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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3章 李恢的心思

    搞出八牛犁就算了,还要再献策屯垦汉中,屯垦汉中就算了,还搞什么军用干粮,这不明摆着就差点明说了让别人去南中抢人?

    这几样东西,只要是少了一样,民团这种奇怪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偏偏某只土鳖全搞出来了,你要说他是无心的,谁信?

    反正李恢和王平肯定是不信的。

    但孟琰如今是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的,他只知道自己所走的路,前面已经走不通了。

    他本就看不惯自己同伴所为,如今大汉还没有出动大军,仅仅是民间组织,就已经搞得自己这一方苦不堪言,你叫他怎么能在自己的同伴身上看到任何希望?

    起兵所倚仗者,一是东吴出兵,二是恃南中之险要。

    东吴是不可能出兵的了,南中之险要,如今看来,只怕也未必当真险要。

    民团能进得来,大汉军伍难道就进不来?

    到时大军南下,自己等人应当如何是好?

    打,那是肯定打不过的。

    民团就已经让人头疼万分了,大汉朝廷的军伍,那岂非是更厉害?

    逃?往哪逃?除了向南,还能往哪?南边那可是比南中还要蛮荒的地方,谁愿意去谁去,反正孟琰肯定是不想去的。

    所以剩下的只有降了。

    降也分很多种降法。

    在大汉军伍未南下前,就主动跑过来降的,那叫幡然醒悟,那叫弃暗投明,以后要是再给皇军……王师带个路啥的,那就是立功。

    被大汉军伍打败了再降的,那就是败军之将,任人揉搓,生死由人。

    在南中能被称为豪族的僚人,哪一个不会说汉话?他们所知道的汉文化,甚至比大多数汉人还要多得多。

    毕竟这年头,汉人的黔首在汉人世家眼里,和只能算是财产的普通僚人在僚人头人眼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礼仪这种东西,只有吃饱饭的人才能玩得起。

    平时吃不饱饭,好不容易捧起个装饭的陶碗,别说是蹲在自家的茅草屋门口吃,就是蹲在茅房门口吃,那也是无所谓的。要什么礼仪?

    所以越大的僚人豪族,汉化程度就越高。

    夜郎自大的故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不会汉话的那些寨子头人,撑死了就是一个小土鳖,甚至连小土鳖都算不上。

    因为没见过世面,所以只能在自家的寨子里称王称霸。

    而像孟琰出身于在整个南中都算得上是排得上号的豪族,能知道早降晚降的区别,主动投降和战败投降的区别,那是一点也不奇怪。

    对于这种未战先有敌方来降的事情,一向是被看作是好兆头。

    李恢终于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哈哈一笑,起身迎向孟琰,亲手扶着他入座。

    三人又详谈了好一会,李恢又令人把那几个同伙放了,好言相慰,若不是生怕引起他人注意,只怕他就要亲自送出都督府门去。

    孟琰等人还未走出都督府,只见迎面就走来了一行人。

    领头的一个翩翩少年郎,原本是没有注意到孟琰等人,在两边的人擦肩而过时,他只是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对面,心里觉得孟琰好像有些面熟。

    “咦,那不是……”

    等孟琰消失在拐角处,少年郎突然站住了脚步,猛地转过身来,眼中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只听得他极是惊讶地喊了出几个字后,又蓦然地收住了声音。

    “李郎君,发生了何事?”

    跟在少年郎身后的人里,一个老农打扮的人问道。

    “哦,无事。”

    作为南中降都督的儿子,李遗还是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的。

    只见他强自定了定心神,回了一句,“方才那几人,我看着像是多年不见的亲戚,一时没认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没认出我来。”

    想了一下,又对着那老农人说道,“几位先跟着下人到客院休息,方才我听到下人讲,我家大人已经回府了,待我去问一下那亲戚情况。”

    “待过几日安排好一切,我们就出发去汉中。其间会经过锦城,可能会在那里呆上几日,几位也可以顺道看看蜀中第一大城之繁盛,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李郎君久未见李都督,自是应先去拜见为要务,不用管我等这些卑下之人。”

    那个老农打扮的男子就是几个人里的带头人,听到李遗这么说来,当下连忙说道。

    “至于如何去汉中,一切听李郎君的便是。”

    “那就好。”李遗点点头,“几位住到客院,不必拘礼,有何要求,直接向下人提出来便是。”

    说着,又转身对仆人说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莫要怠慢了。”

    交代完双方,这才让仆人带着客人下去休息,然后李遗便转身向自家大人处理政务的大厅而去。

    “大人出门征战归来,身体无恙否?”

    李遗步伐匆匆,进了大厅,果见自家大人正坐在上头,与王将军正在谈论着什么。

    “我儿回来了?”

    李恢看到李遗,便止住了与王平的话题,“我自带大军而行,身处军帐之中,能有什么事?”

    “倒是你,回来又不愿安份,多在外头奔波,南中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李遗呵呵一笑,“孩儿让大人操心了。”

    说完后,这才又向王平行了一礼,“侄儿见过叔父。”

    “公子多礼了,可当不起叔父之称。”

    王平连忙说道。

    从汉中回到南中后,李遗也见过王平几次,每次皆以侄儿自称,但王平却是从不敢托大。

    坐在上头的李恢笑了笑,“王将军不必自谦,我这孩儿,与令郎兄弟相称,叫你一声叔父,那是应当。”

    在李遗回来的日子里,正是锦城那边的民团纷纷南下的时候,李恢为了配合民团行动,多是在外领兵对南边的叛军施压,而李遗,又在忙着冯永所托之事,亦是时时外出。

    本是南中降都督的都督府,王平反比主人呆得时间更多一些。

    所以三人同时见面的场合,如今倒是第一次。

    听了李恢的肯定,王平这才回答道,“既然都督这般说了,那王某便托大一次。”

    李恢点点头,说道,“都是自家人,无须客气。”

    作为投靠丞相的铁杆,李恢对于丞相派过来的这个王平,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永安的李严,汉中的魏延,他们二人皆有副手。

    而作为南中降都督的自己,本就有些特殊,因为自己本是南中人,又在南中当了都督,本是最应该有的副手,可是却一直没派人过来,所以南中之事,他算得上是一言而决。

    这表面看起来这是朝廷的宠信,风光无比,但实际上却是暗藏危机。

    说句大不敬的话,因为南中之乱,朝廷不可能会对自己有什么动作,甚至连刺激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以后平定了南中,自己肯定也会有一份大功劳。

    所以只要自己还活着一日,南中李家就会风光一日。

    但只要自己不在了,南中李家会变成什么样子,李恢心里其实也没底。

    因为他心里明白,丞相和朝廷是绝对不会允许南中再出现一呼百应的大豪族。

    南中之乱,来一次就已经够了。再来一次,丞相何时能整顿兵马北伐?

    所以为什么被人骂作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所献之策,会被丞相如此不余遗力地实施?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断绝南中的叛乱之源,才不会影响到丞相的北伐大计。

    而作为出身南中的李恢,他明明知道自己生前的越是风光,越是在给家族累积危机,但他又不得不努力扩大家族的影响力。

    只有底子越厚,以后等他死了,子孙才能活得更滋润一些,才能有资本折腾更长久一些。

    眼前的风光和以后的未知,其实就是一个死循环。

    突然某一天,一只土鳖的出现,让李恢看到了打破这种死循环的希望。

    南中豪族当不成,蜀中又插不进脚,但汉中权贵云集,多一个李家,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在南中这蛮荒之地当豪族,就算是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去?

    只要能在汉中立下根基,南中就当成一个分枝,那又有什么?

    而王平的出现,则是让李恢更是感觉到了丞相的微妙变化。

    没有副手的都督,和有副手的都督,那是两回事。

    没有副手,你可以说朝廷信任你,但李恢更相信是朝廷戒备自己。

    而有副手,你可以说朝廷戒备你,但李恢更相信朝廷是信任自己。

    这是一个很难说清的逻辑思维。

    而自家儿郎与这个副手的儿郎又因为某只土鳖的关系,两人相互之间称兄道弟,所以这就更奇妙了。

    所以林林总总说起来,让王平做这个都督副手,李恢还是很欢迎的,这可比让别人过来当副手好多了。

    “对了大人,孩儿方才看到……”李遗犹豫了一下,这才又开口道,“好像是孟家的人……”

    李家和孟家都算得上是南中豪族,所以两家自然是打过不少交道的,李遗能认出孟琰,并不算奇怪。

    李恢点点头,说道,“你没认错,那确是孟家人。”

    李遗一听,登时神色就变了,又看了一下王平,心里突然有了些明悟,“那孟家人来找大人,难道南边事情有变?”

    李恢赞赏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个孩儿,心思极快,正是让他最欣赏的。

    “有变倒不至于,”李恢对这个儿子,从来是不吝教导的,“只是人心有些不稳罢了。”

    说着,脸上又露出佩服之色,“丞相让民团南下这一招,当真是厉害。那孟琰不但是个识时务之人,而且不愧是被人称作是孟家之虎,竟然敢带着几个亲卫就来平夷县。”

    “他来此做甚?”

    李遗想到了什么,但又不些不敢相信。

    “还能来做什么?自是来降。”

    李恢说到这里,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意。

    “那孟获可是叛军领头之一呢,竟然就这么轻易降了?”

    李遗惊叫起来。

    李恢摇摇头,“不是孟获,仅是孟琰罢了。我看那孟获,未必比得过其族弟孟琰。孟琰其人,心怀族人,就如我汉人之贤者,心怀天下百姓,当真是难得。”

    “且其人有胆识,又有勇略,算得上是夷人中的英雄人物。”

    说着,又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也幸好他自己前来降了,不然以后平定南中时,只怕是个棘手人物。”

    “大人不怕他是假降?”

    李遗问道。

    李恢听了这话,看向李遗,反问道,“若是假降,大郎你看又当如何?”

    李遗明白这是自家大人在考他,想了好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笑了,“一切的计谋,都是建立实力的基础上。他就算是假降,凭南中那些各自为战的乱军,又如何能抵挡大汉军威?”

    “嗯?此话颇有见地。”李恢赞同道,“两军交战,以正合,以奇胜。若无正,只凭奇,如何能成事?没想到大郎读兵书竟也能有此心得。”

    李遗听了自家大人的赞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回大人,孩儿在汉中时,就因为那沙盘之事,曾问过兄长对南中战事的看法。此话,却是兄长说与孩儿听的。”

    “哦,没想到你竟然问过冯郎君对南中战事的看法?他又是如何说与你听的?”

    李恢对这个从未见过面,可是莫名成了自家孩儿的兄长的冯郎君,还是很感兴趣的,甚至说是心有好感也不为过。

    南中李家若是以后能保两代人不衰,这冯郎君也是占了一份功劳的。

    至于两代人之后,那就是看子孙自己的出息了。

    所以李恢愿意让李遗叫王平叔父,其实也有冯永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

    因为王平可是冯永推荐给丞相,这才被丞相派来南中的。

    “兄长说了,南中叛军,兵不过数万,偏偏又分成四部,人心不齐,兵甲不精,所倚仗者,不过熟知地形而已。”

    “有了沙盘,他们唯一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只待朝廷大军南下,自会一扫而平。”

    嗯?沙盘?!

    李恢一愣,继而又拈须点点头,表面上是同意了李遗的话,可是心里却吃了一惊。

    民团除了掳掠人口外,另一个任务,不正是堪查地形,以作沙盘?

    这其中……不会也是那冯郎君所献之策吧?

    此子,难不成当真是妖孽?

第0304章 无处不在的传说

    身为都督的李恢能有这般想法,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没办法,随着民团在南中折腾地越加疯狂,移南中之民以实汉中之策的说法,就越是广加流传。

    于是少年英雄冯郎君对大汉丞相的那一次献策,也越发地让人好奇起来。

    可惜的是那一次问策,只有两位当事人知道具体情况。

    但老百姓的智慧是无穷的,不知道事实,但可以想像出当时的事实啊。

    江湖上流传冯郎君和诸葛丞相之间的版本,据好事者统计,少说也有一百多种。

    每一种版本都有人信誓旦旦的说,这是丞相府里的人传出来的。

    在这一百多个版本当中,有两个版本是最让人信服的。

    其中一个是大汉丞相为了南中之事,寝食不安,听说锦城外有一冯庄,冯庄内有一少年英雄,腹有定国安邦之谋,丞相为了大汉安危,为此不惜自折身份,带着赵云老将军亲自前往,以咨国事。

    少年英雄冯郎君被丞相赤诚所感动,便出了这么一个计谋,以当出山之策。

    这才有了后来冯郎君出仕又献八牛犁之事。

    不信你去问问那冯庄周围的人,去年的时候,丞相和赵老将军是不是去过冯庄?

    再说了,咱们大汉对那有才之士,向来是求之若渴,当年的先帝,不就是三顾茅庐,这才请得丞相出山?

    有先帝之美在前,丞相效仿先帝,那是再正常不过。

    至于少年英雄冯郎君之名,是何时传出来的,那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至于第二个说法,则是更令闺中女儿喜欢一些。

    因为这个说法讲的是冯郎君情重,负心女无情的故事。

    知不知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语,是出自谁人?

    出自《长干行》是没错啦,但这《长干行》是谁写的知道伐?没错,就是出自冯郎君之手。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多好的文章啊!

    再看看这几句所写的,不正是幼时男女的童趣?

    冯郎君自小与邻里李姓女子一起长大,又被两家大人定下婚约,奈何冯家中途生了变故,冯郎君痛失大人,心神一时迷糊,没想到那李家女竟是再看不上冯郎君,嫁了他人……

    令人唏嘘,令人唏嘘哇!

    后来冯郎君深情难断,心怀愤恨之下,这才向丞相出了这么一个毒计。

    没错,就是毒计!

    因为不管哪个版本,都有这么一个情节。

    那就是丞相曾问冯郎君,可是与僚人有大仇,不然何以会设下此等毒计,让南中不得安宁?

    听听,听听,毒计啊!

    去年时,天下有名的毒士贾诩刚死,接着又出了一个能使毒计的冯郎君……

    这天下,也不知何时能得安定?

    这就是有些心怀天下却又郁郁不得志的有才之士在叹息。

    “大郎上回予我的消息,说此次回南中,是为寻人,不知可曾寻得?”

    李恢心里想到冯永,却又想起了自己孩儿此次回来,似乎也是受了那冯永所托,不由地随口问了一句。

    听到自家大人问起此事,李遗脸上却是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回大人,孩儿此次回来,是为寻访当年长沙太守张机。当年张机为避荆州战乱,隐居到了交州。”

    “故孩儿先是在锦城托了丞相夫人,回到南中又找了关系,想法子问那交州的消息。哪知如今交州虽在东吴名下,但实在那士燮之手。”

    “士燮诱那雍叛乱,又如何肯帮忙?故那张机的消息莫说是孩儿寻不得,便是那夫人,都是莫可奈何。”

    说到这里,李遗心里不由地想起自己离开汉中时,兄长那殷殷之情,虽然不知兄长为何会对自甘堕为医工的张机如此上心,但想来定是有极为重要的安排。

    可惜的是自己却是辜负了兄长的期望。

    李恢身为南中降都督,自是不会对医工这种贱业上心,但此事关系到冯永,他倒是愿意多说两句。

    “可惜……”

    此时的他也是叹了一声,“当年许司徒避乱入交州,曾得那士燮礼待,若彼在世,能得他援手,此事易耳,可惜……”

    许司徒,便是许靖,德高望重,乃是大汉三公之一,便是丞相都向他下拜,在章武元年就已经去世了。

    李恢说到这里,蓦地停住了嘴。

    过了好一会,这才好像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人,或许可以帮上忙。”

    李遗一听,顿时大喜,“敢问大人是何人?”

    “中宫谒者令,许慈,许仁笃。”

    李遗听了,当下就是一愣,有些迟疑地问道,“此人……孩儿却是有些陌生,似乎从未听说过。”

    “许仁笃和许司徒皆是许家人,只不过两人隔得有些远。许司徒乃是汝南许家,而许仁笃则是南阳许家。”

    “许仁笃当年先是跟着许司徒入交州避乱,后两人又一起入蜀。先帝时他曾当学士,掌文献古籍,当今陛下及位后,又得了中宫谒者令之职。”

    “既然他与许司徒一起曾入交州,想来对交州之事,定不陌生,若是得了他的相助,此事说不定会有些眉目。”

    “竟然还有此等曲折?”李遗一拊掌,喜上眉梢,“孩儿谢过大人指点。”

    李恢淡然一笑,“至于如何求得那许仁笃相助,那就是你们几人之事,我可是无力相助。”

    他身为都督,为自家孩儿指点一下,那是正常,但却不可能会介入儿辈之事。

    再说了,此事在他看来,也只是平常小事,如何值得搭上一个都督的人情?

    毕竟医工者,贱籍也。

    “孩儿省得。”

    李遗点头应下,同时心里暗暗想到,此事最后只怕还是得兄长出面。

    中宫谒者令者,隶属大长秋。

    而大长秋,职掌奉宣中宫命也。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绕到了皇后身上,兄长与皇后之间,嗯……好像还是比较好沟通的。

    想到这时,李遗不禁舒了一口气,虽然此行没有找到张机的消息,但能从大人这里得到门路,想来也可以向兄长交待了。

    (注:大长秋及下属一般是宦官所任,但蜀汉是个特例,极少用宦官。这个从董允掌管宫中,许慈在原本历史上最后当上大长秋之职就可以看出来。个人猜想应该是诸葛亮吸取东汉宦官之乱的教训,极力打压宦官的结果。)

    “孩儿回南中多时,却少见大人。如今大人方回府中,孩儿只怕又要返转锦城汉中,不得长侍大人身边,当真是不孝。”

    李遗看向坐在上头的李恢,只见自家大人两鬓已有斑白,当下心里不禁有些感慨地说道。

    李恢倒是看得开,摇头笑道,“我儿何故作此儿女之态?当今天下大乱,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想起自己从一个督邮做到大汉的都督之位,心下更是慨然。

    “我得朝廷所重,镇守南中之地,已算是得居高位。此生所愿,便是能帮大汉把这南中之乱平了下去。你既是我儿,当不要堕南中李家之名。”

    “孩儿谨记大人教诲。”

    李遗心下翻腾,连忙应下。

    孟琰的消息,李恢一刻也不敢耽搁,当日就派了快马带着密信送锦城。

    得知南中那边来了紧急密信,诸葛亮心里吃惊,立刻就让人把密信拿了进来。

    南中如今是大汉最紧要的地方,那里的每一个风吹草动都让诸葛亮操心。

    而且一听到是李恢的紧急密信,他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哪知一打开一看,眉眼之间,马上就喜意盎然。

    “好!好哇!”

    诸葛亮连说了几个好字,感觉坐着不得劲,又站起来连走几步,似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又把书信再看了几遍,生怕漏了一字。

    “好!好!”

    诸葛亮只觉得心怀大畅,哈哈一笑,对着旁边的蒋琬说道,“这夏粮刚刚入库,没想到这南中又传来好消息,当真是天佑我大汉!”

    “李都督有何喜事传来,竟然让丞相如此失态?”

    这些时日,丞相笑的次数比前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要多,作为丞相的学生,蒋琬虽然不知道丞相又在高兴什么,但看到丞相如此开怀大笑,蒋琬心里也是极为高兴。

    “南中大族,孟家有人来降了。”

    诸葛亮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此人可不简单,人称孟家之虎。可算得上是叛军的一大虎将,觉得那叛军首领孟获器重,没曾想竟然会暗中来降。”

    蒋琬接过密信,还没等打开看,就听到丞相说出此话来,不禁惊讶道,“竟有此事?”

    继而又喜笑道,“果真是大喜事!”

    只是待他看完密信后,却又有些疑虑,“丞相,李都督只说了此人来降,却是未曾探明是真降还是假降,万一……”

    “不管是真降还是假降,都算是大喜事。”

    诸葛亮摆摆手,笑道,“若是真降,那自是大好事。就算是假降,我等也可从中探知那叛军的虚实。”

    “那南夷之人,若论勇悍,那自是令人信服,但若论计谋,”说到这里,诸葛亮轻蔑一笑,“却是差之甚远。”

    “哦,不知丞相此话怎讲?”

    蒋琬听到丞相这么说,自是知道丞相心里有了计较,连忙虚心请教道。

    “公琰且看。初时我曾叫李正方连写六封信,欲以此安抚叛军。但那但雍却只回一书,其言极是傲慢。不臣之心,南中尽知。可见那时叛军欺我大汉正值危急之时,骄横之心甚盛。”

    “但如今,那叛军外断了东吴之援,北上又遭李德昂所败,还有那永昌,”

    诸葛亮提起永昌,语气也不由地顿了一顿,这才继续道,“永昌虽孤悬在外,但从民团所探来的消息来看,我猜测永昌应仍在坚守汉节。”

    “丞相何以知之?”

    永昌自南中乱后,断了联系,蒋琬看到丞相说出此话,连忙问道。

    “叛军久未得寸进,心中必是着急,他们一旦攻下永昌,只怕恨不得天下皆知,以求振奋军心。更可让那曹贼觉得有机可趁,进犯大汉,让他们得以喘息之机。”

    “可如今虽然总有消息传来说永昌早已沦落,但其中皆是语焉不详,多有前后矛盾之处,故皆不可信。”

    “由此看来,那叛军竟是连南下都不可得,当真是犹如困于笼中之鼠。若是假降,那也是被逼得出此下策,以求突破。所以就算孟琰是假降,我亦观得叛军当中,人心必有不稳之像!”

