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赤子之心
“被欺负?”
到底是父子连心,别看李世民骂,又偏心李泰,但李承乾毕竟是他的长子,又是太子,怎么可能不关心。
李世民拧起眉头,道:“怎么会有人欺负呢?承乾这孩子难道没有表明身份么?”
高公公如实道:“据老奴所知,应当是没有,若太子表明身份了,那些孩子就算再怎么胆大包天,也断然不敢欺负太子的。”
李世民纳闷道:“他被欺负了都不表明身份?这孩子是怎么了?”
“呃……”高公公猜测道:“或许,太子是想证明自己。”
“证明?”李世民抿嘴寻思了一会儿,道:“左右今天也没大事,出宫瞧瞧太子在做什么,朕倒要看看,他想证明什么。”
“喏。”高公公应了声,偷瞄李世民的神色,小心道:“陛下,咱们微服出行么?要不要老奴安排几个护卫随行?”
“哼!上次的护卫是奔着李牧去的!”李世民正要拒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带几个护卫也成,暗中保护太子吧,毕竟他整天都不在宫里。”
“诺。”高公公应下,对角落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飞快地跑出去办事了。而高公公则亲自去拿了出宫穿的衣裳,服侍李世民换好,主仆两个又扮做了一伙行商,从宫里的角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
“李鱼!李鱼!喊你呢!人哪儿去了!”
房遗爱骑在马上扯着脖子喊,很快,一个黑小子跑了过来。正是李承乾,在城管大队,他化名就叫李鱼,取的是鲤鱼跃龙门之意。
“队长,你叫我?”
“又跑哪儿去了!”房遗爱低头看向李承乾,伸手指了下街角,道:“这一片是你负责的区域,对吧?上次在衙门开会的时候,我再三重申,侯爷说了,月底之前,街道上不可以再有占道经营的摊位,你来看,你告诉我,这个汤饼摊占道没有?”
李承乾看了眼房遗爱所指的地方,恳切道:“队长,我知道这个汤饼摊占道了。可是这里面有缘由啊,你不知道,这汤饼摊是一对老夫妇开的,他们的儿子曾是武德年间的校尉,渭水之盟时战死了,朝廷给了一点抚恤,他们就开了这个汤饼摊,勉强维持生计。要是把这个摊撤了,他们就没法糊口了……”
“李鱼!”房遗爱大声打断了李承乾的话,喊道:“立正!”
李承乾条件反射般站直,房遗爱板起一张脸,道:“规矩就是规矩,条例写的很清楚,我们城管大队的责任,就是保证街道的整洁,这是你必须去做的事情。你看看这街上的人,哪一个过得容易?若要讲故事,谁家都有故事。这是理由吗?况且,侯爷已经在京东集盖了铺子,可以让这些商贩免费的入住,还给出了承诺,保证他们赚得不会比在街道上低。这等菩萨心肠,还要多说什么?”
“这对老夫妇,你又认真调查过么?他们的儿子,真的是大唐校尉?”房遗爱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丢给李承乾,道:“这是我派人寻访他们的邻居,得到的消息。他们的儿子是西市泼皮,与人斗殴而死!他们也不是家无余财,就在这坊中,便有他家两处宅子,租金每月都收不少!他们在这里占道,是因为这里是三岔路的路口,人流多,离家近,这是合理的理由吗?这对老夫妇在长安县还有案底,曾迷晕过胡人客商,偷走人家的钱袋,因无认证不了了之,坊间都是传遍了的,你偏一点也不知道?开会的时候怎么说的,要深入调查,必要时可以申请抚恤,你做到了吗?偏听偏信,这是我们城管大队的作风?”
李承乾低下了头,房遗爱越说越气,哼道:“早就说过,你不适合城管大队,回家当你的少爷去不好么?别人都是管着三坊,交给你一坊你都弄不清楚,你自己觉得你配吗?”
“不要以为有长孙冲保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咱们城管大队可是有规矩的,月底的考核你要是通不过,谁都保不住你!”
房遗爱丢下这句话,打马从李承乾旁边走过:“好自为之吧!”
马蹄声渐渐远去,李承乾才抬起头,他看了眼房遗爱走的方向,又回头看向街角的铺子。那对老夫妇正在为晚上饭点的生意做准备,水已经烧开了,正准备下料。
李承乾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五文钱,放在桌子上,道:“大娘,还是老规矩。”
“!”老妇人笑眯眯地把钱接过来,一枚一枚数了,看了眼李承乾,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小伙子,不够,还得两文。”
李承乾奇怪地看着老妇人,道:“大娘,不是五文钱一碗汤饼么,怎么涨了价了?”
老妇人赔笑道:“小伙子你别急啊,是这么回事……我们老两口租住的房子又要交赁钱了,不凑手,所以就想涨点价,你看你吃公家饭,又不差这几文钱,你就”
李承乾实在是受不了了,怒吼道:“大娘!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骗人!你的儿子是大唐校尉为国捐躯了么?他不是西市泼皮,斗殴而死么?你是租赁的房子吗?这坊中你便有两处宅子!你不想搬走,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为你说项也不是不可,但你为什么要骗我?”
老妇人听到这话,脸色变了三变,忽然脸上堆着的笑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凉的冷漠:“这位官爷在说什么啊,老妪我怎么听不懂?你来我的摊吃汤饼,我的汤饼就卖七个铜子儿,你的钱不够,还想吃霸王餐不成么?咱们小老百姓,不敢惹官爷,却也不想被欺负了,您吃霸王餐别处吃去,咱们不伺候。”
说罢,五文钱丢在了李承乾脸上,骂道:“钱给你,赶紧走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李承乾兀自还想得到一个真相,他不去管铜钱,大声问道:“我还听说,你们迷晕过胡人客商,偷了人家的钱袋,这事儿有还是没有!”
“怎么还敢污蔑人?”老妇人拿出了泼劲儿,端了一盆水,照着李承乾就泼了过去,泼完了恶人先告状,坐在地上打滚儿:“哎呀可不活了!官差欺负人!不让老百姓活啊!”
第541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欺人太甚!”
李世民在角落看了全程,肺都要气炸了。方才房遗爱呵斥李承乾的时候,他还能够忍住火气,但看到这个老妇人如此对待李承乾,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咬牙切齿道:“高干,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一个泼妇!他如此欺负承乾,是欺他年幼不成?”
高干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否则也不会做了太监,小时候流落在市井之间,啥人没见过。老妇人这种级别在他眼里也就是一般般,见李世民怒不可遏要冲上去的样子,高公公赶紧拉住李世民,心道,堂堂皇帝若是跟一个老妇人打起来了,这要是写在史书上,可真是遗臭、不,遗笑万年了!
李世民也不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但看着李承乾站在老妇人面前无措的样子,李世民还是十分难受,他咬牙道:“就没法整治一下这些刁民吗?”
“整治也不能是陛下您亲自整治啊、”高公公看了眼李承乾,道:“陛下,也许是好事,太子毕竟是太子,总在宫外头也不是那么回事,也许这次挫折之后,他就不再流连宫外的风景了。”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道;“事儿是这么回事儿,可是……朕不忍心”话还没说完,忽然李世民‘’了一声,问道:“那人是谁?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高公公仔细瞅了眼,道:“陛下,这人叫做二狗,乃是李牧手下的一个帮闲,颇受重用。他现在负责平康坊的四海赌坊,上次赌坊开业的时候还见过。”
“哦,怪不得眼熟。”李世民蹙眉道:“他不在平康坊,来这里干什么?”
高公公哪里会知道,不过他也能猜得**不离十,笑道:“逐鹿侯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管太子,肯定是找人照看着了,见太子被欺负了,这不就派人来解救了么。陛下,一定有好戏看,瞧好吧。”
高公公猜得一点也不差,二狗今天确实是为了李承乾来的,但他却不知道不是为了这个摊子来的。他是得了李牧的嘱咐,让他来看看李承乾当城管当得怎么样,没想到碰见了这档子事儿。
二狗混迹于西市多年,虽然遇到李牧之前,一直也混得不咋地,但是眼力是有的。这老妇人是个什么东西,他打眼就能看出来。若是搁在以前,他或许拿着老妇人没办法,但现在他什么身份。东西两市,那个泼皮见了他不喊一声狗爷?在长安城的市井间,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不是他有多厉害,只因他是李牧的‘狗’,在市井之辈的眼中,二狗就是通着天的人物,实力不如他的,不敢惹他,实力比他强的,照样不敢惹。
不过二狗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行事一直非常低调,很少与人起什么冲突,但若起了冲突,他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灞桥底下,他也扔过不少鱼食儿!
二狗带着人刚转过街口,见到这样的场面,瞳孔就是一缩。心道这老妇人可真是变着法的找死啊,眼前之人,那可是太子,这江山早晚是他的,你敢这么羞辱他?当即便要冲过来,但脚步一动,心思又忽然一动,他在想,若是李牧在此,会如何做这件事。
如果直接出手了,很容易就会一不小心把李承乾的身份暴露了。李承乾愿意隐瞒身份,也要做一个小城管,说明他想做这件事,若是害得他做不成,这人情没给上,反而还得罪了。
不成,绝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二狗心思一转,计上心头。咳嗽了一下,带着人从街口出来,来到汤饼铺子前头,小弟们扒拉开围观的人,他越众而出,看了眼仍在哭闹的婆子,嘴巴一撇,一口浓痰吐在了老妇人的面前。
“我说,干嘛呢这是?生意是不想做了吧?老子听说这里的汤饼好吃,特意带兄弟过来尝尝,怎么着,让我们白跑一趟?”
老妇人瞧着二狗,再看看他身后的一伙人,知道不好惹,但今日既然闹起来了,她非得在李承乾身上讹出一点钱不可,哪能这么善罢甘休,便陪着小心,道:“这位爷,今天遇到点事儿,不做生意了。明天您来,白给您做。”
“我呸!”二狗霍然翻脸,指着老妇人骂道:“呔!你个老东西,敢骂我?”
老妇人有些慌了:“这位爷,我可没骂你啊,各位街坊都听着了,我可没骂你啊!”
“哎呦,没骂呀?”二狗哼了一声,道:“你说白给我做,怎么着,大爷我像是白吃饭的人么?二狗扯出在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这是李牧给他的所有赏钱,他拿去换了金子,打的这么一个‘狗链儿’,用来证明自己身份的,毕竟做逐鹿侯的狗,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金链子一甩,市井之辈就知道来人是谁了。逐鹿侯门下走狗,江湖人称狗爷的赵二狗!老妇人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摊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老头不得不站了出来,哭唧唧地陪着笑脸,道:“狗爷,小人有眼无珠,没认出您来,您别生气,想吃汤饼不是么,这就给您做。”
说着把老妇人拽起来,俩人手脚麻利地煮开汤饼,一碗一碗盛出来放到桌上。
二狗扫了眼围观的人,龇牙道:“各位街坊都看啥呐?没吃饭啊?没吃饭一起吃,今儿我二狗请客了!”
谁敢吃!
看客都作鸟兽散,只有李承乾一个人没走,他当然是认得二狗的,看了眼态度跟刚刚相比天差地别的老夫妇,对二狗道:“是你家主子让你来的么?”
二狗小声道:“回您的话,侯爷吩咐过来看看,您放心,交给我了。”说罢,二狗拍了下桌子,骂道:“怎么这么慢呐?爷们饿死了,担待的起?”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老夫妇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但他们也不敢说,一边赔笑,一边尽量加快速度。
汤饼其实简单,汤加上饼,里头添点佐料,也就做得了。最主要的一味调料,就是盐。大唐盐业的盐还没开始量产,而且就算量产了,细盐短时间也轮不到底层的老百姓吃。汤饼里头加的粗盐,也不是好盐。但对底层的力巴来说,确实不可缺少的。因为有了盐,他们才有力气。
这汤饼五文钱一碗,至少有一文钱的成本在盐上。为了节省,老夫妇都是把盐精细的用,能少放就少放。但今天遇到了二狗这个大爷,他们可不敢少了,一次性加了三天的量,这要是给普通客人吃,得把人给乐死,但二狗今天是找茬来的,自然就是又一番光景了。
“噗!”二狗只喝了一口汤,就喷了出来,把碗往地上一摔,骂道:“该死的婆子,想死老子?说你两句,怀恨在心是吧?你怎么不下点砒霜,毒死爷们得了?”
