之上,会……”

    李世民竖起眉毛,道:“会这样?说朕是暴君么?哼!朕不在乎!朕就是被这些人用明君、史书给束缚了,让朕畏首畏尾。经过这次的事情,朕想通了,史官爱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不是秉笔直言么?他们写朕杀人,那他们也得写上,朕为什么杀人,只许他们刺杀朕,就不许朕处置他们么?辅机,朕来问你,唐律中,行刺皇帝是什么罪名?朕夷三族,可有过分?”

    “这……”长孙无忌反驳不得,唐律、不要说唐律,自有秦汉至今,任何一朝的律法,造反和行刺皇帝,都是夷三族甚至诛九族,这是铁律。只是很多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不会处置那么严重,通常都会从轻发落。

    但律法就是那么设定的,李世民不从轻发落,你也不能说他错了,谁让你刺杀皇帝的?敢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就要有掉脑袋的心理准备。

    长孙无忌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也不是为了这些人惋惜。但他知道,若李世民这么做了,天下必乱。任何一家,都承受不了夷三族,这就是逼着门阀造反。不造反得死,造反也是死,谁都会做这种选择。

    天下若乱了,可就真应了李牧那句话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长孙氏就是李唐巢下的卵,意识到这一点的长孙无忌是真的急了。

    他以头杵地,道:“陛下,臣请陛下三思啊!若陛下如此做,波及何止万人,老幼妇孺,皆是无辜,陛下为天下人之父母,如何能下得去手,还请陛下好好想一想,刺客之事,诛首恶即可,切勿扩大,切勿”

    李世民已经进入了状态,抓起粥碗摔在地上,吼道;“朕如今便什么也做不得主了么?长孙无忌,连你也要跟朕对着干了?”

第531章 死谏

    长孙无忌颤栗,以头杵地,悲声道:“臣不敢,只求陛下三思!”

    李世民寒着一张脸,注视着长孙无忌,过了一会,他呼出一口气,对高公公道:“宣李靖、李绩,牛进达、”停顿了一下,又道:“……河间郡王,江夏郡王来见朕。”

    长孙无忌骇然抬起头,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去年年初攻打突厥之时,李世民都没用到这样的阵势,他现在宣召这些人来,足见其主意已定。

    长孙无忌抿住嘴巴,不再哀告,黯然低下了头。高公公也不敢再拖延,应了声诺,便转身去传旨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李牧束手站在旁边,长孙无忌跪在李世民面前,李世民注视着他,而长孙皇后则一直在喝粥,仿佛对旁边发生的事情没有感知,竟连眼神都不曾动一下。

    李牧不禁佩服,要说好演员,还得是长孙皇后这样的。这等演技,任谁也看不出破绽啊!

    “辅机,这一次你令我非常失望。”李世民缓缓开口,道:“朕念在昔日情分,再给你一次机会。朕命你做主审官,连同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共审此案。限期两日,给朕一个答复。”

    停顿了一下,李世民又道:“朕以性命相托,若你审还不明白,便告老吧,朕允了。”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就像掉进冰窟窿了似的,浑身上下都凉透了。他才三十三岁,正是壮年,谈什么告老?李世民这话,分明是在告诉他,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按我的意思办,你就给我滚!

    长孙无忌看向妹妹,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眼中的神采越发的暗淡。

    “臣明白了。”

    艰难地说出四个字,长孙无忌缓缓起身,转身向外走。李牧偷偷对李世民竖了个大拇指,也要跟着出去,被李世民给叫住了。

    “李牧小子,朕有话问你。”

    李牧只好站住,看着长孙无忌走出院外,才压低声音道:“陛下,臣还有事要做呢,您有啥事等会不成么?”

    李世民把供词翻过来,问道:“这供词是真的么?”

    李牧正色道:“陛下,当时审讯的时候,高公公全程在场,您若不信,可问高公公,他断然不敢骗您吧?”

    李世民翻了一下,找出王志那一份供词,指着其中一行,道:“他说有一个刺客是来自燕王府,也属实了?”

    李牧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世民攥紧了拳头,骂道:“好个逆子!好一个逆子!”他抬头看向李牧,道:“你如何处置?”

    “呃……”李牧心知,肯定瞒不过李世民,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了。他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客气,当着李世民的面说出来,也有些尴尬,说完了咧嘴道:“陛下,臣也是被逼无奈啊,您说上次的事儿,臣也没做错什么。处置燕王,也是陛下您的决定。燕王却派刺客来杀臣,这……俗话说得好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燕王毕竟还不是皇帝啊,臣琢磨着,他应当是没权力让臣死”

    当着长孙皇后的面,说这话,李牧可真是坏的冒烟了。燕王虽是皇子,但嫡庶有别,除非他造反,否则皇位怎么也不会轮到他的身上,李牧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撩拨长孙皇后的敏感神经。

    果然,李牧提到这个茬的时候,一直小口吃粥的长孙皇后美眸流转,微不可查地瞥了李世民一眼,像是在留意他的表情似的。

    李世民心里一激灵,赶忙道:“说什么胡话!燕王乃庶子,又屡教不改,朕正要罚他!李牧,你做得没错,是该给他一点教训了。”

    李世民思忖了一会儿,道:“燕王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他在长安待着不消停,就早点去封地吧。”李世民询问长孙皇后,道:“皇后以为如何?”

    长孙皇后心知李世民还是不忍处置儿子,让他去封地,等于是变相把罪给免了,她心中有些不快,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行刺时间的“受害者”李牧,问道:“你觉得如何?”

    李牧低眉顺目道:“臣觉得陛下十分之英明。”

    长孙皇后哼了一声,道:“你们君臣都觉得妥帖,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不知陛下打算把他封在何处?”

    “扬……”

    刚出来一个字,长孙皇后便竖起了眉头,道:“扬州鱼米之乡,富庶非常,陛下打算把一个犯了错的皇子,封在这等去处么?”

    “呃、”李世民被噎了一下,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

    其实李佑的年纪,远没到要分封的时候。通常皇子要在成年之后,才会被去封国。而被重视的皇子,通常都是遥领,称之为“不之官”,享有封地的收益,却不用去履行治理的义务。历史上李泰就曾多次加封,封地高达二十二州,却特许‘不之官’,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特殊优待,才让他有了争夺皇位的心思。

    李佑的母妃,贵为四贵妃之一。按道理来说,他也应该享有‘不之官’的待遇。提前分封,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李世民便想给他多少找补一点,封一个好去处,也让他未来的生活优渥一些。

    但长孙皇后不许,他也没办法,抿了抿嘴,道:“那皇后来决断,皇后觉得哪里合适?”

    长孙皇后怎肯做这样得罪人的事情,眼眸一转,把皮球丢给了李牧,道:“李牧,你觉得哪里合适?”

    李牧心道,好嘛,你们俩都当好人,坏人让我干?好去处,皇后不乐意,坏去处,摆明了李世民不会高兴。李牧琢磨半天,也没个头绪。主要是他来到长安就没离开过,也不知道哪儿好哪儿不好啊!

    李牧虽然对唐朝的历史不甚了解,但他看过《贞观长歌》啊。电视剧里面李佑是被封为齐王,贞观十七年在齐州造反。既然想不到好去处,得嘞,咱还是尊重历史吧。

    主意已定,李牧清了下嗓子,道:“陛下,臣以为齐州很不错。”

    李世民耷拉着眼皮瞅着李牧,没好气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窦娥死在齐州,你小子还真是小心眼!”

    李牧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个茬,他把窦娥冤改成齐州,完全是为了恶心山东士族,只好苦笑道:“陛下,真是巧合,要不臣还是不说了,陛下您定吧。”

    李世民倒是想自己定,但看长孙皇后的脸色,恐怕他也定不了。齐州虽比不了扬州,但也算是富庶之地,总比发配到琼州好,叹了口气,问长孙皇后,道:“齐州,皇后觉得可以么?”

    长孙皇后看了看李牧,又看了看李世民,缓缓点头,道:“李牧考虑得周到,齐州可以。”

    这叫什么话呀!李牧满脸无奈,长孙皇后这么说,等于是坐实了他是故意的。有心想解释几句,寻思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解释和不解释,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李佑肯定是恨死他了。

    定下来了,李世民叫过来一个高公公带过来的小太监,让他去传旨。改封燕王李佑为齐王,任齐州都督,同州刺史,督齐、青、莱、密四洲军事,令他拜别母妃,即刻就番,不得拖延。

    这都是皇子赴藩的应有之义,长孙皇后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督四洲军事,已经是降格了,按道理来说,母妃贵为四妃之一,至少也是督周边八洲军事,这样才不会有人掣肘,仅仅四洲,比普通皇子也稍有不如。

    旨意传出,朝野又是哗然。在这个敏感的时节,忽然出现这么一档子事儿,所有人都不明白是为什么。很快,又有消息传开。刺客中有一人是燕王府的刀枪教头,逐鹿侯查明之后,把人剁碎了装在匣子里送到了燕王府,吓得燕王尿了裤子。紧接着就藩的旨意就来了,很难让人不把这两件事联想起来。

    李佑与李牧的过节,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李佑派人掺一脚,众人不觉惊奇。但因为这事儿被迫提前就藩,却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由此也可见,皇帝的决心有多大,就连自己的儿子牵扯其中,都要如此重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李佑就藩的消息还在议论的时候,傍晚又传出消息。皇帝宣见李靖为首的五名大将,授调兵虎符。牛进达与李道宗二人已经离开长安,在京畿之地聚拢府兵,做什么,可想而知。

    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不再心存幻想了。种种迹象表明,李世民的屠刀已经扬起,就看谁是头一个刀下亡魂了!

    ……

    河边搭了个巨大的军帐,暂时充当了刑部大堂。年初的一项调动,李道宗改任了宗正寺卿,刑部尚书之位由张亮接任。郧国公张亮,此人也是日后凌烟阁中人之一,原为李密部下,曾在李绩麾下为将,随李绩一同降唐。得房玄龄、李绩推荐加入秦王府,为李世民谋划了很多事情。李世民即位后,封他为右卫将军,长平郡公,年初进封国公,接棒李道宗做了刑部尚书。

    此举算是李世民削减宗藩势力的一项举措,李道宗离开刑部之后,六部之中再无皇族中人了。

    大理寺卿张蕴古,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个有名有姓之辈,他的主要事迹,便是遭到权万纪诬告,被李世民误杀了。现在历史出现了变化,权万纪作为李佑的长史,跟着李佑提前去就藩了,他也就保住了命。

    御史大夫魏征,再加上主审官长孙无忌,四人坐在案头后面,齐刷刷的愁眉不展。

    刺客他们已经见过了一遍,问也没问出什么新鲜的。六个活口,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必死了,也没什么求饶之举,对李牧破口大骂,绝口不承认是刺杀皇帝,只道是刺杀李牧,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求不要牵扯宗族。

    供词与李牧那份没有什么区别,在这里头做文章也不好做。而且李世民已经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他要的不是这个结果,而长孙无忌的职责,是贯彻李世民的意志。

    最后一个犯人被带下去,长孙无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左侧的魏征,道:“魏公有何话说么?”刚刚审问的时候,魏征一句话也没说,所以长孙无忌先问他的意见。

    魏征绷着一张脸,道:“有何话说?没有话说!昏君想要什么结果,就给他什么结果,杀吧!杀吧!逼得狼烟四起,天下大乱,他就安逸了!”

    长孙无忌皱眉道:“魏公此言荒谬,刺客属实,陛下受伤也属实!按律法治罪,有何错处?陛下仁慈,或许会赦免一些人,但你也不能说陛下就错了吧?若陛下不严惩,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刺杀皇帝不成抵赖即可,魏公是这个意思么?”

    魏征哑口无言,愤愤道:“你明知我不是此意,何必咬文嚼字!我只是,只是为那些无辜的人……唉!”

    长孙无忌又看向张亮,道:“刑部有何意见?”

    张亮是李世民一手提拔,自然是唯李世民的意志为准绳,闻言便道:“法不容情,大唐律中写得清楚,行刺皇帝如同谋反,夷三族,我以为陛下处置,并无错处。”

    “你……”魏征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

    长孙无忌又看向张蕴古,道:“大理寺有什么意见么?”

