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蜀汉之庄稼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蜀汉之庄稼汉全文阅读

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93章 赵老将军亲自出马

    与张星忆仅仅是感觉到这队军士有些奇怪不同,当大汉丞相诸葛亮得知冯永从南乡抽调的士卒已经到达锦城后,竟是猛地站起来,面有惊容,失声而言,“南乡士卒竟精锐若斯?!”

    算算日子,从冯明文在自己这里取得调令,再传到南乡,然后南乡士卒闻令而动,最后聚集于锦城外,前后不到一个月时间。

    这么算起来,南乡士卒从南乡行军到锦城,所用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天,这已经算是极为难得的士卒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南乡那里,本就是难民野民还有胡僚的聚集之地,短短的三年时间,他们是怎么被训练成精卒的?

    诸葛亮来回走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下:按南乡前些日子报上来的数据,如今有人口三万上下,这还不算那些未上户籍的胡人僚人。

    那岂不是说,南乡至少还可以再训出两千精锐士卒出来?

    南乡县这个地方,究竟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诸葛亮心里越发地好奇起来:有机会,定要去好好看看!

    他想了想,又把这个消息让人送到赵云府上。

    赵云接到诸葛亮的消息后,同样是吃了一惊,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二郎?二郎!二郎呢?”

    “这个时候你叫二郎做甚?”

    赵马氏听到赵云的喊声,从里头走了出来,问了一声。

    赵云不好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含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事想问问他。”

    “有事就想到二郎,没事就让人家滚得远远的!”

    赵马氏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莫不是忘了二郎这些日子十天里有**天都是呆在冯郎君的府上?我都不知道多久没见到他了。”

    赵马氏提到这个,又哀声叹气地说了一句,“可怜的二郎,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呆,也不知道在外头吃得好不好,住得习惯不习惯……”

    赵云一听这个就头大,“啧”了一声,“他要是在冯庄上吃不好,那这世间也就再没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了。你当他想呆在家里?巴不得在外头撒欢没人管呢!”

    “你就是看不得二郎有出息!”

    赵马氏立刻如同炸了毛一般,怒道,“什么叫在外头撒欢没人管?如今谁不知道二郎有出息了?妾去外头参加聚会,一提起二郎,哪个不是称赞一声?妾不知多有面子呢!”

    “还有,这几年不都是冯郎君帮着管教吗?你这个大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当的!我说你就应该好好去谢谢人家才是……”

    “我谢他?”

    赵云叫了起来,“我堂堂一个镇东将军……”

    然后赵马氏那凌厉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于是赵云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叹气道,“前头你还说了担心他在外头过得不好,现在又说要谢谢那个冯明文,左右都是你有理……”

    “二郎可是跟了冯郎君才有今天呢!”赵马氏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听她向赵云解释道,“这才跟了几年呢?如今都已经能领军独守一地了,这以后会怎么样,谁敢说得准?”

    “只是偏偏你这个做大人的,最开始的时候还与冯郎君有了嫌隙,要真要是影响了二郎与冯郎君之间的情义,看我饶你不得!”

    “我与那冯明文能有什么嫌隙?”

    赵云惊愕道,心想这是谁在污蔑我?

    “你还不承认!二郎早就与我说过了,听说你第一次与冯郎君见面时,就打了人家两鞭子……”

    赵马氏斥道,“你堂堂一个镇东将军,还是封了侯的人物,做过的事难道不敢承认?”

    糜家和刘家可都是皇亲国戚呢,得罪了冯郎君,两家嫡长子都落了个跑去南中避难的下场。

    赵马氏虽说不相信冯郎君会为了以前那点事而记恨在心,但二郎终究是跟了冯郎君才出头的。

    所以在赵马氏看来,那个事情自己的夫婿做得就是不对。

    “我现在就恨不得抽那赵二郎两鞭子!”

    赵云当真是怒了,妈的,为了讨好你那个兄长,连老子你都敢出卖?等着,敢回家看我不抽死你!

    “你敢!”

    赵马氏立刻尖叫起来,“二郎多久没回过府上了?还不是因为被你吓得!你再敢打他,我就跟你拼了!”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赵云气得差点发昏,连连说道。

    这就是他不想让二郎呆在家里晃悠的原因,只要与这小子相关的事情,自己的细君就变得不可理喻。

    说着,赵云转身就走。

    “你到哪去?”

    赵马氏一看赵云似乎真生气了,连忙又喊了一声。

    “去冯庄,看看那几个小子。”

    赵云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一下当真是把赵马氏惊到了,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没想过当真让自家阿郎能拉得下这个面子。

    一念至此,她心里就是有点后悔起来,自己是不是对阿郎太过苛刻了点?

    于是她上前拉住赵云,劝说道,“待那冯郎君成亲之日,我叫人多送些贺礼过去就是,你就不用亲自去了吧?你的身份,可比那冯郎君高得多了。”

    赵云一愣,看到赵马氏的神情,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看来细君还是向着自己的。

    只听得赵老将军哄骗自己的细君道,“唉,我觉得你刚才说得对,这个事情,还是说开好一些。再说了,你别看我平日里对二郎多有打骂,但这也是为了他好。”

    说完,便带着人出府而去,留下赵马氏在后头一脸的感动莫名。

    锦城外的冯庄,如今已经算是年轻一代的圣地一般的存在。

    因为冯郎君、赵郎君、李郎君等等这些年轻翘楚,平日里皆是出没于此。

    今日,冯庄迎来了一位特殊的人物。

    大汉的镇东将军赵云,带着人亲自来到了庄子上。

    “永见过赵老将军。”

    冯永听到禀报后,连忙带着人迎出府来。

    “你这庄子,变化不小啊。前几年还没这么热闹呢。”

    赵云看了看四周,说了一句。

    冯庄如今在晒坝上盖起了一溜棚子,这是给成亲那天摆宴席准备用的。

    蜀中春日多雨,万一龙抬头那天下起了雨,宴席摆在棚子里,不会受到影响。

    还有新房子也盖了不少。

    里头有庄户的翻新房,也有给部曲新盖的房子。

    更重要的是,如今庄子上还有兴汉会的不少兄弟往来。

    赵云仅仅是扫了几眼,就看到人群中有不少面熟的子侄辈。

    他心里倒是微微吃了一惊:看来这小子当真已经成了年轻一代的魁首人物。

    “国泰民安,乡下的庄子自然就会变得热闹一些。”冯永谦虚道,“这几年百姓安居乐业,皆是陛下贤明,丞相勤政之故。”

    赵云在君臣方面,从来都是以忠义为先,不讲那些什么虚言假意。

    要不当初也不至于在刘备夺取益州后反对夺民田而赏有功之士,更不会在刘备盛怒伐吴时直言进谏。

    所以如今听到冯永这个话,心里就是有些别扭。

    大汉如今偏安一方,累如危卵,何来国泰民安、安居乐业之说?

    赵云“啧”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冯永,心想这个巧言令色之名,当真是……

    叹了一口气,不想与冯永嗦,直接说道,“黄崇已经率着南乡的士卒到锦城了。”

    “什么?意致已经回来了?”

    冯永先是惊,再是一喜,最后竟然说道,“怎么这么慢?我还一直担心他赶不及我成亲那天……”

    说得太快来不及收口,冯永看向赵云,有些尴尬一笑。

    赵云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的口误,因为他只注意到前面那一段话。

    当下挑了挑眉,“你刚才说什么?慢?你可知道从南乡锦城有多少里路?”

    “大概一千多里吧。”

    冯永随口答道。

    “是一千两百多里!”

    赵云看到冯永这副模样,也不知怎么的,心头的火气就起来了,“你可知南乡的士卒赶到这里用了多久?”

    “今天是第十五天,刚好到我定下的时间。”

    冯永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下的令,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什么?你定的?”赵云一听,眼皮就跳了跳,失声道,“十五天行一千二百里,也就是说,你让他们一天至少要走八十里。”

    “对啊!有什么不对?”

    冯永奇怪地问道。

    我带出来的兵嗯,虽然是黄崇等人亲手操练,但规矩和操典是我亲自定的,就算是我带的吧。

    我带出来的兵,自然要按我的规矩来。

    “如此苛求他们,你不怕士卒哗变?”

    饶是赵云久经沙场,此时也有些皱眉,心想你这究竟是傻大胆,还是别有隐情?

    “有士卒哗变?”

    冯永的脸色这回终于是严肃起来,难道自己当真是欠考虑了?这时代的士兵承受能力这么弱?

    赵云直直地看着冯永,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意思,好久才缓缓道,“没有。”

    “!赵老将军,你这般说话,很让人误会的。”

    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老赵什么时候说话也开始大喘气起来了?

    “敢问赵老将军,他们现在何处?”

    “自然是已经按规矩安排下去了。”

    赵云点头,“此次来,就是想让你陪我去看看那些士卒。”

    “好。”

    冯永点头,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赵云如今乃是军中第一人,锦城这一带的军中之事,除了诸葛老妖,没其他人敢跟他说不,至少冯永不敢。

第0494章 进营

    “去,把张嶷和句扶叫过来。”

    冯永吩咐了一声。

    句扶本是朱提郡军司马,如今被冯永要了过来,与张嶷同被冯永举荐为越郡都尉,领越郡士卒。

    前些日子到锦城报道后,便归到冯永名下,如今与张嶷一样留在冯庄,只待冯永大婚完毕,就一起去越上任。

    两人早就站在后边的人群里看热闹,如今一看到冯永叫他们,连忙越众而出,齐齐行礼道,“长史,敢问有何事吩咐?”

    冯永笑道,“走,去见见你们以后要领的军士。”

    两人神情激动道,“诺!”

    冯永一乐,还以为两人是听到自己的兵到了这才高兴的。

    哪知再细看之下,却是看到两人的眼睛一直在看着赵云,眼中充满了崇拜。

    心下立马就是有些不爽,老子不远千里之外给你们准备好的士卒还比不过一个老爷子有吸引力?

    不过冯永也知道,作为仅剩的五虎之一,赵老爷子确实是大汉不少将领心中的偶像。

    当下只得卖了一个人情,“这位乃是赵老将军,还不快点上前见礼?”

    两人一听,齐齐对视一眼,身子激动得微微颤抖,连忙上前深深地弯腰行礼,“越都尉句扶(张嶷)见过赵将军!”

