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危!
牙吉哭道:“非是小人不画,实在是小人不会画图啊,我们突厥人从来都是靠记地形的,那地方小人一看就知道,但是画不出来啊!”
“什么?!”苏定方登时火冒三丈,拔脚就踹道:“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牙吉抱头哀嚎道:“侯爷放心,小人到了就能找到,一定能找到……”
苏定方又揍了一顿,牙吉还是没把图画出来,李牧阻止了苏定方继续施暴,都打成猪头了,还画不出来,可能这家伙就是个文盲了。
叫人把猪头牙吉带下去,李牧和苏定方商量了起来。
苏定方道:“侯爷,现在没有绿洲的确切位置,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他眉头微皱接着道:“我军必须深入大漠至少超过百里,不派人查实的话,末将不赞同贸然出兵。”
“这倒不必担心,”李牧微微摇头道:“我派出的斥候,都是锦衣卫暗卫,他们武艺高强、更擅长隐匿身形,由他们深入大漠一探,必不会惊动敌军。”
“那太好了!”苏定方闻言大喜,他可知道李牧身边有几个厉害的角色。明里暗里地护卫李牧周全,这些人从不跟他们说话,平素也无交流,就像是影子一样。但是他们的身手,却是令人望尘莫及的。他们从来不离开李牧身边,没想到李牧竟然派了他们出去。
“如果是这些人出马,必可锁定绿洲的准确位置,一击即中!”
既然有了定计,便开始实施了。
李牧派出暗卫,带着牙吉深入沙漠探查,大军则在草原边缘安营休整。连续高强度的不断征伐下来,无论是人是马都已疲劳不堪,必须要好生休息调整一番了。更要紧的是,大军粮草不济,急需补充。必须停下来等待辎重部队,将军粮运上来。
……
此时,定襄城,一车车的粮草,正在装载,这是李牧要求的第二批粮草,第一批已经运抵龟兹多时,正往李牧所在的沙漠边缘运,这是第二批,是担心李牧那边不够做的准备。
因为土豆的大丰收,定襄城的粮草,不说有的是吧,至少吃个一年半载的是够用的。李思文是李牧的兄弟,他督运粮草,肯定是尽心竭力,第一批运的粮草,理论上已经足够了,但他非得要再运一批不可,还说什么就算前军吃不完,还可以给龟兹的百姓吃,当然,如果真给龟兹的百姓吃了,莫哈姆是肯定要付钱的。。
直到日上三竿,所有粮草准备妥当,负责押运粮草的,一卫人马,约莫三千兵押运一千车粮草出发。
三千人马虽然不多,但根据前方的消息,突厥人已经被消灭的七七八八,残部也躲入大漠。至于那些零零散散的小部落,唐军不去惹他们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来自寻死路。
虽然草原上已经没了危险,但押运粮草的官兵还是十分谨慎的检查车马兵器,大军全胜在即,谁也不希望这时候出乱子。出城前,领队的指挥使吩咐部下严格按照规定,斥候先行,大军在后,日行五十里,天黑之前便停止前进,把粮车围成车阵,军队轮班值夜。
这样按计划执行,不会耽误任何事情,可以提前两天抵达龟兹交差,完成粮草押运。
吱呀一声,大门敞开,押运的队伍缓缓驶出城门。
忙忙碌碌一早晨的定襄城,总算停歇下来,李思文站在城头上,目送着押送粮草的队伍,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除了值守的将士,其余人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谁知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指着大军消失的方向尖叫道:“快看!有情况!”
城头众人纷纷抬起头来,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东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黑压压一条长线,烟尘滚滚间,竟是一大队骑兵朝着定襄城疾驰而来……
急促警钟声在定襄城头响起!
三日后,龟兹城。
按约定,今天是第二批粮草供给到达的日子。可是在营前准备接应的乌斯满,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辎重兵的身影。为防不测,他正打算派斥候出去。
却听望楼上响起了警钟声,哨兵高声大叫道:“有百余骑从东面而来!”
值守的军官赶紧登上望楼,用李牧留下的望远镜定睛一望,先是松了口气道:“看装扮,应该是自己人。派人去接应一下……”旋即却想到什么似的,神情惊恐起来,赶紧找乌斯满来汇报!
等到了营门近前,军需官认出来,那些分明是负责押运粮草的军队啊!
守军士卒显然也认出了这些人,登时神情紧张的议论纷纷。这时,为首的一名辎重军官,翻身下马,踉踉跄跄喊着:“我有紧急军情!”说罢,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好不容易把人救醒,乌斯满一脸冷意,听那名辎重官哭诉:“两天前,我们刚刚押着粮草北上,才出城十里,便遭到了数万骑兵的包围!他们二话不说,便开始攻击车队,我们虽奋死力战,奈何敌军势大,苦战不能,非但粮草为敌军所夺,绝大多数的兄弟们都战死当场了……”说到这,那名军官再也忍不住,肝肠寸断的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泣道:“可恨定襄的袍泽,竟然近在咫尺也不援救,他们是怎么了,怎么就忍心看着我们被杀戮!”
那名军官的哭声中,大帐里的气氛凝滞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神情悲愤到了极点,与西突厥作战到现在,损伤的将士都不如这一场死去的人数多!
“你可否看清,有多少人,是哪个部族?是突厥人么?还是九姓铁勒?”乌斯满虽然眼里满是怒火,但他也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沉声询问那军官道:“还有,定襄城的情况又如何?”
“攻击粮队的骑兵最少三万人,没有任何旗号,也看不出是什么来路。”那名军官止住泪水,顿了一下又道:“现在想来,可能也不是定襄的袍泽不救我们,也许是他们自顾不暇,攻击我们的,是大队人马分出来的一支,真正的主力直扑定襄城……不好,定襄如今只有不到三万人,太子还在定襄!”军官激动了起来,口中大喊着要杀回去,乌斯满把他压制住,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待那军官把所有知道的都说完,抬起一个手刀把人打晕,便让人带他下去休息。
帐内有大唐的将领,李牧临走之前,给龟兹留了五千兵马,否则乌斯满这个驻龟兹的将军,就是个光杆司令了。这些军官都是李孝恭来到定襄之后,招募流民训练出来的军队。他们对定襄的感情非常深厚,是彻底把定襄当成是自己的家的人。眼看定襄被大军围困,谁还坐得住?纷纷请战,要驰援定襄。
乌斯满正恼火的时候,听到这些人聒噪,再也忍不住,呵斥众将道:“都吓嚷嚷个屁!你们知道有多少敌军,什么来头,就要带着军队去报仇?攻打粮队的人就有三万,这还是个分支,大队人马得有多少?咱们这几千人过去,都不够塞牙缝的!到底是报仇,还是送死?!”
乌斯满虽然才当上他们的头儿,但这家伙从前就是个悍匪,气势够用。将领们全都乖乖闭嘴,渐渐冷静下来。这一冷静不要紧,简直是细思极恐……
三万只是分支,那主力至少得有……十万人?茫茫草原,哪儿来的这一股势力?
很快,他们就想到是谁了,乌斯满缓缓道出:“是薛延陀。”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众人附和道:“之前两战,突厥人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些散落部族,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如今草原上,能有这么多人的势力,也就只有北方的薛延陀了,早在得知西突厥东进的时候,我们就探查到了薛延陀部族有调动,没想到,他们竟然有这么多人。”
众人渐渐沉寂了下来,要真是这样,麻烦可就真大了。薛延陀,原为铁勒诸部之一﹐由薛、延陀两部合并而成。最初在漠北土拉河流域,役属于突厥。他们本来是突厥部族的奴隶,后突厥分裂成东西两个汗国,互相攻伐,薛延陀便趁机北迁,逃脱了控制。再后来,东突厥覆灭,残部有一部分逃亡北方,被薛延陀吸纳,薛延陀逐渐壮大,号称部族有三十万人。
没想到,还是说少了,看如今能调动十万大军,其部族恐怕至少有五六十万人了。
“据说,薛延陀和突厥人有世仇,双方摩擦不小,几乎势成水火。”有将领奇怪问道:“他们怎么会冒着得罪大唐的风险,派大军来帮助突厥人呢?”
与常识不同,游牧民族可不是一家亲。这也不难理解,汉人攻打他们,打完了也就撤走了,并不会吞并他们的草原,也看不上他们的族人。但游牧各部之间的战争可是以吞并对方的地盘和族人为目标,自然不死不休。
“那得看利益够不够大!”乌斯满在草原混迹半生,对草原部族的思维了解的非常透彻:“草原上的部族,都是饥饿的狼,他们不咬,是没机会,有机会都是咬住了不放!”
“不管可不可能,他们都已经出现在那里。”乌斯满沉声道:“我们必须立即决定如何应对,一刻都不能耽搁了!”
众将纷纷点头,确实一刻都不能耽搁了,眼下定襄危急,如果定襄被破,薛延陀会直接杀向长安城,而如果定襄抗住了,愤怒的薛延陀绝对会调转矛头,扑向刚刚被战火摧残过一遍的西域诸国,龟兹,高昌,便是他们首选之地。
龟兹城墙残破,城内完好的建筑没有几个,刚送走突厥人,再来薛延陀,只有五千的守军,就算有火炮加持,肯定也是顶不住了。
“实在不行,咱们走?”一个将领试探地说道;“咱们也往西,咱们去找侯爷。侯爷肯定有办法……的吧……”越说越没底气,显然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也想不出李牧能有什么办法。
“胡说八道!”乌斯满瞪眼道:“侯爷那边情况咱们还不知道,再说了,第一批运过去的粮食就那么多,咱们再过去,能够吃么?而且,这儿还有这么多的百姓,你让他们都送死去?”
“可。咱们不也是没有办法么?!”往常里,被训斥之后,基本上就没人敢再多言了。这会儿那名将领却硬着头皮道:“薛延陀的人只能比突厥人多,绝对不会比突厥人少,咱们这点儿人,都不用打,他们只需要围困,饿都饿死咱们!”
“瞧你那怂样!”乌斯满一口浓痰吐到那将领身上,骂道:“老子守城的时候,可从来没想过你脑袋里这些!”说着严厉的目光扫过众将,高喝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谁愿意走谁就走,反正我不走!我要守住龟兹城,这样侯爷在前线若战事不利,还有个退路,若龟兹城没了,侯爷从荒漠退出来时,将直面十多万的薛延陀部众,那会是死路一条。侯爷待我不薄,我这条命就算还给他,也是值了!”
众人被他一激,都是血性汉子,哪儿受得了,都大叫道:“哪个怕死?守城就守城,大不了玉石俱焚。咱们还有火药,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对,还有火药!”乌斯满眼前一亮,道:“定襄城也有火药,有这个东西,未必就守不住。也许薛延陀伤亡大了扛不住,他们自己就退了。”
“对,突厥人都退了,薛延陀多个鸟?”
众人互相鼓劲,仿佛薛延陀人是土鸡瓦狗一般。但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明白,即便有火药,只要薛延陀人豁出去,剩余的火药也不足以把敌人打退。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火药的配方,没法造出火药来,否则有足够的虎尊炮,他们还真不怕敌人攻城。
第1020章 找到了!
三日后,李牧才收到消息。
消息是飞鸽传书带过来的,正常的鸽子,在风暴漫天的气候下,是根本飞不过来的。但李牧的鸽子有系统加持,自带‘卫星定位导航’,虽然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死翘翘了,但巡逻的斥候还是找到了鸽子的尸体,把消息带了回来。
派出寻找同娥的斥候还没回来,第一批粮草虽然已经到了,但现在定襄被围,第二批粮草已经不可能运来了,眼下就是坐吃山空的局面,更何况,没有人比李牧更清楚,如今大唐国内,已无可用之兵了。也就是说,定襄不会有援军。
当初和李孝恭商量,选择主动出击,就是怕定襄被围困,现在虽然击败了西突厥,却没能阻止被围困的命运,薛延陀……李牧恨得牙根痒痒,同时心里也后悔,自己还是大意失算了,如果早知道薛延陀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杠子,他肯定不会来追同娥,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侯爷!下令吧!咱们回去跟他们拼了!”众将齐刷刷望向李牧,纷纷请战道。
李牧却紧抿着嘴,始终不肯开口。苏定方想要说什么,也被他用眼神阻止,只好憋了去。
见主帅举棋不定,众将只好先行告退,等待李牧下定决心。临出门前,苏定方沉声道:“粮道被断之事,诸位切莫泄露。”
“那是自然。”众将纷纷点头,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封锁消息,不让部下知道他们粮草已毁、后路已断,以免军心动摇。
待众将退去,苏定方却留了下来,他看向李牧道:“侯爷不想回援?”
李牧点了点头:“我要继续追击。”
“追击突厥人?”苏定方瞪大两眼,他怎么也想不到李牧会这样抉择,道:“为什么?定襄危急啊侯爷!”
李牧指着桌上的地图,道:“我们现在距离定襄千里之遥,就算我们回援,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如果城破,等我们到了,城也破了。就算城不破,我们只有一万人,还是疲惫之师,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苏定方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他知道,李牧说的是实情!
“同娥的大军早就没了粮草,他敢躲在绿洲里不出来,显然早就在那里存有粮草,足够他们的残部使用。”李牧不紧不慢的说道。
“就算没有粮草,只要能全歼突厥人的军队,那一万多匹战马,也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李牧淡淡道:“而且干掉残余的突厥骑兵,我军就可以避免腹背受敌的险境,到时专心与薛延陀周旋,也会更从容一些。”
苏定方道:“既然侯爷决断了,那咱们现在……”
“我在等!”李牧沉声道:“我在等斥候回来,看看情况到底如何,他们至今未归,说之无益。”顿一顿,李牧又神情凝重道:“而且,一旦决定就是孤注一掷,若出了什么差池,就是个全军覆没?”
李牧的语气越说越沉重,任谁都能听得出,他此刻的举步维艰。
“哎!”苏定方也被沉重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气急败坏的捶一下大腿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薛延陀咋会这个时候来!”
“再等等吧。”李牧背着手,又继续踱步开了。“看看今晚,会不会有好消息传来?”
“是。”苏定方只好告退。
……
瀚海戈壁深处,狂风卷起阵阵狂沙,形成了铺天盖地的黄幕。幕布之后竟有一处葱葱郁郁、泉水汪汪的绿洲,隐藏在这茫茫沙漠之内,这便是避风塘了。
前几日,同娥率领残部终于抵达这里,绝处逢生。一众突厥贵族没有想到同娥竟还留着这一手。此时不论是贵族还是普通部众,全都对他佩服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经过两日休整之后,疲惫不堪如丧家之犬般的突厥人马终于缓过劲来。但是当一众突厥贵族得知李牧大军已经追到大漠边缘之时,这群惊弓之鸟再度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这些人一路仓皇而来,早就失去了对抗唐军的勇气,觉得李牧还是要追进来的可能,连忙去寻那突厥部众的擎天柱同娥。这种情况之下,也只有他能有应对之策。
看到一众突厥贵族脸上的焦急之色,同娥轻蔑一笑道:“你们还真是吓破了胆,竟以为李牧还敢追来。”他扫一扫众人,镇定自若道:“且不说这百里的不毛之地,他李牧岂能飞渡。再说这避风塘的位置极为隐秘,连你们都要老夫带路,那李牧怎能知道此处?”
听了大汗的一番话,众突厥贵族此时才觉得心定不少,不过躲在这里总不是事。便有人恭敬的向同娥问道:“我们能逃出生天,全赖大汗神机妙算。可是这绿洲虽好,但毕竟狭小。虽然大汗提前备了军粮,但始终架不过咱们一万多部众的人吃马嚼。想来大汗必有后手,不如告诉咱们,也好让咱们安心不是。”
“呵呵,”这一顿马屁拍的同娥的身子一轻,感觉时候也差不多,便放出一个惊天秘密道:“咱们当然不用在这里躲很久,李牧很快就要完蛋了!”
“什么?”一众突厥贵族目瞪口呆,要不是见他一脸的云淡风轻,他们还以为大汗是得了失心疯呢。纷纷议论起来:“李牧追了我们数千里,几乎没有损失,怎么会说完就完,这怎么可能?”
众人的表情尽在同娥的意料之中,他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现在不是李牧要不要追进来的问题,而是我们要不要杀出去的问题!”
听到同娥说要反攻出去,众突厥贵族俱是心中一寒,李牧不来打便是谢天谢地了,现在杀出去岂不是送死吗?
同娥的一番话让众人不明所以,还是那名突厥贵族试探的问道:“看大汗的意思,我军反攻还有胜算不成?”
“哈哈哈!”同娥大笑了三声,道:“你们不知道,我们进骆驼谷之前那晚,我已经派了人去通知薛延陀。告诉他们,大唐主力已经被我们引走了,现在定襄空虚。以夷男贪婪的个性,他们肯定要对唐人出手,势必会断了唐军的后路。想来我们到达避风塘的时候,他们已然得手。现在外头的唐军大概快要断粮了,他们前无出路,后有追兵。这个时候,还要深入瀚海戈壁来追我们,岂不是送死?”
“啊!竟有此事,大汗瞒的我们好苦啊!”一众突厥贵族难以置信的看着同娥,虽然嘴上在叫苦,可是一个个满脸狂喜。若真是如同娥说的这样,那可真是长生天开了眼!唐军必败无疑啊!若是趁着唐军迎战薛延陀,无暇后顾的时候杀出去,说不定还真能捡个大便宜呢。
想到一直被李牧追着跑,现在有机会追着他跑,众贵族便兴奋不已。
“可是大汗,薛延陀早不服咱们管了。这次能来帮咱们,怕不是另有所图吧!”有头脑灵光的突厥贵族此时过神来,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哼!这群混蛋当然不会发善心,”同娥以己度人,满脸不爽道:“肯定是看着咱们不行了,此番遭到重创,开始做起一统草原的美梦来。”
“啊!那咱们还跟他们搅和什么,让他们狗咬狗去呗!”突厥贵族佩服的看着尊敬的太师,眼里直冒小星星。
“哎,老夫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娥却信心满满,摇头晃脑,道:“薛延陀那群混蛋,不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老夫也照方抓药,咱们等他们和唐军战个两败俱伤之时,突然杀出来,必然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同娥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没底。但他却别无选择,毕竟,在一连串大败后,同娥太需要一场大胜来止住颓势,维持自己的统治了。当然,能趁机大捞一票,自然更好不过。
听了同娥的分析,一众突厥贵族目眩神迷,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都知道这下是不用再担心唐军追上来了,而且还有机会反咬一口,报仇雪恨!突厥贵族们的兴奋之情,简直要直冲苍穹了!
长生天知道,这一多月来他们过得是什么鬼日子,每日里被唐军追得屁滚尿流,夜里睡觉只敢闭一只眼睛,唯恐睡得太沉,会被甩在后头,成了唐军的猎物。紧张、担忧、恐惧、疲惫数不清的负面情绪日复一日的积郁下来,许多突厥贵族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突厥人太需要这样的消息来释放压力了。看到全军上下有人抱头痛哭、有人手舞足蹈、有人满地打滚的样子,同娥也明白了,不让他们好好发泄一番,这帮家伙恐怕是没法恢复正常了,更别说带着他们去打仗了。
于是,突厥太师乘兴宣布,全体突厥人狂欢三天三夜,然后杀出大漠去!
“嗷!嗷!”所有的突厥人高兴地嚎叫起来,有突厥贵族不知足道:“可惜没有酒,狂欢总是少了点味道。”
这区区小事,又怎能难住伟大的突厥大可汗?同娥笑着对众贵族道:“谁说没有酒?”说着他双手击掌,便有数百突厥军士抬出百余坛美酒来。
众突厥贵族的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纷纷失声叫道:“大汗莫非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那同娥得意极了,哈哈大笑道:“这是几年前在此藏下的美酒,本来……”同娥本想说,本是用来做‘庆功酒’的,但此情此景怎么开不了这个口,只能嘿然一笑道:“算了,不提也罢。”
众突厥贵族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说什么,一个个扑到酒坛边,拍碎了泥封,对着坛口猛灌起来。对这帮酒鬼来说,一个多月滴酒未沾,简直比杀了他们都难受。
大狂欢这就开始了,突厥人的狂笑大叫传遍了绿洲,传到了大漠之上,一直传出十几里。就连那些在外警戒的斥候,也被这声音吸引了。
“后面这是怎么了?”众斥候问向刚刚从绿洲出来换班的同族。
“薛延陀抄了唐军的后路,咱们就要反败为胜了,太师命令狂欢三日,还拿出了珍藏的美酒!”
“酒?”那些斥候登时眼冒绿光,肚子里的酒虫搅得抓心挠肺,哪里还有心思在外警戒?恨不得这就赶回去痛饮美酒。
正好可以回去休息的斥候,在众同僚羡慕的目光下绝尘而去,还不忘哈哈大笑道:“放心,放心,给你们剩不下美酒,还剩不下酒坛子吗?”
此言引得众斥候忧心忡忡,纷纷急道:“万一等咱们回去,没了酒怎么办?”