老妇人哭道:“各位爷,咱给你们多放盐,还出错啦!”
“说你还敢顶嘴?”二狗冷笑一声,伸手一指,道:“弟兄们,这黑心的欺负到爷们脑袋上了,怎么说?”
“砸它!”
一群泼皮嗷嗷直叫,有的人已经拽起来板凳,就等二狗一声令下,便要开始砸。
“那就砸”还没等二狗把手挥下来,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够了!你们住手!”
二狗一愣,回头看向说话的李承乾,挤眼睛对他示意,心里纳闷,咱是为你出头啊,咋还错了?
李承乾挺起胸脯,胸口绣着的‘城管大队’四个字熠熠生辉:“我是内务府锦衣卫辖下,城管大队,编号四九。我不能允许你们当街打人,这是我的职责,你们如果现在离开,我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但如果你们敢伤人,后果自己掂量。”
有的泼皮不认识李承乾,闻言觉得刺耳,骂咧咧道:“你小子是干什么的呀,敢这么跟我们狗爷说话?”
二狗吓得脸都白了,赶紧捂住这个泼皮的嘴,狠狠瞪他一眼,他是演过戏的,虽然这几天第二版的窦娥冤已经不用他演张驴儿了,但他的功底还在,闻言便知意,接道:“内务府的人?行!我惹不起,今儿就给你一个面子!”他扭头看向老夫妇,龇牙道:“我惹不起他,但惹得起你俩,他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守着,你俩听清楚了,今儿的事情没完,给爷等着,得空再来找你!”
说完,带着一群泼皮,骂咧咧地走了。
老夫妇吓得浑身打颤,一句话也不敢说。对他们来说,二狗这样的人,比官差吓人的多。刚刚还跟李承乾作威作福的老妇人,此时竟然哭了起来:“哎呦,这是走了哪门子的邪风哟,怎么惹上了这群爷,完喽,完喽……”
李承乾把俩人扶起来,没有埋怨什么,道:“你们啊,也就能骗我。他说的没错,我不能一直守在你们铺子,况且,明天我还是不是城管大队的人都不一定了,若我明天不在,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李承乾又掏出两文钱,连同刚刚他捡起来放在桌上的五文,正好是七文,老妇人要的价钱。
把钱放在他一口没吃的汤饼旁边,李承乾默默走开了。老夫妇看着桌上的七文钱,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们自打认识李承乾的第一天,就没把这个十二岁的‘差爷’放在眼里,因为他太年轻了,而且说什么,他都信。哪像衙门口的那些差役,个个都是难缠的小鬼儿。
可是今天,却还是承了他的情。
俩人有心把七文钱还给李承乾,求他保自己的铺子,但实在是没脸开口,只好默默地注视着他,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李世民有些感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旁边的高公公,道:“看着承乾被这老妇人欺负,朕心里头不舒服。可看着这二狗欺负老妇人,朕心里也不舒服。到底这是为何啊?这人心,朕怎么就琢磨不透啊!”
高公公忍着笑,道:“陛下,民间有句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个二狗是市井泼皮出身,最是了解这些人想什么,怕什么,整治起来自然就游刃有余了。”
李世民看向他,道:“恶人自有恶人磨,那这磨恶人的恶人,谁磨呢?”
“呃……”高公公一时语塞,想了想,道:“逐鹿侯这样的人磨呗。”
李世民又问:“那李牧谁来磨?”
“这……”高公公不敢答了,嘿嘿地笑。
李世民敛去了笑容,看了眼李承乾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道:“回宫吧,承乾今日若回来了,让他来见我。若他不回,也随他去。孩子早晚得长大,朕也教不了他许多!”
高公公偷瞄着李世民的神色,看出他有点心情不好,只是他分不清楚李世民的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刚刚问的李牧谁来管,还是李承乾这事儿。
“听到朕的话没有?”
高公公赶紧应声:“听着了,老奴记下了。”
……
山谷。
“太上皇您看,认出来是啥没有?对咯,寒瓜!”李牧正领着李渊参观他的‘水晶宫’,也就是温室大棚,他在系统抽奖抽出来的那个大西瓜的籽儿,也被他种了,如今已经结出了瓜蛋儿。
李渊一个当皇帝的人,啥没见过,西瓜虽然是西域传来,长安城里头算是罕见东西,但每逢夏日来到,他也不缺瓜吃。只是这时令不对,西瓜都是夏天吃,眼下年刚过,还是冬天,哪儿来的西瓜?
李牧嘿嘿笑道:“这就是本事啦,老爷子!瞧瞧,您左右瞧瞧。上数千年,下数……呃,反正就是我头一份儿,冬天种出绿菜来,这不是本事吗?这个瓜,我保准您是今年头一个吃的,第一个熟了就给您送去!”
李渊笑呵呵应下,四周看了看,道:“李牧啊,要说你小子也确实是有本事。愣是造出了这么大个琉璃房子,这得多少钱?”
“也没多少。”李牧扑了扑手上的土,按着跟李世民说的时候一样,道:“经过我的改进,琉璃的造价便宜了,与白银等重等价。这个琉璃房子,也就五万贯上下!”
第542章 障眼法
李牧瞧了眼李渊,笑道:“太上皇若是喜欢,等开春,把天上人间的窗户都换成琉璃的。区区一点小钱,小子还是花得起的。”
“用不着。”李渊摆摆手,道:“我一把年纪的老骨头,早就过了贪图享乐的时候了,琉璃不琉璃有什么区别呢?”
“那可不行。”李牧一本正经道:“从孝道来说,您是尊长,理当享受小辈的敬献。若论权势来说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莫过于皇帝了吧?您是皇帝的爹,正是这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合该享受的。”
这话把李渊逗乐了,指了指李牧,道:“你呀,就是这张嘴,在世民面前,你就不这样说了。”
“谁的面前我也是一样说,谁人不知道逐鹿侯李牧是天下第一耿直之人?”
“你可别辱没这等好的字眼,你要是耿直之人,天下就都是耿直之人了。”李渊笑呵呵道,眼睛瞥到院子里正沏茶的李有容,看似漫不经心道:“李牧啊,最近有一件事在我心中,时常会想起来,惹得我是吃不好也睡不好,你有没有什么法子,为我排忧解难啊?”
李牧拍了拍胸脯,道:“太上皇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李牧愿往!”
“倒也没那么严重。”李渊指了下李有容,道:“我这孙女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她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好嫁。你想个法子,帮她找个好夫婿。”
李牧心中警铃大作,当即道:“太上皇,丑话说在前面,您可别怪我不给面子,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就你?”李渊嗤笑一声,道:“你当你是个宝,我还瞧不上呢,别的不说。你都好几房妻妾了,我的孙女金枝玉叶,岂能给人做小?你要是想娶也成,把你的女人都休了,我看在你跟我还算投缘的份上,勉强把孙女嫁你也成了。”
李牧长出一口气,夸张道:“还好我成亲了,不然还躲不掉了。”
“你小子是不是欠揍?”李渊怒目而视,道:“她可是我孙女,长公主!这事儿交给你了,你得给我上心。你要是不当回事,看我不揍你!”
“行行行,老爷子,您就交给我……”忽然李牧想起来什么,笑道:“老爷子,有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李牧嘿嘿笑道:“老爷子,您说啊,这青年才俊,哪儿多?”
李渊想了想,道:“有道是山西出将,山东出相。我可不能给我孙女找一个莽夫,自然是山东的才子最好了!”
“哎呦、”李牧直撇嘴,道:“老爷子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呀,山东的才子有什么好的?五姓七望眼眉高的很,谁都瞧不起,郡主要是嫁到了山东去,您想想,离着长安这么远,离着您这么远,除了什么事儿,被欺负了,等消息传回来,什么都晚了!”
李渊想了想,大点其头,道:“你小子分析得有道理,我的孙女不能嫁得太远最好是招赘!只要是人品好,孝顺,他想要什么嫁妆,我都可以给!”
“咱也不至于搭上、”李牧赶紧说道,这老爷子可真是的,为了嫁孙女都豁出去了,赔钱买卖也愿意了。
“你小子有什么好主意就说吧,还得我求你呀?”
“不敢不敢、”李牧赔笑道:“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太上皇,您可还记得当初建天上人间之前,咱们商量的时候,曾说过,正好赶上科举,要在天上人间开文会,让才子们作诗选诗魁,佼佼者有赏,权当资助学费了。这事儿还有印象么?”
李渊想了想,怒道:“你要不提,我都忘了,你小子应下的事儿,没做到的还少么?”
“这不是忙嘛!现在想起来啦!”李牧哄老头可是有一套,没几句话,又哄得李渊开心了:“你打算怎么做?”
“太上皇,您刚刚说山东才子,太狭隘了。才子一定是山东的好么?不然!任何地方的才子,都好,关键是看谁厉害。那么怎么才能分辨厉害不厉害呢?”
李渊听得入神,问道:“是啊,怎么分辨呢?”
李牧一拍巴掌,道:“科举呀!这不是巧了么?再过一个月,春闱即将开始,现在全国各地的才子都已经陆续赶来长安城了,如果这时候,咱们举办一个比赛,从中选优,然后再让郡主挑选……岂不是天下才子尽入我毂吗?”
李渊凝眉想了想,道:“这与科举有何分别?若按你这么说,等科举结束,我让有容选个状元探花,岂不是简单?”
“那能一样么!”李牧神经兮兮道:“太上皇您想的简单啦。科举,那是为国家选才。注重的是什么?是有没有治理国家的才能。但招女婿可不是这个标准呐,若状元是个书呆子呢?若他只知读书,不懂风花雪月呢?您不能让郡主一辈子守活寡吧?咱们这个比赛就不一样了,咱们要的是风流才子,才只是一方面,还得知冷知热,懂得女孩儿家的心,唯有这样的才子,才配得上郡主的身份,对不对?”
“唔……”李渊点点头,道:“也有道理。”忽然他看向李牧,道:“这么一说,我看你是最合适了。”
“不行不行,我都娶妻纳妾了,妻子都怀了孩子了,我这等残花败柳,已经配不上郡主了!”
“残花败柳是这么用的?”李渊哭笑不得,道:“就你这等学问,也想去考状元啊?干脆就别考了,闹笑话!”
李牧也不反驳,嘿嘿笑道:“老爷子,重在参与嘛!考得上考不上,谁还能说我啥呀?大不了就是输给魏征一点小钱钱,我又不在乎个千八百两金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您歇着,我这就去找人商量,明天开始!”
见李牧这么积极,就算心中觉得有些不妥,李渊也不好意思说了,摆了摆手让他去了。正好李有容疑惑地看过来,李渊赶紧微笑,招女婿的事儿,李有容一直都是反对的,事情没办妥之前,可不能让她察觉了。
……
李牧从李渊处离开,溜达着回了自己的小院儿。现在小院儿多了几个人,都是这几天招聘来的。李牧心知,招来的人,也不能保证不是哪个势力的眼线,但这也没办法,谁让他没有自己的根基呢?为了尽量弥补这个缺憾,李牧采取的是随机、且不长用的办法。每一次招聘的人,最多用一个月,这样即便泄密一点,他们也不会知道太多。
“主人!”
李牧刚进院儿,李知恩就跳了出来,手里还掐着一个账本,扑到了李牧的怀中。李牧把她接住,悠了一圈儿放下,道:“又怎么了?这么高兴?”
“主人主人你看你看、”李知恩把账本递给李牧,道:“这是处理真腊国贡品的账本,足足卖了十多万贯呢!”
“有这么多啊?”李牧还真是吓了一跳,他截胡了真腊国使团的贡品,大象和犀牛他留下了,宫廷乐师送去了平康里,剩下的椰竹,沉香、黄蜡,豆蔻、紫梗、大风子油等等,他留着也没用,就让李知恩拿去东市,找商人卖了。本以为也就几万贯,没想到竟翻了一倍的价钱。
“主人,这都是因为这些东西咱们大唐没有,是稀罕物呢,所以都卖了高价。”说着她哼了一声,道:“那个收购的胖子还想骗我压价,但我是谁呀?我是你的二夫人呐,我表明了身份,他立刻就怕了,赶忙换了一份报价给我,哼!”