    赵云本是不太在意两人,但眼睛扫过赵广李遗王训等人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又落到句扶张嶷身上,眼中竟带了些许探询的意味。

    “都是军中之人,不必如此多礼。”

    说着,竟是对着两人颔首示意,这一举动,让两人又是一阵胡乱激动。

    南乡士卒的临时营地被安排锦城外的一个营寨那里,冯永一行人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到营寨门口站了卫兵。

    冯永对着赵广示意了一下,赵广会意,径自走上前,对着卫兵说道,“冯长史前来探营。”

    卫兵受令后,行了一礼,却是没打开营寨门,只有一人转身走到里面去了。

    “这是何意?”

    还以为卫兵会直接打开营寨门的赵云有些奇怪地问道。

    “哦,南乡士卒的规矩。营寨值守卫兵关系到整个营寨安全,任何人不得随意对营寨卫兵下令。营寨值守卫兵也只能接受其什长、队率之令。那个卫兵,应该是到里头禀报去了。”

    “你也不能?”

    赵云挑了挑眉,惊讶地问道。

    “不能。”冯永摇头,“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我若是要对营寨门口值守的卫兵下令,也要通过他们的什长队率。”

    “为何?”

    “因为我若是随意越级下令,就会被底下的人效仿,造成军内令出多门的现象,这样对军中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他们的什长队率不在呢?”

    赵云一副不问到底不罢休的模样。

    “不可能不在。我说过,营寨卫兵关系到整个营寨安全,卫兵值守期间,必有总领之人在侧,否则就是渎职。”

    “若是渎职,那当如何?”

    “军法处置,按律当斩。”

    冯永淡淡地说道。

    赵云点头,心想这军令倒是严明,然后又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不过你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什长队率有机会给底下的士卒下乱命?”

    总觉得这个赵老爷子这话问得有些恶毒。

    冯永看了赵云一眼,又不得不答,“不会,只要给他们教善恶,知荣辱。”

    说着又指了指营寨,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当中,大多是苦难出身,好不容易才有个安定的生活,若非逼不得已,谁还想回到过去?”

    “在南乡,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只要让他们明白,他们的奋勇而战是为了让他们身后的父母妻子过上好日子,他们又怎么会作乱?”

    识字读书,才能更好地明事理。

    而识字读书,又可以更好地培养出优秀的工人、军人等等。

    这就是为什么冯永不顾一切地在南乡推行识字读书的原因之一。

    再加上大力宣扬泛大汉主义,就可以最大限度地消除汉胡之别,把他们拧成一股绳,往一个方向使劲。

    所以说物质建设和精神建设为什么要两手抓,两手硬?

    当有物质保证,又有制度保证,再加上努力营造出闻战则喜的氛围,还有底下的士卒们都知道自己为何而战时,就算有个别什长队率屯长曲长等想要作乱,谁会听他的?

    只怕他刚发出乱命,就被底下的士卒一刀了结了,然后提着他的脑袋去领赏。

    只是这里头的东西,涉及范围太多,冯永没法多讲,赵云也没机会多问。

    因为这时营寨终于打开了,黄崇满脸激动地带着一众曲长部长迎接了出来。

    “崇,见过长史。”

    而曲长部长等人则是齐齐喊道,“小人见过冯君侯!”

    冯永也不客气,点头示意,带头向营寨内走去。

    站在营寨的点兵台上,冯永下令道,“聚兵。”

    黄崇立刻回道,“诺!”

    众曲长部长马上四下散跑开去。

    先是一声哨响,然后紧接着远近几处皆有哨声响起,除去营寨值守的卫兵巍然不动之外,营寨顿时就如烧开了水一样喧嚣起来。

    紧接着一阵又一阵的口号声,脚步声,由过而近,渐渐地向着点兵台聚拢过来。

    “甲队这里,乙队这里,入你娘的!谁让丙队站这里了,往这边挪一下……”

    声音杂乱而高昂,队形看似凌乱,却又隐含队形,但见只要领头站定,后头跟着士卒便如蛇形而动。

    不一会儿,只听得底下各队的下令之声短暂响过以后,整个聚兵场就开始沉寂下来,到了最后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整整齐齐的队伍站在下头,所有人都静止不动。

    营寨由最开始的沸腾,变成凝固,只用了极短的时间。

    在这个突然安静下来的营寨里,只听得黄崇一声令下:“立!”

    “轰!”

    所有士卒皆是站得笔直。

    黄崇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大声道,“请长史校检!”

    冯永还了一礼。

    黄崇再转身,对着士卒大声喊道,“歇!”

    士卒脚下一动,又是轰然一声。

    赵云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别看这个小小的动作,但却体现出了这支军伍如臂使指般的流畅感。

    这只是一个暂时安排给这支军伍的营寨,不是他们平日里操练的场所,甚至连聚兵鼓都还没挂起来,仅仅是凭几个哨声,他们就能极为迅速地聚集到一起。

    不但如此,而且还能列出最整齐的队形。

    更关键的是,若不是看到他们身上的泥浆,赵云压根就没想起来,这是一支连续半个月日行八十里,才刚刚喘了一口气的队伍。

    赵云看向冯永,心里终于被震撼了一把:这小子是如何训练出这等世间难得的士卒?

    哪知冯永站在队伍跟前,来回走了两步,这才突然大声骂出两个字:“废物!”

    “轰!”

    冯永一开口,士卒们立刻把身体绷得紧紧的。

    “一千多人,从南乡出发,到了这里就剩下六百人!你们说你们是不是废物!”

    冯永破口大骂道,“看看你们!”

    说着,冯永走到走近士卒,指着士卒的脚下,喝问道,“护腿呢?”

    被点名的士卒脸色登时胀红了脸,却又不敢低头,只能是咬牙昂首站立在那里,眼圈迅速红了。

    “禀长史……绑腿,丢了……”

    那士卒前三个字还喊得震天响,后面几个字却是低如蚊呐。

    冯永弯腰,撩起那士卒的裤腿,只见那士卒的腿上果然正在微微颤抖,冯永知道,这是因为双腿又酸又痛才会这般不自觉地抖动。

    “看看你们有多少人丢了护腿!”

    冯永又指了指众人的脚下,“行远路,必须绑好护腿,这是军令!连护腿都能丢,还能指望你们做什么?脸都丢尽了!”

    冯土鳖嘴里骂人的话汹涌而出,口沫横飞地对着士卒指指点点。

    偏偏士卒还就吃他这一套,不少人脸上都现出羞愧之色。

    大汉镇东将军赵云一时间竟是目瞪口呆。

    这是多么难得的士卒呢,你竟然还骂他们是一群不成器的家伙?

第0495章 羽林孤儿

    领兵打仗了一辈子的赵云很明白一件事情:一声令下,便能闻令而动,坚持半个月连续日行走八十里而无怨的士卒,究竟有多么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卒不是历经沙场而侥幸活下来的老卒,而是一群大部分没有上过战阵的新卒。

    而且他们在到达地方后,主将一声令下,还能迅速地整队,列出整整齐齐的队形。

    这种士卒,可不是随意拉个成年男子入伍就行了的。

    大汉强盛时,强调“非教士不得从征”。

    当时的大汉不仅注重平时因地制宜、因兵种而异的训练,还坚持定期校阅、考核士卒。

    唯有平日训练合格者,才能上战场。

    若是平日里考核不合格,则要受罚。

    然后在经历过几场战阵搏杀后,只要他们能活下来,那就可以直接成为精卒,真正的精卒。

    有令而行,千难万险亦向前。

    有禁而止,刀剑加身犹不怕。

    领军之人最喜这种士卒,因为他们有着可怕的执行力,惊人的毅力,可以让将领意图得到最大的发挥。

    无论是前汉的冠军侯率八百骑深入大漠,还是后汉的耿恭十三壮士归玉门,除了主帅深得士卒之心以外,还有就是士卒平日里训练有素。

    将士上下皆得力,这是大汉能横扫周边的重要原因之一。

    然自黄巾之乱后,各路诸侯为了能扩大势力,大肆拉民夫百姓入伍,驱使他们上阵厮杀。

    在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之后,一百个人里能活下来一个,那就算是精卒了,剩余的,要么当场战死,要么伤残之后被丢弃饿死。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用最残忍的办法,用人命堆出来的精卒。

    而且在赵云看来,这种精卒也只不过就是各路诸位手上一种杀戮工具,与大汉用来气吞天下、驱逐胡夷、保卫百姓安宁的那种精卒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汉出现了一个异类。

    这个异类在南乡征召了一支千人的士卒。

    这千人士卒里头,有胡人,有僚人,有汉人。

    一声令下,这支士卒,半个月里就要每日行八十里。

    然而这千人士卒不但无怨,反而以奋勇向前为荣,以落后掉队为耻。

    虽说不知道是不是侵掠如火,但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不动如山,即便是有些过誉,想来也差不远。

    没想到这个异类竟然还嫌弃?

    真是岂有此理!

    赵老爷子当即就差点脱口而出:你不想要给我啊!我要啊!

    赵老爷子正想到这里,哪知前头正在训话的冯姓君侯竟然指向自己,说道,“你们可知道这位是谁?乃是大汉元勋,镇东将军赵老将军!”

    底下的士卒立刻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只听得冯土鳖痛心疾首地说道,“你们如今这等模样,不仅是在我面前丢脸,而且还丢到镇东将军面前了!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赵云:……

    斜视了一眼冯永,心里就莫名冒出一个词来:巧言令色!

    “在锦城的这些日子,也要加强训练,明白没有?”

    “明白!”

    士卒们轰然而应,神情高昂。

    “好了,解散。”

    命令一层一层传下去,士卒在各队率的带领下,渐次离场而去。

    即便是离去,亦如进场时那般流畅,观之让人觉得亦是一种享受。

    赵云叹了一口气,站在冯永后头幽幽地问道,“还有那四百人你欲如何?”

    “什么四百人?”

    冯永有些不明所以转过身来。

    “我刚才听得很清楚,能按时到达锦城的,有六百七十一人,还剩下四百来人掉在路上了,你打算把他们如何?”

    “自然是让他们返回南乡。”

    “不带他们去越?”

    “这等不合格士卒,带过去做甚?”