“咳,反正唐军也不可能到大漠里找死,咱们在这里傻转悠吃沙干啥?还不如回去喝酒来的痛快!”有大胆的提议道。
“有道理,这些天连个人毛都没看到。”众人眼前一亮,纷纷附和道:“赶紧回去喝酒才是正理!”
“那谁来警戒?”也有责任心尚未被酒瘾干掉的。
“咱们先回去取了酒,再回来就是,莫非这会儿功夫唐军就杀过来了?”众斥候已是酒虫上脑,自我开脱道。至于回去后还会不会再回来,那就只有长生天才知道了。
找到了自我安慰的借口,所有斥候一同开溜……这帮家伙光顾着赶回去喝酒了,谁也没注意到。远处,几个土黄色的身影尾随在他们身后……
那几个身影没有骑马,仅凭着两条腿,竟能跟上骑兵的速度。
吊在突厥斥候身后行出十几里,可以明显感受到,周遭的空气湿润起来,往前打眼一看,一片葱绿便映入眼帘。
在漫漫黄沙中,那片绿色是那样的夺目耀眼,一下就让人转不开眼去,他们小心翼翼摸到绿洲边缘,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这么小心,因为突厥人现在眼里只有酒,哪还顾得上什么身外之事?
几名男子伏在黄沙之中,仔细观察了绿洲一番,又在地图上做了标记,再仔细倾听一阵绿洲上传来的只言片语,待确定听不到什么新鲜玩意,便又蹑手蹑脚退了出来。
第1021章 孤注一掷
退到突厥人视线之外,几人便撒足狂奔起来,一直跑出十几里,来到一个沙窝子。
沙窝子里,还有几个同样装束的男子在焦急的等待,看到几人返回,为首的一个忙扯掉面巾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此人名叫韦福,原本是蛇灵教的人,后来加入了暗卫,在蛇灵教覆灭之后,他的身份也公开了,但独孤九并未惩罚他,反而委以重任。此番派来保护李牧的精锐之中,便有他一个。
“嗯,可算找到了,在东北十四里外。”
听了汇报,韦福起身,来到沙窝子,一把扯住在沙窝子里等待的一个蒙面人,正手反手就是几个大嘴巴。
那蒙面人被抽得叫一个惨,蒙面的面巾都被扇了下来,正是牙吉,他捂着肿的老高的腮帮子,满脸委屈道:“怎么找到了还要抽我?”
“抽得就是你!害我们偏了方向!差点葬身沙海,不揍你揍谁?”
这几日,众人在沙漠里不知兜了多少圈子,吃了多少沙子,方圆数十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牙吉所说的那个绿洲!眼看着带来的水和粮食都快耗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最后一次出动,如果再找不到,就回去复命,也是天可怜见,就在要返回的时候,在沙丘上发现了一块马粪。
这发现让众人欣喜若狂,马匹吃干草的时候,屙出的粪便都是黄色。只有吃了绿草,才能拉出绿色的粪便!这说明,绿洲就在附近!
韦福立刻派人沿着马粪的方向搜寻,虽然沙漠上的踪迹很快便会湮灭,但这种刚刚留下的痕迹,还是可以追踪的!
果然,追踪不远,就看到了突厥人的斥候……其实按照同娥的吩咐,斥候要把马粪收集起来,带回绿洲,以免留下行踪。平日里斥候们也都是这样做的,但今天斥候们的心思都被美酒勾去,哪还顾得上这种琐碎的工作,这才被找了个正着。
虽然是六月天,草原的夜晚却十分寒冷,北边天空黄云涌动,似乎一场沙暴在酝酿之中。
“侯爷还没拿定主意吗?”
在众将领的极力控制下,薛延陀袭击定襄,粮道断绝的消息,暂时还没有扩散出来。但是知道消息的众将领们,却非常的痛苦。他们纷纷望向不远处的中军帐,只见帐中灯火通明,一个来回踱步的剪影映在帐篷上……
苏定方摇摇头,轻叹一声道:“眼下咱们只能等待……”
“哎……”众将提心吊胆,叹气连连。
中军帐中李牧何尝不知,局面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自己必须做出决断了。他是三军主帅,每一个决断都关系到万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不慎重。他已经做出决定,如果今夜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明日一早,便只能率军撤出大漠,与薛延陀一决雌雄了。
只是希望,龟兹还在,如果龟兹还在,李牧就有时间开启自己的‘金手指’,管它合理不合理,管它搅动不搅动历史进程,先把仗打赢了再说吧!
放在帐中矮桌上的沙漏,在无声无息的滴落着细腻的白沙。每一粒白沙的落下,都代表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戌时、亥时、子时……
李牧就这样一直枯等到子夜,军营中彻底没了声音,将士们带着不安沉沉睡去,星河连塞络,刁斗兼山静……
李牧却毫无睡意,死死的盯着墙上的大漠地图,像是要把同娥硬生生从中挖出来一般!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李牧猛然回头,便见侍卫掀开门帘,放进了两个风尘仆仆的人。
为首的他认识,正是暗卫的队长韦福,李牧的心明显漏跳了一拍,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嘶声急迫道:“找到了吗?!”
韦福干裂的嘴角微微咧出一个弧度,点点头道:“幸不辱命。”
“太好了!”
“侯爷!”韦福此时却泼了一盆冷水,道:“那绿洲找是找到了,但距离却比预想的远,要深入大漠一百二十里。”
“哦……”李牧的笑容果然凝滞了不少,沙漠行军,所耗的时间可不是和距离成正比的,超出体力限制,多走一里,都是多十分的绝望。
韦福似乎尤嫌不够,顿一顿,又补充道:“而且回来路上,还看到西边有巨大的沙暴形成,恐怕很快会席卷大漠。”
“嗯……”李牧点点头,神情愈加凝重。对于沙尘暴的威力,他太清楚了。前世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沙暴来袭,把整个城市都卷了进去,等沙暴走了,窗户上都糊着一层泥。沙暴起来的时候,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人卷在沙暴中,只能期待着老天爷可怜,别把自己的小命给卷走了……
而且那还是在草原上,大漠里遍地黄沙,沙暴的威力何止增加一倍?这样的天气下进大漠,简直就是找死。莫非这片天地真有长生天,在保佑着突厥人?想给突厥人留个种?
避风塘中,见突厥人狂喝滥饮,癫狂的样子远超自己预料。同娥本来还有些担心,心说自己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在犹豫着要不要把狂欢缩减为一天,以免坏了大事……
但天黑之后,他听到外头有风声响起,而且渐渐地风越来越大,还有砂石击打帐篷的声音,同娥赶忙出去一看,不由大喜道:“长生天保佑,要来沙暴了!”
一旦来了沙暴,至少持续两三天,两三天里,他们是绝对安全的。同娥不相信有人能穿越沙暴、杀入大漠,出现在自己面前。
于是他便打消了缩短狂欢的念头,转身进了大帐,也放下心开怀畅饮起来。
“我说大汗为何突然宣布狂欢三天,原来神机妙算,知道要刮沙尘暴啊!”醉醺醺的贵族们,一面给同娥敬酒,一面马屁奉上道。
同娥心说,我有那本事还好了嘞。但嘴上决计不会实话实说,喝下贵族所敬的美酒,一脸矜持道:“为将者,自然要识天文、懂地理,老夫夜观星象,看出有这场沙暴,心说横竖无事,不如让孩儿们乐呵乐呵!”
“大汗真是神人啊!”贵族们听了,佩服的五体投地,纷纷向同娥跪拜道:“我突厥复兴,定在大汗啊!”
同娥笑的合不拢嘴,刚想把功劳全都揽下,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哎,本汗何德何能?都是长生天保佑!”
“吓!还真是长生天保佑!”众贵族闻言深以为然,纷纷兴奋道:“草原是我们突厥健儿的家园,长生天自然是护着咱们的,看来天命果真在大汗啊!”
“哈哈哈……”同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端起酒碗向众人提议道:“来,我们一起敬长生天,感谢老天保佑!将来若能大业得成,必不负长生天!”
“敬长生天!”突厥贵族们其实已经喝的差不多了,这时候就是有人提议敬一条狗,他们也会欣然而从的。
敬完了长生天,同娥又斟满一碗,高高举起道:“有长生天庇佑,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诸位开怀痛饮,待风停之后,我们就杀出避风塘,去追那群丧家之犬!”
“嗷!”突厥贵族们兴奋的狂嚎起来,就像已经取得胜利一般。
突厥上下从同娥开始,都已经做起了胜利的美梦。这一刻,美酒特别香醇,马头琴特别悦耳,就连那风沙拍打帐篷的声音,都像是在为他们狂欢伴奏一般……
唐军大营,中军帐。
李牧来回踱了几步,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自然也没什么好犹豫了,痛下决心便是!
他很快便站住脚步,沉声吩咐左右道:“传令下去,大军三更造饭,四更出发!”
传令官等了一宿,终于等到命令,神情一振,就要出去传达。
又被李牧叫住道:“告诉军粮官,让将士们敞开了吃顿饱饭!”
“是!”传令官应一声,赶忙出去传令。
随着李牧一声令下,军营中热闹起来,火头军被军官叫起来生火做饭,不到半个时辰,饭菜的香味便飘满了整个营地。
“俺不是在做梦吧?咋这么香呢?”睡梦中的将士,无需军官吹响起床的军号,便被饭菜的香味勾了起来。
“有肉,一定有肉!”士卒们坐起身来,使劲抽着鼻子,口水淌了个稀里哗啦,肚子里打雷似的响成一片。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些官兵从进入草原起,就处在半饥半饱的状态,到了半夜更是饥肠辘辘,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战斗力很快便会大打折扣。
“都起来吧!”众将本来还想让自己的兵多睡一会儿,见状便也不等了,沉声吩咐道:“收拾好武器盔甲,吃完饭后,轻装出发!”
将士们闻命吃了一惊,所谓轻装出发,就是只携带武器盔甲,与作战无关的被褥毯子、盆盆罐罐全都要丢下。通常这只出现在两种情况,一是,要拼命追敌,二是,要拼命逃了,这两种情况都是非常不同寻常的。
避风塘,突厥大可汗同娥正在与一帮突厥贵族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此时外面的沙暴越来越大,同娥享受着一众突厥贵族的奉承,此时觉得这酒肉分外的美味,不由的多喝了几碗。他毕竟上了点年纪,喝到半夜觉得头晕体沉,便让人扶着自己回去睡觉。
众突厥贵族赶忙将大汗送到帐门口,同娥对众人醉态可掬的摆手道:“你们继续,我先回去睡一觉,然后咱接着再战!”
“大汗只管休息,我们等着您!”众突厥贵族目送着同娥离去,便迫不及待回去继续滥饮起来。
“这一路上提心吊胆,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终于可以痛快睡一觉了吧!”这是同娥脑海中闪过的唯一念头。
狂欢还在进行,同娥不在,那些突厥贵族们就更加放的开了。一时间帐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遍布,好生快活。下头的突厥士卒也不甘示弱,不少人已经醉了一回,跑到帐外吐干净了,回来继续狂喝一气。避风塘中那叫一个酒气冲天!
……
唐军大营,所有的士卒都已经被唤醒,此时饭菜已好,全军便开始用餐。
已经吃了半个月半饱的将士们,此刻见了满锅的米饭,大块的烤肉,那比见了亲人还亲!这会儿谁也顾不上想三想四,全都在那狂吞猛咽,唯恐吃的慢了,让别人把自己那份也抢了去。
军中吃饭是有技巧的,一人一碗都分不到的时候倒也罢了,像这样一人一碗锅里还有的剩的情况下,头一碗一定不能盛太多。不然你一碗没吃完,人家碗里盛的少的,已经去盛第二碗了。
所以,正确的法子是,先盛一小碗,赶紧吃完再去盛第二碗,这样一定比盛一大碗,吃完捞不着盛第二碗要吃得多。
当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盛上第二碗之后,吃饭的速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他们端着饭碗,三五成群挤在一起,暗暗的议论开来:“三更半夜的喊我们起来吃饭,还吃的这么饱,看来是要打仗了。”
“打就打呗!等了这么久,早打完早回家。”
显然在众人的心里,突厥人已经是插标卖首,只等着去杀了。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点头道:“咱们跑到这大草原上,不就是来打仗的吗?废什么话,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等到全营将士都用过了饭,便在军官的指挥下,来到营中空地列队集合。
待全体将士集合完毕,营中空地上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呼啸的风声在众人头顶掠过。
营地中央的高台上,堆着数个木柴堆成的火堆,大风吹得火苗舞动不已,一串串火星子被卷到天上。
所有的将领全副武装,在高台上下肃然而立,士卒们看到上官的样子,全都大气不敢喘,营地的气氛无比沉肃。
“侯爷到!”一声高喝,打破了营中的肃静,官兵们齐刷刷转过头去,定定看着李牧在众将簇拥下,出现在高台上,对他行以注目礼。
第1022章 破釜沉舟
李牧肩上披着玄色的披风,腰间悬着代表着天子权威的尚方宝剑,神态沉静、目光坚定。
“都吃饱了吧?”
“嘿嘿,吃饱了……”将士们不好意思的七嘴八舌道。
“我看是没吃饱。”李牧却把笑容一敛。
“侯爷,”将士们一愣,“咱真吃饱了……”
“吃饱了就他娘的大点声!”
“吃饱了!”所有人此时,都用尽力气的喊了起来,声音直冲霄汉。
“这还差不多。”李牧的目光扫过众将士,微微一笑道:“都吃饱了就好。”顿一顿,他沉声说道:“这大概是咱们最后一顿饱饭了……”
“什么?什么?”轰的一声,原本一片肃穆的士卒们,闻声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有一些老兵油子猜了出来,脸色惨白:“难道粮道……”
更多的人神情紧张的看着李牧,希望侯爷这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至于苏定方等将领,更是大惊失色,不知道李牧为何要实话实说?让士兵知道了真实情况,还有什么军心士气可言?这下不用什么突厥人,更不用薛延陀来进攻,军队自己就得垮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着李牧,那目光里有强烈的震惊、有强烈的不解、有强烈的质疑、有强烈的恐慌……换做普通人被这些目光盯在身上,恐怕直接就得崩溃,然而李牧却仿佛毫无所觉,依然面不改色的自顾自道:“昨日得知,薛延陀十万大军围困定襄,我们的老窝被端了!!”
众将士纷纷倒吸冷气,若非平日里李牧爱兵如子、指挥若定,还算威望颇高,这会将士们破口大骂都是轻的,直接生撕了这厮都有可能。
明知道快没粮了你不省着点?难道不知道没有吃下的饭?吃多了都变成屎吗?!
“所以,本侯在这里宣布,我们已经断粮了。”李牧却像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现在有两个选,一个是撤兵,撤兵要面对十万薛延陀人,同娥那老混蛋估计也不会放过这个捡便宜的机会,咱们没有粮食,如何能坚持下去?”
将士们个个面面相觑,无言以对,他们万万想不到,形势急转直下,变化如此之快,原先连战连胜,穷追猛打的英雄之师,转眼就要逃命去了。
比转眼逃命更悲惨的,是根本逃不回去……正如侯爷所说,军中无粮、后有追兵,撤退的方案看来是完全行不通。
李牧看着众将士的神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这才高声说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的斥候发现了同娥的藏身之处!”“啊!”将士们惊呼声中,李牧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大营上空道:“此入大漠一百里有一处绿洲,名唤避风塘!乃是同娥准备的藏身之处,他在其中储存了大量的粮草物资……”
“另一条路便是,咱们杀进沙漠,抢了突厥人的存粮和战马,绕到薛延陀的老巢去,咱给他来个围魏救赵!”
将士们一开始听说同娥被发现,反应还没有多强烈,待听到李牧说,绿洲中储存大量的粮草物资,这下嗡的一声,全都按耐不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插翅飞过去,纷纷嚷嚷着,向李牧请战道:“侯爷!请下令吧,我等愿直捣敌巢、灭此朝食!”
“是啊侯爷,请下令吧!我们已经饥渴难耐了!”将士们激动的都胡言乱语开了。
原本低落的士气,散乱的军心,让李牧的消息一下子就扭转过来!
将士们血脉贲张、捶胸顿足,嗷嗷叫着,恨不得立即出发,干掉同娥一伙人,省得他们浪费属于自己的粮食。
唐军上下,已经把同娥的粮食视为己有了。
可见,比起建功立业、升官发财,生存的压力才是第一驱动力!
李牧和苏定方相视一笑,又叹气道:“可是,沙尘暴就要来了,这种时候进大漠,恐怕是九死一生啊!”
“那又如何,总比留在这里十死无生强!”将士们却毫不在意,大声嚷嚷道:“就算是刀山火海,咱们也能闯过去!”
“要是在沙尘暴里迷了路,不能按时找到同娥,咱们可全都要饿死在沙漠里……”
“那又如何!与其窝窝囊囊的死,还不如死他个轰轰烈烈,搏那一线生机呢!”将士们热血上头,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说得好!”李牧击节叫好道:“这才是我大唐的铁血男儿!”说着他脸上的笑意一扫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肃穆。“本侯便带你们杀入大漠,全歼同娥,拼一条生路下来!”李牧的声音越来越高昂,每个字都带着无穷的决心,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直入没个将士的心头!
“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杀敌的路上,决不能死在逃亡路上!”
“大唐万胜!侯爷万胜!”
“出发!”李牧拔剑指向北方,那黄沙漫卷的无际沙漠!
将士们轰然应命,在军官的率领下,纷纷上马,从营门鱼贯而出。
数万唐军将士北上十余里,便进入了大漠,进入大漠不久,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便肆虐而来,尽管人马都用布罩蒙住口鼻,还是被打得浑身生疼、头晕目眩,甚至没法睁眼视物。
不过其实,睁不睁眼都无所谓,因为天地间都被黄沙遮盖,就算瞪大了眼,也最多不过能看清一两丈远而已,再往远处,则天地茫茫、尽是黄色了……
唐军将士基本上是在闭着眼行军。进入大漠前,他们每人分到一段坚固的麻绳,按照命令将绳子穿过前一匹马的马鞍,拴在后一匹马的缰绳上,这样战马串葫芦一样首尾相连,后面的人马只需跟着前面的人马亦步亦趋,无需担心会因为看不清周围而掉队。
这样一来,在最前头带路的人马,责任就无比重大了。要是不小心带错了路,全军都会跟着走错路。而在这沙漠之中,走错路就意味着全军覆没……
相信在全军覆没之前,将士们一定会把在前头带路的向导先宰了出气……
但是李牧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在斥候出发之前,李牧给了韦福一块‘道标石’,这道标石本是飞鸽传书用于标点之物,此时成了导航。只要道标石在的地方,李牧就能在系统中看到光点,奔着光点走,怎么也不会错。
李牧身先士卒,走在最前头,苏定方挡在他左侧风口,两人顶着狂风,艰难的交谈着。
“侯爷,这次可有够冒险。”苏定方虽然是一员悍将,但他对李牧敢在这样的沙暴天依然一意孤行,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本来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李牧却满不在乎道。做出了决定,他便感到一身轻松,剩下的事儿,面对就行了,不必再焦虑。
“你看这样行军,一天能走多远?”李牧大声问道。
“这得看风向,要是刮西风,咱们顺着风全速行军,一天就能到。”苏定方皱眉道:“可要是风向改成西北风,一天拼了命,连七八十里都走不到!”说着叹口气道:“这风向一会儿西风一会儿西北风,末将可说不准。”
“那就取个平均数,”李牧却很看得开道:“最多一天半就能到。”
“没有这么算的……”苏定方无奈道:“马匹在这样的天气,体力损耗极大,能不能走到还是问题?”
“一定可以走到!”李牧沉声说道:“就是把马累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没了马匹怎么作战?”莫问皱眉道。
“这样的天气,我们只要到了绿洲就是胜利!”李牧笃定道。
见李牧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考虑清楚,苏定方便没有再反问,显然是认同了他的说法。这样的鬼天气,任谁也想不到敌军会找上门来,恐怕就是自己都会疏于防范,让将士们到帐中躲避风沙。
如果这时候,敌军杀上门来,胜负毫无悬念……
大军在沙尘暴中蹒跚的前行,战马一会儿被风推着不得不撒蹄奔跑,一会儿又被风挡住,怎么催动也没法儿往前,幸亏许多马连在一起,一齐向前的力量或多或少叠加起来,可以抵御这天地之威,使队伍始终保持前进。
将士们不得不佩服,李牧搞出来的这个连环马,要是没把马都拴在一起,队伍早就被吹散了不知多少回,更别说不断前行了。
就这样,过了不知多少光景,天色渐渐暗下来,将士们这才恍然察觉,他们已经走了接近一天!精神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谁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场大沙暴中,一直坚持行军这么久!