    诸葛亮越说越是高兴,手拳击掌,看向蒋琬,眼中大亮,“公琰,平定南中的时机,只怕日不久矣!”

    “对了,那粮食,收集得如何了?”

    说起南征,诸葛亮第一个反应就是粮草。

    “回丞相,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去年的大熟之年还要好一些,不少大户人家愿意卖粮。只是这粮价……”

    蒋琬迟疑了一下,“这粮价却是没跌多少,和往年平价差不多。”

    “我知道。”

    诸葛亮点点头,“屯垦汉中,也是要费不少钱粮的。粮食虽然丰收,但汉中那边却是要耗费不少。粮价下不去也是正常。但只要他们肯卖就行,粮价高一些,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再说了,如今朝廷好歹也有些……进项,能买粮食,那就尽量多买一些。”

    朝廷屯粮,以备饥荒,那是常事,引不起粮价的大波动。

    只是说到朝廷进项时,诸葛亮的语气有些古怪,而蒋琬,则更是脸皮抽搐。

    今年朝廷的日子似乎一下子好过了不少。

    没办法,卖八牛犁,卖军粮,卖劳力,甚至卖羊毛,和纺织工坊分成等等,虽然比较零碎,但架不住量多。

    这钱帛布收着收着,一直过着紧巴巴日子的大汉丞相,突然就发现自己手头上宽裕了起来。

    再加上粮食大丰收,钱粮压手,腰杆就硬了。

    只是这钱的来源,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没错,就是心虚。

    朝廷收上来的钱收得心虚,倒也是一桩怪事。但偏偏今年就出了这么个怪事。

    八牛犁是某个小子在诸冶监做出来的。

    军粮是某个小子献上来的。

    劳力是某个小子先买的。

    羊毛织布是某个小子搞出来的……

    算着算着,好像大汉挺亏某个小子的。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问道,“那黄家,不是也要收粮吗?收得如何了?若是有什么问题,不防给他们搭一把手。”

    黄家是在为某个小子收粮,大汉丞相还是知道的。

    “回丞相,黄家给出的粮价比市集中的还要高一些,自是不愁收不上来。”

    蒋琬对此事其实还是有些微词的,粮食跌不下去,跟黄家提价收粮也是有关系的。

    诸葛亮“啧”了一声,颇有些无力的感觉。

    你说你为什么就这么能干呢?我就是想帮帮你,都没地方插手。

    唉,要不,让他升个官,给他压压担子?

第0305章 传闻有误

    诸葛亮正想着,只听得蒋琬又说道,“丞相,说起收粮之事,学生还有一事尚未禀报。”

    “何事?”

    随着汉中诸事日渐走上轨,再加上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派去了汉中,还有锦城这边夏粮入库等重要事情缠身,只要没什么大事,诸葛亮已经有一阵没关心过汉中了。

    蒋琬回道:“丞相,那李家前两日报过,说是那汉中典农校尉丞也要他们帮着筹粮。”

    “噢?”

    诸葛亮这回当真是有些惊讶了,“李家?六房?”

    “是。”

    诸葛亮桃花眼微微一眯,似乎当真就是有些记不清的模样,“我记得,李家六房有一女,似乎就在汉中?”

    “是一子一女。”

    蒋琬面容有些古怪,咳了一声,说道,“听那李家的话,那放在汉中的李家女,已经被那冯郎君收进……”

    “嗯?!”

    诸葛亮眼露精光,差点就是脱口而出。

    收房了?

    “收进了纺织工坊……”

    蒋琬小心翼翼地说道。

    “收进了纺织工坊?什么意思?”

    诸葛亮脸色有些愕然。

    “就是冯郎君把此女收进了纺织工坊,说是让她当了纺织工坊的总管事。”

    蒋琬说起此事,脸上的神情更是古怪。

    这冯明文,做事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仅仅是管事?”

    诸葛亮脸皮微微有些抽搐,心道那个混帐小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前头你对那女子爱理不理,我还当真觉得是幼常误解了什么,如今突然又让人当管事,做事怎能如此不按常理?

    再说了,我让此女去汉中,又不是让她去给你当管事的。

    你要么就不要碰,要么就……

    哪有你这样做一半留一半的?

    “听李家的人说,确是只当管事,而且听说,纺织工坊织工之事,多由彼决之。”

    诸葛亮听了,默然好久,这才喟然一叹,“此子心胸,有时倒是豁达而不拘小节。纺织工坊中,织工多是妇人女子,让女子当管事,反是比男子方便许多。”

    “换了别家,稍有些产出的所在,有谁敢如此大胆,让女子掌权?更不要说如纺织工坊这般大的产业,他倒是不怕人说闲话……”

    诸葛亮说到这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摇摇头自失一笑道,“倒是我多想了。从认识此子起,他所做之事,哪一件不是被人闲话的。”

    “今年朝廷收粮,所用布帛多赖纺织工坊,故那里万不可有失。此事公琰你就操心一下,黄家也好,李家也罢,若是他们收粮时有人为难,你不防搭个手。免得有一开眼的人看那两家好欺负,想要占便宜。”

    “学生明白。”

    蒋琬回道,同时心里在感叹,这黄李两家,莫不是要就此翻身?

    “还有,你帮我拟一令,让那魏文长派些人马,前去南乡驻守。南乡多胡人,而且虽说魏贼不大可能从汉水逆流而上,但多防一下总是没错。”

    “是。”

    说起胡人之事,蒋琬不禁又想起与之类似的僚人。

    “丞相,这些时日,汉中各家得了南中送去的劳力,垦荒倒是快了不少。若是明年还是如今年一般,新开田地不用纳粮,汉中定可自足。”

    顿了一顿,他又开口道,“只是丞相,明年便开始让汉中纳粮,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

    诸葛亮摇头,“不会。汉中新开田地,多是旧年抛荒之地,一年时间,足够有产出了。”

    诸葛亮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已经进入汉中垦荒的李家六房,不由地又补充了几句,“只是这旧年熟地,总有开完的时候。”

    “但有了这八牛犁,就算是生地,也比以前容易开垦。所以这生地,倒是可以延缓两三年再收粮。不拘这蜀中还是汉中,都要早做准备。”

    有了八牛犁,不但是汉中,只怕就是蜀中的许多在以前不易开垦的地方,只怕也会变得轻松不少。

    所以这也是蜀中大家愿意答应诸葛亮不进入汉中的原因之一。

    蜀中就能垦荒,又何须去汉中?

    不过蒋琬倒是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丞相的意思,是让蜀中的大族也进入汉中?”

    “堵是堵不住的。”诸葛亮点头道,“能把他们挡住两三年,也就够了。汉中的地,光靠功勋,是开不完的。”

    “两三年后,抛荒的熟地差不多也开完了。至于那些生地,谁想要去开,朝廷又何须阻拦?地开得越多,粮食就收得越多,这是好事。”

    作为荆州进入蜀地的代表人物,诸葛亮自然明白本地大族和他们这些外来户矛盾所在。

    说白了,不外乎利害二字。

    当初他们为什么欢迎先帝入蜀?嘴里说是兴复汉室,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图从龙之功?

    不说蜀中的世家大族,就是先帝带入蜀中的功勋们,又有多少人单单是为了先帝那一句兴复汉室?

    就算是关君侯和张君侯,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义之所在,这才生死相随的吧?

    所以蜀中世家不但没有从大汉手里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反而还要被自己这些外来户压上一头,心里不满,那是人之常情。

    可是大汉就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钱粮人口又全是掌握在本地世家手里,就算知道蜀中大族不满,那也得继续让他们出人出钱出粮。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那是要打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

    只有打下来的地盘越多,才能有更多的利益可分。

    再说了,不但是本地世家不满,就算是功勋们也未必满意。

    从龙之功,光给个名号官位又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基业,能让自己,能让子孙吃穿不愁,能享乐,能多睡几个美人的传世基业。

    田地,才是根本啊!

    有田地才有产出,才有钱粮,有了钱粮,才能挥霍不是?

    但大汉的功勋们又有几个是家里富有田地的?

    看看廖公渊为世家张目就明白了,未必就没有多为自己找后路的心思。

    本地世家虽然被人压着一头,但他们背地里却是看不起勋贵的,穷鬼有什么了不起?

    双方都对对方的东西有所贪念,不就是为了利害么?

    诸葛亮作为大汉丞相,统筹全局,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可是家底薄,手头紧,地盘小,大汉如此窘境,他又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一只土鳖来,按他的想法,光是平衡这蜀中的各方势力,只怕都要耗费大部分的精力。

    也只有严苛的法令,公平行事,这才能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才能尽可能地维持这脆弱地蜀中平衡。

    所以说,八牛犁好哇,屯垦汉中好哇!

    汉中之地,终于把功勋们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虽然说不能全部喂饱他们,但比起之前饿得嗷嗷叫,那是好多了。

    手里有了基业,廖公渊之流,想必就会少上许多。

    大汉对蜀中大族打压,但对他们手里的钱粮人口又何尝不是有所依赖?

    只有汉中有了产出,朝廷自己手里有了钱粮,面对那些大族时,才能放开手脚,才不会有所顾忌。

    听到丞相如此一说,蒋琬也是赞同地点点头,“丞相这般做,让那蜀中大族能得些田亩之利,倒也能让他们少些怨气。”

    听了蒋琬此话,诸葛亮心里叹了一口气。

    公琰生性宽厚,稳重有余,机变不足,只能算是个守成之人;幼常机变倒是够了,但未免过于自负,做事有些不够周全。

    此二者,皆非自己所望。

    又过了几日,李遗终于带着一行人到了锦城。

    “樊医工,这两日就请暂且委屈住在此间小院。待我在锦城办完事,就一起北上汉中。锦城可是我大汉的都城,樊医工若是有心情,可心情游览一番。”

    “我会留下两位随从,若有事情,就直接与他们说便是。”

    李遗把他从南中带过来的人安置在一个别院里,临走前对着他们说道。

    这群人有十来人,领头的是一个老农打扮的老者,发须皆白,乍一眼看上去有五六十岁,可是腰杆挺直,脸虽是被太阳晒得黝黑,却不见皱纹。

    如果光看脸的话,三十岁农户出身的人只怕未必有他年轻。

    所以这是一个看不清年纪的老者。

    只听那樊姓老者听到李遗这般说,连忙陪笑道,“乡野之人,能住在这等地方,何来委屈之说?李郎君有事就请便,不用管我等。只要事了,随时过来叫我等出发便是。”

    李遗又吩咐了一番随从,这才离去。

    “大父,这锦城果然不愧以锦为名,当真是繁华似锦,这里可比南中那边好多了。”

    李遗一走,留下的两个随从去了偏房休息。剩下的人有老有少,只见那几个年轻人便马上按捺不住兴奋的神情。

    反是人群中的中年人露出怀念的神色,有些感慨道,“想起少年时,也曾随大人到过这锦城,没想到相隔这般多年,竟然还能回来。”

    樊姓老者看向自己的子孙后代,脸上似悲似喜,仿佛还带着些许歉意。

    “唉,还是我拖累了你们。既然你们喜欢锦城,就趁着这两日四处看看,留个念想。免得去了汉中,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大父何必如此感怀?那李郎君不是说了么?我等此去汉中,自有一番机遇。又不是像师祖……”

    口快的一个年轻人刚说出这番话来,只听得一声暴喝:“收声!”

    吓得那年轻人立刻把话咽了回去。

    樊姓老者嘿然一笑,话中竟有些嘲讽之意,“世间的贵人,何曾把我等医匠当一回事?用时呼来,不用时喝去。遇到那些心思狠毒之辈,只怕连性命亦难保。”

    说着,又看了一眼众人,这才继续说道,“不管那李郎君是何种说法,只要未到汉中,只要未曾见到他许下的事情,皆不可信,还是要小心为佳。”

    “既然大人信不过,为何还要亲自出来?就算是李家对大人有恩,但听那李郎君口气,也只是在找一些医工使唤罢了,让孩儿们走这一遭,也算是报了恩情,又何劳大人这般奔波?”

    一个中年人问道。

    樊姓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报恩是一回事,但我樊家被迫藏身南中皆是因我之过。南中乃是蛮荒之地,我又如何忍心让子孙因我之过而成为蛮人?”

    “虽说我不太信李郎君许下的事情,但又忍不住想过来看看。樊家此时的境地,罪由我而起,自应由我而赎。”

    “大父又何必如此悲观。南中之地,亦常听得那冯郎君乃是大汉第一少年郎君,那南中多少妇人,皆是被他收留,这才避了战乱之苦,想来他不会是小人之辈。”

    年轻人倒是比自家的长辈乐观一些,想那传闻,那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亦不过十七岁,便已做出好大的一番事业,名传大汉天下。

    自己若是能跟随这等少年英雄,就算不能出头,也能一慰仰慕之情。

    “传闻岂可轻信?”

    樊姓老者斥责一声,若有所思道,“不过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我。锦城本是大汉都城,听说这冯郎君本住在锦城,后才去了汉中。”

    “想这冯郎君这般大的名声,锦城定有不少与他有关的传闻,你们趁着出去观看锦城的时机,借机打探一下。”

    “大父不是说传闻不可轻信么?”

    “!”樊姓老者一拍大腿,“南中离锦城这般远,传闻传到了那里,早就变了味,自是不可轻信。”

    “再说了,一道传闻不可轻信,但你们多打听一些,只要多人皆是同一说法,那十有**就是差不离。”

    听了老者的话,几个年轻人脸上就是一喜,这打听之事倒是其次,关键是可以出去看看这花一样的锦城,那就是大好事。

    他们几个一路走来,越是北上,越是觉得繁华。

    到了锦城,眼睛都差点看不过来了。

    在南中那等蛮荒之地,不要说见过,就是想,都没想过这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如花似锦的地方。

    所以几人心里早就痒痒了。

    “虽说李郎君是都督之子,但毕竟这里是锦城,乃是大汉天子脚下。你们出去,皆要小心,不可惹出事来,闯了祸。出去前,先去问问李郎君的人,这锦城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谨记大父之令。”

    几个年轻人连忙说道。

    待几人出去后还没过多久,只见一人就面色如土地回来了。

    “大父,不好啦!这冯郎君,果真是如你所言,传闻有误。”

    年轻人一见到樊姓老者,就大惊失色地说道。

    “你可是打听到什么了?”

    樊姓老者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

    “那冯郎君,原来还有一个名声,叫巧言令色冯郎君,说是此人能说会道,竟说得丞相这般人物都能听了他的妄言……”

    樊姓老者脸皮一紧,想了想,心中还是有些侥幸,“你仅仅是出去这点时光,倒未必能打听得全,待他人回来再说。”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两个年轻人脚步慌乱的跑了回来。

    “大父,不好啦!这冯郎君,果真是如你所言,传闻有误!”

    “什么传闻,赶紧说来?是不是巧言令色?”

    樊姓老者连忙问道。

    “不是不是,不是巧言令色,错了一字,是巧言好色。听说此子多情滥情,胆大妄为,不但勾搭上了张君侯家的小娘子,还敢让关君侯家的三娘子陪伴身边去了汉中。”

    “对对!”

    另一个年轻人也点头道,“听说他还未成婚,就换了不少贴身侍女,身边一日也离不开貌美侍女。就算他去汉中,也不忘让貌美侍女同行。”

    攀姓老者脸色一白。

    这时,又一个年轻人进来,还没进到房门就喊道,“大父大父,不好啦!”

    “门关上,慢慢说,莫要让他人听了去!”

    樊姓老者一见自家孙子如此神态,连忙喝道。

    “大父……那冯郎君,听说可不是一个好侍候的人,他可是有怪癖的。”

    “什么怪癖?”

    “好夺他人妻子。”

    “什么?!”

    樊姓老者惊叫一声,他终于想起了某一个人,一个让他永远都不愿想起来,却又永远忘不了的人。

    “此话可是当真?”

    老者差点就揪上了孙子的衣襟。

    “错不了。”

    那年轻人跑到门边,打开一条缝,确定门边没人,这才转过身来,悄声道,“听说关家三郎娘子,本欲与李郎君议亲,后却被冯郎君强夺了去。”

    说着,他又咽了一口口水,“还有,听说前些日子有一个姓廖的大官,本欲娶一个李姓女子,没想到最后那大官不但丢了官,全家还被流放去了汶山。”

    “而那李家女子,如今竟然呆在冯郎君身边……大父……大父……你怎么啦?”

    还没等年轻人说完,樊姓老者嘴里就哆嗦着骂出一声:“曹贼!”

    然后两眼一翻白,就此晕了过去。

第0306章 多情冯郎君

    樊姓老者的突然晕倒,让屋里众人皆是手忙脚乱起来。

    一时间有喊大父的,有喊大人的,乱成一团。

    也幸好他们皆是医工,各自按老者身上的穴道经络,这才让老者悠悠转醒,接着又听到老者悠悠一声长叹。

    “曹贼……”

    这一声叹息,饱含着道不尽的悲凉,说不完的悲痛……

    “大人,此处不是曹贼之地,乃是大汉。”

    有人看到自家大人神志有些不太清醒,连忙又安抚道。

    大人看着容貌不老,实则已有六十,只是善于养生,故一般人看不出年纪,但作为子孙的他们,还是知道自家大人实则已到了花甲之年。

    也正是大人善于养生,所以平日里心胸豁达,平时诸事皆不会让他心神波动,唯有一人不得在他耳边提起,这便北方的曹操。

    老者醒过来后,一直不语,过了好久,这才叹息道,“曹贼此人,真乃吾之心魔是也!”

    “大人,大汉丞相乃是少有的智者贤臣,如何会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君蛊惑?坊间传闻,怕是有所歪曲之处。”

    只听一个中年人说道,然后他又看向自家的几个子侄,问道,“你等分头出去的听,难道只打听到了那冯郎君这些男女私情之事?就没其他?”

    “不错,”另一个中年人也接口道,“想那关君侯和张君侯,乃是大汉数一数二英雄人物,他们家的女郎,如何会这般不堪?”

    “再说了,关府和张府,也不可能会纵容那冯郎君如此作贱府上女郎。”

    “那倒不一定,那冯郎君不是说了是个巧言令色之徒么?若是连大汉丞相都能蛊惑,哄骗几个女郎,又有何难?”

    说着说着,还没等出去打听的几个年轻人说话,留守的几个中年人意见倒是有所分歧。

    其中一人看到子侄后辈们面色有异,当下就是一声大喝:“都别吵闹,且听他们几个是个什么说法?”

    说着,又转向子侄们,问道,“你们究竟还打听到了什么?速速道来!”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出去打听,自然是挑传闻最广的,他们最喜欢听的回来讲。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天下英雄,哪有男女私情之事来得让人耳热心跳?

    光听那冯郎君与那廖姓大官的未婚妻之事,就让人觉得又是刺激,又是兴奋。

    虽然当时无论说者还是听者,脸上皆是一副鄙夷模样,但那意犹未尽的神情,其实都知道各自心里是恨不得以身代之。

    “其实,那冯郎君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之名,在锦城也是有的。”

    只听得一个年轻人艾艾期期地说道,“听说还是皇后所言。”

    听到此话,几个中年人皆是长舒了一口气,齐齐看向樊姓老者,“大人,你听,这冯郎君连皇后都夸奖,怎么会是曹贼那般人物?”

    “还有呢?”

    “还有,就是冯郎君为了大汉百姓着想,制出了曲辕犁八牛犁,还敢直言丞相,献策献计,被丞相视为少年英雄……”

    “那就好,那就好……”

    中年人连忙说道,“凡英雄人物,哪会没有小人污蔑?想来那冯郎君的好色之名,定是他们诬陷。”

    “当年那曹贼,也是被人称作英雄人物啊!”老者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见他面色木然,两眼无神,“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正是世人对此人的评价?”

    “但那好夺人妻之名,世间谁人不知?”

    子孙辈们一听,心里明白了。

    得,自家大人(大父)终究还是逃不离那曹贼的阴影。

    老者又看向子孙后辈,眼中露出毅然之色,“你等几个,挑几个天分好的后辈,借口回南中去,若是一个月后汉中无消息传来,你等便带着家人隐藏起来。”

    说着,又是一声长叹,“医家为世人所轻,我好学医,奈何误了子孙啊!此行若是出了什么事,你等就莫要再在世人面前显露其所学,让后代学耕务农为要。”

    “大人何以至此?”有人安慰道,“大不了大伙一起回南中,不去汉中便是。”

    “你当都督之子是可随意糊弄之辈?”老者一声冷笑,“再说了,那冯郎君夺了关家娘子,竟然还能让李家公子喊他一声兄长,岂是易与之辈?”

    说到这里,老者脸上突然露出些许惊恐之色,“那曹贼恶名在外,却还能让诸多英雄死心追随。我越想那冯郎君,越是觉得他和曹贼极是相似。”

    “若是他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能让李都督家的公子如此折服?”

    “大人,大汉诸君臣,以义为先,看那先帝和关张两位君侯便可知矣!李郎君非常人也,说不得是看那冯郎君心有所属,故这才成人之美……”

    “那张家小娘子和李家女郎又如何解释?”

