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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79章 找个合适的

    “是这样,眼看着这就要开春了,虽说天气开始转暖,但初春最是怕春寒,所以我让汉中那边,精心挑选了最细的羊绒毛,织了几套衣物,今天我就是特意给夫人送毛衣来的。”

    冯永说着,转身打开了藤条箱子,拿出一件白色细绒羊毛衣。

    汉中工坊这两年来织布技术不断改进,再加上牧场羊群的扩大,也就有了对羊毛进行分类加工的基础。

    冯永临走前,留下来一本关于工坊管理规则,以及羊毛加工产业前途推测的本子。

    李慕根据这个本子里头的内容,令人细心筛选出最好的羊绒毛,再精心挑选出工坊技术最好的女工,这才做出了第一批细绒羊毛衣。

    要不说这李慕不愧是世家里出来的呢,审美能力高人一等不说,还根据女子的喜好,对这细绒羊毛衣进行了改进。

    效果很明显,雪白而漂亮的细绒羊毛衣一出场,就吸引了黄月英的注意。

    即便她是荆州大族世家出身,仍然抵挡不住漂亮衣服的诱惑。

    虽然她想多晾一会冯土鳖,但双手却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接过来,“你何来这等罕见衣物?”

    入手细滑,柔软,暖和而舒适,当真是难得的东西。

    “这是前些日子汉中的工坊就已经送过来的衣物样品,想问问我的意见。只是我一直没空,再加上我看这等衣物正是适合女子,所以这才给夫人送过来,想让夫人试试。”

    “夫人可以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到时跟我说一声,我让汉中的工坊再行改进。”

    黄月英看了一眼冯永,心里感叹一声,朝廷设立在南郑的工坊还没能正常纺织,这南乡的工坊就已经做出此等衣物,此子确实是个有才的。

    “你现在好歹是一方父母官,好好把心思放在治理地方上不行么?怎的老是搞这种稀奇奢侈之物做什么?”

    黄月英嗔怪道,却是口嫌体正直,手上不停地抚摸着衣物,很明显就是爱不释手的样子。

    “是,是。”

    冯永嘴里应着,“这其实不是我搞出来的,是工坊的管事搞出来的。人家费了心思,我总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好意。”

    “工坊的管事?你说的是那个南乡慕娘子吧?”

    没想到黄月英竟然知道李慕,她看了看冯永,眼神有些古怪。

    李慕是被阿郎丢到南乡去测试冯永的棋子,没想到这小子没被测出来,李慕却在南乡得了一个好大的名声。

    每每提起此事,大汉丞相皆是哭笑不得若是南郑工坊有这等厉害女子在,又何须到了今日都纺不出毛布来?

    “对对,就是李慕,就李家六房的那个女子。”

    “她倒是有心。”

    黄月英点头,眼睛看了一下地上的藤条箱子。

    冯永会意,把箱子抱过来,说着,“夫人,这箱子是专门用来存放这细绒毛衣的,你看,这是用樟木树皮混合其中,可以防虫。”

    “还有这香囊,里头乃是用南中特有的香料,不但可以清醒神志,还可以给衣物薰香。”

    黄月英眼睛一亮,把毛衣细细叠好,小心地放进去,然后满意地合上,左看看右看看,终于露出笑容,“这箱子做得挺精致。”

    冯土鳖一看到丈母娘终于展颜,当下连忙发动本命技能。

    “还有,夫人你看,这上面有一块铭牌,精铁打造,乃是南乡的匠人费了不少劲,这才在上面刻下的编码。”

    “编码?”

    黄月英疑惑地问道,“是什么?”

    “便是这个,尾数为二,表明这件衣物乃是工坊所制的第二件毛衣,衣物上也有同样的编码,与箱子上的一模一样。”

    “南乡工坊只要每制一件这等衣物出来,皆会配一个箱子,然后会编上一个号码,每个编码都是独一无二的。”

    “就如夫人,这个编码只有夫人能用,其他人就算是把工坊所有的衣物都买下来,那也是找不到与夫人同样的号码。”

    黄月英越听越是合不拢嘴,细细地看了看箱子上的铭牌,“这尾数二我认得,可它前面那些笔划,我怎的不认识?”

    “夫人,这是南乡独有的符号,以后只要是南乡工坊出产的,皆有这种符号。”

    其实就是南乡毛纺织厂的拼音缩写。

    “好,好。”

    黄月英把冯永当成晚辈,既然是晚辈的孝心嘛,那就不用客气了,当下她把箱子收到一边,这才问道,“我的是第二件,那谁是第一件?”

    冯永脸上一僵,干笑道,“第一件,呃……”

    “行了,我知道了。”

    黄月英突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给了三娘?”

    冯永嘿嘿一笑。

    “总算是知道疼她。”

    黄月英斜视了冯土鳖一眼,问道,“说吧,眼巴巴地送了我这么好的东西,究竟为何而来啊?”

    “这不是许久不见夫人,所以过来探望……”

    冯永还没说完,就看到黄月英冷笑地看着自己,只好改口道,“当然,也有一点事情,想请夫人帮个忙。”

    “说。”

    “那啥……”

    冯永咽了咽口水,这才问道,“夫人,我想娶三娘,你觉得如何?”

    黄月英一愣。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着冯永,把他盯得心里直发毛,这才突然展颜笑了,欣慰道,“哦,封了侯,就算立业了,终于想到成家了?”

    冯永装傻一笑。

    “总算是有点良心。”

    黄月英长舒了一口气,“想要娶三娘,就让人去关家提亲就是。你们两家皆是侯府,自然要按规矩来,六礼一样也不能缺,先去找个媒人上门纳采吧。”

    “夫人,我就是愁在这里。这媒人,我不知道找谁啊。”

    冯永可怜巴巴地望着黄月英,“所以这才过来找夫人,想问问夫人有什么建议没?”

    黄月英用手指点了点冯永,笑道,“我就知道你的东西不好拿,口口声声说是过来看我,敢情就是个借口。”

    “也是探望夫人。”

    冯土鳖厚着脸皮说道。

    黄月英听了冯永的话,笑弯了腰,指着冯永笑骂。

    “三娘那样的人儿,当年连孙权的儿子都没能让她看上眼,多少男儿在她面前都自惭不如呢!活该她被你骗啊啊,脸皮厚得,可以比得过外头的城墙了吧?”

    “夫人这话说的,我与三娘,两情相悦呢,如何就成了骗呢?”

    冯永信誓旦旦道,“我对三娘,那可是一片真心。”

    “好好好!真心就真心。”

    黄月英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你们两人一起过日子,是甜是苦自己知晓就行。”

    说着笑中又带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小子,终究还是选择了三娘啊。看来去年他刚回到锦城时,自己提醒他的话,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这样也好,三娘四娘自己都是当成女儿去看待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越拖下去,纠缠得越深,到时候真解不开了,反而不美。

    “这么说夫人也同意了?”

    冯永大喜。

    “我能说不同意吗?”

    黄月英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们两个人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叫我如何不同意?

    想到这里,她就恨得牙痒痒:这混帐小子!

    “那夫人觉得,我应该找谁上门纳采合适?”

    冯永觉察到了黄月英的不满,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敢得罪丈母娘啊!

    上君侯府提亲的媒人,必须要有一定的身份,而且还要有一定的学问,懂规矩礼仪,可不能随随便便找三姑六婆中的那种媒人。

    按冯土鳖的想法,这个事情最好让诸葛老妖出面,但有可能会被诸葛老妖吊起来打,所以不得已放弃。

    让赵云也行……然后可能会被抽死,所以算了。

    李恢也不错,可惜不在锦城。

    想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冯永这才苦恼地过来找黄月英拿个主意。

    “少见的君侯呢!别的君侯,大汉只要有头有脸的基本都相熟,唯独你,我记得连朝都没上过吧?估计现在好多人都在好奇,大汉这个新晋的冯君侯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黄月英说着说着,又大笑了起来。

    笑完后,她才仰起头,想了一下,“远一些的就不必说了,我不熟的,你更不会熟,贸然上门,只怕要失了礼数。所以就只能在丞相府里找了。”

    “身份太高的话,就怕别人觉得你不知进退,身份太低的话,又配不上你们两家侯府。”

    黄月英喃喃自语,脸上竟然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冯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有了,”黄月英突然一拍手,“这个人肯定合适。”

开个单章向大家做个说明

    想必好多书友都看到了,最近有一个读者,一直在书评区里炫耀,嗯,顺带打击我。说当初他给我指出史实错误,我不接受,我还叫他自己去写。

    然后呢,他就真的去写了,现在跑回来嘲讽我。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至于具体经过我也记不得了,毕竟在最开始我跟不少读者对骂过,我特么的哪记得他是谁?

    重点就在于,他觉得他的推荐票好多,就是比我厉害(_)!!

    然后还有人不明所以,觉得我上架了,他没上架,所以我就是掉钱眼里了,而对方就是人格高贵!还骂我说我的成绩不好,所以我不愿意更新,说我简直让人作呕……!

    我特么的……

    简直无言以对!

    好吧,我在这里,就把这本书的成绩跟大伙说一下。

    这本书,从一开始就是我因为书荒,所以准备写来自己娱乐的,所以开头可能有不大严谨的地方,这个我认。这个话我在本书的最开始专门开了讲过了,不信可以去看。

    但我也没想到它的成绩能飙到现在这种程度。

    从最开始的死亡推荐:热门分类推荐开始,杀出血路,突出重围,新书能上的推荐这本书都上过,除了三江。那个时候编辑让我等等,但是我因为第一次写书,没什么经验,觉得少一个推荐也没什么,所以就没等,上架了。

    然后就是起点和北京影视公司搞了个征文活动,这本书得奖了,影视公司打算买断这本书,我没答应。这个获奖名单在起点的网站应该还能找到,当时是全网公告,这个公告应该还在,好像叫什么大国之争还是什么,我忘了。

    然后我被编辑骂了,说我是咸鱼,说要是我能勤快一点点,月入一万很简单。

    然而我到现在还是咸鱼……

    但是编辑是个好编辑,对我这条咸鱼很好很好,上架了以后,推荐还是一直没断过,六频分类,分类封面,限免,精品栏目什么的,一直没断过,我真的很感谢他。

    这是我第一次写书,到目前为止的成绩。

    但是有人就是觉得我写的辣鸡,成绩就是不行,我也很无奈……

    我就想问问,这样的成绩,难道真的很差?真的差到我不想更新,让人作呕的地步?

    难道我就是掉钱眼里,因为这本书成绩差,所以不愿意更新?

    你特么的见过哪个掉钱眼里的作者劝那些口袋里没钱的读者去看盗版书!!!

    除了我自己这个傻.逼!!

    别的作者上架求票求订阅,我特么的除了在首订求过一次票,还求过什么?

    所以我就活该要免费,以此证明不是掉钱眼里里?

    我默默地写书,大家默默地看书,有意见就提,有漏洞就说,能改我尽量改,能补我尽量补,我连大纲都因为读者的意见而修改过。

    有读者不明白的地方,我翻资料给你说明。

    被我喷的那些人,要么是没看我前面的说明设定直接无脑喷,连最基本的历史常识都不懂,要么就是给历史翻案,还有就是要我改变这本书的风格,让我按他的意思写……

    这本书目前为止一万六千个收藏,全部是野生收藏,没有一点水分,我需要羡慕的是那些两万三万乃至十万收藏的大神们,而不是没有上架,连我的收藏零头都没到的书。

    哦,那位被我逼着去写书的读者,说实在话,我从来都没有把你的那些所谓推荐票成绩放心上。

    对我来说,没有水分的收藏和订阅,才是衡量一本书的真正标准。

    还有那位觉得我就是掉钱眼里的读者,不好意思,他的那本书,还真没到打我脸的地步,真要等到他能打我脸了,你以为我还会把他挂在那里?早就删除了好么?你以为我被打脸,不觉得丢人啊?

    还有,我写的不是免费书,竟然让你觉得作呕,实在对不起。

第0480章 身不由己

    冯永大喜道,“夫人教我。”

    黄月英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此人你也是认识的,而且还打过交道,他便是蒋琬,蒋公琰。”

    冯永一愣,他却是没想到黄月英竟然是说蒋琬。

    只听得黄月英解释道,“蒋公琰仪态轩昂,气度不凡,品貌是够了。年少时就以才学而称著一时,又是丞相所重之人,名声、才学、地位都正好合适。”

    “而且蒋公琰去汉中时,不是曾在南乡工坊呆了一个多月么?你们也算是相熟了吧?如果你上门求他此事,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

    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丞相曾说过,马幼常才器过人,颇有韬略,蒋公琰社稷之才,雅量宽和,日后若二者互辅互成,大汉之幸也。”

    冯永一怔,心想你这个话说的,马大嘴才器过人我勉强相信,但颇有韬略……

    想到这里,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按黄月英的说法,所谓的“互辅互成,大汉之幸“,那诸葛老妖岂不是在培养接班人?

    而且是一文一武分开培养?

    想起诸葛老妖死后阿斗不再设立丞相,而且还将权力拆分,让蒋琬和费互相制约的熟练政治手法……

    好像有点细思极恐啊!

    不是,说我的亲事呢,想什么马大嘴呢?

    冯永及时拉住自己策马奔腾的思维,看向黄月英,只见她颇有玩味地看着自己。

    “夫人的意思,是让永与蒋参军多加亲近?”

    冯永小心地问道。

    黄月英微微一笑,也不回答,换了一个话题,“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这不是正准备去越郡上任么?如果能在上任之前完婚,那是最好不过。”

    黄崇所率的那一千人,才是自己的嫡系部队。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是个原则性问题。

    没有可靠的嫡系在手,冯永才不会去越。

    反正诸葛老妖如今也没明确什么时间,只是让他准备好了就出发。

    嫡系部队都已经训练了两年了,是该拉出来遛遛了。

    他们目前唯一的缺陷,就是大部分人没有上过战场。

    越夷人之乱,正好拿来练手。

    装备精良,再加上有着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服从性,还有句扶、张嶷、黄崇几人带领,妈的真要是再被夷人给打败了……

    冯永打算就此隐居山林,再不过问世事!

    夷人都打不过,还打个毛的曹贼?屎啦!

    至于赵广等人驻守沮县那边所要率的士卒,就不用冯永操心了。

    一个赵云,一个李恢,皆是军方山头人物,相信到时候会有一大批经验丰富的老卒出现在赵广所率的那一千人当中。

    还有杨千万的大人杨驹好歹也是白马一带的氐王,相信手底下总会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底细。

    再加上沮县后方的阳安关守将马岱又是赵广的堂舅……

    这种豪华配置,还需要冯永去操心?他又不是诸葛老妖,可不想累死。

    “那此事你得跟丞相说一声。毕竟是牧守一方的人物了,做事记得按规矩来。”

    黄月英提醒道。

    “夫人放心,我省得。”冯永回答道,然后他又吱吱唔唔地说道,“夫人,你看我就这般直接上门请人家,会不会太突兀呢?”

    黄月英看到冯永这模样,皱眉道,“怎么会突兀?你们不是在南乡相处一个多月?若是说不熟识,我是不信的。”

    问题就在这里啊夫人,他在南乡时,四处乱逛,我被问得烦了,好像有几次没给他好脸色?

    “他回来后,对你颇有赞誉之词。说你抚民有道,治理南乡有方,乃是不可多得的治民之才。看起来挺欣赏你的,想来你们在南乡相处得不错,又怎么会有突兀之说?”

    呃,呃……

    冯永眨眨眼,咦?

    刚才黄月英说蒋琬啥来着?

    雅量宽和?

    这个评价,不错,非常不错。

    于是冯永扭捏地问道,“那啥,夫人,蒋参军当真是这么说我的?”

    黄月英失笑道,“我骗你做甚?”

    然后她看到冯永这模样,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有些怀疑地问道,“看你这模样,莫不成是我想错了?你们在南乡那里,还发生了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没有!”冯永连忙一口否认,“我与蒋参军,相谈甚欢!”

    只是老是想法子把他从南乡赶走罢了……

    “那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

    黄月英奇怪地问道。

    “没……只是这等人生大事,总是要谨慎一些才好。我与蒋参军久不相见,难免会有些生疏了。”

    冯永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强行辩解道。

    “他三个月前不是刚去过南中?”

    黄月英越发地奇怪了。

    “当时,呃,光顾着想南征军务繁多,没……没来得及与蒋参军叙旧谊。”

    冯永又抹了抹额头,咦,好奇怪,怎么老是感觉额头正在出汗呢?