不过精神的力量也不是万能的,一旦意识到自己走了这么久,他们那被风暴摧残到麻木的身体,也终于开始感觉到积蓄多时的疲惫劳苦了……
沙暴大时,所有人连喘气都困难,自然顾不上说话叫苦。这时候,沙暴间歇性的小了一些,便有将士开始叫苦了:“将军,实在走不动了!”
“又累又饿,全身都动不了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更多的将士开始叫苦,想要停下歇歇再说。
“不能停!”将军们也是又饿又乏,但还得忠于职守,恐吓部下道:“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动了!”
“就算我们能撑,可是战马也撑不住了,再走下去非得活活累死。”将士们又说道,这倒并不全是找理由,对骑兵来说,战马就是他们最好的兄弟,看着自己的马儿嘴泛白沫,不停打着响鼻,将士们确实心疼坏了。
“那就都给老子下马!”军官们挥起鞭子,抽打着那些骑在马上的士兵:“知道马累了还不让它歇歇!”
士卒们只好全都下了马,牵着缰绳步行。
这时候,军需官也抓紧时间,开始沿着队伍发放粮食,每名士兵都分到了一份,一共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是黄豆和麦子,另一个袋子里是定襄特产,被称之为‘方便面’的干粮。
“不是说断粮了吗?”士兵们又惊又喜。
“就剩下这么多,你怎么吃随你们。”
其实军粮还有,足够饱餐半个月的。毕竟第一批军粮刚到,怎么可能那么快吃完。但如果李牧不那么说,军队又怎有破釜沉舟的士气?所以说为将者,还是得有点心机的。
果然,这样说了之后,士卒们对这仅有的粮食,都非常的珍惜。但他们没有着急的自己吃,而是先喂马。骑兵心里都明白,在沙漠里,如果马没了,自己面对的情况将更糟糕,马是他们的兄弟,更是他们的命,士兵们纷纷将袋子打开,早就饥肠辘辘的战马便迫不及待凑上来,用红色的舌头卷起袋中的豆麦,吃的十分香甜。看着马儿享受的用餐,将士们欣慰之余,肚子却打鼓似的,感到更加饥饿了。他们把一块面饼掰开,又掰开,只吃了四分之一,虽然还是饿,但他们知道,饿不死了。
饿不死就行,这种情况下,谁敢奢望吃得饱?
这时,不知谁喊了声:“侯爷来了。”
士卒们转头望去,果然见李牧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渐渐由远而近。说他来了,其实是不对的,因为李牧和将领们是站在道边,面对着缓缓前进的队伍,挨个和他们说话打气。
“侯爷!侯爷!”士卒们到了李牧身边,纷纷停下手中的事情,向统帅致以敬意。
“不用多礼,当心撒了粮食。”李牧笑着不断点头,对士卒们大声道:“还有二十里路,大家再坚持一下!我听说突厥人正在绿洲中大张筵席,咱们赶得上的话,还能蹭他们点酒喝!”
李牧身后的苏定方等人不禁暗叹:‘真是睁着眼说瞎话,斥候找到标记了,明明还有四十里开外,而且是没有走错路的情况下……’
将士们却很受激励,一者是只剩下四十里路,不算太长,再咬咬牙就能到了。二者,听说突厥人在开宴会,他们便愤恨,那可都是老子的酒肉!
“兄弟们加把劲啊!别让他们把咱们的酒肉都吃光了!”。
“嗷!”将士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应声,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行军速度竟然不降反升!
在肆虐的沙暴中,唐军继续赶路,一队队人马钻进漫天黄沙形成的巨幕中,渐渐地他们的身影被巨幕遮住,消失在大漠深处。
第1023章 复辟
大漠绿洲避风塘内,狂欢还在进行中,同娥和一众突厥贵族也彻底放开了,他们睡醒了喝,喝醉了睡,反复数次,哪里还分得清白天黑夜,东西南北。
避风塘外围原本还有警戒的突厥斥候,可是随着狂欢进行,这些斥候们也喝的七晕八素,加上外面刮着沙暴,能见度只有百步,这些突厥斥候,一来念着美酒,二来不堪沙暴之苦,三来麻痹大意轻慢唐军,四来失去了约束。哪里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就算有人为了应付上官,出来值守,也只是在绿洲的边缘站站,根本不愿深入沙暴中,更不要谈什么警戒了。
同娥醉醺醺的算着日子,以他多年的经验判断,唐军已经断粮,只待这沙暴停止,他便率领全部突厥人杀出去。看到上上下下全都烂醉如泥的样子,他决定结束狂欢,所有人都不许再喝酒。
其实不用同娥下令,突厥上下也不会再喝酒了,因为这群酒囊饭袋连喝三天,已经把所有的酒都喝光了……
狂欢终于落下了帷幕,避风塘中鼾声四起,那打雷一样的呼噜声,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沙声。
看着帐中横七竖八,倒头酣睡的一群醉鬼,也有滴酒不沾,至今还保持清醒的突厥贵族,忧心忡忡对同娥道:“大汗,这帮家伙醉成这样,恐怕到了明后天,战力也不能回复啊!”
同娥虽然也好杯中之物,但他从来都保持三分清醒,闻言呵呵一笑,道:“咱们又不着急,等上一两天又何妨?让那些唐军饿上一娥,这帮家伙酒也醒了。到时候正好杀出去,看看有没有便宜可捡……”
那突厥贵族登时恍然,一脸受教的恭维道:“果然一切尽在大汗掌握之中!”
“那是自然!”同娥被拍的是十分舒坦,哈哈大笑道:“老夫可是长生天看好的人物啊!”
……
长安城,薛延陀南下,定襄被围,太子被困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而在如此危难之际,他们得知李牧先是抗旨不交兵权,后在得知消息后竟然没有回援,而是选择了继续追击同娥,群臣愤怒了,六部百官纷纷上书,批评李牧侥幸大胜便得意忘形,违抗圣旨孤军深入,是要把大军带向死路,置储君,国家于不顾,沽名钓誉!那些言官们更是不断上述弹劾,要求摄政王治李牧抗旨不遵之罪!
长孙皇后看着一箱箱被抬进来的奏折,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裂开了。她本来就有脑疾,立时便犯了,每日都要晕厥一两回。
至于长安城的老百姓,情绪就要复杂多了,有不少人受到当下舆论影响,开始大骂李牧狂悖不臣,注定成为大唐的罪人!也有很多人觉得,侯爷又不知道薛延陀会南下,他选择全歼突厥人、永定西域,能顶住朝廷的压力,舍弃个人荣辱,率将士们千里追击,是大英雄、大豪杰!
还有那阴谋论的爱好者,散布说是朝中有些人,看不得李牧立下大功,所以才假传圣旨急召他回京。但这个说法,也被另一伙阴谋论者驳斥,他们说是李牧跟薛延陀约定好,把消息传给了他们,才导致今日的局面。
立政殿中,长孙皇后这几日缠绵病榻,身体虚弱的很。但听说有紧急军情,还是勉强起身,宣见留守的各位重臣。
房玄龄,李大亮,魏征进殿,长孙皇后看了他们一眼,道:“诸公有何事禀报?”
“皇后可要有心理准备,”房玄龄深吸口气道:“如今定襄已经六天没有消息传回,很可能已经……如今长安城只有一万守军,虽说城墙高大,但……”
“你是说,薛延陀人,要打到长安来了?”长孙皇后惊得一下坐起来,一张脸如白纸一般,饶她是女中豪杰,但面对国破家亡的事儿,还是难免慌张,道:“如今陛下不在朝中,太子被困定襄,就连魏王也……”她不禁埋怨地看了房玄龄一眼,若不是房玄龄,李泰怎会‘离家出走’?
如今这长安城,竟然连一个继承皇位的人都没有……长孙皇后看了眼襁褓中的李治,心道,难不成大唐的江山,会灭亡在咱们娘俩手中么?
事到如今,房玄龄也羞愧难当,虽然他不觉的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处,但毕竟事儿赶事儿,到了这一步,他也难辞其咎。
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必然的结果。从前‘房谋杜断’,大事都是杜如晦来决断。就是因为,房玄龄没有主心骨。这次李世民临走的时候,把李牧调回来做尚书令,就是想让李牧来当‘杜如晦’,为国家大事做决断。谁能想到,此时西突厥进犯,李牧不得不领军出征,朝中没了一个决断的人,房玄龄这才接连几次判断失误。
至于魏征,他能匡扶人的过失,却也不是能断之人。而且涉及李牧,李牧是他的女婿,他本就有偏帮的嫌疑,说话也没有底气。
“本宫一介女流,国家危亡之际,实在是承担不起这份责任……”长孙皇后思虑良久,道:“此时此刻,当迎太上皇回朝主事……”
长孙皇后的话刚出,房玄龄便骇然变色,断然打断道:“不可!”
开什么玩笑,当初天策府一脉造反才有了今天的贞观朝,如今要还回去,岂不是复辟?别人不知道,房玄龄可是清楚的很,当年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一系其实没有绝对的优势。这天下毕竟是李渊打下来的,他是开国的君主,若论民心所向,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比不了他。如果李渊决心要惩治李世民,只需号令勤王,李世民必败无疑。就算他杀了李渊,他的皇帝也做不成。
而李渊最终决定传位,实在是因为,自己有能耐的儿子一共就三个,已经死了俩,不得不传。当年之事不远,效忠李渊的人都还没死,李世民这次出征,把当年秦王府的班底都带走了,如果此时李渊复辟了,远在辽东的李世民能不能回来可就两说了。
李大亮是个老实人,这种敏感的话题他从来都是不参与的。魏征却已经洞悉了房玄龄的心思,他本来就不是李世民的嫡系,李建成死了之后,他还当官,主要是为了挑毛病,为百姓做点事而已。
此时此刻,迎回李渊确实是最佳选择。靠李渊的老脸,肯定能发动起来,李世民登基之后,遣散归乡的那数万武德年间的老兵。有这些老兵在,仗着长安城的坚固,守住肯定是没问题。
为了长安城的百万百姓,魏征当然要说话,他把这段时间一来,因为房玄龄构陷李牧而蓄力的怨气,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房玄龄哪里是他的对手,被怼得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颤声道:“不行就是不行,反正,反正就是不行……”
长孙皇后看着俩人吵架,气息越发散乱,苍白的脸上,忽然升起一股异常的血色,啊地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向后晕倒。
立政殿内登时一片混乱,人仰马翻,又是叫太医,又是叫宫女的,好一阵折腾,总算是把人给救醒了。
“皇后!”魏征和房玄龄对长孙皇后,素来都是敬重的,见因为自己吵架,害得皇后晕厥,都自责不已。二人跪在地上,道:“臣等有罪,请皇后治罪。”
“二位都是国家的柱石,各抒己见,何罪之有。”长孙皇后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她安抚了一下,看向房玄龄,道:“房相担忧的事情,本宫心里清楚,也深思熟虑过了。但是如今情势危急,难道要因为这点顾虑,就置长安城百万的百姓安危于不顾吗?我相信,就算是二郎在此,也会做一样的选择的。”
房玄龄见长孙皇后称呼李世民二郎,心中微动,当年李世民还没做秦王的时候,同袍泽们在一起,也是这般称呼。长孙皇后当时还很年轻,带着妇孺们为将士做饭,也是辛苦过的。
往事历历在目,房玄龄不禁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我对不起陛下,对不起陛下啊……”
长孙皇后看向魏征,道:“劳烦魏公一趟,去请太上皇临朝。”她咳嗽了一声,道:“本宫应该去的,可是……”
魏征连忙道:“皇后安心休养,臣这就去请。”
房玄龄还想再说什么,长孙皇后已经闭上了眼睛,见人已经这样了,什么话也都只能憋在心里了。
……
逍遥谷中,绿荫森森、月照荷塘,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传不到这片封闭幽静的方寸天地一般。
李渊蹲在一处花棚里头,这里面是他培育的新型牡丹,花瓣全白,不染一丝杂色。他欣赏了一会儿,来到桌案后头挥毫泼墨,想把这花的美丽给记录下来。
一旁伺候的小陈公公,忍不住击节叫好道:“太上皇的丹青直追国手!昨儿个画的仙鹤,就想要飞上天一样。今儿这牡丹就像活的似的,等会画完了,肯定有蜜蜂来采蜜!”
李渊横了他一眼,道:“老子还没画呢,你就知道了?你这混账东西,离开老子身边,当了东厂的督公之后,变得愈发的虚伪了,明明是来看着老子的,整天说这些奉承的话,恶心不恶心!”
小陈公公被骂的习惯了,也不生气,道:“太上皇哪里的话,奴婢是奉命伺候的。”
话还没说完,便见个小太监一阵风冲了进来,大叫道:“督公!不好了,魏征来了!”
让小太监这一咋呼,李渊的手冷不防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画纸上,不禁微微皱眉。小陈公公登时黑下脸,呵斥起来道:“小畜生还有没有点规矩,看咱家不扒了你的皮!魏征来了能怎么?怕他作甚?”
说着向李渊告了个罪,便要出去见魏征。但魏征已经冲了进来,迎面撞见,小陈公公刚要说话,魏征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小陈公公的功夫不弱,但他没想到魏征会动手,一下子被打蒙了。
魏征跪在地上,双手把‘定命宝’呈上,道:“太上皇,定襄被围,薛延陀不日即将南下,朝中无人主政,长安城危在旦夕。皇后不堪操劳,一日晕厥数次,实在是难以为继。特命臣奉大宝,恭请太上皇临朝。”
“什么?!”小陈公公一听,腿肚子都转筋了,瞪大了眼睛尖叫起来:“你不是胡说吧?!这怎么可能?”
“龙撵就在外头,你不会自己去看?”
小陈公公赶紧狂奔到外面,果然看见了龙撵。这可做不得假了,就算魏征搞事情,他也搞不出来龙撵啊!他心里暗道完了,这段时间,他可没少挨骂,如果太上皇临朝,恐怕自己这个三姓家奴的脑袋要搬家。
李渊却不为所动,依然保持着提笔的姿势。微微沉吟片刻,他看向魏征道:“大位已易,便是天命更替,我这个太上皇再临朝……不合适,不合适!”
“这、”魏征愣在那里,急声道:“情况危急啊,太上皇!”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渊每日闲云野鹤,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不想打破这种生活。他微微皱眉道:“就说我病了,起不来床,就这么回复!”
“还要我再说第二遍吗?”李渊冷哼一声,魏征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太上皇,现在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魏征又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如何危急,如何紧迫,李牧、李承乾、李泰都是什么情况,完完本本的全说了,直说的自己口干舌裂,谁知李渊依然不为所动:“你哪个眼睛看到我置气了?不去就是不去,儿孙自有儿孙福,管我一个老头子什么事儿?”说完,李渊便不再理会陈芜,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画上,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补救那个墨点。
魏征实在是嗓子冒烟了,见李渊态度坚决,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转回宫中复命。
第1024章 沙漠中的幽灵
立政殿内,长孙皇后服了药,安静地睡着,房玄龄束手站在旁边,满脸担忧,所有人鸦雀无声,只有更漏滴滴答答,显得更加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大殿响起,长孙皇后这才缓缓睁开眼道:“是魏公回来了吗?太上皇回宫了吗?”
“回禀皇后、”魏征刚刚站定,闻言忙小声回禀道:“太上皇病的厉害,说……”
房玄龄闻言瞳孔一缩,脸上更是怒气隐现,哼一声道:“太上皇果然老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赌气!”
魏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事儿没办成,就算他满身都是嘴,也说不出什么来。
“房相,慎言!”只见长孙皇后脸色一阵青白,喘息越来越急促,眼瞅着又要咳嗽,房玄龄赶紧闭上了嘴巴。
长孙皇后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道:“看来太上皇还是不肯原谅……好吧,本宫亲自去解释,来人啊,准备车辇、”
“万万不可!”这下不止房玄龄,就连魏征也一起出声拦着。看长孙皇后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乐观。万一折腾出点什么事儿来,他们俩谁也担待不起。
“要去……一定要去。”长孙皇后的声音断断续续,说的十分艰难,但是语气十分坚定。
眼见着再劝只能徒增长孙皇后的压力,房玄龄和魏征俩人都住了嘴,任由女官去做了安排。
女官在四轮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波斯毯,着人把长孙皇后抬到车上,又让刘神威带着药箱随行。一切都准备好了,已经过去了小半天,眼看着天色将晚,房玄龄和魏征二人本想劝长孙皇后明日再去,但长孙皇后却说,这个时候刚刚好,轻装简行,免得惹人注目,让百姓惶恐。
深夜,一行抵达山谷谷口,长孙皇后已经又晕厥了过去。
得到消息的李渊再也无法推搪下去了,重重叹息了一声,一面着人安排长孙皇后住下,另一面传见魏征和房玄龄,表示愿意暂时接受定命宝,监管朝政,但是临朝就免了。他已经退位,便不会再坐回那把龙椅。眼下薛延陀人不是没打进来么?就先在山谷住着,一应的事情,都在谷中办理。同时他也明言,这只是眼下情况危急的权宜之计,一旦事情出现缓和,即刻交接,他只想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想被俗务打扰。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谨慎得有些过头了。即便是房玄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了。如今形势危急,朝中很多大事需要决断,在魏征的督促下,房玄龄回立政殿取了所有待办的奏折,回来向李渊报告。
李渊已经多年没有参与政务了,年纪也大了,这么多的奏折看是肯定看不过来了,就让魏征帮忙看,把长篇的奏折,浓缩出几句有用的话来,然后再做决断。
魏征毕竟是有水平的,一本奏折一眼扫过去,废话基本上就过滤了,捡着重要的说几句出来,李渊是开国的皇帝,业务这一块不需要培训,拿主意还是很轻松的,处置得飞快。
只是把房玄龄给晾在了一边,根本插不上话来。
房玄龄一看这样不行啊,虽然知道不受待见,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薛延陀的进犯,这些奏折都是小事,不着急!”
李渊点点头,瞥房玄龄一眼,道:“房卿家这么说,肯定是心中早有定计了,那你说说看,该如何解决啊?”
房玄龄被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心道我要是知道怎么解决,我早就去做了,何必站在这受气。但嘴上他肯定不能这么说,道:“太上皇,臣是想不到办法,但事关国家兴亡,太上皇是不是应该先放下成见……把文武百官召集起来,大家商量商量啊!”
“商量什么?”李渊轻笑一声,道:“如今要兵没有兵,要将没有将。粮草倒是有,现招兵买马来得及么?于事无补!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相信前方的士卒。相信他们能扛得住敌人,守得住城池。除此之外,也做不了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做了?”房玄龄怒极反笑,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大唐的江山丧在薛延陀的手上?”
“若真是那样,也没办法。”李渊冷冷道:“真那样,就是命!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召集百官,集思广益,用不着薛延陀打过来,国家就已经乱了。”
李渊说得斩钉截铁,道:“自晋阳起兵,我就有一个经验。真正的威胁,不在草原,而在中原。那些游牧民族,他们是一群只知道掳掠的莽夫,但中原的这些门阀,他们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如果现在朝廷自乱阵脚,会给他们传递出朝廷已经无以为继的信号,到时候烽烟四起就在旦夕之间!”
他盯着房玄龄,道:“如果现在各地割据,就像隋末时候一样,你来告诉朕,朝廷拿什么平叛?”
房玄龄答不上来,好半天才道:“总得做点什么吧,不能坐以待毙啊。如今李牧已经失踪了,总不能指望他靠着一万兵马,把突厥人和薛延陀都吃掉,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魏征也喃喃说道,两人都很清楚,大军断粮,前有狼后有虎,李牧是不可能有任何机会的。
房玄龄恼火道:“李牧还是太年轻了,朝廷都已经下旨,让他不要轻敌冒进,现在可好,定襄被围,需要他守城的时候,他却不见踪影!”
“你就放屁吧!”李渊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事情的原委,他已经知道了。李渊自然是完全站在李牧这一边,但房玄龄毕竟是李世民的臣子,他一个代理皇帝也不便多说什么,骂了一句,摆摆手赶人了。
房玄龄当然不敢还嘴,委屈巴巴地告退,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就在长安城这边,为了薛延陀的事情,风声鹤唳的时候。争议之中的李牧,正率领着他的骑兵部队,正艰难的跋涉在风暴肆虐的大沙漠上。
沙暴在昨日天黑时,风力小了一段时间,但李牧等人没有高兴多久,便又重新肆虐起来。到了下半夜,更是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之威狂暴到了极点。
唐军士卒感觉完全要支撑不住了,若非天黑时听李牧说,距那绿洲只有四十里,大伙总怀着‘随时会到’的念头,早就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躺,爱咋咋地了!
“咬咬牙,马上就到了!”将校们声嘶力竭的鼓舞着士气。
“呸!你都马上了几十遍了!”士卒们如今脾气暴躁,哪里还理会什么上下尊卑,纷纷大骂道:“怎么还没上了你娘的马?!”
“就是,这四十里也忒长了!”士卒们终于爆发出强烈的怀疑道:“咋走到死都不到呢?!”
