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李重义见李牧动了手,也拔出自己的斧子,只听‘嗨呀’一声,李重义如同饿虎出笼一般,一步跃到四个‘证人’跟前,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双斧一抡,四颗人头已经被拍得稀巴烂了。
“大哥,你走,我拦住他们!”
李重义说着就要奔李世民冲过去,李牧吓得不轻,死死地抱住他的腰。禁卫们反应过来,把李世民和众使节挡在身后,长矛对准李牧和李重义兄弟俩,只能李世民一声令下,几十根长矛往前一刺,在这狭窄的空间内,任凭李重义有万夫不当之勇,也难逃一死。
“散开!”
李世民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响起来,禁卫们犹豫了一下,听命散开一条道路。
李牧也把李重义拉到了身后,与李世民对视。李世民看着李牧,沉声道:“你为何要杀人?”
“臣已经说了,他们是漏网之鱼,早就该死。”
李世民又道:“若想杀人,为何不早杀?”
“臣心磊落,无惧人言,不让他说出来,岂不成了蝇营狗苟之辈?”
李世民见李牧死到临头还臭拽,气得牙根痒痒,道:“他有证人,你也可以找人证明,何必杀人?你杀了他,岂不是等同于自认罪行乎?”
李牧看着李世民,忽然仰起头:“哈、哈、哈。”
大笑三声!
旁边的长孙无忌等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中了然,好嘞,李牧又要疯起来了。
“陛下!臣此次西行,经历可谓是九死一生。臣被绑架,被西突厥俘虏之时,刀斧加颈时,脑海里想的,心里头念的,都是如何化解危机,不让我大唐再度陷入战火。臣不谈敢谈功劳,但此心,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大丈夫生于世间,怎能任人侮辱?若我也拉出几个证人,与之辩论一番,岂不是说明,我沦落与此人相提并论了么?”
李牧把尚方宝剑收回鞘,双手呈上:“陛下,臣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为证。随臣一道来的有西域三十六国的使节,臣做过的事情,陛下若想知道,自可去问。若陛下觉得臣当死,臣绝不辩解一句。”李牧抬起头,看向李世民的眼睛,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今束手就擒,生死全由陛下。”
“你……”李世民看着李牧,气得说不出话来。别人听不出意思,他还听不出来么?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差把话挑明了说了。好你个李牧,做错了事情,不知道跟朕认个错,说点软乎话,竟然如此硬气地开始逼朕了?这是恃宠而骄,挟功自傲!你当真以为,朕没你不行,舍不得杀你么?
李世民的脸色渐冷,咬牙道:“来人,将逐鹿……将洛阳县公李牧押至大理寺监牢,择日会审。”李世民说完,又深吸一口气,道:“诸国使节一同作证,朕一定将此事调查清楚明白,给天下一个说法。”
说完,李世民扭头便走,高公公气急败坏地给了李牧一个眼神,尖声叫道:“回宫!回宫!”
今日负责卫戍的,正是中郎将常何,他与李牧也算是认得,看到刚才的一幕,有错愕,也有钦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敢在李世民面前拔剑杀人的,别的不说,这股子硬气,就值得佩服。
“县公,您看”
李牧伸出手,常何连忙道:“县公多虑了,不必上刑具,末将是想问,您是骑马去、还是坐车?此地无车,您要坐车,我去安排。”
“我如今戴罪之身,如何骑马坐车?”
“那……”
“雇个步撵抬我去吧。”
常何:“……”
……
李牧班师回朝,还没进城门,就又被扔进了大理寺。
消息眨眼就传遍了长安城,而此时,八人抬的步撵还没走到大理寺呢。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堵塞了道路。都踮着脚尖的往步撵上瞧,李牧也没藏着掖着,时不时地挥挥手,跟粉丝们交流着。
“侯爷,这回又是因为啥事儿啊?人家别的大将军班师回朝,都是好酒好肉等着吃,您可好,咋还吃牢饭了?”
“哎呀,本侯岂能跟那些俗人一样?大理寺的监牢就是我第二个家,一年不住几次浑身难受,你懂个屁,牢饭比酒席好吃!”
“侯爷,你跟牡丹夫人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假的用你管?谁说得,站出来,老子把你脑袋锤烂了!”
“侯爷,陛下会不会杀了你啊?”
“去皇宫问陛下,我怎么知道!”
一路走一路聊,聊得还挺热闹。甚至李牧说肚子饿了,还有人跑腿给他买胡饼。常何也识相,李世民既然没下令让他如何对待李牧,他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李牧和李世民的关系,谁也说不清楚,保不住明天就放出来了。到时候人家还说陛下的宠臣,大唐的县公,现在得罪了他,岂不是傻子一样么?
本来一个时辰能到的路,走了快两个时辰才到。长安城的百姓是真想李牧了,他走的这几个月,长安城连个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没了。回来多好,还没进城,就搞出了好几个爆炸性的新闻,看来明天的大唐日报,又要加版面才行了。
孙伏伽早就接到了消息,李牧又犯事儿要被关押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的牙就疼了起来。上次李牧被关押的时候,大理寺监牢的墙被砸出一个大窟窿,这回又来,不知道这监牢还顶不顶得住。
在门口等了半天,终于把人等来了。可是情况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这人山人海的,这是干啥呢?
难道是逐鹿侯雇人来砸?
这么荒唐的念头,换在别人身上,孙伏伽断然不会这么想,但是换在了李牧身上,他十分相信有可能!
“快,多叫几个衙役,快点!”
“不用忙活。”李牧从步撵上起来,伸了个懒腰:“孙少卿,又见面了,本侯啊,总说错,本县公又犯事儿了,陛下让我过来吃牢饭,晚上八菜一汤就行,太多我也吃不了。”
孙伏伽被噎得够呛,但也不敢说不给准备,憋了半天,道:“酒菜好说,这钱”
“去四海赌坊要!顺便把二狗给我叫来。”
第691章 重逢
太极殿。
李世民面沉似水,盘腿坐在榻上,他的膝上,放着李牧交回来的龙渊剑。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一个时辰了,没有人敢打扰。
吱呀一声,门开了,高公公小心翼翼走进来,李世民看见他,立刻问道:“那小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高公公来到李牧跟前,道:“陛下,洛阳县公他”
“直接叫名字,他这个县公,朕还许不给他呢!”
“喏、”高公公重新说道:“李牧他是被八人的步撵抬到大理寺监牢的”
“什么?!”李世民登时怒了,把剑丢在旁边,指着高公公叫道:“八人抬?哈,好大的阔气!朕的龙撵也才十六人抬,他敢坐八人抬?当自己是什么?太子吗?”
高公公没敢接茬,皇帝这么说话,明显是在找茬的。实际上在唐朝时,除了皇帝的龙撵是十六人抬之外,对八人抬的步撵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否则常何也不敢给李牧找八人抬的步撵。也就是说,李牧虽然是夸张了些,但并没有触犯律条。
可这话,他是不能说的,傻子才跟皇帝较劲呢。
李世民骂了一通,又道:“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啊,还有,得知李牧回来了,不少百姓去观望。”
“观望?”李世民气囔囔道:“观望什么?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可观望的?朕每每出行,百姓怎么不观望啊?难道说,朕的民望不如他?”
高公公还是没敢接茬,低头不语。
“你继续说!”
“到了大理寺监牢,李牧要求晚上吃八菜一汤”
“放肆!”李世民跳脚骂道:“朕一顿饭才吃一菜一汤,不敢有丝毫的浪费,他凭什么吃八个菜?当大理寺监牢是什么地方?哪有闲钱给他做八个菜!”
高公公小声道:“陛下,他自己出钱买的。”
“他自己”李世民被噎了个结实,狠狠地瞪高公公,高公公赶忙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看李世民的眼睛。
“那就算了!”李世民深呼吸了一口气,道:“还有什么啊?”
“还有……他让老奴跟陛下说,他想他娘子了,让陛下把他家人送牢里去……”
“竖子!”李世民气得满地转圈:“这小子真是太不把朕放在眼中了!他当朕是什么?啊?!高干,你去传朕旨意,马上把李牧给砍了,现在就砍,不斩了他,朕此恨难消!”
“陛下,这……”高公公不动地方,李世民怒瞪双目,道:“怎么,你也不听朕的命令了?还是他给了你什么贿赂!让你去,你就去,快去!”
“陛下,老奴不是不去,也没收什么贿赂,只是此时恐怕有些不便啊。”
“什么不便?”
“老奴到的时候,大理寺已经人满为患了。内务府的九局一卫排着队的请示,还有工部诸司,有关东城工厂,长安巷道事务,还有涉及突厥边市,大唐矿业,大唐盐业等事务,因李牧一走就是数月,积压的事务堆积如山,所以”
李世民本就因为生气而脸色涨红,又听高公公这么一说,气血上涌,脸憋成了猪肝色,但他也因此冷静了下来,他深呼吸一下,强压怒火,问道:“那小子,他是什么反应?”
“他没什么反应,该做什么,就在做什么。”
李世民凝眉道:“都蹲了大牢了,他还管事儿?你没有骗朕吧?”
高公公赶忙以头杵地,道:“陛下,老奴是陛下的奴才,怎敢欺骗陛下。着实是老奴亲眼所见,李牧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听长孙冲等人汇报,时不时的还骂一顿,陛下若不信,可再派人去看,老奴没有半分的假话。”
“这小子”李世民心中矛盾的很,李牧在高昌杀人的事情,侯君集飞鸽传书都已经告诉他了原委,和李牧想的一样,他是不怪李牧的,因为李牧的做法,正是他想做的事情。只是这件事若不是李牧来做,让他来决断,他还没办法这样做,因为他是天可汗,要注意影响。李牧等于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为他解除了后患。
纵观李牧此行,每一件事,都深得李世民的心意。唯有和王鸥的事情,让李世民恼火不已。李世民想杀李牧,完全是出于私人感情,一来是自己夺爱之恨,再者,这个人是李牧,他接受不了。除此之外,他对李牧没有半点气恼之处。就连今天李牧种种出格的行为,他也觉得没什么,因为李牧以前就是这样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狂妄自大,他也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李牧。
一个臣子有缺点不是毛病,但若一个臣子能力非凡,又自律得如同一个圣人一般,才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今听高公公说,李牧坐牢了,还如常的处理事务。李世民心中是动容的,他觉得有点自惭形秽,自己处于私心,欲置李牧于死地,而他明知自己死到临头,还没有撂挑子,为大唐尽最后一份心力。如果真的把李牧杀了,李世民自己也觉得,自己跟史书上记载的昏君也没什么两样了。
“陛下……”见李世民很久没说话,高公公小声道:“若无吩咐,老奴告退?”
“去皇后那儿,把李牧的家人,送过去吧。他既喜欢蹲大牢,就让他们全家团聚去!”
李世民气哼哼地说道,高公公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偷笑一下,不敢出声,悄声退了出去。
李世民背负双手,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太极宫也换了玻璃窗了,月色清晰无比。看到眼前的透明玻璃窗,李世民又恼了,李牧啊李牧,你若不这么优秀该多好,朕杀你之时,也不会这么不舍。天下女子你尽可挑选,便是宗室之女,朕也不会有半分的不舍,为何你偏偏要抢朕心仪的女子?
朕到底应该怎么做……
李世民看向天边的明月,可惜明月却不能给他任何回答。
……
大理寺。
孙伏伽看着宛如菜市场一般的大理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止他一个人懵逼,衙役们也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如今能进到院子里来的,最低的也是一个员外郎。主事什么的,都在墙边站着呢。大理寺乃是严肃之所,可如今哪里还有半点严肃了。
“跟长安县那边说好没有?他们能空出来多少监牢?”
“回少卿大人,长安县能空出来的地方不够,万年县加一起差不多了。咱们是现在就走啊,还是等明天天亮?”
“走吧,走!”孙伏伽头痛欲裂,道:“不把犯人带走,哪有地方给这些官住?你没看内务府的那几个,把行李都带来了?赶紧的吧,我这脑袋啊,都快炸开了!”
衙役领命而出,孙伏伽也从屋里出来,刚走两步,便看到了高公公,赶忙过来:“公公怎么去而复返?莫非陛下有旨意,要放了洛阳县公?”
高公公斜睨他一眼,道:“孙少卿为何如此说话?难不成你对陛下的旨意,有所微词不成么?”
“下官不敢,只是……”孙伏伽往牢房那头看了眼,道:“您也瞧见了,这多有不便不是么?大理寺乃是公正严明之所,如今快成了菜市场了,这如何是好?”
“好不好也得忍着。”高公公没好气道,他勾了勾手,孙伏伽一愣,旋即明白了,附耳过来。
“你拾掇出两间最好的屋子出来,再……雇个伺候的婆子。”
孙伏伽一愣,道:“这是为何啊?”
“为何为何,你哪儿那么多的为何?这不是出门久了,想娘子了么?陛下开恩,让他们夫妻团聚,又因他的夫人怀着孕,皇后吩咐,好生照顾着,听明白啦?”
“这……”孙伏伽哭笑不得,蹲大牢蹲到这个份上,可真是前无古人了。
“哎呀,别说什么合不合规矩了。”高公公猜到孙伏伽想说什么,抢在前头说了:“人跟人不能比,谣言呐,也不足信。依我看那,用不了几日,侯爷还是侯爷,哦不,县公,是县公了。好生伺候吧,说多了,给自己惹祸。”
“唉……”
孙伏伽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吩咐人去倒腾屋子去了。可怜堂堂大理寺,因为李牧住进来,不但把犯人转移了,连值官住的房间也要空出来,孙伏伽真恨不得自己一咬牙一跺脚,上一道折子请辞得了,这个官儿当的,也是半点威严也不在了。
……
“恩师,这里有一份物价表,是年后到三月的……”
“夫君!”长孙冲正拿着一张表格给李牧看,忽然传来了一声‘夫君’,李牧本来已经要睡着了,听到这声喊,眼珠子立刻就瞪圆了,一把推开长孙冲,扑到牢房门口,看到李知恩跑过来,伸手拽住门外的牢头,把钥匙抢了过来,自己开了牢房的门出来了。
牢头懵了,他本以为,这些官儿络绎不绝的来访,已经算是很过分了。但他很显然还是低估了李牧,好家伙,自己拿钥匙开门出去了,那要牢头干嘛呀?他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什么,但瞧见长孙冲,许继等人看过来的眼神,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眼睛瞥向一边,灰溜溜地躲到了角落。
“知恩!你咋来了!陛下放你们出来了?”
“夫君……”李知恩的眼泪忍也忍不住,眨眼便哭成了个泪人儿似的。李牧赶紧安抚着,这时一个抱着剑的身影走了过来,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李牧从眼眸中可以看出来,这小子此时有多么激动。
“大哥。”
一句话,包含了千言万语,李牧点了点头,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小九,过来喝!”李重义在隔壁牢房喊了声,独孤九点了点头,擦着李牧的身边走了过去。牢门被锁着,李重义伸手抓住铁链,猛地一(den),铁锁链便被扯断了。牢头吓得缩脖,心道这是什么怪物啊,这牢房根本就管不住他呀!
“夫人呢?陛下没放她?”李牧伸着脖子也没看到再来人,心中焦急,李知恩哼了一声,道:“就知道关系夫人,我也是你夫人啊,你都不关心我?”
“哎呀,我离家好几个月,夫人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我怎么能不着急?好知恩,快告诉我,夫人在哪儿?你们被接到宫里,又没有受气啊?”
“夫人也来了,在外面呢,牢房湿气重,又什么人都住过,夫人怎好下来啊?我跟夫人好说歹说,让她稍等会儿,你出去就见到啦。进宫没有受气啊,我们一直在皇后的立政殿说话来着,刚刚过来的时候,皇后还嘱咐高公公好好伺候呢。”
“啊,吓我一跳。”听到白巧巧没事儿,李牧的心便放下了大半了。他太想白巧巧了,听到她在外头等着,便一刻钟也待不得了,道:“走,咱们看夫人去。”
“嗯!”李知恩挽住李牧的手,也不管旁边的狱卒怎么看,俩人开开心心地,大摇大摆地出了牢房。排队等着的工部各司官员,看到李牧出来了,齐刷刷的躬身行礼。李牧也没想到外面这么多人,道:“那个,牢门外的,自己记住前后是谁,明天辰时过后再来排队,今天本县公累了,见不了那么多人,都滚吧。”
“下官遵命。”
一群人齐刷刷应声,行了礼转身告退了。而仍留在牢门内的人,则全都欣喜不已,李牧这么说,等于是告诉他们,今天能见他们了,等这一下午也不算是白等了。
“夫人!”
刚出牢门口,李牧便看见了让他魂牵梦绕的人儿。数月不见,白巧巧丰润了一些,但整体还是很苗条,腹部微微隆起,李牧有些手忙脚乱,他本来想给白巧巧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是如今却不敢了,怕伤到孩子。
还是白巧巧主动投入了他的怀中,李牧才敢轻轻的环抱住他,深吸一口白巧巧脖颈间的香气,李牧只觉得这一路颠簸的疲惫,好像都不见了似的。
李知恩在旁边看着,心里吃味不已。李牧刚刚看见她的时候,虽然也很高兴,但是与看到白巧巧的时候相比,很明显就被比下去了,怎能不大大的吃醋呢。
她也挤过来,拉着李牧的另一条胳膊把自己搂住,把头埋进李牧的怀里了。
第692章 黄雀在后
奴隶的行市实在是太好了,长安城的奴隶供不应求,阴三儿也因此大赚一笔。人哪有满足的,长安的奴隶价这么高,又找不到货源,阴三儿决心开辟一条新路。阴三儿在西市‘调研’了一番之后,把目标选定在了‘昆仑奴’的身上。
刚好,李重义覆灭林邑,真腊两国。王普如今坐镇林邑,阴三儿便花钱买通了王的管家,见到了王,提出了想要贩卖昆仑奴的想法。
在初唐时,贩卖奴隶是一项‘正当’生意,王听阴三儿说了其中的利润之后,也有一些心动。但作为太原王氏,怎么可能与阴三儿这等小民合作,要合作,也是吸纳。阴三儿也乐得抱住太原王氏这一条粗腿,摇身一变,成了太原王氏的一个管事的,专门负责贩卖昆仑奴这一条线。领了管事的腰牌,经常出入王的府邸。
金春秋等人头一次来到阴三儿的住处,便扑了空。当时阴三儿正在王的府上,金春秋等人虽然打听出了阴三儿的踪迹,但王的府上,他们怎敢叨扰,只好使了最笨的办法,派了个人在门口等着阴三儿。
隔天,终于等到了阴三儿回家。金春秋急忙备上了礼物,登门拜访了。说明了来意之后,阴三儿的表情变得奇怪了起来。他做人贩子多年,找上门的人不少,多半呢,他也会帮衬一下,说到底他也是混口饭吃,如果家人有钱来赎人,主人家又想卖的话,他也能从中得到一笔‘中介费’。
但他也不是每个人都记得的,所以这种事情还是很少。但这次金春秋打听的人,他没法不记得,因为印象太深了。一是因为李知恩出众的样貌,再者这关系到李牧,当日他与崔玉言相争,差点把崔玉言打死,可以算是李牧初出茅庐的第一炮,从那开始,逐鹿侯的大名便在长安城打响了,这事儿不但他记得,随便大街上拉一个人,都能记忆犹新。
阴三儿是个人贩子,自有识人的本事。他一打眼,便看出金春秋不是普通人。外国人这一点倒不是主要原因,而是在于金春秋的打扮,他是新罗、高句丽那边的打扮,但却一口标准的关中话。通常那边的人,尤其是平民,是没资格学习关中话的,只有贵族才能学习关中话。这就说明,金春秋一定是一个贵族。
一个新罗贵族来找,那被卖出去的那个奴婢,也必定是贵族,至少也是这个贵族的家人了。若是平常人家,阴三儿乐不得的做这个买卖,但是事关李牧,他可不敢招惹。
看了眼桌上的金子,阴三儿还是觉着自己的小命儿要紧些,犹豫之后,还是把金子推回给了金春秋,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实不相瞒,如今我已经金盆洗手了,如今是太原王氏府上的管事。甭说这事儿还不一定是过我的手,就算是,陈年老账也早都没了,我帮不了你。无功不受禄,你走吧。”
金春秋看出阴三儿是有难言之隐,没有多说话,拍了拍手,随从又拿出两根金条。加上桌上的两根,这就是四根金条,一共四十两黄金了,这比阴三儿苦攒多年的身家还要高些。阴三儿咽了口口水,眼睛有些挪不开了。
这样一笔巨款,足以买他亡命天涯。若是没做搭上太原王氏的粗腿,这些钱阴三儿保准什么都说了,到时候拿着钱跑路,到了天边也是一个富豪。可是如今抱住了太原王氏的大腿,还有昆仑奴的事业等着他去做,权衡之下,这点钱就有些少了。毕竟坐吃山空和有活钱进账,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阴三儿敲了敲桌子,沉吟半晌,道:“如果再有两根,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点消息。”
金春秋没有二话,直接又拿出四根,阴三儿一愣,颇为后悔,这一看就是有钱的主顾啊,六根金条还是要少了。他哪里知道,真平王给了金春秋一百两黄金,就算他要了一百两,金春秋也是会给的,因为他在意的不是钱,而是真平王承诺的劝,在新罗国,丞相的权力几乎就是最大,因为新罗王是不管具体事务的,国家大事都是由丞相决断。做了丞相,他想要多少钱没有?