“哟哟哟、”李牧捏了捏李知恩的脸蛋,道:“瞧你这狐假虎威的样儿,有什么好得意的啊?”
“就得意、”李知恩把账本接回去,问道:“夫君,这些钱可不可以不要存起来啊?”
“怎么,你想留个小金库啊?”
李知恩摇摇头,道:“不是我的小金库,是家里的小金库。”忽然她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道:“主人,夫君,我要非常认真的告诉你,咱们家现在没有钱了。”
“开什么玩笑啊!”李牧无语道:“戏院、赌坊、凤求凰,哪一个不日进斗金,我没钱,谁有钱?”
“是日进斗金不假,可是你许出去的也多呀、”李知恩嘟嘴道:“昨天公孙康来找我,说是长安城的巷道修葺超支了,十万贯不够,得十五万贯。还有山谷的第二期工程,还有你跟他说的,改造长安城空宅,修建东城工厂……说起来都是朝廷的产业,可垫钱的都是咱们家!就算日进斗金,也架不住这么花呀。所以我跟夫人商量了,往后、”李知恩抿了抿嘴,道:“家里得留钱,不为别的,再过九个月,孩子可就出生了。”
“呃……”李牧忽然有点惭愧,说实话他真没想过这些,因为他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他心里下意识地觉得,大唐的钱太好赚了,就算花没了,现赚都可以,但是白巧巧和李知恩没他这种底气,她们又不是穿越者,有这种担心是非常正常的。
李牧想了想,道:“以后凤求凰的收入,不用再拿出来。你们俩随意支配,不过这次的钱,咱家不能留。”
“为什么呀?”李知恩噘嘴道。
“这是截留贡品变卖的钱呐,咱们要是给花了,万一御史知道了,告咱们,咱可不占理!”
“哦哦哦、”李知恩恍然,这个理由,她是能够理解的,虽然钱是好东西,但若因此让李牧被动,绝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李知恩乖巧地点点头,道:“那明天公孙康再来的时候,我让他把钱拉走吧。”
“那也不行、”李牧挑了挑眉,道:“你刚才提醒了我,凭啥都咱家垫钱呀,咱们又不是冤大头。那边你先甭管了,这钱我另有用处!”
“什么用处啊,不是说不能花么?”
“我要给陛下换窗户!”李牧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李知恩一头雾水,却也没有再问了。
……
吃过了饭,李牧来到了工作室。门一关,世界安静了下来。
他在工作室里头忙活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李知恩和白巧巧都不会来打扰。
李牧活动了一下筋骨,穿上了他用牛皮特制的‘工作服’,这玩意儿可以抵挡打铁的铁削,也可以防刮防划,兼顾保护和灵活。
他要做一批玻璃出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搞一个流程出来,这个流程得不怕人看,还得让看得人什么都看不出来。最重要的是,他要让人们的眼睛看到,琉璃,是用白银‘烧’出来的。唯有这样,他才能让玻璃和白银划上等号,才能维持住白银的奢侈品地位。
这就有点难搞了,因为烧玻璃,是根本用不到白银的。就算是障眼法,也没法去改变,根本就实现不了。
但对于拥有系统的李牧来说,并非一定不可能。
早在突厥大营的时候,他就已经试过。系统可以把现实中的钱,变成系统中的“钱”,而系统中的“钱”又能兑换处现实中的钱。那么,如果他想让人们认为,烧玻璃需要用到白银,只需要在烧制的过程中,把白银投到炉子里,然后再让白银消失,就能够达到这个目的。
但现在有一个问题,白银投入炉子里简单,可白银被加热之后,它一定会非常的烫。而且足以融化砂子的高温,必定能够融化白银,到时候变成液体的金属,温度可想而知。
在高温的状态下,兑换还能完成么?它会看起来自然么?
这就是李牧今日要做的实验,若一切顺利,他将掌握一个一本万利的“洗”钱方式!玻璃做窗户,只要是个人,都会喜欢。只要让人们见识到了玻璃的好处,就算再贵,也会有人买单的。
到时候,砂子变成了玻璃,玻璃再与白银挂钩,等于是挖沙变钱。这岂止是一本万利,简直就是无本万利!
李牧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开始动手,先从系统里买出一堆‘玻璃辅助材料包’放在旁边备用。然后把河沙用铲子投进炉子里,等温度差不多了,再按比例往里头扔‘玻璃辅助材料包’,待辅助材料包中的物质全部融入高温的砂中,李牧从系统中兑换出一百两白银,全都扔了进去。
“千万别把老子烫死啦!”
李牧咬着牙,闭着眼,启动了反向兑换!
第543章 免费装修
清晨,立政殿。
李世民昨夜歇在这里,正打算吃完了早膳去上朝。忽然高公公从殿门口过来,来到李世民近前,躬身道:“陛下,皇后,逐鹿侯在殿外恭候。”
李牧自打成了内务府总管大臣之后,便有了随意出入宫禁之权。这等权力,比长孙无忌这个国舅还要优渥一分,长孙无忌来到后宫,也要先通报,而李牧则免了这一环,直达殿外恭候即可。
“让他进来。”李世民道,又指了指桌上:“再拿一副碗筷来。”
“诺、”高公公应声,心里头好不羡慕。要说这圣眷,咋个体现?是朝堂上陛下向着你就是圣眷么?在高公公这样跟着李世民二十几年的人眼中,这算不得什么圣眷,顶多也就是帝王策罢了,真正的圣眷,是像李牧这样的,完全不把你当做外人。这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高公公转身出去,李牧笑呵呵进来,瞧见李世民在用膳,搓着手凑了过来。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差直接上手了。李世民指了指宫女给他搬来的锦墩,李牧也不客气,道了谢,坐了下来。
“这么早来宫里所为何事?”
“回陛下的话、”李牧撕开一个馒头,塞嘴里半拉,含混不清道:“今儿特意过来给陛下装修……来了。”
李世民没听懂,道:“啥意思?什么装修?”
李牧把馒头咽下去,道:“陛下不是羡慕臣家里的琉璃窗么,臣记在心里了。这几天没事,臣便连夜赶工,终于做出了一批琉璃,宫里头全换是不够,但换一个殿,还是勉强够的,工人臣已经带来了,就在宫外头候着,陛下您看换哪个殿,现在开工,晚上宫禁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完成。”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均大感意外,奇怪地看向李牧,上次提起这事儿的时候,若记得没错,李牧是故意扯开话题,还说了一通歪理,什么分配不均云云,不想给换琉璃来着,怎么今儿上赶着来了?
李世民皱眉道:“你小子打什么主意?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朕可不受你的贿赂。”
李牧嘿嘿笑道:“陛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臣也不瞒着了,其实是这么回事,您记得真腊使团的事儿吧,真腊国那个贡品不是让臣给截留了么?”见长孙皇后面露疑惑,李牧赶紧解释:“陛下是知道这事儿的,我们说好的。”
李世民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山谷里头的大象就是真腊的贡品,朕与李牧说好了,都归他了。”
长孙皇后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李牧继续道:“除了大象和犀牛,还有一些东西,沉香黄蜡之类的,臣留着也没用,就拿到了东市去卖,转手卖了十多万贯……”
李世民瞪大了眼睛,道:“你说什么?十万贯?”
“十多万贯、”李牧纠正道。
李世民脸色顿时涨红,就要反悔。长孙皇后赶忙拉住他,示意他注意威严。皇帝言出法随,说了的话怎可不认,若是为了十几万贯就食言,还有威信么?
李牧解释道:“臣也不知道这么值钱,问了收购的商人,说是真腊路远,他们那儿的东西,咱们大唐没有。这物以稀为贵,价格就高了。臣琢磨着啊,这钱有点烫手”
李世民哼道:“你知道就好!”
“……那些狗御史肯定不会放过臣,与其被他们弹劾,不如就烧了得了!大家一拍两散,谁也别花!”
“烧?”李世民没听懂,道:“钱如何烧?铜也能烧?”
李牧笑眯眯道:“臣都给换成了白银,然后用白银练了琉璃,臣不是跟陛下说过么,造琉璃得用到白银,臣把这些所得都换了白银,然后全烧成了琉璃,进献给陛下,看那些狗御史还能说出什么来!”
“十万多贯,你都烧成了琉璃?!”李世民忽然觉得心口好疼,下意识地捂住,盯着李牧的眼睛,道:“你这个败家子!”
李牧耸耸肩,道:“陛下,反正也是偏得的钱,烧了就烧了呗。要是没有这笔钱,陛下也没有琉璃窗不是?泱泱大唐,作为皇帝的您,怎能不住在有琉璃窗的宫殿呢?这说不过去,陛下您也别太苦了自己,该享受也得享受。”
“朕……”李世民捂着胸口,叹道:“朕宁愿换成刀枪马匹,朕……”
木已成舟,变了琉璃的白银也变不回去了,长孙皇后也只好劝,道:“陛下,臣妾觉得李牧说得也有点道理,若不是这偏得的钱财,陛下估计永远也不会从内帑拿钱出来做琉璃窗,李牧既然已经都做了,陛下就别心疼了,该享受的时候,也享受一下吧。”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看向李牧,道:“一共就做出来一个殿的量么?”
“其实是两个殿的量,不过……太上皇看见了,要去了一半,装修天上人间了。”
“哎呦……”李世民又有点心疼了,若是两个殿的量,可以太极殿连同立政殿一起装修,但如今只剩下一个殿,李世民犹豫了一下,道:“皇后,还是装修立政殿吧,朕那边,等什么时候钱宽裕了再说。”
长孙皇后忙道:“陛下,立政殿鲜有外人来,本也无所谓,还是装修太极殿。”
“还是立政殿。”
“陛下听臣妾的,还是太极殿。”
夫妻二人互相谦让,李牧看着心里都有点不得劲了,要是给这两位知道,玻璃是用砂子做的,不知道会不会杀了自己。
“陛下,皇后,不要争了,听臣一言吧。”
李世民看向李牧:“又有什么高论了?”
“陛下,臣琢磨着呀,不如……两仪殿如何?”
“两仪殿?”
“是呀!”李牧指了下两仪殿的方向,道:“陛下,两仪殿是上朝的地方,百官在那里朝见陛下,番邦使节在那里觐见陛下,这才是大唐的脸面所在啊。您试想一下,若是让番邦的使节看到我大唐的宫殿都是用琉璃做窗户,呵呵,不吓死他们?”
“这……”李世民看向长孙皇后,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长孙皇后微笑道:“好。”
第544章 败家犯法?
即将到卯时,两仪殿门前,百官已经列好了队,准备等时间一到,进殿上朝。就在这时,高公公笑吟吟地出现,向百官施了个礼,道:“诸公久等了,陛下有旨,今日朝议改为在太极殿进行,两仪殿要进行修缮。”
修缮?
众人看了眼两仪殿,没觉得有什么需要修缮的地方啊,而且怎么忽然就修缮了呢?一点消息也没有,若今日修缮,昨天怎么提都没提呢?
魏征排在前面,距离高公公也近,忍不住问道:“高公公,陛下这是为何忽然想要修缮宫殿?这两仪殿五年前陛下登基时才大修过一次,并无十分需要维修的必要,如今国家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应该把钱节省下来,投入到百姓民生才是……”
见魏征又要开始唠叨,高公公赶紧道:“魏公啊,这事儿您跟我说也没用。这钱不是国库出,也不是内帑出,是逐鹿侯出的。”高公公指了指身后的宫殿,道:“您瞧着没,把这些窗户,都换成透明琉璃的,啧啧……逐鹿侯这手笔啊,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全、全换成琉璃……”魏征抬头看了眼宫殿,想象了一下全都变成琉璃窗的样子,喃喃道:“这得多少钱啊!”
高公公笑道:“所以才说逐鹿侯大手笔啊魏公,请移步吧,逐鹿侯今儿也在,您有什么想说的,不妨直接跟他去说,跟咱家说也没用啊,您说是么?”
“他上朝了?”魏征目光一凝,仿佛一个即将奔赴疆场的战士一样,扭身就往太极殿去了。高公公看着他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暗道,这等不知变通的犟种,如何能是李牧的对手啊?屡战屡败还屡败屡战,也是不容易啊!