    “老夫和你打个商量。”

    赵云挥手把众人赶得远远的,凑到冯永面前,说了一句。

    “什么?”

    看到赵云这副神秘的模样,冯永有些莫名地问道。

    “那四百人,既然你不要,那就给了老夫如何?”

    “老将军要他们来做甚?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老夫就喜欢上不得台面的。譬如狗肉,老夫很喜欢吃。”

    赵云直勾勾地看着冯永,真诚地说道。

    冯永干笑一声,“赵老将军说笑了。”

    赵云哼了一声,“那也是你说笑在先。”

    说着,指了指离去的士卒,开口说道,“你可知道,刚才老夫对这些士卒最惊讶的是什么?”

    冯永挠挠头,“莫不是队列?”

    “队列之事,只要日复一日,勤加训练,总是能达到的。”

    “那就是他们能日得八十里?”

    “你也知道日行八十里是了不得的事?”赵云没好气地瞪了冯永一眼,“那你刚才还骂他们不成器?”

    “我这不是觉得,不打不骂,不成器嘛。”

    冯永嘿嘿一笑。

    赵云看着冯永,也不管他的打浑,又叹了一口气,“日行八十里,只要精心挑选精卒,也不是做不到的事。当年吴起所训的魏武卒,比你这些士卒厉害多了。”

    “那赵老将军惊讶他们什么?”

    冯永奇怪地问道。

    “我虽不知道你究竟从南乡调了多少人过来。但我知道如今到锦城的共有六百七十一人。”

    赵云认真看着冯永,说道,“这个是刚才底下的士卒一个个报数后汇总上来的数字,不是你专门派人去统计出来的。”

    “这就说明,那些士卒,每个人都会算学之术?对也不对?”

    “嗯,没错。”冯永点头承认,顺便解释道,“南乡士卒,每一个士卒,至少都必须学会百数以内的加减以及九九之诀,还要能认得一些常用的字。”

    也就是半个小学生的水平,以南乡如今的条件,只要有心推行,并不算什么难事。

    “至于到了队率屯长以上,要求就更高了。”说到这里,冯永摊了摊手,“所以,如今南乡最多也就能抽出千来名士卒。”

    “千来名就已经很可怕了。”

    赵云眼光看向那些离场士卒的背影,缓缓道,“前汉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这才得羽林军。羽林军者,最多不过二千人。”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些士卒,可是效仿羽林孤儿?”

    冯永一个哆嗦,“赵老将军,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你怕什么!”赵云鄙夷地看了一眼冯永,“我只说了你这些士卒与羽林孤儿相似,又没说其他。”

    “羽林军中士卒,人人读书识字,习五兵之法,人数虽少,但战力强悍非常。以一当百不敢说,但以一当十那是绰绰有余。”

    赵云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芒,看向冯永,“你让南乡士卒人人都要识字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

    “前头又大肆拉拢从沙场上退下来的老卒前去南乡,你别告诉我说他们当真就是去那里享福的?”

    赵云越说眼中越亮,情不自禁地指了指冯永,“你还敢说这不是效仿羽林孤儿?!”

    冯永:……

    “三年前你就做出这等准备,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赵云看来已经下了定论,他不等冯永辩解,就开始神情严肃地盯着他问道。

    冯永苦笑道,“赵将军,如果我说,我最开始只是为了能让尽快教化胡夷,你信不信?”

    “信,当然信。但仅仅是为了这个么?”

    赵云点头问道。

第0496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教士卒识字算术,再让沙场老卒教他们沙场搏命之术,若是冯永敢说没有其他想法,赵云就敢当场强行夺过这支队伍。

    “当然……不是,还为了自己有点倚仗的资本吧。”

    冯永无奈地半真半假道,“毕竟义文等人以后总是要出去建功立业的,到时候能有点自己的子弟兵,心里也有底一些。”

    赵云这才点头赞同道,“子弟兵?这个词不错。”

    说着又加大了点头力度,“就目前看来,你这个方法不错。如今你手头上这几百号人,就算是最普通的士卒,以后若是当真历练出来了,拿出去放到别的地方,顶个什长屯长都算是辱没了他们。”

    冯永又是嘿嘿装傻一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些士卒,真正说来,本就是按着部队基层干部的方向培养的。

    南乡的军队,说白了就是一所不设围墙的军事院校。

    从里面出来的人,只要真上过战场,新卒成了老兵,老兵成了精兵,再以他们为骨干,迅速拉起几千上万人的军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人学成,教成十人;十人学成,教成百人……万人学成,教成三军,此乃魏武卒的训练之法。

    同时也是后世兔子军的“传帮带”教学方法。

    赵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冯永一眼,“皆说冯郎君深谋远虑,老夫终于算是真正领教了。”

    同时在心里想着,二郎如今已经开始独领一军,此子如今又准备率军进驻越,看来这南乡士卒正是当用之时。

    丞相常言近年来,先帝所聚四方精锐日见凋零,心里甚是焦虑。

    但此子却是似乎已经找到了另一种补充的方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赵云深思了片刻,又看向远去的士卒,开口问道,“养这些士卒,所费几何?”

    “一日三食,每三日必有一次肉食,而且常年训练,不得懈怠,也不必为家中担忧,家中父母妻子自有南乡优待之。”

    训练本就是极耗体力的事,所以吃食一定要保证营养。

    单单是每三日必有一次肉食这条标准,大汉境内,也就拥有牧场的南乡能承担得起。

    虽然这在冯永看来,已经是非常低的标准了,但在别的地方,大多都是临战前,普通士卒才有机会吃上一口肉食。

    这年头,不是比谁做得更好好,而是比谁烂得更有底线一些。

    乱世命贱如草,当那些差点死于苦难的人们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时,冯永相信,他们都为了维护南乡这一片难得的净土而拼命。

    干粮的进一步改进,独轮车的大规模应用,后头再加上从诸葛老妖手里买到的两千多匹滇马,还有东风快递的日渐成熟,这才为南乡士卒在大汉境内出征时的伙食标准提供了保证。

    若是考虑后以后的北伐,那越的马场就刻不容缓。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的时代虽然没有来临,但后勤对于任何一个时代的战争,那都是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力。

    “若是战场上伤了残了,南乡自有他的一份生活。若是战死,其父母妻子,南乡自养之。”

    冯永继续解释道。

    “听闻南乡百姓本就衣食无忧,比别处要好上不少,若是再加以优待善养之,那又是什么样的水准?”

    赵云叹息道,“如此厚待,怪不得你方才那般对他们,他们亦是甘心如芥的模样。所以那剩下的四百人,就算是我想要带走,只怕亦非能轻易养得起吧?”

    冯永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说白了,如今南乡的模样有点像后世的边疆建设兵团模式。

    所有人员都是军事化管理,颇有一种全民皆兵的氛围。

    而无产阶级的特性又为这种氛围提供了基础。

    虽然这种模式发展到最后,形成一定的规模之后,会产生一定的排外,还会有诸如臃肿**内斗之类各种各样的问题。

    但对于现在世道而言,这是冯永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快把汉胡僚等凝聚在一起的方法不管方法是不是粗暴,只要有效就行。

    至于形成足够规模利益集团之后产生的问题,那就是以后的要解决的事情。

    只要目前利大于弊就行。

    赵云自是不知道冯永心中所想,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发现还真只有南乡这种奇葩地方才有资格这般养兵。

    吴起所训的魏武卒,征战四方,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

    但这种养兵方式也有缺陷,那就是耗费极高。

    全盛时期的魏武卒,倾全国之力亦只不过养出了数万。

    而且一旦损耗过度,很难补充。

    赵云不知道南乡士卒的补充能力如何,但他知道,以如今大汉的情况,是万万负担不起这种养兵方式的。

    所以他只得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是带了人过来,想让他们见见士卒么?且去安排吧,二郎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冯永看向身后的赵广,只见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有些发白。

    这娃子,看来已经对他的大人有了太深的心理阴影。

    “兄……兄长。”

    待冯永招呼众人准备离开后,名震锦城不负英雄之后赵二郎,有些哆嗦地低声说出两个字,同时看他口型,应该还有“救我”二字没敢说出来,眼中甚至露出求救的神色。

    没出息!

    冯永还瞪了一个眼神,赵老爷子就算本来不想打你,看到你这模样,没火气也要上来三分火气。

    不去管他,冯永径自带着众人离去。

    “大……大人。”

    赵广喊了一声,挪着双腿慢腾腾地向自家大人走去。

    “离那么远做甚?我又不打你,快过来。”

    赵云喝了一声。

    一听大人没打算动手,赵广立马麻溜地小跑过去。

    赵云站在那里沉吟,却是好久没有开口。

    就在赵广还以为是自家大人正在费尽心思要找借口抽自己一顿的时候,终于听得大人问了一句,“那南乡的练兵之法,你可知晓?”

    赵广一听这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这个自然知晓。实际上这些士卒,有不少还是孩儿亲自训过的呢。”

    “倒是兄长,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亲自下场训练士卒之外,后头等我们能接手之后,他除了编写操典,倒是很少下场了。”

    “编写操典?”

    赵云听了这个话,感觉抓到了什么东西,“什么操典?”

    “哦,就是兄长专门给南乡的士卒编写了一部操典,里头定下了很多繁杂的规矩,细到连士卒在营寨里应当如何走路都有规定。”

    “有些地方还必须要让士卒背出来才行,开始大伙还觉得奇怪呢。”

    “后来才发现,用这操典练出的士卒,确实让人省心不少,后面教他们排个军阵都觉得简单得很,当真是一声令下,就能如臂使指……”

    赵广说到军中之事,就有些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给赵云比划。

    “还有这等事?那你为何从来没跟我说过?”

    赵云一听,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又冷眉问向赵广。

    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自己说,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人?

    赵广一噎,好一会这才有些嗑巴地说道,“大人以前不是说,这兵法乃是国之重器,不可轻得么?以前那三十六计……”

    以前自己说是跟兄长学了三十六计的兵法,还被大人训斥一顿,说世间兵法不可轻得云云之类的。

    后面还被大人拉到练武场操练了一顿。

    从那以后,只要有关军中兵法之事,再没敢跟大人提过。

    赵云:……

第0497章 花鬘的心思

    “赵叔叔,冯郎君在不在府上?”

