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蜀汉之庄稼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蜀汉之庄稼汉全文阅读

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77章 往死里用

    关姬此话一出,登时把刘良噎了个呐呐不能言。

    “是……是皇后……”

    刘良吃吃地说不出话来,脸胀得通红,看向冯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冯土鳖心头窝火,却是不肯轻易放过他,冷笑一声,“刘郎君觉得我需要再亲口说一遍么?”

    这句话下来,只听得刘良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脸皮火辣辣,双眼充血,都快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了。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皇后当真有意让四娘下嫁这冯永?

    想到这里,刘良只觉得万念俱灰,涩声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

    说完,再没脸呆下去,有些狼狈地落荒而逃。

    冯永看着刘良有些踉跄远去的背影,再看向张姬,笑问,“你好歹也是叫他一声刘家阿兄的,这般说他,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

    张姬笑嘻嘻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他平日里老是仗着刘叔父的身份四处招摇,最是烦人。今日正好拿了这事说一说他,让他以后也收敛些。”

    “听起来他家大人挺厉害,究竟是什么人?”

    冯永听到刘叔父这三字,心里纳闷,开口问道。

    “刘叔父就是刘叔父啊!”

    张姬四处看看没人靠近,这才招招手,示意冯永低下头来,悄声说道,“阿兄且过来,我说与你听。”

    冯永依言低下头,只听得张姬在耳边软语娇声道,“刘叔父叫刘琰刘威硕,从最开始的时候就跟了先帝,算是开国老臣呢。”

    少女那带着微甜的热气在耳边盘旋,让冯永感觉耳朵有些痒痒。

    “刘琰?”

    冯永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原来是他?”

    “对,就是他。”张姬娇笑道,“阿兄这回知道了吧?”

    “知道了。”冯永点点头,心里呵呵一笑,我还以为是哪个大佬呢。

    刘琰确实算得上是老臣,而且身份当得起尊贵二字。

    可在掌握着大汉实权的外来势力重臣中,他却算得上是少有的特殊人物。

    因为他只能算是清谈闲客,手中根本没有什么权利他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陪先帝闲聊。

    先帝估计也知道他只会清谈,不会务实,没有什么才干,所以给了一堆尊贵的身份,但手上实权却是半点也无。

    冯永之所以知道他,还是因为阿斗。

    因为他是唯一一位被阿斗处于极刑的大臣。

    在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的那一年,刘琰的老婆刘胡氏在正月里入宫给太后祝贺新春,太后特意把刘胡氏留宫中陪她一个月。

    刘琰一个月没见到老婆,于是怀疑她和阿斗私通。

    刘胡氏回府后,他不但叫下人责打刘胡氏,甚至自己还用鞋子抽老婆的脸,然后休弃了刘胡氏并赶出家门。

    刘胡氏和皇太后可算得上是闺中好友,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直接跑去执法部门控告刘琰。

    于是事情就闹大了,最后刘琰被判处死刑,并弃尸街头。

    这虽然是夫妻之间的事,但它的起因不一般,不但牵扯到皇太后,还涉嫌污蔑皇帝,甚至正在北伐的大汉丞相也受到波及。

    毕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这个话,可是诸葛亮亲笔写下的,而且管理宫中的人又是他亲自点名的董允。

    反正在冯永看来,刘琰当时的做法已经称不上是作死,而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不说刘胡氏算得上是阿斗的长辈,就说堂堂大汉皇太后,难道还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亲自给人拉皮条?

    最主要的是,那时诸葛亮这个皇帝的相父还没死呢,董允还掌管宫里的一切。

    阿斗平日里就是想选几个美人充实后宫,都要被董允喷一脸口水,最后还不敢吭气,只能低头乖乖听话。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阿斗就胆大包天地搞出这种丑事,而且还一搞就是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期间,董允也选择性地失明失聪,什么也不知道。

    这不扯么?

    刘琰这么做,那可是把皇太后,皇帝,正在北伐的大汉丞相,还有留守锦城的重臣全都得罪狠了。

    甚至在北伐的紧要关头,他这么一闹,根本就是直接动摇了大后方的人心稳定,所以在对他处于重刑这个事情上,大汉皇帝和大汉丞相都是态度惊人的一致。

    所以他不是活得不耐烦是什么?

    阿斗也算是个老实孩子了,诸葛亮说他“天资仁敏,爱德下士”,不管是不是吹捧,其他不说,但一个“仁”还是能占住的。

    至少不会滥杀大臣。

    刘琰能把阿斗逼得对他施以极刑,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

    就算是赵广这种人型哈士奇和这个这家伙相比起来,那也是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阿兄得罪了刘郎君,不怕么?”

    看到冯永知道刘良的身份后,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张姬好奇地问道。

    “我怕什么?”

    冯永心想,我好歹也是一只可以四处蹦哒的土鳖,他只不过是一条不能动的咸鱼,我怕他?

    在平日与他人的交往中,张姬见多了因慑于都乡侯之子的名声而退让的权贵子弟。

    此时看到冯永一脸的无所谓,心里更是觉得他与常人不同。

    这般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笑意盈盈。

    冯永自然不知道张姬心里在想什么,他还在想着守乐城的人究竟是谁,可惜的是那点灵光一闪被人打断,如今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在张姬的提醒下,却是已经把其他人记起了个七七八八,心里又高兴起来。

    更何况,这小女孩竟然还给自己带来了柳隐的消息,这当真是一个意外之喜。

    果然有皇后命的女子就是与众不同,当真是有大福气。

    冯永越看张姬越觉得欢喜,若不是顾及礼数,只怕要狠狠地抱住她亲几口以示庆贺。

    “那个柳隐,他若是当真有从戎之志,我倒是可以帮忙一二。但丞相一向法度严明,他去了军中,说不得要从头做起,当个曲长偏将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

    按捺住自己的欢喜,冯永继续接上被刘良打断的话题,“四娘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

    若是换了别人,冯永自不敢打这个包票,但那可是柳隐啊!

    那这位可是经过历史验证,忠心于大汉的良臣猛将。

    而且还是有志从戎,好,好滴很!

    这种人肯定要往死里用,不然怎么给大汉续命?

    大汉不续命下去,怎么给自己安排一个安详的晚年?

    总不能等自己成了瓜老汉,还要身处战乱之中不是?

    反正自己如今也和蜀中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说李遗李球,就是黄崇,不也是在自己的推荐下才当了南乡县县尉?

    李家六房的李慕李同两姐弟就不必说了,一个帮自己看管纺织工坊,一个帮自己种菜。

    远在沮县的何忘那也是俺的盟军。

    再加上一个柳隐,怕什么?

    张姬当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转的念头。

    在她看来,连身为君侯的自家亲阿兄都不愿意帮忙的事,那肯定是有难度的。

    对冯郎君来说,难度只怕会更大。

    可是没想到的是冯郎君竟然会这么干脆地答应下来。

    所以张姬觉得,十有**是因为此事是自己提出来的,他不愿意拒绝自己的缘故。

    这般想着,心里就越是甜蜜。

    “阿兄若是觉得此事难办,也不用为难自己的,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到了此时,张姬反是柔声劝起冯永来。

    “不为难。”

    冯土鳖难得豪气一回,拍着胸口保证道,“四娘你只管去跟他说。而且这事毕竟是你提出来的,我既然能办到,如何能拒绝?”

    果然!

    张姬一听这话,只觉得身心都酥了。

第0378章 岂曰无衣

    建兴三年三月,大汉丞相率军南征。

    大汉皇帝赐金钺一具,曲盖一个,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贲六十人,以壮相父南征之行。

    锦城外十里,大汉皇帝亲自率众臣送丞相诸葛亮南征。

    旌旗猎猎,甲士阵列,刀枪闪着白光,平空增添了几分杀气。

    这个时候的锦城,本已算是开始暖和起来了。

    但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仿佛气温又被重新压低了下去。

    “南中乃是瘴疫之地,相父此去,还望多保重身体,大汉天下,少不得相父。斗留守锦城,日夜盼望相父早日凯旋归来。”

    阿斗看着相父的斑斑双鬓,深深地行了一礼。

    “老臣既负先帝所托,又得陛下所重,岂敢不拼死效劳?”

    诸葛亮连忙躬身还礼。

    “相父此去,斗心中惶然无依,在临走前,能否告知我,大约何时能归?也好安我之心。”

    阿斗看着离得远远的众臣将士,低声问了一句。

    “南中小丑,不足以当得大敌。只是路途遥远,去一月,回一月,再加平乱半年,年底可回。”

    诸葛亮看着阿斗,又安抚道,“无论北边有魏将军挡着曹贼,东边孙吴乃是盟友,锦城老臣亦留有向巨达、费文伟、董休昭等人,足以协陛下处理政事。”

    “赵子龙军中威望颇高,有他在,锦城定可安保无恙。陛下且放宽心就是。”

    阿斗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斗就安心等相父在年底归来。南中的安定,就劳烦相父了。”

    “老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老臣这就去矣!”

    诸葛亮再行礼,然后转身,举起象征帅印的长剑,喝令道,“出发!”

    一声声号令被层层传下去,原先静止不动的军阵一下子就开始活了。

    只见一队队士卒如蛇般,开始缓缓地向南边蠕动,然后动作越来越快,扬起了一阵阵尘土,最后变成了漫天黄沙……

    冯永还没有资格站在重臣里头送诸葛亮,他只能是站在人群边缘,远远地眺望着。

    看着那整齐的军伍,斗志昂扬的士卒,沉默而又坚定地跟着前头的帅旗向南而去,冯永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对诸葛亮的深深钦佩之情。

    两年前,大汉丧师失土,军无斗志,民无信心。

    两年后,大汉就已经能重整旗鼓,不但让百姓安心生产,连士卒都军容如此肃整,实是难得。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歌声,声音悠扬而空灵。

    歌声刚落,送别的人里就传来大声喝彩:“彩!”

    接着又有人击剑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跟着唱和起来。

    看着眼前这逐渐高涨的一切,冯永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气息在回荡不已,几欲喷薄而出。

    他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李遗和杨千万说道,“走!回城!”

    说完,令部曲牵马过来,翻身上马,一勒马绳,身下的骏马长嘶一声,一人一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前窜去。

    “兄长好骑术!”

    李遗跟在后面,远远地大声称赞一声。

    越靠近锦城,行人就越多,冯永也仅仅是冲刺了三四里路,便不得不勒住马绳,漫步而行。

    虽然路程不长,但冯永胸口的那股气终于吐了出来,感觉神清气爽,畅快无比。

    想想刚才,简直就是像是突然被加了buff,骑术一下子突飞猛进。

    上马,起步,加速,一气呵成,半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杨千万本就是氐人出身,骑术精湛,倒是全程紧跟着冯永。

    过了一会,李遗也到了,只见他爽朗地对着冯永笑道,“观兄长这般骑术,乃知我大汉男儿是何等雄风!”

    “大汉雄风……”冯永重复了一句,哈哈一笑,“只愿大汉雄风永不倒,丞相必会扬天威于南夷。走,去和那些人会会面。”

    锦城里,黄家开的食肆今日不招待外人,只招待特定的来客。

    食肆里头最大的空旷之处已经被重新修整了一遍,四周围上一圈屏风,生生地造出一个大空间出来,然后又摆满了案几。

    不少案几已经坐上了人,还有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有人独自坐在一个角落沉默不语的,也有人专门找了靠近相熟之人的案几坐下。

    其中坐在最靠近主位的一个案几,最是受人另外相看,几乎所有进来的人都要与坐在那里的人打声招呼。

    此人面容俊雅,坐姿端正,看起来很是雍容华贵,脸上带着和煦春风般的微笑,让人一看就心生亲近之感。

    有不少人看到他,心里都是吃了一惊,暗暗想道,他如何会在此处?

    待门口好久都没人再进来,众人都以为人都到齐了以后,只见门口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了,又缓步进来一人。

    来人环视了一下众人,展颜而笑,“看来是邓某来迟了。”

    听到此人说话,众人皆是纷纷起立,“邓郎君随令大人送丞相,来迟了那是正常。”

    “是啊是啊,不像我等,只能远远地看着,所以这回城自然就要快一些。”

    ……

    虽然嘴里对着邓郎君说话,但各人眼中皆是有讶色,忍不住地暗中对视。

    这宴席的规格,好像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邓郎君,不如就坐此案吧?”

    雍容华贵的俊雅公子最后开了口,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案几,“看来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今日应该是没人能比你我二人更合适坐这两个位置了。”

    邓郎君看了看四周,果见除了那个案几,其他的案几都坐了人。

    当下只好拱拱手,笑道,“那邓某就不客气了。”

    邓郎君坐下后,这才问向对面的公子,“糜郎君如何会在此?”

    俊雅公子淡然一笑,“邓郎君难道不知我糜家祖上是做什么的?我出现在此,并不算奇怪吧?倒是邓郎君出现在此才让人觉得稀奇。”

    “不稀奇不稀奇,”邓郎君摆摆手,“大人出使东吴,与去年来蜀的张使者交好。张使者神交冯郎君已久,还曾托大人转交书信给冯郎君。故我家大人交代了我,让我与冯郎君多多亲近一些。”

第0379章 第三篇

    糜郎君听了,嘴角抽动,心道这个理由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去年东吴使者张温来蜀,朝廷上下皆曰其有才能。就如同这邓郎君的大人,出使东吴,折服了东吴上下一般。

    故这汉蜀两国使者成了至交,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那张温来蜀,听得《蜀道难》与《长干行》两文,曾在公众场合大加赞扬,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故邓郎君所说张使者对冯永神交已久,并且还亲自写信,那倒是没人怀疑。

    这时的冯永等人走到食肆前,正要进去,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可是冯郎君?”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中年人正站在不远处对自己拱手行礼,他们身边还站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

    “正是。敢问几位是?”

    冯永疑惑地看了看对方,确认自己从来没见过他们。

    “鄙人杜祯,此乃我的好友柳伸。”

    带头的男子自我介绍道。

    “原来是杜别驾和柳别驾。不知两位今日找永有何事?”

    冯永连忙拱手还礼。

    张姬向自己推荐柳隐,冯永在跟诸葛亮说这个事之前,自然是要先了解一下此人的情况。

    不然诸葛亮问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叫大汉丞相心里怎么想?