……
太极殿若论面积算,或许比两仪殿还要大一点。所谓“百官”也没有一百个人,平均上朝的人数,也就三四十个。除了三省六部的尚书等,都是有特殊的事情,才上朝的。
“诸位爱卿平身。”
今天‘白捡’了价值数万贯的琉璃,李世民的心情大好。他与李牧商量好了,这次装修不能说是真腊国的贡品,因为在礼部的记录上面,真腊国的使团并没有到长安,也就是说在明面上,没有这一笔账。若说是贡品,则这些钱就要归礼部处置,而不说,算是李牧私人出钱,则可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李牧一听,忍不住抱怨,早知如此,他自己就把钱留下了,烧这些琉璃做什么。李世民听到这话,心情更是愉悦,这等于是他占了李牧的便宜,就差笑出声了。
“诸位爱卿,今日把上朝的地点改在这里,事出有因。李牧这孩子孝顺,拿出五万两白银,烧制了一批无色琉璃。这琉璃做窗通透无比,朕本心不想这么奢侈,但李牧说,身为朕的子侄,孝顺朕也是应当的,念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朕也就允了。他不但献给朕,还献给太上皇一份,不久之后,天上人间也会换成琉璃窗,奢侈是奢侈了一些,但是孝心可表,朕很开心,很是开心呐!”
百官表情各异,御史中丞王境泽抬起脚便要站出来,被魏征伸手拉住了,没有让他动。
李世民说完了话,就在留意魏征,看见了这个小动作,出声问道:“魏爱卿,王爱卿,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若有异议,但讲无妨!”
魏征前踏一步,道:“无异议,既然是逐鹿侯自己的钱,怎么花是他的事。臣与王中丞只是觉得此举太过于奢侈了,十万贯若花在民生上,不知能救活多少饥民百姓,而琉璃毕竟是死物,有也可,没有也可,可有可无。”
李世民的脸色登时难看了起来,他刚刚只顾着高兴,没有想到这个茬。魏征果然不愧是魏征,打蛇打七寸,说出的话比谁都噎人。李世民只好给李牧使眼色,让他出来接招。
李牧从队列站出来,行了个礼,开口道:“陛下,方才听了魏公所说,臣真是茅塞顿开,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还请陛下斟酌。”
又是不成熟的小建议,众人听到这个词,一阵恶心反胃。
李世民也是一样,但他还必须得接,道:“说,什么建议。”
“臣听魏公所言,找到了一个可以解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好方法。这个方法真的是简单易行,开万世之先河,没有别这更好的了。”
“少说废话,赶紧说!”
“请陛下下旨,派兵把五姓七望加上在场诸公的所有家产抄没充公,然后均分给百姓。这样一来,天下再无贫苦,岂不是大妙么?”
“荒唐!”魏征忍不住反驳道:“抄没财产,得事出有因,你说的这些人都没有犯罪,凭什么抄没人家的财产?”
李牧讥讽地笑了一声,道:“不凭什么,凭大义!魏公刚刚还说,我李牧拿我自己的钱给陛下换了琉璃窗户,这是奢侈浪费,不如去救几个百姓。李牧深以为然,愿意如此,但是这等高风亮节之事,不能让我一个人专美,大家读的都是圣人之书,都是为了江山社稷,芸芸众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明天开始都吃糠咽菜,解救饥民,魏公以为如何?”
“你!”魏征瞪眼睛道:“你这是强词夺理!我只是说,没有必要……”
“我呸!”李牧猛呸一口,打断魏征的话:“老魏头!咱能别那么犟嘴么?我的钱也不是抢来的,我也是正常合理合法的赚的,我赚的钱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就想给陛下换了琉璃窗怎么了?我有钱烧的不行啊?我没事儿还大街上撒钱玩呢,你管得着我么?我还给慈幼局捐了十万贯呢,你也捐呐?跟我玩什么道德绑架,今儿你要是敢比,那咱就玩大点,我献给国库多少,你们也都献多少!咋了,不说话啦?”
李牧哼了一声,道:“我李牧就是财大气粗,我就是喜欢乱花钱,我能赚干嘛不花,花光了我还能赚,气不气?今儿我换了帮陛下换了琉璃窗,明天就算我砸了再重换,我开心,我有钱,我乐意,就败家,就祸害,咋了?不让啊?犯法啊?!大唐律哪一条写着不让败家?”
连珠炮似的一番话,把魏征怼了个脸儿青,偏偏一句话反驳不得。
第545章 反将一军
就在众人以为李牧要‘大胜而还’的时候,只见他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样拍了下后脑勺,道:“哎呀,魏公,要不是你提醒,我差一点忘记了,我是没犯法,不过有人可犯了法了,魏公身负修法之责,怎对此事如此拖沓啊?莫不是……”李牧故意拖长了声音,凑近魏征面前,道:“故意包庇吧?”
“你!”
哪有这样欺负人的,魏征瞬间热血冲头,也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怒视李牧,道:“这都是你算计好的!”
“对呀!”李牧竟无耻地承认了,摊了摊手,道:“将计就计么,我的好徒儿没跟你说么?”说着,李牧的脸冷了下来,道:“自己蠢,怪谁?做了错事,不思悔改,还想反过来摆一道,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脑子!你们当我这些天都在闲着?实话告诉你,如今牛进达与李道宗二位大将军的人马,已经把消息散布到了千里之外,陛下的罪己诏也已经公昭天下。门阀行刺,门阀犯法,门阀侵占田地,门阀奴役乡民,天下之罪,门阀十占其七,如今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不,只有一个选择,放弃你们愚蠢至极的妄想,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遵从陛下的旨意,顺者昌,逆者亡!这六个字,能听懂吗?”
百官中八成都出身门阀大姓,见李牧如此猖狂,纷纷喧闹了起来。高公公瞧着事态要往严重的方向走,用眼神询问李世民要不要阻止,李世民却摆了摆手,他最喜欢的就是李牧这副猖狂的样子,而且越来越喜欢。其实李牧已经改了很多了,现在的他,远比刚来长安的时候,任谁撩拨一下就炸的脾气好得多了。他现在,唯有在有必胜的把握的时候才会猖狂,平日里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他现在的态度如此狂傲,表明他有必胜之把握,这就是最后一击,逼迫魏征表态了。
“李牧,去岁征战突厥,几乎耗尽了国力,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你偏偏挑起矛盾,你是恨天下安宁太久么!”
“我听不懂魏公你的话!”李牧毫不留情地驳斥道:“我只知道,山东粮商肆意涨价,没有把陛下放在眼中。我只知道五姓七望中的六个都出了刺客,害得陛下流血!我只知道,面对违反大唐律的事件,平日里喊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诸公,一个个都在拖延,找借口。对待陛下,事事严苛,对待自己,却处处宽容?牧年幼无知,不懂这双重标准来源于何处?法者,道德之准绳也!道德,人之所以为人也!合着在魏公等人眼中,法是规范帝王的,而不是规范门阀的?那要法何用?”
“我请陛下让魏公主持修法,就是想让魏公明白,法之所以为法,是因为它规范了这个国家所有人的言行,上至天子下至黎民,无人可以违背大唐律!庶民也,王侯也,勋贵也,门阀也!一时之安宁,若埋下了隐患,实乃不智。我以为,应用最锋利之利刃,割开皮肤,挖出腐肉,一时之痛,换来一世安宁,刮骨疗毒,此乃正道也!”
“刀,非李牧之刀,也非陛下之刀。今时今日所用之刀,正是那日刺客刺向陛下之利刃,咎由自取四个字,魏公可会写么?”
魏征抿着嘴看着李牧,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一会儿,魏征转身向李世民跪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双手呈上,道:“陛下,山东三望二**族,联名支持陛下重修大唐律。”
王见状也赶忙跪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折子:“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赵郡李氏,及河朔三十二族,顺应天恩,支持陛下重修大唐律。”
长孙无忌没有准备奏折,但见大势已成,也躬身道:“勋贵各族,一向唯陛下马首是瞻。”
“众爱卿平身。”李世民满面红光地抬抬手,道:“卿等都太过于严肃了,朕以仁孝治理国家,任何事情都好商量。”说罢,他看向李牧,皱眉道:“李牧啊,你是晚辈,在诸多尊长面前,如此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啊?就算你说得有理,朕也得罚你,伸出手来。”
李牧把手背到身后:“陛下,这……”
“伸出手来。”
李牧只好把手伸出去,李世民拿起桌上的镇纸,在李牧手心拍了一下,道:“打你一下,长点记性。”
“臣知错了。”
百官见这君臣二人像是过家家一样,都感到了羞辱,但偏偏无理在身,只能憋在心里,发作不得。
魏征深吸了口气,道:“陛下,田地之事,臣这几日也认真调查过,与长孙冲等人的调查相符。但事出有因,请陛下斟酌。”
李世民看向魏征,道:“事出何因,爱卿说说。”
“陛下,臣的老家在曲阳县,就拿臣的一些亲戚举例吧。魏姓,在曲阳县也算是大姓。其中不少人,拥有的田地,确实要比按律分配得多。但其中有一个关节,这些人所有的田地,在前隋就已经拥有。是代代相传下来,并非是巧取豪夺而来。若朝代更替,让他们失去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田地,臣以为,会使民愤激增,对朝廷不利。”
魏征说得认真,也确实是实情。这是他想出来的,没办法的办法。如今门阀大族想要顽抗,是顽抗不了了,只能就反其道而行,承认违背了大唐律,但把现实的情况抛出来,看你如何答对!
李世民看向李牧,李牧自然地接过话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但也不是说百姓的财产就得不到保障了。这些事情,正好证明了,前朝之法不再适合大唐现如今的环境。没关系,任何事都能谈,这不是在重修大唐律么?我相信只要认真地去想,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的问题,并不是田地归谁,谁来种,而是税赋!也拿曲阳县魏家举例吧,你魏家种了一万亩地,但只缴了五千亩的税,这五千亩的差额,全都是朝廷的损失!这损失,必须得有人补!”
第546章 雄辩滔滔
魏征被李牧信誓旦旦的语气给气笑了,他摊了摊手,道:“说来容易,做起来难!你刚才的意思也表明了,流传下来的田地不宜强硬收回,那你让人家缴税?原本可是不交税的!再者说,即便是缴税了,田地多者也不差这点税,反而田地少者负担更重,你的想法还是不能实现,难不成,你想把租庸调法一锅端了么?”
“正有此意!”
“正有此……”魏征差点被噎死,他不理会李牧了,看向李世民,道:“陛下,逐鹿侯这是在胡闹!租庸调法是传承下来,最合适的方法,就算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更好、更实用的办法出来!”
李世民心中也有此担忧,皱眉问道:“李牧啊,你到底有没有办法,若有,现在也该拿出来了,若没有,也不能继续胡闹下去了。”
“有!”李牧朗声道:“臣做事情,首先想结果,若结果不能完满,不足以服众,臣一开始就不会做。”说罢他看向众人,道:“我做这件事,也不是非得要与门阀世家相争,赌一口气。我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非常浅显的道理,覆巢之下无完卵!”
“诸公以为大唐去岁击败了突厥之后,便没有外患了么?又或许诸公觉得,即便大唐如前隋一般覆灭,还会有一个新的朝代出来,而世家千年传承,换个朝代,换个皇帝也无妨?”
百官面色不定,李牧的话,显然说中了他们中很多人的心思。
李牧冷笑一声,道:“错,大错特错!牧读史记,唯有一种感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兴亡更替,更是民不聊生。请问诸公,世家是民乎?门阀是民乎?传承千年不假,其中之辛苦,想必读过家史者皆能明了牧所言之意。”
“明白了这些道理,我便开始思考,如何能让百姓不苦或者少苦,让兴更加昌盛,让亡来得晚一些。思考得出的结论是,唯有国家强大,百姓才能得安居乐业,唯有国家强大,门阀,世家,大族等等,才能传承有序,不必受更替之苦。而国家强大,才可抵御外族入侵,诸公莫非忘了,自汉之后,戎狄入我华夏,其不知礼数,不通仁义,中原百姓深受其苦,其中,必然也有诸公之先辈!”
“今,大唐仰仗太上皇、陛下两代帝王之力,再统中原。击败突厥,扬我国威!不可喜?不可贺?盛世不可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大唐盛世,牧以为,牧及诸公,皆有责任出一份力!”