    冯庄里,花问向赵管家。

    “回花娘子,主君跟着赵老将军出去了。”

    如今与冯庄往来的郎君们皆是大汉的勋贵之后,赵管家见惯了贵人,气度也跟着起来了,面对朝廷御史中丞的女儿,不卑不亢地说道。

    “赵老将军?可是镇东将军?”

    花微微吃了一惊。

    “正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花脸上惊容更甚,暗想那厮果然好生厉害,连镇东将军都亲自来找他。

    来到锦城的这些日子,花觉得自己终于是见了世面。

    锦城好哇,当真是繁盛似锦,不愧了锦城这一个名字。

    精美的食物,精美的衣物,精美的用具……

    这里什么都是精美的。

    相比于南中那等地方,花发现自己还是比较喜欢这里除了不能对南中的那些族人发号施令,其他的都比南中好得太多了。

    前些日子皇后还召自己入宫,赏赐了自己不少精美的毛布,这可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好东西。

    本还想着拿一些毛布来冯庄上送给在南中认识的好姐妹阿梅,没想到后面听人说,这毛布却是那姓冯做出来的。

    再后来,花打听到,锦城北边的汉中郡有个南乡县,乃是群魔乱舞之地,那里白日里黑气冲天,夜里火光通明,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是姓冯永的一手打造出来的,这毛布就是那里产的。

    听说那里甚至还有一条法术修出来的大道。

    花当场就是大吃一惊:那姓冯的,原来当真是鬼王出身?!

    又打听了一下,这冯鬼王竟然还辜负过皇后的妹妹,最后居然一点事没有,花心里就有点害怕这么听起来,这家伙真的挺厉害,自己在南中可是找了他的麻烦呢,这可怎么办?

    还有还有,听说这个人心狠手辣,两家皇亲国戚家里的公子得罪了他,竟然被他逼得跑去南中那种地方避祸,花心里就更慌了。

    更别说如今锦城的很多家的公子郎君都认他为兄长,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公子郎君都愿意为他效命。

    这可不是假话,有人就亲眼见过,有一次好多家的公子郎君都站在大街上等着他发令。

    幸好阿梅是冯郎君的宠妾,又是南中僚女出身,所以花得了这一层关系,这些日子往冯庄跑得有点勤。

    在庄子上她就经常看到有人指着这个人说这是某某家的公子,这是哪哪家的郎君……

    “那赵叔叔,阿梅在吗?”

    花露出甜甜的笑容,很有礼貌地问向赵管家。

    “阿梅娘子在后院。”

    “我想见见阿梅。”

    “花娘子请自便,来人,把花娘子带去见阿梅娘子。”

    赵管家叫过来一个府上的婢女,让她领着花去后院。

    这花娘子听说是南中蛮王的女儿,阿梅娘子也是同样出身南中,她们俩亲近一些,那也是正常。

    而且庄子上还有不少的僚人,那花娘子第一次在庄子上见到阿梅娘子的族人时,还高兴得跑去跟他们攀谈了好久。

    所以在赵管家看来,这花娘子远离故里,庄子上又恰好有同族,她喜欢来庄子上,也是正常的事。

    “阿梅,你又在做什么?”

    后院里,花看到阿梅正趴在案几上算着什么,便开口问道。

    “算一些药材的数量。”

    阿梅本就是族中女巫之女,身份不算低。

    如今虽是妾室,但她从一开始就被冯永往高级秘书方向培养。

    到了现在,她所取得的成就甚至已经大出冯永的意料之外,算是高级技术人才,而且是跨领域人才,涉及数学、医学等学科。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不懂什么叫腹有读书气自华,但阿梅除了在冯永面前仍有自卑以外,在外人面前已经有了相当的气度。

    所以对上花,倒是平淡自然。

    “什么药材?”

    “主君不久将要去越上任,所以要收集一些药材,以防疫病,这个事情现在是让我负责核算。”

    阿梅嘴里解释着,顺手把纸上登记的药材数量算出来。

    日常的计算这种东西,对她来说,那是很简单的事。

    花凑过去,只见纸上画了一堆看不懂的符号,顿时不明觉厉。

    当下就有些羡慕地说道,“你真厉害!”

    “这有什么?”

    阿梅谦虚道,“只是跟着主君学了一些皮毛而已。”

    说着,眼中露出神往之色,“主君有好几个大箱子,里头全是他写出来的学问,里头的东西好多我都看不懂……”

    花在她身边坐下,说道,“我听说,好多大户人家里的汉人女子,学学女红就行了。像这种管到府上产业的事情,都是男子做的,没想到这冯府上却是不一样。”

    阿梅一听就笑了,“这有什么?你是不知道,在南乡,有好多人家还是女子当家呢。主君说过,女子能枯半边天,他巴不得女子出来做事呢。”

    “还有,像关娘子、黄娘子,手里的产业,可都是自己说了算的,不知比男子厉害了多少倍速。”

    花一拍手,真心赞叹了一声,“这冯郎君,不愧是鬼王出身,心胸就是不一样。”

    她的族中,本就是女子说了算,如今来到锦城,处处见到的,皆是男子为主,心里未免有些不乐。

    唯一例外的,却是在南中时欺负自己的冯姓家伙,不但庄子上收留了僚人,甚至还让女人当家作主,当真是深合她的心思。

    鬼王这个称号,虽然冯永不太喜欢,但阿梅却是喜欢得紧。

    她的阿母作为族中巫女,本就是负责与鬼神沟通,自己身为巫女之后,能奉侍鬼王,那不正是情理之中?

    这也是她在族中旧地时,施了小心机,爬上冯永的榻上的原因之一。

    主君负鬼王之名,她又是巫女之后,当时又回到族中旧地,两人拜祭完了大人和阿母,这一切,不正是天意?

    当然,她早就心属某只土鳖,那是最基本的。

    此时一听到花提到鬼王之名,阿梅就是浅浅一笑,“主君的心胸,自然与他人不一样。”

    提到冯永赞同让女子出来做事的话题,花心里就是一动,眼睛骨碌转了几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对了,阿梅,这冯郎君眼看着要娶关家娘子,这些日子你可曾见过关家的其他人来到庄子上?”

    花对冯永要娶关家娘子,又把阿梅当妾室,倒没什么感想,她的阿大,除了有阿母以外,还有好多女人。

    她问这个话,却是别有含义。

    阿梅眼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花,忍住笑意,“我与关娘子虽是熟悉得很,不过不认识关娘子的家人。”

    花过来,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关家,特别是最后总是会说起关索郎君,阿梅作为过来人,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

    只是这关索郎君……他的身份也是以后冯府的主母,阿梅又岂敢乱说?

    当下只得含糊过去。

    花听了,顿时失望道,“我前些日子还去关府上递帖子想找关索,没想到关府上的人却是告诉我说他不在府上。”

    僚人女子,敢爱敢恨,没有汉人女子那般害羞。

    祝融部族又是女子当家,花作为少族长,又岂会学那汉人女子?

    只是花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是对那关索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管是恨也好,喜欢也罢,心里总是想把他再约出来一次,能打他一顿那是最好不过。

    这时,只见有下人过来禀报:“阿梅娘子,主君回府了。”

    阿梅还没说话,花就腾地一下子站起来。

第0498章 发动特技(二合一大章)

    冯永送走了赵老爷子,这才带着众人回到庄子。

    看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时不时扶一下自己的腰咧嘴的赵广,冯永就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有着超高的颜值,可以直接靠脸吃饭的家伙,非要总是往作死的方向发展。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冯永指了指赵广的脸问道。

    赵广目光闪烁,捂了捂脸,“无事,就是大人指点了一下小弟的武艺……”

    嗯,果然是武将世家,指点武艺都能搞成这样。

    看到赵广不愿意说,冯永也没打算深究,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这时只听得下人来报,“主君,花娘子求见。”

    花娘子?花?

    冯永略微有些意外。

    花在味县被自己坑……嗯,不是,应该叫赢走卷毛赤兔马以后,有好几次都死皮赖脸地跑过来想尽办法把马赢回去。

    但冯永身边,武艺有关姬,射箭有赵广,骑马有杨千万,哪里会怕了她?

    到最后,卷毛赤兔马没赢回去,反而是又被气哭了好几次,倒贴了不少南中宝物。

    唯一的收获是认识了阿梅,让她到了锦城也有人跟她说说话,倒也不用太过于寂寞。

    再后来,花得知冯永庄子上还有一批僚人,所以这些日子往冯庄上跑得倒是挺勤快的。

    冯庄是一个腐化人的地方,每个到了这里的人,都会沉迷于美食不可自拔。

    花也不例外。

    在某天阿梅挽留了她吃了一顿饭以后,花就成了冯庄的常客。

    据冯永私下里问阿梅得知,花每天都要躲在阿梅的小院里吃完饭了才走,临走时还没少打包零食。

    阿梅这丫头人际关系简单,平日里几乎没什么朋友,看到花愿意跟她交往,冯永也乐见其成,所以对这个直爽的南中妹子倒也欢迎只要不来烦他就好。

    估计花也知道冯永的心思,所以就算来了冯庄,都是悄悄地跑去找阿梅,很少在冯永面前晃悠。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花想见自己,冯永还是有些意外的。

    花是个女客,所以自然不好带着众人与她见面,冯永让人先把她安排到一个偏厅。

    待冯永过去后,只见花正坐在椅子上,双腿不断地晃悠着,眼睛不断地向门口看来,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当她看到冯永的身影,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迎了过去,堆起笑容,嘴里甜甜地叫了一声:“冯家阿兄。”

    冯永一听,立马面有惊容地停下脚步,掏了掏耳朵,狐疑地看向花,问道,“谁?”

    “妾与阿梅乃是亲如姐妹,叫一声冯郎君一声冯家阿兄,不正是合情合理的嘛?”

    花看到冯永这动作,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又马上再次堆起更甜的笑容,“冯家阿兄,你说是也不是?”

    想起这丫头在南中时一直喊着要打死自己,冯永上下打量了一下花,他可不相信阿梅有这么大的本事。

    眼睛下意识地瞟到对方的腿上,没有看到那白生生的小腿,差评!

    于是冯永径自坐到主位上,慢条斯理地说道,“花娘子啊……”

    “冯家阿兄有什么吩咐?”