虽然心中后悔,但话已经说了,阴三儿还是重诚信的,他把六根金条收入袖中,道:“你说的那个‘高月’,我不认识,我只记得有一个新罗婢,与你说的人有很大相似之处。这个婢女,被逐鹿侯,也就是如今的洛阳县公买走,收做了二夫人。你要找人,去找洛阳县公吧。不过,看在这六根金条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洛阳县公乃是大唐第一不好惹的人,你去要他的二夫人,呵,自己掂量吧,别吃不了兜着走。”
洛阳县公……
金春秋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一幕,一个羽扇纶巾的少年郎,当着天子的面,拔剑便把那个高昌人斩了,鲜血飞溅。他,好像就是洛阳县公。
没想到公主竟然成了他的二夫人。
这……
金春秋心事重重,没有多说话,起身告辞而去。阴三儿把人送到门口,转身便收拾行囊。到西市找了牙人,以最低的价钱把房子卖了,又雇了一辆大车,让妻儿先行,他则直奔王府上告辞,言称要去林邑筹备昆仑奴的事宜。
拿了管家的书信,他骑马追上妻儿,一路去了林邑,此生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
黄昏,鸿胪寺。
高句丽使节所在的别院中,高句丽特使,高句丽‘荣敏王世子’高宾,正在听一个人的汇报。如果金春秋在此,一定能够认出,此人便是他身边的随从。他万万想不到,他的身边,竟然有高句丽的眼线。
“回去吧,这个拿去。”高宾听完了汇报,丢给这位随从一个东西。随从接在手里,欣喜道:“谢世子赏赐宝石。”
“,没见识的东西。”高宾嗤笑一声,道:“这叫筹码,只有平康里的四海赌坊才有,你手里的那一个,能在赌坊换十贯钱,也能拿到东西两市买东西。瞧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滚吧!”
随从敢说什么,拿着筹码滚了。一个带着‘虎头帽’的老者走进了屋子,他的手里拄着一根柳木拐杖,这柳木形状奇异,像是骸骨一般,令人发憷。此人,正是与高宾一起来的,高句丽大萨满,夷摩。
高句丽人笃信萨满教,每逢大事,必请萨满巫师问卜吉凶。这位大萨满夷摩,乃是高宾的父亲荣敏王的心腹。他在荣敏王府上,身份等同于谋士一般。这次来大唐,荣敏王唯恐高宾年轻办不好事情,把最信任的夷摩派来辅助,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世子,已经有消息了么?”
高宾笑道:“大萨满耳目聪敏,不是都听到了么。那个金春秋果然是身负新罗真平王的密旨,来寻找他的女儿来了。呵,他肯定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静观其变,等他们找到那个孽种,我们再出手,到时候就算有麻烦,也是新罗人领着,找不到咱们身上。”
“世子能谨慎行事自然是最好的,荣敏王与葛文王的大事不容有失。世子为你的父王尽心,也是为你自己尽心,这一点,还望世子明白。”
“明白,大萨满难道当我是个三岁小儿么?”高宾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道:“只是我很好奇我的这位妹夫啊,才十八岁,就做出了这许多的事情。啧啧,真是让本世子好奇的很。”
夷摩肃然道:“世子,请收起你的好奇心。关于此人,我占卜过数次,什么都看不到。仿佛我已经被神抛弃了一般,令人惶恐。世子千万不要轻易惹他,否则会有什么后果,实在是意料不到。”
“一个被下了狱的罪犯,能有什么后果?我乃是高句丽使节,大唐皇帝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大萨满太过于谨慎了。”
“世子”
“不必多说了,本世子要出门看戏去了。丽春院的新戏可是每天一场,过时不候的。大萨满早点歇着,本世子自有主张!”
高宾起身离去了,夷摩看着高宾的背影,喃喃道:“气运之中,隐有一丝血光迸现,唉,真是不应该让他来啊!”说罢,夷摩便又神神叨叨地念叨起了旁人听不懂的‘经文’,拄着柳木拐杖,一步一挪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
“全都给老子滚,天都快黑了,老子下班了!”
一声暴躁的喊声响起,李牧气呼呼地从牢里走出来。牢头见他出来了,一脸谄媚道:“公爷,今儿结束的早啊,酒菜马上就来,已经在路上了。”
“好。”李牧随手扔一个元宝,牢头赶紧捡起来,公爷就是大方,随便一个都是十两的元宝。现在他算是开始感受到李牧在这里蹲大狱的好处了,这一天的外快,比看押别的烦人十天的油水都多,公爷咋就那么有钱呢?有这样的主顾在,脾气臭点也能忍啊。
穿过廊桥,来到后院儿,本来是大理寺官员的值房,如今全都清空腾出来给李牧当家了。李牧白天在牢房里‘办公’,晚上便出来在这儿睡,孙伏伽只当是没看见,反正高公公每天都来一趟,若是陛下不答应了,自有高公公去管。他都已经有心思把大理寺搬到长安县对付几天了,反正大部分的犯人,如今都羁押在长安县的牢房里。
“夫君,回来了。”
“嗯。”
见李牧进屋了,白巧巧放下了手里的书。如今她的肚子大了起来,行动已经有不便了。她又是闲不住的性子,只好看书来打发时间,有李知恩教她,基本上常用的字都已经认得,看书没有什么障碍了。
李牧爬到床榻上,瞧了眼白巧巧看的书,乃是一本《女则》,这是长孙皇后写的书,内容是采集古代女子卓著的事迹汇聚在一起,大致就是一些亲侍翁姑,至诚至孝,姑嫂和睦,妯娌和美,慈爱嫔妃后宫无乱等小故事,目的是教化天下女子。李牧还在长安的时候,长孙皇后便找到他,说了想出书的意思,但是宫里没钱,言下之意就是想让李牧出钱帮她出书。
旁人的事儿,李牧自然不会管,但是长孙皇后的事儿就另当别论了。李牧临走之前,特意让二狗从四海赌坊的收入里头,拿出一万贯资助了此事,印务局有了经费,自然就是雕版印刷,不到一个月,一万多本书就印出来了。长孙皇后把这书分赐给有诰命的夫人们,白巧巧是三品诰命,自然也有一本。
“看这个干嘛?”
“皇后赐书,自然要好好的看啊。”白巧巧帮李牧宽衣,在牢房里待了一天,身上都是尘土,要换上干净的衣服。其实李牧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再尘土还能尘过大漠风沙啊,在大漠他一个月都没换一件衣服,到了家还讲究上了。
不过考虑到白巧巧肚子里的孩子,麻烦也就麻烦了。
李牧一边脱下来,一边道:“我的意思是,你看了也没用啊。娘在唐府,用不着你伺候,我又孤身一人,没小姑子跟你打架,没妯娌惹你烦恼?这么一说,娘子,你有没有觉得,嫁给我还是挺省心的吧?”
“哪里省心了。”白巧巧轻哼了一声,道:“你说的这些烦恼是没有,可是担惊受怕的事情少吗?”
“……”李牧瞬间被ko,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白巧巧轻轻拉着他的手,道:“夫君,知恩去买东西了,不在,就咱俩,你跟我说句实话,这次,真的没事吗?”
“哎呀,能有啥事儿!”李牧轻描淡写道:“不就是我跟鸥的事儿,被陛下知道了么?能怎地?就为这么个事儿,他就杀了我啊?还想不想当明君了真是……”
白巧巧抿了抿嘴,道:“夫君,你莫要跟我说宽心的话了,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为什么你这次回来,天爱姐姐和鸥姐姐都没跟你一起?你心里也没底,对不对?”
第693章 李牧的分析
李牧看着白巧巧,注视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道:“娘子果然是不同了,以后怕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娘子了。”
白巧巧生气道:“夫君这是说的什么话,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与夫君一心同体,遇到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共同面对才是啊?”
“说的是、”李牧苦笑着,垂下头,道:“可是我不想让娘子跟我一起面对这些,为夫无能,害得娘子怀着孕也不得安稳”
“夫君,你还是不想说么?”
“说。”面对着白巧巧的目光,李牧实在是说不出‘不想’这两个字,只好叹了口气,开始组织语言。白巧巧拉过李牧的手,手心里传来了温度,李牧抬头看了眼,心里头忽然觉得荒唐,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正室夫人。既已共结连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娘子,你猜得不错,这次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我心里确实没底。”
“因为鸥姐姐?”
李牧点点头,道:“我和鸥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陛下盛怒,欲置我于死地。”
白巧巧虽然已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但都不及从李牧口中听到这样震撼,她抓紧李牧的手,道:“夫君,真的这样严重么?我在宫里见到了,陛下有好多嫔妃,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对你下手么?”
李牧笑了笑,道:“娘子,陛下是有很多嫔妃。但鸥对陛下来说,是不一样的。便如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一样,是不可替代的。”
“可是,皇后……”
“不一样,不同的。”李牧叹了口气,道:“皇后虽贤德,与陛下感情也深。但陛下与鸥相识在前,又阴错阳差,未能在一起。对陛下来说,鸥是他爱而不得的女子。他已经把心中所有美好的想象,都放在了鸥的身上,即便鸥没有他想得那么好,他也认为鸥是完美的。”
“你读了这么多书,可曾读过洛神赋么?”
白巧巧点了点头,李牧继续说道:“这洛神赋,便是曹植为嫂子甄宓所写。当年甄宓被俘,因其貌美,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都对她心仪不已。曹丕抢先一步,俘获美人芳心。曹操不愿留下与子相争的恶名,遂退出了。而曹植呢,敢爱而不敢言,一直默默的把这份心思隐藏着。”
“终曹植一生,他都没有把这份心思说出来。甄后死的那年,曹植到洛阳朝见曹丕。甄后生的太子曹陪他吃饭。曹植看着侄子,想起甄后之死,心中酸楚。在返回封地时,夜宿舟中,恍惚之间,遥见甄妃凌波御风而来,于是文思激荡,写了一篇《感甄赋》,后来为掩饰,改成了《洛神赋》。”
“曹植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甄宓,却把她想象成了洛水的仙子。陛下也是一样,他对鸥的感情,从十五年前到现在,一刻也未有停止,却一次也没得到过回应。在他的心里,恐怕也早就把鸥想象成了仙女一样的人物。而如今这仙女,却因我落了凡尘。陛下心中对比,就会觉得被我比了下去,他是何等自负的人物,心里能舒服么?”
“可是即便这样,陛下也不至于杀了你吧?你和鸥姐姐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啊?鸥姐姐当年嫁给清河崔氏的人,也没见陛下如何。”
“此一时,彼一时。”李牧继续为白巧巧解释,道:“当年陛下也不过如我这样的年纪,不是太子,也还不是天策上将,只是秦王,未有功业在身,可谓是人微言轻。即便他有心阻拦,太原王氏和清河崔氏也不会把他当回事。换句话说,他就是想阻拦,也阻拦不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是皇帝。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有这样的能力,即便他没有道理,也没人能阻拦得了他。更主要的是,这个人偏偏是我。”
李牧叹息一声,道:“我是陛下的子侄辈,他待我也确实如子侄一般。我之前一路通畅,顺风顺水,没有陛下的庇护是绝对做不到的。我与鸥产生了感情,于陛下来说,不单有羞辱,更是一种背叛,他对我起了杀心,我是能够理解的。”
白巧巧皱起了眉头,道:“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陛下就对你起了杀心啊?你跟陛下谈过么?怎知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娘子,有些话是不用说出来的。”李牧苦笑一声,道:“我在定襄时,就收到了消息,说我跟鸥的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随后长安城就传出了陛下要对我下手的消息,已经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回来的时候,还没到长安城,陛下就隔着我,提拔了内务府的官吏,调动了工部的任免。这是什么意思,娘子真的分辨不出来么?”
“夫君的意思是,陛下已经在”
“对,陛下在试图架空我,分我的权。”李牧叹了口气,继续道:“昨天河间郡王来探望我,告诉我陛下要让他去定襄做大都督,负责日后与突厥及西域诸国的事宜。这本来也是我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看不出陛下的心意么?”
“陛下早就跟我说过,我太年轻,不适合过高的封赏。为何我这次回来,他礼遇甚隆?让百官出城十里迎接我,还晋升我的爵位,让我做了县公。县公还不算,还是县公第一等的‘洛阳’县公。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外人觉得,他是待我好的,往后真动我的时候,也免了自己寡恩的名声么?”
李牧越说越悲愤,道:“最诛心的一计,便是在城门口了。当时诸国使节都在,偏偏在这么巧的时候,那个高昌的丞相出现了,当着诸国使节的面指控我娘子,我在高昌做的事情,侯君集都飞鸽传书给陛下知道。他心里有数,他知道我做的事情,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唐。他明明心里都清楚,可他没有为我分辨一句,这还不够明显么?那个人,便是他放进来的,他是故意的!”
李牧强忍着没有掉眼泪,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是恨他想杀我,在我看来,为了心爱的女子,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理解。我宁愿他直说,李牧,就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女人,我就要杀你。我也不想看到他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所以我当时把那几个高昌人杀了,我告诉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士可杀,不可辱。”
李牧梗个脖子,道:“他肯定听明白我的意思了,我也不后悔。事儿是我做的,死了我也活该。”他看向白巧巧,道:“娘子你放心,陛下的气,只在我一个人身上。他毕竟不是个昏君,我相信他不会迁怒到你和孩子身上的。”
李牧笑了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心劳看苦劳。我死到临头,还为他的江山社稷忙活着。就凭这个,他有点良心,也能给我留个后,放你们娘俩一条生路的。”
白巧巧扑进李牧的怀里,哭道:“夫君,你若死了,我还活着什么?陛下若朕杀你,我、我自刎相随……”
“说什么傻话!”李牧抓住白巧巧的肩膀,正色道:“你若死了,我做这些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要死,只我一个死。你、知恩、鸥,天爱,你们都不能死。你还要把我的儿子养大,侍奉母亲养老,你是我的妻子,我若死了,这些责任得你扛起来。”
说了一半,李牧忽然想起什么,别过目光,唉声叹气道:“瞧我说的,你还这么年轻,当再找一个如意的郎君……”
“夫君,你若再说这样的话,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白巧巧打断李牧的胡话,一脸正色地说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女人了?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哎呀,就随便说说,可别生气,动了胎气可了不得。”李牧见玩笑开大了,赶忙安抚,道:“我这是说的最坏的情况,这不还没发生么?陛下也不一定就非得杀了我,他也有可能放了我啊。兴许陛下想通了,大度呢?只是,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白巧巧擦了擦气出来的泪,道:“所以你才不让天爱姐姐和鸥姐姐跟你回来?”
“这可得分两边说了,天爱那头,是我跟她爹使的一计,确实是我不想让她跟我一道回来。我故意让她爹以事务繁多为由,留她一个月,看看这边情况,再决定让不让她过来。若我没事儿,自然让她来团聚,若我有事儿,也少一分风险。至于鸥那儿”
李牧苦笑,犹豫了一下,他把当日发生的事情跟白巧巧叙述了一遍,举起手发誓道:“娘子,我真的是喝醉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点记忆都没有。不,现在想想,可能是她给我下药了,那女人当时绑架我的时候,就给我下了药”
白巧巧不理李牧慌乱的解释,扫了他一眼,道:“所以,鸥姐姐看到你和金晨姑娘生气了,才对你避而不见?”
“她肯定是误会了。”
“不一定吧。”白巧巧有些醋味地说道:“夫君,且不计较你是中毒了,还是喝醉了。你告诉我实话,你对金晨姑娘,到底有没有情?”
“没……有吧!”
“是没有,还是有吧?”
“我、”李牧苦笑不已,道:“娘子,我要是说不知道,你会觉得我是在撒谎么?”
白巧巧看了李牧一会儿,摇头叹了口气,道:“夫君,你的话,我一向都是相信的。你说不知道,我也信。不过我是觉得,如果这次不是遇到了这么大的危机,你断然是不会把金晨姑娘抛开的,对不对?”
李牧想了想,金晨虽然有一身的毛病,但她对自己着实是有感情。即便自己对她没有多少情意,但出于自己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思想,在发现了俩人已经有过关系之后,应该也不会把她赶走,应该会让她留在身边。
李牧咬着嘴唇想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咱家又不差这一双碗筷”
“就知道你会这样!”白巧巧却也没恼,她怎会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有什么毛病呢?要说李牧是一个滥情的人,白巧巧觉得多少是有点冤枉他了,但要说他多情,不懂得拒绝,那是半点也没冤枉。
白巧巧叹了口气,道:“那现在怎么办呢?”
“哎呀、”李牧往床上一躺,道:“陛下到现在也没表态,说明他在犹豫之中。既然这样,咱们就等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
“反正,不管出现任何状况,我都是要和你一起的。”白巧巧抓着李牧的手,颇有些执拗地说道。李牧看了看她,笑道:“你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咱们的儿子生下来,别让我李家绝了后。”
“那我就生下孩子,再随你去。”
李牧苦笑不已,见白巧巧一副铁了心的样子,道:“行,那就这么定了,这样行了吧?”
“嗯!”
白巧巧见李牧终于答应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这时外面传来了李知恩的声音,她按着白巧巧的吩咐,买了果子蜜饯山楂糕回来了。
“夫人,这是长安市面上能买到的最酸的山楂糕了,那个店家说了,吃了这个,姑娘也得变成小子!”
“乱说。”李牧敲了李知恩脑门儿一下,道:“肚子里是什么就是什么了,哪有还能变的?”
“店家那么说的么……”李知恩嘟了嘟嘴,忽然眼睛一亮,拿了块儿山楂糕塞进了嘴里。果然如店家说的一样的酸,酸得她小脸儿都变形了。她把山楂糕咽下去,眼巴巴的看着李牧,满脸期盼的样子。
“你要干啥?”
“夫君……”
白巧巧哪里看不出意思,用胳膊肘顶了李牧一下,道:“你俩快去隔壁,我困倦了,要早睡了。”
“谢谢夫人!”李知恩道了声谢,挽着李牧的胳膊,便要把他给拉起来。李牧却舍不得白巧巧,腆着脸说道:“娘子,要不咱仨一起……”
“我又不能、”白巧巧羞赧地瞪了李牧一眼,嗔道:“你也不怕孩子笑话。”
李牧一脸茫然:“哪儿有孩子?谁笑话?”