    “按大唐律,是没有什么错处,可是法理不外人情,我刚刚计算了一下,若真按照夷三族的标准执行,约莫牵扯六万余人,这……历朝历代,也未有啊!”

    魏征听了,立刻接话道:“六万余性命,陛下怎忍心?不行,我要去见陛下!若不能劝陛下回心转意,我就一头撞死在他面前!”

    长孙无忌叹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越是这样,便越会激怒陛下……”

    话音未落,一个校尉匆忙跑进来,长孙无忌皱眉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国舅容禀,出事了!程将军命我来报,逐鹿侯利刃加颈,正在陛下面前死谏,求陛下回心转意,声称若陛下不肯,他便死在陛下面前,省得目睹生灵涂炭!”

第532章 巧舌如簧

    “快去看看!”

    长孙无忌当即起身向外奔出,魏征等人紧随其后。各军帐中歇息的官员等,也都得了消息,齐齐往外走,也是奇怪,整日守在军帐外的士卒,竟没一个出来阻拦的。在情急之下,也没人注意到。

    一群人跑到东山坡,只见李牧手里拿着尚方宝剑站在小院儿的篱笆墙外头,看这样子跟报讯的人说得好像也不是一回事儿,他这哪像是要死谏,倒像是要冲进去把皇帝结果了一样。

    长孙无忌慌忙拦在李牧面前,喝道:“你要干什么!李牧,你疯了?!”

    李牧伸手拉开长孙无忌,挽起袖子,缓缓举起宝剑,搁在了手腕处,深吸了口气,道:“陛下,臣刚刚想过了,抹脖子不太好,臣想留个全尸,还是割腕吧。”

    众人听到这话,下巴都差点掉在地上,这啥呀,死谏还有商量往哪儿下刀的?儿戏吗?

    李牧把剑放在手腕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下手,众人在旁边看着都跟着着急,恨不得冲上来帮他一把,一剑下去给他划开得了。

    这时,高公公走了出来,看着李牧在那儿比划,也是差点忍不住笑场,勉强忍住,板着脸道:“陛下口谕:李牧,你还要胡闹到几时?做你该做的事去,朕原谅你一回,若再胡闹,朕定不饶你。”

    “陛下!臣没有胡闹啊!”李牧忽然把剑一扔,高声喊道:“陛下犯了糊涂,臣作为陛下的臣子,怎么能够不出言提醒,哪怕是忠言逆耳,也算尽了为臣者的本分,臣不能像那些尸位素餐之辈,看着陛下即将铸成大错,却顾虑自家的身家性命,不敢发声!这样的人太多了,不少臣一个。臣愿逆流而行,哪怕触怒陛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若臣的死,能唤醒陛下,挽回即将铸成之大错,臣愿意!”

    振聋发聩!

    完全字面意义上的振聋发聩,因为李牧扯着脖子喊的,离得近的长孙无忌,耳朵都差点失聪了。

    不少人的老脸一阵红一阵白,李牧的话谁听不明白,这摆明了就是羞臊人,尤其是魏征,他听到李牧的话,下意识地就觉着耳熟,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自己想说的话么?李牧这小子,他竟然抢在了前头!

    若他真是这样的忠烈之人,倒也罢了,问题是他不是啊,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不是,但他偏偏要说这样的话。魏征胃里一阵翻腾,只觉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高公公听过之后,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院子,不多时又出来,道:“陛下口谕:李牧,你曾在殿上说过,臣子做不到致君于尧舜,能不能做尧舜,要看帝王的天赋。朕仍记忆犹新,现在你是在做什么?难道你要把自己的话收回去么?”

    对啊!众人听到这话,顿生同感。你李牧不是说过,做臣子的做不到致君于尧舜么?为了拍皇帝的马屁,你是什么都说得出来!现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看你怎么说?

    李牧也像是措手不及似的,愣了一会儿,忽然他深吸了口气,道:“陛下,臣绝不是想致君于尧舜。因为陛下也不是尧舜,尧舜也不是尧舜,没有人能做到尧舜,臣只是想提醒陛下,不要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后果是无法弥补的!”

    绕口令似的一段话,让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心里绕了一圈之后,才明白一点,这小子是不是疯了,他竟然说皇帝当不了尧舜,他是在讽刺皇帝是昏君吗?

    是个人也忍不了!

    李世民这回不用高公公传话了,自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在刺杀事件发生了一天之后,群臣终于见到了李世民本人。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世民的伤处。果然再手腕上看到了裹着的白布,但平心而论,确实是个小伤。在场有不少都是当年秦王府的人,他们都见过李世民负伤。若是搁在七八年前,李世民率军征战的时候,这点小伤抓一把土抹两把也就完事儿了,根本就不值一提。

    但这话谁敢说啊?七八年前那个人是秦王,现在这个人是皇帝,能一样么?

    百官跪了一地,无不痛哭,骂声此起彼伏。

    李世民充耳不闻,盯住李牧,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朕做不了尧舜?那为何尧舜也做不了尧舜?”

    李牧正色道:“陛下,可能是臣读书少,但据臣所知,关于尧舜的事迹,虽口口相传,但却不见于正史。史记之中的记载,也多为传说故事,没有任何佐证。臣以为,尧舜之所以能作为传说,传承千年,是因为尧舜寄托了百姓对明君的向往。百姓想要这样的皇帝,他们把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归在尧舜的身上。但尧舜真的是传说中那样的人吗?臣以为,不一定。人都有私欲,有私欲就会犯错,但尧舜不会,因为尧舜是百姓想象出来的。”

    “尧舜所在的年代,地域不过千里。而如今大唐,东西何止万里?现在若治理千里之地,只需要一个贤臣而已。在场诸公都能做到,而陛下陛下治理的天下,是尧舜治理的百倍。治理十里之地,治理百里之地,治理千里之地,治理万里之地,所需要思考的事情,复杂的程度,岂可同日而语?尧舜心念一动,或只牵扯百人,而陛下心念一动,就是万人,十万人,陛下难道不更应该谨慎吗?”

    “陛下为天子,圣人云,天子以德配之。臣对这句话的理解是,皇帝非有德行之人不可。若德行不配,则江山不稳。强如秦汉,也会倾覆。大唐万里疆域之内,发生的任何事情,无论大小,对错皆可归在陛下身上。因为天下归属于陛下,百姓都是陛下之子民也。养而不教,父之过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陛下为天下之君父,难辞其咎!”

    虽然是设计好的情节,但听到李牧掰扯出这些歪理,还是给李世民气着了。他怒极反笑:“按你这么说,朕被刺客刺杀了,还是朕的不是了?”

    李牧一本正经道:“若要这么说,也说得过去!”

    李世民这个气呀,瞬间就有点上头了,什么做戏不做戏的,早就抛到脑后了,非得跟李牧掰扯一下不可了:“那你给朕说出个道理来,朕错在哪儿?”

    “陛下没有错,只是还做得不够好。”李牧沉着应对,丝毫不乱:“陛下,臣不懂治理天下,只懂做生意。放眼长安城,臣敢大言不惭地说一句,臣是最会做生意的人。无论是哪一行,只要臣想做,臣都能做,而且还能做得好。很多人都非常疑惑,为什么会这样,臣今天就把其中的窍门公之于众,希望能给陛下一点触动。”

    李世民对这事儿也挺好奇,便哼了一声,道:“你且说来。”

    “圣人云:仁义礼智信,儒家所谓五常也。乃是圣人归结出的五条基本道德标准。臣钻研圣人之典籍时,看到这五个字,便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明悟了很多道理。”

    “臣发现,做生意其实非常简单。信,一字而已。为何臣做生意无往而不利,信字而已。为了内务府短短数月之间迅速壮大?信字而已。臣向商贾承诺过的事情,无论赔赚,臣一力担之。只要是自我口中说出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商贾会信任臣,他们才愿意跟臣做生意,愿意跟内务府签订单,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做到了他们应做到的事情,他们的努力和付出就会得到回报。这便是信,若臣说了做不到,仗势欺人,商贾或许拿臣没有办法,但他们只会吃这一次亏,绝对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另一件事,也可作佐证。臣今天也可以说出来,臣总是说,臣视金钱如粪土。这句话像是玩笑一样,它也确实是个玩笑。臣是个做生意的人,自己做生意,替陛下经营内务府,若臣真的不在乎钱财,那也没必要做这些事情。但是现在,臣说出这句话,百姓会信,至少长安城的百姓会信。为什么?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街道上捡过臣撒的钱。前前后后,没有十万贯,也至少有五万贯了,臣是真金白银扔出去了!”

    “臣说了,臣也做了,哪怕有人说臣是别有用心,说这是一句玩笑,但因为臣做了,它就不再是一个玩笑。这,便是‘信’的力量。”

    “陛下与百姓,也是如此。刺客为何要刺杀?因为他们对陛下不满,他们为何不满?因为他们不信任陛下,他们不相信陛下是一个好皇帝。但若陛下像臣撒币一样,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能以‘信’而取人心,就算有人都说陛下不是个好皇帝,他们的言论也不会得到支持。陛下曾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陛下有勇气驾舟翻腾于波涛之上,又何惧于区区风浪呢?”

    李世民听到这些话,眼中的怒气逐渐消散。群臣也皆不语,深思李牧话语中的意思。魏征看着李牧的背影,心中虽不舒坦,但也不得不承认,李牧这番劝谏,要比他做得好,若换作他来,肯定还是老一套,绝对说不出这么多例子。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刺客来自五姓七望,他们一起来反对朕,难道说,是朕的德行不够,不配做天子?朕登基以来,对门阀处处优待,他们却这样对朕,朕实在是失望!你说得那一番关于‘信’的言论,朕听进去了,也听懂了。但他们先失信于朕,朕也只好失信于他们了。李牧,你的一番心意,朕懂了。但这件事,朕不能听你的,退下吧!”

    说罢,李世民转身要回院里。魏征踏前一步,李牧却比他更快,竟扑在地上,一把抱住了李世民的大腿。

    虽然是排好的戏,但真正发生了,李世民还是觉着一阵荒唐,勉强忍住,厉声喝道:“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陛下请容臣再说一句,臣坚信陛下登基以来所做的一切,百姓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绝不会视若无睹的。有民谣为证啊!天地之间有杆秤,秤砣是老百姓。称秆子挑江山咿呀咿而呦,陛下您就是那定盘的星!这小曲儿是多好听啊!百姓如此爱戴陛下,怎能说是失信于陛下呢?臣坚信,刺客只是一些冥顽不灵的少数,他们死有余辜。臣不为他们说话,臣只是求陛下,饶过那些无辜之人,他们是爱戴陛下的呀,若陛下株连他们,才真正是失信于百姓。陛下,您可要想清楚啊!”

    李牧一边说,一边回头对长孙无忌和魏征等人使眼色。魏征当机立断,跪在地上喊道:“求陛下三思,勿失信于百姓啊!”

    长孙无忌带着百官一起跪下:“求陛下三思,勿失信于百姓!”

    李世民皱眉作深思状,低头看向李牧,询问火候。李牧偷偷点了点头,李世民清了下嗓子,悠悠说出这出戏的主旨:“这只是你们的片面之语,朕怎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此时五姓七望正摩拳擦掌,意图造反也不一定,朕曾征服天下,何惧区区门阀?既然朕以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刺杀,那不如就全盘推翻,重头来过,朕今日犯下的罪孽,朕会用余生弥补,你们不要再说了,都退下吧!”

    李牧哪肯松手,大声道:“陛下,若臣能证明在绝大多数百姓的心中,还是爱戴陛下的,陛下可愿意重新考虑?”

    李世民皱眉道:“你如何证明?李牧,朕劝你少多管闲事,你又非门阀中人,少牵扯!朕以容你胡闹一阵了,再纠缠,朕连你一起处置!”

    “臣求陛下给一次机会!”李牧掷地有声道:“臣愿意陛下证明,百姓没有失信于陛下,只是少数冥顽不灵之人!陛下,您贵为天子,便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吗?臣只求一天的时间,陛下!”

    李世民看向跪了一片的百官,与李牧对了下眼神,“无奈”叹了一声,道:“好吧,朕给你一天时间,看你如何证明!”

    李牧“大喜”,松开抱住李世民大腿的手,拜倒在地,高声喊道:“臣代牵扯其中的数万百姓,叩谢陛下隆恩!”