    不过了解的过程也是简单,他本着就是想叫李遗去帮忙打听一下。

    哪知李遗一听到柳隐这个名字,就直接说了一句:柳隐少与同郡杜祯、柳伸并知名于益州,三人乃是知交好友。今皆任益州牧别驾从事。

    所以冯永这才知道杜祯和柳伸两人。

    “冯郎君既知道我二人,想必也知道我等与那柳休然乃是好友。今日他随丞相南下,无法抽身,故托了我二人前来代他道谢。”

    诸葛亮确实很给冯永面子,听到冯永说柳隐有将才,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但在南征的前两天,最后还是把柳隐调入丞相府,给了一个最低的军职,牙门将。

    所以柳隐只有一天的时间准备随军南征,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感谢冯永,那也是正常。

    这事要是换了别人,那肯定是没戏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南征了,你给我加塞?把国之大事当儿戏呢?

    但冯土鳖有一个别人无可比拟的加成光环,那就是在许多的知情人眼里,都怀疑他有相人之术,或者说是能知人善用。

    诸葛亮更不例外,因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

    王平父子和赵广就不必说了。

    就连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女,他都能培养成算学大家。

    还有,如今别说是在汉中,就是锦城这边给南乡运粮食的,谁不知道南乡有一个慕娘子,乃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多少人指着她吃饭呢!

    但在诸葛亮却是知道此女的底子的,那特么的就是他扔过去给冯土鳖测试人品的诱饵!

    怎么跟了这小子,转个身就成女中豪杰了呢?

    对于这些事情,除了冯永有相人之术这个解释,还能怎么解释?

    恰好此时冯永又给他推荐了柳隐,诸葛亮心里想的就是,正好看看柳隐此人的本事如何,若是当真如此子所说的那般腹有韬略,那这小子有相人之术就是**不离十了。

    所以诸葛亮在花了一些日子查完柳隐的底子之后,直接就把他调入丞相府中,让他随军南征。

    “柳将军胸有从戎之志,又久有盛名,我也只是为朝廷举才,两位又何必如此客气?”

    冯永没有托大,对着两人摆摆手,“若是他当真腹有韬略,就算没有我举荐,迟早有一日也会出头。我这般做,也只是让他早一日能施展才华,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了,此事还是张家四娘子跟我所提,你们要谢,还得去谢她才是。”

    杜祯和柳伸对视一眼,杜祯又对着冯永说道,“张家四娘子那边,我等自会上门拜谢。但冯郎君这边,也是万不能缺了礼数。”

    柳伸接口道,“没错。南征乃是大汉新帝登基第一次出兵,又是丞相亲自领军,休然能赶上,多亏了冯郎君,又如何能说不算大事?”

    “此二位小郎君乃是休然家的公子,今日就让他们替休然向冯郎君道谢吧。”

    说着,只见那两个十来岁的少年郎齐齐躬身行礼,“柳充(柳初)谢过冯郎君。”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冯永连忙上前,扶起两人。

    “我等知道今日冯郎君与人相约宴会,故特地给冯郎君送几坛好酒,以助席兴。”

    杜祯说着,侧过身子,指了指身后。

    冯永这才注意到,原来几个身后的下人,每人手里都提着酒坛子。

    看来,这酒如今已经成了送人的最好礼物了。

    冯永终是没有矫情,让人把酒送到了食肆里。

    “冯郎君还要赴约,我等就不再耽搁了,就此别过。”

    杜祯柳伸见冯永接收了谢意之后,便拱拱手道别。

    倒是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冯永笑笑,说了一声,“名士风流,原来如此?”

    说完,又对着李遗和杨千万说道,“看来我是学不了这等风流了,一身的铜臭味。”

    “兄长学识,又如何会比他们差了?不说治国之道,就算是文章之道,兄长三篇佳文传天下,就算是他们,也写不出这等文章。”

    李遗却是不同意冯永的说法。

    “你可别捧我。”

    冯永指了指李遗,笑道,“我自知自己有多少斤两……”

    说到这里,又顿住了,疑惑地看向李遗,问道,“什么三篇佳文?”

    一篇《蜀道难》,一篇《长干行》,哪来第三篇?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李遗凑过来,暧昧一笑,“这首乐府,”

    说着指了指杜祯柳伸等人离去的方向,“还是从那杜家桃林传出来的呢,如今锦城谁人不知兄长又有了一篇新作,乃是……”

    李遗压低了声音,“有人说,此乃是专写给张家四娘子的。小弟这几日也是好奇得紧,一直就想问兄长来着,此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第0380章 花容月貌

    这几日的锦城在流传着一个词,叫花容月貌。

    此词源于一篇诗赋。

    这篇诗赋源于一个女子,姓张,名星忆,待字闺中。

    据说,只是据说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据说那个巧言……哦,不是,是那个大汉第一少年郎君冯郎君,前些时日从汉中回锦城,骑马经过锦城外的杜家桃林时,与一个女子偶然相逢。

    只见那漫天的桃花纷纷飘落,桃树下站着的那个女子,当真是人如花娇。

    此女正是张家小娘子,文采斐然的冯郎君看到此等美景,怦然心动,于是就说了一句话:人面桃花相映红。

    然后又赋了一篇文章,赞张家小娘子乃是花中仙子,说她当真是群玉山或者瑶台那里下凡而来谪仙女。

    先汉时孝武皇帝广求天下美人,有李延年赋文一篇: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于是孝武皇帝就有了一个倾城倾国的李夫人。

    所以就有锦城的百姓觉得,咱如今也不差嘛,有一个花容月貌的张家小娘子相媲美。

    因为这篇诗赋,连带锦城外的桃林这几日都遭了殃,许多心存好奇的人都跑去那里看个究竟说不定会遇到那个谪仙子下凡来的张家小娘子呢?

    只是这事给杜家带来了些许烦恼,听说去得人太多了,连带着桃枝被折了不少。

    气得杜家最先种桃树的那个老太公站在桃林边的官道上骂了半天街,骂折了桃枝的人简直是一群鄙夫,竖子,小人……

    冯永这些日子忙得不可交开,不说多少人送了名帖到府上,就是南中那边的战后重建工作,他也要有个规划,天天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

    连庄子都没出半步,哪里知道如今锦城又有了新段子?

    听李遗说完这个事情,冯永再看看眼中闪烁着八卦之光的李遗,当下长叹一声,说道,“我就是让他们吃太饱了,撑得!”

    后世有人说袁大德鲁伊就是让有些人吃太多了,所以才会闲出那么多事。

    此时我终于知道其意矣!

    要不是这两年大汉粮食大收,一场南征下来,粮价不又得暴涨?我看谁有闲心去讨论这个?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什么?

    “还有文轩,”冯永幽幽地说道,“你也变了。自义文南下后,你变得越来越像他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李遗干笑一声,“小弟也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关娘子……”

    你妹啊!

    要不要这么扎心?

    “行了,你莫要再说了。”

    冯永想起那日关兴临走前的眼神,心道这位舅子哥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和张姬在一起的。

    这事传到他耳里,也不知他心里会怎么想?

    唉,真到提亲的那一天,也不知此事要为自己增添多少难度?

    还有这个三娘,这些日子也偶尔到庄上来,要么是帮自己抄一些东西,要么是替黄月英传话。

    现在针对冶铁炉子的改进和鼓风机制作已经开始了,黄月英时不时会让关姬过来说一下进展,同时还会让她带来一些问题咨询一下冯永。

    看得出,黄月英是一个非常有求知欲的女人,也非常有自己的想法。

    不但会问冯永为什么要改进炉子,还会自己尝试着再做进一步的改造。

    所以关姬这些时日也算是和自己经常见面,可是现在城里出这么一个传言,她竟然连吭都不吭一声这就有点不对了吧?

    难道你就不关心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子的绯闻?

    心里这般想着,冯永却是嘴硬地对李遗说道,“三娘胸怀,岂是一般女子所能比拟?她自知我心。”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遗,“你堂堂男儿,却是连三娘也不如。一天到晚光想着这么些个儿女私情,有个甚意思?”

    然后看也不看李遗,便向食肆里走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冯土鳖其实心虚得很,打定主意回去后要想个法子探明关姬的心里所想。

    “来了!”

    冯永掀开门帘,里头切切嘈嘈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于是所有人都转过头来。

    里头的人大半都没见过冯永,或者只能是远远见过一眼,至于少数知道他长什么模样的,那也是没打过招呼的。

    只见这个眉清目秀的郎君进来,先是扫了一下里头,目光湛然,尚未言语,嘴角就噙着一丝笑意。

    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就是那个名满大汉,甚至文采之名传至了东吴的冯郎君?

    不少人心里暗暗嘀咕。

    长得与想像中的相差甚远。

    哪有半点风流才子的模样?哪有半点手握让无数人垂涎欲滴眼红不已的生财之道的人物?更不用说心思狠毒之类的……

    可是当他们看到这位郎君身后跟着降都督家的儿郎,特别是胡人特征极为明显的杨千万时,便明白过来,这位走在前面的,确是冯永无疑。

    “冯郎君,久仰久仰!”

    “见过冯郎君!”

    ……

    甚至还有人直接直呼:“兄长,当年我也是和赵家二郎称兄道弟的……”

    “见过诸位,看来是我来迟了!”

    冯永拱手致歉。

    “哪里哪里,我等也是刚到,冯郎君要送丞相,自是要迟一些。哪像我等,只能远远看着,自然要回得早一些。”

    众人皆是笑着说道。

    糜郎君听到这话,眼睛古怪地看了一眼邓郎君。

    这话,不是才对邓家的郎君说过?

    邓郎君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是对着他微微一笑,脸上丝毫没有变化。

    冯永边打招呼边向主位走去,离主位最近的案几,一左一右各有一人。

    只见他们齐对着自己拱手说道:“邓良(糜照)见过冯郎君。”

    冯永目光先落在糜照身上,暗赞了一声,好一个俊雅公子,差点就比得上赵二郎了。

    同时还礼道,“见过糜郎君。”

    然后这才看向邓良,笑道,“邓郎君,烦请代我向邓尚书问好。回锦城的这些日子,一直忙着俗务,没有上府拜访,实是对不住。”

    邓芝作为派往东吴的使者,竟然还会帮自己带回东吴张温的书信,同时还特意宣扬了张温极想与自己见面的消息。

第0381章 南中屯垦

    邓芝这般做,不但让自己在大汉的名声上了一个台阶,就连东吴那边都有所流传。

    他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后辈这般热心,实是让冯永大是意外。

    所以如今见到他的儿子,自然要好好打一番交道。

    “良一定把冯郎君的问候带到。”邓良一听对方提起自家大人,连忙肃手认真聆听,“前些日子大人亦是时时忙着公务,常不在府里,冯郎君就算是上门,只怕也难以见到。”

    “大人说了,冯郎君乃是大汉少见的少年俊杰。不说其他,单单是两篇文章,就让他在出使东吴时脸上添光不少,还让良要与冯郎君多多亲近一些。”

    两篇绝世佳文,一篇写蜀地之雄伟,一篇写吴地儿女之长情,出使时拿出来说,更能增添汉吴之间的亲密。

    邓良性格直爽,直接就开口说出这话来,让冯永心里更是对那只闻名而不见面的邓芝心生好感。

    “好说好说,我也正有此意。看来我们以后少不得要多一些来往。”

    冯永哈哈一笑。

    待冯永走向主位时,邓良看向糜照,眼中带着笑意。

    糜照对着邓良隐蔽地拱拱手,脸上还着苦笑,认了输。

    他此次来,其实也是受了自家大人的吩咐。

    大人如今是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负责中央宿卫,算得上是陛下的心腹。

    虽然不知道此次冯郎君把这么多人聚到一起,究竟要做什么事,但从大人嘴里,他还是知道这位冯郎君前些日子曾密对陛下,而且这次聚会就与那密对之事有关。

    只是这事又不能明着说出来,所以冯郎君虽是先跟自己打了招呼,但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与那邓郎君更显得亲密一些。

    “诸位,自我从汉中回到锦城,承蒙各位抬爱,那是收到了不少的名帖。可惜的是,这些日子一直是俗务缠身,未能一一回拜,还请各位海涵。”

    坐上主位的冯永看着众人,首先开了口。

    底下有人接了一嘴,“冯郎君这俗务,那是我等做梦都想要的啊!”

    众人哄然大笑。

    冯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就是一个俗人,也不跟大伙绕圈子,就直接找开窗子说亮话。大伙把名帖送到我这府上,我也能略略猜到一些缘由。”

    说到这里,冯永顿了一下,看看众人反应。

    此话一出,只见除去邓良脸色不变,就连糜照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更不要说别的人。

    这钱帛动人心是没错,但这里都是不到二十的少年郎,脸皮终究还是薄了些。

    “前年的时候,我带着几位兄弟去了汉中,住茅屋,牧牛羊,进深山老林里勘察,有时好几天都吃不上一口热食,甚至还要几位兄弟拿着刀子去跟胡人拼命,这才博下了这么点基业。”

    看到兄长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等话来,李遗脸皮抽搐。

    倒是下边众人看上来的目光都带了火热之色。

    前年的时候,自家的家族全都是倾尽了全力在找门路买八牛犁,后面又发了疯一般找劳力,去开垦汉中的荒地。

    这两年开出来的荒地,在以前看来,那也算是一份家业了。

    但人就是怕对比。

    看看这冯郎君,带着赵家二郎几人,却是打下了好大的基业。

    比不过啊!

    而且在座众人的家族里开出来的地,好多人甚至都没帮上什么忙,光在锦城混吃等死了。

    众人的父辈,哪一个不是经历了生死战场出来的?

    身为儿郎,身上的热血还没冷却,只要有机会博出这等基业,吃那么点苦怕什么?

    送名帖到冯府上,不就是想找那么一丝丝机会?

    就是不知冯郎君愿不愿意给?

    “我也不瞒大伙,不拘是这牧场,还是这工坊,因为干系重大,所以这名额,暂时是不可能改了。”

    虽然大多人没存多大希望,但此话一出,脸上还是忍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

    想想也是,如今那牧场和工坊都已经算是有了产出的基业,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人沾手?