白巧巧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李牧哭笑不得,被李知恩硬拉了出去。
第694章 推波助澜
近日长安城热闹的很,不断有各国的使节,应大唐的邀请来到长安,参与李世民的‘天可汗’加冕仪式。其实早在前年,李世民就试图搞过一次,但当时响应者寥寥。究其原因,还是实力说话。
前年的大唐,连便桥之盟的仇都没报,谁会尊一个失败者做‘天可汗’?但如今的大唐,灭东突厥,和西突厥,扫高昌,威压西域,不算吐谷浑吐蕃高句丽等,光是这些小国,就足有好几十了,凑个‘天可汗’的名号,还是有点含金量的。
除了这天可汗的事情,朝堂上各方势力也暗流涌动。
李牧离开长安的时候,被他打压的各方势力,尤其是门阀士族,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们原本就根基非常深,只是李牧打压的势头太强太猛,所以导致一时喘不过气来。李牧走了之后,团结在他身边的势力失去了主心骨,一切便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模样。就连长孙冲,许继等人,心向着李牧,认为李牧的决定是对的,但也挨不过背后家族的力量,利用职务之便,在内务府中划分了派系出来。
如今聚集在茶肆里,装作是老百姓的诸位管事,正在说的事情,也是与此有关。
李牧走了之后,如同小朝廷一样的内务府,已经被各方势力瓜分完毕,一切运转良好,大家也都得到了实惠。但是,当李牧踏足长安城的那一刻,原本听命于各势力的内务府,忽然间被一股巨大的向心力拉扯,又都回到了李牧的旗下。就连已经独掌一面的长孙冲、许继等人,也不顾自己背后的势力,甚至不顾陛下的脸色,拿着各种档案整天往大理寺监牢跑。
这就导致了一个后果,那就是,他们已经实施了一段时间、并且带来利益的瓜分内务府的计划,在一夕之间就全部瘫痪了。他们控制内务府的力量,甚至是人,反过来成为了制衡他们的东西。最可气的是,如长孙冲,许继等人,竟然‘叛变’了,围在李牧身边做什么?他不过就是一个道家在脖子上的人罢了,哪里来的如此人望?
为了保住既得利益,各家的代表扮做百姓,逗留在这茶肆,悄声商议着。
从来都是这样,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人一多起来,就没有主心骨了,谁都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谁都惦记着自己的利益为优先,争吵自然是难免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拿李牧确实没有什么办法,一个连皇帝的女人都干碰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就像外界传言那样,他已经刀架在脖子上了。那他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啊!若是在他临死前,还让他给搞一下,多少有些犯不上啊。活人还能跟死人较劲么?
是的,大部分的‘明眼人’,都认为李牧已经死定了。这一点,从如今朝堂上,没有一个给他说话的人,可以看出一点端倪。以前李牧出事了,肯定会有御史弹劾,然后总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程咬金,唐俭等跟他关系亲近的长辈,是必然会站出来的。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不但没有御史弹劾,也没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仿佛李牧这件事被淡忘了似的。
能有这种效果,很明显是有人在干预。因为如今天可汗的加冕仪式在即,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到这件大事。李牧的事情,也得往后推一推。
那么谁能影响到朝堂中的百官呢?这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陛下一定是表明了自己一定要杀掉李牧的决心,所以朝堂上的百官才会装聋作哑。毕竟,陛下这次杀李牧的理由,并没有那么光明正大。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茶肆的讨论,延展到了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之后。作为陇右贵族的掌舵人,这种场合,长孙无忌自然是不合适去的,但他又想知道消息,只好派一个人代他去。这个人不能是心腹,也不能是生人,最后他在家里找了一个博闻强记的管事,去跟着旁听了。
管事不愧是号称博闻强记,回来把听到的消息,任何闲言碎语,都一五一十的在长孙无忌面前学了一遍,长孙无忌认真的听完,赏钱打发了管事,叫马夫备车,从后门出了宅子,来到了王的府邸。
王这几日,一直称病不上朝。
他没法上朝,怎么上朝啊?王鸥是他的侄女,陛下对王鸥的情意,他早多少年就知道了。甚至他如今能做到侍中这个位置上,也于此不无关系。陛下明里暗里的,给他很多回暗示。但他知道,他摆不平这个侄女儿,所以一直在装傻充愣。
在皇帝面前,装傻充愣可以,但是如果你把皇帝真当成了傻逼,那就是大大的不行了。谁觉得傻逼能做皇帝,拿他的脑子一定进水了。
王鸥和李牧的事情,旁人或许真的可能不知道,但是作为与李牧关系较近的太原王氏,王能不知道么?而且王鸥就是他的侄女儿,两边都是王的亲近人,他能不知道么?
你王是朕的臣子,大唐的侍中,你知道了消息,竟然不告诉朕?把朕瞒在鼓里?
这能好的了么?李世民一连三天找王的茬,王实在是顶不住了,称病在家了。正好这会儿,太原王氏在安排从林邑,真腊‘进口’昆仑奴的事情,王也就帮忙策划了一番,看到利润超乎预期,干劲儿就更足了,又多请了几日的病假。
但请假哪是长久之计,第二次病假又要到期的时候,王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了,自己坐在凉亭里头喝闷酒,苦思对策。正在此时,下人来报,说是国舅来访。
王顿时惊奇,当官的当到他们这个份上,基本上都是各自派系的领军人物了,轻易是不会‘拜访’见面的,拜访,显示出了一种‘有事相求’的感觉,传出去了好像谁弱了谁一头似的,惹人诟病。通常都是约在一个第三方的安静所在,不牵扯到任何一方,才能好好的谈事情。
王当然不会认为,长孙无忌真的有事需要‘拜访’自己。堂堂国舅爷,天底下需要他拜访的人,绝对不超过三个,自己显然不是其中之一。王赶紧让人收拾掉酒菜,迎接到了门口。
“国舅忽然到访,所为何事啊?”
“李牧的事情。”长孙无忌也没有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关了李牧已经好几日了,各方一直也没有消息。而你太原王氏,与此次事件的双方都有牵连,我特意过来,是想问问,太原王氏可想到脱身之法了么?”
“呵、”王假笑一声,道:“这跟我太原王氏有何干?王鸥是已经出嫁的寡妇,李牧呢,他的事情,太原王氏啥时候敢管了,还得是陛下管,陛下圣心独断,自然有合适的安排。”
长孙无忌面色一冷,道:“既然这样说,那就当我没来过好了,纯粹是浪费时间。”说罢,起身就要走,王见他急眼了,赶忙道:“国舅救命,实在是想不出好办法,在这儿自己安慰自己呢。实不相瞒,我是早一步知道了消息,但也是在陛下山谷遇刺的时候,才发现一点端倪的。李牧威胁我,我敢说吗?现在可倒好,陛下知道了,把我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做人啊!”
“如今有一个机会,可以永绝后患。”
“这……”聪明人说话用不着第二句,‘永绝后患’四个字一出来,王就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打算。他是想除掉李牧了,长孙无忌虽然看起来跟李牧没有什么利益牵扯,甚至他还得了李牧的不少好处。但是,李牧触碰了长孙无忌的一个禁忌。
多少年以来,长孙无忌一直号称是‘从龙之功’第一人,朝堂上的吏部天官,甚至有阅读奏章的权力,恩宠无以复加。这固然有他是皇帝大舅子的缘故,但也从侧面显现出了长孙无忌也是有过人之能的。
但自从李牧来到之后,长孙无忌这‘第一人’的名头,似乎动摇了。虽然李牧从来没有去主动提及过什么第一不第一的,但从李世民对李牧言听计从,大加培养,还把教导皇子的责任交给他来看,谁都能看出来,李世民是有意培养李牧做‘下一代的第一人’了。
老的第一人还没死,新的第一人就要上位?为了自己,为了长孙氏的权柄,长孙无忌是一定要扫掉李牧的。
他经常跟在李世民的身边,对李世民的心里拿捏得十分精准。他知道李世民又多倚重李牧,所以他明白,轻易的小事儿,绝对不能动李牧分毫。既然不可轻举妄动,就要等待合适的机会了。务求一击必杀,若不能必杀,李牧的反击,他也够喝一壶的了。
龙有逆鳞,想要触怒皇帝,最好用的办法,就是把他的逆鳞拔掉。作为天底下最了解李世民的人之一,长孙无忌自然知道李世民的逆鳞在何处,王鸥是他的逆鳞,因为是他求而不得的女人。还有一个逆鳞,天下人皆共知,但却无人敢提的。那就是隐太子的遗子的事情,李建成当年可是颇受爱戴的皇太子,而李世民的皇位怎么来的就不必说了。如果李建成有孩子在世,有心人想要做文章,可太容易了。为此,李世民一直在秘密的缉拿可能是生性风流的李建成的遗子的人,宁杀错,莫放过,长孙无忌是清楚的。
李牧如今牵扯到了王鸥的身上,这便是机会到来了!一个逆鳞,未必可能杀死李牧,但如果是两个时机一起来呢?
长孙无忌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放到了王的手中。王半信半疑地拿起来,打开一看,吓得手都哆嗦了,抬头震惊道:“这……这也太玄乎了,李牧会是建成遗子?”
“你只管去做?是或不是,陛下自有定论。王鸥与继嗣堂关系密切,这不算什么秘密,陛下也掌握了这个消息,你瞒不住的,王鸥下落不明,而且已是崔氏的儿媳妇,连累太原王氏背黑锅实在是冤枉,按我教你的做,不但太原王氏没事,你也会因为遂了陛下的心意,自然会有好处等着你。”
王举棋不定,他吃过太多次李牧的亏了,虽然这个计策,看似万无一失,但他总觉得,李牧还是能够反转,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王期期艾艾道:“国舅,这事儿怕是得从长计议吧。”
长孙无忌笑了笑,道:“你不敢做?”
“这不是敢不敢做的事情,实在是……哎呀、”见王还在犹豫,长孙无忌吧东西抢回来,刚要说话,只见王忽然发了狠,道:“怕个什么,不怕,国舅,东西留下,这事儿我做了!”
长孙无忌这才把东西放下,笑了一声,乘车回家了。
差不多的时间,太极宫。
李世民面前站的人是魏征,魏征奉李世民之命,调查李牧的事情。今日调查结论得出,魏征便来禀告了。
李世民看了魏征的折子,忽然仍在了地上,道:“魏征,朕素知你与李牧不合,你今天抽了什么疯,怎么反倒是给李牧说起话来了。李牧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人,姑且不论此人是不是高昌丞相,单是杀人这件事,就触犯了刑律,怎么你的折子上,不但不提及刑律,反而认为这值得赞扬,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李牧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做了有利于大唐的事情,为何不能赞扬?”说着,魏征又拿出一本恳谈既要,交给了李世民,道:“臣今日询问了西域大小使节,关于李牧的事情,恳谈既要在此,陛下看过之后,自然知道孰是孰非。”
“朕不看!”李世民把恳谈既要推到一边,他猜都能猜到这些恳谈既要的内容,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侯君集已经飞鸽传书告诉他了。
“朕没想杀他,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魏征,朕真是要给你气死了,这里不用你了,下去!”
魏征把掉落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在桌案上放好,转身离开了。
第695章 对峙
“这个魏征,可恶至极!”李世民透过玻璃窗指着外面的魏征骂道:“总是跟朕作对,朕看他就是在找茬!原来朕顺着李牧的时候,他跳出来,现在他又跳出来,他什么意思嘛!”
高公公小心翼翼道:“陛下,老奴以为,这足见魏公的忠贞啊。”
“哼!”李世民还在生气,他扫了眼魏征的恳谈概要,犹豫了一下,指了指,示意高公公拿起来,道:“你来看,魏征说的都是真的么?”
高公公明知道,魏征说得都是真的,而且李世民也知道魏征都是真的,但还是拿起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给李世民这个台阶下,道:“陛下,老奴以为……魏公是经过详细的调查了,纪要内容与他说得相符,看来洛阳县公真的是受了委屈了。”
“朕就不委屈吗?朕心之所爱,和朕最看重的子侄,朕就不委屈?”
“老奴不敢。”
“罢了!”李世民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了一只苍蝇,道:“朕不计较个人私情,高干,我来问你,你觉得李牧当不当杀?”
“老奴觉得……不当。”
“原因?”
高公公正色道:“陛下是天子,胸襟囊括四海,必然有此度量。且,天下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陛下,若陛下因私而降罪于洛阳县公,恐怕会引起非议。陛下也知道,这天下的人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实事求是的说,尚且颇有争议,若再添油加醋一点儿,陛下的英明有损啊。”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说的有道理啊。”
高公公一见有戏,赶紧又道:“陛下何不释放李牧,以显陛下公允豁达之气概?”
“朕还是气不过!”
高公公察言观色,道:“那不如给他一点苦差事,打熬一下也就是了。陛下,洛阳县公大才啊,陛下若不用,损失太大了。”
李世民思忖了一下,道:“朕知道了。”停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明天朕跟你一起去探监。你帮朕问问他,朕在旁边听着,若他有悔过之意,朕看情况,也许就饶他一命,若他没有悔过之心,那朕可断然不能饶他。”
高公公一听,心里便有数了。陛下这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呢。这就好办了,不就是个台阶么?给了也就是了,高公公心领神会,躬身道:“诺,老奴这就安排,保证李牧不知道陛下的在偷听。”
“嗯?”
“审讯,审讯!”
“没有文才的东西,形容如此不贴切,没你的事儿了,去办吧!”
“老奴告退。”高公公退出去,找来一个小太监,让他把消息给李牧传递了过去,他没有具体让李牧怎么说,他相信李牧可以心领神会。
……
“陛下要来探监?”李牧吐出嘴里的鸡骨头,呆愣了一下。长孙冲等人则个个面露喜色,为李牧斟酒道:“恩师,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高公公带出这个消息,肯定是陛下授意的。到时候恩师只需配合认个错,陛下有了台阶,恩师就可以脱出牢笼了。”
许继也道:“明日定一桌酒吧,咱们天上人间庆贺庆贺!”
“是极是极,咱们凑份子。”
“吃个酒席凑什么份子,我来!”
一群人争了起来,而李牧却眯起了眼睛,想了想,道:“不用了,明天还是一切如常。凑什么份子,喝什么酒?你们的俸禄不过十几贯,哪里来的钱?”
“恩师有所不知,如今内务府每个局都……”长孙冲说了一半,自知失言,赶紧闭上了嘴巴。却已经是为时已晚,李牧正色训斥,道:“孽障,恩师是如何教你的?不该你拿的钱,一文钱也不要动!只要沾染上一个钱字,即便你是秉公办理的,最后也会招惹了是非。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忽然,话锋一转,李牧苦口婆心道:“捞钱有很多种办法嘛,为啥说在明面上啊,你捞了也不要说出来嘛,你可真是。唉?刚才是不是有个说凑钱的?你很有天赋啊,用空我好好教教你。”
说话的人立刻一副欢喜的表情,能得李牧一句夸赞,是多么难得的事情。这几天总是挨骂来着,包括长孙冲等人,都是被骂过来的。
“帮我回高公公,记下了,多谢。”李牧说了一句,伸手到长孙冲面前,长孙冲一愣,许继已经把钱袋拿出来放到了李牧手里,长孙冲恍然大悟,赶紧掏钱袋,但已经晚了,李牧从许继的钱袋里头拿出一个元宝,赏给了小太监,小太监欢天喜地的去了,许继也很高兴,李牧花了他的一个元宝,这真是太给面子了。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到处透风的皇宫,更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帮高公公传话的太监还没回到宫里,李世民有意释放李牧的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
王得到消息后,心里战战兢兢,他回想长孙无忌的话,终于是把心一横,做出了决断!
……
翌日。
李世民下了早朝,便微服出宫,来到了大理寺。时间还早,但大理寺的门口,已经热闹了起来,马车停了一路,一个‘车位’都没了。李世民皱眉道:“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把大理寺的门口还给堵了,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多半是商贾吧。”
“商贾?”李世民不悦道:“商贾之人,如何能出入大理寺?”
“陛下有所不知。”高公公解释道:“陛下,如今的内务府,多半是商贾之人在任职。这是李牧走之前,交代下来的。主要职位,由朝廷任免,次要的职位,让有才能的商贾之人轮换。按照设定的规矩,兼任的商贾,不能有直接利益牵扯,而且三年之内,只能轮换一次。”
“一次?”
“对。”高公公解释道:“用多了,难免结党营私。只能是这样用,洛阳县公的解释是,这样可以让商贾更了解内务府,与内务府打交道的时候,不用担惊受怕的。”
“真是想到根结了。”李世民不置可否的说了一句,从马车上下来,道:“也罢,没几步路了,走两步吧。”
“陛下英明。”
高公公走在前头带路,李世民下车步行,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一阵喧嚣。原来是两个商贾模样的人正在争执,每个人的手里掐着一份奏疏模样的东西,吵得不可开交。
李世民听到俩人的话语中有“标书”,“竞标”等话语,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询问地看向高公公。高公公也报以苦笑,他整天呆在宫里,对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也很有限,除非李世民下令调查,否则他还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见李世民好奇,高公公只好去询问,商贾是最卑贱的,虽说现在地位看涨,但是高公公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太监。这年头用得起太监的,无疑就是宫里的人。商贾怎么敢得罪?只好一五一十的解释。
原来这俩人是竞标‘长安城老城区改造’的,他们拿出钱来,改造长安城一百零八坊的残破建筑,因俩人同时看上了一个地方,故此争执不休。
李世民听过之后,纳闷道:“高干,朕没听错吧,他们自己拿钱帮朝廷修葺?还要争抢?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老奴打听了。听说是这么回事儿,原本趋于搁浅的修葺巷道的工程,因为李牧离开长安,险些搁浅了。但这次李牧回来了,这件事又重新提起来,就成为炙手可热的项目了。至于自己贴钱做事内务府的大部分工程,都是贴钱做事。拿出来拍卖的巷道,都是各坊的主要位置,是做商铺的好地方,他们拿钱修葺的巷道,就可以得到这个地段的使用权。”
“自己建商铺,自己来用,钱不多花,还能挑选地方,自然要争抢了。”
“但对朝廷来说,就节省了开支李牧这小子,也只有他,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李世民摇头笑了笑,示意高公公前面带路。
走到牢房门口,牢头见了高公公和李世民来了,吓得差点尿裤子。他不认识李世民,但他认识高公公。能让高公毕恭毕敬伺候的人,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牢头想要去禀报,让高公公给拦了下来,耳语了一番,牢头赶紧把李世民带到了跟李牧一墙之隔的‘单间’,这时候才高声大喝,说是高公公来代皇帝问话来了。
声势浩大,惊动了屋里的所有人。长孙冲,许继等人,对李牧使了个眼色,依次退了出去。牢房里头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李牧示意高公公在他面前坐下,道:“高公公是来传旨的?”
“非也,还是问话。”
李牧轻笑一声,道:“陛下还有什么话问?”
“陛下问:高昌屠城之事,暂且不论,你为何要让你的老丈人做高昌国王?为何不把高昌划拨到大唐版图之间?”
“原因有二。”
“讲。”
“这头一个呢,是考虑到我的夫人。我是去提亲的,必然得给点拿得出手的彩礼。其次么,便是计划需要了。”
“什么计划?”
“让大唐控制丝绸之路,畅通无阻之计划。”
隔壁牢房咳嗽了一声,高公公赶忙继续道:“因私废公就是因私废公,敢做不敢当么?”
李牧奇道:“这怎么能叫因私废公呢?我是把高昌王让我老丈人做了,但这不是问题的根结啊?高昌王这个位置,总要有人去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好事儿可着自己的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大错啊。既然要用人,就得选个放心的不是么?”
“问你为何不划拨大唐版图!”
“不是没想过,但后来觉得不可。”李牧镇定自若,道:“若划拨大唐,一来不占大义,而来,我也不觉得,大唐需要在西域攻占多少城池,才能有影响力。我问过来往的商人,西域之行,九死一生的不在少数。而西域的小国,与大唐距离数千上万里地,若全都由大唐来管理,代价实在是高昂,毕竟大唐需要的是丝绸之路,也不是荒凉的沙漠。”
“占了高昌,会人人自危。而不占高昌,则有仁德的名声。这便是我理解的影响力了,一个国家的名声,更多的是文化与道义的认同,让高昌作为西域三十六国的代言人,远比占领高昌好。”
李牧做了一个捞钱的手势,道:“而且我已经把高昌的国库搬空了,所得的钱财,足够此次军费的开销。这样就可以不用影响今年的休养生息计划了。”
“嗯,记下了。”
高公公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给谁听的。停顿了一下,递给李牧一个眼神,道:“陛下还有一件事儿要问你?那个……你知错吗?”