第533章 交友准则

    李世民转身进了小院儿,李牧和百官才陆续站起来,互相对了个眼神,李牧涩声开口道:“走吧,大家伙商量商量。”

    没人应声,却也没人反对,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来到了刚刚长孙无忌等人审讯刺客的军帐,帐内有几把椅子,是为主审和文书准备的,李牧刚刚跪在地上,被小石头硌得膝盖疼,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

    人多,椅子少,谁坐谁站?身份有高低,年岁有长幼,后头进来的人可就没李牧这么潇洒了,都踟蹰着不好坐下,互相看着眼色。

    李牧瞧众人这样,心中暗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臭讲究,可真有闲心。但在场之人,他的年纪最小,都不坐,他也不好意思坐了,只好扶着桌子,也站了起来。

    王一步跨出,拉着李牧坐在了主位,李牧不肯,他把李牧按在了主位之上。

    王朗声道:“诸公听我一言,方才我等都看到了。若无逐鹿侯仗义死谏,陛下必然心意已决。是逐鹿侯的义举,给数万百姓得以喘息之机。是他,为数万百姓争取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所以,这主位,逐鹿侯当仁不让,大家说对吗?”

    众人连声附和,就连魏征也点头认可。

    李牧却叹了口气,王见他叹气,以为马屁拍偏了,忙问道:“侯爷为何叹气啊?难道,我说错了么?”

    李牧又是一声长叹,道:“牧,晚辈也。坐或站,这都是小事,不足道哉。我叹气,是因为……”他忽然哽咽一声,道:“如今陛下只是给了机会,却还没有个结果,诸公不集思广益想想办法,却还在为座位的事情而”

    李牧眼眶微红,一副说不下去的样子。王羞愧不已,连声道:“老朽糊涂了,老朽糊涂了!”

    李牧再叹一声,道:“诸公谁累了,谁就坐吧。我刚刚跪爬了半天,膝盖硌得慌,就不让诸公了,先坐一会儿。”

    众人赶忙恭维,互相看了几眼,还是让几个岁数大的坐了下来,其他人都站着。

    李牧愁眉紧锁,看了看众人,道:“陛下的意思诸位也听到了,若谁还没听明白,我再解释一遍。刺客是小事,无论是目标是我,或者目标是陛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人在忤逆陛下的想法。这让陛下觉得,他无论怎样努力,他都不会得到门阀和世家的支持!”

    “我们的陛下,乃是一代雄主。他既是打江山的皇帝,也是坐江山的皇帝。这一点,不用我说,诸公心里也都清楚。我来问诸公一句,若陛下真的翻脸,敢问五姓七望,谁可挡陛下熊熊怒火?”

    无人回答,这谁敢回答?

    李牧看向王,道:“王侍中,太原王氏可敢造反?”

    王吓得差点咬了舌头,连声道:“不敢,不敢,太原王氏一向支持陛下,绝对支持!”

    李牧又看向一些门阀出身的官员,都和王一样,连声说支持。

    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魏征的身上:“魏公以为如何?”

    魏征看了眼如墙头草一样的‘盟友’门,直觉得脸上发烧,咬了咬牙,道:“从来只见抵御外敌的明君,从来也没见过向百姓挥刀的雄主,陛下若这样做了,必将遗臭万年……”

    长孙无忌正要反驳,忽然‘砰’地一声,李牧把砚台砸了,碎成了七八块儿,散落在了地上。众人看过去,李牧怒气冲冲,吼道:“魏公,除了阴阳怪气的讽刺,你还能干点什么?刚刚面见陛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话?现在你说这些,给谁听?给我听啊?有用吗?”

    “万年千年的,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活不了那么久,不到八十,我肯定就老糊涂了!不单是我,你,陛下,在座任何一个,都活不了千年万年,但是过了今天,就会有数万百姓人头落地。这等危机关头,你还谈论史官会怎么写?是不是有毛病啊你!”

    魏征被骂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重重地叹了声,把头扭到一边,道:“那你说,能怎么办!”

    “陛下不是已经说了吗?他认为是百姓失信于他在先,想个办法证明一下,百姓没有失信于他,各大门阀,尤其是出了刺客的这几家,绝大部分都是爱戴他的,只有少数几个失心疯,杀了就得了,事情不就解决了吗?现在我拜托诸公,能不能把杂念先放一放,集思广益想出个办法来,怎么证明这件事!”

    李牧红着眼睛道:“诸公,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我,李牧,穷乡僻壤之地来的野小子,哪个门阀跟我沾亲带故?死不死谁儿子?死不死谁孙子?但是,跟诸位可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我不点明了,你们心里有数。这时候要还不摒弃前嫌,合舟共济”

    李牧咬了咬牙,道:“那我也不管了,犯不着,杀吧,死吧,爱咋咋地,反正亲人也不是我的,江山也跟我没关系,我回定襄种地去!”

    说罢,李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起身就走,长孙无忌伸手拦都没拦住,被李牧甩开,大步出了军帐,骑上一匹马就没影了。

    王追出去,只看到了夕阳下的一个马屁股,拍一下都没来得及。此情此景,王不禁老泪纵横,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而此时的长孙无忌,却心中大骇。他把右手缩进袖子里,确认无疑,在刚刚拦着李牧的时候,李牧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长孙无忌坐到李牧刚刚坐的椅子上,借着桌案的遮挡,偷偷瞄了眼纸条,随后又缩回袖子,把小纸条扯了个粉碎。

    “诸公!收起颓丧之气!李牧说得对,此时是摒弃前嫌,合舟共济的时候了。不为哪一家,只为数万百姓的性命,你我身为朝臣,就应担负起这个责任来!休整一刻钟,我去安排一下晚饭,大家吃了饭,一起想!”

    在这彷徨的时候,长孙无忌的话就如同是定海神针一般,瞬间安定了不少人的心,众人看向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崇敬了三分。

    唯独魏征,看着长孙无忌脚边的纸屑,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得要领。

    ……

    李牧骑着马在山上绕了一圈,借着树林的遮挡避开了所有视线,从后门钻进了李世民的小院儿。白巧巧和李知恩已经早都过来了,李牧带人走了之后,白巧巧和李知恩就过来送饭了。李牧心疼白巧巧要准备好几个人的伙食,就想了个办法,不做饭了,吃火锅。

    刚好仓库有冻起来的程府牛腿,李牧便让高公公带人偷偷把牛腿搬了过来,再加上李牧做木工用的刨子。推拉之间,纯天然未经加工的牛肉片就出来了,铜锅还是那个铜锅,焦炭都是现成的,咕嘟嘟水烧开,加上一点李牧秘制的调料,香气弥漫的火锅就做好了。

    李世民是第二次吃火锅,上一次他就没吃够,这次看到李牧用刨子推牛肉片,连声让他多弄一点牛肉片,生怕不够吃。李牧一边推,一边心里腹诽,也不知道是哪个昏君,上一次吃火锅的时候,都快吃饱了,听说是牛肉,讲了一番吃牛毁农的大道理,虚伪得令人发指。这回干脆脸都不要了,都看到是牛腿了,还在边上磨叽个没完。

    谁让人家是皇帝呢,李牧推啊推啊,胳膊都推酸了,总算搞了十盘牛肉出来。牛腿也没了,只剩一个骨棒。索性拿锤子砸了,直接丢进铜锅,搞了个骨汤火锅,香气更甚。

    众人洗了手,围坐在石桌旁。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自不必说,不用谁让,自己坐下了。李牧这个脸皮厚的,又干了不少的活儿,当然也是坐下。但白巧巧和李知恩就没这么自在了,帝后当面,她俩虽然都有诰命,但也不敢过于随便。

    李牧见自己的妻妾不坐,心里头很不舒服。他瞅了眼盯着肉片眼睛都有点发直的李世民,暗暗埋怨,这什么皇帝啊,这么没眼力见呢,说句话呀倒是!

    还是长孙皇后反应得及时,伸出手来拉着白巧巧坐了下来,李知恩偷瞄了一眼,也顺势跟着坐了。

    就只剩下个站着的高公公,他就没这么好命了。作为一个奴才,怎配与主子共食一个器皿出来的食物呢?他也没有那种痴心妄想,偷偷抿了下嘴,把脸扭到另一头去了。

    李牧却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但这个情况下,他也做不了主。想了想,他拿了个碗,捞了一碗肉出来,用胳膊肘顶了顶高公公,把碗筷一起递给了他。

    高公公瞄了眼李世民,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偷偷谢了李牧一声,接了碗筷躲到角落偷着吃去了。

    这么明显的举动,李世民怎么能看不见。看着高公公走远了,李世民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肉,扫了李牧一眼,道:“李牧,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朕现在发觉,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李牧拿了个汤匙,把牛骨里头的骨髓刮出来,偷偷放进白巧巧的碗里。这个东西可是大补,不能便宜了昏君,得给自己儿子,一边挖,一边搭腔道:“陛下目光如炬,一眼就把臣看穿了,怎么会看不透啊。陛下,说笑了。”

    “哼。”李世民噤了下鼻子,嘬饮一口状元红,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不提别的、”李世民指了指高公公,道:“朕来问你,你为何给高干分肉吃?是为了邀买人心?还是有别的目的?”

    李牧抬头看向李世民,懵道:“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听不明白呀,一碗肉而已,这能邀买什么?就算是牛肉,也不值三贯五贯的,这要是能邀买,高公公也太不值钱了。”

    “你当朕不懂这些?为奴为婢者,最在意的不是钱财,而是被人尊重。你这是另一种收买人心的手段,朕没说错吧?”

    李牧拧起了眉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笑了笑,摇头道:“陛下说是就是,臣吃肉,不说了。”

    李世民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什么叫朕说是就是,到底是不是,你跟朕说明白了。”

    李牧见他不依不饶,知道不说清楚,这个饭是吃不消停了,只好放下筷子,回头瞅了高公公一眼,道:“陛下想知道,臣就说不过臣想先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真把高公公当成奴婢么?”

    李世民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下,道:“他是太监,当然是奴婢。”

    李牧却摇了摇头,道:“陛下在撒谎,您应当知道,当刺客袭来的时候,是高公公奋不顾身来救。若换了宫里的其他太监,他们会这样做么?”

    李世民寻思了一下,没有言语。

    李牧又道:“陛下,高公公是您的奴婢,这不假。但奴婢有几个愿意为主人付出生命的呢?恐怕没有几个。这便叫做忠义,当然陛下也不必觉得亏待了高公公,因为他的忠义,也必然是陛下对他有所付出换来的,士为知己者死,说得就是这个道理。臣给高公公一碗肉,是因为臣敬重高公公是一个忠义之人。他值得我尊敬,所以才有这碗肉吃。这也是臣交朋友的准则之一。陛下千万不要想得太复杂了,臣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多的心机。”

    李世民自动把最后一句话过滤掉了,问道:“交朋友的准则?这倒是头一次听你说起,还有什么准则,再说几条给朕听听。”

    “唔……”李牧想了想,道:“那臣就再说一个,臣交朋友啊,从来不看对方有没有钱,反正都不可能比我有钱。就算他出身豪门,他也肯定没我敢花钱,所以还是比不过我。臣交朋友啊,也不看对方家世显赫不显赫,显赫如何?也不是这个人挣下来的,靠祖上门荫的都是蠢材,我从不放在眼里。我交朋友,看的是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值得交的人。他要有一技之长,有值得称道的本事。能让我从心里觉着,这个人能做到的一些事是我做不到的,是我的榜样,或是他的一些想法,能引起我的共鸣,让我觉得是同道中人,我们可以一起做点什么,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我的朋友。”

第534章 歌功颂德

    “好小子!”

    李世民对李牧的狂妄早已经见怪不怪,而且从现实来说,李牧说得也是实情,他做生意的本事,确实是太厉害了。更难得的是他的头脑,怎么就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一般人想不出来的东西,他都能想出来,而且还能做到,并且做好,放眼天下,这本事也是独一份了。

    李世民纳闷道:“朕就是想不通,为何你做什么生意都能成……也没见你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朕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牧笑嘻嘻道:“陛下想知道?”

    李世民瞥他一眼,道:“朕知道你不会说实话,罢了,朕不问了,喝酒。”

    李牧殷勤地给李世民倒满酒杯,自己也陪了一杯,道:“这有什么不能说实话的,臣也从来没有瞒过,只是臣很认真地说实话的时候,不管是陛下还是其他人,都不当成实话来听。”

    “就像臣傍晚时候说的那番话,陛下可还记得么?”