    黄月英这才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此等人生大事,总是要谨慎一些。这样吧,有机会我先与他说一声,看看他愿意不愿意,若是没问题,我自会跟你说一声,到时你再上门。”

    冯永大喜,“如此最好,我就多谢夫人了!”

    然后又有些担心地说道,“若是蒋参军不愿意,那也就不要勉强了,到时再另寻他人就是。”

    “你这个话说得,成亲这等大事,岂有强迫一说?也不怕触了什么霉头?不但要愿意,还要要是欣然而为才行。”

    “对,对,就是这样。”

    冯永连连点头。

    “先别应得这般爽快。”黄月英看了冯永一眼,悠悠道,“我且问你,让人纳采,是不是六礼之一?”

    “是。”

    冯永很奇怪黄月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所以你也同意凡事要按规矩来,对不对?”

    “那是自然。”

    “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和三娘之间,也要按礼数来,懂我的意思吗?”

    黄月英盯着冯永,面无表情地说道。

    “夫人,我……”

    冯永听到这话,心头就是一慌,不由自主地想要说我没不按礼数。

    然而心里慌完后又开始发虚。

    夫人,当时的我身不由己,你信吗?

    “这……”

    本想改口说这是个误会,再看到黄月英那冷冷的眼神,最后只得连忙点头,“明白,明白!”

    我说今天黄月英怎么这么不对劲。

    只是这种事情,当真是不好解释啊!

    算了,反正也没吃亏,这位荆州世家大族出身的丈母娘看不惯成亲前就提前拱了白菜的猪,情有可原虽然事实上是白菜炖猪肉,不是猪拱大白菜。

    虽然被黄月英暗里警告了一番,但冯永心头仍是大爽,眼看着迎娶关姬进门又近了一步。

    脚步轻快地从丞相府出来,回到庄子上,管家就送过来一张拜帖。

    “糜照?”

    冯永翻开看到上面的落款,皱眉说了一声。

    “那厮好不要脸!竟然还敢给兄长送名帖过来?”

    一旁赵广听到这个名字,当下就是一声大叫,“他要真敢上门,看我如何打他一顿!”

    冯永“啧”了一声,看了赵广一眼,这厮自领了沮县督卫一职,当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打什么打?糜家不管如何,也是皇亲国戚,糜照又是糜家的嫡长子,你把人家打一顿,信不信赵老将军事后就能打断你的腿?”

    冯永喝骂了一声。

    赵广顿时不敢再嚷嚷,只是咕哝了一句,“大人早就不管我了,我今早出门前还说了要在兄长庄子上住几天,大人只说了让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不要再回府了……”

    李遗王训杨千万三人,如今皆是住在冯庄上。

    赵广眼热,所以也要跟着过来凑热闹。

    “让你滚还不是因为你翅膀硬了?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知道?你真要敢打糜照一顿,信不信糜家就敢相信赵家打算和糜家别苗头?”

    要说赵云也是当真不会教儿子,光知道打骂,也不知道教赵广多动点心思。

    赵广能得到今天的地位,虽说赵家没出多大力气,但那是自己人才知道的内幕,外头人看来,赵广如今就是赵家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做事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

    “兄长难道就这样算了?”

    杨千万却是支持赵广,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他本就是胡人出身,性子耿直。

    兄长先是提携自己,如今又想着法子让他去守沮县,那里离自己部族的故地最近不说,而且看起来,大汉以后真要有什么大动作,那他少说也能入了前军之列。

    相比于做梦都在喊着回到故地的自家大人,杨千万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所以他对兄长当真是又感激又佩服。

    有人辱及兄长,那他直接为兄长拔刀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你们最重要的是准备好去沮县的事宜,我则是准备大婚,还有越那边一大堆事情呢,哪有时间管这点破事?”

    糜照若是当真想要有个交代,就算冯永不管他,他自己也应该知道怎么做。

    若是以为自己是受了宫内那两位的指使,觉得自己身不由己,想要侥幸蒙混过去,那也可以,只要觉得自己不会有朝一日会落到别人手上就行。

    做白手套就得要有白手套的觉悟不是?

    穿越者的心眼一向不太大。

    只是如今想法子早点把关姬娶回家才是头等大事。

    自己才从牢里出来,真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再被关到牢里去,那就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这个事情肯定不能直接就这么算了,要不然以后谁都想试着上来踩一脚。”

    手里掌握的资源越多,就越会有更多的人眼热。

    还是那句话,钱帛动人心啊。

    若是自己表现成一个老好人,相信会有很多人想对自己说:你是个好人。

    更何况兴汉会在越的马场筹备在即,如果这么轻易地放过糜照,只怕连会里的人都会起了不应该起的心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外如是。

第0481章 张嶷

    几人正说着话,只见管家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拜帖,“主君,外头又有人送拜帖。”

    “这些日子,想来拜访兄长的人当真是多不胜数。”

    赵广咕哝了一句,语气有些不屑。

    以君侯身份任一郡长史,冯永手中掌握的官帽子名额不要太多。

    再加上冯永又打算在越开马场汉中牧场前例历历在目,要说不令人心燎眼热,那才叫怪事。

    关键就在于,冯永的人际关系网实在是太过于奇葩。

    就如黄月英所说的,连朝都没上过的君侯……真特么的少见。

    更别说是混权贵圈。

    大汉的权贵圈里人人都知道有个冯郎君,但真正与他有交情的却没几个。

    而有交情的,要么是他们不敢走的关系,比如说大汉丞相,比如说关家?

    要么就是走不通的关系,比如说赵广,李遗兄长威严日见深重,平日里还好说,但事关到众人大事的时候,谁也不敢为兄长自作主张。

    北兴汉中,南镇南中,锦城一地,举臂高呼,大半权贵之后附而影从。

    南中贩卖劳力一事,事涉价值百万缗的钱粮之运转,也仅仅是因为兄长在味县发了几句话而已。

    大汉一年的赋税,基本也就是差不多百万缗左右。

    也就是说,他们几人,可以轻易地调动和大汉一年赋税同样多的钱粮。

    李遗每想至此,仍是颤栗不已:百万缗!换作是刘璋时代,南中李家至少可以把刘璋卖上三五回了!可以用它直接掀翻大半个益州!

    这种操纵天下的感觉……真好!

    自己几家手中的产业,关系着多少人的饭碗?

    再加上兴汉会囊括了大汉大半权贵之后,所以如今兄长身负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几人的前途,而是代表着一大群利益相关者。

    连弱冠都未到的他们,就是这群利益相关者的领头人,手里掌握着极为庞大的资源,这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当真是又欢喜又害怕。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坏了大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冯永却是对这种事情表现得很平静,伸手接过管家手里的名帖,打开一看,眼睛就是一亮,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呀!他怎么来了?”

    说着急忙看向管家,“送名帖的人呢?还在不在?”

    “送过来就走了。”

    “赶快派人去追,我马上就赶过去。”

    冯永立刻吩咐道。

    倒是赵广等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着冯永。

    冯永把名帖给赵广递过去,吩咐道,“你们在府中等候,我先去见一个人。”

    说着,步伐匆匆地走了。

    赵广有些莫名地打开帖子,看到落款,一字一顿地念道,“张嶷?”

    然后看向李遗,“此人是谁?竟然能让兄长这般着急地追过去,怎的我从未听说过?”

    李遗想了一下,最后亦只能摇头,“我亦从未听说过。”

    “我看上面此人自称,只是一名州从事罢了,连个正式官职都算不上,如何能让兄长这般重视?”

    赵广疑惑道。

    州从事,乃是州刺史或者州牧自行辟任,算是属僚。

    或者是有功的地方良才,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官职,所以先辟为从事,以做储才之用。

    到了季汉,则更多了一层政治意味,从事或者别驾,大多都是用来安抚蜀地的士人。

    至于赵广所说的连正式官职都算不上,那就是有些夸张了好歹也算是备用官员呢。

    但就是这么一个从事,竟然能让兄长亲自出门接人?

    兄长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郡长史呢,而且还是君侯之尊,这个姓张的从事面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众人当真是好奇不已。

    冯永追到庄子外,只见冯府的下人正拦住一个身材高大的年青人。

    “前头可是张从事?”

    冯永连忙喊了一声。

    年青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然后又左右看看,确实周围确实无人,这才看向冯永,脸上露出有些疑惑之色。

    “某乃张嶷,不知阁下是何人当面,可是在叫在下?”

    张嶷抱了抱拳,问道。

    冯永呵呵一笑,“此处除了张从事,别无他人,可不就是在叫阁下么?在下冯永,见过张从事。”

    “原来竟是冯君侯,失礼了。”

    张嶷脸上的疑惑立刻转为吃惊和意外,显然没想到冯永会亲自追出来。

    同时眼中还有掩不住地好奇之色,估计是在打量这个众说纷纭的人物。

    “什么君侯不君侯的。”冯永摆摆手,笑道,“也就是侥幸得了点功劳罢了。张从事若是不弃,唤我一声冯郎君即可。”

    “冯郎君大名,谁人不知?屡献奇策,安国抚民,多有名声,如何敢说是侥幸?”

    张嶷面色激动,又十分正式地行了一个礼,“下官张嶷见过冯长史。”

    “好好!”

    冯永大是高兴。

    张裔、张翼、张嶷,他们三人都是季汉中后期的人才,又同是蜀地人士。

    冯永最开始在玩三国志游戏的时候,一旦率军平定了益州,总是会找先找到了一个张裔,然后又有提示说有一个张翼,再后面又来一个张嶷……

    让人感觉有点蒙,这游戏有bug?怎么一个人会反复出现?

    后来看到游戏里的人物介绍,这才明白过来,这特么的根本就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姓相同,音相似,而且他们还都是与南中有联系,你说能不容易混淆么?

    张裔是南中益州郡前太守,后来被雍捉住送到东吴去了,大汉与东吴重新联盟后,这才能回到大汉。

    如今是丞相府参军,代行相府政务,又兼任益州治中从事,深得诸葛老妖信任。

    张翼的祖上曾有人出任出大汉的司空,算是蜀地的名望世家出身,如今任蜀郡太守。

    蜀郡乃是季汉的中心腹地,其重要程度不知比冯永那个夷人遍地造反的越高了多少个等级。

    张裔和张翼,都算是刘备平益州时前期就投靠过来的蜀地世家代表。

    剩下的这个张嶷,出身就比前两个差多了,他的家境非常贫寒。

    也正是因为他出身贫寒,所以才能让冯永捡了这么一个漏。

    诸葛亮在南中时还曾与冯永讨论过越郡的问题,冯永还曾提议让张冀出任越太守,闹出了笑话越能和蜀郡比么?

    幸好这个提议被诸葛亮拒绝了,不至于让冯永得罪了张冀而不自知。

    也正是因为这个事情,所以冯永这才让人打听了一下这三个人目前的具体情况。

    张嶷本是州从事,前些日子收到文书,说是越新任长史冯永亲自点了名,要调他去越。

    这令他十分迷惑不解的同时,又欣喜若狂。

    于是连夜赶路,到了锦城后,直接打听了冯长史的府邸,然后投了拜帖。

    张嶷本以为,冯长史如今乃是朝中新贵,不知有多少人想欲见而不可得,自己区区一个从事,出身又是贫寒,如何能见得到冯长史?

    不过就算是见不到冯长史,但自己终是受他所荐,所以至少也要上门一趟,以示感激之意。

    只是让他意外万分的是,冯长史不但要见他,甚至还亲自追出府来。

    “张从事既然投了名帖,如何不等下人回报,怎么直接就走了?”

    冯永又问道。

    张嶷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看看冯永一脸的真诚,却是没有嘲讽他的样子,于是坦然说道,“冯长史君侯之贵,而嶷却是从事之微,若是厚颜不去,岂不是成了攀龙鳞,附凤翼之徒?”

    冯永一听,敢情这还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当下就是哈哈一笑,“龚德绪为越太守、姚子绪为广汉太守,张从事却与他们相交甚密,怎么不怕被人说是攀龙附凤之辈?”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再说了,我这算什么龙凤?我调张从事到越,正是要借张从事之能,平越之乱,我才是求张从事的一方呢。”

    张嶷听到这话,眼眶蓦然地就红了,只见他深深鞠了一躬,几乎就要把头垂到地上,“嶷,谢过冯长史成全之恩!若能报龚德绪被害之仇,嶷终身没齿难忘!”

    龚德绪就是龚禄,前越太守,去年随丞相南征,大军离开越郡后,部分夷人继而复叛。龚禄兵少,又急于平乱,不小心中了埋伏,被夷人头目李求承所害。

    姚子绪叫姚,如今乃是广汉太守。

    这二者,都是张嶷的同郡老乡,已经位极二千石的高官了,却与出身贫寒的张嶷是知交好友,并且还时常接济张嶷。

    张嶷得知龚禄被害,悲痛无比,往南拜祭三日,大哭过后,发誓定要为好友报仇。

    所以当他得知冯永点名让他去越,当场就欣喜若狂,只道老天当真是开了眼。

    同时也对冯永充满了感激之情。

    “过了过了!”冯永连忙扶起张嶷,“我曾闻张从事弱冠时,有贼围攻县里,县长举家而逃,是张从事携负县长夫人,身冒白刃,杀出血路,这才让县长夫人幸免于难,实乃壮士也!”

    “此等壮士,正当要为国举荐之,乃是公事,何须道谢?”

    大汉新晋关内侯冯明文一脸正义地说道。

    张嶷叹服:“冯郎君盛名之下,实无虚士!嶷佩服!”

第0482章 拜访蒋府

    张嶷身材高大,粗眉方脸,令人一望便知是一个豪爽汉子。

    只是他身上的衣着有些寒酸,虽然整齐,但却是洗得有些发白了。

    看到他这个模样,冯永心中一动,问道,“我记得张从事非锦城人士,如今到这里来,可有地方投宿?”

    张嶷听了,点了点头,“自然是要投宿驿舍。”

    “这如何使得?驿舍之地,房屋简陋不说,吃食也差,若是遇到只会看衣服办事的驿吏,坏了心情不说,说不得还要受气。”

    冯永拉住张嶷,“既然无处可去,那就在庄上住下。待我在锦城的事一了,我们一起南下去越,岂不是正好?”

    张嶷迟疑了一下,“嶷如何敢惊扰侯府安宁?”

    “,什么侯府不侯府的?就是一个庄子!现在庄子上还住着不少人呢,多张从事一个人,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冯永紧紧地攥住张嶷的手,死活不让他走。

    张裔长于内政而不善带兵,不然也不至于被雍抓住送到东吴。

    张翼则是刚好相反,善领兵而不善抚民,后来接替李恢任降都督的时候因为执法严厉,逼反南夷头领,以至于被招回朝中问责。

    唯有张嶷,兼两者之长,而无二者之短。

    后面他被任为越太守,治夷有方,深得夷人爱戴,在郡十五年后才被调回锦城,甚至因为越夷人不舍,有百余名越夷人头目自愿跟随。

    后他在北伐时战死的消息传回越,越百姓无不流涕,并且还给他立庙四时祭祀。

    可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宝贝人才。

    诸葛老妖老是想着要一个像马忠那样上马能领兵,下马能抚民的人才,殊不知当时自己给他推荐了张嶷,他竟然觉得张嶷官职过低,不宜越级提拔。

    哼哼,你不要我要!

    “走走走!我们以后就算是同僚了,张从事又何须客气?”

    冯永直接拉着张嶷的手回头向庄子走去。

    张嶷却不过冯永这般热情,心里倒是有些感动,觉得这冯郎君当真是真诚待人,没有一点架子。

    “既如此,那嶷就恭敬不如从命。”

    张嶷觉得自己再拒绝,那就当真是虚伪了。

    “义文、文轩,大伙都过来,我与你等介绍一位良才。”

    回到府上,冯永极是高兴地对着在厅堂等候的赵广等人说道,“这位乃是巴郡人士张……”

    张什么来着?

    冯永眨眨眼,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光顾着高兴了,还不知道张嶷的字。

    “张嶷见过诸位郎君。”张嶷连忙自我介绍,“当不得冯郎君良才之称,唤我张伯岐即可。”

    “哦,对,伯岐。”

    冯永点头,这才又给张嶷介绍了赵广等人。

    张嶷一听,原来在座的几位郎君竟然正是锦城声名鹊起的几人,当下连忙上前各自见礼。

    赵广等人得知张嶷只是从事,竟然能让兄长亲自出府迎接,本就已经惊讶了。

    没想到此时,兄长还把人带回来让他们认识,心里都是吃惊无比:这张嶷,是何方神圣,竟得兄长如此重视?