    老者再次冷笑道。

    众人哑然。

    老者环视众人,咬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我曾受李家恩情,这才苟活至今。今受李家公子所请,便算是还了这份人情债。”

    然后他看向众人,“以后你们就不必再欠李家什么,这才能安心避世不出。”

    “大父……”

    “大人……”

    众人一听,脸上皆是凄然。

    在这个炎热的夏日,屋里却突然变得进了秋风秋雨般,又冷又湿。

    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张府,只见一个少女脚步生风地走进自家后院,到了兄长经常练武的地方,拎起一根长矛,却发现很是吃力,又只得放下,拿起一根木制的棍子,就这样展开手脚,呼呼舞了起来。

    舞了一会,又停下身子,一把把棍子扔在地上,还踢了一脚,把棍子踢到一边,娇声骂道,“呸!什么心思歹毒,什么好夺人妻,皆是一群长舌妇人!”

    仿佛脚下的棍子是她所骂的长舌妇人一般。

    一路小跑跟过来的婢女看着自家的小娘子在怒气冲冲地练武,这时又发脾气开口骂人,不由地小心地道,“娘子这是怎么啦?”

    张星忆斜眼看了一下婢女,“还能是什么?还不是那些流言?也不知传出流言的人是安了什么心,简直是恶毒无比!”

    “又是冯郎君的吗?”

    “不是他的还会是谁的?整个锦城里,就是他的流言最多!人都不在锦城了,竟然还能让他人一直说着,也不知他是如何能这般折腾的!”

    张星忆气呼呼地说道。

    婢女心里倒是有些奇怪,不过身为婢女,她自然要与主人共进同退,所以脸上也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就是!那冯郎君折腾就折腾,为何还要拖累娘子?说什么勾搭,难听死了……”

    婢女话还没说完,张星忆脸上一滞,又是斜眼看了一下婢女,哼了一声,“我说的是这个吗?笨死了!”

    “他……勾……勾不勾搭……与我有什么相干?”

    张星忆自小被阿母教导要成为一个大家闺秀,这勾搭一词,实是太过于不雅,非淑女所能言。听了都要脸红,更何况说出来,一时间竟说不流畅。

    “我说的是,外边又传开了,说他心思歹毒,专出毒计,还喜欢夺他人之妻。”

    “噢,冯郎君岂会如此不堪?”婢女眨眨眼,问道。

    其实她心里想问的是,人家传言,那冯郎君勾搭小娘子你自己,怎么会与娘子你无关?

    “冯郎君当然不会如此不堪……他为国献策,就算是毒计,那也是为朝廷分忧。还有,他怎么会喜欢夺他人之妻……”

    说到最后半句,张星忆声音却是稍微低了一下,脸上露出有些疑惑的神情。

    关家阿姊之事,她当然是知道的。

    虽然她不太明白为何关家阿姊为何突然又不嫁李家公子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关家阿姊的性子。

    对于关阿姊的婚事,连关伯父都要听她的意见呢,世间又有谁能强迫阿姊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只有取错的名字,哪有取错的名号?

    巧言令色,虽然不好听,但冯郎君善哄女郎,张星忆自己却是亲身体会过的。

    如果说关阿姊的事是巧合,那李家女的事又怎么解释?

    难道也是巧合?

    难道当真是因为那廖立曾骂冯郎君是巧言令色之辈,所以冯郎君才强夺了他的未婚妻?

    好吧,就算这也是巧合,但《长干行》此文,那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了。

    与冯郎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者,不是她自己,更不是关阿姊,而是那已嫁为人妇的又一个李家女。

    这才是张星忆最为介怀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传出来,冯郎君曾有过一个未婚妻,又被人退婚,惨遭情变之事,而且还被人编得有板有眼。

    而那篇《长干行》,则是最重要的证据。

    什么十四为君妇啊,什么十五始展眉啊,最最重要的,还是那一句十六君远行!

    冯郎君十六岁的时候,不正是他发疯进山,人不知所踪的时候?!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的那个未婚妻,嫁作了他人妇。

    这篇《长干行》,写得却不是嫁作他人妇,而是嫁与他自己,这个除了冯郎君是心有所怀,臆想出来,还能是什么?

    所以外面的人都在传,正是因为冯郎君遭此情变,所以才变得心思歹毒,好夺他人之妻!

    张星忆蹙起眉头,心道莫不成这传言,也有几分道理?

    心思歹毒她肯定是不信的,就算是再歹毒,那也是对贼人,自己的大人生前还吹嘘自己天天杀人呢,怕什么?

    只是这好夺他人之妻嘛……

    张星忆想了想,吩咐了婢女一声,“备车。”

    “娘子这是要出门?”

    “废话,我不出门,难道备车让你坐?”

    张星忆瞪眼道。

    说完,她又转身去找自己的阿母。

    想要出门去,得先向阿母说一声。

    “要出门?出门作甚?”

    女儿长大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规矩地四处乱跑,所以张夏侯氏要问个清楚。

    “女儿有些武艺上的事情,想去找叔母。”

    张星忆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说道。

    张夏侯氏正坐在一辆纺车面前低头纺线,时不时地捻一下线头,却是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态。

    若是她看到了,就会知道这个女儿肯定不会是去找她的叔母这么简单。

    “你多看些书,学些女红才是正经,女儿家家的,武艺要那么好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像上沙场杀敌?”

    张夏侯氏没好气道。

    “学武如何会没用?”张星忆嘟嘟嘴,“宫里的侍医也说过了,要不是阿姊学过武艺,身子底子好,说不得……”

    “行了,此事莫要再提。”

    张星彩难产差点丧命之事,让张夏侯氏到现在还在后怕。

    不过也幸好阿斗那孩子是个厚道心善之人,宁愿舍了孩子,也要保下三娘。

    当了皇帝还能如此对待三娘,三娘总算是没嫁错人。

    想起嫁人,张夏侯氏终于抬起头,看向搬了小凳坐到自己身边,正好奇地看着纺车的四娘。

    “说起来,今日你不是去了许家女儿的聚会,如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张星忆闻言,撇撇嘴,说道,“遇到了几个外人,女儿不喜欢,就回来了。”

    女儿家的聚会,所谓的外人,多是一些别家的公子郎君,有时是无意,有时是有意,但这很正常。

    女儿长大了,多认识一些人总是没错的。

    以后等她嫁人的时候,与其嫁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倒不如让她嫁一个认识的人。

    当然,如果这个人她本就喜欢,那就更好了。

    “是何人让你不喜欢?”

    四娘虽然心性纯真,比不过她的阿姊心思多巧,但却不是个呆板的,性子也算是精灵古怪,再加上张府这个名号,张夏侯氏倒不担心她吃了什么亏。

    “一些长舌妇罢了,”张星忆眼露鄙夷之色,“身为男儿,不思为国效力,反而搬弄是非,诋毁他人,女儿与这些人呆在一处,深以为耻,故早早就回来了。”

    “这又是何人,竟让你说得如此不堪?”

    张夏侯氏皱眉,心道许家好歹也算是名门望族,如何会有这等小人?

    “女儿也不知。当时女儿在这头,听闻隔院亦有聚会,还听得那些人大声议论,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张夏侯氏看了一眼张星忆,心道人家就是怕你听不到,所以这才在隔院大声说话。

    不大声说话,如何能引起你的注意?

    “他们说了什么?”

    “开头只是说些文章诗赋之类的,还作了好些诗赋呢,不过听起来却是差劲得很,一点文采也没有,也好意思拿出来吟诵。”

    张星忆浑不在意地说道。

    “你懂什么文章诗赋?”

    张夏侯氏又好气又好笑,这女儿,识字倒是识得,可是她连文章都背不下几篇,何来知晓文章诗赋之说?

    “女儿怎的不懂?那《蜀道难》和《长干行》,不就是世间难得的好文章么?”

    张星忆不服气地说道,“反正他们吟诵的,肯定比不上冯郎君写的文章好。”

    “在场的姐妹有人说他们写得不错呢,可是我问了一下,和冯郎君那两篇文章相比如何,她们都说冯郎君文采,已非人间所有,不可轻易置喙。”

    张夏侯氏心里一声叹息,那冯郎君写一篇《蜀道难》的雄文便罢了,最多让人觉得他文采无人能比。

    但再写一篇婉转妇人心思的文章,而且还写得如此细腻真实,却是不知害得多少闺中女儿相思成灾。

    如今闺中女儿,皆道那冯郎君乃是女儿家的体贴知心人,不然何以能把女儿家的心肝肺都写了出来?

    这般多情郎君,偏偏又惹上了自家的女儿,也不知对女儿是好是坏?

第0307章 流言之始

    想到这里,张夏侯氏却是不想再让女儿谈那冯郎君文采之事,于是问道,“然后呢,说完诗赋之后,他们又说了什么?”

    张夏侯氏不问则好,一问便让张星忆小脸气得通红,“他们不敢与冯郎君比文采,便拿他的人品来糟蹋,说什么冯郎君文采尚可,心性却是难以称善。”

    张夏侯氏一听,便大概知晓女儿听到了什么,心里暗暗想道,冯郎君心性如何,就是连丞相都未必敢说完全知晓,何曾轮得到那些公子郎君来下定论?

    “还有,他们还说冯郎君喜夺……他……他人之妻……”

    张星忆脸上更红了,吞吞吐吐地说出这话来。

    “哼!”张夏侯氏听到这话,终于怒哼一声,“以后许家你少去,没想到许太傅去后,那许家门风竟堕落至此,什么人都让进门!这些人也真是,为了……”

    说了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家女儿,却是顿住了口。

    “为了什么?”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找你叔母去吗?快去吧,莫要妨碍我纺线。”

    张夏侯氏摆摆手,把女儿赶了出去。

    张星忆看到阿母神色有异,心里明白过来,看来这其中必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当下也不再问。

    只是她在心里暗暗说道,阿母不说便不说,我自问叔母去。

    想到这里,她便告退出来。

    她却是不知道,在她走出房门时,张夏侯氏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也不知是想什么。

    “以后要是有人问起那冯郎君那什么勾搭的流言,你只说不知,不然我也保不下你。”

    张星忆出得门来,拉贴身侍女到一个无人角落,恐吓道。

    “阿母只听了我所说冯郎君心思歹毒之事,便怒不可遏,若是听了那勾搭之言,只怕是要打死人。”

    “婢子不说,婢子什么也不知道。”

    贴身侍女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家的主母是什么样的人,当下心里就马上相信了,脸色煞白,连连说道。

    当初她也只是出府办事时无意中听到这些传言,心里气不过,这才回来告诉小娘子的,那时可没想到此事会这般严重。

    张星忆看到完全吓住了这小侍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出了府门上了牛车,让下人一路赶向丞相府。

    张星忆到了丞相府,不用下人禀报,一路径自走到黄月英平常所呆的地方,人还没进门,就喊了一声,“叔母,四娘来看你了。”

    待她走进去时,看到黄月英面前有一物,当下不禁有些惊讶道,“噫,此物怎么的这般眼熟,和阿母那纺车竟然好生相似。”

    黄月英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何止相似,你阿母手中的那个纺车,可是我送过去的。应该说与这个纺车一模一样才是。”

    “此纺车,怎会如此古怪,与侄女往日看到的大不一样。”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这种纺车是改过的,一日纺出的线,比以前的纺车要多好几倍。”

    黄月英解释道。

    “哇,这般厉害!叔母好厉害!”

    张星忆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我可没这等本事,”黄月英摇摇头,又看向张星忆,“你冬日里所穿的羊毛衣物,便是用这种纺车纺出来的线织出来的。”

    “这么说,这纺车是冯郎君……”

    张星忆反应倒是快,一下子就想到了根源。

    黄月英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那冯郎君所制。”

    “冯郎君好生厉害!”

    张星忆这回是真心赞叹,左右仔细端详这纺车,“连妇人所用之物都能做出来,看来外头说冯郎君是女儿家的贴心人,当真不假。”

    黄月英是看着张星忆长大的,张星忆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当下脸上泛起古怪的笑意。

    “冯郎君厉不厉害,你难道此时才知?再说了,他是不是女儿家的贴心人,天下只怕再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吧?”

    张星忆小脸一红,不依地跺跺脚,“叔母,你又来取笑人家!”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如今外头的流言蜚语已经够多了,叔母这话要当真是被人听了去,不知又要起什么波澜。”

    黄月英只是一笑,也不接这个话,只是心里有些叹气,看这忆娘,当真是情窦已开,再加上皇后又一直想让她嫁与那冯明文,只盼那小子莫要负了屏娘才好。

    “能有什么波澜?”想到这里,黄月英淡然道,“市井流言,真真假假的,谁能分得清?”

    “可是,冯郎君为国出了这么大的力,难道叔父就这样让他人一直诋毁冯郎君吗?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办?”

    张星忆有些着急地问道。

    黄月英失笑道,“锦城稍有些名气的,哪一个没有被人编排过?别的不说,就是皇上,还有人说小时曾被人拐去汉中,与先帝失散多年呢,你信么?”

    去岁时,刘禅刚刚登基,蜀中也不知从哪传出来一个流言,说是先帝驻小沛时曾被曹操打败,其家属失散,陛下也被人卖到了汉中,最后被人收为养子。

    先帝当年四处漂泊,不但妻妾曾被人俘过,甚至亲生的女儿也被曹贼所掳,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当今陛下的这个流言亦有不少人相信,不但流传得极广,甚至还有人说陛下非先帝所亲生。

    也就是后来大汉在丞相努力之下稳定了下来,流言这才渐渐消失了。

    这个事情张星忆当然是知道的。

    想到连皇帝姊夫被编排成这样都让人无可奈何,更何况冯郎君?

    张星忆想到这里,不由地有些闷气。

    黄月英看到张星忆这般模样,不由地笑道,“那小子自一开始就流言不断,他从头到尾又何时为自己辩解过?就是最开始你与他认识时,还不是说他巧言令色?”

    “可是你如今再看看,有人说起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名,被人耻笑者何人?还不是那廖立?所以你何必白为他担心?”

    “侄女可不是为他担心。”

    张星忆仿佛被人戳到痛处一般跳了起来,胀红了脸辩解道,“侄女只是因为……因为有人也把侄女与他编排在一起,气不过罢了。”

    黄月英也不点破张星忆的欲盖弥彰,说道,“此番锦城突然又起了冯郎君的流言,有一部分根子还是在你身上。若是你不想被人编排,倒也简单。”

    “叔母可是有什么法子?”

    张星忆大喜道,心想果然一有难事就来找叔母,当真是再正确不过。

    “法子很是简单,只要你早些定下亲事,这流言自会消散。”

    “啊!”

    张星忆没想到叔母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就愣住了,好一会这才有些慌乱道,“叔母……莫要开四娘玩笑,此事怎的又与我的亲事扯上干系?”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黄月英神色正经,看着张星忆说道,“其实丞相对那冯郎君,多有关心。所以锦城突然出了这等流言,丞相也是查过的。”

    “丞相……查出什么了?”

    “此次冯郎君的流言,主要与三人有关。一是你,二是屏娘,三是那李家女李慕。”

    “先说那李慕,此女的传言,其实最开始是李家自己传出来的。李慕本是李家六房的人,但李家六房前些时候,因为一些事情,与本宗的人闹了个不愉快。”

    “蜀中大族,本就对那小子有成见,李家的人编排了那小子和李慕的事情,既能抹黑李家六房,又能恶心那小子,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不过也是那小子活该,谁叫他把话柄送到了人家手上?”

    “可是这又如何能与侄女的亲事扯上干系?”

    张星忆才不关心那什么李慕的事,她自知道冯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更关心这种事情,怎么会与自己的亲事有干系。

    “我们的忆娘啊,可是锦城最让人想娶的娘子呢!”

    黄月英摸了摸张星忆的头,叹气道,“有一个兄长是君侯,有一个阿姊是皇后,谁要当真娶了忆娘,说是一步登天那也不为过。”

    “可是忆娘虽然已经取了名,但这闺中之字,却还迟迟未定下让谁来取,所以当然有人着急。偏偏那冯郎君又与忆娘有着不少瓜葛,自然有人想着要先把冯郎君撇出去。”

    “所以他们才想着传出这样的流言?”张星忆不是傻瓜,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有了流言,如何才能撇清?

    和别人定下亲事自然是最快,也是最好的办法。

    想要娶她的那些个公子郎君自然知道这个流言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们不会在意。

    至于那些不明真相的黔首百姓,谁会管他们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她终于明白在自家府中时,阿母未说出的那半段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明知道这是一个低劣的计谋,但这个流言却是真真是击中了阿母的软肋。以阿母那般的性子,说不得当真就要让她早些定下亲事。

    明白了事情原委的张星忆一下子就气得呼呼直喘气,小脸又变得通红通红的,“那些人,当真是无耻!”

    想起在许府那些人所说的话,心里更是厌恶。

    “事情传成这样,倒也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黄月英摇摇头,说道,“他们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这流言越传越广,越传越荒谬,却是还有他人在背后煽阴风点阴火。”

    想想屏娘和李遗之事,一般人哪会知晓?但此时却传得满城皆知,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谁信?

    此次的流言最先是谁传出来的,那肯定是没法查的了。

    但屏娘和李遗之事,当时知晓的人却是不多,却是可以查一查的。

    “再说了,谁叫那小子名气大呢!”

    黄月英想起此事的荒唐,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再看了一眼张星忆。

    “锦城谁不知道他最是喜欢送你东西?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呢,这可是皇后亲口所言,皇后又是你的阿姊,所以想娶你的人,谁不怕他把你抢了去?”

    “叔母……”

    张星忆脸上的红晕就没消过,“什么抢?说得这般难听!”

    想想此事,根源竟是如此地荒唐,张星忆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冯郎君竟然莫名成了全锦城公子郎君们的敌人,竟是因为自己,也不知当他知道此事后,会有何想法?

    “想法?我有个屁的想法!”

    头戴着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冯永站在路边上,看着前方那些下人把磨成粉末状的煤矸石、石灰和石膏按一定的比例混合起来,然后再浇水拌好,就成了豆腐渣工程专用牌的水泥。

    “路不好走,把路修好点,还能有什么想法?”

    这年头,全是土路,下雨天就成了泥巴路,一脚踩到深点的泥坑里,要是不用手拉着路边的什么东西,指不定你还拔不出脚来。

    晴天也未必好过,风一吹,黄蒙蒙的全是沙土。

    路不好走,怎么运输?

    工地两边各挂着一条大大的横幅,横幅是用纺织工坊里的羊毛下脚料纺出的线织成的布。

    一条上面写着六个大字:要致富,先修路。

    另一条则是:安全意识人人有,美好生活乐悠悠。

    字体铁划银钩,很是有力。

    嗯,那是冯永求了关姬好久,才让她写上的。

    别人懂不懂不要紧,要的是这个气氛。

    什么水泥标号,什么路基,什么路面承受强度,统统不要!

    先用煤渣或者砖窑里烧出来的废砖铺上,然后再倒上假豆腐渣混凝土,最后再略略推平,意思一下,就算是完成。

    管他呢,反正就是再垃圾的水泥路,也要比土路好看得多,当然,也要好用得多。

    这种办法搞出来的水泥,虽然在冯土鳖眼中,就是垃圾得不能再垃圾的玩意,后世谁要敢用这玩意去搞建筑,叛绞刑那是理所当然。

    可是在汉末土著眼里,那就是神器。

    不但是赵广王训李球黄崇等人,就是每日例行一战的关姬和黄姬两人,都放下了自己的爱好,齐齐跑过来看冯土鳖开启基建狂魔模式。

    看着那什么沙子石子混到一起,就铺出一条又平又直的路来,几个眼睛都直了。

    “兄长,前头那段路,就是这般铺出来的?”

    李球指着那前方,浑身打着摆子,激动地问道。

    已经建好的路有一小段,大概几十来米,是第一天折腾好的,还不能走人,要等晾几天。

    确实是折腾,还得冯土鳖手把手地教。

    不过也幸好这种铺路方式极为简单粗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手脚健全就行,头脑简不简单不重要。

    所以经过第一天的调教,被抽出来当作工程队的奴隶仆人第二天就熟练了不少。

    公路工程嘛,分段施工那是基本操作。

    不过现在冯土鳖手头没有熟练工,所以只能是等这一批上手了,再让他们带一批,如此循环下去,用不了多久,手头上自然会有这个世间的第一个工程队。

    “自然是这样。”冯永说着话,又瞪了一眼赵广,这只二哈,今天早上看到了这一小段神奇无比的水泥路,当下二话不说,先跳上去跑两步再说……

    结果可想而知,上面多了一行脚印,害得冯永还得返工。

第0308章 不知不觉的变化

    赵广却是没在意自家兄长那吃人的眼神,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工地,嘴里说道,“当真是神乎其技!”

    神个屁!

    一群土鳖。

    作为土著土鳖兄长的某只正宗大土鳖,正了正头上的安全帽,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

    震撼了好哇!

    不震撼,我怎么好意思向诸葛老妖开口?怎么好意思写工程预算?

    想到这里,冯土鳖终于有了一股扬眉吐气地感觉,妈的,老子不务正业这么久,终于干了点和专业稍微对口的事了。

    土木工程预算,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怎么赚钱怎么算!

    普普通通一根不到十来米的水泥柱,你不报个十万八万的成本,那还叫预算?

    当然,冯土鳖这次的工程是没有什么水泥柱的,只有水泥渣子。

    而且他也从来没想过能从大汉丞相手里抠出钱来的,要钱没有,粮食总得拨一点吧?

    今年蜀中粮食大丰收,你以为我不知道?

    特别是人手,难道你就不给一些?