    “你知不知道,我们汉话里有一句,叫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花笑容立刻凝固住。

    “更何况,”冯永指了指对方,说道,“你笑的时候,眼神能不能真诚一点?你应该这样……”

    说着,冯永给花示范了一个谄媚而真诚的笑容。

    在“巧言令色冯郎君”面前巧言令色,你怕是找错了对象?

    花碰了一个钉子,银牙暗咬,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水。

    看,这才是她对自己的真正态度。

    花灌了一碗水后,再想起此次自己过来的目的,只得又放低了姿态,软语喊了一声,“冯家阿兄……”

    噫!

    肉麻,十分地肉麻!

    冯永连忙摆手道,“停停停!有事说事,没事的话,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庖房里吩咐厨子。”

    “当真!”

    花顿时放光。

    “你过来,就为这事?”

    冯永斜眼看去。

    “哦,哦,自然不是。”花这才想起正事,脸上又堆起甜美的笑容,“冯家阿兄,听说你准备在越那边开马场?”

    “此事全锦城的人都知道,又何须多问?”

    “冯家阿兄,不是妾说,你们汉人耕种的手艺,那自然是举世无双,无人能比。但若说起这养滇驹,只怕是比不过我们。”

    花凑了过来,温声软语道,“那滇驹,本就是南中所产,我们僚人对此最是熟悉不过。故妾也想在此事在出一份力,不知可否?”

    冯永一听,心里吃惊不小,立刻放正了身体向花看去,心道这小妞当真不简单啊,胆子够肥!

    “越那里,有一个大草场,正是开马场的好去处。这马场,你是想参与我准备开的这个,还是自己另开一处?”

    因为汉中日益繁华,与锦城的联系也跟着越发紧密起来,两地之间的物资流通,每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正是因为如此,东风快递渐渐地进入了人们的眼中。

    还有就是南中。

    早在秦汉时期,蜀地就因五尺道的开通,让南中的滇奴、犀革、金银等物源源不断地流入而日渐富奢。

    别人不知道这事,难道蜀中本地世家还不知道这个事?

    他们当中就不知有多少家是因此而发富的。

    如今丞相平定完南中,南中与蜀地的联系重新恢复,这南中土产,想必也会重新恢复流通。

    再加上朱提郡还要开采铜矿,南中的垦殖庄园……

    林林总总,哪一样不需要滇马?

    只要略有些头脑的,都会意识到未来的几年,滇马这种山地最佳运输工具将会呈爆发式增长。

    以前没人知道如何开马场养马,都能从南中运出东西来发家致富,这要是真开了马场,得了滇马做畜力,这尼玛得翻多少倍?!

    所以开马场,不但是迫在眉睫之事,而且也是稳赚不赔之事。

    问题就在于,开马场的最关键技术,只掌握在冯永手里。

    没有青贮技术,没有苜蓿,你开个卵的牧场?

    难道学那些胡人,天天追着牛马屁股后面跑?风餐露宿?

    而且就算是这样,那又能养多少牛马?

    牧场才是王道啊!

    这也是锦城的权贵们为什么要死保冯永,丝毫不给糜家刘家面子,逼得两家嫡子远走南中以向冯永道歉,甚至还在冯永亲事上逼迫皇宫里的两位让步的原因之一。

    如今越这个马场,明面上全部是权贵子弟随的份子,但实际上哪一个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持,说白了,这就是权贵圈子内的游戏。

    孟获作为一个降将,要是安分呆在锦城还好,若是不自量力地想要染指权贵的蛋糕,那就不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的事。

    而是直接人道毁灭的事。

    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个什么族人举报他思念南中之地,念什么反句之类的,或者南中有个什么夷帅举着孟大王的旗号搞风搞雨的事情发生,那都是基本操作。

    而花和祝融夫人,说不定会因为蛮女不懂礼仪,被安上个过于放荡,不知廉耻之类的罪名,最后落个暴毙身亡。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冯永相信权贵绝对能干出这种事,而且一点也不会手软。

    诸葛老妖肯定不会为了区区孟获一家而去公正严明什么的,反而会趁机让李恢再把南中再犁一遍倒是真的。

    在越马场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有心想让孟家人参与其中,因为他想借用孟家在南中的名声。

    但不是孟获,而是如今的越太守孟琰,毕竟孟琰在政治立场上,至少要有保证得多。

    孟获虽说是御史中丞,但谁都知道,那就是一个名号,用来安抚人心,做个样子给吃瓜群众看的。

    不然为什么孟琰能呆在南中,还捞了太守来玩玩,而孟获却只能迁到锦城居住?

    除了锦城的权贵,还有蜀中世家,也有人急红了眼,想尽办法要与冯永搭上线。

    前些日子的杜琼和秦宓,虽说是偶然,但也是必然。

    就算没有他们两个,也会有什么李琼何宓冒出来,想尽办法与冯土鳖没羞没臊地勾勾搭搭。

    逼得急了,说不得还会甩出几个定过亲,然后未婚夫暴毙身亡的世家女……

    毕竟冯郎君好这一口嘛!

    所以无论是权贵还是世家,哪是如今孟获这种身份敏感的降将所能比的?

    孟琰过来还差不多,毕竟如今南中孟家是孟琰说了算。

    “小妹如何敢参与其中?不过是想在大草场那里自己开个小马场,赚点苦力钱。”

    花连连摆手道。

    “什么意思?”

    冯永问道。

    “就是想借冯家阿兄的法子,在越开个小马场,养出来的马,卖出去赚点苦力钱就行了。”

    “冯家阿兄,小妹曾闻,你说过女子能顶半边天的话,乃是真正平等看待男女的奇男子。”

    花先是拍了冯永一记马屁,然后这才继续解释道,“故小妹开这小马场,其实里头也有阿梅的份额,算是我们姐妹给女子做个表率。”

    “还有,小妹一家自离开南中到锦城居住,南中部族多无人照顾,总不是个办法,小妹就想着,把祝融部放到越马场养马,也算是给族人找了一条路子。”

    “冯家阿兄,祝融部以女子当家作主,小妹觉得拿来做这个表率名头最是合适不过。不知你觉得如何?”

    “咦?你竟有这等想法?”

    听到这话,冯永当真是惊讶极了,觉得这妞今天给他的意外当真是多。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花,好一会这才说道,“若是你当真这么做,我自尽力帮忙!”

    诸葛老妖迁近两户夷人到蜀地,本就是为了削弱南中夷人的实力。

    公事上说,如今花愿意主动把祝融部迁到越,置于朝廷的直接管理之事,这就是懂教化,识礼数之举,乃是大大的忠臣。

    这一举动无意中也拍对了诸葛老妖的马屁,若是有机缘,孟获说不定还当真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私心上来说,阿梅是自己的妾室,她的心肝肺都是自己的,在花的马场有份额,那和自己有份额就没任何区别。

    更重要的是,花所说的做女子表率,当真是极大地打动了冯永。

    南乡被说成群魔乱舞之地,其中的一个理由就是女子当家作主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不是祸乱之道是什么?

    想到这里,冯土鳖就不禁起了一个恶念头:妈的老子在越自己开马场养出来的马自己用,再扶持起花的马场,专门卖给世家的人,老子看你们买不买!

    甚至还可以让花与世家的人合作开马场,老子看你们是不是真的视钱财如粪土!

    恶心人的事,你们以为就你们会做?

    到时候看谁再敢说一声牝鸡司晨?

    花自然不知道冯土鳖心里想的龌龊心理,她一听到冯永竟然答应了此事,当即就是跳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冯……冯家阿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冯郎君闻言,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对着花说道,“你与阿梅亲如姐妹,我又岂会骗你?”

    说着,脸上的笑容愈盛,开始发动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

    “花娘子啊,这个马场,若是你自己单独做,实在是太小了,你这样,我可以为你找些人脉,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出钱粮,到时候马场越大了,赚得就越多。”

    “我可听说了,你的部族,在南中可算是大族呢!若是开个小马场,怎么能养得起你的族人?到时候有人给你资助钱粮,我再帮你提供草料,还怕马场开不大?”

    花一听,登时瞪大了眼,吃吃地说道,“冯家阿兄……缘何突然对我这般好?”

    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有些惊恐之色:这鬼王……莫不是看上我了?

    “,你这小娘子,瞧你这话说的,我何时对你差了?这府上的零嘴,你每次来,拿走的还少了?这些日子我还特意让人做了你爱吃的零嘴呢。”

    其实是阿梅为了自己的姐妹向自己请求的,但冯土鳖毫不脸红地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只听得巧言令色冯郎君脸上现出责怪之色,“我不日将到越上任,与孟太守乃是同僚,你又是孟太守侄女,这马场之事,我行些方便,不正是情理之中的事?”

    花听了,眼睛骨碌一转,心里暗暗想道,原来他还不知道大人与叔父早就闹翻之事,看来我倒是可以从中占些便宜。

    一念至此,花脸上顿时堆起纯真的笑容,“原来如此,冯家阿兄,你真好!”

    “应当的应当的!”

    冯君侯欣慰一笑。

第0499章 阴影

    “只是冯家阿兄,若是他人出了钱粮,那这马场岂不是他人说了算?”

    花终究是族里的少族长,基本政治常识还是有的。

    若是能把全族人都迁过来,过上好日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但是若是自己的马场被人把持了,岂不是把族人置于他人的掌控之下?

    “怎么会是他人说了算?”

    冯永奇道,“这天下想要出钱粮建马场的人多的是,但除了我,谁能建得起来?若是说谁出的钱粮多,谁就说了算,那他们还来找我做甚?”

    “所以说这马场份额,谁占多少份额,我们说了算。谁要是敢不服,就让他滚蛋好了。这种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我就不信有人敢挑刺。”

    花一听,立刻瞪大了眼:这人,怎的这般厚颜无耻?

    不过……此人在这件事上越是厚颜无耻,那不越是对自己有利?

    想到这里,花又开心起来。

    冯永凑过去,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蛊惑着某个性格直爽的南中妹子,“再说了,你是阿梅的好姊妹,阿梅在这里头又有份额,难道我还会害你吗?”

    冯永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充满了诱惑力。

    “你既然知道马场这个事情,那就应该打听过南乡的牧场吧?南乡牧场里头牧民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想必你也有耳闻,衣食无忧那是最基本的。”

    “不夸张地说,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落户南乡县而不可得呢。等过上两三年,这马场做起来了,你敢说那里不是第二个南乡县?”