“风大!风大!”将校们其实也纳闷儿,虽说这狂风沙暴之下,所有人都丧失了判断能力,但走了一夜也到不了,实在说不过去!但他们不能有丝毫动摇,不然摇摇欲坠的军队,下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将校们只能昧着良心,大叫道:“前面就是!”
“日,不马上了,改前面了!”士卒们骂骂咧咧道:“鬼才信你的鬼话!”
“那你们就别走了!”将校们也来了火气,骂道:“呆在这等死吧!”
这才是真正激励士卒们不断向前的真理——深入大漠之后,回头是死,不动也是死,只有向前才可能赢得一线生机,你说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淦!不会是带错路了吧!”士卒们又把怒火转移到在前头带路的几个斥候身上。
声音顺着风,传到了前面斥候的耳朵里,韦福等人缩了缩脖子,心中暗道,如果真是方向错了,等沙暴结束肯定会被这帮愤怒的士卒生吞活剥了。但他们着实冤枉,因为从进入沙漠开始,就一直是李牧在带路,他们只是象征性地走在前面而已。
韦福心中越来越吃不准,凑到另一个斥候耳边,小声道:“兄弟,你找到沿途做的记号了么?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方向到底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啊。”斥候声音沮丧道:“咱们做的记号,风沙一吹一点影子都看不到,这茫茫沙漠,到处都是一个样,哪儿能分清楚。”
“你说侯爷咋就知道往哪儿走呢?他是不是也瞎带路呢?”韦福小声嘀咕着。
“要不咱跑吧?”斥候的心理承受力终于崩溃了,小声提议:“哪怕死在沙暴里,我也不想被这些疯子给吃了。”
“混蛋!你这个混账!”韦福拍了一下这斥候的脑袋,道:“咱们的命,早就卖给侯爷了,这会儿你说跑,长没长良心?”
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的是。如果真的是走错了路,你以为侯爷就能跑得了?士卒们要吃,也是第一个吃他。大家一起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正胡思乱想呢,忽然突然脚下踩到个东西,差点把他绊倒。韦福只当是个枯骨什么的,弯腰一摸,忽然一愣,从沙子里拎出来一个酒坛子。
韦福激动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那斥候更是兴奋不已,想要对身后的大军大喊大叫,却被韦福一把捂住嘴,低声骂道:“住口!蠢货!惊了敌怎么办?!”
他示意斥候继续往前,自己则拎着酒坛子回转,把消息报告给了李牧。
其实李牧靠系统定位道标石,早就知道到地方了。但还是表现出一副兴奋的模样,让韦福赶紧把消息传到后面。再晚,他也怕士卒们扛不住压力爆发哗变,要是那样,可真是黄泉路上不寂寞了。
……
避风塘,虽然狂欢已经结束,但突厥人上下仍然宿醉未醒,营帐中鼾声如雷、连绵不绝。几个不喝酒的突厥贵族,被吵得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容易捱到天蒙蒙亮,才睡着了。
其中有一个叫萨沙的,他失眠了。进入避风塘到现在,他一直就没怎么睡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心中烦乱不堪。他实在是睡不着,便爬起来穿戴整齐,走出了自己的营帐。
绿洲中营帐连绵,每个帐篷里都无一例外鼾声一片,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成片的战马在咴咴叫着呼唤主人。萨沙见状不禁摇头,这几天,这群家伙只顾着烂醉如泥,居然连马都不喂了!
萨沙在营中走了一阵,不知怎的,感到一阵阵后背发凉,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但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感到膀胱一阵阵发紧。
得,先撒尿吧。萨沙便顶着风沙,走到绿洲一角,解开裤带痛痛快快放起水来。谁知尿到一半时,竟看到远处黄沙漫天中,出现了重重黑影!
萨沙登时毛骨悚然,牙齿格格打颤,剩下的尿全都憋了回去,心中狂叫道:‘莫非是传说中的幽灵……’
在草原上,流传着这样那样的传说,其中就有在沙尘暴中出现的幽灵的传说……据说那是死在沙海的人的游魂!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萨沙唯一能想到就是幽灵了!
直到双方距离不过一丈,吓得尿不出来的萨沙才看清,那些全身上下灰头土脸,看不清面容的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幽灵,而是活生生的人!
萨沙却反而更加惶恐,因为他已经看清,那些朝自己围拢上来的人影,不是别人,分明就是像撵兔子似的撵了他们一路的唐军!
“唐军……”萨沙颤抖着牙齿打颤,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惊声尖叫起来:“你们是唐军!”
“恭喜你答对了!”来的正是千辛万苦穿越沙暴,终于抵达绿洲的大唐骑兵!
这些唐军士兵用色狼般的眼神死死盯着萨沙,满脸狂喜一拥而上,便把萨沙按倒在地!
下一刻,无数的唐军骑兵呼啸着从狂风和飞沙中冲出,以铺天盖地之势杀入了突厥人的营地!登时惊得突厥人的战马嘶鸣不已,咴咴叫着想要唤醒他们的主人!
可是他们的主人仍然在酣睡之中,唐军已经冲入营中,仍然无法把他们惊醒!
第1025章 软骨头
唐军将士在马上挥刀劈开营帐,然后毫不留情对横七竖八、鼾声如雷的突厥人砍杀起来!登时鲜血四溅,染红了破碎的帐篷!不知多少突厥人直接被杀死在睡梦中,这才有人猛然惊醒,看到唐军的马刀朝自己砍来,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是在做梦!
唐军可不管他们做不做梦,挥刀砍下他们的头颅,让他们继续安睡、永远长眠!
这是一场比塔姆河时还纯粹的屠杀,至少那一次,突厥人手里还有武器,胯下还有战马,神智还是清醒的。这一次,他们却空着两手、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让唐军屠杀……有些骑兵甚至懒得弯腰挥刀,只用战马的铁蹄践踏下去,每一下都能踏的一名突厥人肠穿肚烂、脑浆迸流,杀戮的速度反而比用兵刃来得快……
突厥人至死也想不明白,唐军怎么能在大沙暴中穿越茫茫大漠,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最先被唐军攻击的营帐,几乎没有任何突厥人能逃出帐门,便被全歼在帐中。靠里面的突厥人状况要好些,不少人赤着脚,提着刀跑了出来,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突厥人虽然站在那里,手持兵刃,一个个却感觉头重脚轻,举步为艰,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这是宿醉带来的恶果!
在全副武装、杀气冲天的唐军铁骑面前,他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他们便被斩于马下!
转眼之间,突厥人的营地已经被唐军席卷过半。喊杀声、惨叫声完全盖过了漫天的风沙声!
暂时还没有被唐军光顾到的营地中,突厥人终于有时间骑上他们的战马,拼命地……四下逃窜!
在神兵天降的唐军面前,突厥人彻底失去勇气,只想着赶紧逃跑,但唐军哪给他们机会?早就把个避风塘围得水泄不通,突厥人逃到哪里都会被唐军拦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纷纷下马跪地投降。
可唐军苦苦追了他们一路,又千辛万苦、九死一生而来,积累的怨气早就已经爆棚了,哪里肯接受他们的投降,依然无情的挥动着马刀,把那些跪在地上的突厥人砍杀殆尽!
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营地中的突厥人死伤殆尽,喊杀声终于平息下来……
而这时,肆虐了整整两天的沙暴,也渐渐平息下来,天空重新露出湛蓝,黄沙尘埃落定……
对于战斗的经过,李牧根本没有关注,因为只要他的军队能出现在这里,就必定大获全胜!
他眼下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不能再让同娥逃走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战局稍定,苏定方便亲自带着人马四处搜寻同娥,但找遍了营地,也不见他的踪影……
“这都能跑?”苏定方满脸不可思议的回禀李牧道:“咱们的人围的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出去啊!”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李牧眉头紧锁,昨夜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没有参战,四处游走,就是要防止同娥逃走,但也难保,这绿洲还有暗道,毕竟是同娥的老巢,有个准备也正常。
苏定方连连摇头道:“这茫茫沙漠,他能逃哪儿去?是不是他穿上普通士兵的衣服,混在死人堆里了?”
“找吧,”李牧沉声道:“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虽然全歼了突厥军,可如果不能找到同娥,这场胜利也会大打折扣。突厥虽然败了,但不是绝了,草原戈壁还有几十万的突厥百姓,他们的亲人死了,仇恨会延续下去,有同娥这样的人领头,早晚都是祸害。
“是!”苏定方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赶紧派人开始二度搜寻。
得知同娥没找到,牙吉凑过来,向李牧主动请缨,表示自己熟悉绿洲的环境,愿意一同寻找。
自从找到了绿洲,牙吉便恢复了自由,这会儿看到大明全歼了突厥军残部,更是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哪里有一点悲伤之意。
李牧对这个出卖同族的奸人没有半点好感,但在这家伙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依然能保持和颜悦色道:“这么说,你也认为,同娥没有逃出避风塘?”
“没有,那老不死,最是胆小如鼠,从来一点险都不肯冒!”牙吉笃定道:“王师已经把这避风塘团团围住,他万万不敢冒险突围,一定会选择找个老鼠洞藏起来,等到王师离开再出来!”
“你是说,同娥在此有藏身之处?”李牧饶有兴趣道。
“肯定有!”牙吉满脸嘲讽道:“老东西是属老鼠的,不打洞他浑身难受。而且他的很多老鼠洞,是分不同人挖的,就连我也不知道全部,不过,挖洞的方式都差不多,我应该能找得到。”
“那就有劳了。”李牧耐性耗尽,摆了摆手,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您瞧好吧!”牙吉点头哈腰退下,也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沙暴过去,微风摇曳着树枝,抖落叶片上的沙尘,这片美丽绿洲又露出了它的本来面貌,胡杨树叶沙沙作响,怪柳垂在灌木围绕的碧波之上,竟然有小鸟也显出了身影,站在一条芦苇支上欢快的啾啾鸣叫。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将士们的疲劳不翼而飞,这群之前还累的要死要活得家伙,此刻却精神奕奕在突厥的营地上打扫着战场。所有经过李牧身边的将士,望向他的目光都是一样的炽烈而敬畏!
经过这场化不可能为可能的转败为胜,军中对李牧的崇拜又达到了新的高度。在将士们看来,侯爷已经不是人,他就是神仙,能掐会算,否则怎可能在这茫茫沙漠中,准确地找到敌军的老巢?
在带领着他们走出了绝境,取得又一次辉煌的胜利后,在这些唐军将士心中,李牧已经彻底神化了!
他们愿意跟随李牧赴汤蹈火,只要他令旗一挥,就算是阎罗殿,这些将士们也敢闯一闯!因为他们相信,李牧必将胜利!
李牧坐在水边的石头上,享受着宝贵的清新空气,一边用部下巧手制作的鱼竿钓鱼,一边听苏定方向他汇报战果。
“此战,共歼敌一万两千人,我军阵亡九十人,伤二百人,其中重伤八十人。”
没有俘虏,这是战前就定下来的。孤军在外,粮草断绝,哪有养俘虏的本钱?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想牺牲自己将士的生命,就只能用敌军的人命来代替。
“另外,共缴获军粮七千石,马一万余匹!”苏定方忍不住喜上眉梢道:“侯爷,您这一把是赌对了,赢家通吃!咱们不用愁军粮了!”七千石粮食虽然不多,但养活一万多人实在是太够用了!
“呵呵……”李牧也忍不住笑了,眯着眼睛深吸了一口醉人的空气,突然想到什么,睁开眼道:“酒呢?缴获了多少酒?”他还记得对士兵们打的嘴炮儿,虽然眼下也无关紧要,但还是希望能把这事儿圆满过去。
“这个……”苏定方不禁苦笑道:“都让突厥人喝光了,这帮孙子真能喝,满营都是酒坛子。小的们挨个翻了个遍,全都空空如也。”
“哎……”李牧叹了口气,旋即又笑道:“他们要不这么喝,咱们也不能赢得这么轻松。”
“也是。”苏定方点点头,开起了玩笑道:“大人这个说法,应该可以取得将士们的谅解。”
“不谅解也没办法喽。”李牧苦笑着伸展了下双臂,惬意的哼一声道:“只能先欠着,回去再请他们就是。等咱们回去了,我把酒坊的酒都拉出来,摆一个月的流水席,喝到他们戒酒为止!”
“比起喝酒来,将士们更想知道另外一个问题。”苏定方笑道:“就是他们到底一共走了多少里路?”
“哦,这个嘛,哈哈!”李牧有些尴尬的挠头笑起来,苏定方也跟着笑起来,两人越笑越厉害,到后来直接捧腹大笑!
笑够了,李牧正色问道:“还有什么收获?”
“有!”苏定方正色道:“俘虏了同娥的幼子。这小子只有九岁,混在死人堆里装死。打扫战场的时候,被抓了出来。他倒是机灵,大叫:‘我是同娥的儿子,你们不要杀我!’”说着笑道:“他这一声还真及时,不然下一刻就该他身分家了。”
“杀了。”李牧冷声道。
苏定方一愣,道:“他只是个孩……”
李牧冷冷地看着他,道:“若是个婴儿,不杀也就不杀。但他已经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知道什么是仇恨,留着早晚是祸患。不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突厥人杀人的时候,可不分男女老少,你看龟兹城下的尸骨,还不明白?”
苏定方点点头,道:“末将明白了,这就去办。”他对远处的手下比划了一个手势,一声尖细的惨叫响了起来,再也没了声息。
就在这时,牙吉那激动的尖叫声:“找到老东西了,老东西在那!”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牙吉在水泡子边上,跳脚指挥着一群将士,将一片水边灌木包围起来,继而瓮中捉鳖一样慢慢缩小了包围圈!然后,只见牙吉喝止了唐军士兵的动作,亲自跳入灌木丛中,将一个水淋淋的同娥拎了出来!
原来是同娥听见了自己小儿子的惨叫,露出了马脚,正好让在附近搜索的牙吉逮了个正着。
“哈哈,老不死,当初你把我踢下水,没想到我会亲手把你从水里老出来吧!”绿洲上空,回响着牙吉那疯狂的大笑声。
李牧和苏定方走到跟前,才明白为什么找不到同娥,昨天营地大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同娥,只能躲在水里,他躲在在灌木丛里头,一旦有人靠近,便整个人沉入水中,只留一段芦杆儿在水面上呼吸。
正常来讲,这样也能躲过搜索了,哪知李牧下了狠心,杀了他唯一活下来的幼子。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同娥听到幼子的惨叫,没掌握好匀速呼吸,一下子呛水了。水面像是有人在底下放屁似的,冒了几个泡,这才被牙吉发现了。
牙吉得意洋洋的压着水淋淋的同娥,跑来向李牧邀功。
灌了一肚子水的同娥,这才看清是谁把自己揪出来的,先是一惊道:“你没死?”
“怎么,你很想让我死吗?”牙吉怨毒的看着同娥,狞笑道:“当然了,我要是死了,你干的丑事,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混账!”牙吉登时明白过来,唐军能找到避风塘,能找到自己,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他猛地扑上去,一把揪住牙吉的领口大骂道:“你难道忘了,是谁把你从雪堆里挖出来,谁把你养育成人,你的命本来就是我的,你还给我有什么不对!”
李牧不由挑眉,敢情还有这么一出。
“老东西,是你先想让我死的!我让你救我了吗?”牙吉一根根掰开同娥的手指,冷声道:“我也想活,这些年为你当牛做马,还不够还你的?”说着高声尖叫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都是跟你学的!”
同娥居然被驳得哑口无言,哆嗦着嘴唇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干掉你我就是突厥人的王,你的一切,全都是我的了!”牙吉想都没想,便得意洋洋道。
“好,好的很……”同娥定定看着牙吉,突然,他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弯刀,狠狠地刺进了牙吉的胸膛,刀柄一搅,牙吉登时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牧一看,心说,得,倒是省事儿了。
苏定方见同娥拔刀,立刻带人把李牧护在了身后,七八把唐刀架在了同娥的脖子上,他敢动一下,绝对身首异处!
哪成想,同娥也是光棍,直接把弯刀仍在地方,扑通就给跪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道:“饶命啊,元帅饶命啊……”
包括李牧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实在没想到,同娥的骨头竟然这样软。虽然李牧也知道,这八成是他乞活的手段,但毕竟曾经是个王者,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来这么一下子,来之不易的胜利,仿佛也失了几成色。
第1026章 演个戏
戏耍够了,李牧笑容一敛,众将马上严肃起来,冷冷看着同娥。同娥登时满头冷汗,嗫喏着不敢再开口。
“同娥,你在龟兹城,可想过饶了城中百姓的性命?”李牧冷冷质问道。
“我……”同娥刚要开口狡辩,李牧打断他,道:“我听说,你曾经下令,攻破龟兹后,要屠城三日!”
“你还有什么好说?!”李牧冷冷看着同娥,似乎下一刻就要让左右把他推出去砍了。
同娥突然抬手,猛抽自己耳刮子开了,左一下右一下,打得十分用力,就像那不是自己的脸一样。一边打,他一边涕泪横流道:“都是小老儿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敢不自量力,侯爷就是把我剁碎了喂狗,也是罪有应得。”
“哟,我还从没听过有人提出这样的要求,那么好,就满足你的愿望,剁碎了之后喂狗。”李牧淡淡说道。
“不要啊!”同娥登时尖叫起来,想要上前抱住李牧的两腿,却被士卒死死按住。只听同娥没人声儿的嚎叫道:“小老儿这次是彻底服了,愿意做侯爷的奴仆!请侯爷看在我还有点用处的份上,饶我一条狗命吧!”
苦苦哀求,李牧却一直微微摇头,同娥以为李牧下定决心要杀自己,吓得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就在同娥感觉天塌了,地陷了,刚下生的小羊仔儿没了娘之时,却听李牧幽幽说道:“我要你做奴仆做什么,只要听我吩咐办好一件事,我便可饶你不死。”
同娥一听还有活路,哪管是什么要求,大叫道:“只要侯爷饶了我的性命,让我干什么都行!”
同娥满脸激动的看着李牧,恭顺乖巧道:“您只管吩咐,小老儿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办到。”
“我让你继续跟我打……”李牧轻声说道。
“啊?!”同娥愣了一下,慌忙摆手道:“可不敢了!打死我也不干了!”
“不跟我打,那你就只有死了。”李牧淡淡道:“来人,放狗。”
“不要!”同娥哭了:“我打……打还不成,您说咋打,就咋打……”
……
龟兹城外,五万骑兵滚滚向前,连绵数里之长。那马上的骑兵腰挎弯刀、身背硬弓,一个个神情彪悍,望之便非善类。这正是薛延陀的本部骑兵,薛延陀此番南下的主力。虽号称十五万人,但其中十万,都是近几年聚拢的突厥残部,这些人摇旗呐喊还成,打不了硬仗。薛延陀的首领夷男,也不会把肥肉让给外族吃。
五万人马,分为三部,这三部分别是夷男自己率领的中军、他的长子拔灼率领的左卫和他的次子也莽率领的右卫。
此刻,三部齐聚大军中央,夷男是个身材雄壮的虬髯大汉,一双虎目顾盼自雄。
他的长子拔灼,身材精瘦、两眼半闭半合,看上去是个不起眼,却非常奸诈。
也莽年纪轻轻,武艺却冠绝诸部,号称薛延陀第一勇士。
薛延陀倾巢出动,不费吹灰之力,全歼了唐军的运粮队,又费了些力气,但面对定襄城,却陷入了苦战,原因是,李孝恭采取了龟壳战术,无论你怎么叫骂,我就是不出城,薛延陀没有攻城的器械,也没攻过城,一时间无计可施。他们只好转头去打高昌,结果高昌也照搬了定襄的战术,打了几天,徒劳而返。去打龟兹,倒是打下来了,但也被阴了一把,好不容易攻入了城中,被炸得鸡飞狗跳,死了好几千人,而城里的百姓和物资,早就从密道运走了,薛延陀人追了一阵,沙尘暴来了,抹掉了所有的痕迹,啥也看不见了。
在龟兹躲了沙尘暴,抢来的粮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绕开定襄,直接南下的时候,斥候来报,说现有一万多军队出了大漠,正朝这边缓缓接近!
“他娘的,敢埋伏老子!”也莽以为是龟兹的撤走的人出来了,闻言一下子蹦起来,大叫道:“快把老子的马牵过来!老子要杀光他们!”