    不多,五百就够了。

    刚好对得上去年从自己手里抢去的那批蛮僚战俘人数,而且还没算利息。

    由此可见,其实某只土鳖还是非常小心眼的。

    就算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他通过各种手段搞到了不少人手,可是他仍然记得自己曾被诸葛老妖抢过五百的人手。

    “怪不得兄长经常抱怨路不好走,原来在兄长眼里,这种路才是好路,这都比得上锦城大街了吧?”

    李球跺了跺脚下的土路,感慨道,“兄长那日说要修路,就是要修这种路?”

    “锦城大街未必有这般平整,兄长这是想把咱们工坊里的路都铺成这模样的?”

    虽然路还没干透,但已经可以想像得出等可以行走的时候,这种路有多么地平整。

    “这算什么?”

    冯永浑不在意地回答,“这只是开始,如果当真好用,以后从南乡到南郑的官道,就全部铺成这模样的。”

    此次铺路,只是暂时在纺织工坊的范围内尝试,因为冯永要计算好土方量和人手,然后才好向工程预算里注入水分。

    “那得费多少钱粮?”

    果不其然,众人齐齐地惊呼了一声。

    “费多少钱粮也是值得的。”

    冯永看了一眼众人,其实干过这一行的他心里却是知道,根本费不了多少。

    人工是免费的,水泥是自产的,最多也就是出点粮食。

    但自己这几千号人,哪一天不需要吃粮食?做什么不需要吃粮食?不干这活,难道就不需要吃粮食了?

    后世那些包工头人人喊穷,一到年末就玩消失,年年拖欠农民工的工钱,但全国人民哪个不知道包工头是个富得流油的职业?

    “水泥这个东西,怎么个用法,谁也不知道。咱们为朝廷尝试一下,难道丞相不应该支持一下?”

    冯土鳖大言不惭地说道,“费多少钱粮,那是丞相要操心的事。”

    反正冯土鳖打定了主意,诸葛老妖要是不给粮食,不给人手,那也行。

    最多就是自己慢慢修,一点一点地修,总有一天会修好的。

    但如果诸葛老妖愿意大方一些,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我来帮你试验,数据什么的保证给你弄得妥妥的。

    再说了,有了经验,无论以后是平定南中后所用,还是重新修整从锦城到汉中的栈道什么的,也不至于抓瞎不是?

    虽然冯永手下有几千号人,但牧场分去一些,纺织工坊分去一些,还有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哪一个不要人手?

    人手一摊下来,反而是紧张无比。

    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因为人手的问题,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冯永为了让俘过来的胡人尽快归心,他甚至要昧着那点快要消失的良心,让那些胡人头领头人长老等等,时不时藏猫猫玩消失。

    没办法,这些人到了冯永这里,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权势,总的来说,生活质量是下降的,所以他们是不安定因素。

    消灭不安定因素,那是必要的。

    至于那些羊奴贫苦牧民等,本就没有自由,以前又总吃不饱穿不暖,到了冯永这里,虽然要天天辛苦干活,但至少能吃饱穿暖,生活质量是上升的,所以还是比较容易让他们归心的。

    为了让俘来的他们能安心干活,冯永除了时不时拉出几个样板人物外,甚至还向他们保证,只要努力干够五年,就可以无条件地给他们自由。

    怀柔还是有效果的。

    至少最早主动投靠自己的那一批胡人,已经有人开始申请户籍了,这个现象表明,他们正努力地融入汉人这个群体。

    至于那些战俘所谓五年后的自由,也就是图个好听。因为他们除了继续留下来,其实根本别无他去。

    离开了干了五年活的地方,得了个自由,难道他们还能回到胡地?

    回胡地没有牛羊,除了给头人继续当羊奴挨饿挨冻,还能做什么?

    冯永可不相信他们吃穿无忧五年后,还会回去重新过那种生活。

    要是当真有人死活也要回去,那他就算是个人物,冯土鳖说不得只好让他学他的头人去藏猫猫。

    这种能忍辱负重的胡人,只要稍有运气,十有**就是个英雄人物,不让他去藏猫猫,难道还等他成了气候,好为将来的胡人乱中原添加一份力量?

    所以真要到了五年后,冯土鳖觉得可以和那些安心工作的胡人谈谈的,让他们再以雇工的身份加入大家庭嘛。

    毕竟熟练工难寻,所以到时候给点工钱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那些早已入了户籍的胡人过上美好生活作为榜样,冯永相信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如果不这样做,让他们看到希望,减少他们的反抗心理,每一个地方都要派更多的人看着,冯永哪来那么多人手?

    王平升了官,从自己的老乡那里拉了一票人当自己的亲卫,因为人数太多,所以又给王训送过来一批,让王训好歹也有了一点官二代的模样。

    赵广也向锦城自家老爹那里求援,反正跟着他老爹混的武将多,所以手头的老卒也不少。

    还有李球李遗,把南中战场上退下来的残兵伤兵想尽办法拉了过来。

    但这远远不够。

    现在锦城里的武将府上,人人都知道汉中冯土鳖最是欢迎上过沙场的老兵。

    包吃包住,给钱粮,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娘们任你挑选。

    特别是后一条传言,在此次冯郎君从巧言令色转变成巧言好色的锦城流言中,更是传得越发荒唐。

    到最后,竟然传成了冯郎君专门建了大房子,里头全是年轻漂亮的小娘们,只等他们过去,就任他们挑选一个扔榻上爽爽。

    老兵贼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当然是说得越是粗俗越龌龊,那就越迎合他们的口味。

    所以虽然冯土鳖在锦城的各家公子郎君嘴里没有什么好名声,但在那些大字不识两三个的武将府上,却是惊人地一致五星好评。

    没办法,都是跟自己上沙场拼过命的老人,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武将都被手下人救过,所以当人家老了,你总不能一脚把人家踢开。

    真要这样做,谁敢跟你混?

    但大汉的勋贵穷啊!伤残的老亲卫少了还好说,但这么多年征战下来,部曲少的人家,有百来个,多的人家,几百个那是正常。

    部曲多了,老卒自然就多了,这就算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现在好啦,来了一只瓜娃子,竟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别说是老卒们,就是那些从沙场上侥幸活下命来,又领了点钱粮退出军伍的兵头,都心动不已。

    拎了一辈子刀,回乡下再挥锄头刨地,有几个习惯的?

    虽然是再干回老本行,但至少能吃好穿好住好,甚至还有小娘们侍候着,这等好日子,还要什么锄头?

    所以锦城的此次流言,倒是无意在帮了冯土鳖一把。

    锦城里有不少老卒都在心里琢磨,是不是找自己以前的将帅,求个门路,看看能不能投到冯郎君门下,也好在临死前爽一把?

    但就算从南边陆陆续续有老卒过来,也还是仅仅勉强够用,而且这还是在胡人听话的情况下。

    纺织工坊是重中之重,要注意看着,而石灰场,石膏场,煤场,又有哪个不需要驻守人手看着?

    也正是因为有老卒不断过来,让冯土鳖心里终于有了点底气。

    而且按目前这个老卒过来的速度,怕不是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再不用担心没有足够人手看住胡人的问题?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不再向诸葛老妖弄些胡人僚人什么的?谁叫他当初抢过我的五百战俘呢?

    说起钱粮,冯永又想起一事,于是他看向赵广,说道,“二郎,明日你就去南郑,去问问那马太守,他从牧场拿走那般多的干酪,何时把帐结给我们?”

    当冯土鳖知道世上还有民团这种东西的时候,着实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他最开始的时候是有过奴隶贸易的思想准备的,但最多也就是想着这应该是私人私下里干点私活。

    就是这样,他还害怕后世那些子孙们会把这种事情当作大汉的黑点,口诛笔伐,以标榜自己的圣母情怀。

    哪知诸葛老妖做得比他想像得还要疯狂,直接把这种事情半官方化。

    一边在锦城和南中大肆贩卖干粮,价钱死黑死黑的,也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

    一边又利用民团这种怪物把南中的叛军折腾得苦不堪言。

    还有,从南中送过来的战俘,听说在关口好像还要收过路费,说白了就是保护费,不然就是不被官方认可的私奴,私奴是不允许的。

    于是朝廷什么也没干,又多收了一笔钱。

    最后汉中的人口直接爆炸式地增长,甚至不用朝廷出什么力气……

    简直了!

    这种妖孽手段,怪不得就是专门黑诸葛老妖的黑子们,也不敢在内政上评论他。

    你说你利用我的干酪制成的干粮赚了这么多钱,至今还欠着牧场的那点干酪费,至于吗?

    当初我之所以来汉中,不就是为了开个牧场,卖点干酪给国家做干粮?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不务正业地变成了纺羊毛织布,那都不是重点。

    赵广听了,当下就苦着脸,“兄长,这牧场产出的羊毛,已经够我等花销了,那么些干酪所费,不至于着急吧?再说了,小弟也问不出口啊。”

    嘿!

    你这黑了心的蛆!

    见惯了纺织工坊里大批大批的布匹,就看不上干酪了?

    虽然目前产量不算多,比不过锦城那边卖与朝廷的鸡蛋,但好歹也算是一份进项。

    以前朝廷没钱,冯土鳖自不会说什么,可是最近诸葛老妖收钱收到手发软,你叫冯土鳖心里如何能平衡下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冯土鳖想大吼一声。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得黄舞蝶插了一嘴,“阿弟这说得何话?干酪这种好东西,如何能白送人?便是朝廷,那也得讲个规矩,不能白拿不是?待明日我陪你去寻那马太守。”

    嗯,黄姬这话深得吾心,只是若你能把手里装着冰酪的碗先藏起来再说话就更好了。

    夏日已来,炎炎骄日,若是吃上一碗冰酪,那可是无上的享受,黄姬这个吃货,第一次吃到冰酪的时候,就赖在南乡再不走了。

    每天的第二个爱好就是捧着一个碗跟在阿梅后面,让阿梅往她的碗里再盛一点冰酪,然后再盛一点……

    连出门看个修路都不忘吃。

    至于她的第一个爱好,则是跟关姬打架斗殴。

    “就这么说定了。”冯永才不管赵广如何推脱,谁叫你把我昨天刚修好的路踩坏了。

    “教你个乖,若是你开不了口,就把那霍绍先也带上。马太守从牧场里拿走的干酪,都是经霍绍先的手,他心里有数。”

    皇后的私房钱,我就不信那马谡也敢赖掉。

    虽然知道最后是朝廷收去做了干粮赚钱,但谁拿走算谁头上,冯土鳖哪有胆子去找诸葛老妖?

    要是他真去找了,说不得不但没有收回欠款,反还会背上一笔债,他才不干这种傻事。

    “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去各地巡视的日子,明日子实你就带着人马出发吧。”

    石灰场,石膏场,煤场这些地方,冯永决不允许一批人马驻守太长时间。

    一来矿场这些地方条件比较艰苦,而纺织工坊的生活条件则是优越得多,所以轮流驻守才显得公平。

    二来如果一个地方老是同一批人驻守,不但容易产生懈怠情绪,还容易形成矿霸之类,一个搞不好就会出事。

    “小弟省得。”王训连忙应下来。

    随着汉中的人口渐渐增多,再加上冯永大力开发南乡,还有李家在南乡的开荒,南乡的人气已经开始起来了。

    李球如今不再是有名无实的县令,偶尔也要处理一两件鸡毛蒜皮的事。

    黄崇身为县尉,主管军事,但南乡县衙有个毛的军事?

    南乡最大的军事力量就是几人手里的纺织工坊和矿场护卫队,大部由老卒构成,小半则是挑选表现良好的汉人胡人加入。

    所以冯永就假公济私,平日里让黄崇也跟着赵广王训练士卒,如今两人有事,黄崇自然要暂时顶上。

    所以这两人冯永就不再安排了。

    至于关姬……不管是她主动跟过来也好,黄月英把她放过来也罢,如今已经渐渐成了冯永的影子,保护着冯永的人身安全。

    蜀中想要冯土鳖性命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在兑现诺言上,黄月英还是很靠谱的。

    赢了和她的对赌,大汉境内,保他平安。

    关姬估计就是黄月英给他的一项保护,虽然这个保护现在有点变质,但过程不重要,目的相同就行。

    而且在这个事情上自己还是赚了,冯土鳖表示很满意。

第0309章 阿梅告状

    修一条路当然不能称为基建狂魔,但冯永不但要把纺织工坊里的路全部翻修一遍,而且在他们所住的那个小院旁边,又动工准备再建一个院子。

    然后在离小院不远的地方,又划出一个区域出来,准备大兴土木。

    三处同时动工,在这个年头,算得上是大工程了。

    也就是因为手底下有人,所以冯永才有成为基建狂魔的资本。

    也幸好这三块工地离得不算远,再加上无论是在南郑,还是在这里,自己都用砖瓦盖过房子,手下好歹有一支建筑熟练工队伍。

    所以除了修路需要他经常盯着之外,盖房子的事倒是不用他时时看着。

    不然就是把他剁成两半也不够忙的。

    这日中午,冯永从修路的工地赶向建房的工地,途中经过纺织车间的大房子时,看到纺织车间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李慕。

    看她的样子,好像正在给她面前的几个妇人说教。

    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李慕如今是纺织工坊的大管事,给下边的人说教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甚至在冯永眼里,这才是一个管事的真正样子。

    不像关姬,只要纺织工坊不出什么事,她就一声不吭的。

    李慕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目前还不确定。

    但愿她不会让自己失望。

    所以冯永本不想插手眼前的事,可是李慕身后的一个人影却是让他不得不驻足观看了一下。

    悄悄地再靠近一些,没错,是阿梅。

    这丫头,怎么跟李慕搅和到一起了?

    只见她面露焦虑之色,双手绞着衣角,几次想张嘴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懂怎么开口还是不敢开口。

    李慕的神色严肃,甚至可以说是有此严厉。

    隔得不算太近,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不算,要禀报之类的话。

    阿梅求救般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想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却见冯永摆摆手,转身走了。

    李慕如今正是处于新人期,正是要树立权威的时候,冯永此时若是插手,不但让李慕以后会放不开手脚,同时也会打击她在手下人面前的威望。

    这不是冯永让她做管事的本意。

    不管对错,总是要让她先做了再说。

    冯永不相信李慕敢怀什么坏心思,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有什么异心,冯永也不担心。

    后世好歹还有劳动法,让那些吸血鬼资本家不敢太过于放肆。

    个性一点的员工,直接收拾东西炒了老板,比比皆是。

    但是在这里,工人从里到外心脾肝肺都是属于自己的,真要有人胆肥了,大不了砍几个脑袋,然后再把剩下的人送到矿场那边去,那里等着人手下矿洞呢!

    谁的安稳日子过腻了,冯永不介意让他去地下看看风景的。

    看过另外两处工地,冯永回到自己的小院,摘下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又拍了拍身上的土。

    阿梅已经回来了,过来服侍冯永洗手洗脸,这才把午食端了上来。

    “三娘呢?”

    看到关姬不在,冯永有些奇怪地问道。

    赵广和王训自不必说,李球和黄崇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所以现在很少过来一起吃饭了。

    “关娘子说了,身子不太舒服,如今正在房内休息呢,让主君先行用膳。”

    阿梅摆好了碗筷,解释道。

    “不舒服?”

    冯永一听,立刻担心地问道,“生病了吗?”

    关姬常年练武,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就生病了呢?

    阿梅脸上微微一红,摇头道,“没生病,只是肚子疼罢了,过几日就好了。”

    过几日?

    看着阿梅的神色,冯永突然明白过来了。

    以前从未见过关姬有这种毛病,冯永还以为是因为她的身体素质好,没想到竟然也会这样。

    “三娘,以前好像从未这般吧?”

    冯永想了想,又不确定地问了一下阿梅。

    阿梅没想到主君竟然连这种事情也问了出来,当下脸更红了。

    “以前……关娘子好像没有……也不知怎的,这两月就变成这样了。”

    主君问话,阿梅就算再尴尬,也要回答。

    冯土鳖却是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他想了想,对着阿梅说道,“喝过姜汤了吗?”

    “已经喝过了。”

    冯永点点头,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有红糖就好了。

    心里有些担心关姬,匆匆扒了几口饭,本想去看看关姬,可是看看日头,正值午时,正是一天当中人最困乏的时候,说不定关姬正在休息,只好按下心情。

    让阿梅把饮食收拾下去,冯永来回走了几步,正要去休息一会,却见阿梅又走了回来。

    “你不要吃食么?”

    冯永奇怪地问了一句。

    作为下人,阿梅一向是等冯永吃完了以后,自己才能吃。

    阿梅摇了摇头,看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吭吭吱吱地说不出来。

    “有什么话就直说,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怕我吃了你?”

    冯永最是讨厌阿梅这个性子,软绵绵的,让人一看就生气。

    再加上担心关姬,心里头有些不畅快,语气就没那么好了。

    “是……主君,有一事,想……想求主君。”

    憋了半天,看到冯永耐不住性子地转身要走不管她,阿梅终于壮起胆子说道。

    “什么事?”

    “主君,那纺织工坊里的织工,是不是只要能织布,就可以上户籍?”

    “你问这干什么?”

    冯永奇怪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关心工坊的事情来了?”

    以前想让她管纺织工坊,可惜却是个不争气的,性子软不拉搭的,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让李慕当了管事。

    没想到今天却是主动问起纺织工坊的事情来了。

    只是看到她又变得吱吱唔唔起来,冯永只好不耐烦地解释道,“不是说织出布就行,还要看规定的时间内能不能织出足够的布才可以。”

    “可是,可是今天李娘子不给人上户籍……”阿梅有些结巴地说道,“已经织出足够多的布匹了,李娘子还是不同意。”

    冯永于是想起了在纺织工坊看到的那一幕。

    “有这等事?”

第0310章 又改

    冯永皱起眉头,他定下的规矩,那自然是要下边的人遵循的,如果要改,那也得先跟他说,征得了他的同意才行。

    这李慕,不像是这种不懂事的人啊。

    “李娘子说了,此次可能不算数,她回头要跟主君说一声,想要让人再试一次。”

    没想到阿梅这种性子的人竟也会告状,冯永不由地先信了几分,正要问是怎么一回事,这时下人来报,说是李娘子过来了。

    “妾此时过来,只盼莫要误了兄长的休息才好。”

    李慕很是入乡随俗,跟着众人改口叫冯永一声兄长。

    纺织工坊有一个在外看来很是奇怪,或者很是奇葩的规定,就是午食过后,必须要休息半个时辰。

    冯郎君对下人极为体恤,甚至宽厚过了头,外界称之为败家子。

    但冯永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不让人家吃好,怎么有体力努力干活?

    不让人家休息好,怎么有精神干活?

    后世早就证明了,午休可以让人更有精力,更有效率地干活。

    不过被人套上一个体恤下人的败家子名声,总比巧言令色的要好听不是?

    “无妨,我也是刚吃完午食。”

    冯永让李慕坐下后,问道,“慕娘子来此何事?”

    李慕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阿梅,笑道,“今日纺织工坊出了一件事,妾做不得主,只好过来请兄长定夺。”

    嗯,明白了,这两人说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何事?”

    “今日有几个妇人上了织机织布,想要上户籍,其中有一人,却是有些特别,虽是按时织出了足够的布匹,但妾想让她再试一次。”

    李慕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阿梅。

    “为何?”

    冯永奇怪地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人不特别,但织机特别。”

    李慕笑道,看向阿梅,“妾来了这里之后,常听人说梅娘子心灵手巧,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冯永心头一动,看向阿梅。

    只见这丫头低下头,呐呐道,“当不起慕娘子的夸奖。”

    “纺织工坊里的纺车,妾见所未见,听说就与梅娘子有关,不知是也不是?”

    李慕问道。

    冯永点点头,说道,“不错,是她想出来的法子。”

    李慕称赞道,“梅娘子心思之巧,世之罕见。能做出这等纺车,怪不得也能做出别样的织机。”

    “什么意思?”

    冯永心有所感,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今日有几个妇人上了织机,其中一人所用的织机与其他织机有所不同,故妾觉得此人需再试一次。只是……”

    李慕说着,顿了一顿,“只是梅娘子好像有不同看法。”

    “新的织机?”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阿梅。

    纺织工坊能有今天,这丫头功不可没。

    原因就在于她的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能从磨盘想到纺车,然后纺车纺线的速度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

    当时改进了纺车,冯永还想着一鼓作气再改进织机,可惜的是却没能成功,或者说没有大成功。

    仅仅是改进了一些小地方,提高了一点织布效率,但总的来说,效果不是很明显。

    听这李慕的意思,没想到这丫头不声不哈的,竟然又捣鼓出了一个新型织机?

    “那织机如何?好用吗?与现今的织机相比,能快几分?”

    冯永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慕正想着听冯永如何定夺此事,没想到却是听到了冯永突然问出这些问题来,让她有些发蒙,她说的,好像是那个织工的事情吧?怎么变成织机好不好用了?

    “那织机,妾倒是没亲自上手用过,所以说不准。”李慕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织出来的布,好像比其他织机织出来的布要密实一点,看上去平整一些。”

    “你来说。”冯永指了指阿梅,“这织机,和其他织机有什么不同?”

    “婢子就是想让这羊毛布能再密实一些,所以把织机改得平一些,然后再给竹筘加个重一点的东西,好让它能打紧纬线……”

    阿梅看上去有些嗦,冯永却很注意听,可是他发现他听不懂!

    感觉到智商被侍女侮辱了,冯土鳖当即面露羞恼之色,问道,“你只说它比如今的织机好用不?”