    “那时你的族人也在那里立了足,我可以直接给他们上户籍,那就是地道的本地人了,不比呆在益州郡那穷山恶水好得多?到时候想干什么不行?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好事呢!”

    花听了,怦然心动。

    “冯家阿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花眼中含着热火,只觉得全身有些燥热。

    她不是傻子,祝融族要真能重新在越那里立足,自己手头又有产业,过上十年二十年,虽然不敢成为第二个益州郡孟家当然,诸葛阿公也不允许有人成为第二个益州郡孟家。

    但能成为自己真正的倚靠就够了。

    总比如今自己一家在锦城犹如无根浮萍的模样要好。

    “当然是真的。”

    冯永拍着胸脯说道,“莫说是祝融部,若是有关系亲近的部族找到你的门下,也可以答应他们。”

    尽全力掌控南中夷人,以减少南中的叛乱,是诸葛老妖的既定政策,不怕他们人多,就怕他们不来。

    除此之外,冯永还有一个算计。

    那就是益州郡的夷人迁到了越郡,一开始肯定是人生地不熟的,没有那么多的地方关系,只要大枣加大棒,他们就只能乖乖听话。

    至于越本地的夷人,若是听话最好,不听话也不打紧,以夷制夷这种事情,南乡县有样板工程!

    花就算明知冯永有着自己的目的,但哪里会想到这些,此时一听到他的保证,当真是差点喜翻了心。

    她实是没有想到,此次的收获竟然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过来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又要被气得哭鼻子呢!

    没想到这一回冯永竟然这般好说话。

    想到这里,花心里暗道,看来阿梅还当真是受他的宠爱,不然何以我一说要这马场有她的份额,他就这般好说话?这般说来,以后还是得要与她多多交好才是。

    两人搞完某种交易,各自觉得挺满意,相视一笑,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

    于是冯永终于问出在心里疑惑了好久的问题,“花娘子,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冯家阿兄请说。”

    花心情大好之下,这一声冯家阿兄叫得倒是心甘情愿。

    “我记得你们族中,有一种壮妇,力大无穷,不知是训练出来的?”

    南中味县与花比试之后,关姬曾对冯永说过,张角手下的黄巾力士和祝融部族的壮妇有很多相似之处。

    本来这个事情也就是给众人增添了一些谈资而已。

    但对于冯永来说,却是一个值得留心的事情。

    哪知花听到他的问话,却是脸上起了警惕之色,“这是我们族中的秘法。”

    冯永早就想到了这个说法,他本意也不是要这个秘法,“我想知道的是,这个秘法,是不是只有你们族里才会?”

    “那是自然。”

    花自得地一仰头,“我们祝融部,可不就是靠了这等秘法,才不受别的部族欺负。”

    “有没有可能不小心流传出去?”

    冯永又问道。

    花摇头,斩钉截铁道,“断然无可能。这秘法,就是我也不会,只有我的阿母会。我若是想学,只能当了族中君长才行。”

    冯永看着她,斟酌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可是四十年前左右,中原曾出现过一批人,男女皆有,同样是力大无穷,和你们族中的壮妇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冯永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仔细地看向花。

    花听到这话,却是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反倒是瞪大了眼,一口反驳道,“不可能!我们族中只有女子才能那样……”

    看到花这模样,冯永相信她是当真不知道这个事情,当下就是有些失望,点点头说道,“也是。看来是我想错了。”

    谈完事情后,花很快就离开了。

    冯永却依旧坐在座位上,神情有些凝重。

    穿越到魏晋时代,所有人都绕不开一个历史阴影,那就是五胡之乱。

    在沮县与秃发阗立相遇时,冯永就曾听对方提过鲜卑拓跋部的天女传说:天女子孙,世世代代做首领。

    这个传说很多人眼里,可能就是一个笑话。

    因为如今的鲜卑拓跋部族,势力不算太强,常受其他部族的攻伐不说,甚至前些年还分裂出去了一个秃发部。

    如今还在为了寻找一个固定的草场而不断迁移。

    在这个乱世,拓跋部族随时都可能像那些无数的小部族那样,一夜之后,就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或被灭族,或被并入其他部族。

    但冯永知道,按正常历史,就是这个北方草原不起眼的拓跋鲜卑部族,最后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北魏。

    天女子孙世世代代做首领的说法,不是传说,也不是臆想,而是一个真正的预言,而且是将来会实现的预言。

    但对于冯永来说,真要有天女驾着天车从天而降在他面前,他的第一个反应不会是跪拜,更不会像拓跋诘汾那样和人家睡一晚后就相信她的肚子里有了自己的后代。

    而是把她牢牢绑住,然后严刑逼问她时光隧道的下落。

    所以与其让冯永相信这世间当真有天女,还不如相信是有人使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想利用北方部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管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值得他们百年如一日地去支持一个北方草原部落,但有一个外部环境是必须的,那就是天下大乱,这样他们才会有机会达成目的。

    而造成如今天下大乱的,就不能不提黄巾之乱。

    要提黄巾之乱,就不能不提张角。

    而张角,又曾师从世外高人。

    张角手下的黄巾力士,正是在最初搅动天下风云的急先锋。

    至于黄巾力士……只有张角知道如何培养和如何驱使。

    无论是天女传说也好,黄巾力士也罢,其运作手法都给了冯永一种很是相似的感觉。

    每每想起这两个事情,冯永总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总是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

    这个阴影,就叫世外山门。

    他当然更愿意相信这是他的异想天开,但冯永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初第一次见诸葛老妖时,即便是这等才智绝伦的人物,亦对山门有所顾忌。

    原本以为可以从花这里得到黄巾力士的一些线索,没想到却是落了一个空。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第0500章 迎亲前

    建兴四年二月初二,晴。

    冯庄的晒坝上,从大清早开始就喧嚣起来,一股股热气升成白雾,在庄子的上空凝而不散,让整个庄子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还没过晌午,官道上往来的人就已经可以闻到从庄子那头飘过来的食物香味。

    相比于庄子上的热闹,府内却是要安静得多。

    毕竟成亲是一件严肃而认真的事,来客可以喧哗贺喜,但主人家却不能太过于闹腾,不然就显得太过于轻浮。

    “兄长,那孟琰送来了贺礼。”

    身着华服的李遗走进门来,对着正端坐在内堂上的冯永说道。

    “噫,那老小子倒是识趣。”

    冯永还没说话,一旁的赵广却是接了一句。

    “孟琰能有今日,岂是易与之辈?”

    冯永接过礼单,说完这一句后,又挑眉笑道,“出手倒是大方。”

    “他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赵广伸长脖子看过来。

    “虎皮两张,兕皮十张,还有十对象牙,滇驹百匹……”

    内堂上皆是冯永身边的亲近之人,手头上的钱财都不算少,若是说送些什么金银铜之类的,达不到一定数量,估计没人会眨一下眼。

    但这些稀罕玩意,却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特别是这兕皮,也就是犀牛皮,若是让人制成皮甲,不但轻便,而且结实,普通刀箭都穿不透,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犀牛这种东西,如今还遍存于长江以南的丛林当中,它们体型庞大,皮厚肉糙,虽然平日里性情温和,但受伤时却凶猛异常,猎杀不易。

    再加上这么多的象牙,也不知孟琰为了获得这些东西,折损进去多少人。

    “兄长,这兕皮,匀小弟一张如何?”

    赵广一听,顿时两眼放光。

    “兄长的贺礼你也要抢!”

    李遗坐下后,听到这话,顿时大声斥责道。

    虽然在座的都是跟随冯永已久,但论起头号小弟,那就是非赵广莫属。

    而敢与赵广顶两句的,也就是李遗一人。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别人都是华服正装,唯有赵广,乃是一身的精铁奶罩铠甲,铠甲磨得发亮,站在太阳底下,那就是一个发光体。

    这盔甲是冯永画了图,南乡又有了足够的合格精铁,这才打造出来的样品。

    只有这么一副,被赵广抢先穿上了。

    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副锁子甲,乃是南乡大匠用了一年时间才打造成的,除非重力撞击,否则刀箭根本无法破防,这是冯永准备穿去越上任的。

    今日他是迎亲车驾的御者,毕竟是给黄月英赶过车的人,没人能跟他抢。

    穿成这样去接亲,美其名曰阿姊乃是将门之女,自然要有一个武将给她驾车,委实是骚包无比。

    这得到黄昏才出门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就穿起来做什么?

    光源体赵广听了李遗的话,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等我成亲之日,兄长就算是把所有的贺礼都拿走也无所谓的。”

    “你打算何时成亲?”

    赵广一听这话,脸上得意非凡,“快了。”

    “快了?”

    听到这话,不但是李遗,就连冯永都是吃惊不小。

    “这话怎么说?”

    “前几日大人去城外巡检南乡来的士卒,在点兵台上,我与大人说我也想成亲了。”

    “当时赵老将军不是把你打了一顿吗?”

    冯永脱口而出地问道。

    赵广一听,幽怨地看了一眼冯永,“兄长,那是大人在指点小弟的武艺。”

    “好好,指点武艺。”

    冯永敷衍道,同时在心里想着,这赵家的家教有点特别啊,教育孩子是毒打一顿,同意孩子的建议还是再毒打一顿……

    “不过当时大人没同意。”

    没想到赵广却是来了一个转折。

    所以其实还是被打了一顿?

    赵广喜欢黄舞蝶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说想成亲,那就是想和黄舞蝶成亲。

    可是黄舞蝶……极有可能是石女。

    可能这是她小时候在野外生存时,身体所产生的自我保护安全机制。

    因为若是每个月都要流血,不但会消弱她的身体机能,其血腥味还有可能会引来野兽。

    所以以黄舞蝶目前的身体状况,想要赵云同意这门亲事,难度不小。

    “那你又怎么说快了?”

    “后来小弟回了一趟家,阿母却是说了,小弟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成亲了。”

    赵广得意洋洋地说道,“当时大人也在旁侧,却是没有吭气。”

    好了,你不用特意点出最后一句,这里头的信息量有点大:想不到赫赫有名的赵老将军,竟然,嗯,呵呵!