“能不能稳当点儿啊。”拔灼一直看不上自己的弟弟,白了他一眼道:“那可是一万多人?”顿一顿道:“得探听情况。”
“唔,你哥说的没错,稳着点,看看他们有啥门道再说。”夷男拿定主意。
说是说,薛延陀人还是严阵以待,夷男三人紧紧瞅着前方,等待斥候的回报……
顿饭功夫,斥候再次回禀:“来的不是唐军,是突厥人……”
“又让我说着了吧。”拔灼摸着胡子,得意洋洋道:“不要急,急什么?他们傻啊,躲沙漠去?应该是同娥那老东西没错了,他们应该就剩一万多人,看来都在这了。”
“这老东西要干啥?”夷男拧着眉头,不得其解。
“管他干啥,叫过来问问不就得了?”也莽又急了。
“唔,是这个理儿。”夷男点点头,便吩咐斥候道:“去告诉同娥,让他把军队扎在十里之外,然后请他过来喝酒。”
虽然突厥和薛延陀说起来还处在联盟状态,但彼此之间毕竟是有旧恨的,怎么也消除不了彼此间的戒备和敌意。所以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薛延陀根本不会放松戒备,反而隐隐有所加强。
又过了好一会儿,斥候再次回来,说同娥不同意来军中相见,请夷男三人到突厥军中喝酒。
“这老小子,还是那么胆小。”夷男骂一声,自然也不肯同意到突厥军中见面。
双方就这样互不相让,隔空传话,只是苦了那来回传话的斥候。最后才达成妥协,都不到对方营中,而是在两军阵前中点处碰头,分别只能带十名护卫。也莽是一当十的勇士,自然不怕,就这么定了下来。
夕阳下,双方各在十名勇士的保护下,不紧不慢到了两军中间地带,所有人神情都十分紧张,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生怕对方设了埋伏……
“来了!”只听有人喊了一声,便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在十来人的簇拥下,从对面远远飞驰而来。
“是那老狐狸!”拔灼一眼就认出同娥,然后他就松了口气,“这老狐狸最是怕死,断不会冒险用自己做诱饵的。”
知道来的确实是正主,夷男这才放下心来,便勒住马缰,停在原地等待同娥上前。这样,就会形成自己的地位高于同娥的感觉,薛延陀曾被突厥奴役,十分在意这种细节。。
同娥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小心思。
但他虽然连遭惨败,格局却还是比薛延陀大得多,压根没有和夷男较劲的意思,一气儿跑到他们面前,这才停下来,在马背上抱拳大笑道:“多谢几位前来仗义相助,突厥人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见同娥如此气度,夷男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该仗义的时候,他没仗义,看着突厥人被打的跟落水狗似的都没管,等他们都进了大漠,才出来摘了桃子。心里发虚,态度也好了一些。“看到大汗风采依旧,咱们也就放心了。”顿一顿道:“只是不知,大汗这是要往哪儿去?”
“本汗从大漠出来,正要赶到定襄去报仇雪恨,可惜连遭打击,兵力亦是捉襟见肘,不敢贸然出击啊!”同娥神情难掩黯然道。
“哦?”夷男和一旁的拔灼对视一眼,后者便问道:“这么说,李牧被大汗搞定了?”
“那是自然!”同娥哈哈大学,道:“这草原大漠,可是我们突厥人的地盘,李牧不自量力,竟然敢追进大漠,沙暴一来,大部分都葬身沙海了!只剩下两三千人,李牧就在其中,我正在追!”说罢,同娥又问:“你们怎么来这儿了,攻破了定襄,怎么不南下?”
“哎,说来话长。”也莽不顾爹和哥的阻拦,懊恼道:“唐军不出城,我们也打不进去,就这么干耗着,无奈何,只好掉头打龟兹,谁知龟兹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提早跑了,还设了陷阱害的我们折了几千人马。后来沙暴就来了,我们只好躲一下。”
“哎,我还以为你们把定襄拿下了……”同娥脸上难掩沮丧,忍不住叹气道:“这次出征点太背了,族人折损过半不说,还什么都没捞着。”说着他咬牙狠道:“不行,一定得把定襄拿下来,把损失找补回来!不如咱们合在一起,你们不会攻城,我们会!咱们先杀了李牧,再一起攻城,城破了一起分!”
“好主意!”夷男三人自然不愿意无功而返,忽然拔灼眼珠一转,道:“不过城破后,咱们得按照出力分!”
“好吧!”形势比人强,同娥纵然肉疼,也不得不答应。顿了一下,同娥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拔?”
夷男刚要答应,拔灼却摇头:“不着急,咱们合计合计,明早再走。”
“那……好吧……”现在是同娥求着人家,自然没法摆原来大汗的臭架子,只好闷声道:“可是得赶紧啊,不然李牧就跑远了……”
“我们尽快,尽快。”
作别了同娥,夷男三人回到军中,便商议起来。
“为啥不直接开拔,你有什么想法?”夷男看着拔灼问道。
“开拔也不着急一时,但是咱们得先琢磨好了。”拔灼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你们没看出来,突厥已经没人了么?就这一万多人,同娥那老东西,是想借咱们的手,帮他报仇呢?咱们可不能被他利用了!”
“对对对!”夷男在谋划方面,最信任自己的长子,道:“那你觉得,咱们怎么干?”
“让同娥顶在前头,等他耗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出战!”
“那多没劲……”也莽登时蔫了吧唧。
气的夷男抡起巴掌就打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听你哥说!”
也莽只好闷头挨揍,等到拔灼教训完了也莽,继续道:“让同娥跟李牧的残部拼,差不多了,咱们把突厥人吃了,活捉李牧。论攻城,同娥比得过李牧么?更何况,他还会造火药,咱们要有火药,早就把定襄城炸了!”
夷男有些吃不准道:“那啥,咱们这么整,那同娥能同意吗?”
“现在是他求着咱们,不同意也得同意!”拔灼却十分笃定道。
果然如拔灼所料,虽然同娥对让自己打前阵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双方争执了一宿,天亮时,同娥还是不得不率领他的一万人马出了。
看着一万突厥人向东而去,夷男对亲自到突厥营中交涉的拔灼笑道:“真有你的,那老狐狸还真同意了。”
“他不同意能咋整?再说我也给他留了面子。”拔灼得意洋洋道:“我跟他说,咱们合兵可以,但我们是帮他们,他们得打头阵,我们跟在后面,要是不答应,咱们就回家了,不跟他扯了。”
“哦,哈哈!”夷男满意的大笑道:“说得好,他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说着,又问道:“看清楚了吗?突厥人现在都是啥情况?”
“挺惨的,一个个破衣烂衫,不过心气劲儿还在,我和他们交谈了一下,都憋着一口气,想要报仇雪恨呢。”拔灼回忆自己在突厥军营中看到的情形,那些突厥兵的状况,与猜测的别无二致,“同娥眼下就这点兵马,应该不会还有后手了。”
“那就好!”夷男这才彻底放心,笑道:“让他们先打,咱们跟在后头看戏就成!”
等突厥人离去一个时辰,夷男才下令大军拔营,慢慢悠悠跟了上去。
接下来几天,突厥人在前,薛延陀人在后,不紧不慢往东走。同娥也不是傻子,虽然嘴上喊得着急,但他的士卒疲惫不堪,哪有战斗力,得慢慢休息过来。同娥不急,薛延陀人更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慢慢耗就是了。
这一日,同娥的斥候来报,说找到了前一日唐军宿营的地方,夷男三人赶到,看到了遍地的马骨,起码好几百具。
拔灼见状大喜,拿起一根长长的肋骨,对夷男大笑道:“唐军已经没粮饿疯了,居然开始杀马充饥了!”
“哈哈!”夷男也大喜过望道:“这真是取死之道啊!”
第1027章 死战
随后几天,每到唐军的宿营处,都会看到累累马骨,但又过了几天,现的马骨越来越少,也莽感到十分奇怪,问道:“莫非唐军又找到粮食了?”
“哈哈哈!”拔灼用看白痴的眼神瞧着也莽,夷男放声大笑道:“傻孩子!这说明唐军的马已经快没有了!”
“那同娥还等啥?”也莽每次吃了瘪,都会把火气撒到同娥身上。“赶紧整就是了!”
“嗯。”夷男也快被耗光了耐性,对拔灼道:“你去催催同娥,就几千人何必如此小心,速战速决。”
“是时候了。”拔灼点点头,便带了一些护卫,打马到了前头的突厥军中。这些日子,突厥部众都已经认识他了,见拔灼又来了,纷纷让开去路,但投过去的目光,却有些不善。
对此拔灼习以为常,也认为十分正常,原先是主子的突厥人,如今却形式调转,成了他们的小弟,换到谁头上都不顺气。
拔灼也不生气,反而十分享受这种目光,耀武扬威的到了同娥面前。
同娥似乎正在和一群突厥贵族商议着什么,看到拔灼来了,众突厥贵族神情复杂的行礼。
“大汗,你们在商量啥呢?”拔灼也不向同娥行礼,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
“你来的正好,”同娥却不以为意,热情的招呼拔灼道:“有个事儿刚要跟你们招呼一声。”
“啥事儿啊?”拔灼问道。
“是这样的,”同娥认真道:“我们的斥候刚刚来报,前方二十里处,发现唐军步兵。”
“步兵?”拔灼道:“无马的?”
“是啊,这事儿透着邪性,按说唐军都是有马的骑兵,咋整出无马的步兵来了?”同娥揪着已经寸许长的胡子,大为不解道:“莫非是他们的援兵到了?”
“哈哈哈!大汗啊,你被唐军吓破胆了!”拔灼却捧腹大笑道:“就算唐军派援兵过来,那也得是有马的骑兵!整些没马的步兵来干啥?送菜啊?”
“那这些没马的步兵是啥来头?”同娥一脸懵逼问道:“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地下钻出来的?”
“都不是!就是我们追的唐军!他们把马都吃了,所以骑兵只能下马沦为步兵!”拔灼此刻倍感振奋,他分明清楚的感受到,同娥连遭打击之后,已经昏头昏脑,智力远远不如自己了!
“吓,骑兵沦为步兵,那还有啥前景可言?”众突厥贵族闻言,顾不上对拔灼的敌意,兴奋的嚷嚷起来:“下马就离死不远了!”
“不下马咋整,他们都吃不上饭了,只能下马吃马了!”拔灼哈哈大笑道。
“真的?”同娥还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他们真的是骑兵下马?”
“确定、肯定、一定!”拔灼轻蔑的看着同娥,心说这老小子,脑子没了,胆子倒是没变。便将一路上在唐军营地看到的情形,绘声绘色讲给同娥等人。
“啊!确实有马骨!”一众突厥贵族一脸恍然道:“我们怎么没有想起来?”
“还真是这么回事!您实在是可以洞悉一切,我等远远不如啊!”
众贵族的马屁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同娥则黯然神伤,似乎为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想到,而懊丧不已。
拔灼幸灾乐祸的看看同娥,当仁不让的发号施令道:“大汗还愣着干什么,你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同娥神情一阵纠结,最终还是下定决定,看一眼拔灼道:“我们这就出发,你们可要跟上啊!”顿了一下,他又担忧道:“前头可是骆驼谷,上次我们就是在那儿吃的大亏……”
“怕什么!今时非同往日,一群残兵败将,怕什么来?有我们为你们压阵,大汗只管放手杀敌便是!”拔灼满口答应道。
同娥重重一点头,咬牙下令道:“好,全军出击!”
……
同娥一声令下,早就按耐不住的突厥军将士,便一窝蜂向前杀去。
同娥也准备随着军队向前,却见拔灼没有丝毫要挪窝的意思,问道:“你不一同前往?”
“虽然很想,但我还得回去禀报。”拔灼可没那么傻,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可不像他弟弟那么莽撞。
“那好,我们先走一步了!”同娥也不强求,率众向前而去。
突厥军上前不久,薛延陀人也开到了。看来夷男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见到拔灼,夷男便问道:“战况如何?”
“刚刚杀上去,还没有战果传回来。”拔灼信心满满道:“不过唐军连马都没了,同娥肯定没问题!”
“哎,又没有机会厮杀了!”也莽气的捶胸顿足,居然异想天开道:“同娥打不过唐军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他要是打不过,我管你叫哥!”拔灼摇头大笑。
话音未落,就见己方的斥候飞马来报:“不好了,同娥被唐军杀的大败,唐军趁势追击,已经在数里之外了!”
拔灼一听愣在那里,也莽却来了劲,朝他嘿嘿直笑:“叫我啥?”
拔灼登时臊得老脸通红,还是夷男替他解围道:“行了!都啥时候了,别整些没用的了!”
“废物!真是废物!”拔灼回过神来,分外气急败坏的大骂道:“居然连残兵败卒都收拾不了,还活着干什么?白白浪费粮食!”说着转过头来,冷笑着对也莽道:“你不是着急吗?上啊!”
“我呀……”也莽却一反常态谨慎起来,而是问那斥候道:“同娥是干什么吃的,他可是有马的骑兵,就算打不过没马的步兵,也不至于被人家撵着跑啊?”
“唐军是有骑兵的,突厥军一出现,他们就杀出来了。突厥人见唐军有马,打都没打就开始跑!”斥候赶忙解释道。
“不是说唐军都下马了吗?”也莽质问起拔灼来。
“这个嘛,没什么好奇怪的,唐军虽然杀马,但也不一定都杀了啊,总会留一些备用的!”拔灼被问的有些发囧,气急败坏道:“你小子咋这么多废话,赶紧上啊?”
也莽也不是真傻,眼珠一转,道:“咱俩一起!”
“你就是怂。”拔灼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夷男打断俩人争吵,道:”唐军撑破天还有五千人,也就两千骑兵,咱们这么多人,肯定能够吃的下,一起去,一个冲锋解决了!”
“好吧!”
老爹都这么说了,兄弟俩只好听命。
这边朵颜人刚刚摆好阵势,就见突厥人败退下来了。
眼看着同娥带着溃兵,直冲本方军阵而来,夷男破口大骂起来:“这同娥蠢到家了,他到底是谁的前锋?!”要是任由突厥军跑过来,薛延陀的阵势肯定会被冲散,后头的唐军趁势跟上,这仗还有法儿打吗?
“快传令同娥,让他的军队从两翼撤退!”还是拔灼临危不乱,赶紧连下两道命令:“传令咱们的前军,射箭阻止突厥人前进,若是不听,格杀勿论!”
两道命令起了关键作用。尤其是薛延陀的前军,纷纷张弓搭箭,射向越来越近的突厥军,果然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那些突厥将士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只能乖乖的拨转马头,转向薛延陀的两翼一阵兵荒马乱,薛延陀好歹没有被冲乱了阵型,夷男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擦一把喊道:“吾儿,还是你有招儿啊!”
拔灼心里得意极了,面上还要矜持道:“爹过奖了,咱们还是专心迎敌吧!”
“好!”夷男点点头,便两腿一夹胯下乌骓,那黑色的战马便撒蹄奔驰起来,带着主人在薛延陀阵前驰骋。夷男举刀朝己方将士高呼道:“今天,就是薛延陀部众称霸草原的起点!将士们,随我杀上前去,让他们见识见识未来草原霸主的厉害!”
“嗷!嗷!嗷!”数万薛延陀骑兵纷纷举刀,兴奋的仰天长啸,一时间刀枪如林,气吞万里如虎!
夷男又嫌不够,又加一把料道:“活捉李牧者,赏美女百名!”
“嗷!”众骑兵彻底按耐不住,在夷男弯刀的指挥下,铺天盖地冲向唐军!
草原黄尘滚滚,狼烟直冲碧空!
无数马蹄翻盏,溅起泥土如雨,两支骑兵大军,呼啸着扑向对方!
人数多一些的,是豪气万丈的薛延陀,足有四五万之众,军阵又密又厚,足有三四里长,一二里宽!
人数少一些的,是哀兵之势的唐军骑兵,只有几千人马,但装备精良,队形也不慌乱!
生死时刻,双方将士都不再爱惜马力,拼命催动着胯下战马,战马使劲探着脖子,四蹄如飞,看上去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眨眼之间双方便急速接近,冲在前列的唐军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东西,就在薛延陀人还没分辨出是什么的时候,忽然他们掏出火捻子,把引线点着了。
也莽瞬间想起了定襄城上,唐军守城用的东西,大声道:“小心唐军的火器!”
“不用慌!”拔灼却十分镇定,心说,小崽子见识还是短了,这么容易就被镇住了!眼下这支唐军,只是强弩之末,他们能带多少火器?
拔灼大喊道:“保持距离,不要冲过去了,调头,回身射箭,他们的火器有数,扔完了就没了,那时候再冲锋!”
“嗷!”骄傲的薛延陀硬弓手,看着不断逼近的唐军,流露出了轻蔑的眼神……他们深信,弓箭才是战场上的王道!唐朝军队之所以用这种垃圾的火器,是因为他们的射术更垃圾!
硬弓手们,已经拉满弓弦,瞄准了不断接近的唐军骑兵,只待他们进入射程,便可以松开弓弦,射出必杀的一箭了!
然而远在他们射程之外,唐军便已经投掷出了手里的东西。
“这么远,根本没用……”拔灼狂笑起来。
然而,他的笑声不到一半,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居然……”拔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只见那些东西爆炸之后,冒出滚滚的黑烟,黑烟顺着风,直吹进了薛延陀的军阵。骑兵们闻到这股烟,登时涕泪横流,别说拉弓射箭了,就是刀都抓不稳了。
“卑鄙!”拔灼大骂一声,吸了一口浓烟,呛得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他背过身,大喊道:“撕开衣服,倒水,掩住口鼻,一股脑冲过去,不惜代价,杀光他们!”
随着拔灼的呼喊,薛延陀的勇士们,以极大的毅力,完成了他说的步骤,把酒囊中的酒倒出来,撕开衣裳,捂住了口鼻,顶着浓烟冲锋过去,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唐军的箭雨。
每一轮都有三五千支箭,狠狠地刺入薛延陀的军阵中。人多竟然成了劣势,几乎用不着什么瞄准,射不着这个还有那个,箭箭没有落空的。
可怜薛延陀的勇士,被呛得睁不开眼,怎么拉弓瞄准,前头的几千人,被割麦子似的射倒了。
也莽眼看着自己的亲兵们都惨死,状若癫狂,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带着本部亲兵直奔唐军,任凭拔灼怎么呼喊,都充耳不闻。
拔灼只好跟上去,虽然心中有点担忧,但是想到敌我双方巨大的差距,还是觉得这场仗没输的可能。
而此时,前列的唐军,见敌人来到跟前,也把手里的弓箭扔掉,换成了精铁打制的斩马刀!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的砸进了薛延陀的阵中!
大军就像一只开海阔斧,恨恨的劈在了无边无际的怒潮之上!
这劈波斩浪的一斧,劈开了无边的海浪,杀的薛延陀鬼哭狼嚎,彻底阵脚大乱!
唐军实在是太凶猛了!挥舞着一人高的斩马刀,一刀便能将一名薛延陀骑兵劈成两半!有那武艺高强的将领,一刀之下,居然连人带马都能劈开!
相较之下,薛延陀人的弯刀就太吃亏了,根本劈不到唐军,就被人家一刀了账!这些骑兵,原本都是陌刀手!定襄富得流油,李孝恭怎会不加以利用,这些‘斩马手’,便是他训练出来的杀手锏,只有三千人,却可当万人,他知道李牧追同娥要陷入苦战,便把三千人都留给了他!
更要命的是,唐军已成哀兵之势,所有人都是来拼命的!不拼命他们全都活不了!
三千对五万,没一个人退却!
第1028章 急转直下
见唐军一个个状若下山之虎,在己方阵中横冲直撞,薛延陀众人纷纷破口大骂:“谁他娘说唐军都是饿汉来着?这像是没吃饱饭吗?!”震惊之下,气魄为之所夺,恐惧由此生焉……
恐惧之下,薛延陀的勇士们根本没有拼命的勇气,双方一个拼命,一个惜命,局面可想而知。几乎转眼之间,唐军就把薛延陀的前军凿透了!
眼看着唐军击溃了前军,已经杀到己方中军,夷男焦急万分。这时候,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唐军根本就没有断粮,人家留下那些马骨,不过是引他们轻敌,骗他们上钩罢了!
“怎么办,快要顶不住了?!”夷男看着已经冲进去的也莽,急的抓耳挠腮,却丝毫没有上前迎敌的意思。眼看着唐军越来越近,他提议道:“要不咱们撤吧?”
“放屁!”夷男毕竟薛延陀的统领,虽然眼前局面超过了他的想象,但还是没有完全乱了方寸。他一把揪住夷男,狠狠给他个耳光道:“你给老子镇静,听着,这时候咱们要是逃,大军就全完了!”
“爹,你说的对!”夷男也明白了过来,满脸狰狞道:“怎么说,咱们几乎十倍于敌军,只要咬牙挺住,就一定能稳住阵脚,反过来吃掉他们!”
毕竟都是薛延陀的本部勇士,关键时刻,夷男、拔灼也都爆发出了他们血脉中的狠劲儿!
“带着你的部众,从左翼包抄唐军!”夷男狠狠揪着拔灼的领子,对他咆哮道:“你要是敢后退,我亲自剁了你!”
“我带人包抄右路!”夷男深吸口气,拔出弯刀,对他的族人们嘶吼道:“再退一步,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孩儿们,冲啊!”
说完,竟一马当先,迎着唐军冲了上去!
薛延陀部众见首领身先士卒杀了出去,受到极大鼓舞,终于抛开私心杂念,举起马刀跟了上去,嚎叫着冲向了唐军!