    “所以今天我跟大伙说的,不是牧场,也不是工坊,只说一事,那就是南征。”

    冯永扫了众人一眼,自信道,“此次丞相南征,南中那些叛军如何能敢与大汉天威相抗?所以平定那是迟早的事。”

    底下的众人却是听得有些糊涂,心里都在想,这平定南中,能有什么说道?

    甚至家里有民团的还在嘀咕,南中平了,南边岂不是没了劳力来源?

    “但平定后该如何做,那却是要仔细考虑的事。”

    说到这里,冯永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至少我这个益州典农校尉,也有职责考虑这个。”

    众人哄然一笑。

    “冯郎君,难不成你有心要去南中屯垦?”

    有人大声地笑问了一句。

    这本就是玩笑话,哪知冯永却是认真地点点头,“没错。丞相平定南中后,我决定要去南中种点东西。”

    此话一出,屋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众人皆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冯永。

    冯永有生财之道,谁也不会怀疑这个。

    但不毛之地他能干个啥?

    他们过来,也就是抱个万一的心理,想看看大汉有名的冯郎君有没有可能带他们装逼带他们飞,去南中……这不是把他们带进垃圾堆?

    最后还是糜照开了口,问道,“冯郎君,去南中种何物?莫不成这种的东西有什么门道?”

    “没错,”冯永微微一笑,“我要种的这东西,叫甘蔗,本产于交州。”

    “甘蔗?不就是前年东吴所献上来的土产?”

    有人迟疑地问道。

    “没错,就是它。百末旨酒布兰生,泰尊柘浆析朝酲,此句乃是《汉书》所载。柘浆所指的,便是用甘蔗所榨出来的汁液。”

    冯永点头解释道,“这甘蔗所榨的汁液,可制饴糖。而南中,刚好是适合种甘蔗的地方。我的意思是,在丞相平完南中后,我便在南中开些庄园,专雇些南中的蛮僚帮忙种地。”

    “南中的平地,拿来种粮食,那些不好种粮食的地方,正好拿来种甘蔗。”

    南中平地少,八牛犁可能用不上,但曲辕犁却是正好有用武之地。

    用曲辕犁也能提高粮食产量,再加上耕种技术的改进,南中的平地,未必不能供应上甘蔗庄园的消耗。

    就算是差上一些,但蜀中有粮食,多少也能运点过去和红糖的暴利比起来,粮食的那点损耗算什么?

    再说了,又不是一下子铺开摊子,只要从北至南,缓缓推进,只要能有朝一日把南中牢牢控制在手里,等个十年八年根本就不是个事。

    四川和云贵,简直就是宝地,这一点冯永没有骗阿斗。

第0382章 招财进宝冯土鳖

    今人唯知汉益州,谁记当年夜郎国?

    夜郎国不也是一步步才变成了大汉的郡县?

    但冯永也知道,南中不比汉中。

    汉中乃是熟耕之地,而南中如今却算得上是蛮荒。

    就凭大汉现在这模样,别说是开发南中,就算是汉中,如果按照原历史,没有某只乱入的土鳖祭出跨时代的农耕利器,又出了“血肉献祭汉中”的这等毒计,直到灭亡时,蜀汉都没能大规模复垦。

    为什么诸葛老妖平定完南中后就直接带人撤回来了?

    那么大的一块地盘,难道他就当真不想要?

    那个对外宣称留兵镇守三不易的说法,说白了,还是因为大汉太过于衰弱了,根本没能力吃下去。

    真要强吞下去,会消化不良,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给撑死,所以最后只能无奈撤兵。

    冯永没自大到觉得只靠自己和身边的几位兄弟就能开发出南中的地步,即便是加上阿斗也不行。

    因为开发南中就是一个无底洞,需要无数的钱粮,无数的人力,再加上长期的时间。

    而如今的朝廷是个穷鬼,只能给政策,别的就不能太过指望。

    除了尽可能拉上一票人开干,毫无他法。

    再说了,诸葛老妖平完南中,那些吃爽了奴隶贸易甜头的民团怎么办?

    总不能让他们一窝蜂地全部涌入西北边的阴平和武都吧?

    那诸葛老妖的羊毛计划还实施个屁?

    真要那样干,看似是得了一时的人口红利,但没了羊毛收入,朝廷的收入肯定要大打折扣,而且对北伐害大于利。

    在大汉没能力全面控制北边之前,对胡人拉拢一派,再打压一派,这才是王道。

    有曹贼支持的胡人可不比南边那些还处于初始文明的蛮僚。

    民团也跑不过骑在马上的胡人。

    真要把他们逼急了,积累下了仇恨,北伐的时候时不时给大汉捣乱一下,那也是让人头疼。

    所以诸葛老妖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不可能放任民团去肆虐阴平和武都。

    那么,民团无处可去,就只能收起刀剑,重新去地里刨食找吃的。

    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是难上加难。

    不说民团的人心里愿不愿意,就是他们身后的金主们都不可能甘心。

    冯永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抛出去南中开庄园种植园的计划。

    在蛮荒之地开种植园,一开始肯定是不可能平平安安的,不说那些藏在深山老林的蛮僚,还有心有不甘的零星叛军,就是那些野兽猛物,都能让人头疼万分。

    这个时候那些民团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同时也避免他们回到蜀地后,成为危害大汉社会稳定的有活力团体。

    一举数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只是别人也不是傻子,没有见到实在的好处,就想忽悠他们跟着自己干,难度系数实在是太高。

    若不是冯土鳖这两年精心打造出来的金字招牌实在是够硬,别人一听他说出屯垦南中的话,只怕要直接转身就走。

    “这甘蔗汁液所制的石蜜,照亦是略有所知。”

    糜家出了一个糜夫人,所以算得上是皇亲国戚,再加上糜家世代经营垦殖,所以糜照也算得上是见识多广。

    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糜照就接口道,“若说这石蜜,确实算得上是奢侈稀罕之物。但是此物不好存放,更不好运输,冯郎君要在南中种这般多甘蔗,只可曾想过如何解决?”

    “我用甘蔗汁所做的可不是石蜜。我有一法,用甘蔗汁液所制的饴糖,与那军用干粮有些类似,皆是块状,可长久不坏。其甜如蜜,比石蜜好吃得多。”

    冯永早就料到有人问提出疑问,当下胸有成竹地解释道。

    “军用干粮?”

    听到这四个字,在场的所有人眼中几乎都闪出亮光来。

    无他,只因为这个东西实在是让他们又爱又恨。

    爱的是,有了它,才有组织民团南下的资本。

    恨的是,这玩意死贵死贵的,抓劳力的那些成本,这玩意就要占一小半。

    听到冯永所说的饴糖竟然和那军用干粮一样,不少人当场就咽了咽口水。

    别说石蜜这等贡品,就是那麦芽糖,那也是少有的奢侈之物,就算是一般的富豪之家,也未必常见。

    这冯郎君说什么?

    他能用甘蔗汁液制出比石蜜还好的饴糖?

    而且还有类军用干粮般的块状,甚至长久不坏?

    世间安得此等宝贝?

    若他真能制出来,这特么的简直就是抢钱啊!

    “冯郎君此话当真?”

    糜照一下子就激动得猛地站起来。

    祖上出身富商之家的他,比别人更能了解这其中的恐怖利润。

    用抢钱来比喻简直就是侮辱了这等宝贝,应该说是抢金子!

    “糜郎君的大人是虎贲中郎将,应该知道前些日子我曾奏对天子。”

    冯永看了看糜照,微微一笑,说道,“在此我也不瞒诸位。那时南征在即,天子心有所忧,故曾问我南中之事。正是在那时,我对天子提出屯垦南中之事。”

    “此事得到了天子的支持,天子说了,他会亲自向东吴要些蔗种,同时还会在南中设一个南中冶,以做屯垦南中的表率。”

    大汉天子再加上“招财进宝冯土鳖”的两大金字招牌,终于让众人心中怦然一动。

    “所以今日趁着丞相南征,我把大伙召到一起,就是先给大伙提前说一声这事。这南中不比汉中,乃是蛮荒之地,若是想要屯垦出来,那可是比汉中难了不少。”

    “但若是此事做成了,那好处却是不可想象的大。”

    冯永淡然一笑,继续说道,“故我想成立一个社团,名字就叫兴汉会。专集众人之力,让大伙有劲往一处使,这样可比独自单干好多了。”

    听到冯永这话,底下的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

    这冯郎君,好大的胃口!

    看起来竟像是一定要把南中吃下去一般。

    按照他们的想法,就算冯郎君所说的是真的,那关系好的三五家合伙,一起在南中开那么几个庄园,就差不多够得满嘴油了。

    哪敢想着全部集合起来一起干?

    而且这里面还有皇室在撑腰!

    要真这样,南中谁还会是他们的对手?

第0383章 羊神

    还有就是,这冯郎君深得丞相所重,这等大事,若是没有丞相点头,只怕他也不敢这么做吧?

    所以照这意思,岂不是连丞相都点头了?

    “只要加入了兴汉会,大伙一起努力,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门路的就给大伙找门路,到时候南中就会成为咱们出产饴糖的地方……”

    屯垦南中,要钱粮,要劳力,要安保,后面搞出了红糖,还要有门路出货,哪一样不需要配合?

    所以冯土鳖自然要想尽法子拉人进来。

    只见他微微向前凑了凑身子,用魔鬼蛊惑般的声音说道,“想想看,这等饴糖全天下只有我们有,谁想要,都绕不过我们……”

    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头不少人的眼珠子都红了,呼吸也明显变得粗重了许多。

    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特么的不就是第二个毛布?

    虽然毛布票子只是私人所印,但他们谁都知道,如今锦城里头,毛布票子比朝廷铸的钱还要坚挺!

    无他,就是因为后面有汉中工坊所产的毛布做保证。

    “冯郎君,这兴汉会,算我一个。”

    刚刚坐下不久的糜照突然又站起来,对着冯永拱手道,“糜照见过会首。”

    如果这个时候糜照还不明白他家大人叫他来此的目的,那他就当真是猪了。

    先前被邓家那小子抢先了一步,这回再不能丢分了,当下就直接站起来表态道。

    糜照起了这个头,引得其他人一阵骚动。

    按道理,这等大事,肯定是要回去关上门细细商量才行。

    可是先不说糜家世代垦殖,在这方面乃是行家,就拿眼光来说,在座的人只怕没人能比得过。

    先帝最为落魄时糜家不但倾尽家财相助,甚至还甘愿把嫡女嫁给先帝做妾,最后还放弃了基业,跟随先帝碾转天下。

    事实证明,糜家的目光确实是精准独到,他们的付出,得到了极为丰厚的回报。

    先帝入主益州,糜家家主糜竺的待遇乃是众臣之首,连丞相都要位居其下。

    即便在荆州之失时,糜家的糜芳降了东吴,糜家也仍受大汉天子所信。

    看看如今糜家家主糜威就知道了,身居虎贲中郎将,负责中央宿卫。

    大汉天子身家安全,托付于此,这还不够信任么?

    “良非为其他,只为钦佩冯郎君为人,故这兴汉会算我一个,良见过会首。”

    邓良第二个起身,对着冯永拱手道。

    邓芝为人坚贞简亮,常常为了公务而忘私事,家里的衣食全部是从官府资取,从不治有私产,此乃世人所共知。

    身为邓芝之子的邓良说出此话,没人相信他说的是假话。

    “两位先坐。”冯永起身还了一礼,又对着众人说道,“我知道此事重大,加上丞相刚刚南下,时间不算太急,所以是否决定加入兴汉会,大伙先回去商量一下。”

    “但是,”冯永敛起笑容,环视了一下众人,又说道,“我今日所说的事,希望大家不要乱传出去,毕竟此事关系到以后兴汉会众人的进项。”

    “若是有人不小心传了出去,引出了什么变故,那他就是跟兴汉会过不去,到时可别怪我不讲今日同饮一席的情面。”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是露出凝重之色。

    听这个话,看来这冯郎君当真是铁了心要组这个兴汉会了?

    若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日后南中的屯垦,谁能与兴汉会相比?

    只是此事,究竟靠不靠谱?

    要说不靠谱,那冯永岂敢拿陛下来欺骗众人?没见糜家都跟进去了?

    要说靠谱……可那甘蔗汁液所做的饴糖,却是谁也没见过,谁知道可不可行?

    这屯垦南中,耗的钱粮可不是一点半点,要是败了,说不得连家底都要赔进去。

    除了铁了心要跟着冯永走的,剩下的人心里都是矛盾极了……

    看到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看来都是在细细思量自己刚才的话的分量有多重。

    冯永拍了拍掌,再次把众人的注意力拉过来,笑道,“好了,正事说完了。说来也巧,我进门的时候,有人还专门送了一些酒过来。”

    “这酒如今是越发的难得了,想必大伙也是久不知酒味,今日这酒,我就拿来请大伙喝了,就当是我给大伙的见面礼。”

    “好!”

    “彩!”

    想想反正冯郎君也说了,此事也不算太急,回家后关上门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不迟。

    至于这酒,那可是当真难得,还是先喝了再说!

    ……

    “喽喽喽……”

    南乡的牧场,木兀哲把手环到嘴边,大声地招呼着。

    不一会,只见花的,黑的,灰的等等一大群犬从各个地方跑过来,绕着木兀哲不断地跳来跳去,有个别调皮的,还直接站立起来,想要爬到他身上。

    “趴下!”

    木兀哲看到再没狗跑过来,大喝了一声。

    所有的狗到命令,连忙齐齐地趴到地上。

    数了一下,数目对上了。

    这才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可以开圈栏了。”

    身后等待命令的牧羊倌连忙跑向远处的羊圈,边跑边喊着:“开圈”

    只见木头栅栏终于缓缓地打开了第一个口子,然后又是一个……

    里头早就迫不及待的羊群一下子蜂拥而出,一边挤着一边“咩咩”地乱叫,奔向栅栏外面的广阔世界。

    木兀哲一挥手,对着狗群发令,“去!”