    李世民回忆了一下,道:“你是说撒钱的事情?”

    李牧点点头,道:“撒钱这事儿,看似荒唐,但却很有用。它会给臣带来一个非常好的名声、”

    李世民哑然失笑,打断了李牧的话,道:“你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这会是好名声?”

    李牧正色道:“陛下,名声的好坏,要分用途。对魏公这样的人,当街撒钱,肯定不会是好名声,但对臣来说,或者对臣做的事情来说,这就是好名声。”

    “陛下可还记得,曾有御史弹劾臣向高昌世子鞠智盛索取贿赂一事?”

    李世民想了想,道:“朕记得,当时程知节还为你说话。”忽然李世民有了一点明悟,道:“你索要了?”

    李牧笑道:“当然!”

    “哈!”李世民‘大怒’,拍桌子道:“你连朕也敢欺瞒?”

    “臣非是欺瞒陛下,而是臣要保住自己的面子。”李牧一本正经地说道:“臣当时所处的位置,朝中多少人把臣当做眼中钉?那个御史中丞王境泽,一看就是魏征派出来攻击臣的,臣要是让他给告倒了,在朝中也就无立锥之地了臣倒不是真的在乎有没有立锥之地,只是陛下还需要臣在朝堂上,否则臣就直接借坡下驴,回家种地去了。”

    李世民没好气道:“你就那么想种地?朕看这山谷地方也不小,你喜欢种,开春你就种!”

    “臣当然要种啊!”李牧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臣是真喜欢种地,若臣不喜欢,也不会向高昌世子和真腊王子索要种子了,臣就是要种出来大唐没有的作物,看看什么东西好,再全力地推广开来。哪怕只是让大唐的百姓多吃一种菜,多吃一碗米,臣都觉得无比的成功,远比算计朝堂这些大臣有成就感得多。”

    李世民哭笑不得,道:“你这个想法,朕怎么就理解不了呢?古今千年,百姓吃的……不说百姓,就说朕,古往今来的这些皇帝,吃的不都是五谷杂粮,山间野菜么?这有什么新鲜的,值得你废这么大力气?”

    “陛下,这怎么能是没用的事情呢?”李牧正色道:“臣心里头,没有比种地更重要的事情了!”

    “为何?”

    “陛下,在臣的眼里,事关江山社稷之事,任何一件,都可以被替代,但是唯独农事,不可替代。错过了农时,五谷不结,颗粒无收,百姓没粮,就会饿死!臣翻遍史书,看到所谓盛世什么是盛世?说白了就是能养活百姓而已,养活了百姓,人口就会增长,人口增长,百业俱兴,军威也会鼎盛。反观之,每一个朝代的灭亡,都伴随着天灾**。百姓吃不上饭了,才会逼着他们造反。而在丰收的年代,百姓能活着的年代,就算皇帝昏庸,他们也不会去造反。究其原因,还是皇帝离他们太远了,就算皇帝残暴,也很少能残暴到普通老百姓的身上,而农事,则事关他们的口粮生计,这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事情!”

    李世民听到这儿,不再嘲笑李牧,皱起双眉,一副思索的神态。

    李牧叹了口气,道:“臣思考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因为,哪怕**可控,但是天灾不可控,谁能知道哪一天地崩,哪一天发水?所以,哪怕君主一直贤明,若天要亡灭此朝,也是躲不过的。”

    李世民忍不住道:“那你做的这些,岂不是无用?”

    “无用,总比不做好。”李牧认真道:“臣翻遍了史书,也找不到任何的办法。唯独在史记,五帝本纪中,得到了一丝灵感。其中记载了一个传说,相传远古时期,百姓茹毛饮血,生了病也只能听天由命。有神农氏,尝尽百草,找到了可食的草,可治病的草,让百姓种植,填饱了肚子,也治了病。”

    “于是臣就想,神农氏尝百草,也未见的就尝尽了。臣现在收集种子,然后把种子种出来,也许会有意外收获,但也许没有。不过,没有又如何呢?就算没有,也不过就是种种地的事情,但若是找到了一种,让五谷变六谷,百姓的选择就多了一样,大唐的江山也就稳固了一些,这不是一件好事么?”

    说着,李牧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在夜色的映衬之下显得那样闪亮。李世民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月牙,忽然颇有感慨,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抬起手拍了拍李牧的肩膀,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李牧也把酒喝了,李世民呼出一口气,道:“戏也演了两天了,明天便会有分晓,你有信心么?”

    “臣本来只有三成的把握,但是到了现在,臣有十成的把握。陛下今夜可安枕,一觉醒来,臣保证陛下能看到六份贺表。”

    “贺表?”李世民对这个东西可是太过于陌生了,去年他力破突厥,也没见五姓七望上过一份贺表,他真的是一点也不抱希望,叹道:“别说六份,能有两份,朕都心满意足。”

    “陛下放心,肯定有六份。”

    李世民挑了挑眉,道:“五姓七望,少了谁家?”

    “自然是陇西李氏啊,人家又没参与。”

    “陇西李氏……”李世民听到这四个字,语气顿了一下,似乎有些出神。李牧仔细瞧着他的表情,想看出一点端倪来,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恢复正常,道:“陇西李氏与皇族乃是同宗,当然不会做这种事情。朕真的是喝醉了,竟问出这样的话来。”

    李牧笑着附和,心中却愈发的肯定,陇西李氏与皇族之间必然有嫌隙。

    酒过三巡,月上枝头,李牧也喝得有些微醺,带着妻妾与帝后告别。这种感觉,到有点像是屯里屯邻之间聚家常。李世民从李牧到后门门口,又聊了几句明天的事,才回去休息。

    白巧巧和李知恩俩人搀着李牧,把他扶回了家里。酒劲儿上来了,李牧倒头就睡,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再看自己身上,已经换了套衣裳,也不知是谁帮着换的。

    看看旁边,李知恩和白巧巧还在睡,李牧没有打搅二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披上熊罴大氅,来到了院子里。

    李牧看了眼天色,约莫有辰时上下,推开大门走了出来。刚走出一步,忽然面前多了个黑影。

    李牧吓了一跳,差点摔在地上,扶着门框站好,埋怨道:“老王,你这是干什么,多大岁数了,学人家堵门?”

    “侯爷!”王满脸堆笑,极尽谄媚之能,双手捧着一叠奏折模样的东西,递到李牧的面前:“您瞧,这是什么?”

    李牧数了一下,七个,心中纳闷,怎么还多了一个,鼓足不知道:“王侍中,这种时候,就别给陛下添堵了吧,写什么奏折啊,拿回去。”

    “不是奏折!”王急道:“这是贺表,乃是五姓七望以及山东各望族,表达心意,歌颂陛下丰功伟绩之颂表。劳烦侯爷,呈给陛下御览?”

    “哦!”李牧把贺表接了过来,翻了翻,瞅了王一眼,道:“王侍中,合着一夜未眠,盯着这么大的黑眼圈,你们就弄了这?这有啥用啊?陛下看了这个,心情便会好么?”

    “这如何会没用?这怎么会没用呢?颂表说明了百姓对陛下的拥戴啊!历朝历代,能得到世家颂表的帝王,凤毛麟角,陛下……”

    “呵!”李牧阴阳怪气道:“这么说,陛下还得高兴一下?还得谢谢你们了?”

    王见李牧表情不对,讪讪道:“这……陛下还没看着,怎么知晓啊,劳烦侯爷”

    “唉……”李牧长叹一声,掂量了一下手里的贺表,道:“王侍中,跑一趟,我倒不是不能去。只是,你们可别把我给装进去呀。你们写的这玩意儿,能代表各门阀么?别今儿给陛下看了,明儿站出来一个人说,这东西不是我们写的,是皇帝造的假,这种事情要是发生了,陛下的脸面可就丢尽了,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儿,谁也不敢保证啊!”

    王听到这话,立刻道:“侯爷放心,这种事情绝不会发生!”他翻开一份贺表,到最后末尾,指着上面一个图章,道:“有这个东西,谁也抵赖不得!”

第535章 计中计

    李牧瞅了眼王指的东西,见是一枚印章,上面篆刻着一个类似图腾的字,也可能是几个字,反正他也是不认得。李牧没有掩饰自己的无知,道:“这是啥呀?”

    “这是各门阀流传下来的印鉴,便如同陛下的玉玺一般,盖上了这个印鉴,绝对抵赖不得。”

    李牧哼了一声,道:“竟敢与陛下的玉玺相比较,看来陛下怀疑的没错,门阀确实是有不臣之心。”

    王被李牧的无知打败了,急忙辩解道:“侯爷,可不能这么说,这印鉴也不是皇室专属”

    “行了!我管那么多!”李牧打断了王的话,把奏本裹在大氅里头,道:“看你这黑眼圈都要拖到下巴了,一把年纪怎么不知道养生啊,找个地方睡觉去吧,我替你跑一趟,能不能行,还得看陛下的意思,我可不保啊!”

    “劳烦侯爷,侯爷出马,必定马到成功,事成之后……”王压低一点声音,道:“绝不让侯爷的辛劳白费。”

    李牧瞥了他一眼,哼道:“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个样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不成昨天本侯为了百姓发声,是为了你们的一点贿赂吗?真的是令人寒心!”

    李牧重重哼了一声,王吓坏了,赶忙要解释。李牧却不听了,手一挥,大步往山上走了。

    王这把年纪,如何追的上,叹了口气,心中的忐忑又多了三分。

    跟李牧打交道,带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这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给钱,他说你小人之心,不给吧,他又拿话敲打你。王真想大声问一句,到底是给还是不给,什么事儿给,什么事儿不给,您能不能给一句准成话,别让人这么猜了行不行,一把年纪了,真的撑不住啊!

    ……

    李牧把奏本递给李世民,趁着李世民看的工夫,很自然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吸溜吸溜地喝。李世民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回贺表上,李牧仍不自觉,还在吸溜吸溜地喝,李世民实在忍不住了,低喝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喝粥你把嘴巴张开行不行,吸溜吸溜的旁人听着不难受么?”

    “哦。”李牧张大嘴巴,一口把剩下的粥喝完了,抬手抹了一下,然后看着李世民,表示自己听话喝完了。

    “真真是不可教也!”李世民嘟哝了一声,不再理会李牧,认真地把各家的贺表给看完了。越看,心情约好,越看,心里头是越开朗,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把奏本往桌上一扔,大笑道:“五姓七望也不过如此,这样就屈服了,朕以前真是高看了他们,顾虑重重,早知如此,朕真该登基的时候就下手!”

    “陛下真这样认为么?”

    说话的是长孙皇后,李世民不由一愣,道:“皇后何出此言?朕和李牧胜了这一场,还不能高兴一下么?”

    长孙皇后没有回答,看向李牧,道:“李牧,你想到了么?’

    李牧颔首,李世民见状,更懵了,急道:“你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呢?只把朕一个蒙在鼓里?李牧,快说,想到了什么?”

    “臣想,皇后的意思应该是,福兮祸之所倚。门阀本还有顽抗之力,但他们选择了妥协,必定是想到了更好的反击办法。臣琢磨着,他们应当是准备好抹黑陛下了!”

    “抹黑朕?”李世民怒道:“朕饶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抹黑朕?他们有什么理由抹黑朕?!”

    “陛下!”又是长孙皇后接过话去,道:“三人成虎!事情的对错,不是看这件事本身,而是看怎么说,怎么信!现在有刺客佐证,都知道是门阀不对在先。但刺客处死之后呢?在地方上朝廷的势力本就不如门阀,他们煽风点火,口口相传,黑的也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变成黑的!到时候就不是刺客刺杀陛下,而是必须炮制冤案了!百姓哪知道真相,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李牧听到这些话,吓了一跳,心中暗道真是不能小觑古人,长孙皇后作为一个唐朝“土著”,竟能想到这么深,着实让他倍感意外。

    李世民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这便是臣在办大唐日报时说过的,舆论的力量。”李牧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道:“陛下不必惊慌,臣早已考虑到了,有破解之法。臣现在只觉得那些门阀好可笑,自觉聪明,却不知早已落入了我李孔明的算计之中!”

    李世民斜楞他一眼:“李孔明?”