    冯永却是不管这些,拉着张嶷入座,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来了有好菜。伯岐且在这里安心住下,正好与我等亲近亲近,到时我等一起去越。来人,吩咐庖房,今天晚食多做几道菜。”

    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舒畅了就感觉好事来得比较多。

    那边的黄月英收了礼物,办事很是爽快,第二天就派人通知说可以去拜访蒋琬了。

    冯永连忙让人备了礼物,拿了名帖上门拜访。

    蒋府的府门不大,里头走出来一个少年郎君,对着冯永拱手行礼道,“蒋斌见过冯君侯,大人已经在府内等候冯君侯多时,请进。”

    “蒋德泽?”

    冯永迈进门口时,看了一下蒋斌,问了一声。

    “回君侯,正是。”

    “多大了?”

    冯永看着这个嘴唇上才刚刚长出黑绒毛的少年郎,开口问道。

    蒋斌有些奇怪地看了这个新贵一眼:堵在别人家门口问主人多大了,传闻中的冯郎君果然是性子古怪。

    想是这么想,但蒋斌却不得不回答:“回君侯,已经十六了。”

    “十六岁啊……”十九岁的冯永感慨了一下,“三年前,我与丞相第一次见面时,也是正好十六。”

    大汉丞相冯庄问计,冯郎君先是建议东和孙吴,再献平定南中之策。

    这个故事在锦城有着多种版本在流传。

    随着冯永新晋关内侯,年经轻轻便掌控一郡之地,他最初出山时的故事又重新被人挖了出来,比以前还要让人津津乐道。

    同时也成为大汉少年郎君的励志榜样。

    蒋斌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只见他的眼中露出神往,脱口而出地问道,“恨不能见当时冯郎君之风采。”

    冯永摇头笑道,“有什么风采?不过只是与丞相闲聊几句罢了。”

    说着看了看蒋斌,问道,“越那边有不少空缺,我苦于无人上任,不知德泽有没有兴趣去那里看看?”

    蒋斌一怔,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然后又消失不见,歉然道,“此等大事,斌岂敢自作主张?须问过大人之意。”

    冯永点头,“理当如此。到时德泽记得跟蒋参军说一声,若是蒋参军同意,随时过来找我。”

    蒋斌又行了一礼,“君侯美意,斌感激不尽。”

    “我非是随意举荐,乃是看中你的才能。”

    冯永笑道。

    按历史原本轨迹,几十年后,钟会挥师率军十几万进入汉中,最后有三座城一直没被攻下来,其中一个叫汉城,守将正是蒋斌。

    可惜的是蒋斌很明显不相信冯永说的是真心话,当下只是笑笑,不再接话。

    跟着蒋斌穿过前堂,来到客堂,只见一个中年老帅哥正站在门口那里等候,不是蒋琬是谁?

    看到冯永到来,蒋琬便开口笑道,“冯郎君,琬久候矣!”

    冯永上前直接行礼,“永此次冒昧而来,只求蒋参军做个撮合的媒人,还望蒋参军莫嫌永烦扰才是。”

    “此乃美事也,何来烦扰之说?”蒋琬伸手引礼,“冯郎君请到里面详谈。”

第0483章 婚前教育

    蒋琬本来就已经答应了做这个媒人,不然黄月英也不至于叫自己上门。

    所以冯永此次过来,是要请教蒋琬一些关于婚礼的事情。

    古之婚礼,共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名曰六礼但冯永不懂!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蒋琬对着冯永说道,“冯君侯欲与关家娘子结秦晋之好,乃是欲行君子之礼也。”

    “君子之礼?”

    冯永一听,觉得这蒋琬说话当真是超好听的,于是连忙点头,“对,对。我乃君子是也……”

    蒋琬:……

    “蒋参军,请继续说。”

    冯永浑然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刚才我说到哪了?

    蒋琬感觉有点转不过弯来,想了半天,这才有点嗑巴地说道,“君子之礼……古者六礼,少则要准备三个月,多则半年,一年,甚至三年皆不定。”

    “什么?这也太久了吧?”

    冯永惊呼一声。

    蒋琬嘴角抽搐了一下。

    “哦,我只是要赶着去越上任呢,所以觉得三个月……”

    冯永看到蒋琬的神色有点不对,连忙解释道。

    “那是古法!”

    饶是好脾气的蒋琬,也是有点压抑不住自己,“秦末天下大乱后,礼法已然崩坏,前汉刘歆曾奉帝命重制婚仪,但多沿用周礼,仅是稍做改动。”

    “可惜不久又遇王莽之祸,当是时,世人多是弃繁从简。民间百姓,甚至仅是行拜时之礼,便算成亲。”

    冯永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蒋琬听了,额头青筋微微冒起,“那是民间百姓!你们两家,皆是侯府,如何能这般无礼?”

    什么叫无礼?

    冯永正想张嘴,然后就看到蒋琬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只得干笑一声,“蒋参军你继续。”

    “礼法不外乎人情,婚礼既是事宗庙而继后世,自然也可以因为宗庙而从权。如今自黄巾之乱起,天下纷乱,与王莽之祸时的乱世何等相似?”

    “汉室倾危,你既是大汉重臣,又正当为社稷出力之时,虽说不能学民间百姓一样仅行拜时之礼,但有些地方倒也可以从简一些。”

    蒋琬说完后,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闭嘴不语,只是看着蒋琬。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冯永忍不住地开口道,“我可以说话了吗?”

    “说。”

    蒋琬一口气差点没顺下去。

    这小子,不让开口的话多得很,让你开口的时候就这么规矩?

    “不知道蒋参军觉得应该如何从简?”

    冯永心想这事自然是越简越好,就如后世那样,拿上九块九,进出一趟民政局,就成了夫妻。

    也不知是不是蒋琬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当下便说道,“这从简之意,非是六礼从简,而是这成亲的时间,可以缩短一些。”

    “多短?”

    “一个月。虽说时间紧了些,也可以完成六礼,但你要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我应该准备什么?”

    冯永虚心地请教道。

    “最重要的自然是雁。”

    蒋琬看到冯永这般虚心模样,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六礼中,除去纳征外,剩下五礼,皆要用到活雁,故你得把大雁多准备几只。”

    “大雁?”冯永一怔,心想别的都好说,只要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都不算问题。

    只是这种迁徙的活物,倒是有点麻烦。

    “如今天气转暖,大雁南飞,若是用心一些,应该可以找到。”

    蒋琬提醒道,“雁者,顺阴阳往来,守信之物,故以雁为信,乃是明夫妻之道,取忠贞守信之意,可不能马虎。”

    “好,我明白了。”

    冯永点头。

    蒋琬又看了一眼冯永,欲言又止。

    “蒋参军可是还有嘱咐?”

    蒋琬咳了一声,“冯郎君,这六礼之后,那就算是成了夫妻了。这夫妻之事,就不用老夫说了吧?”

    夫妻之间还能有什么事?不就那点事?你想说什么?

    冯永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郎君不是有一妾室?”

    蒋琬眼神有些飘忽。

    你想做什么?!

    冯永想起在南乡时,蒋琬对阿梅大是称赞,心中警铃大作。

    “既然冯郎君有妾室,那么想来对房中之事,应该有所了解。老夫这里,还有一本册子,冯郎君拿回去看看,说不定对夫妻之事有帮助。”

    说着,蒋琬从袖子里拿出一本绢本,递给冯永,脸上露出有些肉痛的神情,“冯郎君看完后,记得还回来,本子珍贵着呢。”

    “这是什么?”

    冯永接过来,心想这上面有什么机密?

    “别忙,等回去再看……”

    蒋琬一看冯永接过来直接打开,当下连忙阻止。

    只是虽然他的手快,但哪有冯永的眼睛快?

    虽然只是翻开一个页角,也可以瞥见了里面的内容。

    这不是……

    传说中的洞玄子三十六式?

    蒋琬老脸微热,咳了一声,“按说,这等事情,乃是由家中长辈在婚前所教,但君侯父母俱殁,老夫既然应下这媒人之事,所以也就顺手为之。”

    看到冯永有些发蒙的神情,还以为他是害羞,当下就开解道,“君侯既然要成家,就应该明白,这夫妇敦伦之事,乃是再正常不过。”

    “夫妇刚开始时,自然觉得新鲜,只是一起生活日久,就未免觉得有些无趣,故先贤这才传了经验下来,乃是让夫妇和睦的宝贝。”

    谁说古人封建来着,这不是很开放嘛?

    冯永看了一眼正努力做出正经模样传授经验的蒋琬,手上再次翻开了册子。

    噫,只是个黑白画,人物画得也不成比例,有甚好看?

    不过上面的姿势倒是有些看头,房中塌上,院中石上,正面,反面,侧面,应有尽有。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侍女在旁伺候的图画。

    看来古人也是会玩的。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想起一事,他抬头看向蒋琬,问道,“蒋参军,你方才所说,这等事情,婚前皆由家中长辈教导?”

    “这是自然。”

    听到这话,冯永突然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

    不知道黄月英会给关姬怎么教?若是也是这般图册……

    那以后岂不是“三人行,必有我乐焉?”

第0484章 眦睚必报

    想到这里,冯永直接就把本子揣进怀里。

    经历了真密牢情事.avi,冯永每每想起关姬的风情,心里就是禁不住地一热。

    黑白就黑白,色彩不重要,姿势才重要关姬可是练武之人,一般人做不出来的动作,对关姬来说一点问题没有。

    如今汉中已经开始着手毛布票子的上色问题,只要合格的颜料能搞出来,大不了到时候找人再画个彩色版的小册子。

    蒋琬又与冯永交待了一些事情后,这才让蒋斌把他送出府外。

    “大人,冯君侯已经走了。”

    蒋斌回来后,对着自家大人说道。

    蒋琬点点头,看着蒋斌,问道,“你不是常说欲与之相识么?今日得见,觉得其人如何?”

    蒋斌想了想,半天才憋出一句,“挺不错。”

    “仅仅是不错?”

    蒋琬看了一眼儿子,笑笑。

    “待人不错,剩下的,孩儿一时看不出来。”

    蒋斌老实地回答。

    蒋琬点点头,说道,“也是,毕竟只是一面之交,一时看不出来也情有可原。”

    想起在南乡见到的种种稀奇古怪,心里却是对蒋斌的话同意了几分:这个冯明文,若非是相处日久,却是难以了解其人。

    看到儿子脸上有几分犹豫,心下奇怪,“怎么?还有何事?”

    “大人,是这样的。那冯君侯,欲让我跟他去越,你觉得如何?”

    蒋斌想起冯永在门口跟他所说的话,终于开口问道。

    蒋琬看到蒋斌脸上的神色,心下明了,“你想去?”

    “孩儿已经十六了,是应该出去看看了。”

    蒋斌确实是有几分意动。

    蒋琬笑着摇摇头,“若是以前,冯明文提起此事,倒是无妨。可如今,他很明显就是为了回报我答应给他做媒人之事。若是你去了,岂不是成了挟恩图报之辈?此非君子所为,还是作罢。”

    蒋斌听了,脸上微露失望之色,却也知道大人所说的是实情,当下便点了点头,“大人说的有理。”

    “若你当真想出仕,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大人请说。”

    “汉中南乡的汉中冶,很快就要有一个监丞的空缺,你可以去试试。”

    蒋斌听到这话,却是有些吃惊地问道:“汉中冶的监丞,不是……”

    “对,没错。”蒋琬点点头,“冯郎君本是兼监丞之位,只是如今他以君侯之尊,自是不可能再任这个监丞。还有就是,你若是当真想了解冯郎君,去南乡看看,自是最好不过。”

    “可是汉中冶隶属内府……”

    蒋琬面露犹豫之色。

    内府是皇宫所有,出任监丞,就相当于卖身皇家。

    卖货帝王家那是正常现象。

    但现在的大汉,不是正常现象,因为现在的帝王家,不算是一个好买家。

    “陛下究竟还是陛下啊,天子毕竟是姓刘。”

    蒋琬目光看向门外,眼中没有焦距,突然说了一句很莫名的话。

    他的内心最深处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而且丞相,也只会做伊尹周公,而不是王莽或者曹操。

    丞相若是有一点点的他想,此时就应该是趁着南征胜利归来,声望愈盛之际,加紧培养羽翼亲信,而不是夙兴夜寐,操劳国事。

    更不是为了北伐吞魏而日思夜索,忧虑不已魏十倍于汉,吞魏岂是这么好吞的?

    先帝托付丞相以国事,这才不到四年时间,丞相的双鬓就已经开始斑白,可想而知这几年里,丞相呕沥了多少心血?

    这可不是一个心有他想所能做出来的事。

    作为时时跟着丞相的蒋琬,他更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目前丞相府中,无论是向朗,杨洪、张裔,亦或是马谡、自己,还有杨仪等人,虽说都是丞相看重之人。

    但若是单独拉一个出来,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和声望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让众人心服口服。

    这不管是丞相有心还是无意造成目前的情况,但就目前在蒋琬自己看来,在丞相之后,应该不会有人能达到丞相这种程度。

    丞相应该也不会留下这种人物。

    所以到最后,天子亲政,那就是必然之事。

    只是蒋琬自不会把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说出来,只是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年方十六,不着急,先去南乡看看,历练两年后再说。”

    “是,大人。”

    蒋斌生性孝顺,当下只得应道。

    冯永出了蒋府后,正想出城,只见城门口正站着一个蹁跹郎君,面如玉,眉若剑,身如玉树,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

    进出城门的人,即便是男子,也有不少人对他注目行礼。

    更不用说那些妇人女郎,一看到他,皆是内心怦怦乱跳。

    正当不少人正在怀疑这等俊美郎君是哪家的王孙贵族,亦或是世家之子时,只见那位郎君却是突然眼睛一亮,迈步上前,对着一个面容平平无奇的郎君深深地行礼:“照见过冯郎君。”

    冯永实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糜照。

    “糜郎君何以在此?”

    一个月前,糜照还亲热地唤冯永为兄长,而此时,两人却已然生疏至此。

    “特意在此等冯郎君。照欲宴请冯郎君,不知冯郎君能否拨冗?”

    糜照脸上露出些许的歉然之色,同时又有些冀求之色。

    “我忙,只怕没那么多时间。”

    冯永淡然道。

    “不敢耽搁冯郎君太久。听说冯郎君近日欲议亲,照手上正好有十只大雁,皆是完好无损,如今正养在家中。若是冯郎君不弃,照可以成君子之美。”

    糜照又有些低声下气地说道。

    听到这话,冯永心中一动。

    射杀大雁简单,但活抓且不让其受到伤害的,却是不易。

    虽说凭自己目前的能力,找到合格的大雁,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总是要费些时日。

    与关姬成亲,自然是越快越好,所以若是有人现在就把大雁送上门来,倒也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这样啊,也行吧。在哪摆的宴?”

    看在大雁的份上,冯永作出勉为其难的模样。

    “城中有一家一品阁,请冯郎君稍作移步。”

    “好,前头带路吧。”

    只是等糜照把冯永领到那一品阁前时,冯永不禁有些愕然。

    “这不是玉瑶阁么?”

    一个月前,自己正是在这里砸了门面。

    而糜照,正是引火者。

    看向糜照,只见他的脸上露出尴尬之色,“锦城早就没了玉瑶阁,如今此阁,名叫一品阁。”

    “这样啊……”冯永摸摸下巴,“里头的姑娘呢?”

    “云依容娘子改名了,叫谢清。”

    糜照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

    “原来如此。”冯永点点头,只是看向糜照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起来。

    一个月前你想法子让我砸了这家阁楼,一个月后你请我在这里吃饭?

    呵呵!

    “那就进去一观吧。”

    一品阁今天很明显没有开业,整个楼阁,除了偶尔可以看到经过的奴仆下人,再无客人。

    糜照把冯永领到阁楼二层的一个布置精致的小内阁,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外头的整个大街。

    不得不说,这个一品阁的选址,当真算是黄金地段。

    案几上摆满了各类菜肴,但冯永又看不上眼,随意夹了点放到嘴里,便放下箸筷,开口问道,“你约来我,是为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冯永还不至于相信糜照就单纯是为了送大雁。

    糜照亲自执勺,为冯永舀了一碗汤,这才说道,“冯郎君可否让照私语一番?”

    冯永看了一下身边的部曲,对他们说道,“你们且先出去。”

    “君侯不可!”