    只见方才还安安分分趴着的狗群猛地跃然而起,向着羊群跑去,同时在奔跑过程中,持续地狂吠着,按照特定的路线,不断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中间那条最大的狗一狗当先,直接就截住了最先跑出来,然后又脱离了羊群的两只羊,凶猛地叫唤着,把它们赶回羊群里去。

    等羊群出来完了,又有一个小规模的牛群慢悠悠地跟出来,最后才是马匹。

    马群分成两批,一批是高大的战马战马,但大多是瘸了腿或者身上某些地方受了伤,是汉中府和阳安关淘汰下来的,被冯永淘了过来。

    这批马里还夹着几匹小马,是去年好不容易才侍候生下来的马驹。

    还有一批小体型的马则是滇马,数量比战马群还要多一些。

    牛群和马群一出来,又马上被牧羊犬分开,赶到特定的空旷之地。

    圈养的牲畜也是要定时放出来放风的。

    好在南乡是在大小巴山的山脚下,不适合耕种的地方多了去,冯永把牧场迁到南乡后,又在巴山的余脉那里圈了不少地当牛羊活动场所。

    木兀哲走到牧场专门分给自己的坐骑身边,翻身上马,绕着牲畜群溜达,看着眼前的一切,意得志满。

    如今在那些卑贱的胡人嘴里,自己的主人冯郎君,就是羊神的化身!

    要不然,不用天天追逐着那河水和草场,就能养出这么些个牛羊,世间除了羊神还能有谁做到?

第0384章 端木哲

    木兀哲趾高气扬地巡视着草场,看着那些胡人奴仆们忙忙碌碌,不断地把草料倒在草场上,任由牛羊马群过来吃食。

    只要他经过那些胡人奴仆身边,那些人都会把头深深低下去,同时手脚也会变得更快一些,却是一眼也不敢抬头看他。

    木兀哲心里油然地升起一股优越感,却是理也不理他们。

    这些没上户籍的胡奴,有什么资格跟他说话?

    这时,只听得有人远远跑过来,同时喊着,“木管事……”

    木兀哲顿时大怒,直接一鞭子就抽过去,喝骂道,“什么木管事?哪来的木管事?你个蠢胡奴,叫我端木管事!”

    木兀哲上了户籍,觉得自己的名字太胡化了,有**份,同时为了表明自己跟过去划清界限,于是用自己一个月的肉饼供应量,去求了学堂的一个老儒生给自己取个名字。

    老儒生吃了木兀哲送过去的肉饼,用油腻的手翻了翻经籍,摇头晃脑地说道,“昔孔圣人七十二门徒中的端木赐,善货殖之术,你如今又是给主家养殖牛羊,名中也有一个木字。”

    “不如就取个端木姓,兀字就不要了,留个哲字即可,便叫端木哲吧。你又是归化而来,算是明义理,那就取字叫归汉。”

    木兀哲听了老儒生的解释,得知自己的姓乃是和孔圣人门徒一样,当下大喜过望,又额外许诺下个月自己的肉饼供应也会送过来。

    最后还嘴贱地悄悄地问了老儒生,平日里有没有看上的工坊哪一个胡人女工?若是有的话,他可以帮忙搭桥牵线。

    好歹以前也是族里的头人呢,现在又是牧场的狗管事,虽然汉人女工那里他不敢碰,但在胡人女工那里,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且不知多少胡人女工想着要嫁一个汉家郎呢。

    老一点有什么关系?

    老一点才知道疼人嘛!

    反正工坊里的女工都是这么说的。

    哪知老儒生听了顿时大怒,直接抄着扫把就抽过来,同时喝骂道,“呔!你这胡家奴儿,那胡女岂能入得老夫之眼?当老夫和汝等一样是禽兽么?滚,快滚!”

    于是木兀哲就这么被赶了出来。

    然后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汉家好儿郎端木哲。

    所以他最是讨厌别人叫他木管事,听到眼前这胡人奴仆这么喊,当下就气得抽了他几鞭子。

    “是是是,端木管事,我说错了……”

    这个胡人奴仆也不敢躲,只能老老实实地站着被抽。

    “说,什么事!”

    端木哲也知道分寸,知道打可以,但不能无缘无故把人打伤了,更不要说打死。

    要换了以前还在深山里,他当场就能把这个一点也不懂事的胡儿打死扔下山谷。

    “霍监令派人过来传说,说让你过去一趟。”

    一听这胡儿说出这话,气得端木哲又差点抽他一顿。

    “为什么不早说!回来我再收拾你!”

    端木哲气得瞪了他一眼,却是一刻也不敢逗留,直接掉转马头就向着牧场的某一个方向跑去。

    “小人见过李县令,见过霍监令。”

    端木哲到了地头,看到不仅仅有霍弋,还有李球,当下心里有些发紧:难不成……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谁人不知道如今南乡县是李县令在作主呢?

    这般想着,他手脚的动作却是不慢,连忙趴下行了大礼。

    完全没有一点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模样。

    “行了起来吧,我等有话要问你。”

    “是。”

    端木哲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同时心里想着自己这些日子来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规矩的事。

    想来也就是把那个日麦牟西抽个半死,狠是狠了些,但此人不是上头交待下来要重点看着的人么?

    若不是这个,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了。

    那就是自己最近偷偷看上了一个工坊里的一个汉家女子,虽说她年纪大了些,但不知怎的,看上去就是觉得她比别人好看。

    只是这事自己从未对别人说过,因为害怕被人笑话。

    难道自己说梦话被人听到了?

    正当端木哲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上头霍弋问了一句话,“我问你,这牧场的犬群,能堪大用的有多少?又有多少个懂得使唤犬群的人?”

    留在南乡的众人虽是以李球为首,但平日牧场工坊乃至矿场,皆各有主事人。

    霍弋作为牧场的主事人,有关牧场的事,自然是由他来问。

    “回霍监令,共有犬五十四条,能使唤犬群者十人。”

    “这般少?”

    霍弋还没说话,李球就皱起眉头。

    听到这话,端木哲额上立刻冒出了冷汗,连忙解释道,“李县令有所不知,这工坊牧场矿场虽说是家家户户养犬,但能堪大用的犬却不易得。”

    “不但要从中精心挑出能用的,而且还要让其学会听话,所费功夫不少,期间又会淘汰大半,故这能堪大用的好犬,实是难得。”

    “而且……而且……”

    说到后面端木哲有些吞吐。

    “而且什么?只管说出来。”

    霍弋也跟着皱起眉头,语气有些生硬道。

    这牧场可是他管着呢,真有什么问题,那他也脱离不了干系,所以听这端木哲的口气,好像别有隐情,他自然要问个明白。

    “是是。是这样,主人让小人当上这狗管事,当初也就是说了让小人随意挑些会使唤狗的。所以小人也没敢要多少人,手下也就十个人。这人手不够,故能训出来的好犬也不多……”

    霍弋和李球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如果给你足够的人手,你就能训出更多的好犬?是也不是?”李球问道,“说说,你究竟要多少人手?”

    端木哲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些发慌,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回李大人,南乡的犬,挺……挺多的。只是十个人,又要挑犬,又要训犬,有些忙不过来。”

    “你就说是不是要更多的人手?”

    李球却是没心思听他说这个。

    “是……是。要是多一点人手,那自然是好一些。”

    “成,有你这话就成。”

第0385章 南乡事

    李球点了点头,干脆对端木哲说个明白,“兄长从锦城那边来信了,要我们这边送些能用好犬过去,至少要达到平日里那种能听得懂人话,自己看管羊群的程度。”

    “而且还要让那些会使唤犬群的人跟着过去。兄长还说了,以后这要用到犬的地方不少,说是有大用。”

    李球看着端木哲,继续说道,“还有,后面南乡会建一个犬场,专门训犬,就如这牧场专门养牛羊一般。”

    “所以,人手的事,你不用担心,尽管挑,要什么东西尽管说,只有一样,那就是这个犬场,必须要出好犬,出得越多越好。”

    “兄长的本意,是叫你当这个犬场的管事。所以让我问问你,你敢不敢接手?”

    端木哲听了,身体哆嗦地又趴下来,激动道,“小人一定竭尽全力为主人养出好犬!”

    不用多想了,这是要彻底翻身了啊!

    李大人也说了,这好犬那是有大用的!

    真要当了狗场的管事,娶那汉家的妇人,岂不是多了一分把握?到时候也不知道那个汉家的妇人能不能看得上自己?

    “好,那这事就这样定了。回去后,你就去跟那些使唤狗的人说,让他们准备准备,然后把训好的犬全部带上,去锦城。”

    “还有,你再从南乡的胡人中,挑出一些会使唤狗的人出来,一起跟着过去,兄长那边有用。要是有僚人也会,那就最好不过。”

    南乡的胡人到了锦城那边,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下来,之所以要多一些人过去,就是怕有人水土不服死在那里。

    “后面建了犬场之后,南乡的犬就得要全部挑一遍,所有能用的都要挑出来。你自己想想究竟要用多少人,再看看谁合适进犬场当值,不拘汉人胡人,到时跟霍监令说一声。”

    李球说完,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是是,小人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

    端木哲回答道,躬身退了出去。

    “信厚你说,这兄……兄长突然来信要这么多的犬,锦城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人时,霍弋开口问道。

    “能出什么事?此时大汉最大的事,就是丞相南征……”

    李球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霍弋,突然明白过来,若有所悟地问道“绍先的意思是南征……”

    霍弋点点头,“兄长就算是要用犬看庄子,也犯不着特意来信让从汉中这边送过去。想来想去,锦城哪有兄长要用到这般多犬的地方?”

    “我以前在宫中时,曾听宫里老人说过,大汉以前军中就曾用专门训过的犬当夜哨。而此时又正值丞相南征,故我寻思着,兄长会不会是……”

    说到这里,霍弋顿了一顿,看向李球。

    李球同时看过来,“兄长这是想跟着南下?”

    霍弋点了点头。

    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炽热之光,然后又同时现出遗憾之色。

    南征啊……正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只可惜,他们却只能远远地在汉中干看着。

    不过他们也明白,就算此时他们不在汉中而身处锦城,也没机会参与南征,原因无他,没那个资历。

    义文和子实,那当真是走了极大的好运气。

    “这训好的犬被拉去锦城,这牧场的牛羊却又越发地多了,只怕这段时间要绍先辛苦一些了。”

    李球很快收拾好心情,对着霍弋说道。

    “无妨,以前没犬的时候不也这样过来了。只是到时候还得让意致把矿场那边的胡人拉回来一些。”

    也幸好如今训出来牧牛羊的犬还不多,影响不算太大。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许家二娘子正站在刚翻耕出来田地里,指挥下人把的土坷垃细细地敲得粉碎,再嘱咐他们把从牧场运过来的沤好的肥料撒均匀了。

    地头上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但许二娘却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的不适,更没有大家闺秀的那种羞涩。

    “二娘,这田间,如何还要种这些竽头?如今南乡并不缺粮,何不直接全部种上蕹菜?这蕹菜人可食,牲畜亦可食,多种点不好吗?”

    李同跟在许二娘后面,虚心地向她请教。

    许二娘了掉下来的鬓发,轻声回答道,“李郎君,这竽头虽说不太好吃,但若是放在灾年,也是个能应急的。”

    说着又指了指远处的田地,“而且它易种易长,算是个好东西呢。比如说十亩粮地,只要留出一亩种竽头,就不虞有饿肚子的危险。”

    “只是它太过伤地,要的水也多,故不能多种,而且也不能老在同一个地方种。”

    李同点点头,恍然道,“二娘的意思是,种出的这些竽头可以给那些胡人吃?”

    “妾是这样想的,南乡有些胡人挨罚的时候不是要吃糠粮么?这糠粮其实可以省下来,换上竽头。而换下来的糠粮,给豚舍的豚吃更好一些。”

    “还有,这竽头的叶柄剁碎了,也可以给豚吃,其实豚爱吃这个呢。再说了,工坊里最近还要在别处建一个专门的豚舍,说是要多养豚。这么一来的话,这竽头的叶柄正好能用上。”

    知道这些地名义上都是李家的,而且还是眼前这位李家六郎在管,所以许家二娘不厌其烦地向他解释道。

    李同看着许二娘那因为在外风吹日晒,而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更红润的脸,衷心赞叹道,“二娘,这田亩之事,只怕没人能比得过你。”

    “李郎君说笑了,这田亩之事,我如何比得过冯郎君?别的不说,就是这沤肥施肥之事,不就是冯郎君提出来的?更不用说深耕多打粮食的法子。”

    许二娘说到这里,脸上又有了些兴奋之色,“说起深耕,我发现,这竽头若是深耕,好像也比以往要好得多。因为这子竽暴露于土面,往往呈青绿色,吃起来会有涩味。”

    “所以论起田亩之事,冯郎君才是厉害。”

    看着许二娘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个,李同:……

    想起自己和阿姊被家族发配到南乡,皆是因为二娘嘴里的那个冯土鳖,李同心里就膈应无比。

    虽然当时家族里没明说,但那隐含的意思李同很明白:如果那冯土鳖不喜欢女色而好男娈,那么就轮到他上场了……

    也幸好冯土鳖不喜这一口,不然李同都不敢想像自己会遭遇到什么。

    所以这才是他一开始就没给冯永好脸色看的原因。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然后又有人提醒他,“李郎君,慕娘子在叫你呢。”

    李同一听到这话,连忙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女子正站在高处向这边看来,衣袂飘飘,仪态万千,远远看去,当真如仙子一般的人物。

    不是自家阿姊是谁?

    她的身边,侍立着一个侍婢,不用想就知道是那个僚女阿香。

    她的身后,则是两个佩着兵器的老卒紧紧相随保护。

    除此三人之外,没人敢近五丈之内。

    南乡慕娘子之威,恐怖如斯。

    李同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对着李慕行了一个礼:“阿姊。”

    李慕美艳的脸上毫无表情,点了点头,开口道,“随我来。”

    走到一处秸杆垛,挡住了别人看过来的眼光,李慕对着其他三人道,“你们三人去那边守着,不许让别人过来。”

    确实没有人能听到了,李慕这才转过头,冷冷地对着李同问道,“你喜欢那个许家二娘子?”