高公公一边说,一边给李牧使眼色,但李牧却正色道:“不觉得有错。”
高公公急得直跺脚,暗示李牧赶紧找补,可是另一边,李世民已经气不过了,此时大牢没人,李世民也不用藏着掖着,站在牢门外,指着李牧道:“你小子还敢说?朕多么信任你,你竟然敢瞒着我……?”
“陛下。”李牧看向李世民,半点也不意外,道:“陛下,臣请陛下仔细回忆,臣曾当面承认过和鸥的感情,只是陛下当时没有相信。”
“你何时承认……”李世民忽然想起来,那是在天上人间,当时长孙皇后也在,李牧说他自己与王鸥有私情,但他当时只当是李牧为他解围,没想到是真的。
“你”李世民气得恨不得大叫,但确实无法反驳,李牧确实承认过,他咬牙道:“当时那种情况,朕怎么可能会你过后怎么不说?”
“陛下,这种事情,臣还得挂在嘴边么?”
“你!”李世民咬牙:“那你和鸥,你们怎么、她能看得上你?”
“请陛下正视臣的优秀”李牧小小地装了个逼,随即苦笑起来:“确实也是看不上啊,陛下您不也是看见了么,她如今已经离我而去了。”
“避祸就说避祸。”
李牧摇了摇头,道:“陛下,早在臣离开长安之前,陛下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离我而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第696章 杀心
“什么意思?”
李牧叹了口气,把王鸥不辞而别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是明面摆着的事儿,李世民也有所掌握。但李牧此时说出来,就显得心中坦荡了。李世民听罢之后,瞄了眼李牧,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叫你小子抢我的心头所爱,结果怎样?人家也不要你了吧?
李世民故作一副淡然之色,道:“那你就没找找?李牧,朕真是看错你了,你小子竟是这么一个没担当的,你怕朕知道找你麻烦,竟然无动于衷,不管她接你的第四房老婆去了,朕瞧不起你。”
李牧苦笑道:“陛下,我能如何?去定襄的事情是早就安排好的,而且涉及到土豆的耕种等事务,不是纯粹的私人行程,不去能行么?而且鸥是一个成年人,她不是小孩子,不会使小性子,她走了,必然有她走的理由,我就算找到她了,能改变什么呢?”
李牧叹息一声,做出一副情圣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陛下,你能懂我的心吗?”
李世民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唉,朕又何尝不是爱而不得?李牧啊,朕能懂”忽然李世民愣住,张口呸道:“啊呸!李牧,谁来懂你了?朕是来懂你的么?你知不知错?”
李牧装傻道:“陛下,臣何错之有啊?”
“你是朕的子侄,她是朕的所爱,你这是背叛朕,你这是欺君之罪!”
李牧轻笑一声,道:“陛下,臣是您的子侄,这不假。鸥是你的所爱,这也不假。但欺君之罪,臣可万不敢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唯有一样,不在其列,那便是爱情。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臣想问一句,您是皇帝,天下的女子就都得爱您么?是,权势,无人可与您相比,但用权势谋夺的爱情,您会在乎么?鸥虽然离我而去,但我们相爱之时,可谓是你情我愿,这与陛下何干呢?难道因为陛下喜欢了与臣两情相悦的女子,臣就要把这个女子献给陛下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李牧,你!”李世民气得眼珠子瞪老大,高公公吓得缩脖子不敢出声,他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聋子,哑巴,这李牧是吃了疯药了么?更让他惊奇的是李世民的反应,只见李世民愣了一会儿,忽然面露颓色,叹了口气,道:“是啊,朕贵为九五之尊,却也无权干涉感情的事情,若朕能做到,朕早就”
李世民摆了摆手,把高公公唤到跟前,道:“去叫人过来,把李牧放了吧。李牧,西域的事情,朕已经让魏征查明了,你受了委屈,你回家歇着吧,关于你的安排,朕还要好好的想一下……”
李世民的话音刚要落,忽然,一个小太监步履匆匆地闯了过来,高公公看过去,用眼神制止,但小太监并没有听话,而是更加快了脚步,来到了高公公身边,李世民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小太监,皱眉看过来,小太监见李世民看了过来,但又看了看李牧,还是凑到高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
种种反常的举动,让李世民非常不悦,正要说话,忽然见到高公公面色大变。他看了李牧一眼,轻轻牵着李世民的袖子到了牢房一角。
“陛下……”高公公压低声音,凑到李世民的耳边嘀咕。他不知道,李牧有深厚的内功做底蕴,六识敏感,虽然声音极低,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李牧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那边高公公说完,李世民看向李牧的眼神,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李牧,有人说你……”李世民欲言又止,抿了抿嘴,道:“你先多待几天,朕还有些事情,需要搞清楚。”
李牧没有说什么,他也来不及说,李世民说完了,便带着高公公走人了。
紧接着,大理寺监牢便被禁军接管。白巧巧和李知恩,也被接到了宫中,仍在立政殿里。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微妙的气氛。
……
入夜,太极宫。
李世民面前有三个人,高公公,长孙无忌,袁天罡。袁天罡前段时间被派去利州,在李牧去定襄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长安。利州一行,什么也没有查到。建成遗子本就是个扑朔迷离的事情,这些年无用功也是常有的事情,也谈不上定罪或者不定罪。他回来之后,不良人自动回到了他的手上。多年的创立和经营,不是高公公暂代就能够取代的。
长孙无忌是少数知道袁天罡身份的人,这也显示出,长孙无忌的特殊地位。所谓从龙之功第一人,体现不止是在身份地位上,而是在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时候,皇帝对你的信任程度。长孙无忌,便是当下任何时候,李世民都可以信任的一个人,因为至少在李世民活着,长孙皇后做皇后的事情,长孙家的荣辱,与李世民是密不可分的,长孙无忌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建成遗子的存在。
“看看这封秘信。”李世民把秘信摊开,三人看过去,脸色都十分的精彩。
这信虽然没有具名,但是,字迹却谁都熟悉,这是王的笔迹。王在这封检举信中,告发了王鸥是‘继嗣堂’的一员,而她接触李牧的缘由,竟然是因为李牧是建成遗子!
信中还附了一个自称是李牧的舅公的供词,这位所谓舅公说,当年李牧的母亲带李牧回娘家的时候,李牧就已经是个足年的婴儿了,但次年却对外称,李牧是刚生的。这份供词至少说明了,李牧不是孙氏亲生的事实。虽然不能证明他是建成遗子,但结合王鸥的身份,情况就不一般了。
首先,王鸥是一个寡妇,现在她是一个富商。一个寡妇,是如何在几年之内,把买卖做得如此红火的?天下人十有**,都不会觉得,这是寡妇自己的能力。以前猜不到原因,但是现在知道了,原来是继嗣堂在后面帮忙。
继嗣堂,是干什么的?或许很少有人知道,但在场的三人,却知道继嗣堂的威力。
继嗣堂,是当年支持李建成的各方人士,在李建成死后组织起来的。它最初旨在找到李建设民间的遗子,加以抚养,后来变成了野心家的乐园。
不良人的最大敌人,便是这继嗣堂。
继嗣堂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继嗣堂投资王鸥顺理成章,因为李世民对王鸥的心意,天下共知。控制了王鸥,某天可能直接影响到李世民。而若王鸥真的是继嗣堂的人,她跟李牧的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继嗣堂的人都非常的忠诚,若王鸥是继嗣堂的人,她必然已经被‘洗脑’了。这也是为何,她年龄比李牧大那么多,还会跟他在一起的理由。而如今,李牧的身世,又出现了新消息,更加大了这种可能性。
所有的证据,都不能直接证明李牧是建成遗子。但就是这样,才更加让人怀疑。因为,也无法证明,李牧不是建成遗子!
按照之前不良人的行事规矩,宁杀错,莫放过,这些证据虽然不能证明李牧是建成遗子,但已经足够先斩后奏了。可这人偏偏是李牧,事情就不一样了。李牧的命,可不是袁天罡能定的。
“怎么看?”
李世民眉头紧锁,看向面前三人。高公公抿了抿嘴,没有出声。三人之中,他自认是个奴才,虽然与不良人有点关联,但真正掌舵的人,是袁天罡,跟他关系可不大。袁天罡也没言语,他刚回到长安,情况还不是很了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长孙无忌的身上。
长孙无忌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点变化也没有。
“朕问你们话,为何没人回答?”
“陛下。”高公公终于出声,道:“老奴觉得,此事无中生有,陛下应当做没有看到。”
“可是朕看到了!”李世民怒气冲冲,道:“这是怎么了?朕心仪之女子,成了继嗣堂的人!朕最看重的子侄,成了呵,朕成了朕的子侄了,好,真好啊!”
高公公又道:“陛下,如今的证据,尚不能证明什么。”
“不能证明是,谁能证明不是?”长孙无忌悠悠道:“李牧是何等的优秀,若他真的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
李世民听到这句话,手抖了一下,长孙无忌的话,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不能证明是,但谁能证明不是?李牧的优秀人所共见,李牧到长安城一年多,做任何事情,都无往而不利。他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李世民自己都觉得,如果不先让太子与李牧交好,等他归天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压得住李牧。若他真的是建成遗子,天下谁能压住他?
到时候,这满朝的文武,多半也会认为,大唐有这样一个继承人,才是幸事吧!
玄武门争取到的一切,兜兜转转又还了回去,李世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袁天罡!”李世民发号施令。
“臣在。”
“吩咐天下不良人,一定要尽快把牡丹夫人找到。另外,去找王,问他口供哪儿来的,李牧的这位舅公人在何处”他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阴冷,道:“找个机会,安排这人与李牧的母亲见面,查清李牧到底是否是孙氏亲生!是与不是,立刻报于朕知。”
“诺。”
袁天罡领命而去,李世民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摆了摆手,示意高公公先退下去。高公公退下之后,李世民问长孙无忌:“辅机,朕当如何?”
“陛下,发生这样的事情,臣也不知如何办。李牧是大唐的英才,陛下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可是”他没有明说,按言下之意,李世民早已明了。
长孙无忌停顿了一下,又道:“如今除非证明王鸥不是继嗣堂的人,或者那位舅公的口供有误,否则即便没有实证,臣也建议,至少不能放李牧出去。”
“囚禁?”李世民想象了一下,竟然觉得是一个好办法。但转念又一想,没有实证,便囚禁李牧,以他的性格,如何肯答应?可放还不能放!若查实了,也不必如此了,无论李牧多优秀,只要他是李建成的儿子,他就必死无疑。李世民必须做这样的决定!
心思千转,一团乱麻。李世民深呼吸了一下,道:“辅机,今日的事情,不要与任何人提及。”
“臣明白。”
“去吧。”
长孙无忌转身离去,李世民闭目沉思良久,还是不能做出决断。
……
洛阳。
王鸥从西域回来之后,便拒绝了一切外界的往来,独自在她的小院儿养胎。每日只与胖达说说话,其余的时间,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两耳不闻窗外事,关于李牧的消息,更是半点也不想知道。
那夜看到的那么一幕,着实刺痛了她。
可恨的冤家,也太伤人心了,处处留情!
“胖达,你说是不是?”
胖达傻笑,好像听不懂的样子。王鸥把竹笋递给它,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孩子,若你是个男丁,长大千万不要学你的父亲,若你是个女孩儿,以后也不要找这样花心的家伙”
栅栏外。
卢姐姐看着王鸥的样子,脸色一阵温柔,又一阵怨恨。她想起了,当年她怀孕的时候,那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又想起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也是一个天底下第一等花心的人。他的红颜知己,多不胜数。如今王家妹妹,也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她也会如自己一般痛苦。
男人,她没法帮着去抢。但是孩子,她可以帮着留下。
韦福从树上落下来,刚要往院子里走,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卡住了他腕关节的寸脉。这是他的功法气门所在,破了气门,他的轻功就算是废了。
韦福不敢抵抗,随着身后人的力道,来到了‘卢姐姐’旁边,卢姐姐没有去看他,淡然吩咐道:“以后关于李牧的消息,只言片语都不准传过来,我只说一次。”
韦福汗如雨下,跪在地上:“谨遵堂主吩咐!”
第697章 裂痕
几天须臾而过,太极宫,袁天罡回来复命。
“回禀陛下,牡丹夫人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是什么意思?不良人眼线遍布天下,过去了这么久,为何连个人都没消息?”
袁天罡如实答道:“陛下,有消息,但是人没找到。最新的消息,牡丹夫人的行踪是这样的,离开长安后,她去了洛阳,李牧遇险时,她去了定襄,大唐与突厥会盟时,有人发现过她的踪迹,随后她又回到洛阳,再次失去踪影。”
李世民皱眉道:“这么说,在会盟期间,她与李牧见过面?”
“臣不能确定。”袁天罡一五一十地说道:“臣也不敢胡乱揣测,以臣收到的消息,不敢确定。”
李世民的神色更加的阴冷,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继续说。”
“可以断定的是,洛阳城应有一股足以在不知不觉中屏蔽掉不良人探查的势力存在。结合臣多年来对继嗣堂的探查,基本可以断定,在洛阳城的这股势力,应该就是继嗣堂的人。”
“你是说,牡丹夫人确实与继嗣堂有关系?”
“臣不敢说这样的话,现在没有找到人,没有实据。”袁天罡再次把球丢回去,李世民瞧了他一眼,道:“继续往下说。”
“臣又遵陛下的旨意,跟王见了面,也见到了那个自称是‘舅公’的人。臣命人打断了他的腿,让他在莒国公府附近要饭,唐夫人出府的时候发现了他”
“怎样?”
袁天罡停顿了一下,道:“唐夫人给予了救济。”
“好、”李世民的表情愈发的阴冷:“好好好好!朕心仪的女子是继嗣堂的人,朕看重的子侄是……好啊,朕还自诩有识人之能,好啊!朕才是睁眼瞎!”
“传旨!”
李世民一声断喝,高公公扑通跪在地上,道:“陛下!老奴有话要说!”
“你说什么?难道你要干政?!”李世民的目光如鹰一般,盯住高公公,高公公以头杵地,道:“陛下,老奴不是为了李牧,而是为了陛下。老奴日夜伺候在陛下身边,深知陛下对李牧的看重。便是连牡丹夫人的事情,陛下都能够原谅他。如今,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怎能置李牧于死地?没有实据啊陛下,没有实据!万一是假的呢?陛下杀了李牧,难道不会抱憾终身吗?!”
“抱憾……”李世民眼睛里恢复了一丝清明,沉默良久,对袁天罡道:“继续查,在李牧的生母身上下手,朕再等几日。”
“臣明白。”
袁天罡转身离去,李世民把高公公扶起来,道:“高干,你做得很好。若真与李牧无干,朕会告诉他,让他还你这个人情。”
高公公笑道:“老奴已经这把年纪,又是半残之身,要什么回报呢?李牧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有他辅佐,陛下必能一展雄图。如此,老奴也就如愿了。”嚅嗫了一下,高公公又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想说与陛下知道。”
“什么事?”
“陛下,近日厂卫得到一个消息,也与李牧有关……不过不是跟他有关,是跟他的二夫人有关。厂卫侦知,新罗使节金春秋到了长安之后,就不断的寻访,想找一个从新罗贩卖到长安的新罗婢。更奇怪的是,高句丽那边也在关注此事。底下的人觉得奇怪,便调查了一番。”
“怎么呢?跟李牧的二夫人扯上关系了?”
“是的,李牧的二夫人,应该就是双方共同寻找的人。”
李世民蹙眉暗想:“新罗的真平王无子,若无意外,王位应当是落在他的兄弟身上。他让使节来找人,想干什么?私生子么?可是李牧的那个二夫人,是一个女人难道他想让他的女儿继承王位?”
“明天让礼部派人过去问问,问了,报给朕知道。”
“诺。”
……
禁军接管了大理寺监牢之后,终于再没有人登门了。李牧也终于过上了犯人应该过的日子,不过他也不是没有解闷的,因为负责防务的人是程咬金,他没啥事儿就会来找李牧,爷俩一坛酒,一袋肉干儿,一边喝一边扯淡,倒也有趣的很。再没意思,就会抓牢头和狱卒过来,四个人打麻将。五个铜板玩一把,一天的输赢都不超过两贯钱。这大理寺的监牢里头,关的都不是一般人。牢头和狱卒也颇有油水,两三贯钱,他们还是玩得起的。
“这都好几天了,陛下到底是杀不杀我啊?”李牧打出一个二筒,被程咬金给‘吃’了,程咬金又打出一个三万,道:“问谁呢?我一直在这儿看着你,也没上朝。”
“程伯父,到底是谁害我啊?”
“呵、”程咬金笑了一声,道:“我虽然没上朝,但是还是有点耳目的,这事儿啊,跟王那老小子逃不掉关系。”
李牧挑了挑眉:“何以见得?”
程咬金摆了摆手,牢头和狱卒如蒙大赦,赶紧拿着钱走了,他们可不敢听下去,万一听多了惹了事儿,被灭口了可不得了。
程咬金凑到李牧耳边,道:“有人看到袁天罡去了王的府上,随后带出一个老头,他让人把老头的腿打折了,丢到了唐俭家门口,你娘出门的时候,见到了这个老头,找了大夫还给了钱。”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跟你有关了。”程咬金眼睛里闪烁着精明:“袁天罡那个老神棍是干什么的,我不说你也猜得到,他为何不找别人偏找王?原因不是呼之欲出了么?”
“那伯父又是怎么知道袁天罡的行踪的?”
程咬金笑道:“若是外头,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俺老程好歹也负责长安城的防务,四门、巡查都是我的部下,我知道点消息不正常么?”他叹了口气,道:“这几日已经有风吹草动了,我收到的消息是,有人说你跟继嗣堂有关李牧,你知道继嗣堂么?”
李牧点了点头,道:“追查山谷杀手的时候,好像是听说过一点儿。”
“继嗣堂,是一些拥护隐太子的人,在他死后仍旧执迷不悟结成的组织。旨在扶持隐太子的民间遗子与陛下抗衡,是陛下的眼中钉和肉中刺。”程咬金一本正经道:“陛下英明神武,唯独这件事上,他于德行有亏。我虽不知道详细的消息,但也听说一点,这些年追查遗子的事情,陛下一向都是宁杀错,莫放过的。”
“所以啊,你说你这次还能不能逢凶化吉”程咬金摇了摇头,道:“难说喽!”
李牧心里知道,他不是孙氏的亲生子,可是他也从来没想过,他会跟李建成牵扯上关系。他故作懵懂道:“伯父,你说这跟我有啥关系呢?我母亲你是见过的,我也有父亲,怎么和隐太子有关系了?”
“隐太子可是处处留情啊。”
李牧当即严肃起来,道:“伯父,我可不想跟你翻脸!我家在马邑!”
程咬金忙道:“你小子的脾气就是这么急,我说什么了就跟我翻脸?我的意思是,隐太子处处留情,不一定就是说你母亲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是你娘亲生的?”
“什么?”
程咬金看着李牧,一字一句道:“没人说的时候,我还没这样觉得,但是有人这么说了,这几日我端详你啊,越看越有一点隐太子的感觉。你和他年轻时,真颇有几分相似。”
李牧一副无语的表情,突然暴怒道:“陛下若想杀我,直接杀就是了。何必在我身上找这么多的理由?我若是什么建成遗子,我会拼着性命不要去救他的命?在山谷的时候,让那些刺客把他杀了好不好?”
李牧愤愤然道:“早知陛下是这样的陛下,说什么我也不在长安待着了。”
程咬金拍拍他的肩膀,道:“也别这么生气,你不是帝王,不理解帝王的担忧若换个位置,也许你也会这么做的。”
“什么意思?”