    李牧点点头,抬手在胸口扇了扇,道:“陛下看我,难道不像是三国孔明再世么?”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伸手去摸龙泉剑,李牧赶紧抱住剑鞘,满脸堆笑道:“陛下,臣开个玩笑,不至于,不至于的、”

    “赶紧说应对之法!”

    “好好好、”李牧赶忙应声,道:“这应对之法么,倒也十分的简单。”李牧摸了摸鼻子,道:“臣在前天半夜,就已经把臣的继弟唐观找来了,他是大唐日报的头一号笔杆子,长于叙事,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臣把陛下的遭遇跟他一说,他顿时是义愤填膺,当夜,就写了一篇文章。把陛下如何遇刺,刺客如何穷凶极恶,出身,门第,祖宗八辈都写的是清清楚楚。”

    “你打算刊登在报纸上?”李世民皱眉道:“这样确是个好办法,可是奇怪,报纸上若有消息,那些门阀怎么还会这么做呢?”

    李牧憨厚地笑了,道:“臣只是让印务局加班加点的印,还没开始卖呢。不过为了关心陛下安危的百姓能早点知道消息,第一批报纸印出来之后,我已经派人给昨天出发的江夏郡王和牛将军送过去了,他们沿途会发给识字的老百姓,不识字的,也有人给读报,估计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消息了,只是那些门阀不知道而已。”

    “好一个先入为主!”李世民激动地拍桌子,道:“如此他们再说什么,百姓也不会信了!”

    “陛下,没有这么乐观。”长孙皇后泼冷水道:“只是先入为主,还远远不够。毕竟江夏郡王和牛进达将军只是一走一过,而门阀在地方上的势力是常在的,就算他们先入为主了,可会被说动,改变看法的。”

    “皇后所虑极是。”李牧对长孙皇后愈发的佩服了,这几段分析,足以证明这“宫中隐相”之称,绝非是浪得虚名。“所以臣还想到了第二个办法。”他看向李世民,道:“陛下应下一道‘罪己诏’。”

    “罪己诏?”李世民拧起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朕被刺,还要罪己?若朕这么做了,岂不是等于向门阀屈服,百姓会如何看待朕!不行,朕不能听你的!”

    李牧没有再劝,而是看向了长孙皇后,等待她的反应。

    长孙皇后思忖了一会儿,紧皱的双眉渐渐舒展开,笑道:“陛下应当下这封罪己诏!”

    李世民骇然:“皇后!你也跟这小子一起胡闹吗?”

    长孙皇后摇摇头,道:“陛下,这绝非胡闹。臣妾刚刚才想明白,罪己诏这一招,才是李牧做的这个局的精髓所在!”

    “什么精髓!这就是胡闹!”

    “陛下请听臣妾细细道来,说的不全之处,再让李牧补充。”长孙皇后看向李牧,李牧颔首点头,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李世民见状,心里头更气,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智力不够,竟听不懂这俩人在说什么!

    “李牧先让人散播消息,百姓就会议论,但他们心中会存疑,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同时李牧也给门阀留下了空档,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不必狗急跳墙,所以才会选择妥协。他们上了贺表,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李牧附和地点头,看来长孙皇后是真的看破了他的局。

    长孙皇后继续道:“陛下收了他们的贺表,若没有反应,他们就会狡辩,不承认这封贺表。但陛下若下一封罪己诏,昭告天下。在诏书中,先提及陛下这几年的功绩,然后再自省,说是因为陛下做的还不够好,才引来了刺客的刺杀。因此罪己,进而点出门阀的贺表,并坦诚受之有愧。如此,便可让天下人产生一种联想。”

    “门阀与朝廷的对立态度,世人皆知。门阀从未给陛下进献过贺表,为何只在此时进献?天下人就会联想,必然是有些原因在其中。什么原因呢?自然是跟刺客有关了。如此一来,门阀想否认刺客跟他们没关系,他们都否认不得。而陛下还会因罪己的态度,博得一片好名声。”长孙皇后看向李牧,称赞道:“李牧这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是妙之毫巅,五姓七望这一遭输的不冤!”

    “原来如此!”李世民终于高兴了,拍着李牧的肩膀,道:“小子,你是这么想的么?果然是高明啊,朕承认你了,你就是朕的小孔明了!”

    李牧长出了口气,还好,没有被完全看穿。长孙皇后说完之后,一直在留意李牧的神色,见他没有惊讶,不由疑惑,通常一个人的想法被看穿了,不应该是这种表情啊……难道,他还有后招?

    “李牧,难道我猜得还不够完整么?”

    李世民懵道:“这都一石二鸟了,还有其他?”

    李牧嘿嘿笑了起来,显然是承认了长孙皇后的疑惑,但话语中却是十分的谦虚,道:“皇后基本上已经看穿了臣的局了,只是还有一点点,可能皇后忽略了。”

    一个聪明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挑衅。长孙皇后也认真了起来,道:“倒要请教,还有什么?”

    “其实臣的真正目的,还是田地。”李牧笑了笑,道:“陛下可不要忘了,这件事是因何而起的。”

    李世民拧着眉头道:“朕倒是没忘,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跟田地还有什么关联么?朕若现在以田地为要挟,恐怕他们还会狗急跳墙吧!”

    “当然不能要挟了,同样的招数,在一件事上使用两遍可就不灵了。那些门阀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傻子。”李牧清了下嗓子,道:“臣真正的杀招,是要等这件事过去。陛下的罪己诏,就是这杀招的引子。”

    李世民已经不耐烦了,道:“朕承认没你聪明,快点说吧,别绕弯子了!”

    李牧不再卖关子,道:“皇后刚才说的内容,罪己诏中要写,但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陛下要写上这一条,为了弥补过失,陛下要更加勤勉,励精图治。然后,重点来了。励精图治的第一步,就是严刑峻法,本朝的法典,大部分都是效仿前朝。而前朝之法,于本朝多有不适。所以,陛下要重修大唐律!”

    李世民懵道:“朕为何要重修大唐律啊?李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朕就算要重修,也得先招募学士,仔细斟酌,至少要十几年的光景,如何能草率为之?”

    “陛下当然可以慢慢的来。”李牧正色道:“臣是想让陛下为天下人点明,大唐律的重要性,任何一个人,无论是勋贵还是普通百姓,都要遵守大唐律。”

    “这不是废话么!”

    “当然不是废话!”李牧盯住李世民的眼睛,道:“陛下回想臣在大殿上的话,大唐律规定,每人一百亩永业田,但是现在门阀手里,远超过这个数字。若陛下点明,所有人都应当遵守大唐律,那么门阀的地就是违法!陛下现在下罪己诏,在现在的情况下,他们一定会拥护,还会上表称颂陛下。随后,我再发难,让皇产局要求彻查田地,除了每人的一百亩,全都是非法的田地,都收归皇产!这才是图穷匕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绝对不敢反对,因为他们刚刚才称颂过陛下,反对就是打自己的脸,愚弄陛下,他们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不顾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骇然,李牧冷笑一声,幽幽地又补充了一句:“为了更好地恶心他们一下,请陛下命魏征来主持此事!”

第536章 股掌之间

    河边军帐,一夜未睡的王等人,正在忐忑地等待着结果。

    这里就能看出众人的亲疏远近了,昨夜还摒弃前嫌,合舟共济的各方势力,在写完了贺表之后,又回到了各顾各的状态。小小的军帐中,或站或坐,都分出了自己的小堆儿。

    魏征本是山东方面的势力,但现在,他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眼神有些发直,有人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如同中蛊了一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肯定有问题,但他却不知道哪个部分出了问题。

    刺客是假的么?绝不是,作为主审官之一,魏征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刺客绝对不是假的,他们是刺客。但他们也绝对不是刺杀李世民的人,他们是奔着李牧来的。但李世民咬死这些人是刺杀他的,也无法辩驳,毕竟他受伤了,而且刺客也承认,那一刀是他所为,这便是铁证,推不翻了。

    若要说这是一个局,那么布局之人,只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李世民,另一个就是李牧。可这些都有一个前提,一定要有刺客。可是他们是怎么算到刺客会来呢?这总不能是串通好的吧?

    最让魏征理解不了的是,那个叫王志的刺客,竟然没了半截舌头。问转交人过来的高公公,高公公说这人是吃不住拷打,自己咬断的,而问他的刺客同伙,他们却说不知情,他们一同被拷问的时候,王志还有舌头,见过了李牧再回来,舌头就没了。

    那么,很有可能,是李牧把他的舌头给割了。但他为何要这么做呢?一个必死之人,难道他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么?

    魏征皱起了眉头,正要再行使主审官的权力,把王志叫上来细细盘问。忽然一个校尉钻进了军帐,军帐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校尉来到四名主审面前,躬身道:“报,刺客王志,欲逃脱,已被程将军下令射杀。”

    魏征霍然站起:“怎么死了?”

    校尉一脸懵地看向他,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道:“刺客王志,欲逃脱,所以才……”

    “这里面有问题!”魏征勃然大怒,喊道:“一定是李牧欲盖弥彰,王志那厮为何会断舌?他肯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秘密还没挖出来,他就死了,肯定有人灭口!怎能如此,昏君啊!昏君!”

    王脸色一变,赶紧过来捂住魏征的嘴。

    长孙无忌挥了挥手,校尉告退而出。王松开魏征的嘴巴,欲言又止,跺了跺脚,道:“魏公,王志是我族人,我都没说什么,你喊个什么劲儿,在这等紧要关头,你再得罪了陛下,大家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出了什么事情,你担待得起么?”

    魏征瞪眼看向王,道:“叔,你怎么如此说话,你还知道王志是你的族人?难道你就不想把事情调查清楚吗?你……”

    王扭过头去,闷声道:“王志此人,竟敢刺杀陛下,如此大逆不道之辈,早已不配做太原王氏之子弟,阀主已经将他所在的那一支全都开革出族籍了、”顿了一下,王又道:“但不管怎么说,跟魏公你都没有任何关系,还请魏公不要节外生枝了。”

    魏征咬牙切齿,道:“我真是想不到,叔你竟能堕落至此!你不问,我却要问,有罪可罚,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枉死,我要去见陛下……”

    话音未落,有人在帐外说话:“谁想见朕?”

    帐内众人吓了一跳,都赶紧躬身,高呼:“恭迎陛下。”

    高公公撩开帘子,李世民龙行虎步,李牧紧跟其后,二人无视众人,径直走到了帐内。长孙无忌让开座位,李世民坐了下来。见李牧站在旁边,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爱卿也坐。”

    李牧假装客气了一下,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剧本他已经写好,台词李世民也背好了,刚刚射死了王志,剧情也铺垫完毕,接下来看戏就好,他这个导演也该歇歇了。

    李世民扫视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王和魏征的身上,开口道:“二位爱卿刚刚似乎颇有争议,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涉及到朕了,也别藏着掖着,站出来把事情说说吧,看看到底是谁的问题。”

    魏征脸色涨红,但是到了这个关节,他也退不了了,而且胸中的一股不平气,也让他不能退。他往前一步,如在大殿之上启奏一般,躬身道:“陛下,臣想问,王志为何死了?”

    李世民没有作答,而是道:“宣程咬金来见。”

    高公公转身出去,不多时,程咬金走进军帐,刚要施礼,李世民便道:“免礼,爱卿,魏爱卿有个问题,你来给他解答。”

    程咬金看向魏征,魏征又问了一遍,程咬金哼了声,道:“王志意图逃脱,被巡逻的校尉发现,乱箭射死。至少有二十余人目睹此事,魏公若不信,可叫他们过来做旁证。”

    魏征瞪眼道:“若都是你们安排好的,旁证又有何用?”

    若说朝堂上其他人或许会怕魏征三分,但程咬金可不惯着他。他一向都是以‘浑’著称,而且资历在那儿,说秦王府,人家是秦王府的,说玄武门从龙,人家也是头一个,可谓是识时务的佼佼者,朝中的地位不敢称第一第二,那也是名列前茅之人,深得李世民的信任,否则也不会宣他来护驾了。

    朝中文武两派,历来就不怎么对付。程咬金听魏征这语气,似乎是在质问,当即冷哼一声,道:“魏公这是在污蔑俺老程么?安排好的?谁的安排?俺老程的安排?俺让那刺客逃,他就逃?他那么听俺的话呢?”