第0386章 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李同没想到阿姊把他拉过来,劈头就是问出这么一句。

    当下先是一慌,然后脸上又是一红,呐呐道,“阿姊,我……”

    “我只问你是不是?”

    李慕却是不管李同那羞涩的神情,只是又厉声问道。

    还没等李同把下巴点到底,就听得破空声响起,然后“叭”地一声,李同只觉得脸上又麻又痛,脑子一蒙,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接被李慕扇到了地上。

    “你要找死吗?”李慕厉声喝道,“拎不清自己身份?还是不知道许家二娘子为什么到南乡来?”

    一缕血水从李同的嘴角吟吟而下,他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阿姊。

    自家阿姊从小就好强,心气极高,他当然是知道的。

    不说模样是出挑无比,就是见识手腕,那也是顶尖,所以他对阿姊从来是又敬又畏,一直是服气的。

    期间甚至还有一丝不敢对人言的莫名情感。

    这个事情,阿姊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说,当时大房的人逼着阿姊嫁给廖立,他甘愿当了出头鸟,撕破脸皮和廖家闹了一场,就为了不让阿姊嫁给她不喜欢嫁的人。

    只是没想到没了廖家,又冒出一个冯永。

    这一回,阿姊没了以前的傲气,竟然甘愿屈服在那冯永的淫威之下,当真是让他又失望又伤心。

    甚至到了后面,阿姊为了讨好冯永,竟然还会当众打他。

    那时的他,早就心灰意冷到极点。

    若不是后面又来了一个许家二娘子,只怕他早就自暴自弃了。

    许家二娘子对人温温和和的,手脚却是麻利,没有深闺那些女子的一丁点娇气。

    虽然也同样是被家族塞到南乡来的,可是她从未有过沮丧。

    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李同感觉天生与她亲近一些。

    没想到跟着她相处越久,却又多了一层敬佩,又觉得她亲切可亲。

    哪知还没等他享受多久这等美好的日子,自家阿姊就如同恶鬼一般血淋淋地撕开了这么一点点温情。

    难道,那个冯永,天生就是他的噩梦?

    抢走了阿姊,还让阿姊叫他离二娘远一些……

    当真是欺人太甚!

    越想心里越是恼怒,恶从胆边生,只见他一骨碌爬起来,吼道,“我知道,知道又如何?我做了什么吗?我什么都还没做,你就这样对我?你可是我阿姊!有你这样当阿姊的吗?”

    还没等他再喊出话来,只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保护李慕的老卒跑过来,手按在腰上的刀把上,警惕地看向李同,问道,“慕娘子,你没事吧?”

    “无事。”

    李慕淡淡地说道,然后走上两步,暗咬银牙,对着李同又是狠狠地扇了过去。

    “叭”地一声,李同又是踉跄退后一步。

    虽然李慕的动作不快,虽然他能躲过去,但他仍是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也就这点出息,你能和谁比?还想让我怎么对你?”

    李慕冷冷地说道。

    李同听了这话,双眼赤红,如同受了伤的野兽,咬牙切齿地吼道,“好好,我是废物,你们所有人都看不起我是不是?今天我就在这里发誓,终有一日,我会叫你们对我另眼相看!”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狂奔而去。

    “别管他。”李慕止住了老卒想要说话的动作,“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般什么都不懂,让他自己清醒一下也好。”

    虽然冯郎君离开了南乡,但留在南乡所有人都知道,他仍是南乡最大的后台。

    别说是自己两姊弟,就是自己的家族,如今也要仰仗于他。

    没错,冯郎君对许家二娘子碰都没碰过,回锦城也没带上她,甚至把她留在南乡,专门下地种菜。

    仿佛已经完全放弃了她。

    但不管她是为奴也好,为仆也罢,只要冯郎君没发话,谁敢动她一下?

    也幸好自己发现得早,察觉到了六郎的苗头,这才及时赶过来用这种激烈的方法掐断了他的臆想。

    李同脑子里嗡嗡作响,踉踉跄跄地走在路上,也不沿途撞了几个人。

    经过方才耕种的田地里,仿佛听到了许二娘的喊声,可是他只觉得脸上胀得滚烫,此刻的他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她?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更不想和任何一个人说话。

    他心里翻来覆去只念叨着一句话:你们都看不起我,都说我没出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一定要让你们后悔……

    回到自己在南乡的院子,把所有的下人都赶出去,然后开翻箱倒柜,收拾了一些随身的衣物,又准备了一些路上的吃食。

    然后看了看许二娘种菜的方向,心里默默道,二娘,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最后看准了一个方向,悄悄地离开了南乡。

    冯永浑然不知道,虽然自己没在南乡,但南乡的一个郎君却因为他,而准备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此时的他,正骑着马从锦城归来,喝了点小酒,身上有点小热,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舒爽。

    没办法不爽。

    南中种甘蔗之事,阿斗答应出面要蔗种,诸葛老妖又答应让他在南中大规模垦殖。

    再加上宴席上虽然是说让他们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但只要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了,动心啦,肯定是动心啦!

    想到这里,心里就是美滋滋,嘴里不由地哼道,“……久未动心因为你动心,害怕来来去去只剩我一个人,久未动心因为你动……动……动……”

    唱到这里,突然看到庄子的路口立着了一个人,嘴里“动动动”了半天,却是再也唱不下去了。

    一身女装的关姬静立在路口,娴静犹如花照水,眉如翠羽,眸含水烟,正俏然望过来。

    只见一阵微风吹过,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远,佳人顾盼之间,光彩摄人,一眼望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那位遗立在世间的女子。

    冯土鳖看了半天这才回过神来,嘴里的歌词下意识就变成:“动了心,动了心……”

    不知不觉地翻身下马,迎向佳人,咽了一口口水,“三……三娘,你如何在此?”

    关姬微微一笑,脉脉眼中波,宛如盈盈花盛处。

第0387章 泪流满面

    冯永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关姬的手。

    关姬也不说话,只是目光盈盈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

    目光所及,李遗和杨千万仿佛什么也没看到,直接就带着部曲进了庄子,丢下傻乐的冯永。

    “兄长这是喝酒了?”

    关姬这才轻启樱唇,一股幽兰萦绕而来。

    “喝了点,那个柳家送的酒。”

    冯永老实地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向着庄子走去。

    日头已经滑到山头,余晖洒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春风拂来,带着缕缕的花香。

    这……当真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好时节啊!

    虽然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丝丝的凉意已开始浸润皮肤,可是冯永却只觉得浑身燥热。

    转过头看了看身旁佳人的侧脸,但见肤如凝脂,偏偏那鼻子却是比一般女子高挺,这就让她多出了一分刚毅之气。

    “看什么?”

    关姬感觉到冯永的视线,转过来轻轻地问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看三娘。”

    冯土鳖傻呵呵地回答。

    关姬如玉的脸上飞起一丝红霞,睫毛终于把她的视线全盖住,只听得她柔声问道,“好看么?”

    “好看,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

    冯土鳖连连点头,口花花道,“春风十里不如你……”

    关姬抬头,眼波流转,也不说话,主动伸出手,与冯永十指相扣。

    冯土鳖当场酥了。

    关姬嘴角噙笑,眼中全是柔情,“兄长说话真好听。”

    “是吗?我……”

    冯土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关姬那布满厚茧的手掌仍在渐渐用力……

    冯永脸上的笑容僵住,“三娘,你的手劲有点大了,且松开,让我缓缓……”

    “放得太松了,就怕抓不住兄长了,小妹可不敢再放开了。”

    关姬意有所指地说道,也不知她用的哪个手指,按在了冯永手背上的某个位置,然后另一只手再点在肘上。

    冯永整条胳膊顿时又酸又麻,然后这股酥麻劲顺着手臂直冲脖颈。

    最后冯土鳖鼻子一酸,眼中热泪竟是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三娘,我知错矣!”

    泪腺根本不受自己神经控制,冯土鳖只得泪眼婆娑地开口求饶。

    关姬轻轻摇头,拿出手帕,帮冯永擦了擦眼泪,这才松开手。

    “虽说是春日,但此时临近夜晚,阳气已退,寒气渐浓。”

    “兄长喝了酒,身体燥热,体表腠理张开,路上又解了外衣,迎风骑马,寒气有可能侵入,方才小妹只是帮兄长疏一疏脉络,以防万一。”

    “是……是吗?”

    冯土鳖也不知是应该信还是不信,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打了个冷颤,说来也奇怪,刚才那一股燥热竟不知哪去了。

    “那是自然。兄长回去后,莫要忘记让阿梅熬些姜汤,知道么?”

    关姬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的认真。

    “知道,我知道了。”

    冯永连连点头。

    “对了,兄长方才所说的那句春风十里不如你,可有全文么?”

    关姬又伸出手来,要握住冯永的手。

    冯土鳖哆嗦了一下。

    关姬抿嘴一笑,嗔道,“怕什么?这次不弄疼你。”

    “哦,好,不疼。”

    冯永壮着胆,再次与关姬十指相扣。

    关姬主动把螓首靠在冯永的肩膀上,眼前不远处就是已经初步成林的桑林。

    此时地里的庄户都收了工,两人所站的地方,平日里都少有人经过,更不用说此时已经到了庄上吃晚食的时候。

    所以就是亲密一些,也不怕有人看见。

    虽然隔着衣物,但两人身体接触之处,仍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无言的柔情弥漫在两人周围。

    过了好久,冯永这才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三娘,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

    关姬喃喃漫声道,“我相信兄长。”

    说着又紧了紧两人相扣的十指。

    “小妹不是小气的人,只是有时候,觉得心里有些发堵罢了。若是小妹任性了一些,只望兄长莫要怪小妹才是。”

    “怎么会?应该是我问三娘怪不怪我才对。”

    “怪什么?为什么要怪?兄长这般英雄男儿,若是没有女子环绕,那才是不正常。只说兄长写的文章,就让多少闺中女子牵肠挂肚?”

    关姬淡然一笑,脸上尽是自信,“我知兄长之心,兄长知我之意,足矣!”

    冯永心里惭愧,同时感动,暗想自己枉为男儿,胸怀竟是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低头看了看,只见佳人丰润红唇近在咫尺,当真是无比诱人。

    当下咽了咽口水,那一股燥热好像又回来了,悄悄低下头去……

    关姬只觉得兄长另一只手环过了自己的腰肢,接着自己好像被揉碎,融化了……

    平日里那勇悍过人的力气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全身软绵绵的,又似轻飘飘的,浮在云朵之上。

    又如饮了老酒,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年何地……

    “阿郎……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关姬终于猛地睁开眼,把冯永放在胸前的魔爪死死按住,双颊酡红,眼中快要滴出水,却露出哀求之色。

    冯永点点头,答应道,“嗯,好,我不动……”

    话是这么说,但那只魔爪却是死活不愿意放下来虽然隔着衣物,但总比手里空空的强。

    而且既然攻上了高地,哪有拱手放弃的道理?

    “阿郎……天色晚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平日里清冷的关姬此时如同恶狼面前瑟瑟发抖的小绵羊,颤着声音说道。

    听着那亲昵而又略带些鼻音的声音,冯土鳖胆气大壮,威胁道,“回去?回去也行,但得让我再来一次。”

    “来什么?唔……”

    ……

    “阿郎,日头下山了……”

    “嗯,天黑了不正好吗?今晚就住在我的庄子上吧?”

    “不行!”

    关姬的语气很坚决。

    “那你怎么回城?”

    “不用回城,谁家在城外没庄子?”

    我靠!

    “三娘,我想……”

    “阿郎,天黑了,我要走了。”

    “三娘,多呆一会,我最近得了一篇诗赋,专写给三娘的。”

    热血上头的冯永哪想这么快就与关姬分开,于是开出一个价格。

    沉默……

    然后关姬的声音变得冷幽幽的,“兄长写给四娘的那篇乐府,也是这么来的?”

    冯土鳖冷汗登时而下。

    “我不是,我没有,三娘莫要胡说!”

    “当真?”

    “真的真的,再真也没有了!”

    “嗯,我信兄长。”

    “啊……”冯永一声惨叫,“三娘不是说信我么?”

    “兄长,夜色晚了,寒意甚重,我是在给兄长通一下脉络……”

    只听得关姬柔柔地说道。

    冯土鳖再一次泪流满面。

第0388章 虎头和虎儿

    第二日早上,冯永少见地没早起锻炼身体,但也没睡懒觉。

    阿梅早上进入他的房间,准备服侍他洗漱时,只见他正翻来覆去地呻吟。

    阿梅见此,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过去关心地问道,“主君,你怎么啦?”

    “没事。”

    冯永像条死咸鱼一般趴在榻上,有气没力地直哼哼,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我再躺一会。”

    阿梅又关心地看了几眼,确认主君当真没有什么事,这才听话地退了出去。

    也不知道关姬是怎么弄的,冯土鳖整个晚上只觉得身子每一处都在发酸发麻,同时还带着隐隐的痛感,但却又说不出具体是哪一处,当真是难受无比。

    搞得他整个晚上都没睡好。

    不知赖了多久的床,阿梅再一次进来,“主君,外头有人拜访。”

    “是谁?”

    冯永没好气地问道。

    送过名帖的人昨天都已经见过了,今天的来人没提前送名帖,当真没礼貌。

    再加上冯土鳖精神不佳,脾气有点燥。

    “听赵叔说,是一个姓罗的。”

    “罗?”

    冯永想了想,这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来。

    只好叹气道,“端点水来,让我洗把脸。”

    罗蒙,荆州襄阳人士,原本是要去南乡的粮食供应基地,成固县当县令的。

    后来吧,为了学习南乡县的先进经验,即将到手的县令身份被取消,转而被诸葛老妖派去南乡县当个县丞。

    “下官罗蒙见过冯郎君。”

    眯瞪着双眼的冯永出得客厅来,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起身起身行礼。

    “下官昨日得授南乡县丞之职,今日就要前去汉中,得丞相所命,说去之前,务必要前来拜访冯郎君,还请冯郎君勿怪下官孟浪。”

    “昨日才授职,今日就上任?未免太匆忙了吧?”