    阿梅低下头,露出差愧之色。

    “对不住主君,婢子想了好久,也没改好,改来改去,也只是把织机改得平一些,也就是比以前出布快一点点。”

    说着,又抬起头,急急地解释道,“其实和原来的织机没什么不同,算不得新织机。”

    “出布快了一点,布也密实一些?”

    冯永问道,同时看向李慕。

    李慕点头,肯定地说道,“从那个僚女织出的布看来,确实如此。”

    “僚女?”

    冯永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是以前在南中时,她的寨子和婢女的寨子隔了两座山。”

    纺织工坊里有一批南中的妇人,没想到竟然有阿梅的老乡,这倒是巧了。

    乱世当中,在异地见到老乡,倒也是一件喜事。

    “于是你就想法子帮她作弊?”

    “作弊?是什么?”

    阿梅有些茫然地问道。

    “你先不要管,带我去看看那织机。”

    眼见为实,冯永决定还是亲眼看一看。

    虽然阿梅说只是改了一点点,但好歹也是天才女孩帮人作弊做出来的东西,不看一眼不放心。

    纺织工坊里有一个小房间,里面特意摆了十来个纺机。

    是专门用来当考核用的。

    只要有人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织布,那就可以申请考核,如果达到了要求,那就算是真正的织工,可以取得绿卡……哦,应该叫上户籍。

    考核所用的毛线,则是她们自己加班纺出来的,也就是自带原材料。

    至于纺线所用的羊毛,自然是从诸葛老妖派人送过来的羊毛里扣除。

    清理羊毛,清洗羊毛,再进行梳理等等一系列流程,哪一样没有损耗?

    反正损耗是多是少,还不是冯永一个人说了算?

    偷偷地薅点羊毛藏下来当作培养熟练工的投入,那是正常操作。

    甚至羊毛织布的转化率,都可以稍稍往低里说。

    有本事来查我啊!

    反正冯土鳖是不相信明年诸葛老妖新建的纺织工坊,纺布效率有自己的高。

    能有自己纺织工坊的七八分就算他厉害。

第0302章 心计与重视

    不是冯永看不起古人,而是相对于这个时代的生产水平而言,家庭式手工作业才是主流。

    像他这种把那么多人聚集到一起,这其中涉及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

    作业流程的安排,工厂人员的管理,员工的激励方法等等之类的东西,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一种极为复杂的事物。

    并不是说拿出纺车和织机,再把它们安排下去就完事了。

    不然后世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管理学的理论?

    虽然冯永没有专门学过,但在信息大爆炸时代,听得多看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皮毛。

    再加上官营特有的官僚作风,冯永才不相信明年的竞争对手能比他做得更好。

    阿梅这种天才,又不是随手一抓就有的。

    就算是有,那也不是如今这个时代所能看重的。

    也就是冯土鳖知道诸葛老妖为了大汉,不但对发明创造保持着一种开明的态度,甚至还亲自发明东西,所以他才会贡献出这么多的东西出来。

    要是换了北边你试试?

    马钧知道伐?

    古代最牛逼的发明家之一,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发明家,却是一生不得志,被那些世家出来的权贵所看轻,连发明改造的东西都被蒙尘在历史里,不得见天日。

    在原本的历史当中,诸葛老妖之所以能用纯步兵把拥有骑兵的曹魏打得满地找牙,他手中的诸葛弩功不可没。

    然而就是这种战场利器,还能被马钧再一次改进,威力大增,但却被曹魏权贵不屑一顾,甚至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于是后世只能从史料的残句断篇中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连那东西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士农工商,说是四民,其实只有二民,唯士与其他。

    即便诸葛老妖重实用而轻此等迂腐观念,但世人的想法便是如此,他又如何能轻易改变?

    像冯土鳖这种连一个婢女改进的东西都看重的人,世间谁又能做到?

    所以你叫冯土鳖如何会对朝廷经营的工坊有信心?

    只是冯永对这次织机的改进有些失望,因为它确如阿梅所说的,只是做了一点改变,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来一次大跃进。

    织机的基本原理,说简单点,就是把线如同经线纬线一般纵横交织,形成了布。

    阿梅此次的改进,也就是把拉动纬线的筘节加重了一些,又在上面加了一个竹片,这样就可以在织布的时候加重力度,所以织出来的布比较密实一些。

    竹片的弹性不但能加大筘节的力度,还可以帮人省些力气。

    虽然说变化不算太大,但构思很是巧妙。

    “你,上去试试。”

    作弊的僚女也被叫了过来,姑且先暂时这么叫吧。

    反正对于冯土鳖来说,他暂时看不出来这种变化和以前有多大的区别。

    作弊的僚女估计没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把南乡最大的boss引了出来,正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看到冯永指了指她,连忙有些惊慌地小跑上来,坐到织机上,却又发现手头边上没有毛线。

    只见她手脚无措求救般地看过来,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说话。

    幸好早有准备的李慕吩咐一声,就有人把一捆毛线递了上来。

    脚上踏着踏板,手上开始动作,虽然看得出来她很是有些慌乱,但手脚却还是比较熟练的,平时应该没少练。

    按她这个手法,就算是用平常的织机,那肯定是正常过关。

    李慕没道理看不出来,可是她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僚女重新试一次?

    冯永疑惑地看了一眼李慕。

    可惜的是李慕好像没注意到冯永在看她,而且从她脸上冯永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为什么让她用这台机子?”

    冯永心里有了底,已经不用再看这个僚女织布了,他问向阿梅。

    阿梅绞着衣角,说道,“婢子平日里,都是用这台机子教她的,她也习惯了,今日一时没注意,就坐上去了。”

    这个小房子平日里是开放的,便于那些想要考核上户籍的妇人练习织布。

    有与会织布的人关系要好的,平日里得了闲,就请会织布的人过来教一会。

    没有认识的,那就站在旁边看着暗自琢磨,甚至拿出自己辛苦加班纺出来的线,送给同样在学织布的妇人,就想着让她的闺友也教自己。

    加班纺出来的线是不收钱的,只要把线上交七成就行,剩下的三成,可以拿去练手织布。

    对于这一点,冯土鳖自觉地还是很有良心的羊毛可是我出的呢!

    再说了,这可是从诸葛老妖眼皮底下抠出来的,我也不容易。

    纺织工坊里的人,都知道阿梅是冯土鳖的宠妾。

    也就是阿梅性子软,不愿意张扬。

    要是换了个爱炫耀的,平日里在纺织工坊里横着走那也没人敢惹她。

    所以就阿梅这性子,她带着她的老乡去学织布,也不好意思霸占一台机子,于是就小小地利用了一回自己的身份,叫工坊里的匠人帮她重新做了一台织机,放在那里专门供她用。

    只是这丫头,对这个老乡也未必太上心了点吧?

    “婢子的外祖母是那个寨子出来的,婢子小时候还跟着阿母去过那里,和阿香认识……”

    阿梅对冯永的性子倒是了解得很,一看他这神色,就知道冯永想问什么,当下便连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小时候就认识了。

    阿梅在自己身边虽然没人敢欺负她,但平日里却也没什么玩伴,如今能与小时候的玩伴相逢,让她在这里不那么孤独,倒也是一件好事。

    “行了,叫她停下吧。这件事上,我作主了,就让她上了户籍吧。”

    冯永一口把事情定了下来。

    阿梅脸上刚露出惊喜的笑容,一旁的僚女就已经急急地跪到冯永跟前磕头,嘴里叽哩咕噜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阿香说,她谢过主君的大恩。”

    阿梅在一旁解释道。

    “她来这里多久了?”

    冯永问道。

    “约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难道连简单点的汉话都不会说吗?以后上了户籍,就算是汉人了。不会说汉话的汉人,那不是闹笑话?”

    冯永对着李慕说道,“以后工坊里的织工上户籍时要加上一条,除了会织布,还要会说汉话,至少要会说日常用到的话。”

    “妾明白。”李慕回答道。

    还跪着的僚女也在连连点头,似乎也在表明她一定会努力学好汉话。看来她倒是能听得懂,只是暂时不会说。

    “好了,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要与慕娘子说。”

    冯永挥挥手,把其他人赶了出去。

    阿梅没有多想,拉着那个阿香欢天喜地地走了。

    等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冯永直直地盯着李慕,也不说话。

    “不知兄长要与小妹说什么事?”

    此时的李慕衣着朴素而淡雅,没有上一回来访时的精心打扮,反是学着纺织工坊里的人穿着窄袖,显出一种干练之色。

    冯永笑笑,淡然道,“阿梅虽是僚女,但她却是我所重之人。我希望你这是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兄长所言,小妹不知何意。”

    李慕眨眨眼,有些茫然地说道。

    只见她忽又露出委屈之色,“兄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误会,就算是误会,那也是你的做法让我误会。”

    看到眼前这女子还在装傻,冯永的脸色变得冰冷,“你刚来不久,有些事情可能不大清楚,我的性子你可能也不大了解。”

    “纺织工坊的事,只要你觉得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那就不用顾虑我,完全可以放手去做。但是,如果你证明不了你的价值,那我只能说声对不住了。”

    “更重要的是,纺织工坊以外的事情,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沾染半分。不然,我冯某人虽然顶着好色之名,可未必有怜香惜玉之心。”

    跟老子装什么装?

    后世的会所服务员老子见得多了!

    影帝级的戏子天天屏幕上见。

    阿梅是冯土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却被眼前这女子拿来当枪使,所以他肯定要警告她一番。

    李慕看到冯土鳖如同狗脸一般突然就翻了脸,终于知道自己好像已经触到了眼前这男子的底线。

    当下勉强一笑,低下头认错道,“对不住冯郎君,是妾太心急了。但是,妾可以向你保证,妾对阿梅娘子是没有恶意的。”

    “如果你有恶意,你现在就不会是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而是收拾东西准备回锦城告诉李太公,让不要再在汉中折腾了,还是安心在锦城那里好好呆着就行。”

    冯永语气虽轻,但话却极重。

    汉中的马太守还欠老子钱呢!

    大不了不要这些钱了,再让诸葛老妖生气一回,也要把李家六房赶出汉中,冯永相信还是可以做到的。

    “妾明白,妾以后再不敢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虽然没有这个说法,但做法自古以来就是相通的。

    李慕空降纺织工坊,着急证明自己,想要拿个人立威,以示她的权威,可以解理,但她不应该把阿梅也算计进去。

    阿香的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有可无,可认可否。

    但如果是冯永在这个事情上赞同了李慕的做法,那就他在无意间,就表明了对李慕的支持,李慕就达到了她的目的。

    如果冯永否定了她的做法,那她也没什么损失。

    毕竟谁都知道阿梅是冯永的宠妾,冯永要是直接让那个阿香上了户籍,那谁都会觉得是阿梅给他吹了枕头风的结果。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且李慕说不定还可以借机试探出冯永的性子和为人。

    事情坏就坏在,谁也不知道冯土鳖心里会对一个婢女看重到何种程度。

    技术的改进是需要时间的积累,经验的积累。

    阿梅改进一次纺车,那就已经是人品大爆发。

    如今她还能保持对织机的改进热情,那就是难得。

    这种行为需要鼓励,而阿香的上户籍,就是冯土鳖对自家侍女的一次鼓励。

    阿香能不能上户籍,对于冯永来确实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

    在这一点上,李慕看得没错。

    但如果能把这个事情当成对阿梅的鼓励,那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这一次微不足道的投资,又让自家侍女再来一次人品大爆发呢?

    虽然可能性极小,但人品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不是?万一呢?

    反正又不要钱,随口一说的事情,准了就准了。

    所以李慕做的这个事情,有可能会打击到阿梅的积极性,冯永是绝对不允许的。

    “兄长心里所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李慕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是妾自作聪明了。”

    “没有什么捉摸不透的,”冯永摇摇头,“我说了,只要你能证明你自己,工坊里的事情,你尽管去做。若是当真拿不定主意,可以来找我。”

    “但工坊以外的事情,就不是你所能操心的。”

    “妾记下了。”李慕点头说道。

    “那个阿香……”

    冯永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你帮我注意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既然李慕喜欢玩心计,那就让她拿这个阿香去练手好了,也算是对她的做法的一个变相肯定。

    冯土鳖突然地口风转变,果然让李慕眼中一亮,“兄长不怪小妹?”

    “这是两码事。”冯永瞥了一眼李慕,“那个阿香若是与阿梅没什么关系,我自不会管她。但她既然和阿梅扯上了联系,那我就得查清她的所有底细。”

    “你在此事上,就算是算计我都没关系,但错就错在把阿梅拉了进来。她以后是我留着大用的,我不想让她沾染上这些东西。”

    保持一个相对纯净的环境,可以让人专心地搞学问。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阿梅的最高天赋是在哪方面,目前看来,她在各方面都表现得很不错,她算得上是一个天才,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

    短短半年时间,就已经学完了后世小学的基础知识,不是天才是什么?

    只要用科学的方法训练,后世也有人能做到,但对于冯土鳖来说,原生态的天才更是可贵。

    这种天才,不应该把精力浪费在这种勾心斗角上,她应该有更大的发掘价值。

    “看来阿梅娘子深得兄长所喜,当真是不假。”

    李慕叹了一口气,想起阿梅虽名是冯永侍女,但平日里不但能识字读书,连纺织工坊里的任何地方都能出入自由,除了听从冯永一人之命,再无人能管得到她。

    就是如赵广等人,都要对她客气三分。

    被人宠成这样的侍女,当真是世间少见。

    这让她不禁有些羡慕,自己背上了一个败坏的名声,不就是为了不受束缚,能让自己尽情地做喜欢做的事?

    若是有人也能如此宠着自己,自己又何以沦落至此?

    冯土鳖听了,没有解释,只是在心里暗道,你们根本不懂一个天才的重要性。

    特别是在这种识字率极低的时代。

    看看诸葛老妖之于大汉就明白了。

第0303章 为了佳人

    后世网络上莫明刮起的反黑三国,以反历史为荣,诸葛老妖是最大受害者之一。

    其罪名之一就是过夸大,说他不懂军事谋略,不懂战略布局。

    支持这一论点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在赤壁之战当中,刘军方面是刘备作为主要指挥者,和诸葛老妖没关系。

    而刘备入蜀更是庞统的建议,和诸葛老妖也没半点关系。

    他们选择性地忘记了《隆中对》这一个取荆州入西川,进而待天时以夺天下贯穿蜀汉全部的总体规划。

    也选择性地忘记了诸葛老妖只身往东吴说服孙权联盟的事情。

    更不会提在庞统投靠刘备之前,刘备是在谁的帮助下才取得的荆州之地,才有了立足之地,才有了入川的资本。

    他们只会拿刘备和周瑜见面,只会拿庞统建议入川来说事,以此证明他们的论点。

    这种说法,就如同在说后世天朝在二十一世纪迅速崛起,都是后来人的努力,这个和二十世纪时的太宗进行百年规划,并且亲自进行改革开放,为后人打下了最坚实基础,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可笑。

    至于司马晋统一天下后,迫不及待地搜刮了诸葛老妖的练兵统兵之法,作为全国最高标准来推行,更是把诸葛老妖的军书谋略藏于皇宫这些事情,更是不会有人提起。

    人人皆说《三国演义》是把诸葛老妖夸大了,在冯永看来,其实是把他的格局写小了。

    明明是一个战略大师内政大师,竟然被写成了一个只会搬神弄鬼,玩弄邪术的妖道。

    所以说,诸葛老妖确实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妖孽级天才,他只身撑起了大汉天下,令天下人不分敌我,皆侧目以视。

    刘备是极其幸运的,便他那是帝王的运气,冯土鳖没敢想自己能有那样的运气,只要阿梅能达到一般的天才水平,那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反正胸无大志,容易满足。

    和李慕说明了自己的底线,也让她明白了自己的态度,冯永出了小房间,就听得校堂内响起了“当当当”的声音,再远处,纺织车间和工地,都响起“嘀嘀嘀”的竹哨声。

    原本在夏日下安安静静的纺织工坊,似乎一下子就从沉睡中惊醒了过来,人影晃动,人声喧哗。

    跟在冯永后面的李慕突然说了一声:“兄长此处,令响而起,静止有度,便是妇人小孩,皆知听令而行。若是突有事故,只须一声令下,就能全体而从。此中可有深意乎?”

    “能有什么深意?”冯永看了一眼李慕,说道,“只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组织劳作罢了。冯庄亦是如此,丞相也未曾说什么。”

    李慕笑笑,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她又指了指校堂那边的工地说道,“兄长在此处新建别院,可是有什么人要过来?”

    “那是给我和二郎几人住的。刚来南乡时,时间匆忙,虽说如今的院子又分小院,但男女同进一个院门,时间久了,终究会让人说闲话。”

    “所以我打算再起一个新院,到时候我们搬进去,如今的院子,就留给你们几个女子住,免得不方便。”

    原本只有一个关姬还好说,院子里再起一个小别院,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如今黄姬来了,又多了一个李慕,总不能几人都挤在里面。

    所以再起一个别院那是最好的办法,同时以后要是再有人来,也不怕没地方住。

    “那边呢?妾看那边动土的地方,快要比得上这几处院子了。”

    李慕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工地。

    “那是给准备成亲的老卒们建的院子。”

    作为一只从后世过来的土鳖,效仿后世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人口紧缺,那就鼓励生育。

    作为鼓励生育的最大措施,不是集体婚礼,而是送一套婚房。

    所以冯永决定仿效后世的大四合院,一个院子盖十个大宅子,一个宅子再分成三室一厅,三室都是大房子,没有所谓的次卧小房间。

    反正老子手里有大把大把的空地,想建多少就建多少,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图个开心。

    虽然知道自己这种心理就是最明显的暴发户心理,但冯土鳖就是乐意。

    所以对于这些老卒们来说,这种房子就是顶配!

    甚至一个院子还可以和自己的老战友住一起,这可算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难道消息都是真的?”李慕有些吃惊地问道,“兄长当真准备给成亲的下人每户一个宅子?”

    “当然是真的。”

    冯土鳖嘿嘿一笑。

    没有经历过后世那种房价顶天高三丈的时代,就不会明白房子的梦想有多么的沉重。

    如今没有了沉重的梦想,作为一只有良知的土鳖,冯永决定去帮别人完成梦想。

    当然啦,梦想触手可及,但也是有条件的。

    你总得成亲不是?

    你看,我连成亲后你们孩子的房间都准备好了,还是两个房间呢,你们好意思让它们空着?

    李慕来这里之前,这个事情就已经决定了下来。所以此事她只从下人那里听说过,有所怀疑也是正常。

    她看了看冯永,眼中的疑惑更深,却是再没有说话。

    如此大肆收买人心,连妇人小孩都能让其听令而行,动静有度,难道眼前这个男子,当真就只是为了能方便组织劳作?

    如果不是,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从中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李慕心里突然有些火热起来,这冯明文,连巾帼不让须眉的话都能说出来,岂不是表明,在他这里,女子也可以出头?

    不,已经算是出头了呢,这工坊的管事,不正是自己么?

    想到这里,李慕深深地看了一眼冯永,屈膝低头了一礼,“上工时间已到,妾就先去工坊了,望兄长容妾先行告退。”

    “去吧。”

    冯土鳖虽然有些奇怪李慕突然行了这么一个正式的礼,但他又不知道李慕的心里活动,倒也没往深处想,只是挥挥手,浑不在意地说道。

    同时他在心里还在赞了一句,不管如何,这李慕确实有当ceo的潜质。

    被自己教育了一番,竟然还能如此面不改色,犹如没事人一般继续上班,这份心理自我调整,确实厉害。

    午休时间过了,作为监工的冯永想了想,决定偷懒了,他要去看看关姬。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这种状况,现在突然出现,让他不由地有点小担心。

    “三娘可曾好些了?”

    冯永走到关姬的小院,看到她的房门是大开着的,知道她应该是醒着的,当下便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是兄长吗?兄长且进来吧。”

    里头传出关姬的声音。

    冯永闻言,走了进去,只见关姬正坐在案几面前,拿着刀笔在刻着竹简。

    “三娘身体不舒服,又何必如此劳累?多休息才是正经。”

    冯永走到关姬身边,低头看了看,只见关姬刻着的,正是那《伤寒杂病论》,不由地有些奇怪,“三娘不是已经抄过一遍了么?怎么还要再刻?”

    关姬轻声解释道,“小妹看兄长对此书甚是重视,所以小妹想着,那抄写的总是不如刻下来的保持地久远,所以想再给兄长刻一份,这样就不用担心有所遗失。”

    冯永听了,心头感动,当下就坐到关姬身边,握住她的手,“三娘不必如此的。这书,就算是刻下来,也有虫蛀的时候。要真想让它不丢失,方法只有一个。”

    “却是何法?”

    关姬只得冯永这个话,明亮的眼睛看着冯永。

    “自然是广传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只要天下人不绝,此书就不会丢失。”

    “兄长好大的口气。”

    关姬只当冯永是在逗她开心,胡言乱语,当下抿嘴一笑,“便是那《论语》,《春秋》等圣人之言,但凡出身贫寒的有志读书之士想看,都只能去大户人家借呢。”

    “更何况这种医书,能面世已是不易,还有谁会有这等心思去抄写出来广传天下?”

    “我啊!”

    冯土鳖指了指自己,说道,“医书乃是救人躯体,《论语》,《春秋》等圣人之言,乃是治人之心,两者道不同,所求一样,所以都应当广传天下。”

    “哦,那不知兄长将如何抄写呢?”关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就是这本医书,都是小妹帮忙抄的呢。”

    “三娘何故小视我耶?”

    冯土鳖如何能忍受被关姬小视,当下辩解道,“我抄不得,难道还印不得?”