程咬金摊摊手,道:“谁让你小子做什么事儿都做得那么漂亮?搞钱你行,改革你也行,出去一趟,还把西突厥的事儿解决了。陛下能不忌惮么?若你真的是隐太子的遗子怎么办?太子年幼,如何是你的对手?”
李牧无语道:“伯父,你是知道我的,我像是有半点想当皇帝的样子么?说我想造反?不可笑么?”
“可笑不可笑,不是嘴上说的。谁说也没用,得看陛下怎么想。”程咬金丢进嘴里一块肉干,一边嚼一边说道:“以我多年跟随陛下的经验判断,你小子多半是不会死的,最多也就是个幽禁……除非陛下查到了实证、”
“这么说,陛下还舍不得杀我?”
“我可不敢保啊,万一陛下舍得了,就砍了你了,也不一定。”
李牧躺下来,看着棚顶,嘟哝道:“我还是觉得荒诞可笑。”
“涉及到皇家的事情,哪有不可笑的?”程咬金笑得像是个睿智的长者,只是配上他的满脸横肉,显得有些吓人。
李牧没什么可说的了,叹了口气。
程咬金也没什么说的了,自顾的喝酒。
过了半个时辰,程咬金巡逻去了,就剩下李牧一个人。
他嚼着肉干,有点茫然。
……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有人存心害人,在他找到机会的时候,是一定能害成功的。三日后,袁天罡从孙氏身边的侍女口中,得知了孙氏曾不止一次说过梦话,谈及李牧并非其亲生子。
随后又有新的消息,李牧的年齿外貌,与不良人一直在追查的,李建成曾经的一个小妾极为相似。
查实了王鸥的身份,乃是蛇灵的圣女。而蛇灵,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查实,与继嗣堂关系紧密。
消息每日放到李世民的案头,像是一道一道催命符。压迫着李世民的神经,虽然仍然是查无实据,但眼前的这些证据,已经无法让他无视了。
“高干,让袁天罡不要再往朕这儿送了。”李世民停顿了一下,道:“随我去一趟监牢。”
高公公愣神了一下,道了一声‘诺’。
李世民只带了高公公一个人,来到了大理寺的监牢。
李牧正在吃饭,见到李世民来了,打了个响指,让狱卒拿来了一副碗筷和一个酒盅。李世民坐在李牧对面儿,俩人对望着。李牧瞧了李世民一眼,没有说话,李世民也没说话,李牧低头继续吃饭,李世民看着他,良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李牧,你可知道,你不是你娘亲生子?”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早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王鸥是蛇灵的圣女,蛇灵与继嗣堂关系密切。”
李牧抬眼看向李世民,道:“陛下,您针对我一个人就好了,没有必要去针对一个女子吧?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不喜欢您罢了,这也是罪过?”
“李牧,朕绝无此意。蛇灵,继嗣堂,都是”李世民还想解释几句,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无论他怎么说,看李牧的态度,也是认定他在报复了。
李世民抿了抿嘴,道:“朕不跟你解释了,朕来是想告诉你。李牧,朕不能放你出去至少调查清楚之前,朕不能放你出去。”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李牧看向李世民,道:“不过臣想问一句:陛下,臣对大唐的江山社稷,可有过功劳?”
“有。”
“除了鸥的事情之外,臣可有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没有。”
“那臣提出一个要求,陛下能否应允?”
“说。”
“臣可死,请陛下发誓,放过我的家人,把我的家人都送到定襄去,让我的义弟来照顾。”
李世民沉默一会儿,道:“朕没有想杀你的意思!”
李牧看着李世民,没有与他争辩,又重复了一遍,道:“陛下,能否答应?”
李世民深吸了一口气,道:“好,朕答应你了。”
李牧起身离席,跪在地上:“臣李牧,叩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伸手要扶,手伸到一半儿又缩了回去,他看到了李牧的眼神,那是彻底心寒的眼神,他知道,他与李牧的关系已经产生裂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698章 善良的谎言
“把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李牧吟诵着曹操的《短歌行》,仰头饮下一口酒。他看着对面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是新罗人?”
“是。”
“你说我的二夫人,是你们真平王唯一的女儿?还私生的?”
“对!”
“真平王想让他这个唯一的女儿,继承新罗国王位?”
“按规矩不成,但王上既然说了,应该可以做到,我得知的消息是这样,但是我不敢保证。”
李牧又喝了口酒,拿起面前的一个碗,丢给金春秋,给他倒上了一杯酒,道:“真平王许了你什么好处?”
“明人不说暗话,王上许我丞相之位。”
“你有做丞相的才能么?”
“新罗不比大唐,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少,我自负有这样的才能。”
李牧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金春秋,道:“你能顺利回到新罗?”
金春秋沉默,道:“若王上未死,入新罗境,当可保安全。”
李牧轻笑一声,道:“也就是说,你不敢保证了?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窃以为侯爷也想让您的二夫人活。”
李牧看着金春秋,良久,点头道:“我确实没有选择,你猜得没错。好,你给陛下上书吧。但不要说是让她回去继承王位的,只说,真平王病重,出于孝道,请她回去见上一面,随后便回。你只有这样说,她才会跟你回去。”
“谢县公。”
金春秋起身行礼,李牧摆了摆手,金春秋告退离去。
……
翌日,金春秋的奏折,经礼部,放在了李世民的案头。李世民也从袁天罡的调查,得知了来龙去脉。李知恩的身份,只是李牧的一个小妾,而且她还没有身孕,对李世民来说,算是可有可无的一个角色。
自跟李牧见完了面,李世民心里就充满了歉疚。他知道金春秋去见过李牧,所以这封奏折,必然是经过了李牧的同意。而李牧会同意的原因,他也十分清楚。李牧认为,他已经是将死之人了,不想连累自己的女人。他把这件事摆出来,李世民没办法不同意。
“把这封奏折,转到皇后处,皇后看了,自会知道怎么处理。”
高公公伸手接过来,转身离去了。
……
立政殿,李知恩见到了被特许入宫的金春秋,长孙皇后给两人安排了单独的会面。金春秋详细叙述了真平王的原话,李知恩听罢之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但哭了一阵过后,她还是选择拒绝回去。
“王上的日子不多了,也许熬不过这个秋天。公主殿下,您真的忍心不去见他一面吗?”
“他虽然是我的父王,但是从来没有照顾我娘和我,我到了新罗之后,他也不敢与我相认,害得我被人贩子卖到了大唐,若不是遇到了夫君,现在我早已成了卑贱的丫鬟,使唤的奴婢,生死都未可知。夫君宠我爱我,夫人护我疼我,在这个家里,我才感受到一丝丝的温暖。夫君如今遭逢大难,我怎能离他而去?你不用再说了,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公主殿下!”金春秋跪在地上,哭道:“您与县公都还很年轻,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可是王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人言道,百善孝为先。即便王上千错万错,您就不能念在他已到了弥留之际,姑且宽恕了,回去见上一面,您再回大唐来,这还不行吗?”
“可是夫君也……”
“公主殿下!”金春秋急道:“不敢欺瞒公主殿下,臣来之前,已经见过县公了。县公告诉臣,陛下虽然囚禁他,怀疑他,但是查无实据。陛下是明君,县公是贤臣,查无实据的情况下,试问哪个明君会杀贤臣呢?而且陛下与县公的感情,人所共知,县公自己也说,陛下不会杀他的。”
李知恩虽然聪明,但她知道的信息太少,自然无法判断,蹙眉思量,若是李世民不会杀了李牧,她回去看一眼真平王再回来,也是不打紧的。虽然李牧在大牢里受苦,可是她如今被软禁在宫中,又能做什么呢?与其每天享受锦衣玉食心中不安,还不如回去尽一下孝道。
如此一想,心中便有点动摇了:“你真的见过夫君了?夫君真的这样说?”
“千真万确!”金春秋信誓旦旦,举手发誓:“若有假,臣万死。若公主不信,臣可启奏大唐皇帝陛下,求他允许您与县公见上一面,让他亲口对您说。”
“这……”李知恩犹豫了一下,道:“让我先跟夫人商量商量。”
“臣恭候。”
李知恩回到白巧巧的住处,白巧巧此时已经从皇后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也知道了李牧的意思,心中有了计较。见李知恩过来了,佯装不知,翻着手里的书,等着她说。
“夫人,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白巧巧把书放下,瞧向李知恩,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李知恩见白巧巧的目光看过来,顿时觉得非常羞愧,又不想说了。白巧巧见她的模样,猜到她心里想什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知恩呐,咱们是一家人,还有需要藏着掖着的话么?”
“是没有,可是这件事……”李知恩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白巧巧打趣道:“怎么,瞧上了别人,不想要相公了?”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李知恩慌忙的解释,瞧见白巧巧脸上的揶揄,气得跺脚道:“夫人你取笑我。”
白巧巧面色一整,道:“好啦,快点说吧,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为难?”
李知恩犹犹豫豫的把事情说了,白巧巧听了,十分自然道:“该回去呀,夫君做得对。”
“嗯?”李知恩抬头看向白巧巧,道:“夫人也这样认为?难道夫人不觉得我没有陪夫君共患难……”
“哎呀,傻瓜。”白巧巧摸了摸李知恩的头发,道:“夫君这不是没事儿么?但你的父亲却已经病重了。哪边着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再说就算你留下,你又能帮上什么呢?我不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么?夫君的事情,哪一回咱们帮上忙了?你现在回去探望你父亲,也许你回来的时候,夫君就从大牢出来了呢。”
“可是……”
“那人不是也说了,他见过夫君了么。夫君若不同意,他早就说不同意了,他必然是同意的。还有你不要忘了,夫君是个孝子啊,你是他的夫人,若你不孝,难道不是败坏他的名声?”
古人把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李知恩想起曾经有一个御史,因为谈及了孙氏,而被李牧追到大理寺监牢剁了的事情,终于点了点头。
“我还是要夫君亲口跟我说,我才去。”
“好。”白巧巧看看李知恩,抱了抱她,道:“那个人不是说,会去请陛下允许让你们见面么。临走的时候,见个面也好,毕竟”白巧巧心里想,毕竟也许是最后一面,但到了嘴边就变成了:“毕竟来往新罗怎么也得半年,半年见不着,还不想死了?”
李知恩闹了个红脸,薄嗔道:“夫人又取笑我了。”
金春秋的请求很快得到了回复,由高公公领着他与李知恩二人,来到了大理寺监牢与李牧见面。李牧提早得知,已经梳洗完毕,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李知恩见他状态如常,提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不少。
哭啼啼地把事儿说完,李牧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就这?”
“夫君不会怪我么?”
“你不去我才会怪你呢。”李牧看着李知恩的眼睛,道:“人怎可不孝啊?莫说我不会死,便是我就死了”李知恩赶忙捂住李牧的嘴巴,道:“才不会,都说陛下舍不得杀夫君。”
“那是当然啦,夫君我这么帅气逼人,这么才智过人,昏君都舍不得,陛下是明君,怎么能舍得啊,我是打个比喻,一个比喻而已啦。”李牧继续说,非常认真:“就算我死了,你也应该去看你父亲,这是孝道。我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孝道。你若是个不孝的人,也不配做我李牧的夫人。”
“夫君……”
“只能当个小丫鬟!”
李知恩破涕为笑,打了李牧一个小粉拳,被他握住了双手,李牧仔细地看着李知恩:“回到了新罗,一定要想我。我不是给你画过我的自画像么?你随身带着,想我的时候就瞧一眼。到了新罗后,你就是公主了,若你父王给你找驸马,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我会跟父王说,我已经有夫君了。”
“乖。”李牧抱住李知恩,在她的耳边说道:“路途遥远,路上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事情,万事小心。若陛下放我放得早,我就去接你,若你早回来了,记得带点当地的好吃的回来,长安可是买不到的。”
李知恩听出了李牧语气中的不舍之意,也紧紧地抱住了他,道:“我知道了夫君,我一定会尽早回来的。”
“嗯。”李牧松开她,眼中依然不舍,但还是说道:“行,去吧,早去早回。”
李知恩咬了咬嘴唇,声若蚊蝇道:“也不急这一天,夫君,我今天能不能留下过夜……”
“这可不行!”高公公耳朵贼尖,听到这话,忙道:“李牧,这里是大牢,万不可破坏了规矩,陛下知道了要生气的。”说完了他看向李知恩,道:“不能胡闹,陛下知道生气了的话,万一加重治罪怎么办?”
李牧明白高公公的意思,顺着话道:“好啦,陛下正在气头上,咱们可别气他了。走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你回来,夫君日夜疼你。”
“嗯、”李知恩捏着李牧的袖口,瞧了他一眼,扭捏道:“说定了哦。”
“定了定了。”
李知恩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李牧看着她的身影消失,脸上的笑意逐渐的消失,顺着墙壁跌坐下来。他抱着自己的头,眼泪止不住地掉,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日,以这种欺骗的方式,送自己的女人离开。
“大哥。”门口忽然传来李重义的声音,李牧抬头看见他,道:“你怎么在这儿?”
那日禁军来接管大理寺监牢的时候,李重义已经被放了出去,即便他自己要求陪着李牧,也被拒绝了。
“程将军告诉我,说是陛下有旨意,允许我来见你了。”说着,李重义便要进牢门。李牧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伸手拉住李重义,道:“大个儿,大哥拜托你一件事,你能否豁出命来,也帮大哥做到!”
“大哥你说吧!”李重义的眼睛又要红起来了,努着劲道:“咱们是不是要杀出去?你放心,就算我没有斧头在手,我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我可以抢兵器!”
“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李牧跳起来拍了李重义的脑门儿一下,道:“城里城外有十万禁军,你一个人能杀几个?再说也没到那一步,陛下不是没杀我么?”
“那大哥说的事儿是什么?”
李牧把事情说了一遍,道:“你帮大哥送知恩去新罗,一路保护她的安全。”
“她?”李重义虽然是和李知恩一起被李牧买回来的,但他和李知恩的关系一直不对付,俩人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大哥,我、我不想去新罗,我想留在你身边。”
“我死不了!”李牧气急败坏:“我女人要是死了,我才生不如死呢。你是不是我兄弟?你要是我兄弟,你就去,你不是我兄弟,你就别去,到底去不去,你自己思量!”
李重义还从没见过李牧这么生气呢,赶紧道:“大哥你别生气了,我去。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是这次我回来之后,你可不能再赶我走了。”
“知道了。”李牧抓住李重义的大手,道:“好兄弟,大哥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兄弟,没白活。”
李重义不明白李牧为啥这么说,也跟着说道:“大哥,我也是。”
第699章 杀李牧!
李知恩走的当晚,白巧巧便搬到了大牢。长孙皇后心疼她有孕,再三挽留,但白巧巧却一再的坚持。
读了很多书的白巧巧,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这次的事情,与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若真的坐实了李牧是李建成的血脉,那么,他必死无疑。李牧若死,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很可能有危险。若是女孩,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男孩,也是必死无疑。
白巧巧不想去求那一线生机,李牧若死了,她也不想活,所以才一再的坚持,求长孙皇后把她也送到大理寺监牢。
李牧看到她来了,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他知道白巧巧的个性,即便他说什么,她也是不会听的,自己的这个老婆,别看平时柔柔弱弱,一副没主意的样子,但要分什么事儿,涉及到他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有主意,而且不顾自己的性命的。
就这样过了几日,唐俭来了。神色有些惨淡,他告诉李牧,孙氏遇到‘舅公’的事情。孙氏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什么见识的女人,遭人设计诱骗开了口,当年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袁天罡的密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孙氏得知自己害了儿子,上吊自杀,好在及早发现,保住了性命,却一直处在昏迷中。
李牧得知了这个消息,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唐俭,孙氏与此事无关,无论如何她的养育之恩自己不能忘却,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请唐俭一定照顾好她。
唐俭应允了,临走的时候,又告诉李牧。李世民得知了确实的消息,李牧不是孙氏的亲生子,对他的怀疑又多了三分。因为据孙氏的描述,李牧的出身必定非凡,否则也不会引人追杀。而当年值得追杀的幼子,李建成的儿子正在其中之列。就算不是,李牧也很可能是其他反王之子,性质都是一样的。
不过若能确定李牧是其他反王之子,倒是一件好事儿。只要不是李建成的儿子,李世民是不可能杀他的。
李牧自己心里知道,这件事到底如何,恐怕得找到虬髯客才能有个确切的答案了。刚刚唐俭说的时候,没提‘虬髯客’三个字,说明孙氏并没有完全把当年的事儿说出,她只是被诈说了一些,再知道自己被骗之后,就咬死不说了,为了保守秘密,宁可上吊自尽。但他并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无论是谁,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是从21世纪来的,这个时代的李牧已经死了,谁是亲生父亲,有什么意义呢?
来到大唐走这一遭,大起大落都遇到过了,说实话就算是死了,除了家人之外,他也没多大的遗憾了。只是看到白巧巧的时候,心里会不舍,甚至侥幸地妄想着,若是能掌握穿越的法则就好了,把白巧巧带回自己原来的时代,凭他游戏公司副总监的年薪,应当小日子过得也不错。
只是,这注定只能是幻想了。
在这牢里头,李牧终于意识到,系统不是万能的。他如今空有系统在身,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倒是可以变出钱来,只是如今的情况,他的钱谁还敢要呢?
入夜,李牧闭上眼睛,躺在白巧巧的侧边,系统中的标记为胖达的小光点儿一闪一闪的,但却穿不回什么消息来。胖达过的很好,鸥应该没有把它扔了,只是不知道它如今身在何处。
李牧轻轻叹了口气,暗想,王鸥是否知道自己的处境,她若知道了,会怎么做?她会出现么?
转念一想,还是别出现了。出现了又能如何呢?李世民已经怀疑她是继嗣堂的人了,以李世民的性格,他绝不会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到时候再搭上她的一条命,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还是别出现的好。
……
孕期将半,王鸥每天的时间都非常的规律。日暮西垂,她便准备休息了。但每天在睡觉之前,她都要陪胖达玩儿一会儿。除了胖达非常可爱之外,她也一直很感激胖达为她和李牧的感情做的贡献,对它非常的好。有些不能跟旁人说的话,她也会选择对胖达说,胖达已经开启了一点儿灵智,偶尔也会对王鸥做出一点儿反应来,这就让王鸥觉得非常的开心。
“胖达,你知道吗?这几日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停顿一下,王鸥又道:“可能是我猜错了吧,如果真的有事情发生,会有人来告诉我的,既然没事儿,我还是不问了,知道了又生气……”她摸了摸胖达的大脑袋,小声的嘟哝着:“你也想他了吧?嗯?”
胖达歪着头看了看王鸥的脸色,忽然转过头看向放竹笋的地方。王鸥无奈笑笑,起身去拿了一个竹笋过来:“整天就知道吃,你都多胖了啊。”
说完,把竹笋给了胖达,自己进了屋子。
卢姐姐在外头瞧着,勾了勾手,胖达颠颠地跑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了。王鸥走的那段时间,一直是这位卢姐姐在照顾它,而且,卢姐姐可是有手段的,早就把胖达降服得服服帖帖了。
这卢姐姐也很喜欢胖达,每天她的事情处理完了,回自己的住处路过的时候,总会叫胖达出来玩一会儿。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长孙无忌果然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辈。竟然落井下石,对李牧下手。不过,还是不能小看长孙无忌的底蕴啊,他竟然查到李牧不是亲生而是抱养的,还罗织了那么多的关联,让人以为李牧是那个死没良心的孩子……”
忽然,卢姐姐的表情有些黯然:“若不是我的孩子交给了虬髯客,我都要以为,李牧是我的儿子了可惜,怎么可能呢?虬髯客远在海外,音信皆无他应该会照顾好我的儿子吧,也不知他现在什么样了。”
卢姐姐嘟哝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放到了地上,拍拍胖达的脑袋,起身离开了。胖达叼着纸包回了自己的窝,里头有酥糖,它最喜欢吃的玩意儿。
上了马车,车夫的声音传过来,是一个嬷嬷的声音:“堂主,若掌握的消息确实,以李世民的心狠手辣,李牧当还是难免一死。可是李世民为何这次如此优柔寡断,难不成他真的舍不得李牧么?”