“纵观前史,国家兴盛之时,君明而臣贤。君何以为明?臣何以为贤?大公而无私,五字而已。君主也好,权臣也罢,门阀、世家,皆超过百姓太多,本就占据有利之势,若不加以遏制,即便君再明,臣再贤,也无法阻止覆灭大势,道理非常简单,当钱财,权势,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百姓如牛马牲口一般,生活都无以为继时,不造反,他们还能如何?陈胜吴广之辈,史书中还少么?虽然他们最终得不了天下,但天下却会因他们而亡!”
“如今我提出的办法,并非是损害你们的利益,而是未雨绸缪,避免大唐重蹈前朝覆辙。若门阀世家是心向大唐,拥护大唐,此等强国之策,应该高兴才是,若门阀世家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李牧冷笑一声,道:“这算是谁的问题呢?”
魏征自知辩不过李牧,也放弃了争辩的念头,追问道:“这些都是题外话,你就说,到底有什么办法吧!”
李牧看向李世民,道:“详细的办法,臣已经让长孙冲等人代为起草了,今日既然说起,臣便捡几个重点来说。”
“首先,四海之内莫非王土,这句话绝不能是一句空话。地制的改革,首先要确认的就是,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大唐境内所有的田地,全都属于大唐皇帝陛下,全都属于国家!而每个人得到的田地,都是陛下给予的,简而言之,陛下是田地的主人,而所有的人种的地全都是陛下的地!大唐律中应写明这一条!”
魏征怒道:“李牧,你这是想把田地都收回去么?刚刚还说要君臣应严于律己,宽以待民,这算什么,连老百姓的饭碗都要打翻不成?”
“非也!我并没有要打翻老百姓的饭碗,我是想告诉老百姓,还有门阀,世家,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与大唐休戚与共的!大唐存在,你们的田地才合法,大唐覆灭,下一个朝代,你们的权益不再受到保护!唯有支持大唐,维护大唐,你们才能安居乐业!怎么,我说得有错?”
“我……”魏征被噎得叫一个结实,这话怎么说都是陷阱,魏征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头的火,道:“就算你说得没错,但你怎么保证,大唐每一代帝王,都能自律己身?你这一条规定,是给了君王随时剥夺百姓田地的权力,若是昏君当朝,百姓又当如何?”
“圣祖遗训,刻于宫殿梁柱之上,后辈子孙不得更改!”
“……”魏征无话可说了,哼了一声,道:“你且说,听完再驳斥于你!”
“另一个重点,则在税赋上。大唐如今收税的方法是,商税、人头税、田地税、商税单放在一边,先不提它。就说这人头税和地税,我认为非常有问题。”
魏征忍不住道:“千年来皆如此,哪里有问题!”
李牧看向魏征,道:“小子愚钝,请问魏公,人头税怎么算的?”
“按人数算,怎么不能算?”
“那我问一问魏公,人头怎么算?你能确切地统计出有多少人么?流民、黑户、怎么算?”
魏征不说话了,他不得不承认,民间为了省税,黑户,瞒报的不在少数,而且流民四窜,根本统计不出数字。
“这还只是一个小问题,人头税的最大弊端是,富者田连阡陌,却少丁差,贫民无立锥之地,反多徭役!如此大的弊端,魏公用一句千年以来皆如此就想蒙混过去,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吧!”
第547章 摊丁入亩
魏征嚅嗫了一下,喃喃道:“这些情况,我不知道”
“呵!”李牧打断魏征的话,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因为不关心,所以不知道!公等眼中的王道,仁道,乃是圣贤书中的道,而非现实中的道。这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关心,我可以去调查。不敢欺瞒诸公,这些事情,都是长孙冲带着几个他的同学,亲自走访长安城附近的村落,从百姓口中问出来的!诸公若想知道,随时都可以问,但诸公没那个时间,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这点小事,只好让我的学生们来做了!”
“查旧例,人头税的成法是:新生者添入,死亡者开除。但每遇编审时,有司为了博户口加增之名,不顾民之疾苦,必求溢于前额,应删者不删,不应增者而增,甚则人已亡而不肯开除,初生而责其登籍,这多出来的人头税,便要平摊在百姓身上。又有奸猾之徒贿赂有司,瞒报户籍,也使之落在贫苦农民的身上。种种恶习,罄竹难书!”
“百姓种地不如不种,因为种了地,还不够缴税的,糊口尚且不足,丰年则有身家之人所得者多,而穷民所得之分甚少,一遇凶年,自身并无田地产业,强壮者流离四方,老弱者即死于沟壑!为民牧者若能爱善而少取之,则民亦渐臻丰裕。若苛索无尽,小民何以为生?”
魏征哑口无言,李牧所言之情况,他虽然没有深入地调查,但他也知道,李牧既然说得出来,必然有详实的佐证,绝非是空穴来风。想到这些事情,自己竟然一无所知,魏征便觉惭愧,再也不想跟李牧辩驳了。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李牧所言极有道理,振聋发聩,朕必须要反思了。大唐如今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时候了。李牧,你既然说有办法,就把办法说出来吧,大家集思广益,查缺补漏,务必让百姓的生活有所改善。”
“陛下,臣列举了人头税的种种弊端,是想表达一件事。陛下,人头税一来统计麻烦,二来弊端无数,是该取消了!”
“取、取消?”李世民瞪大了眼睛,心道我这个捧哏的,怎么还搬石头砸脚了!未等他说话,民部尚书,李牧的便宜继父唐俭站了出来,高呼道:“不可取消,绝不可取消啊!”
李牧看向唐俭,唐俭也不回避,道:“李牧,你可知道,人头税乃是朝廷重要税赋,至少占据三成到四成,数百万贯,这么大一笔钱,若是免除,朝廷将无以为继,这不是闹着玩的!”
李牧正色道:“人头税取消,并不会减少赋税的总数,反而会因为统计的精确,而增加!”
李世民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人头税统计有诸多难处,但田地的统计,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田地就在那里,它是不动的。某地有多少田地,数目可以做到精确。刚刚说的人头税的弊端,看似无解,但若变换一下思路,把收人的税,改成收地的税,摊丁入亩,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
“摊丁入亩?”众人咀嚼这四个字,魏征似有所悟,但还不能明确,追问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把人头税,摊派到田地上。假设有一百个人,一百亩地,每一亩地,承担一个人的人头税,若这一百亩地,是一个人耕种,那么他就要负担一百个人头的税。承担税多者,耕种的田也多,田少者,税也少,此为公平!”
“等等!”魏征忽然想到一个关节,打断李牧道:“这个政策有漏洞,摊丁入亩看似合理,但人口是逐年增减的,怎么确定税赋呢?”
“这我也想到了。”李牧面向李世民,道:“所以为了保证这一条能够施行,为了让百姓轻徭薄赋,臣请陛下再立下一条规矩。以贞观五年人口数为基准,往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即便人口再多,也不增加税赋,让百姓的负担减轻!”
“永不加赋!”李世民吓了一跳,每一年会发生的事情,都是变幻莫测的,每一年会花多少钱,谁也确定不下来。永不加赋这种承诺,是一把双刃剑,能博得名声,却也是一种桎梏,若是说了做不到,多大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李世民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但面对如此大的事情,也必须三思谨慎而行,他喃喃道:“朕得想想,得想想。”
“陛下可是担心若永不加赋,朝廷税收会不够花么?”
“正是,朕不是要给百姓负担,但未来如何,谁也不能确定,若是打起仗来,不加赋,朝廷何以为继?”
“陛下请放心,臣保证,陛下永不加赋,得到的税赋一定会更多!”
长孙无忌听了半天,实在是听不懂了,道:“李牧,不加赋,钱哪儿来?”
“商税啊!”李牧笑道:“诸公莫不是忘了还有一个税么?商税,是唯一一个可以数量叠加,但对百姓没有负担的税了。因为商税的产生,在于交易。一笔交易,交一次税,发生的交易越多,税也就越多。”
唐俭不解道:“这根永不加赋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呢!”李牧费劲口舌道:“诸公想啊,朝廷少要了税收,百姓手里的钱就多了。百姓手里的钱多了,他们会干什么?当然是花掉!没钱的时候穿麻布,有钱了,他们就想穿绫罗了。想要绫罗怎么办?自然是买啊!买!朝廷就能收税了啊!”
“而对于商贩来说,他们其实是愿意缴税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如果生产出来了货物,没人买,一文不值。唯有卖出去了,他们才能挣钱。缴税越多,他们赚得就越多,朝廷收的也越多!”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费解。
李牧叹了口气,道:“所以诸公没有我会赚钱的原因现在明白了么?钱,攒不出来,得花,才是钱!我拿出一百贯买了羊,羊贩子赚了钱,羊贩子在羊倌手里买羊,羊倌也赚了钱,羊倌得了钱买米,米贩子赚了钱……同样是这一百贯,养活了多少人!但如果把这钱堆在库房里,羊贩子,羊倌,米贩,都没得赚,这么简单的道理,诸公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第548章 锋芒毕露
李牧说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在他的前世,可以用另一个非常简单的概念来阐述,三个字母g.d.p。每一次交易,都能提现一种市场的价值,而市场价值的总体概念,就是g.d.p的一种表现形式。
但这个千年之后的概念,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明白的,除非他能解释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接受他是千年之后穿越而来的事实。
听不懂没关系,能明白基本的概念就够用了。他所要的,不过就是施行新政而已。
作为一个学习过中国历史的标准大学生,李牧学习过中国历史上几乎所有的主要土地政策,这是他当年高考时候的重点题,是必须考的内容。
中国的主要土地制度,是一条有迹可循的线。春秋战国时期,土地奖励军功,允许私有。秦朝编排户籍,征发徭役。汉朝开始有人头税,而两晋南北朝到唐朝这段时间,则确立了人头税和租庸调的制度。再往后的脉络,历史课本上记载得也非常清楚,随着土地兼并严重,租庸调无法实行,中唐变法,改成了两税制。户税和地税分开,而北宋的王安石变法,则在此基础上发展了田均税法,把户分等,征收不同的税赋。
到了明朝张居正时期,推行一条鞭法,赋役合并、将田赋、徭役、杂役分摊在田亩上,即役归于地、量地计丁、计亩征收、折银征收。这其实已经有了摊丁入亩的苗头,而到了清朝施行摊丁入亩,实际上也是因为原有的税赋政策无法维持,清朝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邀买人心,几种缘由归结在一起,摊丁入亩才应运而生了。
这个政策好不好呢?在封建社会的环境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土地政策了。它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经济负担,因为征收的目标是土地,放松了对人口的管制,极大促进了人口增长。而由于田地的数目是固定的,各级官府打马虎眼的空间进一步缩小,虽不能彻底根治**,却也减少了其空间,变相减轻了百姓的压力。
可以说,摊丁入亩的政策,是封建社会时期,土地政策的集大成者。是非常值得施行,而且可行的一种政策。
李牧认真考虑过,为何在清朝之前,历朝历代没有想过这种政策呢?除了思维的局限性,更多的应该是,当时的社会环境,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而且,走到这一步很难。因为它必须得有一个“推到重来”的前提,纵观历史,土地政策改革成功的几次,都是在一个朝代刚开始的阶段,而在中段之后,阶级固定下来,即便是皇权也难以更改了。
中唐的两税制,某种意义上,只是缓解了国家的解体,而并没有改变解体的事实。
现在是贞观,正是一个机会。李世民是一个有魄力的雄主,且门阀世家的实力处在一个历史上的低点。若李世民咬牙,能挺得住阵痛,大刀阔斧地改革,一跃千年,并不是一个梦!
李牧已经痛陈利弊,舌战群臣,把他能做的部分全都做了,如今一切皆在李世民的一念之间,他若能下定决心,这事儿就能成,他若犹豫寡决,这件事就成不了。
李牧这只穿越的蝴蝶,能尽到的心,也就只能到这儿了。这一刻,李牧终于感觉到了穿越者的极限,事情的最终选择权,到底还是不在他的手里,真正决定历史的人,还是历史当中的这些人物!