    “印?怎么印?”

    关姬不明白,好奇地问道。

    “刻啊,拿个木板把书反刻上去,刷上墨水,再拿纸一拓就行了。”

    活字印刷冯永当然也知道,但这东西听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却不容易。

    所用的胶泥是有要求的,记得历史书上还要松香和蜡什么的……现在晚上点灯用蜡都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哪来更别说松香了。

    冯土鳖哪来那么多钱烧着玩?

    雕版印刷就容易多了,找个好点的木材,把字反刻上去,然后再刷上墨水,最后拿纸这么一盖就完工。

    简单粗暴,冯土鳖最是喜欢。

    以前家里穷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穷。

    一套《说文解字》竹简就是冯土鳖的便宜父母留下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听说还是他那便宜死鬼老爹反水跟了刘备,去打锦城的时候,得了刘备的许诺,城中府库皆任兵卒取之,这才抢了这么一套书简,拿回家准备当作传家宝收藏。

    所以冯永哪有心情去搞什么印刷术?

    后来吧,手里的读书识字的孩童渐渐多了,冯土鳖为了节约成本,也从来没想过把这东西搞出来。

    纸张多贵啊!

    拿个木板或者石板凑合着用就行了,能读书识字那就是最大的好事,你们还想怎么样?

    只是这回看到关姬脸色苍白,却是强忍着不适,还要为他刻竹简,冯永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一个冲动之下,就把这雕版印刷秃噜了出来。

    关姬听了,脸上的笑容一敛,露出沉思之色。

    过了好一会,这才抬头看向冯永,眼睛闪亮,“兄长……是如何想出这个法子的?听起来,好像很是不错呢!”

    “好歹我也是有官印的人,天天拿着那个官印玩,想着印几个字也是印,印一本书也是印,就这么想出来的。”

    冯土鳖为了强调自己说法的可信程度,还用手在空中抓了抓,仿佛在向关姬演示如何把玩官印一般。

    关姬脸上眼里全是笑意,“兄长何时天天拿着官印玩了?小妹怎么从未见过?说起来,兄长有两块官印吧?兄长可知上面印了什么字?”

    冯土鳖当下就是一个愣神。

    咦?我那官印,上面是印着什么来着?好像我从来没用过吧?

    都怪诸葛老妖!

    给了我这么一个闲职,让我连用官印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冯土鳖一时说不出话来,关姬反手握住冯永的手,“好了。小妹也只是说笑而已,兄长不愿意说出其来源,大约是关于兄长师门之秘,小妹理解的,兄长不必解释。”

    “嘿嘿,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冯永傻笑一声,装愣充傻。

    反正这东西也是在后世的书上看到的,当作师门学问,没毛病。

    从冯永这里得到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好主意,关姬当下按捺不住,立马动手开工。

    刻字对于关姬来说那就是练手的事情,反刻字,其实对冯永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对关姬来说,也是很简单。

    先把字写到纸上,然后再贴到木头上,再用刻刀把字刻出来。

    刻法有两种,分阴版和阳版。

    阴版的字是凹进去的,阳版的字是凸出来的。

    关姬随手劈下案几的一个角,拿起来就准备在上面刻字。

    这一举动看得冯土鳖眼角抽抽,看起来虽然关姬身体不适,但就凭这一力道,那也是非平常人所能比的。

    “就刻两字,明文,就明文两字。”

    冯永看着关姬已经开始动手,当下连忙说道。

    明文是兄长的字,关姬自然是知道的,她看了一下冯永,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低头便刻了起来。

    很显然,关姬是第一次接触这种刻法,习惯性地按平常的方法在上面刻字,动作很快,一会就刻完了,但印出来的字却是不尽人意。

第0303章 纸和墨

    “再刻一个阳文的试试。”

    看着纸上那模糊成一团的字样,冯永皱着眉头说道。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关姬闻言又重新刻了一遍,这一回是反着刻,把字体凸了出来,然后又刷了一次墨,再按在纸上印了一次。

    这一回虽然比上一回好了一些,但也有限。

    字体仍然模糊,但可以看出轮廓,勉强能认出什么字。

    “墨不行。”

    “纸不行。”

    冯永和关姬同时说了一句,说完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相视一笑。

    “三娘你先说。”

    冯永说道。

    “这纸不行。”关姬摇摇头说道,“纸质过于粗糙。这般印字,须尽可能多刷些墨,但这纸吸墨吸得厉害,吸的墨水多了,就容易就变成了黑团。”

    “是我失之考虑了。”冯永点点头道,“纸不行,墨水也不行。”

    这年头的墨水,多是用石墨等天然矿物制成,粘性不足,质量也不过关,如果用来写字倒还可以勉强,但是用来印刷,那就不足胜任了。

    “可是官印为何就能印得这么清晰?”

    冯永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像是在问关姬。

    “自然是因为用了油印……”

    关姬随口答道。

    “油?”

    冯永一愣,然后突然一拍手,说了一声,“对啊!油墨啊,我怎么没想起这个?”

    后世的打印机不就是要用油墨才能打印么?

    乡下的学校条件简陋,记得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平常的测试和期末考试,都是老师自己出题,然后再写到蜡纸上,最后自己印出来。

    绝对的纯人工,唯一的机械设备就是那台老式人工印刷机。

    也就是把写好的蜡纸覆盖到上面的膜板上,然后下面再放上白纸,最后拿专门的滚刷沾点油墨刷一下,一张试卷就刷出来了。

    这种老式人工印刷机操作简单,但缺点也很大。

    除了效率不高以外,要是油墨刷多了,试卷上有些地方会就变成一团团的黑点,看不清题目是什么。

    油墨刷得少了,有些地方就会字体过淡,甚至看不见字体。

    所以要注意油墨的分量。

    上五六年级的时候,一般人都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了。

    到了那个时候,老师就经常会叫班里成绩好的学生去搭把手。

    因为这种人工印刷机太简单了,就是重复刷刷刷。

    虽然简单而单调,但这个事情在所有的学生眼里却是一个非常大的荣耀。

    冯永因为学习成绩好,所以每一次快要到测试的时候,都是在全班同学羡慕的眼光中,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师后面去办公室印试卷。

    每一次印完后,手上总会沾上一些黑乎乎的墨迹。

    擦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里面掺了不少的油量。

    而且油好像也可以减少木头吸收墨水速度。

    冯永正在努力地回忆着,想着自己在后世看过的有关油墨的知识。

    这时只听得关姬又开了口。

    “听说左伯之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为天下纸之最。仲将之墨,一点如漆,历久如新,为天下墨之最。如能得此二者,想来应该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左伯纸?仲将墨?”

    冯永疑惑地重复了一句,听这评价,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关姬点点头,看到冯永的神色,心里头不禁有些惊讶,心道此二人,皆是天下闻名之辈,看兄长这神色,竟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一般。

    不过冯土鳖身上披着一层山门的虎皮,而山门之人行事,在世人眼里却又是如龙入云,只能探得一鳞半爪。

    所以关姬倒也没多想,当下便给冯土鳖解释道,“左伯字子邑,乃是山东人氏,他是蔡侯之后最负盛名的造纸能人。”

    “当年蔡邕自矜能书,非张艺笔、左伯纸不妄下笔,可见左伯纸之妙。”

    “等会等会,张艺又是谁?”

    蔡侯冯永知道,蔡伦嘛,改进了造纸术,让造纸术成为四大发明之一。

    可是这不对啊,关姬嘴里一会冒出一个人名,怎么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艺笔,左伯纸,仲将墨,此三者,乃是天下读书人共推的天下第一事物。若是能同时用此三者书写,那可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关姬只得细细给冯土鳖解释,“张艺成名最早,年纪也最大,已于三十年前去世,其制笔之法,亦已失传。但当年蔡邕文名天下知,却只用张艺笔,可见其制出的笔之妙。”

    “至于左伯,听说如今尚在人世,也有人说已经年老去世。从小妹听到的传闻里,他就算还在人世,只怕也有六十多岁了。其纸面光而紧密,观之有如辉光覆其上,墨汁不易渗透纸内,品质极佳。”

    “最年轻的,便是那位韦诞,字仲将,乃是关中人氏,极善制墨。其墨芬芳,墨汁浓而漆黑,经久不褪色,其人又善书法,还会制笔,也算是个少见的人物呢,听说如今在曹贼那边当了个郎中。”

    郎中算什么?官都没我的大。

    看到关姬语气里很是推崇那个韦诞,冯土鳖心里不是个味。

    当下便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制个墨而已,算得了什么?三娘你且等着,看我如何做出这世间最好的纸和墨来,不但把那左伯比下去,连韦诞都要甘拜下风。”

    关姬听了冯永小孩子气般的话,只当他是在赌气,于是笑了。

    看到冯永一副忿忿的模样,关姬柔声道,“笔墨之事,在盛世方显其雅。兄长之才,在于治国安邦。盛世可助明君,乱世则可安天下,又如何是只会笔墨之人所能比的?”

    “再说了,兄长如此年纪,就已经取得如此功业。想那韦诞,如今已有四十多岁,官不过一郎中,又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哦,原来那个韦诞也是个糟老头子了。

    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听了关姬的话,冯土鳖心里大是畅快。

    比较之心既去,但一看到案几上的纸,又想起自己终是被现实打了一个耳光。

    冯永此时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地想了一下印刷术。

    印刷术的出现,离不开字体的改进,像小篆这种字体,就是比较适合刻字。

    而如今所用的隶书,则是比较适合书写。

    至于楷书,则是比较适合印刷的字体。

    记得历史书上说是钟繇从隶书里发明出来的书体,钟繇这个时候还没死,不过应该已经把楷书搞出来了。

    可是冯永从来没有见过大汉这边有人用楷书的。

    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左伯,韦诞,还是钟繇,皆是北方曹贼的人,无一人是南人。

    由小见大,北方中原乃是天下中心,人才鼎盛,非南方所能比。

    “兄长何故叹气?”

    关姬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冯永摇摇头,把距离遥远的事情晃掉,继续把思绪拉回眼前。

    “这纸倒是容易。只是这墨……”

    后世只要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谁人不知中国有四大发明?

    蔡伦改进造纸术,历史书也有记载。

    就是用树皮,破渔网之类来源广泛的东西。

    原理可能古人总结不出来,但学会物理化学生物的冯永还是知道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植物纤维。

    所以纤维含量最多的植物,就是目前技术条件下造纸最佳的原材料来源。

    但有一点,来源必须广泛,且容易获得。

    纤维含量多,又容易获得的植物……

    冯永想到这里,眼睛便怔怔地往关姬身上看去。

    “兄长在看什么?”

    关姬看到冯永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有些发慌,不禁问了一句。

    “麻啊,桑啊……”

    冯永喃喃地说了一声,忽然哈哈一笑,然后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关姬,“我想到了。桑麻桑麻,果然是好东西。”

    “兄长你这是作甚?”

    关姬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腔外面来了,她实是没有想到冯永竟然会突然做出这么冒昧的动作。

    下意识反应地就要推开,可是又猛地把力道收回来。

    她知道,如果自己这一推出去,兄长要在地上打好几个跟头还是小事,受了伤才是大事。

    当下只得咬紧牙关,微微地撑开一点距离,脸色发红地问道。

    冯土鳖把人家抱紧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激动过头了,可是感觉到怀里那柔软的身体,却又有点舍不得放开。

    “兄长,你再不放开,小妹可要出手了。”

    关姬感觉到冯永的双臂还紧了紧,当下便咬着牙说了一声。

    “咳咳,三娘,我这是一时激动之下,情不由己,莫怪莫怪。”

    冯土鳖感觉到了关姬那作势而推的动作,当下连忙放开。

    关姬的武艺,那可不是说笑的。

    徒手都能劈开案角,单手虐一只土鳖,简直不要太轻松。

    关姬脸上红晕未去,瞟了一眼冯永,眼神带着些许的责怪,却又好像带着些许的水波。

    “兄长激动什么?”

    “纸。”

    冯永把案上的纸拿起来抖了抖,“这纸太差,我想试着制些纸看看。”

    其实从一开始穿越过来,冯永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造纸。

    原因很简单,上茅房的时候,那薄薄的竹片,不知把自己的菊花刮破了多少次。

    每一次上完茅房都要火辣辣地疼,那种滋味,实在是生不如死。

    而且那竹片还是公用的,用完了洗洗,等下次再用……

    为了不再感受那火辣的疼痛,冯土鳖没的办法,只好选了一些宽大的叶子。

    用了叶子,疼倒是不疼,但却差点被痒死,鬼知道野树野草叶子上面有多少绒毛?

    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在河边精心挑选了一些略为扁平的鹅卵石。

    糙是糙了点,但至少不会再受伤,也不会再发痒。

    就是麻烦一些。

    但自己好歹也是个有下人的地主,用完了就丢给下人处理,自然就不麻烦了。

    至于纸张,东西虽然金贵,但冯土鳖也不是没有偷偷地用过。

    可惜的是质量太差,手指头稍一用力,就把纸给捅破了……

    然后那一天冯土鳖恶心地一天没吃下饭。

    所以冯永在开始的时候,最想要做的就是,其实就是自己造纸,想法子做出自己想要的纸。

    可惜的是他虽然知道原理,可是实际操作能力为零。

    手头上又没条件,最后只得放弃了。

    后来吧,用鹅卵石也用习惯了,就再没想着再折腾这事情。

    如今再被关姬激起这事,原先的想法就突然如野草一般疯涨起来。

    老子现在有条件,有人手,为什么不试着造纸呢?

    不为其他,就为了那一卷洁白柔软的卫生纸,那也得上马项目啊!

    我不会造纸,难道汉中冶的工匠也没人会吗?

    汉中冶没人,难道少府里就找不出人来吗?

    少府找不到,难道外朝的将作监找不出来?

    大不了再和诸葛老妖再搞个py交易……

    造不出纸,怎么搞印刷?

    搞不出印刷,怎么打破世家的智力资源的垄断?

    虽然冯土鳖最本质的想法就是为了那一卷洁白柔软的卫生纸,但他相信诸葛老妖的目光不会落在他的菊花上,而是会落在世家的菊花上……

    只要手里有会造纸的匠人,冯永有把握解决纸的质量。

    毕竟原理就在那里,只要知道了流程,再把原材料改一下,想必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多次试验得出最优解,冯永最不怕这个。

    只是就算是解决了纸的问题,但这墨却是不好解决啊。

    关姬说仲将墨墨汁芬芳,是因为墨汁中含有什么香味,而且十有**是松香。

    松香墨嘛,谁不知道?

    如果要想印刷,可以在雕版面上涂些油脂,最大地防止木头过于吸墨。

    油墨油墨,所以墨里还要加点油才行。

    墨里加油不但可以让墨水更加粘滑,还可以让印出来的字更长的时间不会褪色。

    只是如何用松枝烧碳制出好墨来,对冯永却是一个未知的难题。

    因为他根本不懂制墨。

    本着我不用懂,只要手下懂就可以的想法,冯永又再一次把主意打到汉中冶诸冶监将作监这些部门头上。

    还是那句话,弄不出油墨,怎么搞印刷?

    搞不出印刷,怎么打破世家的智力资源的垄断?

    虽然冯土鳖最本质的想法就是为了在关姬面前装逼,但他相信诸葛老妖的目光不会落在他装不装逼身上,而是会拿着这个东西去世家面前装逼……

第0304章 想搞腐鲲的土鳖

    至于为什么看着关姬才想起桑麻,确切地说是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桑麻,当然是因为这个时候的衣服,基本都是与桑麻有关。

    种麻抽丝,麻线做布。

    所以麻是最好的植物纤维来源。

    还有就是桑树。

    桑叶养蚕,蚕丝作帛。

    后世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甚至是大西北,桑树都是比较常见的树种。

    当年冯永在大西北吃沙子的时候就知道一件事情,基本只要是大点的村庄,都会种有桑树。

    有时候在野外拉练,一天都吃不上饭,路边的野桑树上的桑椹,野苹果树上的野苹果就是救命粮食。

    在荒凉的大西北,只要不是种在农户的院子里和地里,又没有什么特定标志的果树,一般都算是野树。

    虽然因为没人打理,果子长得又小又丑,但好歹也能哄哄肚皮。

    大西北的桑树大多是种来收桑椹的,至于南方的桑树,有很多则是用来养蚕的,需要年年打顶,不会让它长过两米。

    所以桑树冯永很熟悉啊,从小见到大,从南方见到北方,又在自己最饥饿的时候给了自己一口吃的。

    特别在拉练最疯狂最饿的时候,看到吃的就发了疯一般,连桑椹都来不及摘,直接就扯下一根树枝,如同猪拱食一般,用嘴巴把上面的桑椹拱到嘴里。

    有时连桑叶都随口嚼下去。

    冯永记得,在扯桑树树枝的时候,很多时候都会连带着扯下一大条树皮。

    所以说,桑树皮是很好剥的。

    多么好的桑树啊……

    不剥了它的皮拿来造纸试试看,岂不是浪费了?

    再说了,桑麻本就是官府大力鼓励种植的东西,简直完美!

    不明白冯永打算的关姬听了这话,眉头却是一皱,“兄长又何必争这一口气?小妹不是说了吗,兄长之才,不在于此,而在定国安邦……”

    “这不是一口气的问题。”冯永摇摇头,心道此事如今没办法跟关姬解释清楚,只好临时找了个借口。

    “如今校堂读书识字的孩童越发多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拿着木板石板用,这也太不方便了。这纸张,迟早是要自己做的,赶早不赶晚,早一些做出来才是正经,买来用终究不是办法。”

    木板石板只能算是最初始的学习文具,如果要再进一步,纸张和笔墨,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关姬经冯永这么一提醒,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当下点头赞同道,“是小妹没想周全。我们工坊校堂里的孩童,迟早要用到纸张笔墨的,原来兄长早有准备。”

    “校堂里的孩童,也不算少了,以后总是要用到纸张笔墨,如果一直买的话,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还是自己造方便一些。”

    冯永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不过他倒是对关姬无意间露出来的话很是感兴趣,只见他嘻嘻一笑,道,“是极是极,这可是我们自己的工坊呢。”

    关姬脸一红,美眸瞪了一眼冯永,嗔道,“兄长,小妹在跟你说正经事呢!”

    “好好,正经事。这纸张笔墨,我们都要自己做,只是这工匠,还是得想想法子。”

    嘴里说着这个话,其实冯永心里想的是,校堂里的孩童,如果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在校堂里有机会用到纸张笔墨的话,那就算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为就算是世家里,也只是尽力让其子弟能看得懂字,能勉强写得出字。

    想要再进一步,那一样是得看天分和努力。

    冯永又不是慈善家,他怎么可能会让那些孩童无忧无虑地呆在校堂一直学习到能毕业为止?

    再说了,他也承担不起那个费用。

    学会了基本常用字和基本算术,如果再没有进一步的潜力,那就滚出校堂,直接进入牧场工坊乃至矿场去实习。

    大汉的花朵,不去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

    而且就算是如此,他们肯定也会混得比他们的父母好一些。

    毕竟这年头能识字能算术的人,放在军伍里,就算没资格没背景,当不上粮草官,那也是粮草官的属吏。

    留在校堂的人如果能剩个两成,那冯永就很满足了。

    哪怕是一成,那也是满满的收获。

    世家之所以长盛不衰,不就是因为知识的传承和财富的积累么?

    对于那些努力拼搏,想着要活下去,然后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的黔首以及他们的孩子们来说,冯永给不了他们财富的积累。

    但他可以给他们财富积累的途径。

    他还可以给他们知识的传承。

    虽然这些知识在世家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单纯地识字,以及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算学,工技之类的东西。

    虽然冯土鳖的最初目的是为了得到更优质的劳力资源。

    但人数多了,总会有那么一部分人,祖传基因可能优秀一些的,或者会突然基因爆种的,这就是冯土鳖最大的期望所在。

    祖传基因优秀一些也好,突然基因爆种也罢,只要冯永能再追加点投资,那回报就是绝对的丰厚。

    这一点点投资,最小的就是纸张笔墨。

    仅仅是那样,就可能会得到一个比那些普通帐房管事之类更进一步,堪比大管事总管事之类,而且大部分还是忠心耿耿的下属。

    如果还有人能走得更远,那冯永也不介意再加大投入,比如说给些人脉资源,把他送到一方主官的位置,当个县长或者县令之类的。

    资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就是当个小官小吏,那也算是成功了。

    至于更远的,那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冯永拼了老脸,也要把人送到诸葛老妖面前,相信诸葛老妖肯定也会欢喜不已。

    不过最后这种情况鬼才知道一辈子会遇到几个?说不定连一个都遇不到。

    第二种情况至少会有那么几个。

    如果冯土鳖把自己弄的土鳖孵化池规模努力搞大了,会有十几甚至几十个也说不定。

    反正大汉缺人才,只要能用,质量上不需要过于高要求。

    其实最多的,还是第一种,要继续为冯永或者什么其他的主家卖命,过上比他们的父母辈要好得多的日子。

    但就算是第三种,那也是希望,是冯永如今手下那些奴仆奴隶们的希望,这点希望就足以让他们去拼命。

    嗯,为了孩子的一切。

    说得明白一点,没有属于自己造血能力的事业,那就是建在沙滩上的楼阁,一个海浪过来就全塌了。

    所以虽然动机不纯,但冯土鳖心里其实对最后一种情况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奢望的,那就是万一自己的土鳖孵化池孵化出几条腐鲲呢?