    忽然程咬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哈,我明白了,魏公这不是在说刺客,这是在说俺是幕后主使啊!成,刺客都是俺派的,俺罪无可赦,来来来,姓魏的,你拿斧子剁了俺!”

    说着,便把手里的斧子往魏征的手里塞。

    魏征哪拎得动程咬金的斧子,赶紧推开,急道:“程咬金,你不要跟我犯浑!我没有诬赖你的意思,我是问,刺客为何死的那么巧!”

    程咬金瞪起牛眼叫道:“你问谁呢?他想跑,我怎么知道?他跑了,我还能不抓?眼瞅着人要逃了,射死他有毛病吗?亏你这么大岁数,说的全是废话!”

    魏征跟程咬金说不通,干脆不理这个浑人,躬身对李世民道:“陛下,刺客王志此人,在臣等审讯的时候,发现了他舌头断了一截,而据其他刺客所言,那夜在树林中审讯的时候,他的舌头是完好的,但在见过逐鹿侯只好,他的舌头就断了半截。据此臣有理由推断,王志断舌,与逐鹿侯脱不了干系!其中必然有缘由,而当臣想到这一点,想把事情搞清楚的时候,却传来王志已死的消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陛下,难道这不够蹊跷么?”

    李世民冷笑一声,问道:“魏爱卿可真是正直之人,为一个刺杀朕的刺客据理力争至此,还要牵扯到朕的千里马,这份心思,可是值得钦佩呀。”

    魏征哪里听不出讽刺,老脸一红,道:“臣并非为王志开脱,刺杀陛下,罪该万死,但臣以为,有罪可罚、甚至可杀,却不能枉死,有些事情,还是得搞清楚为好。”

    “呵!”李世民冷笑一声,伸手点指魏征,道:“魏征,魏征!臣一直当你是一个宽容而有度量之辈,今日看来,也不尽然。与李牧相比,你的气度之狭窄,真真是叫朕大开眼界!”

    魏征抿嘴不语,事已至此,他唯有坚持到底。

    李世民看向李牧,道:“爱卿,魏征质疑于你,你有话说么?”

    李牧起身,恭敬道:“臣对此无话可说,臣虽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因答应过他人,要为其保密,信之一字,在臣心中重若泰山,臣绝不能违背信义。因此,若魏公认为,王志的舌头是臣割掉的,那臣便认下此罪吧。”

    魏征听到李牧这样说,顿时有些傻眼。还没等他说话,王忽然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陛下,逐鹿侯义薄云天,老臣不能让他担待,老臣认罪!请陛下处置!”

    李世民看向王,道:“这与爱卿何干?”

    “陛下!”王以头杵地,哭道:“王志的舌头,是臣割掉的!逐鹿侯审讯王志时,臣也去见逐鹿侯,刚好听到一半,担心王志牵连到家族中更多的人,便一时糊涂,抢了逐鹿侯拿出来给刺客指认的凶器,把王志的舌头给割了。逐鹿侯念臣为家族考虑的一番苦心,又存着能少牵连一人,便少牵连一人的善念,答应为臣隐瞒此事。今日既然事发,臣怎能让他为臣担待,老臣认罪,认罪!”

    王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魏征彻底傻了,嚅嗫了一下,无话可说,也只好跪了下来。

    李牧长叹一声,接过话道:“陛下,臣当时隐瞒此事,却有一时怜悯之心,又想到王志已经是必死之人了,该说的他已经都招认了,有没有这舌头也无妨,就答应隐瞒此事。有心想告诉陛下,但既然已经答应了王侍中,信之一字,臣无法违背,对陛下有所隐瞒,实在是欺君。”说着,他也跪了下来,道:“请陛下治罪。”

    如此一波三折的反转,让旁边站着的三省六部的大佬们都看傻了眼。反应慢的,都跟不上思路了。

    李世民把李牧搀扶起来,赞叹道:“爱卿信义为先,朕怎忍责罚?倒是魏征,今日观其言行,恐不如爱卿所称道的那般,朕该重新考虑了。”

    李牧立即道:“陛下,一码事归一码事,那个位置的人选,臣还是以为魏公最为合适,君无戏言,陛下已经定下的人选,怎能随意更改啊!”

    众人听得这叫一个懵,就连魏征自己也犯糊涂,什么人选啊,至于这样争执?

    李世民叹了一口气,抬了下手,道:“都先起来吧。”

    魏征和王爬起来,李世民重新坐下,抿嘴不语,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高干,宣读朕的旨意。”

    高公公从怀里拿出一封圣旨,打开,朗声道:“诏曰:……朕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只为百业兴旺,子民富足。然……尧舜之时,民皆用尧舜之心为心,而予为君,百姓各以其心为心,是以痛之。群僚所言,皆朕之过。今下诏罪己……”

    众人听到一半,就明白这封圣旨是什么意思了,这竟然是一道罪己诏!

    长孙无忌头一个跪下,眼泪像是在兜里揣着似的,眨眼就流了下来。其他人也有学有样,都跪了下来,痛哭流涕。君王罪己,百官难辞其咎,就算是一个形式,他们也必须这样做。

    罪己诏读完了,李世民把罪己诏接过去,递给中书令岑文本,道:“爱卿,行文各地,昭告天下。”

    岑文本哭道:“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今被贼所伤,还要下诏罪己,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诸人都劝,李世民却毅然决然,道:“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劝。”说罢,又道:“高干,第二道旨意。”

    高公公抹掉眼泪,又拿出一封圣旨,道:“诏曰:法明,则内无变乱之患;计得,则外无死虏之祸。故存国者,非仁义也,依法也。今十贼行刺于朕,依法,则该夷其三族。牵涉万人,朕心不忍。但法理不容人情,为存无辜之性命,今朕下诏重修大唐律,存仁义之本,去残暴之根。招募天下贤明学士,委任御史大夫魏征总管,限期三年,令诸事有法可依,不辜负朕之期盼也。”

    高公公念完,把圣旨递给魏征,小声道:“魏公,方才逐鹿侯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求得这个结果。是他,极力保举你来主持修法,刚刚你的一番言语,着实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魏征惊诧地看向李牧,李牧微笑以对,没有半点显摆自己气度的意思,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

第537章 马屁之道

    “起驾!”

    高公公尖声喊了一嗓子,庞大的队伍开始移动,程咬金带着数千禁卫,把李世民围在中间,这回甭说是刺客,就算是个蚊子,也是断然飞不进去的。

    王志已死,还剩下五名刺客,都被送去了大理寺收监。没有立即枭首示众的原因是,李世民的圣旨写得明白,若按现有的大唐律,杀,则要夷灭三族。所以为了救人,就要修法,因此在修法完成之前,这几个人还不能杀,杀之,则名不正。要一直收押到修法完成,至少是这一条律法修改完成之后,至少也得个把月。

    李世民走了,百官却还都没走。他们心中实在是太多疑惑,想要跟李牧求证了。李牧也难得大方一回,眼瞅着要到晌午了,就让厨子做饭,这回没再用粗茶淡饭糊弄,虽然也没有特别的丰盛,但也是正常的标准了。

    院子里放了两张大圆桌,总算让朝堂上这些大佬都有位置坐了。众人先是向李牧道谢,都说什么年少有为,力挽狂澜之类的恭维话,李牧也笑呵呵的受用了,大家在一片虚伪之中互相敬酒,倒也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但到了魏征这儿,却有点卡壳。刚刚在李世民面前发生的事情,让魏征多少有些惭愧,但他心中的直觉却告诉他,一定是中了李牧的计了,两种矛盾之下,让魏征十分的不自在。但他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好闷声不语。

    他想不语,李牧怎么可能放过他。李牧应付完虞世南的敬酒,提了一杯酒来到魏征的面前,魏征赶忙站起身,十分的局促,不知说什么好。

    李牧敬魏征酒,魏征也赶紧倒满,拿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了酒,李牧开口道:“诸公可知道,我与魏公时常争吵,但遇大事,我却十分推崇魏公的缘由么?”

    这话等于是一句废话,但却也没人扫李牧的兴致,都等他自己说。

    魏征也道:“这其中的缘由,老夫也想知道。”

    李牧笑呵呵道:“那我今日便为诸公解惑,省得诸公猜得辛苦。”

    李牧坐到魏征旁边,侃侃而谈:“我与魏公之间所有的矛盾,皆非个人之恩怨。这一点,想必诸公都不否认吧?”

    众人一听,都点头,他们俩之间的事情,都是明摆着的,一桩桩一件件,确实不涉及私仇。

    李牧又道:“再者,我非常欣赏魏公。有两点,其一曰:勇气。魏公之勇,冠绝朝堂。多少事情,无人敢开口时,唯有魏公敢言。其二曰:磊落。我与魏公相争,若我侥幸得胜,魏公从来都是认,没有一次狡辩的时候,从来不会采取下三滥的手段,这便是君子,大家相争,各凭本事,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像这一次、”李牧顿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扫视众人道:“……像这次的刺客,我心中有数,是奔着我来的。要不是我命大,正赶上陛下来这里做客,有高公公这样的高手在场,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或许今时今日,诸公就不是与我一起饮酒,而是在我的坟前吊唁了。”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变冷了。王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李牧深吸了口气,道:“我今天摆下这席面,宴请诸公,便是想通过诸公之口,告知此事背后主使之人。今天我李牧并非是以德报怨,只是可怜无辜老幼罢了。我不需要任何人领情,也不要任何人情,他日再有相争,也不用谁让我,大家还是各凭本事。但若再有一次刺客的事,后果自负。”

    话说到这儿,就有一些刺耳了。长孙无忌不知是生气了,还是好意提醒,道:“李牧,言重了,你这算是威胁么?”

    李牧看向长孙无忌,洒然一笑,道:“国舅若觉得是威胁,那便当威胁来听好了。小子也不妨狂妄一些,凭今时今日我李牧的功劳,能力,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放眼朝野,何人敢轻视于我?谁想跟我掰一掰手腕,那就不妨试一下好了。还当我是刚入长安城的毛头小子么?”

    一丝怒气从长孙无忌眼眸中闪过,但他没有发作出来,反而是笑了,道:“此言有理,今时今日,谁若把你当成毛头小子,也是朽木一根了。”

    李牧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不过我相信,诸公是不会害我的,我说这些话,也不是给诸公听,是给那些只能躲在人后,惯用小人伎俩的人听的。我要再次申明,李牧不是不允许有敌人,也不会做用尽手段去铲除异己的事情。我喜欢魏公这样可敬的对手,大家有不同的意见,各凭本事,赢了认,败了也认。”

    “陛下不是说了么,往后大唐要做到诸事有法可依,天下缘法而治。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咱们都遵纪守法,按规矩来。最好谁都别跳出规矩,要是打开了这个笼子,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谁搞死了,传将出去,该怪我手重,欺负人了。”

    见李牧话语中又藏了机锋,长孙无忌担心他引起众怒,只好替他往回兜着,插科打诨道:“李牧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他就是说,大家不要做一些小人之举。李牧啊,你放心好了,绝不会再有了。这一次陛下龙颜大怒,要不是仰仗你在陛下面前周旋帮衬,差点数万人性命不保,这教训还不够么?只要是不傻,心里都有数了。”

    李牧见长孙无忌在把话往回拉,也顺势说道:“国舅说得对也不对,我是尽了一些绵薄之力。但究其根本,还是我们的陛下圣明。其实我早已看出来,陛下说出要夷灭三族的话之后,心里也是有些后悔了。毕竟百姓何辜?陛下是难得的有道明君,如何能不明白这些道理呢?只是没有台阶下罢了,我看出来了,适当的时候给了陛下一个台阶,这事儿也就顺下来了,甚至不惜大修律法,试问古今帝王,有几人能做到?若陛下昏庸,给了台阶他也不下,数万无辜百姓还是要死。归根结底,还是陛下圣明啊!”

    这一记堪称教科书一般的马屁,逻辑严谨,让人反驳不得。众人心中哪怕不十分认同,也都出声附和。

    李牧越说越感慨,叹息一声,道:“话说到了此处,诸公也不要厌烦,我就多说两句,绝非说教,个人一点感慨而已。”

    “就像这次的事情,诸公中很多人,都觉得陛下似乎过分了一些,但诸公不妨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换作你是陛下,能不生气么?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休养生息,轻徭薄赋、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在我执掌内帑之前,陛下的三餐都没有一丝荤腥,每三日,才能吃到一次肉。这是我亲眼所见呐,诸公几日吃一次肉?相较之下,不觉惭愧么?”