    部曲果不其然地强烈反对道。

    在南中时的遇刺,冯永的部曲被关姬狠狠地收拾了一番。

    再加上如今冯永身份已经贵为君侯,所以部曲更得小心谨慎,一楼下面留了一部分人,二楼留了一部分人,这小内阁也要跟着人。

    “你们就在外头等着。”

    冯永摆摆手,“放心,糜郎君还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加害于我。”

    糜照闻言,脸色苦涩无比。

    部曲拗不过冯永,只得警惕地看了一眼糜照,这才慢慢退了出去。

    “照先干为敬!”

    糜照举起碗,把里头的汤当成了酒,一饮而尽。

    冯永抿了一口,发现这汤又酸又涩,可能唯一让人觉得入口的原因,就是能闻到一股淡淡地酒味。

    “这是……醪糟?”

    冯永疑惑地自语了一句,不过他又不喜欢喝酒,前世喝醪糟也喜欢喝甜的,这种东西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糜照却是不管冯永喝没喝碗里的东西,他自顾又倒了一碗,这才苦笑道,“照知道,上回之事,做得不地道,故这一碗,是自罚,给君侯陪罪。”

    说着,又一下子喝干。

    再倒一碗。

    “君侯不日将大婚,照到时只怕不能上门亲自祝贺,这一碗,是提前给君侯贺!”

    看着糜照脸上又悲又涩,冯永轻叹一声,“何必?”

    糜照摇头,长叹一声,“世人皆说我生于皇亲之家,乃是福气。但谁又知道我的苦衷?”

    说着,自顾又喝下一碗。

    看来他是真把这醪糟当成酒来喝了。

    糜家天生就是和皇室绑在一起的。

    可以这么说,糜家兴衰,要看圣眷的隆宠程度。

    别家或许还有机会投到丞相府,但糜家不行。

    所以有很多时候,糜家要帮宫里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

    “君侯可知,我手上这十只大雁,是准备用来干嘛的?”

    “大雁,自然是用来议亲的。”

    “没错,确实是用来议亲,不过君侯可知我准备是与谁议亲?”

    糜照定定地看向冯永。

    “谁?”

    冯永却是不管糜照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

    反正不可能是关姬。

    “本来就有好几家,不过最近又多了一家。”

    “哦,这是好事。一家好女几家求,反过来不也一样?好郎君自然也会有多家求嘛。”

    冯永淡淡一笑。

    “最近这一家,是张家的小娘子。”

    糜照却是不管冯永的调侃,仍是定定地看着冯永,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冯永脸色一僵,脸上的笑容凝固。

    “张家的小娘子?哪个张?”

    “自然是张西乡侯的张。”

    糜照呵呵一笑,又猛地喝下一碗醪糟,只觉得得有说不尽的苦涩,“听说这是张小娘子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冯永的心头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有点疼,“然后呢?你把大雁送我了,你怎么办?”

    “我把大雁送与君侯,自然就是暂时不想议亲了。”

    糜照苦笑摇头。

    如果说,前头得罪此人还情有可原,那么,如果这个时候他真敢答应与张小娘子议亲,只怕那就是把他往死里得罪。

    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可当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流放汶山的廖立,被打断腿的许勋,蜀中被坑出血的世家大族,汉中地底下的无数冤魂,被鬼王吓得瑟瑟发抖的蛮夷们……

    都对此想要表达意见。

    说实在话,糜照这些日子,心里要说不发怵,那当真就是假话。

    只见冯永脸上一松,点点头,赞同道,“记得去年南乡那边不是出了个统计吗?这女子,晚两三年成亲,对身体有好处。张小娘子晚一些成亲,也是极好的……”

    说出这话时,老冯感觉自己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有些时候,就算是不喝酒,也是会醉的。

    糜照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喝醉了,他看到冯永脸上的神色变化,于是心里就不禁大着胆子鄙夷了一声:呸!

    只是他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是不敢表露出来。

    “冯君侯,南中冶眼看成立在即,照也不才,想自请去那里当个监令,你觉得如何?”

    糜照小心地问了一声。

    “南中冶监令?这不是内府里的事情,问我做什么……”

    冯永说到这里,看到糜照的神色,心里这才突然明白过来。

    南中如今仍是蛮荒之地,糜照这么做,实际上就是相当于自我流放。

    看看廖立就明白了,汶山郡离蜀郡才多远?这就已经算是流放了。

    而南中,不知比汶山环境恶劣了多少倍,说不得,一不小心染上瘴疫,那就是有死无生。

    “糜郎君乃是皇亲国戚,何至于此?”

    冯永发誓,他是在真心地劝说。

    特么的,糜照的身份,好歹也是阿斗的表兄弟呢!真要因为自己被逼得跑去了南中,别人会怎么看自己?

    那不又得多出一句话来?

    眦睚必报关内侯?

第0485 联手

    可是不管冯永怎么劝说,看样子糜照主意已定。

    “冯君侯不必再劝我了,我主意已定,这南中,我是不得不去。若是去了,凭糜家的底子,在那边说不得还能活得自在些。”

    “若是不去……”糜照脸上尽是无奈,“我在锦城的日子未必好过。”

    冯永皱眉,“为何?”

    “君侯在狱中一个月,却是不知,在今年的大朝会后,有人曾上过奏言,说糜家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又恶意蓄奴,无视国法……”

    糜照又苦又涩地说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不要说是自己,就是宫里的那两位,也是压根都没能预料到的。

    不得不说,世事无常啊。

    “糜家,难道当真囤积过粮食?”

    冯永犹豫地问道。

    糜照此时,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听得他说道,“我们糜家本就是豪商出身,经营产业,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若说到哄抬粮,前两年粮价大涨,这其中又不是糜家起的头,相反,我们糜家为了抑制粮价,甚至还抛售出去了大部分的粮食。”

    “当然,这其中,也获了不少利。但仅靠糜家一家,又如何能与蜀中的世家对抗,故没能把粮价压下去,在他人看来,这就是哄抬粮价。”

    冯永点点头,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糜照。

    皇家的白手套,不好当啊。

    事情办好了,是皇家的功劳。

    事情没办好,是白手套的锅。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这种事情,怎么这个时候才被翻出来?”

    糜照古怪地看了一眼冯永,轻轻摇头,“刘家也被弹劾了。”

    说着,竖起两根手指头,“两家皇亲国戚,在大朝会过后,就一起被弹劾。”

    冯永挑挑眉头,心里终于肯定下来:看来果然是与自己有关。

    兴汉会里头全是权贵二代,内部消息得知得快,也传递得快,甚至还可以在彼此之间连枝同气。

    但冯永也没想到小伙伴们会这么给力。

    看来糜照在这里请自己吃饭,也是有原因的。

    权贵想要吃肉,那是本能。

    只看吃相是难看还是文雅一些罢了。

    至于学着丞相过清廉日子,也不是没有。

    但你不能要求大伙全都这样吧?

    世间有多少家不吃肉的权贵?

    真要严查起来,除了丞相府里的那些人,权贵们有几个屁股底下是干净的?

    更何况糜家这种为皇家办事的家族?

    像李严这种最顶级权贵,还是大汉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不也一样是家中奢侈成风?蓄奴无数?

    也没见有人去说他有什么不对。

    而同样是奢靡成风的刘家,却在这一次中遭到了弹劾。

    说一千道一万,原因其实很简单:糜家和刘家,挡住别人的财路了。

    越的马场,锦城的祝鸡翁之术,南中的种植园,还有那秋日养蚕,冬日羽绒服……

    多少人都在渴望能在其中分一杯羹,多少家已经开始把钱粮投进去了?

    可是冯永竟然被他们两家弄得入了狱!

    真要是让冯永出了什么事,大汉不知多少勋贵家就得要暴走。

    事实上已经开始暴走了:妈的大伙辛辛苦苦沙场拼命,图个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给子孙留点基业?

    你们两家就这么见不得我们的好?

    所以因为冯永入狱而产生了某种不知名的风险,权贵突然间就暴躁了起来。

    苦日子过得太久了哇!

    而且平时顶头还有一个丞相府在压着,想明目张胆地巧取豪夺,那就是自寻死路。

    现在好不容易有盼头,而且还是合理合法地吃肉,又不是巧取豪夺,难道这都不行?

    果断不能忍!

    皇家又咋啦?

    皇家的江山,还不是大伙帮你打下来的?

    想当年,先帝在时,还和我们一起称兄道弟呢?

    大汉危难之时,大伙过得都是苦日子,也没说什么吧?

    现在有机会吃点肉的同时,也是同样为了能早日平定越的夷乱,陛下你总不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吧?

    张星忆不是公主,但她如今的价值,比公主还要有份量。

    因为她只要嫁给了冯永,那冯永真成了外戚。

    到时皇室自然是要吃肥了,但最后剩下几滴汤给别人喝,谁知道?

    糜照看着冯永,眼神极是复杂,同时还有些许的畏惧。

    “冯君侯,小弟知道,此次是做差了。别说是小弟,就连……”

    糜照用手指指了上空,苦笑一声,“也没想到君侯竟然有这般大的魄力。”

    魄力?

    冯永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魄力,这个是我在南中时就已经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在这个骨节眼上,你们自己撞上来了。”

    说着,又是怜悯地看了一眼糜照。

    想要开发出越那个大平原,光靠自己这几家,也不是说不可以,但所需要的时间太久了,更别说还要先平乱。

    真要让自己埋头经营那里,北伐这么大的事,哪有机会去参与?

    所以自然是靠人多力量大,让大伙一起拿钱粮砸出来。

    糜照自然知道冯永嘴里所说的早就计划好的是事实。

    因为他早先作为兴汉会在锦城里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就接到冯永从南中传过来的消息,让大伙都攒点钱粮,准备再干一票大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票竟然干得这么大。

    此时再听闻此话,嘴里只觉得满是黄连,苦不堪言。

    想起冯郎君历来所做的事,糜照不由地有些后悔:到底还是小看了此人。

    此人所要谋划的事,从来都是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事情,甚至是国之大事,哪有小事?

    “糜郎君要去南中也好,反正如今兴汉会也正在垦殖南中,到时候说不得,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种甘蔗是绕不开阿斗的。

    毕竟对于东吴来说,这是冯永能利用的最大的面子。

    不过此事也给冯永提了一个醒:皇家,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糜照得了冯永的承诺,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感激道,“照应不敢说,若是在南中,能得冯郎君照顾,那就是感激不尽了。”

    糜家在徐州本就有良田无数,对于垦殖这种事情,那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如今重操旧业,问题不大。

    冯永点点头,正准备起身告辞。

    只听得糜照又低声道,“冯君侯,刘宏朗亦自请为南中冶监丞,你觉得如何?”

    冯永一怔,“刘良?”

    糜照点头。

    “谁任监丞,那是内府的事,我怎么敢说这种事情?不过我与刘良的恩怨,想必你也知道。刘家想要在南中种甘蔗,谁也拦不住,只要他们牙口好,想啃甘蔗就尽管啃去。”

    冯永冷冷一笑。

    糜照勉强一笑,“照知道了。”

    冯永的意思很明显,刘良任南中冶监丞,那是皇家内府的事。

    但刘家想要披着南中冶的皮,加入南中的甘蔗产业,那就是做梦!

    而且听到冯永这口气,在糜照看来,只怕刘家想要在南中发展,都是步步艰辛南中最具影响力的几个人里,有一个就是冯永。

    冯永身边最忠实的小弟之一李遗,其大人又是南中降都督。

    还有南中的云南太守吕凯,也曾受冯永恩惠,被其从夷人手中救出。

    可以这么说,刘家想在要南中发展,只要冯永反对一天,那这个事情基本就是没有什么指望。

    果然是眦睚必报关内侯啊!

    这等人物,计谋手段本就顶尖,做事布局更是超人一等。

    如今再加上手握权势,身边还有一大群人为其呐喊助威,非是一般人所能惹得起的。

    回去后还是得跟大人说一声,这等人物,以后还是尽量交好,不要得罪吧。

    待冯永离开后,糜照坐在那里,心里思绪万千。

    这时,只见从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弘亮又何必对那人如此低声下气?这等心胸狭小之人,想必也难成大器。再说了,那南中之地,不过是蛮夷之地,又有什么值得他这般自傲?”

    此人正是一直在隔壁偷听的刘良,只见他继续说道,“再说了,他口口声声说在南中开甘蔗庄园有大利,那也只是他的片面之词,未必属实。”

    糜照看了一眼刘良,淡然一笑,“当年先帝谋主法孝直,亦是睚眦必报,然如今乃是唯一一位有谥号的臣属,你又怎么说?”

    刘良登时语塞不能语。

    糜照起身,走到窗台前,指着下头,对刘良说道,“你且过来看看。”

    刘良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只见下头大街上满是勋贵儿郎,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人人腰间都挂着刀剑,手按刀柄剑柄,屏息不语。

    待他们见到冯永出得一品阁,皆是齐齐喊了一声:“见过兄长!”

    冯永点点头,翻身骑上一个儿郎牵过来的骏马,喝道:“走!”

    “诺!”

    众人轰然响应。

    “你信不信,若是今日他在这里有丝毫损伤,你我二人皆不能安然走出这阁楼?”

    糜照脸色有些苍白地问道。

    刘良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

    “至于南中庄园能否获利,我从未怀疑过这个事情。”

    糜照看着冯永远去的背影,眼中有些茫然。

    只听得他悠悠地说道,“毕竟冯郎君的敛财之能,大汉谁人不知?举手翻覆之间,百万缗钱粮都能轻易过手,你我又何必自欺欺人去说那南中庄园未必能获利的话?”

第0486章 两家的烦心事

    初春的锦城,乍暖还寒。

    再加上这两日下了雨,让人感觉有些湿寒。

    关兴正在房中伏案看书。

    屋内加装了一个炉子,长长的烟囱伸到外头,使得屋内倒也没有什么烟气。

    炉子里的火烧得正旺,把屋内的湿气和寒气都驱散了。

    这时,只见屋外走进来一个人,说道,“安国,又在看书呢?”

    关兴闻言,抬头一看,“是兴武啊。”

    指了指眼前的案几,说道,“随意坐吧。”

    张苞进出关府如同自家,不需要下人禀报,他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后,这才问道,“安国又在看什么书?”

    关兴举起手里的书册,看起来很是崭新,晃了晃,“三娘拿回来的,叫《军中日常操典》,说是汉中那边最新印出来的。”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与军中有关?”

    张苞有些好奇地问道。

    “确实有关。”关兴把书册放下,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兴武可曾记得,去年南征时,赵义文和王子实所率的那些部曲?”

    “自然记得。”

    当时赵广和王训所率的部曲,虽只有百来人,但却是最与众不同。

    不但每次集结时反应最为迅速,行列极为整齐,百人听令,就如同一人行动,而且行军扎寨皆有法度。

    若不是他们身上少了一股血腥杀气,张苞还以为那就是少见的精卒。

    最后问过了才知道,里头除了跟在赵广身边的那些人是赵家的亲卫,剩下的,全是从南乡带过来的。

    “听说那些部曲,先是用南乡的练兵之法训成能听得懂军令的士卒,这才开始教他们军阵和搏杀之技,其练兵之法倒是与别处有些差别。”

    “这事我也听说了。”张苞点头,看向关兴手中的书册,眼中一亮,“这书莫不成就是南乡的练兵之法?”

    关兴点点头,“听三娘说,南征时的那些部曲,只是冯……”

    说到“冯”字时,关兴就如同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总是要顿上一顿。

    “冯明文?果然是他?”

    张苞却是心直口快地接口问道。

    “没错,确实是他。南征时的那些部曲,只是他的尝试,当时看来效果不错。所以他又根据南征时出现的问题加以改进,重新编制了这一部操典。”

    关兴扬了扬手里的书册,“三娘给我送了一本过来。”

    “有这等好事?”

    张苞大喜,“安国,你这个妹夫……”

    关兴一听到“妹夫”这个词,再想起南中时的种种,当下脸色就是一变。

    张苞自然知道关兴一直对冯永看不顺眼,只是又不是他自己要嫁妹子,所以说话倒也客观上两分。

    “安国,不是我说。三娘的眼光,确实挺不错了。这个冯明文,虽然行事为人古怪了一些,但是个有才的,特别在抚民治国上,非你我所能比,这一点我们得认。”

    “你看这才多久,他就得封了一个关内侯,再给几年,封个列侯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你看,他对三娘也算是个长情的,风评……呃,风评还算不错吧?”

    说到这里,张苞打了个嗑巴,偷偷地看了一眼关兴,只见他脸色木然,当下便硬着头皮说下去。

    “虽然有各种传闻,但也没听说他曾流连女闾之类……”

    再说到这里,张苞觉得自己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另提一句。

    “三娘对他也是有意的。这郎有情,妾有意,郎有才,妾有貌,如今这锦城里,不知有多少女子都在羡慕这个好姻缘呢!”