    毕竟自己还是要靠大汉吃饭的,屁股还是要坐在大汉这边的。

    这叫政治正确。

    后世常叹大汉后期无大将,唯姜维一人难以如其师那样撑起大汉的一片天空。

    话虽然绝对了一些,但道出了大汉后期的窘境,那就是人才凋零。

    究其根本,就是没有属于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

    北方和东面,都是背靠世家,由世家给他们供血输送人材。

    大汉不敢靠世家,自己又没有能力培养,全靠捡漏,你指望能撑多久?

    还真当自己是垃圾佬啊?靠捡垃圾就能发家致富?可能吗?

    所以在冯土鳖看来,既然世家这一条路不敢走,说不得那只好搬出自己师门法宝大力出奇迹!

    哦,说错了,是大力扫盲,然后再教育平民化。

    最后利用庞大的数量去冲击和摧毁世家的智力垄断。

    冯永之所以这么做,那也是有先例,不,应该叫后例。

    后世的天朝也是先下死力气扫盲,然后再不管不顾地流水线般地生产出勉强符合现代工业的工人。

    最后生生打造出一个国际高精尖技术终结者的代号,把所谓的高精尖技术卖成了国际大白菜。

    当然这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自主创新能力不足。

    但好歹有了世界经济奇迹,好歹能让日子过得好一些。

    能吃饱了,能喝足了,于是就有吃撑的人跳出来,骂教育制度有多么地不合理,不像自己的洋爹那样实行精英教育,可以培养出优秀的人才。

    身毒倒是精英教育呢!最开始的时候底子可比天朝好多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反而落到了后面?

    看看如今世家对智力资源的垄断,是不是有一种熟悉感?

    对于整个大汉来说,这种情况又何尝不是精英教育的一种?

    最后的结果呢?

    既然不敢指望世家,冯土鳖又不甘心在自己快六十岁的时候,还要忍受到战乱之苦,所以只好自己先尝试一下自救之路了。

    一个快六十岁的瓜老汉,看着自己的子孙后代沦没于战火,自己指不定还要被乱兵像赶羊群一般四处乱跑,说不定哪天就饿死在路口。

    也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乱兵的兵器之下……

    就算自己那个时候是个大官,也会被魏兵从蜀中赶往洛阳,凭这一把老骨头,怎么可能熬过去?只怕就要被埋在半路上……

    想想就可怕。

    所以冯永觉得,就算是自己孵化出来的小土鳖们质量不够好,但只要数量够多,说不定还能让大汉再撑一撑。

    至少把大汉撑到自己挂的那一天。

    只要自己挂的那一天大汉还未亡,那他就可以自我安慰一声我努力了。

    至少不枉自己玩过那个“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的魔兽地图。

    至于当真要孵出腐鲲来,那就是中了特等奖大赚特赚!

    腐鲲多猛啊!

    无限吞噬无限进化,真要孵化出来了,冯土鳖指不定还要靠人家去长安洛阳参观参观。

    所以这土鳖孵化池还是要做,持续不断地做,找机会做大……继续加大投资!

    只是这种说不出口的事情,冯永却是没办法跟关姬解释。

    关姬自然也不知道一只土鳖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心思,竟然想去搞腐鲲!

    只见她微微皱眉,“兄长说的倒也是,这工匠,只怕还是得向……”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一下,看向冯永。

    冯永会意,点头笑道,“三娘不必顾虑。我其实也有此意,就是向锦城那边问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至于所谓锦城那边,不外乎丞相,丞相夫人,还有皇后等几人。

    关姬虽然是丞相夫人派过来的人,但她已经心属冯永,之所以说了一半就停下,就是怕冯永误会。

    冯永自然不会误会什么,反是自己挑明了说。

    他看到关姬没事,又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出了小院。

    正想着去工地继续当包工头,只见和自己的老乡不知去了哪里的阿梅步伐匆匆地走过来。

    “主君,李郎君回来了。”

    “李郎君?信厚么?他回来便回来,与我禀报做甚?”

    李球又不是外人,他在纺织工坊呆的时间比在自己的县衙呆的时间还长,回来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李县令,是李郎君。”

    “李郎君?”

    冯永疑惑地重复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是文轩?”

    “是的。”

    “他不是说还要过几日才能到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冯永大喜,当即把方才脑里的想法全部抛了出去,反正大汉还有几十年才亡呢,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文轩如今安在?”

    “回主君,李郎君带着人,正在大厅里呢。”

    “太好了!”

    冯永一听,拔腿就跑。

    “文轩可曾安好?”

    冯永人还没进门,就先大喊了一声。

    “兄长来了!”

    冯永的声音同刚落,只见一人便带着一阵风出现在门口,定眼一看,不是李遗是谁?

    “几月不见,让小弟想煞兄长了!”

    李遗去了南中几个月,原本已经开始变白的皮肤又变得黝黑,看来在南中那边定是经常外出,晒了不少日头。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感慨道,“此次当真是辛苦文轩了。我也是极为想念文轩啊!每每人手不足,便想起文轩在时的好。”

    李遗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想不到小弟对兄长竟是如此重要,当真是小弟的荣幸。”

    冯永于是也跟着大笑,心头洋溢起兄弟重逢的喜悦。

    “我前些日子得了文轩的信,还算着日子,说你还得好几日才能到,怎的今日就到了?还有,为何不提前送消息过来,我也好去迎接。”

    冯永笑罢,又问道。

    听到此话,李遗脸上的笑意敛去,竟是有些叹气,摇头道,“提前回到汉中,实是有些意外,待小弟后面再与兄长细说。”

    “至于不提前送消息过来,只是因为到南郑时,小弟还见到了义文,知道兄长在这里也是辛苦,无暇分身。再说了小弟又不是外人,又何必为了那些外人的礼节给兄长添麻烦。”

    冯永听到李遗提起了赵广,不禁晃过一个念头,也不知道赵广那厮事情办得如何了。

    找一个太守要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嘿嘿!

    两人叙完了旧,李遗与冯永一齐走回大厅,只见里头已经坐了近十来个人,老中青全都有。

    他们看到冯永和李遗把臂进来,纷纷站起看向冯永。

    “兄长,我来与你介绍。”

    李遗指着其中一人说道,“此为樊老者,一手针灸之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樊医工,这位便是我常与你说起的兄长。”

    “永见过樊老者。”

    身为晚辈,冯永连忙先行行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李遗没有带张仲景的消息或者后人回来,却带回了一个姓樊的,但听到李遗对此人的评价,冯永心想此人莫不是张仲景传人?

第0315章 来龙去脉

    “贱籍之人,当不起冯郎君如此大礼。”

    看不清年龄的樊姓老者连忙还了一礼。

    “应是小人向冯郎君见礼才是。”

    冯永听了,再仔细地看了看这樊姓老者,发现自己还是看不懂对方的年龄。

    看他发须皆白,应该是上了年纪。

    可是再看看那光滑没有皱纹的脸,红润而有光泽,说他三十岁也有人信。

    “我这里没有什么贱籍,”冯永按下心头的疑问,爽朗一笑,“更何况医者父母心,救死扶伤,何来卑贱之说?”

    冯永此话一出,樊姓老者和他身后的人不禁都齐齐惊讶地看向冯永。

    “世俗之见,在我这里行不通。”冯永坐下,又伸手示意众人坐回位置。

    除了樊姓老者能坐在那里强自镇定,剩下的人,仿佛都有些不习惯地扭了扭身子。

    冯永看到这情况,又笑道,“诸位莫要惊讶,锦城有人称我为冯癫子,不单单是指我曾发过癫病,更多的,是说我常常会做出乎常人意料的事来。”

    “故在我这里,有些东西与外头的规矩不大一样,没有什么好惊讶的。”说着,又指了指他们有些坐不习惯的椅子,“当初这东西出来的时候,也有人说是不合规矩,乱了礼数,但如今还不是满锦城都是?”

    “所以在我这里,讲究的是实用,礼数没有太多,所以大伙不必如此见外。”

    众人听了,脸上皆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放松了下来一般,附和地笑了一下。

    没办法,锦城传言,这位冯郎君心思极是狠毒。

    更何况他们一行人是从南中而来,自然比他人更加清楚地知道此时南中的情况。

    那蛮僚之人一群一群地像牲口一般被人捉去当劳力,听说就是出自此人的计谋。

    此人才十几岁的年纪,就想出此等狠绝之计,想来怎么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所以他们在没见到真人之前,皆以为他是一个面色阴沉,眉眼全是狠厉之色的少年郎君。

    没想到此时一见,虽说是比不得那些大族人家出来的公子郎君温润如玉,但也是举止潇洒,话语直爽,看起来也不是一个难以相处的人。

    再加上他们身为医工,多为贵人所轻,没想到此子却是对他们没有一丝轻视。

    此人年纪虽小,但已身负盛名,未到弱冠就入了仕,官职还不低,竟然还能在他们面前坦然说出自己是冯癫子的话来,已经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这叫他们如何不一下子就心生出些许好感?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樊姓老者在听了冯永这些话后,眼色中藏着深深地担忧。

    当年的曹贼,对他有用之人,也是这般体任自然,用人无疑,唯才所宜,甚至至心待人,推诚而行。

    可是师尊稍有忤逆他的意思,便是收监入狱,直至惨死。

    眼前这少年郎,可是未到弱冠啊,就已经隐见曹贼当年的风度,实是可怕。

    看来自己让南中的徒子徒孙早做准备是对的。

    然后再看看跟着自己过来的这些人,一个两个脸上竟然露出认同之色,心下不禁一声暗骂,当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不过眼前此子被人称做是巧言令色,还当真是没说错。

    自己当了一辈子的医工,深知世人对自己这行业的轻视之深。

    若不是因为师尊的惨事,自己一朝突然听到这些话,只怕也会生出知己之感。

    区区几言,短短几句,就能蛊惑人心,不是巧言令色是什么?

    心里头这般想着,樊姓老者脸上却是陪着笑,“冯郎君名满大汉,又身居要职,我等只是贱籍之人,如何能失了礼数?”

    当年师尊就是太过于恃才,又不甘心自己因为行医而被世人所轻,这才做出了种种举动,恼了曹贼。

    眼前这少年郎君心思狠毒,如今看来又颇不拘小节,当真是越看越觉得像是那曹贼,所以还是小心一些,身段放低一些为妙。

    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从曹贼手里逃了出来,最后却还是逃不脱师尊同样的命运。

    “小人这身所学,在贵人眼里,那是不值一提。得蒙冯郎君不远千里所召,实是不胜惶恐,就怕所学疏浅,失了冯郎君之望。”

    冯永自然不知道樊姓老者心里所想,但看他所言,却好像是对自己有所畏惧一般。

    再看看他一身黔首老农的打扮,如果不是他那鹤发童颜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气质,说他是乡野苍头也没人怀疑。

    于是冯土鳖心里不禁有些疑惑,看了看李遗,递过一个询问的眼神,心道此人当真有了不得的医术?

    李遗得了冯永的眼神,明白兄长的疑惑,但此时却不是解释的时候,当下便笑道对那樊姓老者说道,“樊医工何以如此自谦?当年华元化医术名满天下,樊医工又是华元华高徒,如何算得上是所学疏浅?”

    华元化是谁?

    冯土鳖心里更疑惑了。

    “小人如何称得上是师尊高徒?师尊一身所学,吾师兄才是得了真传,小人只是学了点皮毛而已。”

    樊姓老者连连自谦。

    看到老者这副模样,李遗眉头一皱,心道此人莫不是也是学了那华元化的脾性,想以此要挟?

    樊姓老者何等人精,看到李遗似有不耐烦之色,当下便知他心头有些不喜,连忙又说道,“小人虽然所学甚浅,但只要冯郎君不弃,但凡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冯郎君请尽管吩咐,小人定是竭力而为之。”

    冯永此时终于确定,这樊姓老者,不但对自己有畏惧之心,而且还有着戒备和刻意的疏远。

    他看到众人的神色皆有些异常,却是想不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又不好细问李遗。

    “永能得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相助,如何敢有吩咐一说?只是诚心相请罢了。诸位赶了这般远的路,不如先行歇息。待晚些时候,我再与各位接风。”

    “谢过冯郎君。”

    待下人带着这些人下去休息以后,冯永这才问向李遗,“文轩,这樊姓老者,究竟是什么来头?那华元化,又是何人?”

    “兄长连华元化也不知?他可是与那张仲景齐名的名医呢。”

    李遗惊讶地看着冯永,心想兄长对那张仲景那般上心,没想到却是连华元化都没听说过。

    “与张仲景齐名?那不是华佗么?”

    冯永有些愕然,然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当下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华元化,便是华佗?”

    “正是。”

    李遗点头,肯定了冯永的想法。

    “所以那樊姓老者,是华佗的徒弟?”

    “然也。”

    “华佗的徒弟,怎么会去了南中?”

    冯永更加惊愕了。

    “此间自有曲折,待小弟细细说与兄长听。”

    李遗似是早料到冯永有些一问,当下便开口说道,“那华佗早年,也不知收了多少弟子。但最有名者,不过三人。”

    “一人叫李当之,便是方才那樊医工嘴里的师兄。当年华佗给曹贼治病时,李当之便是给曹贼煎药之人。他是华佗的得意子弟,华佗一身医术,全授与了他。”

    “第二个叫吴普,此人善使药,医术也是不凡,曾用草药治好了不少人。”

    “至于第三个,便是樊阿。”

    “就是方才那老者?”

    冯永眼睛一亮,急忙问道。

    “没错。”李遗点头,“樊阿善针灸,听说便是那华佗,亦自认不如。”

    “这么厉害?”

    冯永失声道,眼中竟是不相信的神色。

    华佗的人品和习性如何,暂且不去讨论。冯永没见过此人,所以也没办法置喙。

    但他的医术,天下闻名,却是无可否认的。

    如果这个樊阿的针灸之术,能达到连华佗都自认不如的地步,那自己就当真是捡了个稀世之宝了。

    李遗点点头,说道,“小弟请他来之前,也是打听过的。那针灸之术,凡医者,皆说背及胸藏之间不可妄下针,针之不可过四分。”

    “樊阿所为,却是大有不同。他刺针背入一二寸,胸前针下五六寸,非但没有失手令病者伤亡,反是把病给冶好了。可见其针灸之术确是不凡。”

    “太好了!”

    冯土鳖搓搓手,忍不住地兴奋起身,来回走了两步,想了想,又问道,“文轩还没说那樊阿为何会去了南中?你又是如何会认识他的?”

    “兄长可知当年那华佗是如何死的?”

    “自然知晓,乃是死于曹贼之手。”

    “没错,当年曹贼杀了华佗,其门下弟子,亦受了牵连。幸好那李当之,为曹贼煎药时,曹营中有不少人受过其恩惠,所以有人偷偷把消息传给了他。”

    “他一闻师尊噩耗,便连夜通知吴普樊阿两人逃走。那吴普听说是往东而去,隐入了深山,不知所踪。李当之乃是关中李家人,与蜀中李家有些干系,所以投蜀而来。”

    “樊阿与李当之感情深厚,故也随着李当之入蜀。后曹贼得了汉中,蜀中一日三惊,他们得了消息,又继续向南,去了南中。”

    “我们南中李家好歹也是姓李,所以也就帮忙把他们安置了下来。”

    我靠!

    所以说,你们这些世家的各种关系,竟然错综复杂到这种地步了吗?

    关中一个姓李逃亡,竟然还能得到蜀中李家,南中李家的帮忙……

    想想就有些可怕。

    “原来如此。”

    冯永点点头,“这回仅有樊阿来汉中,莫不成那李当之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倒不是。”

    李遗摇摇头,“要说这华佗,也当真是有本事的。教出来的弟子,也是不凡。那樊阿听说已有六十多岁,但如今看上去却与而立之年无异。”

    冯土鳖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樊阿,竟然已经六十多了?

    “还有那李当之,听说已快七十,可是却仍能经常上山采药,一般人还跟不上他的步伐。小弟此去寻他,正是逢他入山之时,故未能将他请来。”

    牛逼啊,厉害啊……

    这华佗医术流传千古,果然是有原因的。

    冯土鳖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知道了樊阿的身份,冯土鳖这才重新审视起他的重要性来,这么一想着,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当下不禁有些患得患失。

    “可是我方才观那樊阿,却是对我似有什么误会,好像很是戒备我一般,这当真是怪事一桩。以前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说过他,更不会有所得罪……”

    李遗听了,脸上却是泛起古怪的神色,干咳一声,“兄长,此事……说来话长。”

    “咦?竟然还真有隐情?”

    冯永这下当真是意外了,“文轩快说与我听。”

    “兄长可知,张家四娘子,如今已经取了名,现在正待字闺中,张府的人,准备挑选一如意郎君与她订亲。”

    “张小娘子,她不才十二岁?”

    冯永“啧”了一声,脸上竟然有些责怪之色,“怎的这般着急?”

    李遗听了自家兄长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十二岁,不正是订亲的时候?过上两年,就可以成亲了。

    再说了,张小娘子订不订亲,那也是张府的事,怎么说也轮不到别人说话吧?

    只是因为冯土鳖的各种事情看在兄弟几人眼里,却是让他身为兄长的权威越发深入几人心中,所以他说出这番不太妥当的话来,李遗倒也没有太多反应。

    反而是这番话,令自诩了解冯永为人的李遗竟有些动摇起来。

    兄长说出这话来,又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成锦城那边传出的消息是真的?兄长对那张小娘子,竟然也是有意?

    也不知怎的,听到小萝莉准备订亲,冯土鳖心里竟然是有那么的一丝不爽快。

    “张小娘子要订亲,又与樊阿戒备我有何干系?”

    “锦城传言,兄长有意张小娘子,皇后亦有心将张小娘子许配于兄长。故锦城中凡有心与张府结亲的,莫不视兄长如虎。所以这些时日,有不少关于兄长的恶言。”

    “胡说,我见都没见过皇后,她如何会……”

    冯永说到这里,猛地顿了一下。

    他想起了离开锦城时,张夏侯氏类似相女婿的那一幕。

    要说这种事情没有张星彩的同意,谁会信?

    再想想自己想要搞个草场,张星彩是那般地大气,一口气就要免费送自己十万亩地种草。

    还有自己阴死了黄皓,宫里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就罢了,最后竟然还让自己当了汉中冶的监丞。

    皇后对自己,好像好的有点过分了……

    一念至此,冯土鳖一时间竟恍惚起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

    害怕的是,如果自己的想法是对的,那关姬和自己的亲事,只怕就要起波澜了。

    窃喜的是,小萝莉……当然是很好的啦!

第0316章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看到自家兄长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话头,脸上阴晴不定,李遗心里一咯噔:兄长这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当真有什么隐情?

    冯永定了定神,心道我还想着等诸葛老妖平定南中后,就去关府提亲,若张星彩当真是拿大姨子眼光把我当妹夫看,那老子到时候在她眼里岂不成了玩弄她妹子的浪荡之徒?

    再一细想,心里又想道,那也不对啊,我与关姬的事,张星彩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头尾,当下只好先放下这个念头。

    眼睛不经意间,看到李遗正探询地看着自己,冯永强自镇定下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声,只怕早就传遍了大汉,他们又给我加了什么罪名?”

    李遗干笑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恶俗之言,污耳之说。”

    “只怕不单单是恶俗之言吧?”

    和李遗相处了这么久,冯永哪里看不出来李遗的言不由衷,“那樊阿,也算是久经风雨,当年还是从曹贼手底下逃出命来的。若是一般流言,怎么可能动摇得了他的心神?”

    说着又笑了笑,“当时那廖立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巧言令色之徒,我都能受着,如今你就是学个话,还怕什么污了耳朵?”

    李遗无法,只得苦笑一声,说道,“小弟也不敢瞒兄长,此次锦城不但流言汹汹,而且牵连甚广。小弟说了,还望兄长莫要动气。”

    “说吧。”

    “锦城传言,兄长乃是浪荡之徒。”

    冯永正侧耳倾听,猛地僵住了脸,老子难道还当真成了浪荡之徒?

    又是等了半晌,李遗却是再没了下文。

    “完了?”

    “完了。”

    “就这个?”

    “就这个。”

    冯永不禁失笑道,“浪荡之徒算什么流言汹汹,而且牵连甚广?再说了,我连花酒都没喝过,又算什么浪荡之徒?那些人,编也要编得像样些才能让人信吧?”

    “若是流连青楼,那就好了。”

    李遗略有尴尬地说道,“只是那些人,委实可恶。他们拿了关娘子,张小娘子,还有那李家女郎说事,甚至连兄长那侍女都编排了进去……”

    冯永一怔,“什么意思?”

    “那流言,说兄长夺了庄户的女儿当婢女,连去汉中都要随身带着那美貌侍女。由此可见,兄长定是好色之徒,故才骗了关三娘子去了汉中。”

    “兄长骗了关三娘子犹不知足,又去讨好那张小娘子,心思定然不纯……”

    “咳,还有,那李家之女,本是要与廖立结亲……”

    “好了,你不用说了。”

    冯永伸手打断了李遗的话,嘴角抽抽,感觉有些恶心。

    妈的说老子巧言令色,老子认了。

    好歹也曾献言丞相,坑过不少人呢。

    被人记恨那是正常。

    可是这浪荡好色,真特么地冤枉!

    世上哪有好色之徒是童子鸡的?

    “那关家和张家,就没说什么?”