李牧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李世民,等候他的最终决断。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世民的身上,饶是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拥有一颗巨大的心脏,面对这么多的目光,也难免心里一紧。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地停顿过后,终于开口:“好一个商税,好一个永不加赋!朕决心已定,不能重蹈覆辙,新政,自朕而始!”
“陛下!”事到如今,木已成舟,魏征也不再坚持,但他仍要指出问题之所在:“李牧的构想是好的,臣也认可,但问题是,现如今已经在耕种的田地,仍有不均……若要改,恐怕会造成田地荒芜的事情,即便是短时间的问题,对休养生息来说,也是极大的挫折!且,租庸调制与府兵制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得不慎重啊!”
“魏公所言极是,小子提出构想,必不能面面俱到,因此才要魏公主持修法,起到查缺补漏的作用。若我来主持修法,必会一叶障目,适得其反!”
“此言说得有理啊!”李世民见李牧的锋锐往回收了,知道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接过话来帮他圆:“凡事,皆有阴阳两面,必得讨论,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此事容后再议,诸位都回去想想,今日的早朝,就到这里吧。”
说着便想退朝,但魏征又站了出来:“陛下,事情还没有讨论结束,怎能罢朝呢?臣刚刚问的问题,逐鹿侯还没有回答。若民间出现罢耕怎么办,田地不均又怎么办,这都是棘手的问题,若他给不出一个答案,就嚷嚷着改制,岂不是荒唐么!”
此言顿时得到众人的附和,李世民无奈地看向李牧,眼神表达了一切:朕不是不帮衬你,实在是你惹了众怒,帮不了啊!
李牧笑了一声,看向魏征等人,道:“魏公,我本还想给诸位留点面子,不想事事都争先,揽取功劳,但见魏公咄咄逼人,枉费我的一番心意,那我便都说了,他日史书上可得好好记一笔,盛唐之功,明君占一半,贤臣占一半,明君只有一个,贤臣也唯有一人,诸公都是摆设!”
魏征气得脸色涨红,道:“我不听你这些没用的话,你且回答问题!”
“非常简单,最开始我就说了,四海之内莫非王土,朝廷是地主,大唐皇帝是地主,所有人都是佃户。你不种,有人种,全不种,还有士卒来种,少了谁,大唐还是大唐,别拿这吓唬人!田均不均,可以商榷,大乱过后,地多人少,朝廷若想安置,不改变现有情况下,所有人也都能分到田地,而过些年,新出生的人没有田地,还能学一门手艺,工部的工匠,哪一个不比种地挣得多?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第549章 教育之道
魏征又遇连怼,一口老血憋回去,强忍着没喷出来,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是说,改制之后,门阀世家现有的田地,还能得到保留了?”
李牧笑出了声,道:“老魏啊,你终于把最想问的话问出来了,也着实是难为了你。”
李牧面向众人,朗声道:“改制,是为了国家昌盛,地总要有人种,谁种,得看对国家是否有利。与陛下一心者,所种之地或许还能比以前多。谨守本分愿意支持改制、纳税者,或可保留现有,但若存心与陛下作对,暗中蝇营狗苟者,呵,自己掂量。”
“简而言之,陛下既已下定决心,那就是六个字,顺者昌,逆者亡!没有讨价还价,只有从或不从。”李牧说完,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霸气了一些,回头瞅向李世民,道:“陛下,是这个意思吧?”
李世民清了下嗓子,道:“没错,朕意已决,明日开始,朝议不再讨论新政可或不可,只讨论新政该如何施行!中书省,起草诏书,通告天下!退朝!”
“退朝!”高公公吊着嗓子喊了一声,百官齐齐行礼,魏征深深地看了李牧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同百官一道离开了。
李牧也跟着百官一起往外走,李世民喊住了他。等众人都出去了,李世民示意高公公把殿门关上,没好气道:“你小子这脾气怎么阴阳不定的,朕还琢磨你能徐徐图之,可倒好,点火就着,不管不顾!你可知这是国本之策,岂容你三言两语就定夺了?”
李牧嘻嘻笑道:“陛下,臣所言皆有实据。”
“实据?”李世民斜眼看他,道:“你去调查的?”
“有事弟子服其劳,不然臣收徒弟干什么?不是有长孙冲么,他带人专门负责此事呢。”李牧腆着脸道:“陛下,这就要说倒臣的教育之道了,您看长孙冲以前的样子,那活脱就是一个废物,在臣的教导之下,现在也算是个良才了。”
“你教育什么了?”李世民没好气道:“你当朕不知道你那个书院是怎么回事儿啊?招了学生,收了那么贵的学费,整天给你做苦力长工,让人家学木匠、瓦匠盖房子,这就是你的教育之道?”
“陛下,此言差矣!”李牧一本正经道:“臣的教育之道,与老孔他们不一样。臣讲究的是言传身教,昨天长孙冲替臣上朝,陛下难道没看出一点么?气质方面的?”
“呵,朕是看出一点了、”李世民冷笑一声,道:“长孙冲现在跟你一样,越发目中无人了。朕听小太监说,在中书省,他竟大放厥词,说什么你们逍遥派的门规,就是不能客气,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啊,还有点礼数么?”
“陛下,不带欺负人的呀!”
“谁欺负你了,是你没有礼数!”
李牧摊手道:“陛下您也不是没看见,朝堂中的这些人,他有理的时候,跟你讲理,没理的时候,就仗势欺人,不是拼资历,就是开始说辈分。过了年了,臣今年十八了,长孙冲大我两岁,今年二十。谈及辈分和资历,我们怎么比?但事儿得办呐,所以我就跟弟子们说,办正事的时候,只讲道理,不讲辈分和资历,任是哪个,只要讲不出道理来,那就没有面子!陛下,哪儿错了?”
“唔……”李世民点点头,道:“也是有点道理,毕竟得办事么!好啦,不说这个,朕留你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朕把改制的事情,托付你与魏征。朕也看出来了,魏征说不过你,但你也不能太欺负人了,凡事还是得商量着来。魏征虽是为门阀说话,但他也不完全是为了门阀,朕知道他,他也是为了稳定二字,你需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再就是李绩和阿史那思摩的事情,拖了很久了,也该有个了断,具体怎么个章程,你先拿出来一个大概,让他们回去,离开久了,恐生变故。第三件事么……”
李世民沉吟了一下,眼神中似乎带上了一些不属于帝王,而是父亲的神情:“承乾做城管,受了不少委屈,朕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忍。不如你去劝劝他,差不多就回宫吧。”
“陛下。”李牧正色道:“头两件事,臣必为陛下做好,但最后一件事,请恕臣无能为力。太子,国之储君。为臣者,若非太子师,不应去教导太子如何行事,这违背了为臣的本分。教导太子,是陛下的职责,应陛下去与太子沟通。况且,臣不认为太子在市井间受点委屈是坏事,若太子能多了解一些民间的疾苦,多遇到一些事情,懂一些变通,他日继承皇位之时,就多一份成熟,相信这也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朕的心里……你看,同样是朕的嫡子,青雀就”忽然李世民卡住,他看向李牧,道:“李牧,朕忽然想起来,得有半个月没见到青雀了,他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呃……”李牧尴尬笑了一下,道:“陛下,臣不知道。”
“撒谎!”李世民皱起眉头,道:“你分明就是知道,朕命你说,快说!”
李牧吧嗒吧嗒嘴,不敢去看李世民的眼睛,道:“陛下,青雀现在不在长安城。”
“什么?”李世民拍了下桌子,喊道:“高干!滚进来!”
高公公赶紧连滚带爬地进了殿,看着李世民神色不对,忙道:“陛下,出什么事了?”
“朕问你,青雀呢?”
“越王他……”高公公脸色数变,也低下了头,支支吾吾道:“陛下,这事儿其实、其实是越王不让老奴说,正赶上前几天出事的时候么,越王他、他跟着李道宗大将军的大军,去,去……”
“干什么去了!”
“他说是要见见世面。”
“见世面、”李世民怒极反笑,他看向李牧,咬牙切齿:“李牧,这又是你的教育之道,是吧?朕的两个嫡子,都让你弄疯了,朕、朕想砍了你!”
“陛下,这么说臣可得喊冤!臣说了,臣从未去要求过,唯以身作则而已!越王是因为好奇为何门阀世家与朝廷作对,他想知道他们想要什么,百姓又为何亲门阀而远朝廷,他想亲自去寻找答案。这是好事啊,臣不能阻止学生的求知心啊!”
第550章 爱子心切
“他就这么出去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你有没有为他的安危考虑过!他从出生就没离开过长安城!李道宗也是糊涂,这等大事,怎能不告诉朕一声,不行,朕要下旨,让他赶紧把青雀给朕送回来!”
李世民心急如焚,把高公公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这件事说起来跟他没多大的关系,但他也有隐瞒不报之罪,若李世民追究起来,他还是撇不清干系。
“陛下,请听臣一言。”
李世民皱眉道:“李牧,朕没有处罚你,已经对你不薄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牧肃容道:“请问陛下,是打算把越王养成一个废人么?”
“这叫什么话!朕是他的父亲,岂会想把儿子养成一个废人!”
“若陛下想越王成材,请陛下不要派人召回越王。”
“这有什么关联,在朕的身边,他一样也能成材!”
李牧笑了,道:“陛下,若二十年前,太上皇把您留在身边,请大儒做您的老师,不让您离开身边半步,陛下可能有今日么?”
“你什么意思!”
“臣无意冒犯陛下,只是想请陛下深思一下,怎样做才是对越王好。臣知陛下,想替越王安排好一切,但陛下要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即便您是皇帝,也不可能做到。”
李世民欲张口,李牧抢先打断道:“陛下不着急反驳,臣只问一句。即便越王想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但龙椅只有一个座位,已有太子,难道还能分给越王一半么?”
李世民闭上了嘴巴,但表情十分的僵硬,显然李牧的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臣以为,培养太子也好,培养越王也罢,当因势利导。太子生性活泼,待人赤诚,需多加磨炼,市井之间最为适合。让他看遍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日后处事就知尺度了。而越王,他喜好书法,经义,算学,山川地理,聪颖过人。这都是他的优点,但陛下要明白,人的视野和眼界,不止来自于书籍。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陛下当年若不是纵马山河,能有今日之威仪么?”
“是时候让越王出去见见世面,看一看大好河山了。陛下放心,臣和高公公均派出了好手,保障越王安全,照料越王的起居,生活自不能与长安相比,但性命必然无忧。您也不要怪李道宗大将军,这件事他不知情,一切都是臣的安排,臣愿意领罪。但请陛下,不要把越王召回。他能做出这个决定,殊为不易,这次若召回了,臣担心这孩子再也没有走出去的勇气了。”
“这孩子,那孩子!不要忘了,你也才十八岁!”李世民瞪了李牧一眼,道:“口气倒是不小,你能担保什么?若青雀出事了,你能担待起?”
“臣担待不起。”李牧也有点来气了,老子帮你教育儿女,培养他们不同的爱好,把十几年后兄弟阋墙的可能性降到最低,你可倒好,这个担待不起,那个担待不起的,老子教个学生还得把命搭上?
李牧笑了一下,道:“陛下就当臣刚才的话没说吧,您自便。”
说罢,行了一礼,便告退了。
忽然之间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李世民弄得一愣,他看了眼高公公,道:“李牧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给朕脸色看么?”
高公公心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儿么?但他也不能这么说,否则两边的面子都下不来台,咧咧嘴,道:“这……老奴觉得不是,逐鹿侯可能是想明白了,他确实担待不起。”
“呵!”李世民无语道:“把朕的儿子弄的不知所踪,朕没找他,他还给朕脸色看了!真是毫无王法!朕必须得罚他,朕马上就罚他!现在就下旨,削爵罢官,必须学爵罢官!”
“可是陛下,您刚说的那几件事,还得逐鹿侯出面……”
“……”李世民被噎了个结实,哼了一声,道:“那就等他办完事,朕再收拾他!”说罢,他看向了高公公,伸手一指,道:“你个糊涂的奴才!他和青雀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么?你是朕的人!发生了任何事情,你得跟朕说!你要是跟朕有二心,朕留你何用?”
高公公苦笑道:“陛下,这也不能怪老奴啊!老奴是想跟陛下说来着,但是当天它是这么个情况,陛下不是一夜没睡么,到了天明的时候,陛下睡了,老奴想跟陛下通风报信,犹豫叫不叫醒陛下的时候,皇后说话了。老奴把这事儿跟皇后说了,皇后说她知道了”
“然后呢?”