    “还有,在南中时,他好歹也救了你一命……”

    张苞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关兴就想起冯永在南中救自己时的那个嘴脸,心头只觉得更是发堵。

    “再看看现在,他连这等世间难求的练兵之法都能送给你……”

    关兴越听张苞的话,心里就越是别扭,当下直接打断了张苞的话,幽幽道,“兴武,这可不像是平常的你。”

    张苞神色一滞,干笑道,“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是实话,”关兴点头,瞟了一眼张苞,“但不像是你平时所能说出来的话。”

    说着长叹一声,“你我二人,乃是兄弟相称,你那些心思,又如何能瞒得过我?说吧,此次你这般为那冯明文说好话,究竟为何?”

    张苞眼看着瞒不过了,这才垮下脸承认道,“那冯明文,还未让人到府上提亲么?”

    “哪来这般快,他才出狱不久,总要有准备吧?”

    “安国是准备答应了?”

    “我本是不想答应的,但能不答应么?”

    关兴看了一眼张苞,“就连你,都为了此事上门来了。”

    张苞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如今与大人有关系的那些叔伯们,近日都突然上门来了。明里说的是太久没走动,但话时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打听四娘近来有没有婚嫁的意思……”

    说着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关兴,又指了指自己,“你说,这明明是三娘的婚事,为何他们就操心上四娘了呢?”

    “是啊,你府上都是如此,更何况我府上的?”

    关兴脸上也尽是无奈,“每个人来府上,都是和你一样,为那冯明文说好话,说他与三娘,乃是天合之作,难得的好姻缘。”

    “那安国又是怎么想的?”

    张苞面露关心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三娘如今在丞相夫人那里,我自己都好几天没能见到她了。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嫁入冯府,我这个做阿兄的,自然是只能答应了。”

    关兴有些无奈道。

    关家在前些年,人憎鬼厌说不上,但不讨他人所喜,那是确实是实情。

    也幸好自己薄有名声,得丞相所重,这才强撑着关家没倒下去。

    但日子不好过那肯定是真的。

    重新有起色那是两年前才发生的事情,确切地说就是三娘跟着那冯明文去了汉中以后。

    三娘手里握着牧场和工坊的份额,开始让人重新求上门来。

    若说关兴不想看到关家重振,那就是假话。

    但一想起这是三娘拿自己跟那冯明文换来的,他心里就是不得劲。

    总觉得是自己愧欠了三娘。

    总觉得那小子是趁人之危。

    再到如今,因为三娘与那小子的婚事,关府门庭来客越发多了起来。

    关兴越发地感觉到了压力:这门亲事,好像已经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感觉已经不是由他说了算一样。

    事关大汉不少权贵利益,以及朝廷收拢蜀地人心,再加上越郡的夷乱,就连皇宫里的那两位,都不得不让步。

    如今最适合嫁冯永的两女,一个是关三娘,另一个就是张四娘。

    他若是真敢不答应这门亲事,后头让四娘趁机嫁给了冯永,到时关家就不知要得罪多少同僚权贵,那就当真要变成人憎鬼厌了。

    “安国能这般想,那自然就是好事。”

    张苞这才松了一口气。

    皇后想要让四娘嫁冯永的意思,张苞也明白。

    这样对皇家自然是好的,但对张家究竟是好处大一些,还是坏处大一些,一时还很难说。

    再加上牵扯到关家,所以张苞实在是不想让自家妹子再去趟这个浑水。

    眼中带着些怜悯地看向关兴,张苞心想安国摊上这么一位妹夫,又有这么一个有主见的阿妹,这个阿兄当得实在是不容易啊!

    倒是关兴看到张苞这种眼神,心里就是一团邪火冲天而起,脱口而出地问道,“四娘呢?”

    张苞一怔,“什么?”

    “四娘今年十四了吧?再过两年,就到十六了,到时不知兴武打算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因为南乡县去年下半年的统计结果,消息灵通一些的锦城权贵们,心里都明白,过早地让女儿出嫁,那就是害了女儿。

    在家里多留两年,反倒是为女儿好。

    这种事情虽然没有公开说出来,但在大汉的富贵人家里头,至少已经有了这么一种意识。

    张苞听到这个话,脸色就是一僵。

    然后幽怨地看了一眼关兴,“安国,说三娘的亲事呢,提什么四娘?四娘要在家里多养两年,不是什么坏事。”

    “没事,先说亲嘛,先定下来。成亲的事,等两年无妨。”

    关兴幸灾乐祸地说道。

    那也要有人敢在这个风头上给那混帐小子接盘才行吧?

    张苞心里这般想着,脑门青筋也跟着隐隐暴起。

    花容月貌张小娘,一曲成名天下知。

    就是这么一首赞美小妹花容月貌的文章,成就了小妹的美名,偏偏也成了小妹亲事的阻碍。

    前些日子小妹突然自己主动提出,想要给自己说一门亲事。

    糜家是与张家关系最好的几家之一,同时也是门户最相对的一家,竟然直接就拒绝了。

    有了糜家的表率在前,原本有意的那些人家都在装傻,只说了张小娘子年纪有些小,等过两年再说。

    张苞知道,这不是他们不愿意,也不是他们不敢,而是觉得不值得,都想要过了这个风头再说。

    不怕得罪人的人家当然有,但都是想要被撑死趁机人财两得的。

    毕竟小妹手中的钱财产业,占了府上的进项一大半。

    或者是门户对不上,存了攀附之心的,

    都是一些人品让人瞧不上眼的人家。

    唉,小妹的亲事,看来当真是只能往后拖了。

    想起四娘自听到冯永决定与三娘成亲的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再不复以前的烂漫性子,张苞心里就是一阵心疼。

    虽然如今她这个模样才是阿母想要的大家闺秀模样,但张苞觉得,真要让小妹伤了心才能变成大家闺秀,还不如让她一直天真烂漫下去呢!

    想到这里,张苞与关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心里冒出一个念头:可能掐死某个人才是最好的解恨方法!

    都知道彼此有这个想法,但却又不能说出口,一时间,两人都觉得有得有些意兴阑珊。

    “最开始我们在说什么来着?”

    关兴看了看手中的书册,幽幽地问道。

    “好像是在说军中操典?”

    “那我们还是说操典吧?不想提那烦心事。”

    关兴无奈地叹气道,越发地心塞。

    心想如果当年三娘没有从那冯庄经过,那小子就不会认识三娘。

    那小子不认识三娘,那三娘就不会嫁给他。

    三娘不嫁给他,那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心事……

    “也好。这操典,可有什么奇妙之处?”

    “奇妙之处倒没有,奇怪之处倒是有。”

    “有何奇怪?”

    “这操典,听说必须要以识字为基础,军中识字的人越多,就越有用。”

    “那对我等来说岂不是无用?”

    张苞顿觉得失望,自己当初学识字的时候都经常偷懒,一听到这操典还要士卒识字,当真觉得没啥意思:读书识字的人,谁会去当士卒?

    “总是有一些道理的。”

    关兴又翻开了书册,“想想南乡那些士卒,除去令行禁止,总是觉得比别处特别一些,但又说不上来。所以看一看,要是能发现其中的道理,那就最好不过。”

    就在这时,只听得下人来报:“郎君,府外有人求见。”

    “谁?”

    关兴一听,暗松了一口气,心想无论是谁,来得倒是时候,倒也不必再这样尴尬下去。

    “来人自称是丞相府的参军,姓蒋,这是名帖。”

    下人递上一张名帖。

    丞相府姓蒋的参军只有一个,那就是蒋琬。

    “蒋公琰?”

    关兴打开一看,果然是他,“他怎么来了?这般快?”

    “蒋公琰来做甚?”

    张苞好奇地问了一句。

    关兴脸上又现尴尬之色,咳了一声,低声道,“纳采。”

    张苞恍然,也咳了一声,“那安国还是速速更衣前去迎接吧。”

    纳采只是提亲的第一步。

    这一步,无论女方家愿不愿意,都得让媒人进府来。

    “好吧,兴武请自便,我先去招呼一声。”

    不能让人在门外久候,否则就是失了礼数,关兴急忙起身,前去换上华服。

    关府门外的蒋琬,着玄端礼服,头戴长冠,神情肃然,好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老帅哥。

    只见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用黑布掩盖着的笼子,正耐心等待主人出来。

    过了一会,只见关府的管家打开了大门,上前鞠躬行礼:“敢问客为何而来?”

    “闻关府有佳女,受冯君侯之托,特来纳采。”

    蒋琬朗声道。

    管家再行礼:“客请稍候,容小人回禀主人。”

    说完后入内,告知关兴。

    关兴身着华服,走出门来,向蒋琬拜礼。

    蒋琬受了这一礼,不答拜。

    关兴拜完礼,又作揖道,“请使者入内说话。”

    领着蒋琬走到关府的祠堂门前,关兴再作揖,“请使者入祠堂。”

    蒋琬还礼,“家庙圣地,不敢先入。”

    三揖三让之后,蒋琬这才把大雁从笼子里拿出来,从西边台阶进。

    而关兴则是从东边台阶入。

    拜过祠堂内关家先祖后,蒋琬这才开始说道,“冯家有良子,久闻贵家三娘乃佳女也,特托某以先人之礼,前来纳采之。”

    关兴对曰:“三娘愚钝,又弗能教,得冯良子青睐,荣矣……”

    说到这里,关兴当真是有点咬牙切齿。

    这话说得真违心啊……

    “不、敢、辞、也!”

    关兴一字一顿地说道。

    “敢纳采?”

    蒋琬问道。

    关兴再拜。

    于是蒋琬面向南,授关兴以雁。

    关兴亦向南接受雁。

    纳采毕,两人出了祠堂。

    关兴将雁交于管家,蒋琬则是站在祠堂门口等待。

第0487章 成了

    关府管家上前,把雁还给蒋琬。

    到了这里,纳采就算是全部完成了。

    关兴再问,“先生还有何事?”

    蒋琬执雁,问于关兴:“请问名。”

    到了这一步,若是女方不满意男方,则就应该拒绝使者的问名。

    两家的亲事,就此作罢。

    所以关兴一听到蒋琬这个话,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是要来了么?

    仅仅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他的眼睛余光就看到对面祠堂的墙角露出一个脑袋,脑袋的主人正睁大了一双美目瞪着他。

    眼中带着威胁和催促。

    关兴嘴角抽抽,心想三娘何时回到府中的?怎么会这么巧?

    关姬眼中的威胁意味更浓。

    关兴只好闭眼,咬牙说道,“可!请使者入内。”

    关姬一听,脸上露出笑意,脑袋“咻”地一下子就不见了。

    蒋琬和关兴又再次步入祠堂。

    “某即受名,将加诸卜,敢请女为谁氏?”

    蒋琬问道。

    关兴答道:“君有命,且以备数而择之……”

    说到这里,又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某、不、敢、辞、也!”

    “吾妹三娘,关氏女,名银屏……”

    蒋琬满意一笑。

    两人授雁,受雁,还雁等如前仪。

    问名完毕,两家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做完这一切,关兴心里怅然若失,想起刚才三娘那催促的眼神,心里更是有些不是滋味:小妹竟然是要着急着嫁人了啊,还是着急着嫁给那个混帐小子……

    蒋琬自是不知道关兴心里在想什么,只见他满脸笑容地对着关兴拱手道,“礼已成,琬就告辞了。待琬回去告知冯君侯,且请关君侯安心等些时日。”

    关兴连忙拦住他说道,“蒋参军辛苦前来,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要走,这如何使得?传不出岂不是让人说关家没礼数。府中早就备好了宴席,请随某入席。”

    “那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蒋琬哈哈一笑。

    与关兴不同的是,自蒋琬提着大雁过来纳采后,关府上下就开始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府上的老人更是抹着眼泪,感慨道,“娘子终于要成亲了哇!”

    想想几年前,关老君侯还镇守荆州的时候,娘子就到成亲的年纪了。

    哪知关家惨遭大变,后来的日子又大不如前。

    所以娘子的亲事也一拖再拖,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再拖下去,就要拖成老姑子了。

    现在好啦,府上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一些,娘子也终于要嫁出去了。

    而且嫁的还是名声赫赫的冯郎君,冯君侯。

    同样是君侯之家,也不算是辱没了娘子。

    苦尽甘来,苦尽甘来啊!

    趁着备宴席的时候,关兴找了一个空档,找到正坐在后院里傻笑的关姬,劈头就训斥道,“三娘,你就不能有一点女儿家的矜持?”

    “方才也就是蒋参军没发现你在后面,若是发现了,岂不是闹了笑话?”

    关姬受了关兴的责骂,却是一点也不在意,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下去,“阿兄莫要欺我读书少。”

    “《左传》曾有记,郑国徐吾犯有一妹,有公孙楚与公孙黑同时纳采问名,不正是让其妹自行择之?”

    关兴不能答。

    关姬却是不肯这般轻易放过他,继续说道,“小妹观阿兄当时神色,似有不对,莫不是怪小妹坏了阿兄的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关兴心里一惊,连忙否认道。

    关姬哼了一声,眼带怀疑地看了关兴一眼。

    “呀,三娘,我就算是别有打算,那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若是让他这般轻易地得到你,他岂会珍惜?”

    关兴心想我本想着让他先纳采个三五回再说的。

    “他敢!”关姬挑了挑柳眉,然后想起了某些事,心里就是一阵甜蜜,脸上也跟着带了些许的羞意,“阿郎……他自是与其他男人不同。”

    关兴看到小妹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他还想着再劝说一下,关姬却是起身把他推了推,“阿兄还要招呼客人,快去宴席吧,莫要让人久候,失了礼数。小妹待会还要去找叔母。”

    敢情你这是专门为了这事回来的?

    想起蒋琬不正是丞相府的参军么,三娘这几日一直呆在丞相府里,又岂会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纳采?十有**就是她悄悄地跟着蒋琬回来的。

    想到这里,关兴正欲再说两句,关姬却是不肯给他机会,把他推回前院,这又马上转身走了。

    冯永在庄子上等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看到蒋琬的车驾缓缓而来。

    当下连忙迎了上去,亲自扶着蒋琬下车,问道,“蒋参军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蒋琬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腊肉条子,“成人之美,又得享盛宴,何来辛苦之说?”

    “成人之美?成了?”

    冯永略有激动地问道。

    “自然是成了。不然我如何会在此时才过来?不正是因为却不过关君侯盛情,吃过了宴席才能脱身么?”

    虽然知道此事不会有什么意外,但一听到关兴竟然没有设置别的障碍,让蒋琬这般顺利地说成了,还是让冯永高兴万分。

    “好好好!蒋参军,永已经在府上备好了宴席,还请蒋参军进府一叙……”

    蒋琬拍了拍肚子,笑道,“冯君侯欲撑裂琬之肚皮乎?才在关君侯府上吃完,这肚皮还鼓着呢。再说了,天色已晚,琬过来告知冯君侯一声后,这就得马上回城,不然城门就要落钥了。”

    说着,又捋了捋胡须,说道,“这纳采问名完结,接下来就是纳吉。冯永记得要选吉日,入家庙问卜,到时再告知琬一声,琬好去关君侯府上报喜。”

    “劳烦蒋参军奔波,永实是感激不尽。”

    看着眼前这个中年老帅哥,冯永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吾曾闻:世外高人,多是不流于世俗,冷眼观世道,漠然视兴衰。君侯出身山门,胸有济世之略……”

    说着,蒋琬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若是君侯在世间成了亲,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冯永一愣。

    再看向蒋琬那认真的眼神。

    于是重重地点头,“不离开了,不会离开了。成了亲,从此以后就是真正的大汉人,想走也走不了了。”

    蒋琬听了,舒了一口气,笑道,“若真是如此,莫说此事不算奔波,就算是再劳累十分,琬亦如饮甘泉矣!”

    说着,又哈哈一笑,高声吟唱道,“凡周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怎么莫名其妙就唱起歌来了呢?