也莽正在苦战,见到夷男带着中军杀到,登时也士气大振,纷纷止住溃败的步伐,对着唐军猛劈猛砍!唐军得势不饶人,哪肯让他们翻过点儿来?也都下了死力,所有将领,自苏定方以下,全都身先士卒,率领部下与薛延陀展开了残酷的肉搏!
刀剑撞击的声音,双方将士拼命的嘶吼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方圆数里的战场上,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
不得不承认,薛延陀勇士绝非浪得虚名,一旦抛掉了杂念,又有夷男亲自率军厮杀,终于发挥出他们强大的战斗力,唐军虽然依旧凶猛无比,但再也不复之前砍瓜切菜的爽快了!
也莽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所到之处,居然无人能敌!直到苏定方拍马杀到,用马槊架住了那横扫千军的狼牙棒!
双方的兵刃猛地碰撞在一起,溅起一串火星,也莽手上一沉,见有唐军将领,居然能和自己力气不相上下!不由狂笑一声,手上又加了几分力,把马槊压得微微下沉。苏定方面目狰狞,手上也咬牙加了力,终于止住了下沉,重新恢复了平衡。
也莽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苏定方咬碎一口银牙,同样用尽全身力气,居然还是平手!直到双方都支撑不住,才不约而同的将兵刃撤开,还未喘息,就再次砍向对方!
短短几息功夫,双方兵刃便交击十几次,一串串火星四下飞溅,杀了个难解难分!双方士兵谁也无法上前相帮,只能让出一块空地,让两位大将痛快厮杀!
普通将士的厮杀,虽然没有这样的火星四溅,却更加惨烈致命。他们渐渐纠缠在了一起,战场上战马嘶叫跳跃,马刀寒光飞舞,到处是刀剑碰撞的叮当声,被砍落下马的两军将士,转眼就被无数的马蹄踩得粉身碎骨。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体,绿草早就被践踏成泥,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这片土地,在低洼处汇成一片片血池,有将士跌落在里面,登时就成了血人!
渐渐地,双方将士全都满身血污,只能通过是否披头散发来判断敌我了,披头散发的是薛延陀人,挽着发髻的是唐军。
就在此时,夷男和拔灼几乎同时抵达了战场,从两翼对唐军发起了包抄!唐军本来就少,又有了生力军,战局便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倾斜!
三千多唐军将士,被薛延陀三面团团围住,所有的方向都遭到了猛烈的攻击!虽然唐军将士阵型不乱,各个奋不顾身,疯狂的与敌人作战,但薛延陀人的兵力优势已经完全发挥出来,而且士气和战斗力也与开战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双方这样鏖战下去,唐军迟早摆脱不了败亡的命运……
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已经撤出战场的突厥人,见局面大为改观,竟又杀了个回马枪!
“同娥这老狐狸,捡桃子的本事倒是天下第一!”夷男是大首领,自然不会在第一线厮杀,他在己方阵后指挥督战,第一时间就看到那些突厥人。
在夷男看来,同娥之前肯定是故意败退,让他们薛延陀人顶上,这时候再回来捡便宜……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夷男发现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同娥。
‘此战之后,一定不能留他性命……’夷男在心中,默默判了同娥死刑。
不过无论如何,这时候突厥人能回来,对己方都是一个好消息。
薛延陀军将士也看到突厥人杀回来了,全都笃定此战己方必胜了!不由纷纷欢呼起来,士气大振之余,对唐军的攻击也愈加猛烈!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唐军居然也士气大振,和他们一样纷纷欢呼起来,反击的力量明显增强!
“莫非这些家伙得了失心疯?”夷男有些蒙圈儿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唐军这是高的哪门子兴?
但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眼看着那些突厥人越来越近,薛延陀军将士兴高采烈,个个奋勇争先,拼命向唐军展开了攻击!
夷男只见那些突厥将士纷纷举起弓箭,登时有些糊涂,这能射的到唐军吗?要知道,薛延陀人把唐军围困在内,外圈全是他们自己的军队!
‘莫非是要抛射,误伤怎么办?!’想来想去,夷男只想到一种可以越过己方射到敌军的可能。不由破口大骂道:“同娥何其歹毒,居然不顾我军的生死?!”
下一刻,突厥人纷纷松开了弓弦,数不清的利箭呼啸着飞射出去!
让夷男亡魂皆冒的是,那根本不是抛射,而是平射!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薛延陀军将士背后中箭,下饺子似的惨叫着落马。他们至死都不明白,怎么会被友军射死?!
薛延陀军完全没有防备,甚至在突厥军第一轮射击之后,绝大多数薛延陀军士兵还在忘情的与唐军厮杀,根本不知道背后射来了夺命的利箭!
突厥军士兵好整以暇的又抽出一支箭,射出了第二轮!又是数不清的薛延陀人背后中箭落马……
这会儿,薛延陀军将士才反应过来,纷纷猝然回头,朝着突厥人愤怒大喊道:“射错了!射错了!”
“哦,下次射准点儿!”突厥人的回应声从远处飘来,与话音同时而来的,是第三轮射击……
这次,薛延陀军将士终于有了进步,至少许多人是正面中箭而亡的了。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该死的还是得死……
“他们是敌人!”夷男看的明明白白,早就在那里跳脚大喊道:“他们是敌人!”
可惜,他位于战场北面,距离实在太远,声音完全被喊杀声淹没了。
等到薛延陀军彻底回过神来,知道来的不是己方的援军,而是对方的援军,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为啥唐军会欢呼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薛延陀军将士慌忙纷纷取下弓箭回身,想要和那些该死的叛徒对射,却忘了身后还有猛虎在咬人呢!
在援军的帮助下,正面的唐军一下子压力顿解,毫不迟疑的反守为攻,血色的长刀漫天挥舞,无数人头高高飞起,又噗通落在地上,被马蹄踩了个稀烂!转眼之间,薛延陀的阵型便明显薄了很多,而且是从里外一起变薄……
腹背受敌之下,薛延陀人彻底阵脚大乱,这下就算也莽再勇猛过人,再身先士卒,也无济于事了!
这种一面被大刀猛削,一面被利箭猛射的滋味,那真是再苏爽不过了,只要是个人就顶不住啊!
薛延陀人便开始打起退堂鼓了,就连也莽也是这样想,可他对面的苏定方却不同意,依然死死缠着也莽,就是不让他走脱!
也莽的亲卫拼了命,想要给他解围,却被苏定方的亲兵死死挡住。
也莽骑在马上,一边与苏定方厮杀,一边用余光观察周遭的情形,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自己的亲兵被苏定方的护卫杀的屁滚尿流,已经和自己越来越远了。也莽这下吓得不轻,哪里还有战意?便想伺机夺路而逃……他和苏定方本就不相上下,这下一个仍然卯足了吃奶的劲儿,另一个却已经心不在焉,哪里还能再战成平手?
苏定方再接再厉,杀的也莽左支右绌,居然完全占了上风,心下不由大奇,又见也莽眼神飘忽,哪里不知道他想脚底抹油?
不知不觉,这场主将间的厮杀便变了味,两人虽然仍旧一板一眼的对砍,精力全都放在小心思上。
要论起心眼儿来,还是苏定方占上风,只见他一斧猛然劈出,却有些用力过猛,被也莽避过之后,再想收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也莽一直苦等逃脱良机,见状大喜,举起狼牙棒朝苏定方兜头劈了下去,苏定方赶忙俯身马背,有些狼狈的避过。看到苏定方彻底乱了套,不能再阻拦自己,也莽猛地一夹马腹,便一下窜了出去!
谁知苏定方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没有勉强恢复坐姿,而是就势俯身马下两手拔出背后斩马刀,猛地向上一撩!此时正是两马交错,那锋利的斩马刀从下往上划过,正划在也莽战马的腹部!
哧啦一下,战马柔软的腹部被划开,粗大的马肠子,随着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苏定方的半边身子!也莽的战马悲鸣着轰然倒地……
也莽哪想到,苏定方那一下是在给自己挖坑?猝不及防之下,随着战马摔倒在地,虽然他反应很快,一下就蹦了起来。
但苏定方的斩马刀更快,也莽站起来时,刀锋已经挥到了他的脖子上!
也莽惊恐的目光中,苏定方大喝一声,一下斩下了他的头颅!
也莽连惨叫都来不及,脑袋便飞上半空,苏定方这才一挺虎腰,端坐在马背上,探手接住了也莽下落的头颅,然后高高举起!
见到主将如此神勇,唐军将士兴奋的欢呼起来!
薛延陀人却全都吓得面无人色,有那么一刹那,居然只要看到这个画面,便全都石化在那里,被唐军像劈柴一样砍倒在地。
苏定方眼珠一转,用突厥语大喊道:“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投降饶你们性命!”
薛延陀部众果然骚乱起来,首领死了,这是真的么?没了首领,如何能抵挡恐怖的唐军?
“不要慌!”危急时刻,夷男冲到了阵前,对他们嘶声高喊道:“我没死,我在这儿!”
夷男的出现,终于平稳住了军心,薛延陀部众稳住了阵脚,但此时,五万薛延陀勇士,已经死了一万多了,而唐军只有区区千人的损失而已。
九千对四万,兵力仍然悬殊!
但夷男却依然无比紧张,他知道,也莽一死,他的部众便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现在必须把这些人笼络起来,让他们先撤下去休整,再重新投入战斗,想到这,夷男直起身子,抻着脖子,越过厮杀的两军,望向拔灼所在的方向……
这一看不要紧,夷男登时亡魂皆冒,只见拔灼已经带着他的部众放弃了战斗,开始撤出战场了!
第1029章 陷阱
“这个该死的!”夷男一口老血吐了出来,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心中大骂,这个逆子,等战斗结束,看我不剁了他——但转念又一想,也莽已经死了,拔灼就是他唯一的儿子,如果杀了他……自己就断后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撤出战场的拔灼,忽然又回来了。夷男不禁大喜,心道敢情是我冤枉了我的好大儿?他不过是调整一下……忽然,他眼珠子差点冒出来,东边怎么会有唐军?
是定襄军!这是陷阱,他们谋划好的!
“撤,快撤!”
夷男知道,定襄军能出现在这儿,自己带来的那十万仆从军,肯定已经倒戈了。现在只有四万本部,对唐军没有人数的优势了。如果折在这儿了,薛延陀将会在草原除名!
看到突然加入的生力军,听到大首领的呼喊,薛延陀部众残存的斗志,如沸汤泼雪般,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都放弃了战斗,撒腿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唐军像是经验丰富的猎人,见薛延陀人拼命突围,也不强加阻拦,而是放开口子任他们逃窜,然后跟在后面连砍带射,轻车熟路的追击起来。
面对夺路而逃的亡命之徒,硬拦在他们面前,就算把他们留下,也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跟在屁股后面追多开心,自己人一个不用死,对敌人的杀伤却未必小多少。
薛延陀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兴冲冲追着唐军而来,满以为是在痛打落水狗。一转眼,自己却成了丧家之犬,被唐军撵在后头狼狈逃窜……。
又一场追击战开始了!
很快唐军就发现,薛延陀很傻,他们只知道一个劲儿的朝前跑,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性,跟突厥人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也难怪,薛延陀本来是突厥的从属,打仗的经验很少,这几年壮大的又太快,已经膨胀了,实际上如果是真的比打仗,无论是西突厥还是东突厥,真能玩儿他们几个来回。
唐军一路追击一路砍杀,短短几十里路,就有两万多薛延陀人被追兵杀死,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薛延陀人彻底崩溃了,他们发现根本甩不掉跗骨之蛆般得唐军,只能被他们不断的蚕食掉。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下去没有人能逃的了,但让他们停下来抵抗,却是神仙也办不到!
逃不掉又没有勇气抵抗,于是只剩下一个选择。大量的薛延陀人停了下来,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投降乞求活命。
然而他们却忘了,自己全歼唐军的运粮队,除了故意放出去的几个报信的,一个人都没留!
此刻,到了血债血偿之时,唐军岂会饶他们性命?!
自然是一个不饶,统统杀光!
夷男吐血之后,身体虚弱不堪,哪里能经得起长途奔驰的颠簸。跑着跑着,他终于渐渐坚持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下来,在地上连滚了十几圈才堪堪停住。
“族长!”簇拥在他周围的部众,见状纷纷下马营救,又是掐人中,又是扇耳光,才把鼻青脸肿的夷男唤醒。
夷男看着满脸焦急的族人,感到十分欣慰,吃力的摆摆手道:“不要管我了,你们逃命去吧。”
“不!我们不能丢下你!”族人们虽然满脸惊慌,却不肯离去。
“哎……”夷男叹了口气,看着远远逼近的唐军,吩咐自己会说汉话的侄子道:“事到如今,我的命不足惜,你们留住了姓名,便是留住了未来。过来,把我绑上,献给唐军,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众人大哭,夷男再三催促,他的侄子把他绑了起来,献给了追击过来的唐军。
夷男的主意,让他和那些对他不离不弃的族人,暂时保住了性命。不过满打满算,不到一百人,其余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唐军的追击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几乎杀光了薛延陀的部众,这才停下了脚步,压着俘虏的夷男,返回后方的营地。
快到唐军大营时,夷男看到拔灼居然也没死,被唐军绑在马上,一同押送回营。
“小畜生居然没死!”看到拔灼,夷男便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同样被绑在马上,他肯定要扑上去,从他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你不也没死……”拔灼撇撇嘴,对夷男道:“爹,都这个份了,就别说没用的了。”
“要不是你临阵脱逃,怎会如此!”夷男怒道:“还在这跟我耍嘴皮!”
“行了,别扯些没用的了……”拔灼苦笑一声道:“都是要死的人了。”
“哎……”夷男也长吁短叹起来,他亲眼目睹族人是如何被屠杀的,心里明白,薛延陀的落井下石,已经彻底激怒了唐人,这次的统率李牧,更是个杀人魔王!近五万大军,一天一夜就已经被他屠杀殆尽,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说话间,二人被押送入营,跪在中军帐外等候李牧的发落。
此时,李牧正在帐中议事,夷男二人在外头跪等,那滋味儿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别提多**了。
两人正在为命运担忧,突然看到同娥在十几个突厥贵族的簇拥下,也到了大帐门口。
一看到这导致薛延陀全军覆没的老货,方才还互相指责的夷男二人,立马同仇敌忾起来,两人挣扎着想要起身朝同娥扑去,被身后的唐军死死按住。只能目眦欲裂的破口大骂起来:“同娥,你这恩将仇报的老贼,你出卖我们!”
“呸!当老夫不知道你们怀的什么心思,”同娥却只冷笑道:“你们只不过是想让我当炮灰,渔翁得利罢了!要真让你们赢了王师,回头就会把老夫吃掉!”
拔灼不禁一愣,心说怪不得同娥会和唐军联合,原来早就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于是两人又改了骂词道:“同娥,你下贱!你不是长生天的儿女,草原不会有你的立锥之地!”
“呸!”同娥却啐出一口浓痰,满脸不屑道:“还好意思说我,突厥人才是长生天的儿子,你们只是奴仆,长生天真要怪罪,也是先打雷劈死你们!”
“……”夷男被同娥骂得一愣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和拔灼加起来,都说不过同娥这老东西。既然讲不过对方,也就不要再讲理了,用污言秽语攻击他,把他拉到和自己同样的语境中,再靠人数优势,以两倍的脏话战胜他!
于是,夷男和拔灼,便一起高声咒骂起同娥来!两人一会儿二人合骂、一会儿轮流上阵、除了诅咒同娥一百零八种死法之外,问候了同娥十八代祖宗,极其直系、旁系女性亲属。
同娥乃堂堂突厥大汗,见过了多少风雨,经过了多少骂战,岂会因为以一敌二而怯场?只见他不丁不八、稳立当场,口舌如簧、唾沫横飞,喷的夷男二人满头、满脸全是口水……
就在三人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之时,中军帐里的人终于忍受不了,帘子一掀,满脸不耐烦的苏定方走出来,骂道:“瞎嚷嚷什么?给老子闭嘴!”
一场精彩程度不亚于两军大战的骂战,这才戛然而止。看着活阎王似的苏定方,夷男和拔灼全都畏惧的低下头,同娥满脸谄媚的猫腰上前,对他点头哈腰道:“给将军请安了,将军,这次我也算立下薄功,侯爷那里还请美言几句……”
看到昔日里号令草原,无敢不从的突厥大汗,在唐人面前居然如此卑躬屈膝,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夷男和拔灼纷纷面露不屑之色!
谁知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只见那苏定方不耐烦的一挥手,对同娥身后的突厥贵族道:“谁让你们放开他的来着,赶紧给老子绑了!”
“是!”那群突厥贵族便毫不犹豫上前将同娥双臂向后一拧,用牛筋绳捆了个五花大绑!
夷男和拔灼看了个目瞪口呆,旋即狂笑起来:“哈哈哈!报应啊同娥!你背叛了我们,转眼就被你的手下背叛!这就叫上行下效!”
“呸!”那群突厥贵族却露出好笑的神情,,对二人冷笑道:“你们两个蠢货,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是唐军,从来就不是他的手下!”
“哈哈哈,他是我们看押的囚犯!”众‘突厥贵族’捧腹大笑起来,连苏定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夷男和拔灼彻底懵逼,弄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只好呆呆的看向,被捆绑成一个羞耻姿势的同娥。同娥满脸苦笑道:“我的部下都在大漠绿洲里死光了,这些都是朝廷的……勇士……”说着他艰难的抬起头,讨好的看着一名‘突厥贵族’道:“勇士,能帮松点吗?老夫有心口痛的老毛病,好痛……”
……
时间退回到十几天前,沙漠绿洲中,同娥被抓到,跪在李牧面前求饶,表示自己这次彻底服了,愿意永远做李牧的奴仆。李牧却说我要你做奴仆干什么,你得跟我继续打。同娥当时的表情,就像这会儿的夷男和拔灼一样,满脸懵逼。
同娥以为李牧是在试探自己,赶忙磕头如捣蒜道:“打死小人也不敢再跟公爷对着干了……”
“那你就去死吧。”李牧冷笑一声道:“不跟我打,你还有什么价值?”
“那公爷的意思是……”同娥巴望着李牧。
“我要用你去骗薛延陀,”李牧看着同娥那张老脸,缓缓说道:“如果你能帮我全歼他们,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
“啊!”这下不止同娥惊呼,李牧身边的众将领也惊呼起来,谁也没想到,刚刚千辛万苦歼灭了突厥人,这么快就盯上了薛延陀人!他们可是有十五万人!
“侯爷,我们虽然缴获了足够的粮食马匹,已经可以走出去了。”就连最好战的苏定方,也轻声劝道:“但薛延陀人号称十五万,咱们是不是……”
“薛延陀人以逸待劳,咱们恐怕不是对手……”将领们顾虑重重。
“现实是最好的时机!”李牧却断然道:“如果现在不出手,我们就真的败了!我意已决,都闭嘴!”
“是!”如今,李牧已经建立起绝对权威,将领们不管理不理解,只要他下令就会不折不扣的遵照执行。
“而且,”李牧指着跪在地上的同娥笑道:“我有全歼薛延陀的法宝,可保此战大获全胜!”
“他?”众将领看着浑身泥巴、凄惨万状的同娥。
“我?”同娥也指着浑身泥巴、凄惨万状的自己。
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有那么大作用。李牧却笃定道:“不错,就是你!干不干吧?”
“干干干,当然干!”同娥忙不迭应下,管他能不能干成呢,多活一天赚一天。
李牧便将自己的打算讲给同娥,原来是让他去蒙骗薛延陀人,让他们相信唐军已经大半葬身沙海,剩下一小部分人还断粮了。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定要带着薛延陀人去追击唐军。
同娥一听就犯了难,这事儿实在太难了,一个弄不好就被人识破,到时候,还是死路一条。不过同娥也不敢一口回绝,只能小心翼翼道:“侯爷,我的族人全都死了,孤家寡人去见薛延陀人,人家肯定不会相信的。”
“放心,我这一万人来充当你的手下。”李牧却早有定计,不以为意道。
“这,恐怕也不行……”同娥愁道:“突厥人和唐人相貌不同,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要是让他们看到,小老儿军中都是唐人,肯定一眼就会识破。到时候小老儿死不足惜,只怕会连累了大唐的勇士。”
“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李牧的依仗是金晨教给他的易容术,定襄的唐军骑兵,身材都高大,体型上没有什么大差别,主要是眼睛,突厥人眼睛细小,但这对于易容术来说,不要太容易。再和着血水,抹一把沙子,谁能看得出来?
定襄来往各族人都有,谁不会说几句突厥话,语言上也不是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同娥再不敢推脱了。万一李牧一生气,拼着不用这个计谋也杀了自己,唐人能不能赢是另外一回事,自己的小命没了,可没有后悔药吃。
第1030章 中计
李牧便命将士们,脱掉唐军的军装,穿上从死去的突厥军身上扒下来的衣裳。简单易容术装扮之后的将士们,连同娥都分辨不出敌我,更别说薛延陀人了。
然后,那一万多将士,便押着,哦不,护送着同娥离开了大漠,去跟薛延陀人碰头。李牧也混迹其中,他不担心同娥出卖,就算同娥出卖,他也得先死。李牧赌他不敢!