高公公眨巴眨巴眼睛,道:“没有了呀,皇后让老奴退下,老奴就退下了。老奴以为皇后会告诉陛下,或许、或许皇后忘了。”
“本宫没忘。”正说着话,长孙皇后从外头进来,高公公吓得一缩脖,这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到了,实在是太尴尬了点。
“陛下、”长孙皇后行了个礼,示意宫女把带来的莲子羹放到案上,看向李世民,道:“陛下,这事儿臣妾没忘,只是不想影响了陛下,打算过几日再跟陛下说。”
李世民露出嗔怪的神情,道:“皇后啊,青雀从未离开过长安,这贸然出去,你就不惦记?”
“臣妾惦记,但是臣妾想到陛下十四岁便能领兵,十七岁便能跟随云定兴的军队去雁门关救炀帝,臣妾就不惦记了。与陛下年轻时的经历相比,青雀若是连出一趟长安城都做不到,也不配做陛下的儿子。”
“哎呦……”李世民捂着心口,道:“他毕竟是朕的青雀啊,你说他那么胖,穿衣服都要人伺候,出门在外可怎么办,他带了伺候的人么?”
“据臣妾所知,身边只带了一个管家,一个书童。”
“李牧不是说有保护的人么?他骗朕?”
“那是暗中的保护,青雀不知道的。”
“哎呦……”李世民仍是眉头紧锁,揉了揉发胀的双额,叹气道:“青雀没说多久回来?”
“春耕之后便回了,说是去了洛阳,往返也差不多得是这个时候。”
第551章 过目不忘
“唉……”李世民又叹了口气,抬了抬手,从抱着李治的女官手里把他接了过来,在怀里摇晃了一下,惹得小家伙咯咯的笑。
“这些个逆子,小的时候父皇父皇的叫,稍微长大一点,就去追寻什么志向去了,稚奴啊,你的俩哥哥,父皇是不指望了,你以后长大了,可得听父皇的话,不能再跟那个混账李牧搅浑在一起,听见了么?”
长孙皇后忍不住笑道:“陛下,稚奴才两岁,听不懂的。”
李治嘿嘿笑了一下,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惹得李世民龙颜大悦,把李治揪起来,胡子拉碴地就往他的小脸儿上贴。胡茬刺痛了脸蛋儿,李治嗷嗷哭了起来,女官赶紧把他接过去,报到一旁哄了。
“高干,你派去保护越王的都是什么人?”
高公公躬身道:“陛下,是东厂的人。”
“东厂?”李世民疑惑道:“哪个东厂?”
“陛下,您怎么忘了,年前逐鹿侯奏请,说有人窥伺西城工厂的机密,要设立厂卫。您拒绝了他的请求,转而嘱咐老奴抽调宫中多余的人手,成立缉事厂。西城的缉事厂简称西厂,东厂就是东缉事厂的人,前几天调查刺客身份的时候,厂卫也是出了力的。”
“哦、”李世民点点头,道;“朕想起来了,却有此事。正好说起了,朕便多问两句,李牧说在东城建兵工厂,建得如何了?臣多日未曾督促,他有没有怠慢?朕依稀记得,他说过好几次没钱。”
“缺不缺钱老奴不清楚,不过老奴因为缉事厂的事情,去过东厂多次,眼下东厂建设迅速,规模已经堪比西厂,听工头说,赶在春闱之前,差不多就能完工了,他们即将被调往下一个地方。这么看,应当是不缺钱。”
李世民皱眉道:“那李牧嚷嚷着缺钱”他看向长孙皇后,道:“内帑的账册,皇后看过么?有没有花销之处?”
长孙皇后摇摇头,道:“陛下,自打李牧接手内帑之后,内帑的账目只有入,没有出。如今内帑除了宫里的用度,没有任何额外的之处,臣妾也是看到这种情况,才逐渐放宽了用度。”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钱肯定有出处,不是内帑,就是李牧自己了……”他叹了口气,道:“朕真的是心里不舒服,偌大一个朝廷,入不敷出,靠一个李牧来撑着,现如今朕欠了他多少钱,恐怕都算不出了。”
长孙皇后嚅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巴,李世民瞧见她的样子,道:“皇后有话就说,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
“陛下,臣妾本不该评论朝政,但有些话,还是想跟陛下说说。陛下听听就好臣妾觉得,自陛下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即便是打仗,也未向百姓征收多余的税赋,宁愿紧着内帑来支撑,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入不敷出,这说明了一个问题,那便是本应该收的税赋,没有收上来。”
“而李牧来到长安半年,据他所言,前后赚取进百万贯,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市面上还是有钱,否则李牧怎么赚?他又没巧取豪夺。综合这两件事,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没有钱,而是钱在谁手里。”
“说得寒酸一点,李牧没来之前,内帑一年的进项,恐怕都没有一个权势大一点的勋贵多。这太不合常理了,所以李牧提出改制,臣妾心中是支持的,估计李牧心里也是想,若不改制,朝廷恐怕永远都是入不敷出。”
李世民叹气道:“皇后的意思朕明白,朕只是担心李牧的办法不稳妥,怕惹出大乱来。”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李牧或许是太年轻了一点,但是若论捞钱的本事,臣妾想不到所认识的人中,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他的办法稳妥不稳妥,臣妾无法判断,但臣妾可以肯定,若按李牧的办法来,朝廷收上来的赋税,将是从前的数倍不止。”
“也是……”李世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那朕就静观其变,看看效果唉!自从李牧来到长安,朕是一天也不得消停。罢了,今天什么也不干了,咱们出去走走,带上稚奴,去东市逛一逛。”
高公公福灵心至,道:“陛下是想看看东厂建设得如何了吧?”
“就你话多!”李世民冷起脸,道:“朕是陪皇后逛一逛,买点东西,跟东厂什么关联?喝完莲子羹就走,还不去准备?”
“,老奴这就去。”
……
山谷。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秦怀道把一本《论语》背在身后,正在朗朗地背诵着,李牧躺在摇椅上,嘴里叼着茶壶的嘴儿,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拿着一个小鞭子,听到秦怀道哪里背的不对,或者哪里卡顿了,甩手就是一鞭子,说疼还不太疼,说不疼还有点疼,把秦怀道打得龇牙咧嘴。
秦怀道非常郁闷,而且还受了不小的打击。同样是背书,李牧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到了他这儿,一天能背下来几个篇章就算不错了,而且还偶有错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了,李牧的脑袋是怎么长得,哪有人能看一遍就背下来啊!
这个问题,别说他不知道,李牧也是刚刚知道的。最近他研究系统的时候,发现了系统的另一个底层功能,继系统利用大脑做cpu模拟练气功的路线之后,他发现的第二个底层功能,他可以把信息“存储”在脑袋里,就仿佛在电脑上打字,保存成文本一样。
比方说他读《论语》,只要是一字不漏的看一遍,脑袋就会把《论语》存储下来。等需要用的时候,直接调用,肯定是一字不差。
如此一来,自然过目不忘了。最近他没事儿的时候,就找书来“录入”,这个过程枯燥乏味,有点无聊,所以才把秦怀道叫来,让他当了一个“陪读”的书童。顺便也是履行一下当师父的义务,收了徒弟,总得教点什么。
第552章 出谋划策
“我受够了!”
秦怀道把书往地下一摔,吼道:“李牧,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牧把书挪开,露出脸来,看了眼秦怀道:“你叫我什么?”
“李牧!”秦怀道显然被激怒了,重复道:“李牧李牧李牧李牧!”
李牧笑了起来,笑的秦怀道后背凉飕飕的。
“我不怕你!”秦怀道喊道:“你跟我没差一两岁,凭什么这么对我?父亲让我拜你为师,你教我什么了?读书用得着你教么?我家的先生不知比你强多少!背书我自己也会背,在你这儿背,还要挨你的打,我”
“所以,不想背了?”
“背了有什么用!”
李牧收回目光,翻了下一页,道:“可以当状元啊。”
“啊?”秦怀道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心里盘算开了,李牧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的可信度,不可否认,状元这两个字对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秦怀道回想了一下李牧的‘吹牛’史,似乎鲜少有做不到的时候,难道他真的想让我当状元?
不对!秦怀道忽然清醒,他想起来李牧曾放言,要自己当双状元。两个状元都他当了,还有空位留给我么?他肯定是在骗人!
再看李牧手里的书,秦怀道便更加认定李牧是在骗人了,若他有意让出一个,还会如此手不释卷么?
想通了此节,秦怀道怒道:“你骗我,你自己要当状元,不会让给我!”
李牧又把书挪开,看着秦怀道:“你是废物啊,想当状元还用让的?”
“我根本不可能比得过你!”秦怀道气急败坏,从地上捡起书来,道:“就说这背书,你看一遍就记住了,我背了半天也背不下来,我怎么可能当状元!”
“你当然能当状元了。”
“你在戏耍我!”
李牧笑了起来,道:“我没有在戏耍你,而是你命好。因为我李牧的徒弟,必须得当状元,不是你秦怀道,是任何一个人,他都能当,我让他当,他就能当。”李牧冷下脸来,指了指秦怀道手里的书,道:“我要是你啊,就乖乖叫一声恩师,然后站在那儿,继续背,你要是不想做我的徒弟,那也随便,反正我也不是很看好你。”
“我……”秦怀道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没扛过做状元的诱惑,站回了李牧画的那个圈儿,念念叨叨地继续背了起来。李牧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叫恩师啊?”
“恩师!”
“好徒儿、”李牧应了声,把书往旁边一扔,又拿起来一本,这本《大学》已经录入完了,吃饭之前还有点空,还能再录入一本。
“看那么快,虚张声势吧,我就不信真能背下来。”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嘟嘟囔囔地像是一个受气包。
“恩师。”
“干嘛?”李牧应了声,刚要皱眉,忽然觉得声音有点不对,抬头看过去,原来是长孙冲来了。见他身后还有别的人,李牧坐直了一点,摆出一副为师者的架势,沉声道:“徒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关于新政的具体条目,学生已与同学们一道努力,根据恩师的指示,写就了一份奏折,请恩师署名,明天好呈给陛下。”
长孙冲从怀里拿出一份奏折,就要递给李牧,但却被挡了回去。
“为师收你做弟子,是要提携你,把你从一个废物,拯救得像个人样。为师难道是为了霸占你们的功劳么?这份奏折,不必署我的名字,谁参与其中了,就署上谁的名字,这是足以记在史书上的功劳,足以光耀门楣,也是你们未来的进身之阶。”
“可是……”长孙冲很想说,其实同学们也不是那么很想署名,毕竟这是一份挑战了几乎所有现有的权贵阶级的奏折,若是能成,确实能够青史留名,但若是不成,得罪人也是一片。但这话,作为弟子,可怎么说出口啊!
李牧扫了他一眼,道:“怎么,有难处?”
“没有!”不管有没有难处,这句话必须得这么回答,长孙冲用力摇头,心道还是回去跟同学们商量一下,愿意署名的,就署名,实在不愿意,就作罢,但不管怎么,他自己的名字是必须得写在上面了,谁让李牧是他的恩师,这是全长安城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他想撇清关系,也是撇不清的。
李牧摆了摆手,长孙冲让开,露出了他身后的一人。
“许继啊,在工商局还过得好么?”
此人正是那个把长孙冲挤到第二位的毕业生,如今在工商局任职的许继。他的伯父是许敬宗,李牧特意记着了。
许继见过李牧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战战兢兢。这也跟他的伯父不断地灌输有关,许继在长安城是住在许敬宗的家里,许敬宗每日都会过问许继每天的行止,加以指点,每次都会特意嘱咐,惹谁都千万不能惹到李牧,李牧这个人惹不得云云。
久而久之,许继的心里就对李牧产生了阴影。
许继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才开口道:“回校长的话,您吩咐的与突厥人交易的章程,学生带领同学们已经写好了,不知有无不足之处,请校长过目。”
“哦?还挺快。”李牧伸手接过来,一边翻阅,一边说道:“往后再见到我,除了长孙冲可以叫恩师之外,其他人不必称呼我校长,出了校门,你们都是大唐的官员,我也一样,咱们是同僚,不论私情。跟你们分一个衙门口的同学,也不要再以同学相称,叙旧可以,但是做事的时候,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不能因为是一个学校出来的,就拉帮结伙。”
李牧的语气淡然,但长孙冲和许继二人却都面色惨白,这话明显是在敲打他俩,而且很明显李牧已经表达出不满了。
二人赶忙躬身认错,李牧把章程递还给许继,笑了笑,道:“这份章程老练出彩,不像是你的手笔,若我猜得没错,你的伯父应当是出谋划策了吧?”