“帝王心如铁石,哪里会因为私人感情舍不得,他不动李牧,是因为他现在动不得。”
车夫疑惑道:“不知堂主所指为何?”
“李牧这小子,乃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从前书中说,圣人生而知之,我一直不相信,直到听到李牧的事情,我才开始相信了。他做的事情,古往今来都没有,而且做一件,成一件,甚至改变了人的生活。我们在各大城市模仿他做的事情,所得之利是原来的三倍,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一人可赚天下之富,若他愿意,他随时能够富可敌国。但他却不爱钱,也没听说他好名声。”
“一个不爱钱,又不爱名声的人,他要的是什么?没人知道,这便是李世民忌惮的地方,可是如今的大唐,各个方面都因他而发生了改革,大势已成,李世民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他不能逆势而行。再加上,我们做的事情,不良人已经察觉到了,如果李牧死了,我们学李牧的那些东西,便可超越本尊,李世民害怕了,他需要李牧源源不断的想出办法来压制我们。”
“您的意思是,如果李牧死了,咱们的大事可成?”
卢姐姐摇了摇头,道:“成不了,如今的局面,只要李世民活着一天,咱们就成不了。除非,拼着不要这个大唐,让它回到二百年前,南北分裂的局面……那样百姓就太苦了,也太造孽了,不能那么做。”
车夫知道,自家的这位堂主,乃是身具‘鬼神莫测’之称的鬼谷子之学的传人。鬼谷子之学,博而广,精且深,而且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学。比方说,他就知道鬼谷之学中,有一个望气之法,可以看到人的气运,玄之又玄,却精准无比,令人生畏。
“如果我们推波助澜,能否让李世民下定决心?毕竟杀了李牧,还是对咱们的大业有利。”
“杀?”卢姐姐想了想,道:“杀了他,确实对我们有利。可是,我并不想杀他,我甚至还想帮他一把。”
“这是为何?”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若此生找不到我的儿子,我做的这些也就没了意义反不反李世民,对我来说无所谓。我根本不想给那个负心人报仇,容嬷嬷,我这辈子造的孽太多了,也许这便是我失去孩子的报应吧”
容嬷嬷见自家的小姐又开始了,便不出声了。马蹄哒哒,声音渐远了。
……
太极宫。
在对李牧动了杀心之后,李世民找过很多人谈话。三省六部的大佬们,都单独谈过。谈的事情,也无外乎,李牧的这些政策,在没有李牧之后,能否施行下去。得到的反馈,大多都是为难。
现在很尴尬的地方在于,李牧并非没有教。他的内务府,便是一个小朝廷的架构,里面的各局,都可以对应各部,人才可以共通,可惜的是,李牧刚攒其架构,他就去了定襄,这些人学了一半儿,还没有完全出师。长孙冲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是也不足以独当一面,很多事情还要问过李牧,才敢去施行。
大唐盐业和矿业,各方势力已经投了百万贯进去,很多钱已经花了,如果不干了,留下的烂摊子谁来负责?
还要土地的方面,几个月前刚刚下令改革,如今刚刚耕种完毕,如果打回原形,得是多大的牵扯?
李世民揉着发胀的额头,沉默半天,道:“高干,要不还是、还是把李牧放了?让他回到他的山谷,看管着?”
高公公急忙接话,道:“陛下所言极是,直到如今,还是查无实据,真的没到非得杀人的地步啊。”
“好,那就不杀,传朕旨意”李世民的话音还没落下,袁天罡从密道钻了出来,神色冷峻。他把一份东西呈递给李世民,李世民的脸色登时僵住了。
这是几份供词串联起来的一份调查报告,极为详实,调查完全还原了李牧的身世。他是晋阳一个富户的女儿与李建成生的孩子,因富户献粮留宿李建成一行,一见倾心,便有了李牧。然后又如何辗转,如何落入了孙氏手中,供词环环相扣,实在是没有半点的指摘之处。
若凭这份供词定罪,李牧必然就是李建成的儿子。李世民的脸色铁青,他之前一直犹豫不决,便是因为没有实据,如今实据在手,他必须得杀李牧。
可他是真的不想杀,一来是惜才,二来是与李牧相处的感情,三也是因为李牧留下的这些乱摊子,他不知道如何收拾。
李世民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抬起头问道:“如今谁看过这些东西?”
“只有臣和陛下看过完整的。”袁天罡停顿了一下,又道:“其中的一部分,乃是国舅爷委托陇右的一些人脉做的调查,因此国舅也知道一部分。”
“辅机”李世民没有多想,道:“辅机应该在吏部坐值,把他叫来。”
高公公转身出去,不一会儿,长孙无忌便来了。
李世民把事情书了,长孙无忌沉默不语。这让李世民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长孙无忌躬身道:“陛下不想杀李牧,爱才之心,臣能够理解。但臣还有一句话说,陛下觉得,经此一事,李牧还会向从前一样效忠陛下么?”
李世民面色数变,他自问,若他是李牧,他绝不会如原来一般效忠了。心结已经结成,轻易很难解开。纵使他去道歉,李牧也不可能原谅他。
李世民颓然地坐下来,道:“杀……杀吧!”
第700章 替死
“杀李牧!”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宫里宫外。很多人还疑惑,这件事是不是假的,但没多久,刑部的公文便下了。李牧在攻破高昌城池之后,御下不严,致使犯下屠城之事。功不足以抵罪,判斩,三日后执行。
行文一下,众皆哗然。
之前,包括程咬金,房玄龄等人,都认为李牧不会死,最多也就是流放。凭李牧的本事,流放到哪儿,他都能一样的生龙活虎。程咬金甚至都暗中准备出来了一个商队,只要李牧走到哪儿,这商队就跟到哪儿,保准赚钱。
可是谁能想到,李世民真的要把李牧杀了。这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他可是李牧,就这么杀了?
一个出现了一年多,几乎改变了大唐的人,就这样杀了?人皆言他是谪仙人,仙人都这么短命的么?
来不及多想,程咬金、唐俭等人急忙上奏,但奏疏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半点音讯也无。李世民拒不见任何人,就连长孙皇后来,也被高公公挡下了。
李渊听到消息,急火攻心病倒了,李世民也只是派了御医,而没有探视。做出杀李牧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他知道会有很多人求情,他面对不了这么多人,他甚至面对不了自己。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件事必须得去做,否则会引来更大的祸乱。
三天,熬过这三天,李世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
刑部派人过来,宣读了最终的判罚。李牧什么也没说,接受了这个结果。皇帝开恩,临行前特赦李牧不必住在牢房,准许他返家。李牧和白巧巧在禁卫的监视之下,回到了久别的山谷。
山谷本来是有学生的,但李牧回来的时候,什么人也没看见,想必是早有人过来安排了。禁卫约莫一千余人,把守住李牧所住的小院儿,却没人进到院子里,用意很明显了,给他留出最后的时间。
白巧巧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弯腰不便。李牧就自己洗了米,煮了饭,仓库里有的是腊肉,洗干净了,切了放在饭锅里一点儿,闻起来非常的香。
“娘子,快吃点儿,别饿着我儿子了。”
李牧盛了一碗饭,递给白巧巧,白巧巧接过饭碗,仰头看着他,道:“夫君,饿不饿的还有什么打紧,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怎么了?”李牧捏起一片儿腊肉丢进嘴里,含混不清道:“娘子,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吧?”
“陛下都已经下旨,刑部已经行文了,难道还有转机?”
“也许有,也许没有。”李牧神神秘秘道:“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如果不想死,就算是陛下也杀不了我。但是呢,我只能顾得上我一个人,所以我才把知恩她们都支开,你身子不便,没法支开,所以你得好好的吃饭,就算我被拉出去问斩了,你也不能做啥事儿,可别我最后没死,你却犯傻气死了呀。”
“夫君你这就是安慰我,我才不信你的话。”
“是真的。”李牧刮了下白巧巧的鼻尖儿,道:“夫君啥时候骗过你?我的办法最多了,不是还有三天么?要不这样,到了最后一天,要是再没转机,你要跟我一起死,我也不拦着你,好不?现在先吃饭。”
白巧巧点了点头,把饭碗端了起来。
李牧笑了一下,夹一片儿肉,放到了白巧巧的碗里。
李牧说的是假话么?是也不是。说是,是因为,他确实没有底。李世民反应,超过了他的预期。但说不是,也是因为他确实自己做了一些准备。如今能不能管用,他并不清楚,只能是看命了。
实在不行,只能按独孤九的说法,纠集江湖上的好汉劫法场了。可是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如今这个世界,可以称之为文明的国家,也没有几个,难道远遁海外么?
逃亡波斯也不成啊,非我族类,日子怎么过?
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些安排管用了。
……
陛下有旨意,杀李牧。行文即下,便无更改的道理。王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次搞李牧的事情,虽然是长孙无忌的主意,但却是他在冲锋陷阵,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事儿瞒不过任何人。如果李牧这次不死,他必然会报复。
论官位,王要在李牧之上,论出身,李牧更是比不了。但王是打心眼里的怕李牧,不止是没在李牧身上占到便宜,其他的理由都不说,一个垂垂老矣,一个年轻力壮,光是心气儿他就比不了了。更何况,李牧在长安的时候,那是一个打七个的选手,门阀世家让他打压的透不过气,他一个人如何与之抗衡?
不过现在好了,李牧得罪了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陛下出手了,他还有活的可能么?听说陛下为了避免众人求情,甚至都闭门谢客了,这不就是已经表明了态度么?
可是为何,心里面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反而还有一丝隐隐地不安呢?
王来到了门下省的值房,看到一群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乃是门下省的长官,看到这些人在工作的时间私聊,不由皱眉说道:“尔等在干什么?值房可是私聊之所?”
“回侍中大人的话,我等正在商量,是否要响应御史台王中丞的号召,上书力陈李牧的罪状,故此才私语了几句,还望侍中大人不要怪罪。”一个黄门侍郎施礼说道,虽然嘴上说的是不要怪罪,但其实却是一副讨赏的嘴脸。那封检举李牧的匿名信是出自王之手的,已经不是秘密了。王能写这样的密信,说明二者是敌人,他身为王的部下,也要效仿王去弹劾李牧,落井下石,自然会被他当成是一种邀功之举了。
王岂能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意思,刚要出言撇清,忽然想到不如趁此机会,探听一下满朝文武对李牧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
王在众人旁边坐下来,幽幽道:“不要背后非议他人刚听你说起什么御史台,王中丞?王中丞怎么了?”
“侍中大人有所不知,请听下官为您道来。”刚刚的黄门侍郎一副狗腿相凑到王身边,幸灾乐祸道:“您也知道,御史台的那位王中丞,王境泽,他与李牧势不两立,吃了李牧不少的亏。这回李牧倒了,他能不落井下石么?刑部下发了行文之后,他便第一时间运作了起来,纠结各部与李牧有过别扭的人,无论是官员大小,程度多深,求大家都写一个控告折子。”
“试想一下,明日陛下看到折子里头,都是控告李牧的人,陛下能不盛怒么?还给他三天?一天都不给他,马上就得拉出去砍了!”
王挑起一根眉毛,道:“那王境泽竟然如此狠辣?”
“吃了多少亏了,搁谁身上,谁也是受不了啊。”黄门侍郎帮着说话,道:“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么……侍中大人,您觉得咱们门下省?”
“啊、”王一副不忍的模样,道:“你们想怎么做,你们自便,老朽么,毕竟与他有过交往,这落井下石之事,可不是我太原王氏子弟做得出的。我便不参与了,你们随意。”
黄门侍郎恍然,贼笑道:“明白,下官明白了。”
王咳嗽一声,起身离开了,这黄门侍郎立刻撺掇起来,大家拿起笔,洋洋洒洒,开始炮制控告李牧的奏疏来。出了值房,王又转悠了三省六部其他几个值房,看到的大体都是这样的情景,心终于放了下来。李牧啊李牧,你也别怪墙倒众人推,实在是你平时太过于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了,这次的事情,就当是个教训,往后
王感慨到了一半儿,忽然想到李牧好像没有往后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
奏疏如雪片一样往太极宫飞,但李世民一个也没见着。他已经吩咐过高公公,凡是关于李牧的奏疏,直接装进箱子里,他不想看也不想知道内容。他已决定要杀李牧,看这些说辞已经没了意义。作为皇帝,一旦做了决断,就无更改的道理,要不怎么说皇帝的话叫做金口玉言呢。
第一日,高公公是按照李世民吩咐去做的。关于李牧的奏疏,无论是好坏,都直接放在箱子里。只一日,就装满了两大箱。他没有告诉李世民,只是把箱子摆在李世民的桌案旁边。李世民如常地批复着其他的奏折,内心是否有波澜,脸色上谁也看不出来,只是他拿着笔的手,略微的有些颤抖。
第二日,比前一日还多。弹劾李牧的奏折,不仅局限于长安境内,距离长安城较近的各地,也都上奏李世民,谈及李牧诸多不法,颇有微词。言语之间提及,关于田地改革之事,让国家不稳,应当回复到李牧瞎改乱改之前的局面,这样大唐方能安定。
也是这一日,大唐技校的前后两届毕业生,跑到了国子监的门口静坐,想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皇帝要杀李牧的不满。长安内外干活的工匠们,也都停工一日,回到工部衙门口,要找工部尚书李大亮,询问李牧的安危。
李世民的手更加抖了。
眨眼,便到了第三日。过了这一日,天再亮起来的时候,李牧就要被押赴刑场了。
“夫君、”
入夜,白巧巧靠在李牧的肩头上,夫妻俩紧紧地抱着。这时候,仿佛说什么都成了多余。李牧撒谎了,他说的转机并没有发生,明天,注定就是生离死别的时候。
良久,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子时都过了,还是李牧先开了口,道:“不管明天怎样,睡吧,若你我夫妻短命,那便到了阴曹地府,咱们再做夫妻。”
“此生能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白巧巧’凑到李牧耳边,道:“夫君,我爱你。”
“我也爱”李牧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了白巧巧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来,伸手要碰白巧巧的肚子,被她拍了下去,嗔道:“别乱摸。”
“都最后一天了,摸摸也不让?”李牧心里觉得奇怪,正要说什么,‘白巧巧’按住了他的手,往他怀里挤了挤,道:“夫君,你能抱着我睡一晚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李牧伸手揽过‘白巧巧’的腰肢,头靠着头,呼吸相闻:“明天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这辈子跟了你,便是我最大的傻事了。”
李牧失笑道:“娘子,你真是读了书了,这有的情话都能说出口。”
‘白巧巧’不出声,只是贴在李牧胸口,听他的心跳声。李牧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忽然,他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白巧巧’从李牧怀里爬起来,下了床,弯腰把李牧抱了起来。她娇小的身材,竟然能抱得动李牧,让人看着颇为奇怪。她抱着李牧从房间出来,来到了李牧的‘工作室’,推开门,里面有一口大箱子。打开箱子,里头竟然也躺着一个白巧巧,两个白巧巧在月光的映衬下可以看出,真的是完全一模一样。
‘白巧巧’把李牧放进了箱子里,把钥匙拴在了李牧的手腕上。然后把箱子盖好,这是一个特制的箱子,锁孔在里头,只能从里头打开。箱子有透气孔和一点干粮,不用担心李牧和白巧巧在里面会被憋死,饿死。只要李牧醒过来,他就能开箱子出来。
‘白巧巧’坐在箱子边儿上,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布包里头,是一个个纸质的小包,只见她把各色小包都打开,是一些颜料镜子等易容的道具。她打水过来洗了一把脸,随后,镜子里显现出了她原本的模样,这个伪装白巧巧的人,正是金晨!
第701章 贤后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还是一样的毒药,让人不能控制自己。李牧躺在箱子里,可以听到金晨的声音,她换衣,卸妆,诀别,他都可以听到,但他动不了。他能做的,就只有运转内息,快一点儿把体内的毒素排出去。他看着白巧巧的状况,见她呼吸气韵绵长,知道金晨对她使用的,大概不是与自己相同的毒药,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金晨对自己的心思,她也知道,自己最爱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夫人,金晨应当不会伤害白巧巧,但她毕竟在怀孕,难免还是有一点儿担忧。
也许这次毒药的剂量比较大,李牧尝试好久,也未能恢复行动,心里头不由焦急起来,这个傻女人,可别真的替自己死了,这份情,可换不起呀!
……
今天,是李牧行刑的日子。法场前,一大早就过来了很多百姓。皇帝宣布要杀李牧的消息,不止对官吏来说是个意外,对百姓来说,更是一个意外。尤其是长安城的百姓,他们已经适应了李世民毫无道理的包庇李牧,仿佛李牧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皇帝陛下都会原谅他。而且,从心底里,他们也不讨厌李牧。李牧虽然行事怪异乖张了一些,但他欺负的从来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门阀,他没有欺负过百姓,反而三不五时的,赶上心情好或者抽风的时候,一车一车的撒币,长安城中得了他的钱的人,十个人中必有一个,这样一个‘仗义疏财’的人,百姓怎么会讨厌呢?
临近巳时了,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御史台,刑部,长安县,万年县,獬豸院等官吏,陆陆续续来到法场。有一些与此事无关的官员,也都过来了,李牧到底是一个风云人物,他的落幕,还是很多人关心的。
当然也少不了对头了,在李牧的诸多改制当中,收到波及最多的门阀士族,都挤了进来,这三日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只要李牧一死,所有的事情,都将恢复成原状,大唐还是他们的大唐,中原还是他们的中原,无论王朝如何更替,五姓七宗永远不会变。
行刑时刻,在午时三刻。按照规矩,犯人早就该在这儿等着了,但是由于李世民特赦李牧三日的假期,所以就出现了如今奇怪的一幕,所有人都在等犯人到来。最提心吊胆的,还是这些门阀士族,他们生怕李世民出尔反尔,私放了李牧。李牧的本事,他们是深知的,这次如果都不能置他于死地,等过一段时间,李世民想起他的好来,让他重新得势,他必然会报复!
“让开!让开!”
随着几声低喝,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在两队禁卫的押送下,一个人走在当中,正是李牧,看到了李牧的人,他们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逐渐安稳了下来。
人都到了法场,还有不死的道理么?
看到李牧过来了,人群中的程咬金捶胸顿足:“老子昨天豁出了命去,让心腹给你留了个口子,指望你小子能识相逃走,你可好,偏偏这么犟种,你倒是走啊!”
秦琼拉住他,道:“你这贼厮,想的都是什么事情?李牧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他做事情,无不磊落,何况陛下这次杀他,实在违背道义,他心中愤懑,若是逃走了,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迂腐!”程咬金甩手,气道:“他一个小孩牙子,什么英明不英明的,能活着,比啥都重要,跟咱们土埋了半截的人比?”
“不成!老夫看不下去了,我要去找陛下说理去!”程咬金风风火火地走了,秦琼犹豫了一下,喊着等等我,也跟了上去。王境泽站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对李牧猛打眼色。他想告诉李牧,李牧吩咐下的事情,他都按照他的要求做了,但是现在陛下仍然无动于衷,他也没有办法。但他哪里知道,此时的李牧,已经不是真的李牧了。金晨虽然看到有个人不断挤眉弄眼,但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她干脆错开了目光,没有看过去。
王境泽懵了,他这几天上蹿下跳,都是按照李牧的吩咐做的,如今李牧却对他的暗示无动于衷,心中不禁骇然无比,难道收到的消息,并不是出自李牧手中?难道说,给自己消息的那个叫做唐观的人,是对头派来的奸细?自己做的这些事情,非但没有帮倒忙,反而害了李牧?