    “赵老夫人没说是看上哪家小娘子?”

    李遗又说了一句。

    赵广一听,登时大怒,“放屁!怎会是其他小娘子?自然是黄阿姊!”

    咦?这事就有点奇怪了。

    在座的众人皆是面露惊容。

    就凭赵广目前的情况,以后肯定是要分出去独成一府的,所以未来府上主母的选择自然是要慎重考虑。

    不是说黄舞蝶不好,相反,黄舞蝶若是抛去身体的原因,各方面当真是挺适合赵广的。

    好歹是黄老将军之后,五虎之一,可不是什么光标司令,所以黄舞蝶对赵广以后在军中的发展,裨益不小。

    别的不说,就单单视黄舞蝶如亲生女儿的汉中都督魏延那老匹夫,虽然冯永看他不顺眼,但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将军。

    再加上黄舞蝶这种富甲一方的富婆,财力雄厚,赵广只要一旦独立开府,腰杆就比绝大多数的家府硬得多。

    只是这子嗣后代的事情,乃是重中之重,优先必须考虑的事情,可惜的是这也是黄舞蝶最大的缺陷。

    赵马氏出身诸侯之家,不可不能懂这个理,那她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

    “阿母说了,小弟若是想娶黄阿姊,还得让兄长帮忙。”

    赵广说到这里,涎着脸向冯永笑道,“阿母说了,兄长府上有良医,有机会,还烦请兄长府上的医工帮忙看看。”

    樊阿李当之当然是良医,只是这种关系到妇人私密之事,冯永一是不好开口,二是张星彩和黄月英到现在为止,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怀上孩子。

    所以冯永自然不好主动开口让他们给黄舞蝶看病至少也得等张星彩和黄月英这两人其中之一有了消息以后才行。

    只是赵马氏又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事?她又是怎么知道樊阿和李当之能治妇人之病?张星彩和黄月英的事情,就连赵广和李遗他们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冯永一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听到赵广主动提起这个事,当下便点头应了下来,“这个无妨,待过了今日,你便让黄娘子到府上来就成。”

    黄舞蝶今日算是女客,不好与众人坐在一起,在里头与阿梅帮忙布置新房。

    赵广大喜道,“果然还是兄长爱我!”

    冯永一听,“啧”了一声,皱眉闭眼,嫌弃地别开脸去。

    我真是怕了你们这年代对“爱”字的用法。

    赵广扳回一局,也不在意冯永嫌弃的神色,只见他得意洋洋地对李遗说道,“倒是文轩你,早两年就定亲了,如今却被兄长抢了先,这是何道理?”

    “对啊文轩,你又打算何时成亲?”

    冯永一听赵广这话,顿时也想起李遗与何家小娘子的事,开口问道。

    李遗没想到绕了一圈,却是把自己绕了进去,当下有些苦笑道,“小弟也想早日成亲,只是大人说了,近来我们李家风头太盛,小弟的亲事,只怕还要往后拖一拖。”

    李恢在这一次的论功行赏中,功劳最大,不但得了安汉将军之名,又封了列侯,再加上南中降都督、建宁郡太守这等实权,还遥领交州刺史,风头极盛。

    可以说,李恢这一次,已经把南中李家带入了新的顶盛时代。

    若是李遗这个时候成亲,与蜀中世家之一的何家成了联姻,只怕当真是有些过火了。

    “缓一缓是对的,李都督眼光确实深远。”

    冯永点头,赞同道。

第0501章 迎亲

    婚者,昏礼是也。

    日头刚偏西,冯永就迫不及待地起身,“走了,迎亲去!”

    必须要在太阳落山前把新妇接出城外,不然城门一落钥,就没法出城了。

    “好!”

    众人哄然起身,拥着冯永出门。

    李遗点起火把,骑马行走在最前头,作为前导。

    冯永着侯爵华服,头戴爵弁,坐上一辆黑色漆车。

    赵广把头盔一戴,再放下面罩,一股杀气凛然而生。

    只见他坐到黑色漆车车夫位置,一抖缰绳,呼喝了一声,“走了!前去迎亲!”

    车轮开始鳞鳞而动。

    黑色漆车之后跟着垂着帏幔的妇车一乘。

    最后还有两辆副车。

    车子周围,皆是身着华服的兴汉会兄弟,人人骑马,护送而行。

    这些马,乃是南乡牧场积攒下来的全部好马,一溜的高头大马,连从花手里赢得的卷毛赤兔因为身高原因,都没能入选迎亲之列。

    在战马稀缺的大汉,单单是这个马队,那就是一个大手笔。

    更何况马上的骑士为了给兄长涨脸,个个把自己打扮得卖相绝佳。

    但见这迎亲队伍一入锦城,立刻就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这是哪家要迎亲?”

    “蠢!连冯郎君要娶关家虎女都不知?”

    “嘶……这冯家好大的手笔!”

    全身裹在铁皮里的赵广听了,暗自撇嘴:若是你们知道兄长送了十五万缗吉礼,岂不是要被吓死?

    “十五万缗!那小子怎的这般多钱!”

    锦城关府里,张苞听到关兴报出这个数字后,差点跳了起来。

    大汉如今共治十一郡,一年的总赋税也只不过百万缗左右。

    也就是说,那小子一人的身家至少有两郡赋税之和他能拿出十五万缗,手头不可能一点没留吧?

    只见张苞眼神发直,喃喃道,“安国,这三娘的身价,怕是大汉最贵的了……”

    “说得甚胡话呢!”

    关兴甚是不满地喝了一声。

    张苞性子直,却是不在意在摆了摆手,脸上甚是无趣的表情,喃喃地说了一句,“我还想着,等他到了,要好好为难一下。没想到他出手竟是这般大气,若是再提要求,岂不是显得太过贪心?”

    关兴有些无语:“兴武,今天是三娘出嫁。”

    “是啊,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张苞奇道。

    “待四娘出嫁时,你再说这话才对吧?”

    “噫,不都是我们的小妹吗?三娘四娘有何分别?”

    张苞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所看重者,却不是这个钱财之事,而是这个。”

    关兴说着,递过来一本书,“你且看看。”

    张苞接过来,一看这书名,当即就是一挑眉,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

    “你看看里头的内容。”

    张苞依言翻开仔细看了起来,哪知他这一看就是入了迷,再也拔不出眼来。

    这时,只见下人来报,“禀主君,迎亲人马已经入城了。”

    “哦,终于来了么?”

    关兴也说不清此时心里是什么想法,当下吩咐道,“请三娘到祠堂。”

    张苞这才恋恋不舍地把书合上,有些不愿意还给关兴,“安国,我欲与你商量个事……”

    “不成!”

    关兴一瞪眼,“此书珍贵,我要拿去祠堂里祭拜!”

    张苞没得奈何,只好把书递过去,“待用过后,你定要借我一看。”

    “这本书不外借!你自己过府来看!”

    关兴一口拒绝道。

    “小气!亏我把你当兄弟!”

    张苞不满道,却又只得妥协道,“那也成。”

    关家的祠堂里,已经摆好了祭祖的三牲。

    关姬一身的环佩叮铛,缁衣边,款款而入,祭拜关家列祖。

    祭毕,便静立于堂内,她的身后,有身着黑衣的婢女随侍。

    不一会儿,有下人来报,冯君侯已经到府门外。

    一身玄端礼服的关兴闻报,看了一眼垂首而立的关姬,只见小妹低眉顺眼,如充耳不闻,与往日相比,多了一份娴静,少了一份悍气。

    与此同时,冯永看着紧闭着的关府大门,心里有些打鼓。

    前后两世加起来,成亲这种事情,乃是人生第一次,丝毫没有一点经验。

    似乎过了漫长的等待,大门终于打开了,一脸严肃的关兴走出门来,看到底下的冯永,脚步就是微微一顿,闭眼的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

    这才从西边台阶走下来,对着冯永一拜。

    冯永慌忙按先前学过的礼仪,立到东面答拜。

    关兴再揖请冯永入内。

    至祠堂门口,再揖请。

    冯永还礼,从李遗手里接过大雁,这才跟着关兴步入关家祠堂。

    入得祠堂,冯永奠雁,再拜稽首。

    整个流程严肃而凝重,没有后世的那种热闹和喧哗,更不要说什么故意为难之类的。

    除了关兴和冯永之间的互相答礼,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没人发出一丝声响,与冯庄上的热闹情形正好相反。

    这时,祠堂的隔间款款走出一个盛装缁衣的绝代佳人,如水美目向这边看来。

    冯永抬眼望去,四目视线交织,空气似乎就此凝固。

    冯土鳖也不知怎的,只觉脑子得一阵眩晕,他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关兴上前,对着关银屏戒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关银屏拜之,答曰:“谨记。”

    关兴又说道,“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宫事。”

    关银屏再拜之,“谨记。”

    关兴最后说道,“敬恭听良言,夙夜无愆。”

    关银屏三拜,“谨记。”

    看着眼前这对兄妹的三问三答,冯永突然间,觉得心里多了一重沉甸甸的责任。

    关兴牵着关银屏走到冯永跟前,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冯永勉强笑了一下,正等着关兴开口,哪知过好久,关兴还是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这让冯永心里有些嘀咕,心道舅子哥你倒是说话啊,我还等着接我媳妇回庄子呢。

    最先忍不住地是关银屏,她悄悄地抬起头,看到阿兄正与阿郎对视不语,当下悄悄地扯了一下关兴。

    关兴知其意,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三娘……往日受苦颇多,我今日把她交付与你,只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冯永连忙说道,“永自当谨记,不敢有违。”

    关兴仿佛下了一个艰难地决定,闭上眼,转过身去,“你们……去吧!”

    冯永稽首拜礼,这才开始向外走。

    关银屏对着关兴盈盈一拜,然后这才跟在冯永后面向外走去。

    从走出祠堂到穿过前院,关府内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他们两人。

    待关银屏脚步迈出大门的那一刻,只听得府内终于传来一声大哭,“娘子珍重!”

    接着哭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就连送新人出来的关府管家都是连连抹眼泪。

    整个关府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娘子这一去,关府就失去一位亲人矣!