等见了薛延陀人,拔灼果然如李牧所料一般,让他们在前面开路。在唐军前面,没有薛延陀的斥候,李牧便从容派人联络了定襄,约定好了计策。
至于定襄城外堵门的号称‘十万’的仆从军,早已识破了薛延陀部众的意图,既然肉吃不着,他们也不可能下死力,谁知道这一战谁胜谁败?如果最后大唐胜了,他们还有活路么?
所以看到两万唐军突围,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应付了一下,便放开一个口子让他们出去了。他们虽然也派出了信使,但是哪有奔袭的唐军快,等薛延陀兵败了,信使才到,一看是这样局面,得,转头回去再报信吧。
想到当时,所有人都对能否逃出生天感到希望渺茫,李牧却已经在布置全歼突厥人之后,如何干掉薛延陀人了。将领们就生出满满的高山仰止之感,对李牧钦佩之情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怪不得全歼突厥人之后,侯爷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把同娥找出来!原来他是下一步的关键棋子!这些平素里自命不凡的将领们,这下全都服气的五体投地,和侯爷的高瞻远瞩比起来,他们实在差远了……。
果不其然,同娥的故意磨蹭,夷男等人没有催促。唐军一日行军几十里,元气恢复了七七八八。李牧还下令杀掉一匹羸弱的战马,给将士们加餐,那些马骨就是这么来的。
如此几日后,李牧下令减少马肉供给,将士们心说,看来侯爷开始心疼了。他们现在对李牧,几乎是无条件盲从,所以不管李牧做出什么举动,他们都会自动替他脑补出理由来。
将领们却知道,李牧是在利用马骨跟薛延陀人玩一场增灶减灶的心理战。薛延陀人果然以为唐军彻底断粮,开始杀战马饮鸩止渴,而且战马越杀越少,到后来连马肉都没的吃了!
经过这十来天的追击,薛延陀人耐性差不多耗光,终于要催促同娥全力进攻了。这时候,定襄军也赶到了,甚至在开战之前,还有一天的时间休息。
这下子薛延陀人便败局已定了。
同娥和扮成突厥人的唐军,假模假样的冲到前头,胡乱射了几箭、吆喝几声,便在唐军骑兵面前一下子‘溃不成军’,朝着薛延陀人的军阵冲去。
这时候,如果薛延陀人稍稍大意,军阵就会被‘突厥军’冲开,留下的三千‘斩马手’随后趁势掩杀,自然可大获全胜!但薛延陀人毕竟也不是吃干饭的,赶紧阻止了败退的‘突厥军’冲击他们的军阵,这让唐军的胜利晚了些,牺牲也大了不少,不过无关大局。
因为‘突厥军’从两翼撤出战场后,便已经到了同娥军毫无防备的背后!随时可以动致命一击!
当同娥军费尽全力,将唐军团团围住时,他们所有的兵力和注意力全都放在唐军身上,已经转回头来,调整好姿势的‘突厥军’,也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射起了冷箭。
场面惨不忍睹……
薛延陀毫无防备,而且面前有如狼似虎的唐军缠着,根本无力回顾,只能任由‘突厥军’一下接一下,一下猛过一下的摧残,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支撑不住啊!
终于,受够了摧残的薛延陀人,纷纷向两翼逃窜,这时候加入的定襄军,就是压死骆驼最后的一根稻草!
有时候,比打不过别人更要命的,是跑还跑不过别人,三四万薛延陀勇士,被唐军撵的鬼哭狼嚎,唐军策马追击,挥舞屠刀,薛延陀人像割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伏在路旁……
说起来,拔灼之所以会被唐军逮到也是报应,按说他逃的最早,逃生的可能应该最大!但在逃跑途中,拔灼的战马出了状况,居然好端端的撂了蹶子,把他一下从马背上摔下来。按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旁边的族人给他让匹马出来,就什么事都结了……
然而,族人们明明看到他落马了,却没有一个停下的,一个个只回头看看他,便径直全部逃走。
“你们等等我!”拔灼懵了,没想到族人居然抛弃了自己,他跳着脚对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族人吆喝道:“快把马让给我!我是你们的首领!”
“呸!”早就对他不齿的族人们,回答的十分干脆。
拔灼的态度迅软化,从命令变成请求,从请求变成哀求,从哀求变成跪求,可越是这样,就越是无人理睬。族人们纷纷疾驰而过,马蹄溅起的泥土,把拔灼整得满身都是,成了一个泥巴人。
这就是人心向背了,不管怎么说,夷男落马之后还有一百多族人愿意留下来陪他同死,拔灼却遭到了见死不救,都是平时不积德,关键时刻都来了报应。
唐军营中,夷男和拔灼这才明白,原来同娥这厮早就被唐军全歼了军队,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唐军给骗了!这一仗败得一点也不冤,但实在是太惨了!
两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
这时,李牧终于在众将簇拥下,出现在两人面前。唐军将士也纷纷涌过来,围观侯爷对这两名薛延陀俘虏的审讯。
此刻,这位杀人盈野,连灭两大部族的活阎王,就站在他们面前,目光冰冷的望着二人,他还未曾开口,两人便已两股战战、冷汗津津,磕头如捣蒜开了。
“侯爷饶命,我等一时糊涂、铸下大错,请侯爷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是啊侯爷,我们愿意永远做您的奴仆,再也不敢生反叛之心……”
唐军将领听的直乐,心说这些草原上的部族还真是如出一辙,一打败了就要给人做奴仆。侯爷这一仗打下来,家里都不用雇人干活了。
李牧却依然面沉似水,冷声说道:“陛下对你们薛延陀优待有加,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袭击朝廷的大军?!”李牧此言一出,军中一片肃杀,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夷男两人,生怕漏掉一个字。
“侯爷,这不怨我们!”拔灼抢在夷男前头,大声说道:“是有人撺掇,让我们这么干的!”
‘轰……’听拔灼说这一句,同娥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个撺掇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李牧一抬手,所有人又鸦雀无声,他眯着眼睛看了下同娥,冷笑一声:“你说清楚点,是谁?”
“就是你们大唐的门阀,博陵崔氏!”拔灼忙回答道:“这三五年来,博陵崔氏一直暗中供应我们粮草,从来不求回报,起初我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还不敢要,但他们说,有朝一日会有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多亏这些粮草,我们才聚集了这么多人……”
李牧懵了,所有将士都懵了,同娥也懵了。所有人都觉得,拔灼会把同娥供出来,李牧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他就有借口杀了同娥,但谁也想不到,拔灼竟然供出来一个惊天大秘密!
见李牧不言语,拔灼急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拔灼看向夷男道:“爹,你说话啊,博陵崔氏的那个使者,他叫什么,怎么跟你说的,书信,书信呢?!”
“这儿呢,这儿呢!”夷男也配合,从怀里掏出了几封书信,他随身带着,显然是故意的,这时候真派上了用场,成了他的保命符。
李牧赶紧接过,打开信一看落款,脑袋嗡地一下。
崔望!
这不就是朝廷派来的那个接管军权的人么?他看了眼李孝恭,问道:“你带兵出来,定襄还有多少人?”
“一万多……”李孝恭没看到信,懵道:“一万多人足够守城了,外面的人不敢打。”
“坏了!”
李牧把信塞到李孝恭手里,指着跪在地上的三人,道:“把他们捆起来,好生看管,全军立刻上马,丢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把你们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给老子向定襄狂奔,立刻马上!”
李孝恭一看,也脸色煞白。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或许,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真正的威胁,不是薛延陀,也不是突厥人。而是这几年‘投靠’薛延陀的这十万‘仆从军’。他们真正的老大,不是薛延陀人,而是博陵崔氏!
眼下定襄是真正的空虚,只有一万多人。更不要说,崔望还在城中!如果他里应外合,猝不及防之下,定襄城哪还守得住?
到了那个时候,崔家才是真正的挟太子以令诸侯!
一个千年的世家,底蕴无比。他们掌握了李承乾,能调动起来的资源不可想象!这个崔家,还真是能折腾,先是吐蕃,后是薛延陀,天知道为了搅乱大唐的江山,他们布局了多久!
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孝恭离开了定襄城,城中便无大将。光靠李思文和李承乾,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李牧不敢想象,他们能守住定襄的可能性。
一旦定襄城破,便是毫无防备的长安城……
李牧咬着牙根,抬手擅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李牧啊李牧,让你自负,让你装逼,定襄城破了,你就是千古的罪人!
……
定襄城。
李孝恭走后,再也没人管得了李承乾了。他终于摆脱了束缚,在崔望的‘鼓动’下,第一次登上了定襄城的城墙。
虽然城外二里外,就是薛延陀从属军连绵数里的军帐。但李承乾丝毫没有惧色,反而跃跃欲试,拔出手里的长剑遥指,对身边的崔望道:“崔侍郎,孤到了草原数月,一直被困在高墙之内,竟然没有一次跟贼人厮杀的机会,真真是引以为憾。昨夜收到消息,大哥在骆驼谷外大破薛延陀,这仗看来是要打完了,外面的那些人,肯定是要投降了,孤的遗憾,看来终将成为遗憾了。”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平安喜乐,才是百姓所想,打仗么,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崔望一脸正直,从旁劝谏道。李承乾看他的样子,摇了摇头把剑收回,道:“你啊,倒是有几分像于孔祭酒,都是那么无趣,孤也就这么一说。”
崔望不苟言笑的脸上,挤出几分生硬的笑,道:“虽然不能打仗了,但是太子如果想过瘾,臣倒是有个主意。”
“哦?”李承乾果然来了兴致,道:“什么主意?”
崔望道:“太子殿下,如今薛延陀兵败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对面军中。主心骨没了,薛延陀这些从属军必定人心惶惶,如果这时候,太子派使者过去,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如果现在缴械投降,可以既往不咎,并赏赐草场安置他们。他们必定愿意投降,若是太子能在侯爷回来之前,把这些人都招降了,不是大功一件么?太子也能在侯爷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这……”李承乾挑了挑眼皮,道:“是这么个道理哈,那好,我这就派人去……”
“殿下!”崔望又施礼,道:“武将粗鲁,这说着之事,还得是文官去。臣虽然不是巧言善辩,但也自负有些口才。臣愿意走这一趟,还请太子殿下应允。”
李承乾登时明白了,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好吧,看在你给孤出主意的份上,这场功劳就送你了。你这就去吧,快去快回,孤就在这城头等你的回音!”
“多谢太子殿下!”崔望道了声谢,从城头下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把自己的亲随叫了过来。亲随随后守住了上城墙的甬道,不准任何人靠近。
第1031章 定襄危急
城墙上的李承乾,看着崔望走出城门,不多时,便被迎上来的一队骑士给‘逮住’了,心不由得跟着揪了起来。这段时间一来,他对崔望的印象还不错。因为崔望这人吧,虽说和孔颖达等人一样的古板,但是他却不会固执己见。他会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然后最终还是肯听命。
李承乾喜欢这样的人,心里头甚至还在想,若是有机会,把他弄到东宫任职也不错。
二里外,崔望回头看了眼李承乾,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来,埋下了多年的种子,终于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
却说李思文今日的心情是格外的好,原因是他的苦难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大哥不愧是大哥,任何想不到的事情,不敢想的事情,他都能做成了。李思文很高兴,他喜欢这种缩在李牧的羽翼下的生活。他办不到的事情,不需要去面对,只要完成李牧交代的事情,静等着成功就行了。
曾经李思文也觉得,自己不是碌碌无为之辈,大丈夫当提三尺青峰,立下不世之功。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意识到,不是每个人都能提得动剑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立下不世之功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是‘有用’,能为别人立下不世之功的时候,提供点帮助,不也是很好么?
仗终于要打完了,短短两三个月,大哥奇迹般地打败了突厥人,平定了薛延陀……从今往后,大唐西域再无威胁。朝廷应该是会建都护府的吧……李思文心中暗想,若是朝廷建立西域都护府,最好是把河间郡王迁走,这样定襄城就又是他的了。
李思文对定襄城,可是有着特殊的感情。这里是他的家,这座城,也是他的孩子。李思文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要守在这座城里,哪儿也不去了。
以后西域平定了,定襄的‘门户’作用会越来越大。他已经早有腹稿,准备扩建新城。所以,他几乎每天都会绕着城墙走一圈儿,在心里盘算着,未来的新城,应该建什么,建在哪儿,如何设计等等。
守城的将士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也不会去打扰他。
李思文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西侧城墙,正要上城头,忽然面前多了一条胳膊。李思文惊了,他无语地笑了,看清眼前这条胳膊,道:“老子今儿真是见识了,在定襄城还有敢拦我的?”他抬起头,看向胳膊的主人,骂道:“你谁啊?不认得老子?”
别看李思文在李牧面前,温顺无比。但骨子里,他还是从前那个纨绔的少爷。定襄是他一手建起来的城池,也是李世民给他的封地,他就相当于是这里的土皇帝,就连李孝恭在此,也得对他让三分,怎能允许自己的威严遭到侵犯?
但是,今天他却遇到刺头了。只听这人冷冰冰道:“太子殿下在城头上,闲杂人等,不得过去。”
“嘿呀!”李思文怒极反笑,指着侍卫的鼻子骂道:“谁给你的胆子狗仗人势?太子在城头咋了?不要说你一个侍卫,就是太子在我面前,也得叫一声文哥,你给老子躲开!”
仓啷!
迎接他的,是冷冰冰的剑。
“退后,再过来,休怪我不客气。”侍卫正色说道。
侍卫认不认识李思文?自然是认识的,他若不认识,也不会这么拦着。他是崔望的心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崔望的信号,然后把李承乾控制起来。如果李思文和李承乾在一起,就平添了变数。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李思文和李承乾见面。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李思文也是一个倔脾气。他可是李牧的拜把子兄弟,太子怎么了?不是没当皇帝呢么?那就别在老子面前摆谱!更何况,李思文觉得很奇怪。要说摆谱,李承乾可从来不摆谱啊。这些日子俩人厮混一起的时候,李承乾可是一口一个文哥的叫,从来也没拿身份说过事儿,怎么今天忽然摆起架子来了?
想到这儿,李思文便喊了起来,叫道:“太子殿下,您在城头上干啥呢?我找你有事儿,你这侍卫不让我上去!”
李承乾听见声音,从垛口探头出来,道:“怎么回事儿?咋不让我文哥上来呢?那个谁,让开,让我文哥过来!”
侍卫面露犹豫之色,按职责来说,他无法拒绝太子的要求。但是,如果让李思文过去,很可能就坏了崔望的事儿。他往西边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信号,李思文愈发觉得奇怪,心中一动,道:“老子还不上去了!”说着,就往后撤。
侍卫见李思文古怪,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您还是上去吧,来,我送您上城头!”
“松开老子!”李思文吃痛,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口咬住侍卫的胳膊,在他吃痛的时候,扭头就跑,边跑便喊:“太子殿下,这侍卫有古怪,你快逃!”
“啥?”李承乾没听清楚,或者听清楚了,也没明白啥意思。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下面的侍卫,竟然投掷出了手里的剑,直奔李思文后心而去。
李承乾就是再傻,也知道出事儿了,他拔出剑来,刚要有动作,几个侍卫跑上来,把他围在了当中。个个都面生,李承乾强自镇定,道:“你们是何人?不知道孤是谁么?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
“太子殿下,得罪了!”侍卫拔出剑来,便要欺身而上。
这时,城墙下面又传来李思文的喊声:“太子不要怕,我娘子来了,坚持一会儿,我娘子救你!”
李思文说的是他的娘子秦怀玉,作为秦琼的女儿,秦怀玉深得父亲真传。方才她就是听见了李思文的叫声,赶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甩出手里的鞭子,打歪了侍卫投掷的剑。再晚一秒,李思文就一命呜呼了。
秦怀玉往城墙上跑,李思文大呼小叫的找人。城墙上,五个侍卫,已经把李承乾逼到了墙角。
李承乾虽然平日里,也勤于炼武。但他的水平,能应付一个侍卫,也是捉襟见肘。这五个侍卫,互相配合,颇有章法,对付他一个,自然只有落败的份儿。若不是对方存了抓活口的心,李承乾这会儿怕是已经死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是崔望的侍卫?崔望想干什么,他要弑君吗?”
侍卫们不答话,只顾着上来抓人。秦怀玉已经登上了城头,但是距离李承乾还有三四十米。这个距离,肯定是侍卫先捉到李承乾。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想抓老子是吧?”李承乾此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呸了一口,一步跳上垛子,放声大笑:“老子乃是大唐储君,岂能为他人所俘?妄想!”
李承乾说完,纵身一跳,竟然从几十米的城墙上跳了下去。
李思文眼睁睁地看着李承乾跳下来,吓得都懵逼了。他赶紧扑过去,想用自己给李承乾当肉垫,但还是来不及,李承乾直挺挺地摔下来,瞬间没了声息。
秦怀玉怒极,甩出手里的鞭子打向五个侍卫。李思文叫来的太子亲卫们也到了,五个侍卫眼见求生无门,也干脆利落,一个个拔出匕首抹了脖子。鲜血咕咚咚的流出来,显然是已经活不成了。
李思文扑到李承乾的身旁,四肢都僵硬了,他伸手去试李承乾的鼻息,俩手指头都插进了李承乾的鼻孔。
“你可千万别死啊,你要死了,我也得死……”李思文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手指传来微弱的呼吸触感,李思文长出一口气,眼泪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太好了,没死……”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忽然看到,李承乾的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叠着,登时叫了起来:“快,快叫大夫!”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响起几声爆竹声。紧接着,大地都在震颤,秦怀玉在城墙上喊道:“夫君,城外的敌军来攻城了!”
“所有人,敌军攻城,快……快把火药都搬到城墙上!”李思文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叫人把李承乾扛起来,先送回大都护府,请大夫给他诊治。他则调头上了城墙,看着城外满是骑兵,李思文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战事开始到现在,李思文还从来没有直面过敌人。看着眼前铺天盖地涌来的敌人,李思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一次他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定襄城必须得守住,否则,失了定襄,十万骑兵将直接南下,长安危矣!
老子不想当英雄,但是既然你们逼老子,那也没办法了!
李思文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都镇静!大家不要慌,娘子!”李思文看向秦怀玉,道:“娘子,你带一队人,先清除城内的奸细,所有可疑的人,只要反抗,格杀勿论!”
秦怀玉一愣,她还从未见过李思文如此杀伐果决的一面,这还是那个任由自己欺负,动不动就哭一鼻子的夫君吗?
下意识地,秦怀玉听从了李思文的安排。带人去清理城中的余孽去了,而李思文则站在城头上,盯着下面如水而来的敌军,仿佛又回到了他刚认识李牧的时候,那时残破的定襄城,面对上千的突厥残部,所面临的局面,比现在还要危急。
那时候的定襄城,无兵无粮,还没有城墙。但是最终,还是获胜了。而且靠着密道,整座城的百姓,都保住了姓名。
现在定襄城内,还有一万多人,有守城的器械,有火药,李思文相信自己,能坚持住,只要坚持两天,不,坚持一天,他相信李牧就能回来!
“把鸽子都给老子撒出去!”李思文下命令道:“火药都拉上来,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不过了!日子不过了!”
李思文发起了狠,一把抄起‘扩音筒’,向对面喊话:“崔望,你不得好死!老子已经飞鸽传书回了朝廷,你们博陵崔氏等着灭九族吧!”
“哈哈哈!”阵中传来崔望的大笑,他站在风口,不用扩音筒,声音也能传过来:“本来还想着来一个里应外合,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你识破了。不过没关系,李思文,你只有万把人?焉能抵挡我十万大军?等我攻破定襄,挥军南下,到时候看看谁被灭九族!”
“李思文,你不就是仗着火药之威么?你去看看你的火药库,是不是都泡了水了,还能点着么?”
“什么!”李思文面色大变,就在这时,有校尉来报:“城主不好了,夫人刚刚清理细作的时候,发现火药都已经被他们泡了水了……”
“淦!”李思文大骂了一声,没了火药,这仗咋打?
“拼了!”李思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想上一次守定襄的时候,李牧都是怎么做的。
对方是骑兵,没有攻城器械。临时赶制肯定也来不及,那么需要防备的,也就是抓钩,云梯,或者撞门的巨木。
“拆民居!”李思文命令道:“挨着城门的先拆,拆了之后,直接堵门,把门给老子封死了!多余出来的,发动百姓,往城头搬!待会儿他们攻城,照天灵盖砸!”
“架大锅,城中所有的油,都给老子烧热了备用,顶不住的时候,兜头给老子浇下去!”