    半文盲的冯永有些茫然。

    蒋琬也不跟他解释,转身回到车里,连声催促车夫掉头回城。

第0488章 天意难测

    冯永不会占卜,这个并不要紧,他要做的是,拿这个事去问会占卜的人,然后再把占卜结果送到祠堂里说与祖宗们听就行。

    而且这个占卜的人还不能是在大街上随意找的算命先生,必须是知名的、权威的。

    不然这就是对关府的不尊重。

    这个人早就找好了,那就是柳隐的知交好友杜祯的大人杜琼,为锦城外胜景之一的桃林第一任主人,现任谏议大夫。

    杜琼学识渊博,乃是蜀地有名的学者,不仅精通谶纬术艺,同时也精通天文占验。

    当年曹丕称帝的消息传入蜀中时,他就与张裔、黄权、何宗、杨洪、尹默等人引用图谶来劝说刘备称帝。

    也算是早期投靠刘备的蜀人之一。

    但是不知为何,自刘备死后,杜琼就经常闭门谢客,很少与他人交流。

    所以在冯永看来,这种人物似乎应该是一向孤僻,想要请他为自己占卜,未必有些困难。

    不过柳隐因为得过冯永的推荐,这才得以进了丞相府,得知冯永的想法后,很是尽心地帮忙。

    过了几日,他就传过来好消息,说是杜琼答应了。

    冯永大是高兴,连忙备了礼物,择了吉日,前去拜访。

    早早就桃林外等候的杜祯一看到冯永到来,施了一礼,“祯见过君侯。”

    冯永连忙还了一礼,“永此次前来,只求尊大人为永纳吉,不知杜大夫可在府中?”

    “大人得知君侯要来,早已在府中恭候多时,君侯请随我来。”

    杜祯肃手引礼道。

    “好好,请。”

    冯永跟着杜祯走进桃林深处,看看四周的桃树,只见这个时候,桃树枝头上,花骨点点,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有些着急的,甚至已经绽开了花朵,露出里头的粉嫩花蕊。

    心里就不禁有些感慨,说道,“去年我从汉中归来时,曾有幸见过一次桃林盛开,那时繁花似锦,当真是难得的奇景。”

    听到这话,杜祯亦是一笑,“当时冯君侯还说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乃是难得的好句呢。”

    这句话当然不是在这里说的,乃是在皇庄里对张星忆说的。

    后来么,张星忆把它带到这里来了。

    所以世人皆流传说冯郎君就是在这里念出来的。

    杜祯此时拿出来,也就是为了打趣冯永。

    冯永闻言哈哈一笑。

    杜祯继续说道,“当时大人闻得此句,一直想要把它补完整,可惜的是,如今已经想了一年了,却仍然未能满意,感到甚是遗憾,不知冯君侯可有他句?”

    冯永好事将近,心情大好之下,嘴巴就有点把不住门,“有倒是有,不过就是有点不应景。”

    “还当真有?”杜祯大喜,“还请冯君侯让某知晓。”

    “也好,那我就献丑了。”

    冯永咳了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杜祯先是大声赞叹,“好句!”

    然后又细品了一下,这才感叹道,“从这‘去年今日’几字,就可以看出,这几句是君侯临时想出来的吧?”

    “人面桃花相映红”乃是去年出来的句子,在前面加了“去年今日”,说得可不正是现在?

    说着满是钦佩地看向冯永,“君侯高才,祯不得不服啊!”

    冯永干笑一声。

    杜祯看到冯永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好像突然也想起了什么,神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如今这冯君侯就要与关家娘子成亲,去年人面桃花相映红的那位张家小娘子,当真是不知何处去了,唯有桃花依旧……

    如此一想,杜祯心里也变得有些感慨起来。

    这几句,当真是映景映时到了极点,把个中少年情愁,说得入木三分。

    这冯郎君,当真是太谦虚了。

    想到这里,杜祯心里就不禁有些嘀咕起来:这冯郎君要娶关家女,莫不是还别有隐情?不然何以如此思念张家小娘子?

    只是这等事情,他自然也不好多问,只得把这疑惑埋在心里,径自带着冯永去见了自家大人。

    杜琼是一个清瘦的老者,双眼很是犀利,嘴唇紧紧地抿着,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

    “永见过杜长者。”

    冯永行了一礼。

    杜琼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冯君侯请坐。”

    “君侯来意,我已知晓。”

    说着,从案上拿起一张绛色的纸,“得知君侯要占卜,我昨日沐浴后,今日在君侯刚到桃林时,就已经占卜出结果。”

    说着把纸递给冯永。

    冯永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东西他只看得懂两句话。

    佳女守山猛虎,兴宅旺夫。

    良子天马下凡,荫妻护子。

    “嘶……”冯永倒吸了一口气,这个批语……

    “好哇,好哇!”

    冯永嘿嘿一笑,对着杜琼再次行礼,“真是多谢杜长者了。”

    杜琼摇头,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只是如实相告罢了。”

    “长者既擅此道,不知可有佳日告知永?”

    “二月初二,乃是难得的好日子,正是成亲吉日。”

    “好好好!”

    冯永喜笑颜开,心想二月二,龙抬头,当真是好日子。

    “待到亲迎之日,还请长者前去赴宴。”

    杜琼摇头道,“我喜清静,就不前往了。若是君侯当真要谢我,倒是有一事,想请君侯伸个援手。”

    “长者但说无妨。”冯永心情大好之下,连忙就拍着胸脯答应,“只要是永能做到的,定不会拒绝。”

    “当今大司农秦宓,如今身患重疾。某听闻君侯家中有良医,不知可否派之前往一观?”

    “秦大司农身患重疾?”

    冯永稍稍有些意外,点头道,“此事易耳,到时我定会让人去秦府上一观。”

    “那老夫就多谢君侯了。”

    “理所当然耳,又何必言谢?”

    冯永笑呵呵地说道。

    得了吉兆,冯永着急着要回去,杜琼本不喜欢说话,也没有多加挽留,又让杜祯送了出去。

    待冯永走后,一个年青的儒生走进两人相谈的房舍,对着杜琼行了一礼,“杜师,你曾言那秦大司农活不过今年,为何又让冯君侯派人前去给他看病?”

    杜琼看了一眼儒生,默然了一会,这才开口道,“谯周,天意难测啊!”

    谯周笑道,“杜师精通观占天文,何须自谦?”

    杜琼有些苦笑地摇头,“天意确实难测。”

    谯周自然不信,“若是天意当真难测,杜师又如何得知刘备有天子之象,当年又为何劝说刘备登基呢?”

    “此一时彼一时。”杜琼又看了一眼谯周,说道,“自刘备死后,天意就越发地难测。”

    谯周想了想,看了一下外面,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代汉者当涂高也,难道也是天意难测?”

    杜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魏者,观阙是也,所建之处皆是正对道途,巍峨而高大,此乃涂高之意。”

    “又,古时只称官吏不称曹。然自汉而始,官吏别称曹,如属曹、侍曹等。”

    “再者,汉中乃是大汉龙兴之地,然曹操移其民,导致汉中日益荒芜凋敝,亦暗指汉室日渐衰微。先帝登得大宝之位,只得定都锦城,偏安一方,此大概就是以前的天意吧。”

    谯周恍然,然后又问道,“杜师既然说是以前的天意,那如今乃至以后的天意呢?”

    杜琼又沉默了好久,这才说道,“如今汉中复有昌盛之象,对天下大势虽难改变,但却已经表明汉室将止住颓势。”

    说到这里,杜琼的又看向门外,目光深幽,“以前在我想来,汉中若想重得繁盛,即便是朝廷下大力气,亦非二三十年之功不可,然以如今的大汉,何其难也?”

    “直到此子横空出世,我才晓得‘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为何意,汉中兴盛,则大汉不绝,此亦是天意啊。”

    杜琼无比感慨地说道,“故我才有言,此乃天意难测。”

    谯周面露深思之色,“杜师是觉得,因为汉中之变,与此子有关,所以这才叫他给秦大司农帮忙看看?”

    “谯周啊,你生性聪慧,这是好事。但心思巧者,多喜取巧,这又是坏事。为人处事,还是踏实一些为好。”

    谯周脸上一红,连忙说道,“杜师说的是。”

    “秦宓身为大司农,乃是九卿之一,朝廷为其尽心而治,乃是应有之意。冯君侯家中既有良医,又与丞相府联系紧密,迟早都会找到他头上的。此举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尽尽人事罢了。”

    谯周听了,脸上更红。

第0489章 有喜有悲

    杜祯送得冯永出桃林来,冯永想了想刚才的事,心里总觉得有些发虚。

    于是脸上有些忸捏之色,对着杜祯说道,“杜郎君,有一事,我欲与你说,还望你能帮忙保密。”

    “却不知冯君侯要与祯交代何事?”

    杜祯有些奇怪地问道。

    “方才在桃林中,我听杜长者想要补齐那诗句,故这才一时有感而发,想要圆了杜长者这心愿。所以刚才那几句诗句,你只说与杜长者听就好,就不要再说与他人听了。”

    冯永说这话的同时在心里暗想,真要在这个准备和关姬成亲的骨节眼上,传出这个什么人面不知何处去的传言,只怕这好事一个不好就得要变成丧事……

    所以还是得交代杜祯一声,让他不要乱传。

    杜祯一听,再看向冯永的脸色,顿时明白过来,自以为了然道,“理解理解,此文乃是冯君侯为了大人心愿所做,不是为了张……呃,不是为了其他。”

    “对对对,就是这样。”

    冯永连连点头道。

    杜祯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冯郎君看起来年少得意,表面虽是风光,但也有他人所不知道的苦处啊。

    于是他向着冯永保证道,“君侯请放心,此文,我只说与大人听,再不会说与其他人听。”

    冯永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杜祯好歹也是个世家子,又是早就成名的人物,如今还有别驾的身份,想来他的保证,应该可以相信。

    得了杜祯的保证,冯永这才与杜祯告别。

    拿着占卜好的批语,回到府上,先是让人精心誊写了一份,给蒋琬送过去,然后再择吉时,进入祠堂烧给自己那死去的爹娘。

    “这个批语,倒是有意思。”

    黄月英拿着纸,看到上面的批语,笑了笑,再向正在努力学着做羹汤的关姬望去。

    关姬脸上一红,眼睛瞟向黄月英手里的纸,低声问道,“叔母,那上面说的什么?”

    “当然是吉兆。”

    虽然明知关姬很想知道这上面的内容,她却是故意不肯说,指了指正在熬着的汤说道,“看着点,别又烧糊了。”

    关姬一听,就立刻皱起眉,一脸的苦恼,“这做汤怎的比练武还难?”

    “用心学就不难。”

    黄月英点了点她的脑袋,教训道,“不会女红就算了,若是连这羹汤都不会,过些时日看你怎么做新妇?”

    “哦……”

    一身武艺少人能比的关姬苦着小脸,拿起勺子,撒了一大把盐下去。

    “哎呀你这女子!”黄月英拍了一她的后脑勺,“这盐不要钱的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阿郎家里有钱,怕什么?而且他家里还有厨娘,又不用我下厨。”

    关姬理直气壮地说道。

    跟着冯永这几年,关姬的心结渐去,除去在他人面前还会故做清冷模样,在自己人面前,她越发地显露出真性情。

    倒是有了几分以前在荆州当君侯之女的模样。

    黄月英哭笑不得,“这就是你不好好学的原因?新妇三日后真要做这种羹汤给姑舅,你想死人?”

    说到这里,黄月英这才想起冯永府上就冯永一个人,真要嫁过去哪会有人管得了关姬?当真是自在无比。

    又想起冯永本人的庖房手艺,就算是大汉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过,如今谁不知道冯府的吃食最是好吃?所以关姬说的倒也没错,哪用得着她亲自下庖房?

    再想起大汉最大的羊毛工坊也是冯永搞出来的,他手上就有大汉最好女红手艺的女工……

    一念到此,黄月英当真是感慨万千,又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关姬的脑门,“唉,看来你当真是个有福的。多好的夫家呢!过去就是个享福的。”

    关姬得意地扬起脸。

    要说这女子挑夫婿,前半生忐忑不安,就如雾里看花,生怕挑错了人。

    但一旦看准人,那就得直接先下手为强。

    这个阿郎,可不就是自己在牢中先下手抢来的?

    看到关姬这副模样,黄月英又是一阵好笑,“当初我嫁与丞相前,越是临近成亲的日子,心里也不知怎的,就越是不安,性子也容易发燥,哪里像你,巴不得自己早点嫁过去?”

    这亲事越发临近,关姬就越是高兴,看来她当真是真心欢喜,这一点倒是与其他女子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叔母当初不知道丞相的为人吧?”关姬脸上红红地说道“可是阿郎的为人,侄女却是知晓呢。”

    “是啊,看来当初你决定跟着去汉中,倒是做得最对的一次决定。”黄月英摸了摸关姬的头,略有感慨道,“三娘终于要出嫁了呢,而且一嫁过去就是侯府夫人。”

    想想前些年关姬所受的苦,此时更觉得这喜事的来之不易。

    正在感慨间,黄月英眼睛瞟到那正熬着的羹汤,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先去休息。”

    说完后,拿着手里的纸张步履匆匆而去。

    关姬眼巴巴地看着黄月英,心道这上面究竟写的什么,叔母还没给自己说呢!

    想了想,阿兄那边肯定也知道,自己还是回府看看吧?

    黄月英自然不知道关姬的小心思,她赶回自己的书房,从那满是竹简的书卷堆里,翻出一卷书画,放开桌上,徐徐打开。

    只见上面画着一匹马,马前有一个半边黑脸的女子,手里捧着一瓶水,滴落两滴水。

    正是三年前黄月英在后院接见冯永时所画的那幅画。

    半身美人成了半边黑脸的丑女,正是派冯永所赐。

    黄月英的目光落到那匹马身上,嘴里喃喃自语了一句,“天马下凡?”

    然后面露深思之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外头有人在敲门,大汉丞相的声音传进来,“细君,你可在里头?”

    黄月英一惊,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打开房门,问道,“阿郎怎么有空过来?”

    诸葛亮咳了一声,“处理政事有些烦闷,故随意走走,想到细君正在教那关姬新妇之事,所以就过来看看。”

    “阿郎何事烦闷?”

    黄月英让诸葛亮进屋来,开口问道。

    桌上的那幅画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诸葛亮一进来目光就被它吸引住了。

    好一会,这才转过头去,看向黄月英。

    丞相夫妇二人同时露出会意的神色。

    “看来细君当真是知我。”

    诸葛亮上前,摸了摸了画上的马匹,低声问道,“细君觉得,这是不是巧合?”

    “有区别么?”黄月英却是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嘴里说道,“你不是一向对这种事情敬而远之么?”

    “再说了,当初你还说了,就算是真的,但这有可能姓冯,但也有可能姓马。”

    诸葛亮听了,脸上有些苦笑,叹息道,“是啊,正是因为敬而远之,所以我才觉得有些烦恼,不知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而且,就算是现在,虽然这姓冯的可能性大一些,但仍然有可能姓马啊。马幼常,也不算差吧?”

    “且马幼常志在领军,可惜这些年没有他表现的机会,等北伐时,我欲让他跟着去历练一番,到时他若当真能一鸣惊人,你觉得这姓冯还是姓马,能说得清么?”

    黄月英点了点上面的两滴水,问道,“这又怎么说?”

    “两水为冰,这也说得过去……”

    诸葛亮随口说道。

    黄月英气苦,直接就把画卷起来,说道,“你是大汉丞相,我说不过你。”

    事实上,黄月英之所以着急把这画中的含义确认下来,并不是因为她更看好冯永。

    而是作为丞相夫人,她比任何人更清楚地知道,大汉丞相这三年来的劳累程度,已经到了让人心惊不已的地步。

    所以她急需要找到能帮丞相分担重任的人。

    不然若是再让他这样下去,只怕身体迟早就要垮下去。

    但很明显的是,自己的夫婿目前更相信他自己本身,而不愿意相信别人。

    这才是她气苦的原因。

    宫里的张星彩比丞相府晚一天知道杜琼给冯永的占卜结果。

    相比于黄月英手里的画是自己重新所画,张星彩手里则是当年李意亲手所画。

    当她把画铺展开来的时候,脸上则是充满了惋惜之色,“可惜了……”

    相比于大汉丞相不肯轻易下结论的态度,张星彩却是几乎已经认定了冯永就是画中人。

    所以她才觉得,自己的小妹没有嫁给冯永,当真是可惜了。

    她看向正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的张星忆,犹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四娘,你当真决定了?”

    张星忆脸上稚气已然尽去,取而代之的,是略有消瘦的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忧伤。

    听到阿姊这般问话,张星忆点点头,轻声说道,“决定了。南乡县虽是我们张家的食邑,但除了下人管事,我们府上谁也没去过那里,所以,我决定去那里看看。”

    提起南乡,张星彩就想起当年冯永去汉中之前,自己曾建议让小妹与之定亲的事,心里就越发地惋惜不已:若是当年阿母犹豫的时候,自己能再多劝两句,又何来今日关姬之美事?