    冯永听到这话,立马就不瞌睡了,有点吃惊问道。

    “消息倒是前些日子就传给下官了,故下官早有准备。只是这些时日丞相事忙,一直尚未授职。昨日向长史统善后事务,这才代丞相给下官授了职。”

    冯永明白过来,这罗蒙去上任有点仓促,这才没有提前送名帖过来。

    “罗县丞请坐。”

    “谢冯郎君,下官此去南乡,不知临走前冯永对下官可有什么交待?”

    罗蒙坐下后,又看向冯永。

    南乡县如今已经是汉中第一县,就连汉中治所南郑与之相比都有所不如。

    谁不知道,南乡之所以有今日之繁盛,皆是因为冯永之故。

    所以在南乡县,绕谁也绕不过眼前这位冯郎君。

    而且罗蒙自己也知道,虽然此去是做县丞,但丞相也隐晦地表示了,只要他能把南乡的那些东西学出来,以后肯定是要重用的。

    “我能有什么交待的?

    只见坐在上面的清秀郎君笑了笑,没有一点架子,更没有一点年少得志的傲气。

    “只是南乡运转,自有一套规矩,与他处有些不一样。罗县丞到了那里,看到一些奇怪的事物,莫要大惊小怪就行。”

    “下官明白。丞相也交待过了,下官去了那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须记在心里就行。不得擅自扰乱南乡的规矩。”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诸葛老妖确实很会挑人,这是一个会变通的人。

    若是派一个老古板过去,南乡那么多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说不得他就看不惯,到时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罗县丞只要谨记丞相的交待就行。南乡的李县令与我交情不浅,算得上是亲如兄弟。我这里有一封信,还烦请你转交给他。”

    “蒙一定亲手交到李县令手里。”

    罗蒙大喜,这冯郎君,也没外界传得那么不堪嘛,还是很好说话的。

    “罗县丞到了那里,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尽情地问,不用担心。”

    冯永又和他说了一些话,主要是跟他交待说到了南乡后需要和谁打交道,这才亲自把他送出府外。

    “罗县丞今天还要赶路,永就不留你了,免得误了行程。”

    冯永拱拱手,说道。

    “请冯郎君留步。”

    罗蒙感激道,有了冯永的保证和怀里的信,他在南乡就算是初步立足了。

    两人正在分别,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

    循声看去,只见有两个孩童正在扭在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

    旁边还有几个庄上的孩子在鼓着劲,似乎不嫌事大。

    冯永一皱眉,罗蒙却是神色大变,对着冯永拱了拱手,说了一声“失礼了”,便一个箭步上前,分开那两个已经变成滚地葫芦的孩童,一只手拎起一个,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周围的孩童看到有大人来了,先是散了开去,然后再看主家正跟在后面走过来,当下一声呐喊,马上“呼啦啦”地跑个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团团黄尘。

    罗蒙这时终于分辨出来了,当下把其中一个放下。

    然后“啪啪啪”的几声,给了还拎在手上的孩童的屁股蛋几巴掌,同时嘴里喝骂道,“皮紧了是不是?才一会不看你,就成了这模样!”

    “这是……”

    冯永走过来,刚说了两个字,然后再看到站在旁边浑身尘土的孩童,当下瞪大了眼,“你是虎头?怎么回事?”

    “我不叫虎头,我叫虎儿。”

    还被罗蒙拎在手上的孩童带着哭腔说道。

    “没说你!”

    罗蒙喝骂道,又是一阵“啪啪啪”。

    “虎头见过先生。”

    傅佥缩着脖子上前行礼。

    冯永和罗蒙对视一眼。

    “老罗……咳,不是,罗县丞,这孩子叫虎儿?”

    冯永指了指他手上拎着的孩童。

    罗蒙点点头,“正是。”

    说着看了一眼傅佥。

    “巧了,我这弟子,有点顽劣,他叫虎头。”

    冯永干笑一声。

    家长在里头谈话,这两个小屁孩在外头打架,这算什么事?

    “哦,这么巧?”

    “我才是虎,他不是……”

    被拎在罗蒙手上孩童明明被打得哭鼻子了,可是听到两人对话,仍不知死活地晃了两下,如同正吊着案摊上的半扇猪肉。

    于是“啪啪啪”……

    “行了罗县丞,玩闹嘛,先把孩子放下。”

    这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熊孩子,认死理。

    为了不让他的小屁股蛋遭罪,冯永只好做个好人,同时好奇地问道,“你这……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罗蒙长叹一声,随手就把小屁孩扔下,“这是犬子,单名一个宪,小名叫虎儿。”

    那孩童被扔到地上,一个骨碌就又爬起来,一双乌溜溜地眼睛好奇地盯着冯永看,一点也不怕生。

    罗蒙脸上带着苦笑,“不瞒冯郎君,虎儿出生后他的阿母就去世了,这孩子从小一直没能好好管教,故这才如此顽劣。”

    “下官家中也没什么人,故只能把他一起带去汉中。”说着,脸上的苦笑更浓,“冯郎君也看到了,下官让他在府外等一会,这就闹出这种事,当真是令人羞愧。”

    说着,又对着他儿子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冯郎君?”

    “罗宪拜见冯郎君。”

    虎儿倒是挺听他老爹的话,听到吩咐,连忙上前弯腰行礼,也不管身上脏兮兮的惹人发笑。

    “不必多礼。”

    冯永摸了摸身上,刚起床,身上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有点尴尬,听到虎儿自报家门,神情更是一愣,“你叫罗宪?”

第0389章 我一定要争气(二合一大章节)

    “回冯郎君,正是。”

    底下的小屁孩大声地回答。

    在被灭国之际,同时城里大半人染上瘟疫的情况下,带着几千人还能把东吴打得叫爸爸的那个罗猛男?

    原来小时候长这模样?

    一身泥土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连脸上都沾满了灰土,活脱脱的一个小泥猴。

    还被自己的老爹单手拎着吊打,估计现在屁股蛋已经红肿了。

    想想他以后的牛逼模样,再看看现在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冯永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罗县丞,令郎这模样,只怕不适合启程了。”

    冯永转过头看着罗蒙,说道,“不如先进去清洗一下,明日再说如何?”

    “这……恐怕不太妥吧?”

    罗蒙有些犹豫道。

    “无妨,我自会派人去丞相府与向长史说一声,就说我要与罗县丞说一说南乡的事,故要多留罗县丞一天。”

    冯永微微一笑,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下旁边那个小泥猴。

    罗蒙看向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叹一声,“那就多谢冯郎君了。”

    “应该的。毕竟此事也与我有关。”

    冯永说着,又看向同样是一身泥的傅佥,“回府洗干净后,去扎半个时辰的马步。”

    “是,先生。”

    傅佥苦着脸,老老实实地低头回答。

    带着两个小泥娃回到府上,让人带下去清洗。

    冯永和罗蒙又重回客厅坐下,罗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冯郎君,下官来拜访之前,吩咐了下人收拾好东西就到贵庄路口等着,如今也不知到了没有,不知能否派一人去看看?”

    “此事易耳。”冯永点点头,问道,“但不知贵仆有几人?”

    “不多,两人而已。”

    冯永吩咐了下去之后,这才问道,“锦城去汉中,过了剑山,路不好走,罗县丞还带着令郎,只有两个仆从,是不是有些少了?”

    罗蒙苦笑一下,“府中寒酸了些,只有两仆,让冯郎君见笑了。”

    冯永这才记起罗蒙的情况来,本是外来户,没什么根基,又因为在汉中之战时受了牵连,这几年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也就是刘备挂了,诸葛老妖又念荆州人士的旧情,这才把他重新启用。

    “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

    冯永淡然一笑,“当初我还是孤苦一人呢,不也一样过来了?如今丞相让罗县丞去南乡,正是要重用的打算,怎么能如此自轻?”

    “是,是下官失言了。”

    “我看令郎颇是机灵,不知开蒙了没?”

    冯永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也算是开了。下官在家里闲得无事时,平日里倒也教上一些。”

    说到这里,罗蒙又想起一事,看了一眼冯永,有些犹豫地问道,“下官有一私事,想问一下冯郎君,不知可否?”

    “但说无妨。”

    “是这样,去年时,锦城里曾传出一本出,名叫《千字文》,说是专给孩童开蒙的书。其文浅显易懂,字字不重样,比其他开蒙之书好上许多。听说是冯郎君所书,不知是也不是?”

    “咳,算是吧,呃……闲来无事时所写。”

    冯永干咳一声道。

    看着吞吞吐吐的罗蒙有些张不开嘴,冯永好奇地问道,“罗县丞问此事作甚?”

    “是这样。”

    罗蒙起身行了个大礼,“下官那个劣子,正值开蒙之际,不知冯郎君能否借上此宝书让下官一观?”

    “原来是此事。”

    冯永哈哈一笑,“此小事耳。”

    说着,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去,把叫阿梅过来。”

    阿梅很快过来了,躬身行礼道,“主君,你叫婢子?”

    “对。你去我的书房,把那本桑皮纸的《千字文》拿过来。”

    随着南乡造纸业走上正规,冯永手头的纸虽然不多,但几本《千字文》,还是可以拿出手。

    扦插的桑树成型快,底肥施得足的话,一年半就勉勉强强能用了。

    若是不着急用,最多也就是两年。

    也就是说,最迟不过明年年底,南乡的优质纸将会大批量出产。

    到那个时候,土鳖孵化池将初步成形。

    若是印刷术技术能跟上,冲垮蜀中世家的知识垄断那将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但就如今来说,一本用好纸印出的好书,那是极其珍贵的。

    所以当罗蒙从冯永手里这本散发油墨香味的《千字文》时,神情有点激动,如同捧着一件珍品。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前面几页,映入眼帘的字让他有些小惊愕。

    因为书上每个字大小基本都是一模一样不说,字体还有些和以往看到的不太一样,方方正正的,笔画要平直许多。

    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古怪,但却又说不出来。

    冯永原本是想告诉罗蒙说南乡那里自有学堂,里头教的东西只怕要比他自己教罗宪还要好一些。

    但一想他未必愿意让罗宪与那些工坊牧场矿场的职工子弟混一起,心里暗自只得放弃作罢。

    “这本书就送罗县丞了。”

    冯永大方道。

    “不敢收此大礼。”

    罗蒙连忙推辞道,“只待下官抄写完毕,定会亲自送回。”

    “算不得什么大礼。再说了,我看令郎也算是入眼。我那弟子叫虎头,令郎又叫虎儿,这不是有缘是什么?就当是我送令郎的见面礼了。”

    冯永摆摆手,再不容罗蒙拒绝,“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冯郎君!”

    罗蒙连忙深深弯腰道谢。

    “些许小事,何须道谢。眼看着到午食时间了,我叫庖房的人多做了两样菜,罗县丞若是不嫌弃,就尝一尝冯府的菜肴如何?”

    冯永热情地招呼道。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冯府的美味吃食是出了名的,已经洗干净的罗宪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前,看着眼前不知名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口水不知咽了多少回。

    坐在他对面的傅佥昂着头,眼中带着鄙视,仿佛在看一个乡巴佬。

    虽然罗宪很想有点骨气,可是那吃食实在是太香了,也太好吃了。

    所以他根本没有一点抵抗能力,刚开始的时候还矜持,吃越吃到后面,就越是忍不住。

    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手上的箸筷根本停不下来。

    魏容傅佥罗宪三人还没长大,故在一个角落摆上案几,另派下人服侍,没有让他们和大人一起。

    坐在上头的罗蒙时不时地转过头去,看到儿子一点也不顾及是在别人家里,直接在那里狼吞虎咽,心头直叹气,这回当真是丢死人了。

    先是在别人府上打架,如今又是这么一副吃相,老罗家的脸都被这个逆子丢尽了。

    回去得好好吊起来打一顿才行,不然不长记性。

    “罗县丞,孩子在那边,自有人服侍,别去管他们,能吃是福。”

    冯永大约能猜出罗蒙的几分心思,笑着劝了一句,“来,我给你介绍两人,这位是南中降都督家的公子,李郎君……”

    罗蒙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就凭他如今这样,冯郎君请他吃一顿饭那就是抬举他了,更别说是席间还有李都督的公子相陪。

    所以虽然案上的菜肴很美味,可他却是食不知味,甚至有些心惊胆战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冯永为何会对他如此热情。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还是知道的。

    再加上“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的称号,而且他去的又是冯永一手经营起来的地盘,要说罗蒙心里没点嘀咕,那怎么可能?

    只是不管罗蒙怎么样的小心翼翼,直到第二日离开冯府时,冯永也没有别的任何表示,这才让略略他放下心来。

    “吃饱了吗?”

    罗蒙临走时,冯永摸了摸罗宪的小脑袋,笑问道。

    罗宪点点头,有些不舍道,“冯郎君,以后我回锦城了,还可以过来吗?”

    罗蒙听到这话,当下就差点把这混小子再揍一顿!

    冯永哈哈一笑,点头道,“随时欢迎。不过,下次过来的时候可不能再打架了。”

    罗宪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住冯郎君,是宪错了。宪昨夜里已经和虎头道过歉了。”

    “哦,是吗?”

    冯永看向一边傅佥,“有这回事?”

    傅佥点点头,“先生,此事弟子也有错,昨夜里也跟虎儿道歉了。”

    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

    两个同岁的小屁孩昨晚就又玩到一起了。

    “知错能改,那就是好孩子,好孩子应当有奖励。”

    冯永笑道,说着伸手入怀,拿出一个玉做成的小马儿,递给罗宪,“给,拿着这个东西,到了南乡后,有一个叫食堂的地方,里面有很多好东西,到时候你拿这个出来,自有人给你好吃的。”

    罗宪看了看罗蒙。

    罗蒙本想推却,可转念一想,只是个换吃食的玩意,应该没什么,当下就点了点头。

    罗宪这才接过来,弯腰道谢道,“谢过冯郎君。”

    “虎头,去,跟虎儿说说这东西怎么用。”

    冯永又吩咐傅佥道。

    傅佥此时两眼放光地看着罗宪手里的小玉马,急急地把罗宪拉到一边,先抢过来把玩一番。

    这个东西对傅佥来说可珍贵啦,在南乡的时候,平日里若是有奖励,先生才会拿出来,让他去食堂大吃一顿。

    想想食堂里的吃食,傅佥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虎儿,我跟你讲,这个东西你可要保管好了,千万不能丢了。以后若是我回了南乡,你去食堂时,莫要忘了把我也带上。”

    傅佥恋恋不舍地把小玉马还给罗宪,嘴里说道,“这东西,你拿去食堂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里头什么都有。”

    “比刚才还好吗?”