许继面色大变,扑通跪在了地上,道:“校……侯爷慧眼如炬,确实如此!”
第553章 新势力
“不用吓成这样。”李牧笑着抬了抬手,道:“你能再毕业生中被公推第一,说明你的能力是被学生认可的,我不会因为你的伯父帮助了你,就怀疑你。但就这个章程说,凭你的阅历和见识,不足以达到如此老练,所以才会有此一问。我记得你说过,你的伯父如今是著作郎,在修隋史,不知他忙不忙,能否有空、”李牧敲了敲手里的这份章程,道:“我很欣赏他的文采,希望能与他见一面。”
许继愣住了,旋即大喜,以头杵地,道:“伯父常常说,钦佩侯爷不世之材,只可惜地位卑贱,无缘能见上一面。若伯父得知侯爷相召,不知会多高兴!”
李牧笑道:“也没有这么夸张,好吧,就明日晌午,在天上人间,我等他。”
“怎敢让侯爷等,伯父必早到,备下酒宴静候。”
李牧摆了摆手,道:“行啦,一顿饭而已,谁等谁都一样。这份章程十分不错,署上工商局的名头,呈给陛下御览,若陛下那儿没有意见,就拿着去见突厥人,把条款与他说明白,三个月内需要交货的订单,也一件件说清楚。突厥人看似鲁莽,实则奸诈,一定要痛陈利弊,告诉他们,现在的政策,乃是大唐不计前嫌,帮助突厥部族,争取到这些机会殊为不易,让他们好生珍惜着。若订单出了差错,休怪内务府无情了。”
“下官明白!”
李牧皱眉道:“许继啊,我怎么看你这么不顺眼啊!”
许继吓得话都说不明白了,哆哆嗦嗦问道:“侯爷,下官哪里做错了,还是说错了什么?”
李牧指了指长孙冲,道:“回头教教他,内务府的人,该怎么跟外人打交道。气质这一块,小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赶紧滚吧,看着就烦!”
长孙冲连忙应声,拽着仍不知发生什么的许继往外走。秦怀道也想跟着溜出去,被李牧一鞭子抽清醒了,老老实实地站回圈里,继续背他的之乎者也了。
……
翌日,卯时,两仪殿前。排队等着进殿的百官,都被眼前透亮的琉璃窗给震撼了。
有资格上朝的,至少也是五品。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家里都有那么一两块琉璃,但都是当宝石收藏,轻易不示人的。乍见一人来高的巨大琉璃,如此透亮,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都禁不住啧啧称奇。在李牧宣布他掌握了炼制琉璃的技术之前,上哪儿能看到这么大块的琉璃去?
实物就在眼前,想不承认也不可能。看着这座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的大殿,不可否认的是,众人都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受。这就是大唐的议政所在啊,追溯古今,也没有这么‘金碧辉煌’的了。
看着看着,便有人动了心思。坊间早就有人议论了,说是这琉璃的价格,已经没有从前那么贵了。经过李牧的几次改良,现在他制作出的透明琉璃价格,已经与白银差不多少了。
要知道,原来的琉璃,分五彩,七彩等等,最贵的价值与黄金相若。但即便这样,仍有价无市,所以谁得了一块琉璃,都当成宝贝一样。李牧最开始展示琉璃的时候,也说过这琉璃的造价不便宜,却没有说价格,而如今坊间的价格,显然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若是真的与白银等价,似乎也不是那么完全不可接受。就算不能像眼前这座宫殿一样,整个都换成琉璃的窗户,但若只是改造一个书房,或者改造一个大堂,万把贯钱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万贯钱虽然不少,但是若能有一个琉璃窗的书房,待人接客那是什么面子啊!
不少大臣都在心里头盘算着,忽然,高公公一声喝,殿门缓缓打开,众人才收拢了心思,迈步进了大殿。分文武两班站定,李世民也坐到了龙椅之上,偷着打了个哈欠,正襟危坐,轻咳一声,高公公尖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关于土地新政事宜,臣有本奏。”魏征第一个站出来,高举笏板。李世民‘嗯’了一声,示意魏征可以说了。
“臣详细查阅过了晋、魏、隋等朝代关于土地的制度,历朝历代开国之时,皆以求稳为主,对地方门阀世家……”
魏征显然是做了一定的准备,滔滔不绝地讲着,主旨只有一个,为了保障地方的稳定,应给予当地门阀大族等一定的优渥政策,即便肯定四海之内皆王土,也应保留其原有的土地,以防产生动乱。今日李牧没有来上朝,给魏征以极大的自信,因为没人是他的对手了,若李牧在场,他即便说,也不敢如此夸夸其谈。
魏征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痛陈利弊,直到李世民拄着胳膊都睡了个回笼觉了,他才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道了一声‘臣说完了’。
李世民压根也没听他说什么,因为他主意已定,改制势在必行。就算失败,他也要试一把。所以在魏征说了第三局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启了过滤模式。
但当皇帝就是这点不好,不能随心所欲,该有的流程必须得有,李世民见魏征说完了,习惯性地说道:“魏爱卿的意见已经很明确了,有哪位爱卿,还有不同的意见啊?”
“臣启奏。”
“哪位?”李世民放眼望去,没看到声音来源,仔细瞅了眼,才看到门口站着的一个绿袍,笑道:“冲儿,今天又是你替李牧来上朝了啊?你的恩师又干什么去了?”
长孙冲站出来,恭敬道:“恩师在读书,备考春闱。关于土地之事,恩师说,他该说的已经都说过了,剩下的事情不想再管。臣在内务府皇产局任职,这是臣的分内之事,所以今天臣来了。”
“哦。”李世民心道,昨天李牧果然是生气了,这小子还真敢跟朕甩脸子。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看了看长孙冲,满怀担忧地问道:“冲儿,你有信心么?”
“臣没有信心,但臣会竭尽全力,执行恩师的意志。”
“好吧、”看着长孙冲目光灼灼的眼神,李世民点了点头,道:“那你说吧,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长孙冲行了个礼,然后转向魏征,冷哼一声,道:“魏公所言,臣没有见解,恩师说过,顺昌逆亡,没有讨价还价!”
第554章 当殿质询
“你!”
这是魏征第二次遭到长孙冲抢白,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小辈,当着这么多人面前顶撞自己,魏征不禁怒从心头起,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长孙冲凌然不惧,道:“魏公,晚辈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但恩师教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长孙冲不止是匹夫,还身兼内务府皇产局处长之责,于公于私,都有说话的份!”
魏征再次被噎,气得说不出话来。长孙无忌听到魏征数落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此时也站出来道:“陛下,犬子虽无状,却也是遵师命,履行职责,臣窃以为魏公所言不妥。”
王境泽瞅瞅眼前的状况,站了出来,道:“臣以为魏公所言甚是!反而国舅所言失当,长孙冲是国舅之子,出言袒护,有失公允!”
又有人站出来:“臣以为……”
“都闭嘴!”
李世民打断了所有人的“以为”,站起来指着百官,道:“你们一个个,这以为,那以为,都有什么用?一个个都只顾着自己的私利,根本不想国家,不想朕,不想想现在朝廷有多难!只会嘴皮上的功夫,实事一点也不做!你们就不能学一学李牧?看看他是怎么做的!”
王境泽适时捧哏道:“陛下此言何意?李牧除了嚣张跋扈,炫耀钱财之外,他做了什么实事了!”
“呵!”李世民冷笑一声,道:“旁的不说,诸位若不是眼瞎,退朝之后去东城看看,偌大一个工厂,全部都是李牧垫钱建设。将近二十万贯的投入,未来将会用于生产大唐军队所需的兵器甲胄,这种事情怎么不见你们谁站出来去做啊!”
“李牧来到长安将近一年,修建工厂,修葺长安城巷道等等,已经为朕垫了超过五十万贯以上!朕要是多几个这样的臣子,还需要改制么?你们一个个赚得盆板钵满,却连一点赋税都要推搪,朕欲改制,你们拿前朝给朕举例,朕真是不知尔等是何居心!从今天开始,谁在说拖后腿的话,就给朕滚回家去反省,想明白自己的屁股坐在谁的板凳上,想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做官再回来,想不明白,就上个折子告老,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样的话已经很重了,而且意有所指,按常理来说,首当其中的魏征若是要面子,此刻就应该提出告老,但魏征没有,他知道现在门阀的势力已经非常微弱了,若他再退了,朝中将一个能挺得住的人都没有了。王虽然算个人物,但他性格偏软,遇到硬茬就完蛋,王境泽虽是一个中坚力量,但他根基薄弱,遇到大事的时候,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魏征抿了抿嘴,道:“陛下既然如此决断,臣也无话可说,但臣想知道所谓新政的具体细节,是否可行,还需讨论。”
李世民看向长孙冲,长孙冲道:“皇产局已准备好具体方案,请陛下御览。”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准备好的奏折,便要呈给李世民,李世民摆了下手,道:“朕不必看,你直接当着百官的面讲,不妥之处,集思广益。”
“这……”长孙冲犹豫了一下,应了下来。
他把奏折打开,道:“新政第一条,四海之内莫非王土,天下所有土地,皆归朝廷所有,皆归大唐皇帝陛下所有,大唐皇帝陛下拥有最终处置权。”
这是李牧说过,群臣无人有异议。
“新政第二条:废除均田制。改为承包制。土地分为三类,其一,口粮田,无分男女,出生即授田,人均十亩,死后还田,无需缴税,不可买卖。其二,租田。人均最高四十亩,收取所获一成为租,朝廷定价收购两成所获为‘公粮’,剩余可随意支配。租田可转租,需到官府备案,转租后,原租户不再享有租田优惠。其三,承包田。口粮田,租田之外可为承包田,需核定资格。要求一,承包之田只能用于耕种,不可做他用。要求二,承包之田有最低产量,达不到产量者,罚税。连续三年达不到产量者,撤销承包资格。要求三,承包田与赋税田不同,除收取所获成为税赋,朝廷定价收购二成为‘公粮’外,需多缴纳一成税赋,多收一成公粮。”
这一段的信息量就比较大了,长孙冲话音刚落,魏征便提出了质疑:“原来的均田制乃是人均二十亩永业田,口分田八十亩,新政缩减了一半,这是对百姓好么?”
长孙冲显然已经想到了可能出现的质疑,所以丝毫不见慌乱,从容答道:“从前的均田制,乃是在男丁二十岁后,官府才予以授田,之前二十年无着落。并且女子不受田,这样弊端很多,比如若一家没有生出男丁,就意味着这家人没有田地,若是户主死亡,剩下一个孤寡的老妇人和几个女儿,这几个人都面临着无地的窘境。甚至,很多百姓生出女儿来,因为不能分到田地,还要养活她们,而把这些女儿掐死。孤阴不长,孤阳不生,久而久之,男多而女少,如何繁衍后代?”
“而恩师之新政,则极大改善了此类问题。如今经历了隋末大乱,连年的征战,再遇两河水患,民间人口达至低点。若想休养生息,没有人口一切都是空谈。那么,如何才能刺激人口增长呢?恩师给出了解决办法,凡人丁,无论男女,出生即授田,也就是说,只要多生出一个孩子,就有一份田地。虽只有十亩,但也足够口粮,不要忘了,这十亩田是不要任何赋税的。孩子在幼小的时候,是吃不了那么多粮食的,多出来的粮食,则可补贴成年人,富裕家庭。而在孩子长大之后,男丁租田,女子嫁人,也不用担心不够吃穿。”长孙冲说着,忍不住赞叹:“如此善政,也唯有我的恩师才能想出来了!”
魏征又问:“那公粮是怎么回事?所谓一成税赋,又如何裁定?所种作物不同,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