    “去外头散散心也好。你也长大了,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总比一直呆在锦城强。”

    事到如今,张星彩也只能这样说。

    其实她也知道,小妹这番突然提出要离开锦城,其实更大的原因是想避开那个家伙的成亲日期。

    那小子竟然让小妹这般伤心,简直是太混帐了!

    张星彩心里越发地恼怒起来:你不喜欢小妹,为何又要专门给她写那么些勾引人的句子?不想娶,就不要沾惹,沾惹了又不娶,简直就是混帐至极!

    “小妹也是这般想的。”张星忆点点头道,“南乡那边,听说女子皆可当家作主,又有人说是群魔乱舞,种种传闻,颇是奇异,故小妹想去那里看看,开开眼界。”

    “好,什么时候走?”

    “过两日就马上走了。”

    没多久就是冯永大婚了,看来小妹当真是想要逃避这个事情。

    张星彩虽然猜到了小妹的心理,但仍是有些惊讶地问道,“这般着急?”

    然后又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要跟他跟他说一声?”

    张星忆略显苍白的脸上勉力一笑,眼中露出决绝,轻轻摇头,“他正在准备大婚,说了又有何用?还是算了。”

    张星彩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张家的儿女,无须故作姿态。”

    冯永自然不知道一直对自己青睐有加的皇后已经把自己定义成了混帐至极的小子。

    他得了杜琼占卜得出的大好吉兆,自然就要想着把杜琼托付的事情尽力搞好。

    所以如今他正带着樊阿站在秦宓的府门前。

    看着秦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幡,当下就是大吃一惊:“我这是来晚了?!”

    “可是冯君侯当面?”

    秦府门口早就有人在等候,看到冯永一行人,一个中年男子走下台阶,抱拳问礼。

    “我是,请问阁下是秦大司农府上的哪一位?”

    “不敢,某乃秦渊是也,家严正是府中主人。”

    “原来是秦大公子。”

    秦大公子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只要秦宓在世一日,他就仍可以被称作是大公子。

    “秦公子,这是……”

    冯永指了指府门上挂着的白幡。

    秦渊一听,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冯君侯大喜之日在即,本是不应该来这里沾染晦气的。”

    我靠!

    看来我当真是来迟一步啊!

    冯永心里后悔的同时,听到秦渊这话,又皱了皱眉,这特么的是一个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第0490章 政治遗产

    看到冯永脸色不豫,秦渊面露难堪之色,低声道,“这是大人自己说的,他说自己时日无多,不欲再拖累他人,连宫里派过来的侍医都被赶回去了。”

    “还有这些,”秦渊指了指白幡,“也是大人吩咐的,说是让我们早早把灵堂搭起来,免得到时赶不及。”

    冯永一听,心里竟然有几分哭笑不得:这秦宓,倒是看得开。

    秦渊把冯永迎进秦府中,果真见天井里已经搭起了灵堂。

    越过前堂,进入后院秦宓的病房,只见里头四周皆是垂着厚厚的毛布,还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道。

    虽然点着灯烛,但光线仍是稍嫌昏暗。

    房中的病榻上头有一个人形的隆起,想来就是秦宓了。

    秦渊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病情严重,见不得风,请冯君侯多担当些。”

    冯永点头。

    秦渊走到病榻前,低声道,“大人,冯君侯来了。”

    “哦,来了吗?快扶我起来。”

    只听得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说道。

    冯永上前,对着秦渊怀里的秦宓行礼道,“晚辈冯永见过长者。”

    同时看向秦宓,只见他脸色腊黄,精神虽然有些萎靡,但总算是还没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冯永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秦宓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嘶哑地说道,“杜琼那老匹夫,先是说我活不过今年,如今又非要劳烦君侯前来,当真是多事。”

    冯永微微一笑,说道,“永正值大喜,正好过来给大司农冲冲喜,说不得,冲完了喜,大司农的病就能好起来了呢?”

    秦宓又是呵呵一笑,竟然有力气举起手来指了指冯永,“常说冯郎君巧舌会说,今日算是真正见着了。”

    秦渊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手上轻轻抖了一下。

    秦宓翻了翻眼皮,不满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倒是冯永却是没太在意,挠了挠头,笑道,“大司农直接说我巧言令色就成,反正如今这名号我是去不掉了。”

    秦宓当即就咧嘴大笑,差点喘不上气来。

    “大人!”

    秦渊急了,连忙喊了一声。

    “滚!不成器的家伙。”

    秦宓怒骂了一声。

    秦渊人到中年,还被自家大人在一个小郎君面前骂成这样,脸色既通红,又尴尬。

    当下拿了一个靠枕,小心地垫到秦宓的后面,这才走过来小声地对冯永说道,“大人身体虚弱,有时神志有些迷糊……”

    “入你娘!”秦宓又是无力地喝骂一声。

    “……有时说错什么话,还请君侯不要介意!”

    秦渊飞快地说完,没敢等秦宓再骂出第二句,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秦宓叹了一口气,看向冯永,说道,“家中孩儿不争气,让君侯见笑了。”

    这个话没法接。

    那位秦大公子,就是再怎么“孩儿”,那也是快要可以当冯永父辈的人物了。

    哪是冯永可以随便见笑的?

    冯永干笑一声,“大司农……”

    “,什么大司农?”

    秦宓摆摆手,“放眼整个大汉,谁有资格在冯郎君面前说自己是大司农?不够丢人嫌。老夫也就是仗了个年老,这才窃居此位。”

    “若是真论到能力,冯郎君比老夫更有资格坐这个位置。”

    这话……那就更没法接!

    “若是冯郎君不嫌弃老夫病残之躯,就请坐到跟前来,隔得太远说话不得劲。”

    秦宓也并非一定要冯永接这个话题,当下拍了拍榻沿,又说了一声。

    冯永依言把椅子搬到榻前。

    秦宓满意一笑,匀了一口气,这和继续说道,“说起来,老夫与冯郎君也算是有一段渊源的。当年张惠恕自东吴来蜀地,老夫还曾与之相谈甚欢,其人回吴地后与老夫也有书信往来。”

    “听说冯郎君与张惠恕乃是书信之友,如此算来,你我二人之间,倒也不用太过见外。”

    张惠恕者,张温是也,建兴二年曾出使大汉。

    冯永闻言就是一笑,“长者自谦矣。永曾闻,当年张惠恕出使大汉,时人多贵其才。唯有长者与之相辩,并折服之,涨我大汉之威,可不是相谈甚欢这么简单。”

    冯永这马屁很明显拍对了地方,秦宓笑眯眯地说道,“张惠恕确实有才,可惜在东吴却是不得志。我记得当时他对你可是推崇得很,不知最近可还有书信往来?”

    冯永点头道,“一直有。听说他回吴后不久就受到牵连被罢了官,吴郡张家的日子有些不好过。”

    “所以我去年下南中前,曾让人给他带了一封书信,上头说了如何用甘蔗制出灰糖,到时我出价回收这些灰糖,也算是给张家找条路子。”

    “灰糖是何物?”

    秦宓面露好奇之色。

    “就是用交州甘蔗榨汁,再简单熬制一下,得出灰色块状的糖怡就是灰糖。灰糖虽然有甜味,但有许多的渣子,吃起来还有涩味苦味。”

    “既然灰糖难吃,你又拿来做甚?”

    秦宓更奇怪了。

    冯永脸露出神秘的笑容,“长者莫要忘了,我还准备在南中种甘蔗呢。”

    “这个我听说了,说是你可以用甘蔗制出糖怡。”

    秦宓点头。

    “对啊。”冯永一拍大腿,“交州本就是甘蔗产地,只是甘蔗运输不便。若是制成灰糖再运过来,那就方便多了。到时我再想法子将灰糖制成糖怡,那不就行了?”

    说白了,就是农产品的初级加工与再深入加工。

    就如前世的家乡,茉莉花厂先从农民伯伯手里收上来茉莉花,进行初级加工,制成方便运输的初级产品,再运到别的地方精加工成茉莉花茶。

    而不是直接将新鲜的茉莉花运到最终加工产品地。

    真要那样,不说要浪费多少茉莉花,就是到了地头,茉莉花只怕早就香气飘尽,再无价值了。

    冯永如今走的也是同样的路子。

    吴郡张家虽然被打压了,但世家底子厚,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再加上张温因为被罢黜之事,又深被吴国上下同情,所以他得了冯永的法子,很快就与交州搭上了关系。

    等第一批灰糖送过来制出白糖或者红糖后,到时候老子吃一口,倒一口,馋死那些敢怀疑在南中能不能种甘蔗的家伙。

    秦宓听了眼睛大亮,竟是颤巍巍地坐了起来,失声叫道,“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堪比盐铁之利?!”

    虽然秦宓自称是窃居大司农之位,但那只是自谦。

    大司农应有的素质,他还是有的。

    仅仅是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他就立刻能大致估算出这其中的巨大利润。

    糖怡自古以来就是稀少之物,除去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偶尔吃到,有人一辈子也没能尝过甜如蜜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

    南中种植甘蔗究竟值不值得,在没有见到真正实物之前,除了冯永,谁也不敢说有把握。

    即便是兴汉会里的人,如今在南中开出的园子,第一年也只是先种豆,一是为了先攒点地里的肥力,二也是为了等着看自家的会首最后能做出什么样的糖怡来。

    就算是会首制糖失败,但得了南中的庄园田地,也不算是亏。

    但如今秦宓一听冯永这么个说法,立刻就反应过来:谁也不会蠢得用真金白银去骗人吧?要不然收灰糖少说也要砸一大笔钱进去,图个啥?

    但真要制出糖怡来,那赚到的钱少说也比投进去的翻个好几番!

    只是冯永如何能就这般承认制糖的巨大好处?于是连忙否认道,“不是,没有,胡……嗯,只是赚点零花……”

    “君侯不愧是山门子弟出身啊,就算是零花,竟然也有这般多。”

    秦宓喉咙里呵呵作响,竟是越说越精神,一点也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这老头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

    冯永故作一脸的茫然,认真地纠正秦宓的认知错误,“大司农,零花而已,没几个钱。”

    “好,零花就零花。”秦宓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所以我才说,君侯比我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这老头,怎么老是想着让位之事呢?

    冯永连忙说道,“大司农莫要如此。永不过是末学后进,长者乃是德高望重,长者当这个大司农,正正合适。”

    秦宓乐了,拍了拍病榻,“哪有在躺在榻上不能理事的大司农?”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这只不过是陛下与丞相欲慰我昔日的微薄之功罢了。你所说的德高望重,那是谈不上了,但真要说起来,老夫这些年来,倒是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说着看向冯永,指了指隔壁,“他们如今都在那边等着老夫这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呢,不知道冯郎君有没有兴趣跟他们见上一面?”

    冯永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这老秦在蜀地可算是有名的大学者,当年诸葛老妖招待张温,所有人都到齐了,唯有他没到。

    诸葛老妖不但没生气,还得专门等他,可想而知他的牌面有多大、

    再加上如今又贵为九卿之一,说他是益州派的山头之一,那丝毫不为过。

    这等人物,何止有几个故交和门生?

    现在说要把自己的故交和门生介绍给自己?

    想起杜琼也同样是益州派人物,刚才秦宓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自己更适合这大司农之位……

    这不会是早就算好了的吧?

    老秦这是打算把这笔巨大的政治遗产移交给自己?

    冯永直勾勾地看向秦宓,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永此次来,是为了给大司农治病的,不为其他。”

    冯永强自定了定神,摇头道,“大司农,还是先让医工进来给你看看吧。”

    秦宓脸上露出失望之色,摇头道,“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你不愿意见他们,那我只好做个恶人,替他们问你个事。”

    “不知大司农要问何事?”

    “朱提郡的铜矿是不是真的?”

    “铜矿自然是真的。”

    冯永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一回,当真是被杜琼和秦宓联手给算计了。

    我就说嘛,这种极为难得的纳吉批语哪是那么容易遇到的?

    还猛虎守山?

    还天马下凡?

    杜琼这是拿自己的名声在做诱饵啊。

    很明显,老秦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作为山头人物,他已经准备在给自己手下那些益州派的徒子徒孙们找后路了。

    “那筹备钱粮以开挖铜矿也是真的了?”

    秦宓脸上的病容尽去,目光炯炯地盯着冯永。

    “是真的。”

    “挖出来后,当真会给利钱?”

    “对。”

    “你保证?”

    “我总不能拿自己在汉中的牧场和工坊开玩笑吧?”

    “好。”秦宓笑了,神情好似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今日说了这么多,当真是有些耗神。”

    冯永会意,“那永就叫医工进来看看?”

    秦宓不置可否,“冯郎君一片好意,老夫就先谢过了。”

    在秦宓想来,连宫里的侍医都治不好的病,冯郎君手下的医工,又如何能行?

    樊阿和李当之治疗张星彩和黄月英的事情,因为事关女子**,所以如今还是处于保密状态。

    所以冯永倒也不好说什么。

    他转身出去,把等候已久的樊阿带了进来。

    “冯郎君若是不嫌弃隔壁那些庸才,就过去去认识一下吧。”

    在樊阿给自己把脉的时候,秦宓又开口道。

    “不着急,大司农先让医工看了再说。”

    冯永摆摆手。

    因为是冯永亲自带自己上门,又听到眼前这老人乃是大司农,樊阿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全身本事,望、闻、问、切,折腾了好久,这才转过身来,跟冯永打了个眼色。

    没等冯永说话,秦宓就开口问道,“如何?老夫这病,你医得医不得?”

    樊阿看向冯永。

    “老夫外头都已经起了灵堂了,早有赴死之心,你在这里说开就是。”

    秦宓催促道。

    “樊医工,你就照实说吧,无妨的,大司农看得开。”

    对于这种已经有了死的觉悟的老头子,冯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开口吩咐樊阿道。

    “是,君侯。”

    樊阿躬身道,“大司农的病,已是沉疴,若想根除,只怕很难。”

    秦宓闻言,却是对着冯永笑道,“如何?老夫早就说过了,这个病哪有那么容易治的?”

    “没有办法吗?”

    冯永问道。

    樊阿摇头。

第0491章 别离

    只听得樊阿又说道,“虽然大司农这病无法根治,但抑制一下,还是可以的,只要不让它继续恶化下去,大司农外头的灵堂,那就可以拆掉了。”

    呀!

    冯永当真是想一巴掌拍下去,谁教你这么大喘气说话的?

    秦宓伸长了脖子:“你的意思是,老夫不用死?”

    樊阿对着秦宓行礼道,“大司农乃是贵人,贵人自有贵气福气,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秦宓哈哈大笑,然后又突然抚着自己的胸口猛喘了几口气,吓得冯永连忙跑过去帮忙拍了拍后背。

    秦宓缓过气来,指了指冯永,又指了指樊阿,“是个会说话的,不愧是跟着你们这个君侯的人……”

    这老头子一听到自己不用死,说话的嗓门都大了几分。

    樊阿听到这个话,脸上有些尴尬这巧言令色的名声,对君侯来说没什么,但对自己,可不是一个好说辞。

    倒是冯永看到秦宓脸上虽是欢喜之色,但神情却是已经有些疲惫,连忙让在外头等了半天的秦渊进来。

    秦渊得闻自家老爹不用立刻去死的大喜讯,手脚都开始颤抖起来。

    眼中闪着泪花,对着冯永深深地鞠躬,有些哽咽道,“多谢君侯大恩!”

    “药医不死病,这是老天想让大司农多享福气,我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冯永连忙扶起他。

    让樊阿对着秦家父子讲了注意事项,又写下药方,冯永这才带着人准备回庄子上。

    走过天井时,冯永竟然看到有人在灵堂的一个角落里偷偷地哭泣,禁不住地多嘴了一句,“秦大公子,这个可以撤了吧?”

    亲自送冯永出来的秦渊连连说道,“对对,某马上就撤!”

    说着转身过去大吼一声,“拆!快点把这晦气的东西全拆了!你,说的就是你,人还没去呢,你嚎个什么?滚!”

    与在秦宓面前畏缩的模样不同,秦大公子得知自家老爹想死没死成,心情那个舒畅啊,于是在府上的其他人面前,也霸气外露了起来。

    吼完这个话,秦渊又转过来对着冯永道歉道,“府上的人不成器,让君侯笑话了。”

    嗯,刚才你老爹也是这么说你的,你还记得吗?

    冯永干笑一声,“都是担心大司农病情的,乃是真性情呢。”

    倒是从冯永进入秦府就一直在留意的有心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吃惊不已:这冯明文究竟和大司农说了什么?竟然能让秦府家的大公子这般听话?