    “但就是这样的陛下,他努力的去做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所有事情,却不能得到应有的拥戴与尊重,反而却招来了刺客当然,这次的刺客是杀我的,我心里有数,可对陛下来说,刺客就是来杀他的,他岂能不气?”

    “出了事之后,没有一个人敢于担待此事,站出来从中调和,陛下岂能不失望?身为人臣,理应为国家分忧,为陛下分忧,若是陛下需要人出力的时候,所有臣子都没有一个顶用的,那陛下要臣子做什么?若为人臣,而不能为陛下分忧,尸位素餐,空占其位,碌碌而无为我觉得,此人就有一些恬不知耻了。”

    王垂着头,默然不语,心中惴惴,他不觉得李牧这话是随便说说,难道这是陛下授意,在点我的呢么?方才陛下走的时候,没有追究王志断舌的事情,难不成是想让我自己请辞,保留一份颜面么?

    李牧还在继续:“……而且,身为帝王,陛下也有自己的苦楚啊!作为人臣,咱们得理解陛下。我就举个简单的例子,就说这看戏吧。诸公也都知道,我在平康坊开了一个戏园子,正在上演《窦娥冤》。这戏呀,挺长的,一天演不完,要分作好几天。陛下很喜欢《窦娥冤》,但他却没法像普通百姓一样,每天到了点儿就过去看。但他是皇帝呀,皇帝有批阅不完的奏折,他要是放着奏折不管,起居注上头写那么两笔,他就成了昏君了。这公平吗?皇帝也是人,想看个戏都不行吗?不行!因为他是皇帝。”

    “做皇帝,必须得摒弃私欲,除非他不想做明君,想当个暴君,那倒是可以为所欲为。我常与陛下见面,对这些事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上。陛下真的是不容易啊,人前人后,他都得很端正,要不然……”李牧看了旁边的魏征一眼:“……要不然就会有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御史站出来,摆出一张别人都说奸臣,就他一个重臣的嘴脸要死要活地劝谏……”

    魏征忍不住道:“差不多行了,指桑骂槐地说了御史台半天了……”

    李牧嘿嘿一笑,道:“我可没指桑骂槐,我就是在说御史台……魏公啊,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我就是觉得,御史台的御史啊,废话多,能力还不成。总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没完没了,真正棘手的事情,反而没任何建树。真该整治整治了!”

    出人意料地,魏征竟然没反驳,含混地应了声,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

    李牧把话头拉回来,接着说道:“做皇帝很容易吗?不容易!我最近读史记颇有感慨,哪一个皇帝容易?都不容易!任何一个时期的朝堂,那都不是一条心,总得有三个五个的势力,七个八个的党羽。你们都当陛下不知道么?陛下心里清楚的很。什么是帝王术啊,这就好比一碗水,做皇帝,就是要把一碗水给端平了,不偏不倚!所以很多时候啊,没有什么对错。就像这回,诸公中有些人被点了名,被申斥了,不一定真的有那么严重。那是陛下在告诫,你有些过线了,手往回收一收也就没事了。陛下没有罢黜你,就是还要留着你,可不能自暴自弃,也不要怨恨,不要不满,更不能记恨陛下,因为说来说去,陛下还是爱每一个臣子的呀,要不陛下提起谁来,怎么都叫‘爱卿’呢,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都听傻了。在座之人,哪一个不是做了十六七年以上的官儿,但听了这一番话,还是由衷的打心眼里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这么不害臊的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面不改色地说出来要不怎么说人家小小年纪就圣眷加身,无人可比呢?真是有过人之处啊!

    李牧瞥了眼仓库东南角,见本来在那儿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收起了虚伪的笑意,整理了一下表情,道:“唉,说了这么多,最后做个总结吧,希望咱们大伙啊,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都是为了大唐江山社稷,些许的分歧难免的,大家众志成城,和衷共济吧!”

    说着提起一杯,众人附和,又是一片其乐融融。

    ……

    李世民回到阔别三日的太极殿,拆了手腕裹着的白布,活动了一下,已经无碍了。孙思邈留下的金疮药,让他的手腕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只是伤口处的肤色略显白嫩一点而已。

    机括声音响起,袁天罡出现在殿内,恭敬跪在地上,道:“臣未能事先探到消息,让陛下遇险,臣罪不可赦,请陛下治罪。”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事发突然,你没能得知消息,也不怪你。这些刺客的底细打探得如何了?燕王……齐王那儿,有什么消息么?”

    “刺客的底细皆已探明,王志的那个师弟,可以确认是“继嗣堂”的人,两个游侠儿,是他雇来的亡命,江湖上也有些名号。至于那个枪棒教头、”袁天罡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些,道:“确实是齐王派去的。”

    “这个逆子!”

第538章 真正的杀招

    袁天罡聪明地没有去接话茬,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继续说道:“刺杀发生的次日,齐王得知事情败露,且伤到了陛下,吓得面如土色,逃到了他的舅舅阴弘智的府上,想让阴弘智传讯到宫中给阴妃娘娘,接他入宫避难。但还没等阴弘智进宫,逐鹿侯派来的锦衣卫已经堵上了门口”

    “哦?”李世民看向袁天罡,表情意味不明,看不出喜怒来。袁天罡心头徒然一紧,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锦衣卫点名交给齐王一个匣子,并当着他的面打开,里面是剁成碎肉的那位刀枪教头,只剩一颗人头可以辨别身份。齐王当场吓得尿了裤子,险些失魂……”

    李世民面无表情,大殿内只回荡着袁天罡的声音:“锦衣卫还帮逐鹿侯捎了话给齐王,言道:上一次齐王犯错,他看在阴妃的面上,他放了一马,这一次齐王又犯了错,看在陛下的面上,他再饶他一命。若还有下次,休怪他不讲情面,让齐王好自为之。”

    李世民笑了一声,道:“这小子,倒替朕管教起儿子来了”他看向袁天罡,问道:“这是原话么?没有添油加醋吧?”

    袁天罡赶忙道:“探子如何来报,臣就如何报知陛下,绝无任何杜撰成分。”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道:“朕知道了,你继续说继嗣堂的事情。”

    “诺。”袁天罡巴不得换一个话题,谈论皇子的事情,让他感觉压力非常大:“陛下,臣已经查明,刺伤陛下的那个人,正是继嗣堂的那个人。继嗣堂的刺客与其他九人目的根本不同,他不是奔着逐鹿侯去的,他就是奔着陛下去的。若臣猜测的没错,他的目的是刺杀陛下,然后嫁祸给逐鹿侯,以求达到一箭双雕的目的。但……”袁天罡偷瞄了一下李世民的表情,道:“臣无能,只查出这个刺客是来自利州,其他的,都没有线索。”

    “利州……”李世民喃喃念了一遍,道:“爱卿不必自责,继嗣堂若是那么好查,朕也不必为此苦恼了。”沉默了一会儿,李世民又道:“利州都督武士曾为太上皇起兵时库部郎中,是太上皇的心腹之人啊,在他的辖下,怎么会出现继嗣堂的人呢?”

    袁天罡咀嚼了一遍李世民的话,骇然抬起头,见李世民面色阴晴不定,额头上浸出了豆粒一般的汗珠。

    “爱卿,去一趟利州吧。”

    “诺。”

    袁天罡从密道离开,高公公轻轻推开殿门,闪身进来。

    “陛下。”

    李世民已经收拾好了情绪,道:“怎么样,他们说了些什么?”

    “回陛下……”高公公忍着笑意,把李牧的一番话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遍,亏得他一把年纪,记性还挺好,基本上学了个**成。李世民本来有些阴沉的心情,听到高公公复述的李牧的话,又高兴了起来,不住地问李牧当真这么说么?还有诸人的反应,听到魏征吃瘪,更是乐不可支。

    听高公公复述完了,李世民也笑够了,长叹了一声,道:“朕做皇帝越久,越发的孤独。常常觉得无人可明白朕,今日听了李牧这些话,很欣慰呀,李牧懂朕,他明白朕的苦楚。朕也终于明白了,他为何说没想过做皇帝,他是个通透的人,朕不如他。”

    高公公也附和道:“逐鹿侯确实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这回他略施小计,就把百官全都算计了呢。”

    “是啊,连朕也算计其中了。”

    高公公没有听懂李世民的意思,下意识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李世民却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道:“不说这个了,让李牧折腾去吧,走,今晚歇在立政殿,叫阴妃和杨妃来,打上几圈麻将,朕好久没玩了,手痒得很!”

    高公公微微欠身:“诺。”

    ……

    大清早,李牧从被窝里爬起来。忽听到院子里有沙沙声,揉揉眼睛来到窗边,看到长孙冲拿着一个扫帚在院子里扫雪。

    李牧披上熊罴大氅来到院中,长孙冲停下来向他施礼,然后又准备干活。

    李牧招了招手,长孙冲把扫帚搁在一边,来到了李牧跟前。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你心里可有数么?”

    “恩师,我心里有数。”

    “可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的,时机二字?”

    “恩师的教导,长孙冲时刻不敢忘记。”说罢,长孙冲从怀中拿出一封奏折,双手呈给李牧,道:“这是徒儿这几日连同越王和虞部郎中吕文奉,查阅了陛下登基以来民部的税收账目与田地数目等,写就的一封详情奏疏,请恩师过目。”

    李牧接过来打开扫了一眼,又还给长孙冲,道:“言语不够锋利,作为我的大弟子,你至少应该有为师的五成本事。语气软成这样,简直是丢了为师的脸!先声夺人懂不懂?这就跟砍价是一样的,第一刀必须得狠,后面才好讨价还价。你上来就要求人家让一文钱,有什么力度可言?”

    “徒儿明白了,这就回去改。”

    长孙冲转身要走,李牧又把他叫住了,他指了指地上的雪:“扫完了再走!”

    长孙冲只好继续扫地,李牧打了个哈欠,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从今天开始,他就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了,冲锋陷阵的事情,得让年轻人做一做了,他刚挖了那么大个坑,虽说现在掉坑的还没反应过来吧,但也挺不了多久了,等反应过来了,全都奔着他来,也是挺烦人的事情,还是多拉几个下水,分散一点火力也是好的。

    长孙冲扫完了院子,厨子也做好了早饭,白巧巧和李知恩伺候李牧起来了,洗漱完毕,李牧这个老恩师也破例给了一个面子,让长孙冲坐下也跟着一起吃了一顿,但也是数落个没完,长孙冲闷头喝了两碗粥,便逃也似地跑了。

    “走吧,咱们也进城。”李牧喊了一个锦衣卫套了马车,带着妻妾一起,在十余锦衣卫的保护下进了城。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该去拜见母亲,见一见王鸥,看望一下太上皇。而且在刺客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准备招聘丫鬟的事情还没做,需要他亲自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想消停一会儿也是难。

    ……

    转眼,又过去了两天。昨日李世民就已经恢复了早朝,大家也似乎都在刻意地回避刺客的事情,风平浪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发生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想装作发没发生过也不可能。李世民不提,总有人想提。这个人就是魏征,牛进达和李道宗带着数万屯卫离开京畿,对地方上会造成何等影响,简直不敢想象。所以平静了两天之后,魏征终于忍不住当殿提起了这件事,想让李世民下旨,把两路人马召回。

    “……陛下,大军所过之地,人吃马嚼,耗费无以计数,滋扰百姓更是无可避免,春耕在即,请陛下体恤百姓,且京畿兵力空虚,也是隐患,尽快把大军召回吧。”

    不少御史出声附和,李世民眯眼瞅着魏征,心里头好大的不乐意。跟魏征打交道这么多年,李世民最佩服魏征的就是他的脸皮,这家伙的脸皮是真的厚。无论发生了多尴尬的事情,多下不来台的事情,别人都替他不好意思,他自己就好意思。这才不过三天,他就好像把出的糗全都忘了,还是这么一副义正言辞的的样子,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世民懒得理他,把目光瞥向了大殿的尽头,在靠门口的地方站着一个少年。李世民挑了下眼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一瞧,没看错,正是自己的大外甥长孙冲,颇为意外,开口道:“那个……殿门处站立的人,可是长孙冲么?”