    冯土鳖自知自己的底细。

    虽然自己可得诸葛老妖的另眼相看,名气再响,但时间太短,底蕴太薄,但在那些跟随刘备的元老们眼里,也就是一个后辈,心里未必对自己有多重视。

    但关家和张家却是大汉数一数二的权贵,难道他们就这样任流言四起?不怕坏了他们府上的名声?

    “此次流言,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李遗脸上再现苦笑之色,“小弟方才说了,此次流言,牵连甚广。”

    “虽说流言起源于兄长,但既然牵扯出了关家和张家,自然也能牵扯到先帝,更能牵扯到当今陛下和皇后。”

    冯永心里一惊,“什么意思?”

    “锦城中人传言,去年十二月时,月犯心大星,乃是犯主之兆,王者恶之。故今年大汉第一个皇子这才应了这一兆。”

    李遗说起这宫帷之事,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虽然李遗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中间少了许多联系,但冯永略一作想,便明白了过来,不由地失声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此话一出,李遗不由地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外,看到外头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兄长还是小声些……”

    “无妨,都是自家兄弟。”

    冯永摆手道,表明了自己对李遗的信任。

    同时脸色沉了下来。

    老子都离锦城这么远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沾上这种事。

    “方才听文轩说,此事的起源是因张家小娘子的亲事而起?”

    “是。”

    冯永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是说,流言起头,是那些想娶张家小娘子的人了?”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别的有心人。”

    李遗短短的时间里,不知苦笑了多少次,“但到最后,肯定是被别的有心人利用了。”

    “不但去岁陛下刚登基时的流言重被人提起,甚至连皇后的品德也被人提起,说大汉皇子之殇,未必不是因为有所失德……”

    冯永觉得有些发闷,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骂了一声,“猪脑子!”

    为了把自己从张星忆的订亲人选排挤出去,编排了自己的名声,最后却被人利用这些流言,不但牵连到了关家和张家,甚至连皇后流产的事都被扯了进来。

    牵扯到皇帝身世和皇后品德的事情,哪有小事的?这不是在动摇大汉的统治法理基础?

    去年大汉危如累卵,这才刚刚安稳了一些,没想到又被怀了那些小心思的人坏了事,只怕诸葛老妖快要把那些坏事的人恨死了。

    “丞相,就没说什么?涉及皇上和皇后,朝廷也不说查一下?”

    “不能查。”李遗摇头说道,“先不说这种流言,根本无法查出源头。就算是能查出源头,那也无用,反而会越查越被人怀疑。”

    冯永明白过来,点点头说道,“没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就是舆论解释权不在自己手里的苦恼之处了。

    所以要说这种事情没有世家的默许甚至推动,鬼信?

    县令政令下乡还没乡下一个宗老站在地头吼两声来得有效,哪来的舆论控制权?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是在锦城里,你能控制得了别人当众不说,还能管别人关上门偷偷臆想一下?

    越是去查,越是显得心虚。

    话是这么说,可是冯永却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算了?”

    听到这话,李遗却是终于难得一笑,“此事说起来,源于兄长,故还是得从兄长身上着手。”

    “我?我能做什么?”

    冯永随口反问一句,随即想到一种可能,心里就有些发虚,甚至有些发慌。

    难不成叫自己当真和张星忆订亲?

    “不是叫兄长做什么。丞相说了,兄长千万不要妄动,因为这样只会让流言再起波澜。”

    所幸的是李遗的话让冯土鳖暗松了一口气。

    “丞相要小弟带个话给兄长,说准备除兄长汉中典农校尉丞之职,迁益州典农校尉一职。”

    “益州典农校尉?”冯永一怔,“这是,升官了?”

    汉中如今不像是后世,被从川蜀分割了出去,现在它还是属于益州所辖。

    益州分四部分,汉中,巴,蜀,南中实际上就是大汉全部的地盘。

    说是益州典农校尉,但在大汉没有扩张之前,这个益州典农校尉说是大汉典农校尉亦不为过。

    “为什么?”

    冯永疑惑地问了一句。

    “凭兄长的功劳,升了这益州典农校尉,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李遗笑道,“今年大汉夏粮大收,汉中复垦日见成效,还有那南中……”

    李遗呵呵一笑,“小弟此次回南中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朝廷未多派一兵一卒,南中叛军,就已经苦不堪言。”

    “可以想像,若是朝廷有朝一日派军南下,只怕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小弟也是今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兄长谋虑,竟然是如此深远。就是大人,亦对兄长赞不绝口。”

    “那是丞相的功劳,和我没多大关系。”

    冯永摆摆手,不敢戴这个高帽,他可没想那么大的胆子,把奴隶贸易合法化。

    我从小生在红旗下,一颗红心向太阳。

    不过他从此事中,算是见识到了土著汉人的骄傲,。

    冯土鳖可是记得很清楚,当年诸葛老妖在《隆中对》中,对刘备提出的是南抚南彝。

    可是这哪里是南抚南彝的样子?

    生吞南彝还差不多,甚至都不带嚼的,连皮带骨咽下去。

    冯土鳖自认没那么狠的心肠。

    李遗只当兄长自谦,不愿张扬,嘿嘿一笑,附和了一声,“是是,丞相所谋,当真是厉害。不过兄长所献军粮,那也是一大功劳啊。”

    嗯,想到此事冯土鳖就不得不服气诸葛老妖。

    自己为了能来汉中,所以把军粮献了上去。

    本就是想着诸葛老妖南征北伐都受粮道所制,所以这军粮虽然不能全部代替粮草,但好歹也能缓和一下粮道的限制,没想到对方首先不是拿来用,而是先拿来卖。

    甚至还卖出了名堂。

    这如何不让他服气?

    “所以凭兄长这些功劳,再升官职,那也是应当。”

    “在这风口给我升官……”

    冯永不是傻子,想了一想,问道,“丞相这是想向天下人证明,流言所言不实?”

    “正是。虽说不能明着查,可未必不能暗暗查。嘴里解释不过人家,我们可以做着解释给他们看。”李遗脸上露出佩服之色,“兄长心思果然厉害。”

    “查出什么了?”

    方才听到只能忍着,虽然知道此时再乱了自家手脚,反而会落人他人的计算,但冯永心里肯定是恼怒的。

    此时听到诸葛老妖还是暗中查了,心里自然关心查出什么东西来。

    “此事说起来复杂。”

    李遗摇头,“丞相也不愿与小弟多说。只说了北边和南边都有份,甚至东吴都有可能。”

    所以还是那帮想娶张星忆的猪脑子被人利用了呗!

    要是放在往日大汉国泰民安时,这些流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但在这种时候,童谣民间流言也是有着不容小视的杀伤力。

    什么“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然后董卓就死了。

    什么“代汉者当涂高也”,然后袁术就称帝了。

    ……

    冯永撇撇嘴,诸葛老妖不愿意说给李遗听,其实就是不想说给自己听。

    只怕还是怕自己知道究竟是谁最先传出的流言。

    所以诸葛老妖让自己升了官,虽然有李遗所说的功劳在里面,但未必没有安慰自己的意思。

    “我升了益州典农校尉,那义文和子实呢?”

    赵广和王训作为冯永的左右手,按道理也应该是跟着高升才是。

    李遗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丞相却是未说。”

    赵广和王训没升官你高兴什么?

    冯永有些奇怪地看了李遗一眼。

    “那樊阿一行人听了锦城的流言,当场就有人要回南中。就是樊阿,亦是顾虑不已。”

    李遗却是没有再把话头接下去,只听他脸上的笑容越盛,“小弟从丞相那里听到兄长要升益州典农校尉的消息,便对那樊阿再许了诺,说兄长可以让他的族人子弟出仕,这才让他放心前来。”

    “文轩此回只怕有些轻率,这出仕之事,哪有这般好许诺的?”

    冯永大惊,“你就是把此事推到我的头上,也得先问过我的意见才是。”

    让李遗去找张仲景的传人,冯永所许下的诺言也就是给他们一个医堂,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坐在堂上给人治病,还能把他们的学问光明正大地流传下去。

    至少在冯永自己的三分地里,让医工不被人轻视,他还是可以保证的。

    不被人轻视,又能衣食无忧,还能广为授徒,不担心自己的学问断了后,这等好事对于医工来说,也算是世间少有了。

    这个时候良家子,有几人能像张仲景那样自甘堕落为贱籍?

    所以医工的一身医术,找不到传人也是可能的。

    但架不住冯土鳖手里的奴仆多哇!

    想要户籍?又没天分学习?

    不要紧,只要你愿意跟着医工学习,不需要你成为一个名医,只要能学会普通的医术就够了。

    放心,在纺织工坊里没有贱籍,全是上的良籍。

    对外全称是织工或者牧民,算是农的一种。

    织布和放牛谁敢说不是农民?

    至于看病啥的,全是兼职,兼职懂不懂?

    就像是普通农人忙完了地里的活,手工打造几个犁,难道就能说人家是匠人吗?

    但是做官,那就是真正步入了“门”的行列,就算不是世门而是寒门,那也是门。

    从贱籍到出仕,妈的华佗那么大的本事都没能求得曹操松口,他冯永一只土鳖哪来那么大本事?

    只是李遗又说了一句,让冯永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第0317章 自取之

    “丞相说了,兄长这个益州典农校尉民属官,朝廷暂不另委他人,让兄长自取之。”

    耳熟,非常地耳熟!

    刘备当年死的时候,也曾对诸葛老妖说过“自取之”的话。

    意思有两个,一个是自己取而代之,一个是自己再取他人而任之。

    但不管是哪一个,都不会影响大汉后十年的政治走向。

    那就是政令皆出于诸葛亮。

    诸葛老妖肯定是不会取而代之的,但阿斗从此就多了一位相父。

    所以这时听到诸葛老妖对自己说出“自取之”的话来,冯土鳖一时受不住这话,差点就跳了起来。

    “朝廷官吏,乃是公器,如何能私授?”

    冯永有些惊疑不定,心想老子又不是没和诸葛老妖打过交道,就凭他那抠搜的模样,怎么可能会这般大方?再说了,他也不会是这种人啊。

    “非是私授。”

    李遗解释道,“丞相还说了,这典农校尉大汉仅有一位,便是兄长。”

    “兄长熟知农耕,若是属官委了他人,说不定反会缚住兄长手脚,倒不如让兄长自取,选些合用的人手,到时记得上报便是。”

    嗯?

    听到这话,冯永这才放下心来。

    这个才正常嘛。

    虽然说是“自取之”,但也还是要上报备案的,所谓合用的人手,意思就是报上去的人,肯定不能太过于马虎。

    益州典农校尉,督益州农事,凡有所见,或益州诸地农事,皆有督促上奏之权。

    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上和汉中典农校尉丞没多大区别。

    都只是一个高级顾问。

    只不过益州典农校尉比汉中典农校尉丞高级一些,可以四处晃荡,不必死守在汉中。

    但手中权力却是没增加半点。

    从能叨叨汉中农事升级到了能叨叨整个益州农事。

    还是一样的只能动动嘴皮子,不能动手,算个毛的权力?

    “益州典农校尉,属官有几员?”

    冯永问道。

    虽然是虚职,但冯永却知道,这是诸葛老妖第一次对自己明确地表达了他对自己的看法,大体的意思就是自己可以去找几只土鳖伙伴了。

    这就与后世的那些领导对手下的鼓励差不多: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哟,平台我给你了,机会我给你了,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官帽子是很值钱的,更何况有了赵广和王训珠玉在前,某只土鳖手里捏着的官帽子那就有了某种加成光环。

    即便是虚职,那也是价值不菲。

    跟着某只土鳖走,只要姿势正确,功劳那是躺着就能拿。

    这个道理,李遗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会那么兴奋。

    “典农校尉一职,乃是丞相为方便屯田而制,兄长是担任此职的第一人,故小弟也不甚清楚。但依汉中典农校尉丞例,左右司马肯定是有的。”

    李遗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而且听丞相所说,益州地广,若是典农校尉下边只有左右司马,只怕管不过来,故下边可能还要设些吏员。”

    什么丞相为方便屯田而制,明明是学了人家曹操旧智,你以为我不知?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时的官和吏区别并不大,所谓的官,一般是指某一部门的最高长官,而吏,则是官下面管理具体事务的官员。

    所以说,李遗说所的设些吏员,其实就是设些官员。

    冯永心里想着,眼里却是精光一闪,“这么说来,此次丞相却是给了好大的方便。”

    “不错。”李遗掩不住兴奋地低声说道,“兄长若是有心,只等朝廷旨意一到,到时不知多少人会求上门来。此事兄长可得好好谋划。”

    “所以文轩这才许了樊阿,说是可以让他的后人出仕?”

    冯永眉头皱起,“就算如此,只怕丞相那边也不好过。”

    先不说这樊阿那些徒子徒孙的身份,就是樊阿自己,即便是他有些名声,那也是从医得来的名声,哪有那么容易出仕的?

    “当然不是立刻出仕。”

    李遗笑道,“小弟此次虽说是许了樊家的出仕,但哪能平白无故地就能让医工得了官职?”

    “小弟只是保证,若是樊家愿意到汉中出力,皆可改贱籍为良籍。族中子弟若有出挑者,以后寻了机会,再推荐入仕。”

    贱籍改良籍,对冯永来说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李遗可是南乡县的县令呢,基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纺织工坊无贱籍这种事原本就是在冯永的计划里面的啊。

    冯永有些愕然地看了一眼李遗,“文轩的意思是,先让他们改良籍,然后再让他们等着?”

    “这是自然,不然哪有一改良籍就马上入仕的?”

    李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们信?”

    这不应该啊,难道凭你一句话,就能让樊阿那种人老成精的人相信?

    “换作他人自然是不会轻易相信,”李遗有些邪邪地一笑,“可是小弟的大人对他们有恩啊,所以那樊阿,就是不想来也得来。”

    “只要他来了汉中就好说了,兄长手里不就快要有几个官职了?到时只要朝廷旨意一到,他们自然就会相信小弟的话了。”

    “那也不能说给他们啊!”

    冯永还是没明白过来。

    “没说这一次给他们啊。”李遗呵呵一笑,“既然兄长能有第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呢?”

    我靠!

    原来你压根就没打算兑现承诺?

    鬼知道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说不定以后再没有第二次了呢?

    所以李遗这一手黑啊!等他们人在汉中扎下根来,难道还会想着折腾回到南中?

    再说了,拿李遗的话来说,我又不是不给你,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贱籍没人权啊!

    看这李遗的模样,坑人坑得一点心障碍都没有。

    “兄长不必忧虑。”李遗似看出了冯永的心中所想,“兄长别忘了,这南乡县,丞相亦未派县中属官……”

    冯永终于醒悟过来。

    这南乡县,好像也是诸葛老妖扔给自己几个毛头小子折腾的试验地。

    如今县衙,也就李球和黄崇,剩下的都是工坊护卫队,有事就临时拉去冒充一下衙役。

    “只是这南乡县,如今越是繁华起来,只怕丞相以后未必还会像现在这般放手不管。”

    冯永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

    “但南乡县是在我等几人手里起来的,丞相以后就算是再派他人过来,新县令那也是要承我等的人情的。”

    李遗却是丝毫不担心。

    “再说了,有纺织工坊在这,未来的县令,又如何能绕得过兄长?”

    冯永看了一眼李遗,心道这文轩不愧是世家子出身,这副利益的交换理所当然的模样,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冯永点点头,“说得也是。”

    这倒不是两人在说大话,而是事实。

    以后就算是李球调往他处,诸葛老妖打算把南乡纳入手里正式管理。说句不客气地话,不但是新来的县令,就算是诸葛老妖,那也是要考虑一下冯永几人的态度。

    从一个荒凉之地变成一个繁华之地,这其中的艰辛,谁都可以想像得出来虽然主要是冯土鳖手下奴隶们的艰辛。

    但就算是手里有几千个奴隶,也不是谁都可以搞出这一片繁华之地的。

    真要那么简单,那大伙满世界捉奴隶去算球!

    没错,现在大伙确实是满世界去捉奴隶,可是要是没有某只土鳖的一番巧言令色,啊呸,是一番出谋划策,大伙哪来的这浑身干劲?

    所以还是要看人。

    什么都不做,就想伸手摘桃子,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再说了诸葛老妖既然处事公平,那么自然会在别的地方给自己几人给予一些补偿。

    所以到时候,如果樊阿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当真有出挑的,推荐出去当个底层小吏,那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

    “我得文轩相助,不知省了多少事。”

    冯永展颜一笑,赞叹道。

    “兄长过奖了。”

    李遗得了冯永的称赞,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嘴里自谦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只是听着李遗的口气,仿佛因为樊阿等人是医工,所以对他们很是不以为然,冯永心里便有些疑惑,“那李当之虽然姓李,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医工,如何能得到蜀中李家相助呢?”

    李遗是世家子,他的态度,自然也代表了大部分世家中人对医工的态度。既然看不起医工,为何又会对李当之伸出援手?

    李遗摇摇头,说道,“此事小弟亦不大清楚,似乎是那关中李家的家主受过华元化之恩,加上那李当之又是关中李家出去的人,关中李家这才愿意拉李当之一把。”

    冯永点点头,“这么说来,关中李家,倒是欠了蜀中李家的一份人情了?”

    李遗笑了笑,有些不以为意道,“区区医工而已,即便是欠了,又能欠多少?只不过是看在同源的份上,顺手而为之,倒不是什么大事。”

    冯永点点头,心想华佗的传说很多,说不定是他曾去过关中,给李家家主治过病,这才有了一份人情。

    看着李遗脸上也有些风尘之色,冯永有些歉然道,“文轩从锦城那里赶了回来,一路定是劳累了。我却还这般问事于你,让你不得休息,当真是不应该。”

    “文轩还是快去休息,事情也不急于这一时,有事等文轩休息好了再说。”

    李遗赶了这么远的路,又和冯永说了这么多的话,当真也是有些疲倦了,当下也不矫情,点点头道,“那小弟就先下去休息了。”

    李遗走后,冯永坐在椅子上,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桌子,面露深思之色。

    如果真如李遗所说的,诸葛老妖只升了自己的官,却又让自己另行推荐属官,那么赵广和王训怎么办?

    难道诸葛老妖觉得赵广和王训觉得两人没有功劳,所以暗示自己,不打算再升赵广和王训的官了?

    想到这里,冯永摇了摇头,心想这道理讲不通。

    赵广和王训怎么可能没功劳?不但有,而且还不小。

    从诸冶监到汉中典农校尉丞,这两人一直是自己的左右手,自己升了益州典农校尉,按道理他们也应该跟着升上来才是,可是偏偏诸葛老妖却是没把左右司马定下来,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如果说是因为担心自己结党营私,那为什么又会让自己“自取之”,这很明显地就是让自己开始培养班底嘛。

    想不通这个关节,冯永就没办法摸清诸葛老妖的意思,摸不清诸葛老妖的心思,那他怎么“自取之?”

    报上去的人要是被刷下来,丢脸可就丢大了。

    就算是诸葛老妖给自己这么一个面子,对自己报上去的人照单全收,那估计自己在他心里也会大打折扣。

    自己倒是无所谓,大不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跑去南中当个逍遥田舍翁,反正几十年大汉亡后南中也没大乱,怕什么?

    怕就怕赵广王训要跟着受到牵连,这却是冯永心里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如今喊他唤作兄长的人很多,但在外人眼里,被真正刻上了土鳖标签的,其实也就赵广和王训两人。

    王训自不必说了,他的老爹王平都是受了冯永的推荐,这才在大汉丞相那里露了脸,又被派往南中当了都督副将。

    至于王训自己,更是一路跟着冯永这才爬上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冯永自己作死,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惹恼了诸葛亮,王训自己都要抢先跳出来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尽量避免牵出冯永。

    因为只要冯永在,那么王训自己就还有机会再重新起来。

    但冯永一旦出事,那王训被人踩下去那是妥妥的事。

    就连王平可能都要受到牵连。

    至少在王平没有立下大功劳之前,没有成为朝中或者军中山头之前,这种情况不会有所改变。

    就算是王平成了大汉砥柱,那一样也摆脱不了冯永烙下的印记。

    父子两代皆受其恩惠,哪有那么容易洗清的?

    所以他们王家是和冯永绑定在一起的,骨肉相连。

    至于赵广,如今则算得上是大汉的英雄之后。

    但这个英雄之后,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老爹是赵云。

    相反,他得了这个赞誉,从赵云那里得到的帮助甚少。赵老四这个基佬,和诸葛老妖基情满满,为了逼出冯永,甚至连自己的儿子赵广都舍得下手去坑。

    如今赵广一手揽着不少功劳,一手握着令人眼红的钱粮虽然这份钱粮尚未兑现,但如今谁不知道纺织工坊赚钱?

    头上还戴着官帽子虽然眼下帽子有点小,但谁都可以预见到,以后肯定是要换大帽子的。

    这些可都是跟了冯永才得到的。

    就连他的大兄赵统,还在苦哈哈地熬资历,很明显混得都没他好,。

    赵云在世的时候还好说,要是有朝一日不在了,赵广就算再怎么和赵统亲密,那也得在别的地方重新开宗立府。

    不然就凭着如今这趋势,赵广以后作为小宗,钱多,官大,权大,而赵统作为大宗,除了袭爵得了个空头名号,剩下的一切都比不过赵广,脸面往哪搁?

    两兄弟不介意,但再往的后辈呢?谁能保证不会翻脸?

    所以赵广自己重开一个赵家,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也是自古以来古人最喜欢做的事。

    开枝散叶,却又同枝连气。

    关中李家和蜀中李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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