    罗宪问道。

    傅佥点点头,“刚才如何比得过食堂里?别的不说,就说那烤全羊,如今先生府上就没有。那羊整只烤得金黄金黄的,放在火上,那油滋滋地滴下来,一口下去,又香又好吃……”

    话还没说完,罗宪滋溜一声,把口水吸了回去,两眼放光,“整只羊全烤了?”

    “是啊,先生在南乡养了好多羊……”

    傅佥连比带划地向罗宪解释起来。

    李同跌跌撞撞地抱着一大把枯木扔进地上的那一大堆木柴里,看看天色已经模糊得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他连忙掏出火石,“咔咔咔”地连打了几下,只见火星四溅,却是死活也点不燃那枯叶。

    听到远远传来的一两声狼嚎声,李同急得满头大汗,又急急忙忙狠命打了几下,有一次还打到了手上,痛得他直接把火石扔到了地上,抱着手指猛吹气。

    手上的痛楚和心里的痛苦齐齐袭击着这个平日里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让他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反正此时四周也没人,不怕人看到,李同抹着眼泪,咬牙切齿地在诅咒道,“不得好死!田舍郎!巧言令色!心思恶毒!幸倡!老……”

    正骂得过瘾,这时只听得狼嚎声又传了过来,李同吃了一惊,又慌里慌张地重新拿起火石,“咔咔”地打起火来。

    或许是骂某个人当真是有效果,这一回终于点燃了。

    李同蹶起屁股,小心翼翼地吹着,火越烧越旺,熊熊的火终于给他带来了暖意,也给他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拿过包裹,翻了翻里头,还剩下几块干粮只是这干粮,却还是那个卑鄙小人最先做出来的。

    因为族里经常派人从锦城运粮到南乡,故南乡的田庄里,从那工坊里买了一些干粮存上备用。

    如今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出门在外必备之物,所以李同出来时也顺手拿了一些。

    只是他刚刚骂完人,心里赌气,此时看到这个东西,哪里还有心情吃?当下又把干粮扔回包裹里,抱着膝盖呆坐着。

    已经好几天没跟人说过一句话了,此时李同心里感到极是孤寂,觉得世间再没比自己更可怜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

    李同强忍了又忍,终于咽了咽口水,伸手过去,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干粮,默默啃了一口,心里说道,“我只是为了活着以后能出人头地,不然不会吃这个东西。”

    啃了两口干粮,嘴里喉咙发干,想喝口水,拿过水囊,这才发现水囊没有一滴水。

    李同只得沮丧地把水囊扔到一边,还用脚踩了几下,咒骂道,”连你也欺负我!“

    以前出门,都是有下人服侍,什么都有人提前准备好,觉得出门除了累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今一个人跑出来,这才知道出门在外的艰难。

    没有经验,错过了食宿的地头不说,现在连路都走岔了,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山里来,走了两天都没走出去。

    想想若是明后两日再走不出去,到时吃什么?

    难不成我当真会死这里?

    李同一时间又有些害怕起来。

    只是一想族里的那些人,想起阿姊打的那几巴掌,再想起那个恨不得让其碎尸万段的冯某人,李同血气又涌了上来。

    我李同,要争气,千万不能让人看扁了!一定要出人头地!

    想起许家二娘那温柔可亲的模样,李同心里终于升起一股暖意,二娘,等着我!

    山里的夜晚有些冷,李同往火边靠了靠,正要伸出手想要取暖,忽然听得身后“咔嚓”一声响,他一个激灵,伸手就抓起身边的佩剑。

    哪知还没等他转过身,身后就有东西把他重重地撞倒了。

第0390章 历经磨难(二合一大章)

    李同好歹是世家子弟,君子六艺自然是学过的,不然也不会随身带着佩剑。

    只是他的身子被重重压住,手上却是不方便抽出剑来,正要反手直接拿着剑鞘向后插去。

    哪知压住他的人又伸出一只手,把他的脖子死死勒住,让他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同时又有人扑过按住他的手,期间还踢翻了火堆,点点火星烫到他的脸上。

    李同还没看到后面是什么人,手脚就已经被四马攒蹄般绑了个结结实实,同时嘴巴被塞了一块不知什么东西,一股腥臭味呛得他几欲呕吐。

    同时来人再用一条布把他的嘴巴包住,最后在他的后脑勺后面打了个结,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听得“锵”地一声,有人把他的剑半拔出来看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听到这口音,李同心里一沉。

    “胡人?”

    来人把他随身带的东西全部收拾干净,然后又把火堆灭了,不留一丝痕迹,这才抬着他离开。

    虽然天黑了,但很明显这几个人认得山里的路,一路上七拐八弯,也不知走了多久,李同只觉得身上的衣物都被沿途的树枝刮成了破烂,连脸上都火辣辣地痛。

    几人最后拐进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好几个火堆,每个火堆边还围坐着一群人。

    这么多的人坐在里面,仍然空出了不少地方,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洞。

    看到外头有人进来,火堆边的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李同努力地抬起头看去,只见那些人皆是披头散发,映着火光,脸庞却是藏在那长发下面,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真面容,显得极是诡异。

    “砰”在一声,李同被扔到地上,震得他全身骨头差点散了架,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可是全身又被绑得紧紧的,丝毫也动弹不得,他只感觉难受极了。

    最中间的火堆有人站起来,走到李同面前,单手捏起他的脸看了一下,用胡语说了一句话。

    其他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起来。

    迎着火光,李同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只见他深眼眶,鹰勾鼻,很典型的胡人面孔。

    “汉人?”

    此人用生硬的汉话问了一声,同时令人把包住嘴巴的布条解开,看来应该是个头领。

    除了经常与汉人杂居的胡人,一般的胡人部落除了头领,其他人是不会讲汉话的。

    李同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大口地喘了几口气。

    “是。”他不顾脖子又酸又疼,努力地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容,“这位头人,我是蜀中李家的人,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叫家里人送粮食过来交换。”

    胡人头领听了,咧嘴一笑,摸了摸李同的脸和脖子,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怪不得皮肉这般细嫩。”

    眼中露出贪婪的光芒。

    感觉到老树皮一般的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李同身上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叫家里人送过来。”

    李同看到胡人头领不接他的话,还以为刚才自己说得太快了,对方听不清楚,强忍着心里恐慌与不适,连忙放慢了语速重复着说道。

    “然后你们的人就跟过来,正好把我们捉走?”

    胡人头领一巴掌扇在李同的脸上,冷冷道,“这两年你们汉人捉走了多少人?我们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捕,这才逃进了深山里。”

    “若不是实在没吃的了,谁会回来?没想到这几天的运气不错,竟然还能捉到这么嫩的羔羊。”

    话不多,但李同却听出了其中的惊悚含义,还没等他大叫出来,胡人头领又把他刚吐出来的东西塞了回去,再用布条绑紧。

    虽然李同很想解释那种事情与他无关,那个心思恶毒的田舍郎才是始作俑者,可是人家却是再不听他说话,直接让人把他扔到一个角落里。

    角落里有很浓的血腥味,李同翻过身来,看到不远处挂着一个物体,只是火光照不到这里,让他分辨不清那是什么。

    那胡人头领走回火堆,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只听得那边哄然大笑起来。

    山洞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李同缩在角落里,心里终于感到了悔意。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算什么?

    被阿姊打几巴掌算什么?

    被家族发配到南乡,他仍是嫡子,依然衣食无忧。

    被阿姊打几巴掌,回到庄子上,他仍是庄子的主人,一众仆人见了他,都要低头行礼。

    落入胡人手里,却是生死未卜。

    蜀地出去,往西北方就是胡地,这些年蜀中来了不少北边的人,连带着北地胡人的传说也传入了蜀地。

    再说了这两年被捉到南乡的胡人也不少,李同对胡人的某些习俗也有所了解。

    女子流落胡地,会沦为胡人生儿育女的工具,男子流落胡地,沦为羊奴牛奴,那都是肯定的。

    听说胡人在缺少吃的时候还会拿人来当口粮,连头骨都会被打磨成酒具。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想到这里,李同只感到无比的恐惧,全身在瑟瑟发抖,悔意更甚。

    如果让他再重来一次,打死他也不敢独自一个人离开汉中了。

    夜渐渐地深了,那边的话说声也轻了下来,火堆的火苗低了下去,看来是众人开始睡着了。

    李同只觉得身上又麻又痛,又冷又饿,加上心头那巨大的恐惧感,却是怎么也不敢闭上眼睛。

    就算是眼皮耷拉了下来,只要一合上眼,他又马上会突然惊醒过来。

    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刚刚闭上眼,好像就听到了一声惨叫,本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听。

    哪知洞里就有人呼喝起来,趁着那尚未熄灭的火炭,只见纷纷有人站起来,同时手里还拿着棍棒等物。

    只是还没等他们冲出去,只见洞口就传来了破空声,同时还有拉弓弦的砰然声。

    接着洞里的人又是几声惨叫。

    一声暴喝传来:“弃械者不杀!”

    然后又是用胡语说了一遍。

    洞里的胡人惊叫了出来,很多人的身形很明显地一顿。

    也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但很快又是一阵惨叫。

    角落里的李同听到这个熟悉的口音,眼睛都流下来了,连忙蠕动着,努力地挣扎着,他第一次觉得汉话竟是如仙乐般动听。

    战斗开展得很突然,但结束得更快。

    死伤了十来人的胡人看着洞口外面布满了强弓硬弩的汉军,终于丢下了手里粗糙的兵器,然后纷纷向退去。

    李同这时才发现洞口外面已经有微微的白光,原来已经到了天已经开始亮了。

    他看到外头先是扔进来几个火把,把洞里照得明亮,然后又是几个举着盾牌的汉兵小心地进来,最后是举着兵器的士卒。

    确认了胡人没了反抗意识,外头的兵卒一拥而入,如同驱赶牛羊般,把胡人向外赶去。

    李同一个人在角落里,如同一条蛆一般不断拱来拱去,嘴里“呜呜”作响,想发出动静引起那些兵卒的注意。

    可惜的是他被绑得太紧,嘴巴被封得太死,搞出的动静实在太小,没人注意到他这里。

    “点起火把,看一下有没有漏下的。”

    等把胡人全部赶出去后,有领头的说了一声。

    过了一会,终于有人举着火把来到这个角落,“咦,这里还有东西。”

    听到这个话,李同热泪盈眶,你们终于看到我了吗?

    “是个人。”

    举着火把的兵卒把火把放到李同的脸边,仔细地看了看,回头喊道,“曲长,这里有个汉人。”

    “活着没?”

    “活着呢。”

    “这小子倒是命大,在胡人窝里一个晚上还能活下来。”

    那个曲长过来看了一下,“没错,绑成这样的,就是昨夜里的那个,快帮他解开。”

    听到这话,李同心里顿时大是愤恨,感情昨夜自己被捉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后?

    只是他经过昨夜的事情,却是小心了许多,脸上不敢稍露出一丁点不满。

    “咦,这挂着又是什么?”

    举着火把的士卒看到旁边还挂着东西,又把火把凑过去,把那东西翻了过来。

    “别看!”

    曲长急忙对着李同喝了一声。

    可惜却是喊迟了。

    李同仅仅是看了一眼,当场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呕”地一声,肚子里的所有东西就往上涌。

    同时眼中流露出无比恐惧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想要远离。

    可惜的是他刚被解开,手脚又酸又麻,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呃呃”地叫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曲长叹息地摇摇头,对着士卒说道,“把那……解下来,找个地方埋了,看看洞里还能不能找到头骨。”

    说着扶起李同向洞外走去。

    到了外面,贪婪地闻着外头的新鲜气息,李同这才相信自己是活了过来。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山洞,仿佛那里就是阴间。

    那没了双臂没了头颅,只剩下一条腿,惨白惨白的无头尸体在未来很长时间将是他的噩梦。

    “曲长,刚才那个……”埋好尸体的士卒走过来,饶是他见过不少死人,可是仍然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是怎么回事?”

    “胡人的肉粮。”曲长脸色也极是难看。

    “那些有食人习惯的胡人在抓到人后,趁着他活着时,就要把人倒吊起来,割下耳朵,割开脖子,让血流干而死,死后尸身发白,形如白羊,这样吃起来就少了血腥味。”

    “呕!”

    一旁的李同听了,又是一声干呕。

    肚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实在是吐无可吐了,就开始吐黄绿色的胆汁。

    一阵山风吹过,身心疲惫,又吐完了胆汁的李同终于挺不住,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层枯叶。

    “醒了?”

    一个身着铠甲的小将走过来,凑过来问道,“能听得懂我说话不?”

    他的身后,正是那个救自己出来的曲长。

    “这是哪?”

    李同艰难地吐声问道。

    “阴平的山里,我们正准备去阳安关。你是谁?怎会一个人跑到胡人的地盘里?”

    年纪不大的小将军看起来挺和气,笑起来让人觉得挺舒服。

    “走错路了,在山里迷路了。”

    “哦,”小将点点头,又问道,“你还没说你是谁,若不说出你的根脚,那我可就要把你算成野民了,少说也值七十缗呢。”

    李同回答道,“我姓李,锦城人士。从汉中而来,准备去锦城送信。你们是民团?”

    “还知道民团,看来是个有出身的。”小将呵呵一笑,“我们不是民团,我们是阳安关的士卒,出来巡边的。看到有胡人为非作歹,所以顺手解决一下。”

    “托了郎君的福,听那些个手下说,昨夜他们找到了一个胡人的老窝,收获不小。”

    “事情我也听他们说了,当时夜里太黑,没法动手,所以只能等到天亮时再动手,没想到却是让李郎君受了一夜的罪。”

    “不过你也别怪他们,遇到这种事情,谁都只能认命。要是熬不过一晚,那就只能算命不好,要是能熬过去,那就是命大。”

    小将脸上带着些许歉然的真诚笑容,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对了,你说你姓李,又是从汉中回锦城,难道是从南郑而来?”