    听到这句话,百官都扭头往后瞧,果然在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绿袍的少年。在两仪殿上,最少也得是五品以上,这绿袍还真是少见的很。而且,不少人对长孙冲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胖的时候,忽然看到瘦的长孙冲,愣了一下才辨认出来。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长孙无忌,都当长孙冲出现在这里,是长孙无忌安排的。

    长孙无忌看到长孙冲也是愣了一下,看到同僚的目光,只好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长孙冲走出队列,他的级别不够,没有笏板,就这样站定朗声对答:“臣长孙冲,拜见陛下。”

    李世民笑呵呵道:“免礼,冲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哦,朕差点忘了,你如今也是内务府的官吏了,朕看过李牧呈上的名单,有你的名字,你是在哪个衙门来着?”

    “臣被恩师分派到了皇产局。”

    李世民恍然,笑道:“对对对,皇产局,朕想起来了。不过……”李世民微微皱眉,道:“你为何会出现在两仪殿啊?”

    李世民的意思很明显了,一个六品,没有宣召,如何有资格进殿呢?他看向高公公,高公公侧身小声道:“陛下,他是代表内务府来述职的,本来应该是逐鹿侯自己来,可是……”

    高公公压低声音,道:“他这两天在陪太上皇打麻将,所以就”

    “胡闹!”

    李世民低声骂了一句,恢复笑脸,长孙冲道:“是你恩师让你来的?他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朕定要罚他,好了不说他,冲儿,你来说吧,有什么事要启奏?”

    长孙冲从怀中拿出一封奏折,众人皆非常意外。在他们看来,长孙冲是晚辈,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竟然拿出一封奏折,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这些人显然已经忘记了,长孙冲还要比李牧大两岁的事实。也许在他们的心里,李牧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下意识与他们平起平坐的人物了,不把他当成孩子了。

    高公公把奏折接过来,呈给李世民。李世民瞧了长孙冲一眼,把奏折打开看了,起初还不以为然,越看面色越严肃,最后已经是怒不可遏了!

    “真是欺人太甚!欺朕太甚!”李世民把奏折扔在地上,怒道:“朕好傻啊!可恶的门阀,可恶的大族!朕若再不杀一儆百,这天下就要改姓了吧!”

    百官全蒙了,他们不明白李世民这是怎么了,这奏折上面写了什么,竟然让他这么生气,又喊打喊杀了起来。

    “魏征,你把奏折捡起来!好好看!”

    魏征弯腰把奏折捡起来,只看了一半,脸色一片惨白。多日以来的疑惑,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他终于明白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了,李牧的杀招在这里,现在就是图穷匕见之时。可笑的是,他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而且,李牧那厮竟狂妄到了这种地步,如此关键时刻,他竟然都不出面,只是派了一个徒弟过来。这是在嘲笑吗?

    “魏征,你有何话说?朕不是不知道门阀大族的田地数目不对,朕只是不想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朕没想到,门阀大族,竟然欺朕至此,天下田地有十,七成在门阀大族手中,而他们缴纳的税赋,只有两成不到!哈!都说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哪里是王土,朕只有三成不到!全都是你们的!好啊!真是好!”

    百官这才听出一点门道来,原来是事情败露了,齐刷刷跪了一片。有御史不跪,梗着脖子道:“陛下,前朝也”

    李世民怒目而视:“前朝已经覆灭,你是什么意思,是想告诉朕,大唐也会像前朝一样,二世而亡吗?”

    御史跪倒,低头不语。

    李世民来到魏征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道:“朕一再宽容,却一再被当成一个笑话。魏征,朕问你,朕想做明君不假,但做明君,就要被羞辱成这样么?”

    魏征紧咬牙关,好半天挤出几个字:“回陛下,自然是不需要。”

    “朕在问你,大唐律可废乎?”

    魏征咬着牙根:“律法绝不可废。”

    “那就依法办事!”李世民看着魏征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住,道:“魏征,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半个月时限,若你办不好,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第539章 同款狂妄

    散朝之后,各部大佬都非常有默契地来了中书省的衙署。由于中书省是秉承君主意旨,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的地方,往往掌握着第一手的消息,所以有什么事,各部的官员都想在中书省打探一下消息,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朝议之后,再到中书省坐一坐的习惯。

    今天爆的这颗雷,其实也不新鲜。历朝历代皆如此,只不过就是没人提而已,因为没法提,在秦汉之后,隋唐以前,历朝历代都是世家门阀独大,皇权受限,令不出都城,根本也管不了。

    但到了李世民登基,则大不一样。现在朝廷拥有的武力,远超历代,而世家门阀经过隋末大乱,到了历史上最薄弱的时期。说句不好听的,背后搞鬼还算能做到,扯旗造反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那个能力了。

    也就是说,李世民有扫除门阀的能力,只看他愿不愿意付出代价罢了。

    而门阀虽有抗争之力,但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若李世民一意孤行,大家都是案板上的鱼肉,谁也逃脱不得。

    在这点上,陇右勋贵和五姓七望的诉求应该算是一致的。

    中书令岑文本是此间的主人,见众人来到,让小吏上茶,但上了也白上,谁又心情喝啊。魏征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他着实是被打击到了。图穷匕见之时,他明白了一切,但又有什么用呢?每一步都被算计的死死的,而且李牧用的都是阳谋,根本就没空隙可争辩,无论是大义还是国家法度,自己这边都是一点也不占理,仗还没打就输了。

    好半天没有人说话,总不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王左右看了看,出声道:“诸公有何见解,不如说说吧?”

    “说!”有人接话道:“王叔,你是又要打算去找李牧求饶吧?活了一把年纪,越活越回去了,这次你自己去吧,我们丢不起这个脸了!”

    王红着脸争辩道:“什么叫我求饶?上次的事情,你们若是听我的,能有那么多麻烦么?就是出一点钱的事情,一个个都不情愿”

    “少放屁!”大难临头,也顾不得礼数了,有人大喊道:“要不是你家那个不知死的家伙去行刺,能有什么事?说到底赖谁?”

    “我……”

    “好了!”魏征大喝一声,道:“都别吵了、别吵了……”

    魏征还是有些力度的,他这么一喊,果然安静了下来。有人不甘心,涩声问道:“魏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么?”

    魏征苦笑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长孙冲那份奏折你们也看到了,田地面积计算精确到亩,税目空额精确到文,想辩驳,谁能拿出证据来?”

    “一定是李牧这厮的诡计,咱们都中计了!”

    “咱们抱团顽抗如何?应该有一拼之力!”

    魏征叹了一声,道:“李牧已经把所有环节都考虑到了,一环扣一环,怎么拼?先前的事情,按大唐律,该夷灭三族,陛下为了放百姓一条生路,罪己修法,可谓是仁至义尽。把修法的事情交给我,更是堵住了悠悠之口。如今的情况,怎么说?有利于你的时候,大喊法度,对你又损失的时候,又视法度如无物?真这样做了,不要说陛下那里说不过去,就算面对天下人,也根本没法交代!就算狡辩得逞,门阀世家的千年名声也毁之一旦!且若不尊法,也没有理由赦免之前的数万人。怎么选都是错!”

    王恨道:“好歹毒啊!两头堵,前后都是坑!哎!!此子妖孽也,真是太坏了!”

    “现在抱怨有何用?”有人怒视看向王,道:“前天你为什么要承认是你割的舌头,你若不承认,还有一拼之力!”

    “我……”王想解释,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能说李牧跟王鸥搞在了一起,而王志知道此事么?若是漏了陷,李牧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但按照他的性格,他会放过太原王氏么?就算他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

    王咬咬牙,道:“一码归一码,老夫也是要脸的人,岂能让人顶罪?”

    长孙无忌打断了众人没有意义的争论,道:“如今还是赶紧拿出一个章程来,陛下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想要蒙混过去根本不可能!到底怎么办,魏公,你心里有数没有呢?”

    魏征苦笑道:“我怎么办?有一亩地是我魏征的么?可若按照律法来,这天下必乱不可。这……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诸公若没办法,能否听我一言?”

    忽然想起一个年轻的声音,众人扭头看过去,只见角落站着一个绿袍,不是长孙冲还是哪个?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这小子啥时候跟进来的?刚刚的话他都听到了?

    此时也顾不得了,魏征看向长孙冲,道:“李牧到底想怎么样?他把事情搞成这样,是想天下大乱吗?!”

    长孙冲来到近前,不卑不亢,道:“恩师让我转告诸公,不要把他想得那么坏。他是一个善良的美少年,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城府,坏人是你们,不关他的事,你们应该自己反高官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儿子,竟依稀在他身上看到了李牧的几分样子,这如出一辙的狂妄,这口气,心中顿时不悦,皱眉道:“冲儿,诸公都是你的长辈,怎可如此言语冒失,还不道歉?”

    长孙冲咽了口口水,兀自仍梗着脖子,道:“对不起父亲,恩师教导不敢忘却,恩师说,我们逍遥派从不示弱于人,办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客气。”

    “你这臭小子”

    长孙无忌扬起手要打,长孙氏紧闭双眼,已经准备挨揍了。他不敢不听李牧的话,挨打也是活该,心里早有准备了。

    但这顿打还是没挨上,被魏征拦了下来。事已至此,打了长孙冲也无济于事,没必要得罪人。

    魏征看向长孙冲,问道:“不知你的恩师,让我等反省什么?”

    “恩师说,最开始的时候,他提田地的事情,并没有想把事情做绝,一切都好商量。但是你们一点面子也不给,态度十分的恶劣,显然是没把内务府当回事儿。这样也行,我们内务府从来都是务实,不当回事我们也受着。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敢派人来行刺他,还误伤了陛下。恩师说,人敬我,我敬人,人犯我,我杀人!他忍一次,不会忍第二次。况且,他也没有使奸计,只是将计就计。若没有刺客的事,今时今日这个局也做不成。究其根本,你们都是咎由自取。现在他给你们划出来两条道,要么认输,要么顽抗。若认输,请魏公去山谷找他谈。若顽抗”

    长孙冲面无表情道:“他说他还有后招,能把五姓七望,拆成五姓七十望,不信可以试试。”

    “狂妄!”

    有人大骂:“千年的门阀,拆?李牧这小子怎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语!”

    “老夫也不信,门阀世家内部的事情,李牧也能伸进手去?”

    嚷嚷的人不少,唯有几个真正说话算数的人沉默。尤其是王,他心里清楚的很。像太原王氏,号称天下第一门阀,但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李牧以利诱之,以势压之,未必不能把太原王氏拆成几支。历史上太原王氏也不是没分家过,说到底都是利益罢了。

    魏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的恩师现在在何处?”

    长孙冲的脸红了一下,答道:“恩师……可能在天上人间打麻将。”

    “转告他,三日之内,我登门拜访。需要做一些准备,希望他能理解。”

    “好的,魏公,我一定原话转告。”

    说罢,长孙冲向长孙无忌躬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中书省。随着他的离开,堂内又是一阵嚷嚷。一个小太监偷听了一会儿,转身奔太极殿跑了过去。

    ……

    李世民听了小太监的复述,眉头拧成了麻花,挥了挥手,小太监退了下去。李世民靠在椅背上,看着高干问道:“高干,你说这小子的心眼怎么这么小啊,睚眦必报,谁能想到他绕了这么一大圈,为的竟然是之前他提田地的事情没人给他面子……这小子可真是老虎的屁股碰不得了么?”

    高公公赔笑道:“陛下,这也是逐鹿侯的本事啊。”

    李世民也笑道:“确实是本事,朕现在是越发的欣赏他了。”忽然李世民皱眉,问道:“最近怎么没有太子的消息,朕回宫了,他也没来问安,他还知道有朕这么个父皇么?”

    “呃……”高公公欲言又止,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李世民见状,喝道:“难道这小子又犯了什么错么?说!”

    “陛下请息怒,太子没有犯错,只是……”高公公哭笑不得,道:“太子一直在内务府辖下的‘城管大队’历练,老奴派人打听了,太子是城管大队里头垫底的人,而且因为是‘靠关系’进去的,一直被歧视,听说,听说受了不少欺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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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初唐介绍:
游戏设计师李牧,阴错阳差,误入初唐,还把他参与设计的副职系统一起带来了!李牧:我是要成为技师之王的男人!读者:你确定?逍遥初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初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初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