    莫不成……

    这般想着,看向冯永的眼光就有些复杂起来。

    冯永最终还是没有去见秦宓病房隔壁的那些人。

    只要老秦不用死,见与不见,也没什么分别。

    更重要的是,老秦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也能猜出,这其中定有一些准备下注的蜀中世家。

    这种事情,让老秦自己去跟诸葛老妖说吧,冯永就不准备掺和了。

    现在自己最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做好成亲的准备。

    纳吉之后,便是纳征与请期。

    纳征者,即是向女方家里送聘礼。

    按古礼,蒋琬又给关家送去绛色的绸五匹,两张鹿皮剩下的,则是迎新那天冯永亲自送。

    请期则是向女方告知选择好的成亲日期。

    就在锦城的关府和城外的冯庄都沉浸在喜气洋洋当中时,一队车队正低调地从锦城出来,路过冯庄时,还突然停了下来。

    最中间的马车掀起车帘,露出一张凄美的小脸,有些痴然地看向不远处的冯庄。

    庄子仍是一如既往地安详安静。

    只是河边的那一株柳树下,却没有看到那一个熟悉的人影。

    视线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模糊起来,仿佛那柳哨声,还有那古怪的歌声,又在耳边响起。

    “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

    张星忆轻声哼起谁也听不懂的曲儿。

    一向清脆的嗓音此时也不知怎么的,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了。

    豆大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别了,冯家阿兄……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当年你躺在树下睡觉时,是我用莠草把你弄醒的……

    好久,张星忆这才咬着下唇,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走吧。”

    说完后,她狠了狠心,放下帘子,车厢内的她仿佛同时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就瘫坐在那里。

    车队开始重新启程,缓慢而又不可阻挡地向着汉中的方向行驶。

    “吕队正,你刚才听到了吗?”

    在庄子入口的一个隐蔽处,吕老卒和一个部曲正看着车队远去。

    “听到什么?”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唱曲。”

    “啪!”

    吕老卒一巴掌拍在手下的脑瓜子上,骂了一声,“昨晚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庄子后头的山洞那边找你那个僚女阿妹了?”

    “吕队正,那……阿梅夫人不也是僚女……”

    话还没说完,吕老卒又一巴掌拍过去,骂道,“我说的是这个?站哨都出现幻听了,你找死呢?不知道如今正是主君的紧要关头?出了问题看老子不抽死你!”

    “不是,吕队,我刚才好像真听到……”

    “啪!还嘴硬!”

    “莫要打了,莫要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手下只得改口,连连求饶。

    “这还差不多,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都在吵啥呢?”

    赵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背着手晃悠过来,问了一声。

    “哟,是管家啊,没啥,这小嵬子偷懒,我正在教训着呢。”

    吕老卒连忙说道。

    赵管家点点头,指了指被教训的手下,说道,“这吕队正可是真正沙场上搏杀下来的人呢,有他提点你,以后真要遇到生死相搏的事,你就知道要感谢人家了。”

    “是是!赵叔教训的是。”

    被侯府第二号人物教训,没人敢炸刺,连忙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同时他在心里也嘀咕了一声,难道自己真听错了?只是为什么那曲儿怎么总是觉得在哪听过……

    这个时候,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意,一抬头,天空又开始飘起了丝雨。

    车轱辘吱呀吱呀地转着,一阵风吹过,凉意飘进车来,同时还有挟带着些潮意,张星忆回过神来,感觉车子突然又停下了。

    “又怎么啦?”

    张星忆心头有些烦躁,掀起车帘,口气有些冲。

    “回娘子,前头有车坏了,把路挡住了。”

    下人很快把打听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让他们把车挪到一边,别挡着路。”

    张星忆没好气地说道。

    “呃……娘子,不是我们府上的。”

    下人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后面,“那家的主人已经亲自过来致歉了。”

    蒋斌同样神情尴尬地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

    只见一个星眼柳眉,朱唇榴齿的年少娘子,虽然只露出一张脸,但已经让人想像到她的风流蕴藉。

    即便是恪守君子之礼的蒋斌,亦是禁不住地暗赞了一声:好一个容貌倾城的小娘子,冯君侯那篇花容月貌之文,看来也只有这等女子能当得起。

    张星忆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蒋斌看去。

    “蒋斌见过张小娘子,前头损坏的车驾正是在下的,耽误了张小娘子的行程,实是抱歉。”

    蒋斌上前行礼道。

    他过来之前就已经问过了,知道这正是西乡侯府的车队。

    张星忆歪了歪脑袋,“丞相府的蒋参军不知与郎君是何关系?”

    “正是家严。”

    “原来如此。”张星忆点头。

    这才下车来,福了一福,“妾张氏,见过蒋公子。”

    张星忆经常去丞相府玩,对蒋琬不算是陌生,所以面对蒋斌,倒也不用太过于见外。

    “蒋公子这是准备回城?”

    “不是,某也是刚从锦城出来,准备去汉中赴任的。”

    “去汉中?”

    张星忆这回当真是有些惊讶了,这不是和自己的目的地一样么?

    “对。冯君侯不是刚卸了汉中冶监丞之位么?某不才,得陛下错爱,补了这个监丞之位,现在正打算前去上任……”

    蒋琬后面说的什么张星忆已经听不进去了,当她听到“冯君侯”三个字时,心头就是一堵!趁着眼中的泪还没掉下来,她转过身去,轻声说道,“那就恭喜蒋公子了。”

    也不管失不失礼,直接下了逐客令,“妾身体略有不适,先失陪了。”

    说完,又登上了车子,不再露面。

    蒋斌尴尬而来,又只得尴尬而去。

    不一会儿,前头的下人又过来禀报道,“娘子,可以启程了。”

    车子里的张星忆却是没说话。

    等了好久,这才问了一声,“前头蒋家的车子修好了?”

    “已经修好重新上路了。”

    张星忆这才重新掀开车帘,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原本若有似无飘着的雨已经停了。

    她便下了马车,吩咐道,“先把车子让到一边,莫要挡着道,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举步走下了官道。

    前方,有稀稀疏疏的踏春男女,不畏初春的寒气,正在那里欢声笑语。

    他们的头顶上,朵朵桃花,正含苞欲放。

    原来车队所停留之处,正是锦城名胜之一,杜家桃林。

    单单是张星忆披着的那件白色羊绒大披风,就已经让人觉得贵气逼人,再加上身后跟着的侍女仆妇护卫,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这个年少女郎,出身不凡。

    再加上这桃林之地又大,所以张星忆所到之处,那几个男女皆是主动避了开去,没人敢上前打扰。

    张星忆漫步桃林间,想起去年皇庄里自己与冯郎两人游玩欢笑,心里愁绪更甚,一时间,竟是怔怔流下泪来。

    “去年你曾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你却要娶了别人,只怕早已忘了你曾说过的话吧?”

    张星忆喃喃自语。

    “娘子,有人过来了。”

    贴身侍女上前,悄悄地说了一声。

    张星忆一听,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来人,正是现任的桃林主人,杜祯。

    “妾见过杜长者。”

    杜祯已年过不惑之年,张星忆叫一声长者,并无不妥。

    杜祯自去年第一次见到张星忆就对这个小女孩的印象很好,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邀她进入桃林深处。

    再加上后来又是她帮忙转话,好友柳隐这才能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他对张星忆一直喜欢得紧。

    此时见她虽是尽力掩饰,但脸上仍有哀怜之色,心里就是有些怜惜。

    再想起冯永前几日过来时所念的句子,心里更觉得感叹:唉,少年情愁,当真是愁煞人也!

    只是自己又受制于诺言,不得把此事说与别人听,这种憋屈的滋味,当真是难受至极!

    连我杜祯都要为你们这对小儿女愁死了!

    只是千言万语,杜祯最后也只能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张小娘子缘何在此?”

    “妾就要去汉中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所以路过此处,就想下来看看。”

    张星忆面露留恋之色,“这等美景,在汉中只怕是难有。”

    “张小娘子要离开锦城?”

    杜祯大吃一惊。

    张星忆点头。

    “怎……”

    杜祯本想说“怎会闹到这等田地”,可是一想起冯永不久就要完婚,只得又把话吞了回去。

    看着站在桃花下花容月貌的张星忆这副思念成灾的模样,再想起听人说那关银屏亦是风华绝代的女子,杜祯不禁暗暗有些心惊。

    大汉朝廷之中,论到门弟之贵,莫过于关张两家,没想到这冯郎君竟然能让这两家的女子皆倾倒于他。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之言,果真是不虚!

    若是他早生个十来年,哪有吾辈风流的余地?

    “张小娘子可否要到桃林深处一观?”

    杜祯觉得自己知道内情,却又不能说出来,心里当真是有些愧疚,于是便想做出一些补偿,破例邀请张星忆进入桃林深处。

    张星忆摇头,勉强一笑,“不必了。时间紧迫,妾不能呆得太久,就先告辞了。”

    “张小娘子慢走。”

    杜祯叹息一声,拱了拱手。

    看着张星忆的小小背影,杜祯几次都欲张嘴把她喊住,但直至她上了车子,终究还是没喊出声来。

    车轮重新转动,车厢内的张星忆闭上了眼,她觉得当真有些累了,不一会儿就半睡半醒地迷糊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有人在车外说了一声,“娘子,有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第0492章 擦肩而过

    “什么书信?”

    张星忆被叫醒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个时候谁会给自己书信?

    “是刚才杜先生派了下人追上来专门送的书信。”

    下人解释道。

    张星忆一听就更奇怪了,才刚刚见过面,有什么话杜长者不能当面说?

    “拿来让吾瞧瞧。”

    说是书信,其实也就是一张纸笺,而且还是最近风头极盛的南乡桑麻纸。

    上头的字有些凌乱,看样子应该是匆忙写成的。

    “前日冯郎君游桃林,吾曾有幸闻得君侯新作: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然笑春风。”

    “当是时,君侯其情也哀,其语亦悯,却言不愿此文传诵于世,吾深为叹之。今见张家娘子,情亦同哀,语也同悯,叹之,叹之……”

    “故某私下告知,以全其情。”

    与此同时,远在后方的杜祯也在默默地说道,冯郎君,我可是遵守了诺言的。当初你只叫我不要说出去,可没说不让我写出来啊。

    我写出来不小心被人看到,这个不算是不守承诺。

    “人面不知何处去,人面不知何处去……”

    张星忆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又是哭又是笑。

    泪珠又开始掉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可是心里却欢喜得快要炸开来一般。

    满腔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只觉得暖洋洋的,还有些飘忽忽的,仿佛自己下一刻,就要飞了起来。

    我……我要回去吗?

    张星忆抹完了泪,心儿一下子就飞回了锦城那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掀开了车帘,刚要喊了一声,但迎面吹来的冷湿之气一下子让她稍稍有些冷静了下来。

    想起他的师门规矩,女子最好十八岁以后成亲。

    再想起他就要与关阿姊大婚……

    张星忆满心的欢喜一下子就如同冷水泼余烬。

    回去又能如何?

    我又没见到他那个什么什么情也哀,语亦悯的模样,哪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那他为什么还要与关阿姊成亲?

    想到这里,张星忆忽然就咬牙切齿起来,见鬼去吧你!

    “娘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外头的下人看到小娘子掀起车帘,脸上忽晴忽阴,半天也没吭气,于是小心地问了一声,打断了张星忆的心思。

    “没有!”

    张星忆的脸色一下子又沉了下来,娇喝道,“怎的走这么慢?就你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汉中?快点赶路!”

    放下帘子,张星忆坐回车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心里柔肠愁绪千转百回,最后终于汇成一个恨恨的念头:等我到了你那个师门允许的年纪,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时我定要让你亲自上门来求我!

    张星忆一边幻想着某只土鳖匍匐在自己脚下,哭着喊着求自己回心转意,一边两手竖成刀状往下劈去,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砍死你!砍死你!”

    仿佛在剁某个负心郎君一般。

    就在这时,晃动的车子突然又停了下来。

    张星忆大是恼火,又猛地掀开车帘,娇喝道,“又怎么啦!”

    “回娘子,前头有军士路过,我们可能要等一等。”

    下人跑过来禀报道。

    “怎么又要等?”

    这才出了锦城多远,就磕磕碰碰个不停。

    张星忆在心里不由地又嘀咕起来,“莫不是老天当真是不想让自己离开锦城?要不然怎么老是让自己停下来?”

    正在想着,只听得突然有声音在喊道:“快点快点!”

    “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时辰了!”

    她抬头望去,果见有一队军士正急步前行。

    只是这队军士看起来好像有些奇怪,只见他们人人都是喘着大气,脚步飘浮,但每一个人皆是努力地向着前方行走。

    若不是他们还能保持最基本的队形,而且没有一人有丧气的表情,张星忆几乎以为这就是一支刚从战场上溃败下来的军伍。

    士卒劳累成这样,还能驱使之且无怨者,看来这支军伍的将领也是非常之人。

    张星忆有些好奇地看着经过的军伍,心想也不知这是谁在领兵?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眼看着锦城就在前头,莫要失了锐气!快!快!快!”

    士卒都累成这样了,没想到还有人在连连催促。

    张星忆心里有些担心,难道就不怕士卒哗变了?

    只听见军伍里又有人在鼓劲,“大伙此次来锦城,乃是要跟着冯君侯去越平夷乱立军功的!莫要丢了我们南乡子弟的脸!”

    “喝!喝!喝!”

    那些士卒一听到这话,精神就是一振,跟着大声呼喝了起来。

    不管自己这些人以前都是哪里的,但如今家人皆是在南乡,都已经算是南乡人了,说是南乡子弟,一点也不为过。

    在南乡,若是想得到户籍,过上好日子。

    女的要进工坊,男的要入伍,娃儿则是进学堂。

    这是常识。

    自己这些人,可算是冯郎君亲手带起来的亲兵呢。

    如今冯郎君成了君侯,又不远千里地叫自己这些人前来,可不就是把自己这些人当作心腹是什么?

    冯郎君是个有本事的,这才几年呢,就成了君侯,自己跟着君侯,运气好的,若是能被看上,学一学吕老卒,那就美了!

    张星忆自然不知道那些士卒们的心思,但她一看到这些士卒这般模样,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心里不由地暗暗称奇。

    然后忽然想起刚才好像有人提了一个什么冯君侯?!

    她心里立刻就是一动。

    冯永被封为关内侯的同时,也被任命为越长史,到时要带兵去平越夷乱,张星忆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

    她原本只是觉得这这队军士有些奇怪,如今一听到某个关键词,就下意识地注意观察起来。

    这些士卒,莫不成就是南乡抽调来的?

    那个昧了良心的家伙,就打算带这些人去越平乱?

    张星忆心里不由地又有些担心起来。

    她本就是出身将门,在留心之下,能看到的东西自然就要比别人多一些。

    但见这队军士虽然每人浑身上下沾满了泥灰,显得有些狼狈不堪,但竟无一人有颓然之色,反而是神态昂然。

    期间还有伍长什长之类的在不断地鼓劲,伸手互相帮忙。

    甚至还有人在互相喊着让人听不懂的口号:

    “苦不苦?”

    “以前的日子最清楚!”

    “累不累?”

    “吃蒸馍肉汤你配不配!”

    ……

    这些士卒,怎么越看越是古怪?

    这般苦累竟然还乐在其中的样子。

    想起那个家伙有时候行事古怪的模样,张星忆突然觉得,这些士卒……好像挺符合他的风格!

    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黄崇可不管别人眼里是怎么看自己这支队伍的,他有些焦虑地不断催促士卒赶快前行。

    从汉中出发时整整齐齐的队伍,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早就变得稀稀拉拉。

    非但如此,甚至最后能跟上来的,大约只有六百来人,当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以前在南乡时,每日行六十里,犹觉得有余力。

    如今亲自领兵从汉中到锦城,这才觉得行军打仗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在南乡,自己只管行军就行,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而如今这一路来,安营扎寨、吃食、士气、士卒的身体情况等等,皆要事事操心。

    南乡厚养士卒的好处,这个时候终于体现出来了。

    即便是连续日行八十里,士卒们疲惫不堪,非但没有人有怨言,反而是人人奋力向前。

    即使是落后掉队的,也是主动在原地等后头的收拢队伍,等待归队,而不是悄悄地逃离。

    黄崇抬头看去,只见远处隐隐现在高大的城墙。

    锦城,终于就要到了。

    与此同时,张星忆也终于收回目光,吩咐道,“走吧。”

    两支人马,就这般擦肩而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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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汉之庄稼汉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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