想到这儿,王境泽不禁汗如雨下,站都站不稳了。他身处反李牧阵营的中间,周围都是些李牧的反对者,这几日的串联,让他成为了这个圈子里的英雄,
今天虽然大理寺卿、刑部堂官都在,但是主持监斩的还是孙伏伽,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巳时过半了,心中不免焦急,昨天夜里,高公公亲自到他家,告诉他说,今日斩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斩,宁错过时候,也不能提前,最好晚上半刻钟。他要细问的时候,高公公却不愿意细说了。
按照规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李牧就得斩首了。这个时间,正是留给他和家人诀别,吃断头饭的时候。孙伏伽看向李牧,见他抿嘴不言,心道,果然这人没有不怕死的,饶是这么能说的逐鹿侯李牧,走到今日这一步,怕是也吓得魂不附体了。
他对身旁的衙役示意了一下,衙役端着一个托盘到李牧跟前,道:“侯爷,这餐饭”
李牧笑了笑,打断了衙役,示意他可以走了。衙役施了个礼,李牧盘腿坐下,倒酒,吃菜,不见半点慌乱。此种气度,便又把旁人比下去了。
“陛下的旨意怎么还不来呀、”孙伏伽抬头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随从道:“你去,在法场门口守着,一旦瞧见宫里来人,你就大喊。”
随从懵道:“大人,喊什么?”
孙伏伽抬手给了他一下,骂道:“还能喊什么,刀下留人呗!”
……
半个时辰之前,莒国公府。
孙氏看着从祠堂出来的唐俭,泪水模糊了眼睛。她握住唐俭的手,道:“公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为了我的孩子,我”
唐俭把怀里的匣子,递给旁边的唐观,让他拿着,自己伸手扶住了孙氏,笑着说道:“夫人这是说得哪里的话,你既然嫁了我,就是我唐俭的夫人,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况我也早有致仕之心了。至于这免死铁券,你更是不必放在心上,儿孙自有儿孙福,这铁只能免死一次,若后人败家舍业,还是挡不了什么,若能救了李牧的性命,它才算是发挥了用处。”
孙氏感动道:“老爷莫宽我的心了,你对我这份情谊,便是来世,我也报答不了了。”
“那便生生世世做我的夫人,慢慢偿还吧。”唐俭说完,转身从唐观手里接过锦盒。唐观想要跟他一起去,但是被喝止了,唐俭上了马车,出得院门,直奔皇城而去。
……
太极宫。
短短三日,弹劾李牧不法的折子已经足有六大箱,都倒出来,足以堆满太极宫的一角,堆成一座小山。在小山旁边,还有一个小箱子,里头是为李牧讲情的,两边对比,显得那么悬殊。李世民的态度,也变得愈发的玩味起来,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任谁也猜不着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高公公能看得出一点儿,陛下恐怕是害怕了。
眼前的这两堆折子,显现出来的,不止是李牧这个人的命运,更多的是,当下大唐势力的对比。让李牧死的,都是什么人?门阀和士族,李牧一直是李世民手中,平衡各方势力的利剑,他们想趁此机会,要了李牧的小命儿,害怕李牧不死,所以才纷纷上奏。
这些奏折,若是一箱两箱,李世民不会在意,只会当成是李牧罄竹难书的例证,但是如此的多,情况就不一样了。
皇权和门阀对立,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门阀如此想除掉李牧,足以表明,李牧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杀了李牧容易,可这天下,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李牧来平衡?
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可是若杀了敌人的敌人呢?
自断一臂?
李世民不得不深思这件事了。
到底是李牧之祸更大,还是门阀世家之祸更大!
“让本宫进去!”
门外传来长孙皇后的声音,李世民抬起头来,高公公忙迎到门口:“皇后,陛下说”
“让开!”
“诺、”高公公本心也没想拦着,听到‘让开’,便听话地让开了。长孙皇后怒气冲冲进了殿,看到桌案后的李世民,伸手一指:“李世民,你当真要做下此等昏聩之举么?”
“皇后,你在说什么?”李世民怔然道:“你是朕的皇后,你也觉得朕错了?”
“陛下难道没错吗?”长孙皇后来到李世民面前,道:“你是皇帝,竟为了一个女人,与自己的臣子争风吃醋,这没错?”
“朕那是因为李牧”
“与李牧何干?那王家小姐,本就已经是崔家的媳妇儿了,即便李牧与她有什么沾染,暴跳如雷也是崔家的事情,与你何干?李世民,你是已经昏聩到是非不分了么?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你是想让天下人笑话你,沦为笑柄吗?你到底还在意一点儿身为皇帝的颜面吗?!”
“这……”李世民恍然,是啊,就算王鸥与李牧有染,在世人眼中,与自己何干呢?若是自己站出来,岂不是等同承认了堂堂皇帝与寡妇有染,这要是落在史书之上,活脱脱就是一个昏君的模板啊!
“再说李牧!”长孙皇后看着李世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真的忘了,他为大唐,为江山社稷,立下了多少功劳?先不说远的,你看看眼前的宫殿,你看看你的吃穿用度,在没有李牧之前,宫中何等的节衣缩食?再说他这次去西域,不但解决了西突厥的大问题,还让西域三十六国派使者来长安觐见你,此功劳,堪比开疆拓土,你不奖赏他也就罢了,先是拈酸吃醋,后不能明辨是非,把他投入大牢。李世民,这是皇帝应该有的气度吗?”
李世民不语,他知道,长孙皇后说得对,在这件事上,他的确是因为王鸥,失去了平时应有的理智和气度,他竟然没有想到,王鸥无论做任何事情,她都是王氏女,崔氏媳妇儿的身份,跟他李世民,跟皇室没有半点关系。
可笑的地方就在这儿了,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却因此迁怒于功臣,这不是昏君能是什么!
“可怜李牧,身在大牢,仍在处理内务府和工部的事情。”长孙皇后叹息道:“陛下,作为晚辈,作为臣子,李牧对你仁至义尽矣。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和王鸥相爱,与陛下没有半点关系。他在高昌杀人,那是为了大唐,为了陛下的大唐!”
“但辅机说”
“我的兄长?”长孙皇后冷笑起来,道:“陛下,臣妾早跟陛下说过,即便是臣妾的兄长,陛下也不能尽信。是人,就有自己的私心和所图。我的兄长,他是对陛下忠心,但他更忠心的是长孙家!陛下难道没有想过,他的话也不一定全都是真心为陛下么?”
“你……”看着眼前这个说自己兄长坏话的妻子,李世民懵住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感动。
自古以来,外戚专权屡有发生,究其原因,便是这外戚仗着皇后的威仪,皇后也想照拂外戚,才会产生诸如此类的事情。但自己的这位皇后,从来都是主张抑制外戚,这是多么贤德啊。
“但李牧若真是他的儿子,皇后有没有想过,他日你我殡天,这座江山”
“陛下!且不说,到现在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李牧就是他的儿子,即便是,那又如何?王者当有胸怀度量,陛下心里能容得下江山,容不下一个李牧?”
第702章 免死牌
“陛下深思,李牧可有做过一点儿背叛陛下的事情?”
“陛下再想!那继嗣堂的主要人物,都来自于五姓七宗,来自于门阀,若李牧与继嗣堂有关系,缘何这些人要构陷出六大箱的奏折,也要致李牧于死地?李牧若真的是他的儿子,难道他们不应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把李牧保护起来,以待来日么?”
李世民微怔,理智思考,他也认为长孙皇后说得有道理。是啊,若李牧真的和继嗣堂有关,那么与继嗣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门阀士族,怎么会想让他死呢?
可是现在这些奏折
李世民忽然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性,那便是,长孙无忌与门阀士族相勾结,想要除去他们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便是李牧。
可是长孙无忌为何要这样做呢?他也不是门阀啊!
李世民的脑海中,忽然又想起了长孙皇后刚刚说的话。长孙无忌虽然终于自己,但他最先要考虑的,还是长孙家。
长孙氏,长孙家……李世民明白了,原来,不知不觉中,长孙氏已经从勋贵,逐渐转变成了门阀。长孙氏和五姓七望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们想要的东西,也逐渐趋于一致了。
李世民有些怆然,他喃喃道:“连辅机朕都不能尽信,难道做皇帝,真的只能当孤家寡人么?”
“陛下在坐上龙椅之时,就应该想到这种境遇。”长孙皇后的声音仿佛画外音一样,让李世民逐渐认清了现实。他叹了口气,道:“朕辜负了李牧,他不会原谅朕了。”
“那陛下就要一意孤行?”长孙皇后正色道:“无论李牧是否原谅陛下,当陛下意识到了错误的时候,陛下就应当改正,此为君子之道,也是帝王应有的品行,若今日李牧冤死,陛下,天下有才能的人,还敢为陛下效力么?”
“皇后说得对!”李世民被说服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巳时刚过,时间还来得及,便叫道:“高干,速传朕的旨意,释放李牧。”
“诺!”高公公喜不自胜,刚要转身出去,又被长孙皇后拦下了。
“皇后又是为何?”
长孙皇后正色道:“陛下,臣妾请问一句,放李牧,如何放法?”
李世民蹙起眉头,道:“就说”他忽然懵住,想到了问题所在。要杀李牧,缘由是李牧在高昌屠城犯下大罪,要给天下人以交代,若没个说法就把李牧放了,怎么跟天下人交代?皇帝的话,出尔反尔,不成了放屁一样么?以后天下人,该如何看待他这位皇帝?
“这该如何是好?”李世民挠挠头,思绪又乱了起来。
长孙皇后道:“陛下,不如就说李牧在年轻刺客事件的时候,曾救过陛下的性命,陛下想起此事,还李牧一条性命,死罪可免,如何?”
“也好!”李世民已经不想杀李牧了,闻言便答应,就在这时,门口匆匆跑进一个小太监,满脸慌张之色,道:“陛下,莒国公冲闯宫闱,说一定要见到陛下不可!”
“唐俭?”李世民拧起眉头道:“他哪儿来的胆子!”
长孙皇后眼睛却一亮,道:“陛下,用不着臣妾刚才说的借口了,现成的理由来了。”
李世民怔了一下,也想到了什么,点头道:“说的没错,现成的理由来了!高干,让唐俭进来!”
……
行刑时刻即将到达,孙伏伽还是没有等到宫中的新消息,仰头看看天时,实在是再拖不下去了,按照流程,必须得验明正身了。
死刑无论在哪朝那代,都是非常慎重的事情。明清时,为了防止皇帝‘冲动杀人’,每次皇帝勾决犯人的时候,按照规矩,文武百官都要‘三请赦’,即三次请求赦免,给皇帝一个重新思虑的机会。
唐朝时,虽没有这个规矩,但也是要再三的查验,确定要杀的这个人,就是事主本人,免得有顶罪的事情发生。因为这是死刑,没后悔药吃,头砍了也接不上。
孙伏伽作为监斩官,便有这样的责任和义务。他来到李牧跟前,看着面前的李牧,道:“县公,按照规矩,需要核实身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面前之人,可是姓李名牧,生于马邑?”
这叫验明正身,是必有的一个环节,死囚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必须得应一声。其实,也是走个过场,若这人不是李牧,刽子手早就打了,打得痛叫一声,也算是应一声。
但李牧不能打,也打不得。孙伏伽在问了之后,便等着李牧的回答,可是‘李牧’仍一言不发。
孙伏伽皱眉,道:“县公,事到如今,您回应,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为难下官?”
‘李牧’还是不回应,围观的人纷纷侧耳交谈,有一些门阀世家的子弟大声地嘘了起来,都叫着一些李牧贪生怕死,胆小鼠辈之类的话。
“县公,你为何不语?”
李牧还是没出声,他跪了下来,然后伸出脖子,放在断头台上,颇有‘引颈就戮’的意味。这个举动,意味非常明显了,不是怕死,只是不屑于说话。但按照规矩,非得应一声不可,若不应这一声,冤魂不散,刽子手也不想沾染这种因果。
“县公,您……”孙伏伽弯下腰想劝劝李牧,忽然鼻尖一动,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孙伏伽出身刑名,细微之处,观察得非常仔细。李牧的身上,怎么有香水味?虽说香水是李牧发明的,也只有他家的店在卖,但是他跟李牧接触这几回,却从来没有见过李牧用香水。这也就是说明,李牧是不用香水的。没有理由要死了,还特意弄点香水在身上,为了让自己的尸体更香么?
这说不通。
心中有了怀疑,破绽便多了起来。他再仔细打量眼前的李牧,虽说面容别无二致,但眼前这个李牧,却显得要比李牧‘短’了一点儿,也单薄了很多。按照李牧前世的算法,他有一米七八上下的身高,金晨虽然不矮,却也只有一米七左右,至少还差七八公分,若不仔细看,也许还看不出来,但若仔细瞧,还是非常明显的。
孙伏伽心中骇然,他怎么也没想到,李牧竟然找人替死。这可怎么办?
稀里糊涂的杀了?能行么!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法司的人都在这儿,大伙儿都混邢狱的这口饭,既然自己看出来了,难保别人看不出来,即便当时没看出来,收敛的时候还能看不出来?他是监斩官,怎么也逃脱不掉这个责任,也许会有人大做文章,污蔑他与李牧串谋,到时候可是真吃不了兜着走了!
在心里急速判断了一下利害得失,孙伏伽咬了咬牙,决定拆穿了,大声喝道:“来人,快把这个冒名顶替之辈给我拿下!”
此言一出,尽数哗然。‘李牧’也显得有些慌乱,从断头台爬了起来,看向了孙伏伽。孙伏伽手一指,几个差役一拥而上,手里头的锁链一抖,使出了索拿犯人的手法,胳膊的关节一掰,把‘李牧’按在了地上。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也不需要解释,本官只告诉你,冒人顶罪,按律当诛,你若能幡然悔悟,告知本官李牧人在何处,本官也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本官无情了!”
“你们要杀的是李牧,有一个李牧给你们杀还不够么?孙大人,你何必较真,何必咄咄逼人?”
金晨开口,竟然是女儿的声音,围观的百姓们又沸腾了。今儿这是走的什么运气,好一出大戏啊!人群之中,有金晨的戏迷,她一开口,便听出了她是谁,高声叫道:“这是丽春院的金老板!我还道金老板怎么忽然没了影踪,原来是跟了侯爷!竟还为侯爷替死,仁义啊!金老板,我没看错你!”
“堂堂男儿,岂能让女子替死?李牧在哪儿,出来!”
“让李牧出来!别躲在女人背后当个小人!”
“侯爷,别让我们瞧不起你!”
因为金晨的身份暴露,激起了不知多少男人的愤慨。孙伏伽四顾看了一下,对金晨说道:“你也听到了,还是不肯说么?”
金晨抿嘴不语,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孙伏伽摇头叹息,正要让人把金晨带下去,忽然一个声音传过来。
“孙大人何必为难一个女子,我这不是来了么?”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围观众人。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带点儿轻佻的声音,众人纷纷回头,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
李牧越过人群走进来,他身边,跟着白巧巧,白巧巧紧紧地抓着他的袖子,显得有些紧张,但表情却一副决然的神色,显然心里已经准备好了。
李牧来到当中,押着金晨的衙役看到他,赶忙松开了手。李牧非常自然地从差役身上拿过钥匙,把金晨的枷给去了。两个李牧面对面,画面有些诡异。
其中一个李牧低下了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李牧笑了笑,把他拉过来,拦在身后,看向孙伏伽,道:“孙大人,我知道你我之间,没多大的人情。可有句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孙大人能否给我这个死人一个面子。”
虽然李牧自称一个死人,但是孙伏伽到底是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老老实实道:“县公请说。”
“不要难为我的女人,她也都是为了我,我已经在这儿了,这件事就不要追究了。”
“好。”
孙伏伽答应的没有丝毫犹豫,今天他奉命监斩的是李牧,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而已。
金晨泪眼汪汪地看着李牧,心中感动不已,不为别的,只为李牧的那句‘我的女人’。
李牧转过身来,把金晨和白巧巧搂在怀里,道:“以前的事情,不想多谈了。我死后,替我照顾好巧巧和孩子。”
金晨哭着点头,白巧巧的眼神之中,决然之色更甚。
李牧方才跟她说,她不能死,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他得给李家留个后。白巧巧答应了,但她此时却做了个新的决定,等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要跟李牧去,只是她没说出来,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李牧松开二女,看向孙伏伽,道:“孙大人,我们继续吧。”
孙伏伽点了下头,又问道:“面前之人,可是姓李名牧,生于马邑?”
“是!”
……
太极宫。
李世民看到锦盒,看向长孙皇后,对自己的这位贤后,李世民是真的服气了,说她是料事如神,也半点没有夸张了,确实如她所想的一样。
唐俭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大拜,起身,把锦盒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块儿铁,上面有魏碑体的‘免死’二字,背后是李渊的印章。这是当年唐俭揭发独孤怀恩的想要造反的阴谋之后,李渊为感激唐俭,特赐的一块儿免死牌。这也是当时的环境造就的,大唐立国初期,根基不稳,若没有唐俭的揭发,独孤怀恩很可能就造反成功,唐俭等同于救了李渊,救了大唐一命。而今时今日,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这免死牌也就成了大唐立国至今,也唯有这一块,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块。
李世民本就想赦免李牧了,但若能以此再收回这唯一的免死特权,实在是一箭双雕的美事一桩。
心中已经有定计,脸色非常冷峻,道:“爱卿这是做什么?这免死牌是太上皇赐给你唐家的,你不留着庇佑子孙,现在拿出来,是在跟朕作对么?”
唐俭趴在地上,道:“陛下,李牧是我的继子,也不能算是外人,老臣恳请陛下,能履行昔日之约,用这块免死牌换李牧一条生路。”
“唐俭!你就不怕朕发怒么?你确定要这么做?”
“陛下!”唐俭以头杵地,道:“冒犯陛下天威,实在不是为臣之道。臣心中惭愧,且臣已经老迈,今向陛下请辞,望陛下允许臣告老归乡,颐养天年!”
第703章 留人
“面前之人,可是姓李名牧,生于马邑?”
“是!”
“对你犯下的罪行,你可认罪?”
“认。”
……
经过了一番核准之后,孙伏伽抬头看了眼天色,午时已过了,宫里还没有消息,他再想拖延,也拖延不了了,叹息一声,道:“县公,得罪了,方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需得让差役……”
“好、”李牧明了孙伏伽的意思,他是要‘验身’,孙伏伽歉然笑了一下,让差役过来在李牧身上眼看。每个犯人,在入狱的时候,都会存有记录。打个比方,圆脸方脸,身高臂长,身上哪儿有痦子,有无特殊之处,都有存档。李牧也有,差役们便是根据这个,来验明正身。
李牧伸开胳膊,配合差役的验看。忽然,他余光瞥见了人群中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他一眼就看出来,此人必是独孤九。他四周看了一眼,周围人群之中,类似戴着面具的人还有不少,心中着急了起来。独孤九果然去纠集了江湖人士,打算劫法场了。
李牧想使眼色让独孤九离开,但独孤九看到他看过来的时候,便把头转过去了,从李牧的视线中消失了。
“好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李牧不耐烦地推开差役,伸手从刽子手手中拿过刀来,想要阻止独孤九,他能做的就是,在独孤九动手之前,先自杀死掉!
孙伏伽看到李牧夺刀,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李牧要伤人,急忙叫道:“快来人!”
白巧巧见李牧把刀抢在手里,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金晨也没好到哪儿去,接住白巧巧,便两腿发软地瘫倒在地上。
围观的人,有人不忍地转过头去,也有人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到李牧血溅五步,仿佛只有亲眼看到他死,他们才能放心一样。
独孤九转身的余光瞥见了,立刻大叫出声,宝剑出鞘便去拦,喊道:“大哥!不要”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
“刀下留人!”高公公的尖嗓裹挟着内息破空而来,李牧手里的刀刃都已经割破了皮肤,听到这一声‘刀下留人’,赶紧松手,刀掉在了地上。
人群太密集,高公公的马过不来,此时他也顾不上是否暴露功夫了,在马背上点了一下纵身一跃,施展出轻功越过人墙,落在断头台前,高举手里的免死牌和圣旨,喝道:“圣旨到!”