“城里所有能打铁的,立刻赶制铁蒺藜。务必晌午之前,遍布西城墙!”李思文瞪圆眼睛,目眦欲裂:“告诉全城百姓,定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动弹起来!什么都不要吝惜,只要挺过这一遭,老子双倍赔给他们!”
“大哥收到我的飞鸽传书,会赶回来救咱们的。只需要坚持两天……不,坚持一天就行,咱们坚持一天,大军就回来了。咱们能活下来,必定能活下来的!”
“是!”校尉大喊了一声,下去传令去了。
李思文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抓起一副甲胄披在了身上,前胸后背都加了护心镜,脑袋上还带了一个头盔,把自己武装到了牙齿。
他不是畏死,他是不能死,如果他死了,定襄城真的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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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章 击退
惨烈的攻防战开始了,事已至此,图穷匕见,说什么都是废话,崔望一声令下,仆从军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李思文看得头皮发麻,这么多人,别说是打仗,就是排队让他杀也杀不完啊!
“你往后退!”
说话的人是王虎,原是李绩的帐下亲兵,后来跟李思文来到了定襄,担任了定襄折冲府的果毅都尉,三个月前,突厥还没来犯的时候,王虎回老家成亲,本来是要俩月之后才回来的,没想到却出现在了这儿。
李思文一惊,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回家成亲去了么?”
“听到消息就往回赶!半路碰上了魏王殿下,一起过来的。”王虎把李思文往后推,道:“你也不会武艺,留在这儿也没用,回城里,这儿交给我!”
王虎说着,又问:“程处默人呢?”
程处默是程咬金的儿子,定襄折冲府的另一个果毅都尉,李思文道:“跟大将军去围堵薛延陀人去了,不在城中……哎呀,说来话长!”
“明白了!”王虎已经披挂好了,拔出刀随手劈死一个快要爬上来的敌军,道:“公子,敌军势大,如果这次我活不下来,照顾好我娘子,她已经有了身孕!”
“你才回去三个月你娘子就有了身孕?”李思文差点脱口而出,这孩子能是你的么?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是很合事宜,种种点了点头,道:“我这就下去准备雷木炮石,你们坚持住!魏王殿下在哪儿?”
“在太子身边!”
王虎回了一句,敌军爬上来的越来越多,一句没工夫搭理李思文了。
敌军的服色很杂,有红衣,黄衣,甚至还有光着膀子精赤着上身的,相貌轮廓和肤色也明显有很大的区别,王虎眼睛一咪,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伙人是一队杂牌军,所谓杂牌,就是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自为政……这样的敌人其实不难对付,因为他们只有‘一鼓作气’,如果能抵挡下来,他们的攻击便会快速的削弱下来。所以,战斗最开始能不能坚持下来,决定了整个战局的走向。
敌军擂鼓。
王虎瞅了眼人群后,对一个校尉喊道:“二德,擂鼓!”
二德哎了一声,左右手一扯,露出浑身虬结强劲的腱子肉。大步走到拐角的一面巨鼓前,抡起鼓槌使劲敲了起来,一时间城头马道上的沙粒都在微微震动,鼓声振奋人心,来了一股气势,很快攻上来的敌人都被杀退了。
“弓箭上前!”王虎厉喝。
两排弓手迅速出列搭弓拉弦,透过城头的箭垛空档,一支支幽黑的利箭冷冷地指住城墙下方的空地。
“射箭!”
箭矢如雨飞出,立刻最前面的骑兵倒下来一片。
对方没有甲胄,箭的杀伤力体现了出来。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身上没有甲胄是很正常的,因为甲胄会影响他们的灵活性。在攻城来说,这是非常吃亏的事情,骑兵擅长的是拉扯,在运动中杀伤敌人,这样用骑兵是暴殄天物。
但是此时他们已经别无选择,没有攻城器械,他们只能选择这种填命的方式,稍有迟疑,就会被中军的黑衣督战队斩首。
崔望就站在这些人中间,冷冷地看向战场,眼睛里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感情。对他来说,这一场仗无论死多少人,都是预想中的代价,只要能完成崔家大业,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今日的守城之战相比上次李思文和李牧守定襄老城的时候,艰难无数倍。
数千人攻城与数万人攻城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当数万人齐声喊杀,像潮水般从城外涌向城墙根时,仅仅只是那种画面便能让人从心理上彻底失去斗志,更别说要靠自己十倍弱于敌人的力量将这数万人一个个击退,想象一下,哪怕是数万只蚂蚁让人去踩,也不是一脚两脚能踩死的,更何况是人,活生生的懂得反抗与厮杀的人。
从攻城那一刻开始,李素便明显感到城头的守军将士们意志有了崩溃的迹象,甚至连他都有了几分绝望的心思,在他眼里,这座城是绝无任何希望守住的,或许这个认知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在厮杀中等待最后临头的一刀到来,一了百了。
最后一轮箭矢激射而出,收到的效果已很微弱,因为敌军已攀到了城墙根下,一架架攻城云梯搭在城头,无数人嘴里咬着弯刀,神情狰狞地往上攀爬,城头的滚木擂石纷纷往下扔,又是一阵阵惨叫哀嚎,可敌人仍前赴后继,无休无止。
“来了来了!这儿还有几十个‘火药包’,还没受潮,还能用!”李思文颠颠跑上来,指挥民夫把残存的火药包运上来。但王虎不懂火药,李思文当机立断,道:“你们几个,每人相隔三丈,点燃引线,往城墙下人多的地方扔!”
众人听命行事,无人质疑,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主将的意志就是全军的意志。李思文虽然不是名将,但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定襄折冲府将军,只是李孝恭在时候,显不出来罢了。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为定襄做的一切,众人都看在眼里,没人会怀疑他对定襄的感情。
此起彼伏的哧响,城头顿时冒起一阵白烟,然后,一个个黑色的冒着烟的炸药包纷纷扔下城墙,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城墙下忽然发出震天巨响,连大地都在摇晃惊颤。
炸药的威力是巨大的,尤其是里头掺杂的铁削,最是狠毒。被铁削击中的位置,就算不死,以后也会溃烂。
后世的热武器在冷兵器时代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仆从军已然见过它的威力,一个小小的包袱,十几个骑兵瞬间被炸得外焦里嫩香喷喷七分熟,似乎个人的武力在它面前都没有任何作用。该怎么死还怎么死。
以前李孝恭在时,因为兵力,粮草都充足,所以应对的时候,还是通常的守城战法,这种杀手锏的火药,他用的非常节省。但李思文不管这个,他见还有能用的,直接一股脑都扔了下去。几十个炸药包同一时间在城墙下炸开,整整一排城墙下,爆炸声惊天动地。无数人当场便被炸得支离破碎,墙根下只见一片一片的敌军倒地哀嚎不起,后面离得尚远的运气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在爆炸直径范围之外,可趁着他们惊呆楞神的当口,城头上紧接着射下一轮又一轮的箭矢,又是一片一片的敌军中箭倒地,余者见机不妙,纷纷掉头便跑。一直跑出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外,才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城墙下那片几乎已成人间修罗场的惨状。
毫无意外的,这次攻城再次失败。仆从军到底是一盘散沙,看到如此大的伤亡,和令人绝望的战损比,他们都怯懦了。
数万人士气如虹,志在必得的冲向城墙,只为一鼓作气拿下定襄,却因为几十个炸药包,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响将他们的士气打击得瞬间降至冰点。
人对未知的事物是充满了恐惧的。这种恐惧能造成两种行为,一是将令他们恐惧事物彻底毁灭。二是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对火器,仆从军的态度显然是第二种,那一声声如同神灵降罚般的巨响,还有一片片倒在地上打滚惨叫的族人,让他们望而生怯。远远面朝城墙跪下,虔诚地忏悔自己的罪行,攻城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士气便一落千丈,如潮水般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接下来,又是停战。
无论崔望的督战队如何逼迫,所有人就是不冲锋了。
崔望的督战队毕竟只有几百人,不敢再肆意妄为。他强忍着怒气,把仆从军的首领请了过来。
此人名叫阿木尔,是东突厥人,颉利可汗的帐下大将,在东突厥被称之为‘右王’。当年他劝颉利不要在定襄贪图享乐,长生天的儿女还是应该住在草原,结果颉利不听。最后落得个兵败的下场,他当然也不是什么忠心之臣,在得知颉利大帐被迫,他便立即带着本部的一万人北上,加入了薛延陀。为了防备薛延陀夷男父子疑心,他甚至使用心腹,把本部的人马分做几伙,装扮成残兵败将,顺利加入了薛延陀。
此次仆从军里,他的一万人,便是最有战斗力的。在他的统一指挥下,甚至要超过同等条件下的西突厥的一万人!
这些年崔家对他不遗余力的扶持和培养,让他笼络了几乎所有薛延陀的仆从军,成为了他们公认的首领。
阿木尔不明白,为何一个小小的包袱竟有如此威力,而且能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巨响,若非因为意志坚定,恐怕连他都忍不住往鬼神之类的神迹上联想了,再看看营帐内一个个萎靡惊惶的麾下将士,阿木尔的心情也糟到极点。
原以为已经铺垫到了这种程度,攻取定襄不过是探囊取物,但随着对手大面积地使用了炸药包,战事发生了变数,变得更复杂,更艰难,这是阿木尔始料未及的。
一位统军的将军,数万士气如虹的士兵,一座不堪一击的城池,数千毫无斗志的守军,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因为多了一个包袱,那座脆弱的城池竟然攻不下来,阿木尔陷入了无比的焦躁和狂怒之中。面对找来的崔望,阿木尔的脾气爆发了,他质问道:“你不是说,你的人已经把所有的火药都毁了么?这是什么?这样还怎么打?上去多少人,得死多少人,你们这些唐人,真当我们的命不是命吗?”
崔望被吓了一跳,但还是镇定下来,道:“阿木尔,我们是盟友,我们投入了那么多,岂会干自毁长城的事情?我跟你保证,大部分的火药,绝对是都泡了水的,这些可能是疏漏了,但他们绝对没有多少!你让将士们再攻一阵,我赌他们绝对没有火药了!”
阿木尔盯着崔望,似乎在分辨他的话是不是真心。过了一会儿,他也平复了下来,道;“说好了,事成之后,你们得让我做草原之主!”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些!”崔望跳脚道:“你有兵在手,还担忧什么!”
阿木尔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自己的担心好像多余了,这些怯懦的商人,他们如果不履行承诺,直接对他们下手就是了!
阿木尔转过身来,表情变得狰狞,他对炸药包恐惧,但他对麾下的将士并不畏惧。
“来人,请军法!”阿木尔朝帐外大吼道。
“今日攻城时,志在必得,无论是谁敢怯懦,皆斩首示于大营,以为效尤,擂鼓,进军!谁敢再退一步,车裂之!”
伴随着上百颗人头落地,阿木尔的军法也随之传示于数万仆从军大营。
……
城下堆积着如山的尸体,城头上也是。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攻守战,城头上的守军已倒下了两百多人,尸首并排堆在城楼马道上,地上的斑斑血迹和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都在告诉世人这场战争多么的惨烈。
李思文倚在城墙箭垛后,静静看着将士们将战死的袍泽尸首一具一具地抬下城墙,城下搭好了一块硕大的木台,尸首集中躺在木台上,活着的将士们恭敬朝袍泽的尸首行过礼后,几只火把扔到木台上,很快,木台熊熊燃烧起来,连同木台上的尸首一同化为灰烬,浓黑的烟柱滚滚升腾,如一条黑龙直冲云天。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可眼下的定襄并没有这个条件,城外被重重围困,而且城池位处沙漠,气候炎热,若不尽快将尸首处理,城内很快将会瘟疫蔓延,那时便是整座城池真正的灭顶之灾了,而所谓的“处理尸首”,便是这般直接烧掉,战争,不仅对活人残酷,对死人亦复如是。不少将士的家就在这里,他们的亲人在路旁痛哭,但他们也都明白,这是他们的命,边城的将士,都是这样的命。
火焰摇曳,浓烟滚滚,随即化小,渐渐趋于袅袅,最后化作一片灰烬。
李思文静静看着那片黑灰,微风一吹,四散飞舞而逝。
“尘归尘,土归土,这样挺好。”王虎叹了口气道,他扭头看了李思文一眼,忽然笑道:“莫伤怀,或许你我过不了多久也会和他们一样,早晚而已。”
第1033章 疑敌之计
李思文‘哇’地一下就哭了,道:“可是老子不想死啊,我不想死,我也不想看别人死……这帮王八蛋,为啥非得打仗?你们老老实实的放牧,跟我们做生意,日子也都会好起来的,非得烧杀抢掠?好日子不过非得寻死,你们给老子等着,等我大哥回来,把你们全杀了!”
李思文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王虎不得不捂住他的嘴,这可是两军阵前啊,敌人随时都能攻打过来,说这种有失军心的话,这可不是给对方添堵,而是给自己添堵!
发泄完了,李思文也冷静了下来,他呆滞地望着天空,忽然道:“遗憾吗?”
王虎一呆:“啥?”
“咱们十有**要死在这座城里了,遗憾吗?你刚成亲不久、”
王虎神情有些怔忪,随即笑几声:“没啥遗憾的,大丈夫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古来如此!幸亏我抽空成了个亲,香火不至于在我这儿断了。再说,这么多兄弟。生也好,死也好,大家都在一起,上天入地,怕个毛球!”
李思文也笑了起来:“对,怕个毛,我要是死了,我大哥肯定给我报仇,你们也好不了!”
李思文指着城下的敌军,破口大骂:“你们也都好不了!”
了……了……了……
回声传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崔望和阿木尔听到的时候,已经听不清楚是什么了,但是他们料想,肯定也不会是好话,阿木尔以己度人,觉得李思文是在骂娘,大怒,擂鼓声音更急,终于敌军阿木尔本部的督战下,再一次发动了攻势。
守住一座城,最重要的是军心,唯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齐心抗敌,才有可能在弱势的情况下,守住城池。
定襄是李思文一手建立,他参与了这个城的每一砖每一瓦,城中的流民,更是他亲自接纳,说是一个个面试过的也不为过。他给予了流民们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这座城的百姓,也都以真心待他。
即便他们死了儿子,死了丈夫,他们也只是哭泣,没有一个人觉得李思文做错了,守城错了。
这也是李思文感觉到莫大压力的缘由,他的意志力没有那么强大,承担不起全城百姓的殷殷期盼!
……
城墙上。守城军士握紧了手中的长矛长戟,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一步一步推进的仆从军。
二百步。
王虎抽出手中长剑厉喝:“弓箭,上前!”
一百五十步。
敌人中军阵中的战鼓节奏徒然加快,随之攻城军士的脚步也加快。
一百步。
轰!敌军前阵亮出盾牌,步步逼近。
五十步。
王虎手中长剑猛地往下一指:“放箭――”
…………
漫天箭雨倾洒而下,敌军用木头赶制出来的简陋盾牌纷纷上举,盾牌简陋,但是好用,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大部分的箭矢被盾牌挡住,唯独一些零星箭矢幸运地透过盾牌的缝隙,射进后排敌军的身体内。
三十步时,敌军中军鼓声忽止,悠长呜咽的号角声在半空中回荡不息,然后,敌军阵列中涌出数十名抱着原木的勇士,他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全速奔跑前进,密密麻麻的队伍同时发出震天的喊杀声,千人万人汇聚成一道黑色的巨浪。狠狠朝城墙拍击而去。
攻城,守城。豁命以赴。
若不是李思文在战事开启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封死城门,恐怕这一撞,就已经把城门撞开了。
城门装不开,他们索性用巨木当成是梯架,如蚂蚁一般,头顶盾牌,抱着原木往上冲!
“这要是还有火药包,一个下去,至少炸死二三十人!”李思文急得跺脚,该死的崔望,你当叛徒就当叛徒,你弄老子火药干什么?
敌军原本心中还忐忑,正常这种情况下,守城的肯定已经拿出炸药包了,但是意外的,这次竟然没有。他们很快意识到,主将说的可能是真的,敌人没有火药了。
想到这一点,士气登时爆棚。你们这些唐人,也就是靠着火药犀利,没有火药了,你们啥也不是!仿佛胜利已经在眼前一样,攀爬得更快了,他们嘴里咬着弯刀不屈不挠朝城头攀爬,刀砍戟戮,毫不退缩,每个攀上城头的敌军眼里都充满了疯狂而决绝的目光,像一只只困兽,发了疯似的向守军发起攻击。
王虎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知道,方才的一轮炸药,能提供的威慑力也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战斗,又恢复到了绞肉机的情况,没法占便宜了!
“滚油准备好了么?泼下去!!”王虎咆哮着下令。
一盆盆的热油,兜头便浇下去,爬在最上面的敌军,一张脸都被油融化了,惨叫着掉了下去。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他多疼,李思文心里想,这比火药也差不哪儿去了。但意料之中的崩溃逃窜并未发生,敌军仍旧不要命的往上攀爬,对城墙下袍泽的惨叫哭号充耳不闻。
攻守双方的士气顿时出现了逆转,守军将士变得惶然起来,而攻城的敌军则趁着守军抵抗时心神不宁的当口,飞快攀上了城墙,西面的城头十余处垛口失去掌控,被敌军趁势攀上城墙,跳下城头马道,手中挥舞着弯刀开始厮杀,定襄城瞬间陷入失守的边缘!
“预备队,再上来一千人,分出一百人专司泼油,城头上打成什么样都不要管,只需不停往城下泼,给我把那些还未爬上城墙的敌军截住!”
命令很快被执行,好在定襄城有钱,油不少,城墙下几十口大锅,供应一阵没问题。
但这可都是油啊,这可是钱啊。李思文在旁边看着,心里盘算,泼一下,五贯钱,眨眼就几十个五贯钱……他瞬间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凉了,这场仗这么打,就算是赢了,他也比死了还难受!
城头马道上,东面调集而来的一千名守军执戈抄戟快步跑来,迅速加入了战团,与攀上城墙的敌军厮杀起来,另一侧,一百名守军组成了人肉传送带,一盆一盆的热油不停往城墙下泼,一阵又一阵惨叫哀嚎响起,滚热的油在攀上城头的敌军和正在朝城墙冲锋的敌军之间形成了一道封锁线。
攀上城头的敌军不过寥寥数十人,按原本攻城的战术,一旦有人攀上,便与城头守军展开厮杀,用生命和毕生力气为后面正在攀墙的伙伴争取时间,直到攀上城头的人越来越多,守军已无法组织有力的抵抗,只能自顾与敌军杀作一团,到了这个地步,这座城池基本算是失陷了。
可今日不计成本的滚油终究还是发挥了大作用,不要钱似的往下扔,形成一道封锁线,已攀上城墙的敌军军士后继无人,增援断绝,数十人没有新的力量补充,很快便被淹没在守军将士的枪林刀海之中,控制权终于再次被夺回。
城外敌人中军阵内,震动人心的进军鼓声再次擂响,又一道黑色的潮水无情地向城头扑来,喊杀声震九天。
李思文默然,敌军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气势明显不同了,透露出了志在必得的架势,看样子他们是决心今日一举攻破定襄了。
今日,必将是一场苦战,恶战,不知接下来的第二轮厮杀,将会多么惨烈。
王虎已带了伤,刚才城头情势惊险万分,与敌厮杀时后背被敌军一个士兵狠狠劈了一刀。但此时他却顾不上这些,连伤口都未处理,见敌军第二轮攻城开始,不由狠狠吐了口唾沫,放声笑道:“好个杂碎,老子喘口气都不让,全军,备战!先搬擂石滚木和火油,等他们要爬上来了,再厮杀,省点力气,还有几万人给咱们杀呢!咱们的命可比他们金贵!”
李思文忽然想起什么,冲城下喊:“赶紧调一百名乡勇,不管用什么办法,把潮湿的火药给老子烘干了!烘干一个拿来一个,要快!”
不就是受潮了么?又不是不能烘干?只要烘干了,李思文相信还能点着……应该,能吧……?他也不是很确定,但是这个时候,死马当活马医!
混乱的厮杀直至天黑方休,天黑了,敌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了城墙城头无数尸体。
……
城墙上,预备队正在收尸,城墙下面,火化产生的烧焦味,让人一点胃口也无,但为了明天的作战,他们还是强咽下去,没有人说话,这时候人的感觉已经麻木了,无话可说。
李思文也不哭了,他也麻木了。
他看着满天的星斗,忽然道:“不行,咱们不能这么打了!”
“啥意思?”王虎看向他。
李思文正色道:“我刚刚在想,如果是我大哥在这儿,他会被动的挨揍么?这不是他性格,对吧?他肯定会想点办法,变被动为主动!”
王虎想了一下,点点头,但是又道:“可他是他,咱们又不是他。”言下之意,就咱俩这脑子,怕是想不出来他能想出来的主意,还是好好的守城吧。
李思文却摇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把主动权抢回来,由我们来掌握!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王虎想了想,道:“反正咱们早晚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没啥区别,你是折冲将军,你说了算,你想咋干,吩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