    小将眼中闪过一道微不可察觉的光芒。

    “不是,是从南乡。”

    李同摇摇头。

    听到李同这般说,小将的脸上终于放松下来,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李同看了一眼小将腰间的佩剑,说道,“我有一柄剑落在胡人手里,剑身上刻有一个李字。只要拿这把剑去南乡问南乡慕娘子,慕娘子自会证明。”

    “南乡慕娘子?”

    小将挑了挑眉,面现犹豫之色,“李郎君与慕娘子很熟?”

    “不是不是!”

    李同连连摇头,他如何敢应下这种事情,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脸面回南乡,“我家大人是李家的老管家,我算是李家的家生子,如何敢说与慕娘子相熟?”

    “你是李家家生子?那如何能得了那般的好剑?”

    小将不小心问漏了嘴。

    “是这样,当年大人立了功劳,所以家主才赏下来的。”

    “原来如此。”

    小将摸了摸腰间的剑,叹了一口气,“那当真是可惜了。”

    李同又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剑,问道,“什么可惜了?”

    可惜你与慕娘子不熟,只是个家生子。

    小将笑笑,说道,“也不瞒李郎君,李郎君晕过去的时候,他们赶路赶得急了些,不小心把那柄剑弄丢了,当真是可惜至极。”

    “我还有一个包裹落在了胡人手里,包裹里有一些衣物,一些细软,还有几块干粮。”

    李同强忍下一口气,说道。

    他这模样被人看在眼里,小将越发肯定了他只是一个小角色,当下继续装模作样地叹气。

    “哦,原来那包裹也是李郎君的?真真是倒霉,昨天赶路丢了不少东西,这里头就有李郎君的包裹……”

    李同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去看对方腰间的那把剑,摸了摸胸口,嘴角抽抽,“我身上的玉佩,难道也丢了?”

    小将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太自然,干咳一声道,“没法子,手下的那些军汉,都是粗手粗脚的。”

    说着,回过头踢了那曲长一脚,喝骂道,“叫你们不小心些!”

    “是是是,小人错了。”

    那曲长哭丧着脸,“对不住李郎君,当时弟兄们着急赶到地头与蒋将军汇合,没注意到你的东西,实是对不住!”

第0391章 多打了一巴掌(二合一大章)

    虽然李同实在是想不出来,好好戴在身上的玉佩,怎么会说赶路急了一些,就莫名丢了?

    更诡异的是,怎么丢的全是自己的东西?

    说不通嘛!

    可是看看周围的环境,很明显还没走出山里。

    再看看这些人,既然敢做出这等事,只怕也是有恃无恐的。

    意识到自己是在人家屋檐下,李同不得不低头,自认了倒霉。

    蒋舒见到李同识相,当下就是微微一笑。

    他敢对李同这么做,当然是有底气的。

    汉中与锦城之间,阳安关是必经之路。

    如今的他,已经是阳安关的一名偏将,见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汉中的一些事情。

    如今能进入汉中的世家,基本也就两家,一个是何家三房,一个是李家六房。

    李家是以南乡为中心,在蒋舒看来,在汉中的李家人,面子最大的就是慕娘子。

    只要慕娘子不出头,就是李家的太公来了,他也一样不怕。

    他能当得这偏将之位,还不是因为冯郎君和赵郎君的面子?

    李家六房敢对上冯郎君吗?

    给他们十个胆!

    救了你一命,没叫你报答就算是看在慕娘子同一个姓的份上。

    拿了点东西,不是从你手里拿的,还是从胡人手里拿的,难道你有意见?

    蒋舒一行人把李同带回了阳安关,还很好心地让他在阳安关休息了一天,又给他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再送他几块干粮。

    是那种只用白面粉做成的干粮,死硬死硬的那种,一口啃下去,说不定会崩掉两颗牙,然后给了他一个水囊,就是有点破旧,远没有他丢失的那个水囊那么好。

    最后就让他自寻生路去了。

    李同站在关城里,看着时不时来往的行人,有些茫然。

    从南乡偷偷跑出来,然后再被带回阳安关,李同发现他其实是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做成,还丢了随身的一切,甚至还差点丢了命。

    若不是人家大方,告诉他身上的衣服和手里的水囊不用还,自己指不定还会欠下债务。

    手里的干粮就是能啃得下去,也肯定走不了几天。

    蒋舒计算得很准,这点干粮最多也就是让他能支撑到南乡。

    再远一点的路,只有去当乞丐讨食。

    李同看看南边,那是去锦城的路。

    再看看东边,那是去南乡的路。

    最后犹豫了好久,这才磨磨蹭蹭地向东走去。

    前几天的恐怖经历还盘绕在他心上久久不去,他哪里还敢乱跑?

    李慕听到悄悄消失的李同又突然回来了,当下就怒气冲冲地从工坊那边过来,二话不说,就是“叭叭叭”先刮了几个大耳光。

    直把李同打得眼冒金星,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直接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李同这回没敢再硬气,当场就跪下了,痛哭流涕地说道,“阿姊,我知道错了。”

    之所以痛哭流涕,有一部分原因是这巴掌扇得实在太疼。

    他这么一个反常的认错态度,让准备再来一波巴掌李慕差点闪了腰,挥到半路的手一下子没收住,“叭”地一声,又多打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下,让李同有些发傻,原本酝酿好的说词也忘了。

    这……怎么还打呢?

    李慕也是一愣,她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打多了一巴掌,于是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李同,喝问道,“错哪了?”

    “错在不了解阿姊的苦心,错在小弟太过于任性了。”

    李同老实地回答道。

    李慕一怔,心想这还是她的那位阿弟么?

    “小弟此次回来,定会好好听阿姊的话,用心把南乡的庄子管好。”

    李球仰起浮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阿姊,小弟听闻,那《胜之书》乃是垦殖第一书,又听说那《四月民令》也是难得的农书,小弟打算都找来好好研读一番。”

    李慕这回是当真惊讶极了。

    她仔细地端详着李同,心道这阿弟出去一趟,怎的变化这么多?莫不是撞了邪?还是……有人换了他的心窍?

    想了一下,她转过头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去,把许家二娘子叫过来。”

    李同听到这话,神色就是一变。

    暗中一直盯着他不放的李慕这才点头,心想只要这一点没变,那就还是原来的阿弟。

    “慕娘子,你叫我?”

    许家二娘子很快过来了,福了一福,问道。

    李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向她看去。

    只见许二娘却只是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让他心里有些失落。

    “这些日子你管着庄子,辛苦了。我这个不成器的阿弟现在回来了,如今决定好好学如何经营田庄,到时还得劳烦你帮衬一二。”

    李慕盯着许二娘,微微一笑,声音柔和,“毕竟冯郎君临走前,可是把这些事情交付与你们二人了。”

    “冯郎君”三字,咬字有些重。

    许二娘垂首道,“妾明白。妾一定尽心尽力,不敢负冯郎君所托。”

    李慕点点头,心道这倒是个明白人。

    李慕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同说道,“那《胜之书》和《四月民令》,我会通知族里,让他们想法子找到。你且先安心等着,待有消息了,我自会让人送过来。”

    说完,这才带着人走了。

    工坊里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呢,她哪有时间呆这里太久?

    至于自己这位阿弟,只要肯安安份份的,就是什么也不做,也比以前强。

    若他是真心要经营田庄之事,那自是最好。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姊弟,两人的关系,总要比别人亲一些,有机会了,她也不介意扶他一把。

    但他要真敢再欺骗自己,继续糊涂下去,说不得,只好来个大义灭亲,捆了他回锦城。

    李同等李慕走了,这才起身,看向许二娘,脸皮发烫,呐呐道,“二娘……”

    许二娘低着头退后一步,对着李同福了一福,“李郎君刚回来,想必累坏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田地里还有事,妾要先去忙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

    李同一怔。

    虽然许二娘没有明说,但他仍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层生疏。

    李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突然觉得,他们两人之间,恐怕隔的不是一层生疏,而是一座无形的大山。

    这座大山,简直让人绝望。

    许游从自己家出来,便去了叔父许慈的府上。

    问过了下人,叔父不在府上,只有堂兄在后院读书。

    问出堂兄的位置,许游径去找许勋,问道,“大兄,今日你可有空?”

    许勋因为把不住嘴门,前些日子被关张二女联手坑断了一条腿,他先是被幽禁在家里读书,后来虽解了禁足,但从此出门就极少说话。

    估计是记牢了这个教训。

    此时的他正捧着书在读,听到许游问话,头也不抬,说道,“何事?”

    “听说今日正是兴汉会正式成立的日子,我想去看看,若是可以,加入自是最好。大兄可要一起?”

    许勋如今一听到某只巧言令色土鳖的消息就心烦,更别说去见真人,最最重要的是,还要还要位屈其下!

    真要如此,还不如让他去死更爽快点!

    “不去。”

    于是许勋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许游知道这位堂兄的心结,他过来也就是本着尽个做兄弟的情分。

    听到对方如此回答,倒也没有出乎意料。

    自己的大人死在大父之前也就罢了,大父前几年也去了,如今府上只剩下自己一人撑着,眼看着日渐没落,再不想着法子拼一把,还待何时?

    而这位堂兄和自己不一样,他的上头,还有叔父。

    叔父如今得了编写典籍的官职,眼看肯定是要再进一步的,自己如何能比?

    看着许游就要转身离去,许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阿弟,冯……明文弄出的那什么兴汉会,我听说是要大伙出钱出力,就为了去垦殖南中?”

    “正是。”

    虽然冯永当初曾告诫过到场的人,不能乱说出去,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个事情瞒不了人。

    毕竟当时过来的人,又不是说一定要靠他吃饭,又没有形成利益团体,再加上有些人未必服气他,人家凭什么要听你的?

    只是有一个多嘴的许勋教训在先,众人又不是傻子,如今锦城谁都能猜得出,其实冯土鳖的能量不小。

    而且他手上又是握有实打实的利益,甚至还有南乡的官帽子也能说得上话,所以那些人倒也没有真心要得罪他。

    所以消息传得还不算太离谱。

    但冯永打算垦殖南中的事,在权贵人家里,却是几乎人人知晓。

    只是如何垦殖,如何得利,却是不甚了了。

    至于种甘蔗榨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因为他口中所说的那什么饴糖,实是太过于夸张,而且谁也没见过。

    所以此事倒是没多少人乱传。

    再说了,当初巧言令色冯郎君去汉中时,还说是去采风呢!

    结果呢?

    采着采着就采到牛羊身上去了,甚至还采到山里的矿场去了……

    哪有这样采风的?!

    所以种甘蔗这种事情,莫说是没打算跟进的人不相信,就是铁了心要跟冯永干的人,心里都有些嘀咕,会不会又是要来一次仿汉中采风旧事?

    不过管他呢,只要跟着冯郎君有好处,种什么不是种?

    也正是因为这种心理,所以打算入会的人,要么是像许游这种,府上的没落就在眼前,逼着他博一博的。

    要么是自己在家里不好过,打算学一学赵家二郎那般,拼出一个光明未来的。

    正经一些的,只要还有退路或者希望的,谁愿意去跟着胡闹?毕竟风险太大了。

    不毛之地,难道只是说着玩的?

    就算是有人破例想胡闹一下的,心里也是犹豫,存着侥幸心理:先等看看呗,等他们搞出名堂来了,再跟进去不迟。

    所以许勋之所以不愿意去凑热闹,倒也并非全部是因为看不惯某只土鳖。

    当然啦,看不惯,肯定是原因之一。

    “那你可曾想过,如今丞相的大军只怕刚到南中,别说平定要花多少时间,就算是平定下来,那南中蛮荒之地,谁敢保证几年后才能有产出?你就不怕他……不怕亏了血本?”

    许勋本想着说“不怕他骗你们”,但他好歹也是因为多嘴而被人打断腿的人。

    一想到此事传闻连内府都参与了,那岂不是关系到当今陛下和皇后?

    传闻是假倒也罢了,万一是真的,要是他再说这话,只怕又是一个口出不逊,当下便把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改了。

    “不至于吧?”许游有些踌躇道,“那冯郎君……不像是说大话的人。”

    许勋冷笑一声,“那巧言令色的称谓,又从何来?”

    巧言令色冯郎君,如今可不算是骂人的话。

    许游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只是他不愿反驳这位堂兄之言,当下只得说道,“大兄说得有理。我今日去了,只管听他是如何个章程。若当真是空许诺言,那就罢了。”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冯郎君说的当真有理,只要是能得个长久的产业,别说是花个几年,就是花个十年,那也是千值万值。

    不然,就凭如今自己府上这情况,又能撑几年?

    想想路过那关府和张府时,那油光闪亮大红柱子闪瞎人的眼不说,就是两家门口的那些栓马柱,去年都叫石匠齐齐重新刻了一遍。

    上面刻的狻猊模样,张牙舞爪的,看上去都要比别家的凶猛嚣张一些。

    再看看自己家的,蔫不啦叽,一点精神都没有!

    想到这里,许游就不由地有些叹气,关家有一个风华绝代的关姬,张家有一个仙子谪凡的张姬,都是好命哇!

    就是叔父家里,送了一个二娘出去,转眼就能沾上编写典籍的光。

    更不消说那李家六房,送了一个慕娘子,如今已经在汉中隐隐立稳了脚根。

    自己倒也想有样学样呢,但二娘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要是再送一个,那又找什么借口呢?

    再说了,叔父家的那个二娘是跟别人定过亲的,自己那个妹子,还没跟别人定过亲……

    所以如今看来,只能是趁着大父没去几年,留下的那点人脉和声望还在起作用,赶快想办法稳住府上的衰落之势,要不然再等几年,谁还会认识自己?

    心里这般想着,许游便对着许勋说道,“兄长说得也是有理,小弟记下了。”

    说完后,便告辞出来。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161/ 第一时间欣赏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作者:甲青所写的《蜀汉之庄稼汉》为转载作品,蜀汉之庄稼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蜀汉之庄稼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蜀汉之庄稼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蜀汉之庄稼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蜀汉之庄稼汉介绍:
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