围观众人听到圣旨到三个字,齐刷刷都跪了下来。最先跪下来的,都是一脸不甘的门阀世家中人,百姓们则是看到他们跪了,才跪下来的。圣旨谁都知道,但百姓哪里见过圣旨,接圣旨的规矩如何,他们根本不清楚。
“武德三年,独孤怀恩联合刘武周谋反,大唐立国不过三载,时有倒悬之危。幸有莒国公唐俭,忍辱负重揭发不义,救国家于危难之中,太上皇恩旨免死一次,特赐铁券为凭。”
“今洛阳县公李牧犯下死罪,莒国公唐俭愿用免死铁券为其免死。朕承大宝于太上皇,太上皇之承诺,朕必履之。此为孝道,亦为信义也。然,死罪可免,仍不容赦。褫夺李牧洛阳县公爵位、内务府总管大臣之职、贬李牧为洛阳县令,三日后赴任不得有误。”
高公公读完圣旨,笑眯眯地把圣旨递给李牧,道:“恭喜李县尊了,吓坏了吧?”
李牧抬手蹭了一下脖子上的血迹,笑了一下,道:“替我谢过陛下的恩典。”
高公公摇了摇头,道:“这话咱家可不便说,还是县尊亲自跟陛下说去吧,陛下有旨意,请县尊入宫觐见。”
李牧看了看高公公,道:“不见不行?”
“县尊,你说呢?”高公公的语气透着揶揄,好像在说,您都‘县尊’大人了,还有啥权力挑三拣四的呢?
李牧点点头,道:“好,见,能否先派人把我娘子送回家不,送到我娘处,等会儿我也要去见我娘。”
“好说,这都是小事儿。”
高公公应允了,自有小太监过来,把白巧巧和金晨扶上车。高公公看到金晨,眉头微微蹙起,道:“这位姑娘,你也走一趟吧。”
李牧伸手拦着,道:“高公公,这不必了吧?”
“李牧,有些事情,还是跟陛下交代清楚的好。”
李牧听出了称呼的变化,没有说什么,看了金晨一眼,看着她已经哭花了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拉住她的手,道:“不用怕,我们一起走。”
……
时间回到几刻钟之前。
唐俭跪在地上‘乞骸骨’,李世民看着他,心中百般的不是滋味儿。
唐俭在文武群臣之中,算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他家的门庭,半点儿也不弱于现今的皇室李家。唐俭是北齐尚书左仆射唐邕之孙,隋朝戎州刺史唐鉴之子,他的父亲唐鉴与李渊交好,李渊在太原起兵之时,唐俭父子便参与谋划。相传李渊彼时举棋不定,是唐俭去面见李渊,说他‘长相有日角龙廷’,合乎皇者之命格,正是一个天命所归之人,若他不站出来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百姓就完了。
正是这个举动,让李渊下定决心,才有了日后的大唐。
唐家几代经营,势力根基颇深,在李渊刚刚起兵的时候,颇得了唐家的帮助。这一点,李世民是再清楚不过的。
刚立国的时候,孤独怀恩刘武周等人谋反,也是唐俭告发,大唐才得以保存。但至此为止,唐俭都是为李渊立下的功劳,而李世民真正把唐俭当成自己人,还是因为接下来的事情。
刘武周战败逃亡突厥,留下了很多为了造反准备的兵器甲胄。当时李世民和李建成的夺嫡之争已经初见端倪,按道理来说,这一批兵器甲胄,是应给献给太子府的。但唐俭却选择了封存之后,留给天策府来接受。李世民得到这批兵器甲胄,对日后建立自己的势力,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玄武门之变,唐俭旗帜鲜明的站在李世民这一边。李世民登基后,大大地重用了唐俭,扶持他成为朝堂上唯一的‘中立’势力,享有特殊的地位。唐俭也用自己的行动回报了李世民,攻打突厥时,唐俭作为使节出使突厥,周旋于突厥人的营帐之间,九死一生。
纵观唐俭走过的路,可以这样说,李世民是挑不出唐俭的毛病的。李世民曾觉得,唐俭是朝堂上他最放心的几个人之一,但如今因为李牧的事情,唐俭也站了出来,而且还拿出了对于唐家来说,最珍贵的免死牌。加上之前长孙无忌的事情,李世民恍然觉得,这世上他竟然没有刻意完全信赖的人了。
再放心的人,都会做出让他料想不到的事情。
李世民思忖了一会儿,时间便耽误了些许,长孙皇后担忧错过了时间,便让高公公去提醒李世民。李世民这才如梦方醒,忙应下此事,让高公公传旨去了。
高公公走后,李世民把唐俭也打发回家了,对他说要致仕的事情,不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等他走了,才跟长孙皇后商量。
李世民把心中的想法说了,长孙皇后与他心有灵犀,能够明白李世民的顾虑是什么。在最放心的臣子,屡屡做出自己料想不到的事情之后,李世民对于人的信任已经降至冰点,不止是对长孙无忌和唐俭,对任何人也都是这样。
对他们俩不放心,对李牧就更不放心了。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李世民确实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要有所预防。
“陛下想怎么做?”
“朕不能让李牧有机会结党。”
“所以陛下才把李牧安排在洛阳?”长孙皇后忽然一皱眉,道:“可是不对劲啊,陛下,不是说继嗣堂的势力根基在洛阳么?难道陛下就不怕”
“朕是这样想的,若按皇后的思路想这件事,李牧必然不是继嗣堂的人,也与李建成没有关系。这样最好,有李牧在洛阳压制,也能让继嗣堂忌惮三分。若李牧是继嗣堂的人,他必然会露出马脚,到时朕也可一网打尽。另外,朕让李牧去洛阳,还有一层深意。”
“什么深意?”
“洛阳城,无论哪个方面,都要比长安更适合做都城。父皇曾考虑迁都,是朕拦了下来,没能成行!但现在朕的想法有所变化了,当时没有迁都,是因为突厥人。现在突厥大患已除,迁都洛阳,好处多多。最简单的粮道,便是畅通不少,运粮船不必过三门峡,节省大量人力物力。如果李牧能够把洛阳经营得好,也许朕还能沾他点儿光,早点迁都到洛阳,毕竟那儿才是中原之腹地。”
长孙皇后笑道:“这会儿又想起李牧的好来了,也不知道经过此事后,他还愿不愿意为你效力。”
“朕也不知道”李世民长叹一声,道:“朕也知道,委屈了他,可是朕……也许,这便是身为帝王的无奈吧。”
长孙皇后毫不留情地戳穿道:“就是小心眼了,还不承认呢也罢,若陛下说不通时,臣妾帮陛下劝劝就是了。”
“那便多谢皇后了。”
“可是陛下、”长孙皇后又问道:“让李牧去洛阳,长安这边怎么办?据臣妾所知,长安这边,可是还有很多工程没有完工,内务府的大小事务,也都还需要他的执掌才行啊。”
“这点朕考虑到了,朕自有安排。”李世民笑了笑,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定计。
长孙皇后又道:“陛下对唐俭,是否另有安排?”
“朕还没下决心,容朕再想想,朕实在不想对唐家太过刻薄。”
长孙皇后听到这话,便没有再往下问了。李世民说这句话的意思,便是他有了刻薄的念头了。
沉默了一会儿,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无奈啊,还是得这样做!”
“陛下思虑好了便是。”
“嗯。”李世民点了点头。
……
太极宫。
以往来太极宫,李牧都是轻松自在,如同回自己家一般。甚至在只有他和李世民的时候,李世民的桌案上摆的糕点,李牧是拿起来就吃,没有半点儿的拘束。
但这次再来,李牧却谨守规矩,无半点逾越之处。高公公在旁边瞧着,心中腹诽,敢情这小子说自己学不会规矩都是撒谎的,瞅瞅这规矩,比宫里头待了十年的老嬷嬷还要规范,哪里是学不会,是学不乖!
“县尊,进吧?”
“谢公公。”李牧道了个谢,迈步进了太极宫。刚进了门,他便五体投地地拜倒在地,高呼谢陛下隆恩。
李世民看到他这样子,虽然知道李牧是故意的,心里有准备,但也还是不舒服。但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什么。李世民抬了下手,高公公走过来,把李牧扶了起来,有小太监拿过来一把椅子,李牧颤巍巍地坐了,只敢挨着一点儿。
“李牧,朕说过,朕没想杀你。”
“臣明白,陛下不过是想收回莒国公手中的免死牌罢了。”李牧笑着回话道,但这话的意思,是在提醒李世民,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唐俭把免死牌拿了出来。他领的是唐俭的人情,而不是他李世民的人情。
李世民看着李牧,气得咬紧了牙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朕不跟你说这个。说点正事儿,你可知道朕为何让你去洛阳城么?”
“臣正要跟陛下说这件事。”李牧起身,拜下,道:“臣愿意献出全部家产,换取陛下容臣致仕。”
李世民皱眉:“你说什么?”
“臣说,臣愿意献出一切,只求陛下允许臣回定襄老家种地,了此残生。”
李世民怒道:“李牧,你知道朕是不可能让你致仕的!你不是朕,没有站在朕的角度看待问题,你若是朕,也许你做得比朕还过分!不管怎么说,朕没杀你!而且,朕也会大大地惩罚这次对你落井下石的人。你还想怎么样,让朕下个罪己诏,向你道歉?”
李世民瞪着李牧,道:“还是说,你就半点也不觉得,你确实有对不起朕的地方么?!”
第704章 画地为牢
李牧看着李世民,忽然笑了,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而是反问道:“陛下对得起我么?”
李世民嘴唇发抖,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陛下刚刚问我,有没有觉得,心中有愧对陛下的地方。我知道陛下所指的是什么,我可以回答陛下,道义上,没有。王鸥是崔家的媳妇儿,不是陛下的妃嫔。但在情感上,我觉得对不起陛下,心里确实有愧疚。”
“我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总有一天,陛下会知道真相。陛下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会发雷霆之怒。于是我便想,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到底该如何做?”
“思来想去,我发现摆在我面前,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在陛下察觉之前,我举家远遁,到一个陛下找不到我的地方隐居起来,要么,我立下足够大的功劳,让陛下看在这功劳的份上,饶过我的小命儿。”
“我喜欢长安的生活,我舍不得不告而别,所以我选择了后者。于是,我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帮助陛下解决遇到的问题,陛下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臣通通都揽了起来。建立内务府,便是想从三省六部分权,进而使得皇权集中,可以更快地帮助陛下做成陛下想做的事情。我傻傻地想,如果我立下了足够多的功劳,陛下在处置我的时候,念及功劳与情分,便能原谅我了吧。”
“陛下,我为了一个并非道义,只是私人感情的歉疚,为陛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了做这些事情,我不惜与所有人为敌,以身犯险,豁出命去,污水,骂名,尽归我身,没有任何的怨言,我窃以为,足够抵消了。可是陛下是如何对我的?”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心中崇敬的陛下,为了置我于死地,竟然完全不顾我立下的功劳,不顾念任何的情分,甚至不惜构陷我,连证据都不查实,就要以莫须有的罪名置我于死地”
李牧眼眶含泪:“陛下伟岸的身影,在我的心里崩塌了。我也终于明白,原来我对于陛下来说,也不是什么子侄,仅仅是一枚棋子而已。君为钓着,臣为鱼肉,鱼肉鱼肉,任人宰割!”
“我的心已寒了,如今只盼着陛下,能当我已经死了,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带着妻儿老小,寻个荒山野岭僻静之处了此残生了吧。臣如今,只想苟活,此生,没有什么志向可言了。”
李世民听罢李牧的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诚如他的猜测,李牧确实已对他的做法心寒,他也如长孙皇后说的一样,实质上能挑出李牧毛病的事情,一件也没有,猜测只能是猜测,查无实据。
李世民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时,长孙皇后走了过来。李牧没有注意到长孙皇后也在,看到她,微愣了一下,躬身行礼。
“李牧啊,你莫怪陛下,还是我来说罢,其实,这是我给陛下出的一个计谋。”
“什么意思?”李牧心里清楚,长孙皇后是胡扯,这只是长孙皇后给他和李世民彼此的一个台阶。在刚刚那个瞬间,李牧脑海中晃过一丝犹豫,到底要不要接这个台阶,几乎是同时,他便做出了决定,要接,给脸不要的下场,很可能就是撕破面皮。
“你往那边瞧。”长孙皇后伸手一指,李牧看到了装满弹劾他的奏疏的几个大箱子,长孙皇后走过去,随手拿了一本递给李牧,道:“这些全都是弹劾你的奏折,看到这个架势了么?可真是前无古人了。”
李牧翻开,正是王境泽所书,他不用看完,也知道王境泽写了什么,因为这些话,都是他授意的。
李牧愤然把奏折丢在地上,还踩了几脚,急了:“这些人都是恨我不死!”
“是啊。”长孙皇后接过话,道:“陛下便是想借此事,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想要至你于死地。”
李牧露出狐疑的表情,道:“陛下恐怕不会这么好心!”
李世民已经明白了长孙皇后的意思,虎着脸道:“你小子说什么话,朕早就跟你说了,朕没想要杀你,给了你暗示,是你自己愚钝没听出来!”
长孙皇后也道:“要说是为了找出你的对头,倒也不是。你方才也说了,你做的事情,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那么,想要你死的人,必然是与之相反的一群人。这些人中,有一些陛下知晓,但是也有一些,陛下还不知晓,通过这件事,他们就都暴露无遗了。同时陛下也想看看,保你的都有什么人,哪些人,是跟陛下一条心的。”
“真的?”李牧似乎是有点接受了这个结果,脸色缓和了许多,但是忽然,他又蹙起眉头,道:“可是如果是假的,为何还要唐家的免死牌?”
“唐俭又不知细情,为了救你,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只是他已经把免死牌拿了出来,还怎么再拿回去?不过这样也好,倒是给陛下提供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是这样么……”李牧还是将信将疑,看向了李世民,李世民咳嗽一声,道:“皇后说的详尽,让朕来说,说不这么明白。总而言之,如朕所说,朕没想过要杀你。”
“陛下又为何褫夺了我的爵位?”
“那是因为、因为”李世民求救地看向长孙皇后,长孙皇后接过话,道:“做给那些使节看的,无论怎么说,你都做了类比屠城的事情,此例不可开,若无一个交代,会人心惶惶的。李牧啊,爵位、官位、对你来说都不着急,今日陛下虽然褫夺了你的爵位,来日你随便立下一点功劳,再封就是了,你还担心这些?“
“倒也是……”李牧又露出了颇为自负的那种神色,像是在认同长孙皇后的话,但很快,他又激恼道:“就算爵位说得通,可又为何让我去洛阳做县令?三品降到七品,凤凰变成了乌鸡,得多少人耻笑我啊!不成,不成!我还是不想当官了!”
这回,长孙皇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可以帮李世民解释,但不能替李世民做主,若是做了,便是干政了,意味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李世民心中有计较,道:“朕让你去洛阳做的是令,可不是县令,许是高干没有说清楚。”
“一字之差,有何分别?”
“分别大了。”李世民掷地有声道:“洛阳乃是陪都,地位非凡。昔年太上皇早有心思,要把国都迁徙到洛阳去。因其交通方便,还易守难攻。朕为抵御突厥,当时力阻未能成行。现在突厥之患已除,朕也有想法,在时机成熟之时迁都到洛阳去。”
李牧点点头,李世民说的这些理由,虽然牵强些,但也说得过去,算是合情合理。
“如今长安城已经基本成型,但是洛阳仍然是原来的模样,所以就需要有一个朕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去把洛阳城的一摊子捡起来。朕让你去洛阳,可不是做县令那么简单,朕是要让你开府建衙,便如当年朕的天策府一般。洛阳辖下大小事务,皆出你府,钱粮用度等,皆凭你一人而决!”
李世民说得爽快,长孙皇后却频频侧目。这与她刚刚听到的,大有不同啊。李世民若这样安排,岂不等同于把洛阳分封给李牧了一般,这等待遇,比皇子王孙还要高几分了。
李牧似乎是没有察觉奇怪之处,眼珠转了转,问道:“那这洛阳令,是几品官?”
“此前没有成例,朕还真没想过该给几品。”李世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觉得几品合适?”
“一品!”
“做你的梦去!”李世民没好气道:“朝堂之上,除了特进加爵,哪有一品的官儿?朕当年做尚书令,也不过是二品,哪里给你找一品的官儿去?维持你的三品不变,丑话说在前头,没有俸禄给你。”
“陛下,您这就有点耍无赖了吧?”李牧急道:“不准我辞官致仕也就罢了,咋还连俸禄也不给?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啊,您不给俸禄,别说是我了,谁也够呛能干啊,不成,您得给俸禄。”
“给不了。”李世民板起脸道:“非但是你的给不了,以后洛阳大小官员人等的俸禄,朕都给不了。”
“那谁给?”
李世民点指李牧的胸口,道:“你给!”
“凭啥我给!”李牧急道:“这天下又不是我的,凭啥啊我给?”
“因为朕已经封你做洛阳令了啊。还跟你说得很明白,大小事务皆出你府,钱粮用度你一人而决。没明白?你自己自足吧!”
“……”李牧明白了,李世民这时要‘画地为牢’,把他圈禁在洛阳地界。若所料不错,他以后应该是很难离开洛阳了。李世民再把洛阳的供给掐断,这样就会逼迫李牧去想办法。洛阳和长安都做过都城,有很多共同之处,可以相互借鉴。李世民想了要的便是,把长安遇到的问题,在洛阳先预演一遍,让李牧想出办法再搬回长安甚至大唐使用。
等同于,洛阳变成了长安的‘内测场地’。
真是不能小瞧古人啊,这算计!
如今李世民已经有了定计,李牧如果拒绝,肯定会引出更多的麻烦来。他没有选择,只能先答应下来。
“好,臣领命,但有个要求!”
“说。”
“臣要选一些得力的人带着一起走。”
“你说的是内务府的人?”李世民皱眉道:“你把内务府都带走了,朕这头怎么办?重要的人不能带走,内务府不能不运转啊,最多让你挑几个人,你拟个名单,朕再看看放不放人。”
“臣明白了。”李世民的反应,印证了李牧心中所想,再说别的也没什么用了。李牧告退,李世民也没留他。透过窗户,看到李牧走远,李世民瞧向长孙皇后,道:“皇后觉得刚刚的说辞,骗过了李牧么?”
长孙皇后笑了:“李牧聪敏,如何能骗过。他是看出来我给台阶下,顺着台阶下来罢了。”长孙皇后又问:“陛下,你为何临时改了主意?”
“朕也是忽然想到的。”李世民沉默了会儿,没有过多解释,他相信长孙皇后能够猜到他的意图:“希望朕这临时起意,能有朕希望的效果吧。”
李世民长叹一声,多少有些萧索。和李牧的关系,走到了今日这一步,与他所想相差太多了。他本来以为,他和李牧之间,会如同史书上记载的君臣佳话一般流传千古,可是如今阴错阳差之下,连最基本的信任,恐怕都不复存在了。
李世民来到桌案后,提笔写了一道圣旨,并且用了印。这种皇帝直接盖印的圣旨,叫做‘中旨’,中书门下无权过问,通常是用来直接体现皇帝意志的。
“来人呐!”李世民喊了声,一个小太监进屋,李世民把圣旨交给他,道:“不必过中书省,直接送到唐俭府上,让他一个人看,他若问,也不必解释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怎么做的。”
小太监领旨而去,李世民又开始写圣旨,这回是交给高公公。
一连写了十几道旨意,李世民才把笔放下,李世民让高公公把这些圣旨,都送到中书省拟旨,随后便跟随长孙皇后去了立政殿,宣告身体有恙,不见外臣了。
……
莒国公府。
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唐观、孙氏忙聚拢在唐俭身边,想知道旨意的内容。唐俭也没有瞒着,把圣旨给他们看了。孙氏如今也认字了,看过之后,脸色顿时变了。她虽然是个后嫁到唐家的夫人,但对唐家的事儿,也都知道一些。唐家的根基,在并州、晋阳、唐俭在朝为官了,于是长安附近也有一些。
李世民这次虽说驳回了唐俭的致仕,但却没有挽留他,而是封了他一个蜀州都督。
蜀州,三苗汇聚之地,现如今也不是很太平。李世民让唐俭去那儿做都督,即便没有挑明了说,也是形同发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