    冯土鳖心里就是一哆嗦,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白毛汗,几乎就以为他自己是过来抢民家女子了。

    心想老子这接新娘当真是压力山大,古人玩这心理战术也不差啊。

    就这等架势,如此氛围,十足地体现新妇在娘家中的份量之重,即便嫁入夫家,任谁在欺负她之前,都得好好考虑一下她背后的娘家人。

    这可比后世拿个彩礼多少轻重说事,张嘴就说“我家姑娘从小就如何如何”强多了。

    冯永走到妇车前,亲自挽起丝绸做成的登车绳索,请关银屏登车。

    一直跟随着关银屏的侍女代替娘子拒绝道:“未教,不足与为礼也。”

    嗯,好的,又是一个下马威。

    只见那侍女给关银屏披上景衣,再令人搬来凳几,关银屏这才登着凳几上车。

    冯永坐到车夫位置,亲自驾车,等车轮转了三圈,赵广这才过来接替冯永。

    冯永从妇车上下来,乘坐自己的车驾作为前导。

    李遗点起火把,大喝一声,“迎新妇回府!”

    兴汉会众人皆是跟着大喊,“迎新妇回府!”

    每人手里都举起火把,开始护送着新人出城。

    经过城门时,守卫城门的将士有好事者,大声喊了一声,“恭喜冯君侯!”

    冯永的车驾只有一个顶棚,可以环顾四周,闻言哈哈大笑,拱手道,“多谢多谢!”

    然后也不知从车队中的哪个方向直接扔出一个钱袋,直接砸到城门守将的手里,“拿去分给城门的弟兄们!”

    守将只觉得钱袋有些轻了,哪知打开一看时,趁着日头落山后的最后一点余晖,只见里头有竟然一叠票子。

    抽一张出来看,当即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娘的,五十匹毛布!”

    守门的士卒顿时哗然。

    看向已经完全出了城门的车队,每个人眼里都充满了敬佩:听闻冯郎君豪爽无比,此言当真是不虚!

    仅仅是一句话就换来这么多的票子,让众人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齐齐对着车队的方向大喊了一声,“恭喜冯君侯!”

    回应他们的是,天空突然绽放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这是……”

    看到天空突然出现的异象,让众人惊呆了。

    过了一会儿,车队上空又突然再爆出一朵。

    天色越暗,空中的火花越是明亮。

    冯君侯迎娶关娘子,一路坠星相随,大如斗,亮如烛,蜀中儒者杜琼曾言,二者乃是天合之作,此时终得到应验。

    “娘子娘子,天上有坠星!”

    与关银屏同坐一车的侍女听到车外的惊呼声,悄悄地掀起车幔向外看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看到周围的人皆是仰脖看天,她实在按捺不住了,把头也伸出外面,往天上看去。

    就在这时,只见天上突然就爆出一朵闪亮的火花。

    侍女张大了嘴,灌了一嘴的晚风而不自知。

    等她回过神来,连忙缩回车里,扯了扯娘子,欢喜无比地说道。

    关银屏听了,想起自己在南中放的烟花,心痒难耐,脸上却是故作平静道,“非是坠星,乃是冯郎做的烟花。”

    侍女一听,惊奇地问道,“娘子如何得知?”

    关银屏微微一笑,平日里清冷脸上竟有了一丝难得的矜持,“我自然知道,冯郎做出此物时,还是我第一个放到空中的呢。”

    只是自己放的第一个烟花竟是哑的这种事情,关银屏自不会乱说。

    同时她听着外头时不时地响起“砰砰”的响声,心里更是如同百只爪子在抓挠,这烟花极是难得,照这个放法,等到了庄子只怕早就放完了。

    到时自己想放一个,只怕也是难。

    想到这里,她暗咬银牙,那家伙明知道自己喜欢此物,却这般给他人浪费,当真是可恨!

    若是到了地头,这烟花当真是被人放完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在前头领路的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细君在后头嘀咕着什么,越是离冯庄近,车队的气氛就越是喜庆起来。

    车队下了官道,驶入庄内。

    庄子里的晒坝点着许多火堆,把庄子映得亮如白昼,庄子上的庄户还没有散去,一片欢腾笑语。

    主君成了君侯,如今又娶了亲,只待生下麒麟儿,那就一切齐活了,这候府,也就算是真正稳固下来了。

    所以庄户们又怎么会不高兴?

    关银屏在府门口下了车,抬眼望去,只见火光下,她只觉得今日的冯郎当真是比任何人都俊美。

    冯永对着关银屏作揖,引关银屏入府门,穿过前院,到后院的新房前,二人从西阶入房。

    新房的西南处摆好了吃食,赵广为关银屏端来盥洗水,阿梅则是服侍冯永洗手。

    盥洗毕,冯永再揖请关银屏入席。

    冯永坐西边面东边,关银屏坐东边面西边,赵广洗爵杯,先给冯永斟了热汤,再给关银屏,两人先祭皇天后土,再互相对拜,这才一饮而尽,如此两次。

    等到第三次,只见赵广拿来一个葫芦,轻轻地掰开,事先剖好的葫芦一分为二,冯永和关银屏两人各持一半,赵广再为两人倒上热汤。

    两人再一饮尽,此乃俗称“合欢酒”、“交杯酒”,以示二人分则为二,合则为一,夫妇共体之意。

    待二人食毕,冯府上的侍女则撤去了宴席,众人皆退,只留下冯永和关银屏在房内。

    冯永看着烛光下的佳人如画似玉,心头砰砰乱跳,上前牵住关银屏的手,喉咙有些发干,“三娘……”

    关银屏柔柔一笑,眼中有嗔怪之意,“你叫我什么?”

    冯永一愣,“三娘啊,有何不妥?”

    关银屏咬了咬下唇,哼了一声,“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冯永看到佳人轻嗔薄怒的模样,身子就是酥了半边,涎着脸笑道,“细君……”

    关银屏这才满意一笑。

    冯永看到细君的笑容,口干舌燥地就要去给新妇宽衣解带,哪知关银屏却是一把扣住他的手,眼中发亮,“阿郎,我有一事。”

第0502章 婚毕

    “三娘……不是,细君,天色已晚,应该就寝了,有啥话,日后再说。”

    冯永不甘心地想要毛手毛脚。

    可是关银屏的手劲岂是他所能撼动得了的?

    几番挣扎之手,冯永只得咧嘴叫道,“疼疼,好三娘,你且放手,有话好好说。”

    关银屏这才放开手,嗔怪道,“你这人,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非要疼了才知道喊停手。”

    冯永悻悻地说道,“大婚之夜,不动手动脚,能行么?”

    “还说!”

    关银屏的脸在灯烛下显得娇艳欲滴,一听冯永这流氓话,羞得又要上来动手。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来说。”

    冯永一看,连忙求饶。

    关银屏这才哼了一声,轻声问道,“阿郎,我问你,你给我阿兄的那本书,可有副本?”

    “你要副本来做甚?”冯永奇道,“这彩礼还有双份之说?”

    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敢说出来:又不是娶两个,哪用得着双份彩礼?

    “我只看了个开头,后面的还没看呢。阿兄这些日子,天天捧着它来读,我自己的彩礼,竟然连看一眼都不行。”

    关银屏有些不忿。

    冯永一看,连忙哄道,“无妨,待我忙过这些日子后,叫南乡那边多印一些,你看一本扔一本都行。”

    “又说胡话!”

    关银屏一听,心里甜丝丝的,眼中全是柔情蜜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阿郎有心了,只是这书,在我们关家里传就行了,还要莫要外传才好。不然,真要是把它印出来,那岂不是成立传的了?到时别人就要说我们关家不知好歹了。”

    冯永嘿嘿一笑,握住关银屏的手,“我可不是胡说。世人皆知孔子讲仁,却少有人提起孟子取义。”

    “细君,我跟你讲,大汉那些世家人人都拿圣人之语来说事,偏偏朝廷还得认这一套,对他们当真是无可奈何。”

    “朝廷如今编辑典籍,不就是为了弘扬圣人之语?但这典籍释义,被世家把持已久,一时半会,朝廷又岂能比得过世家?”

    “所以我便想着,倒不如让他们去讲仁,我们来取义。”冯永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关老君侯忠义无双,天下谁人不知,正好拿来大力褒扬。”

    关银屏实是想不到自家阿郎竟然还有这等深远的想法,当下越听眼睛越是发亮,心里怦怦地开始剧烈跳动。

    这么一来,自家大人岂不是……

    耳边只闻得阿郎又继续说道,“先帝桃园三结义,情义之忠贞,似铁如金,到时谁敢说半个不字?”

    “阿郎!”

    关银屏紧紧地反握住冯永的手,美目越发的水润,简直就要滴下水来,“妾实是不知如何谢你……”

    “谢什么?你我夫妇,本就是一体,何用谢字?”

    冯土鳖一看大喜,悄悄地抽出一只手,环过关银屏的腰。

    关银屏趁势缓缓地倒在冯永的怀里。

    冯永呼吸急促,双手摸索着,找到关银屏的腰带,用力一扯!

    嗯?

    冯永一愣。

    怎的没解开?

    再扯一下……

    冯永哭丧着脸,低头看向关银屏。

    正好对上关银屏疑惑的目光。

    “细君……这衣带好像被我拉成死结了?”

    关银屏“扑哧”一笑,然后在冯永怀里“咯咯”地笑成一团,却是一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

    冯永暗自咬咬牙,努力扳过关银屏的身躯,想要把那个死结打开。

    一时间,竟是急得满头大汗。

    “别乱动!”

    “好好,妾不动,阿郎打算什么时候解开?”

    关银屏笑够了,终于抬起头,脸上全是红晕,眯起犹带笑意的双眼问道。

    “马上就好。”

    冯永折腾了好一会,从上边看去,只见温顺趴在自己大腿上的关银屏衣领已经在刚才的折腾中变得有些凌乱,露出里头的一大片雪白,当下更是急火攻心。

    “笨死了!”

    关银屏一把拍开冯永的手,身子扭过去,无意中显露了身体的强大柔韧性。

    只见她三下五除二,一下子就把被冯永打了死结的衣带解了下来。

    冯永大喜之下,伸手就要往她的要害探去。

    哪知关银屏却又一把扣住他的手,柔声道,“阿郎,妾还有一事。”

    “细君,**苦短,咱们早点睡吧?有事日后再说。”

    冯永哪还忍得住,当下连忙苦心婆口地劝说道。

    “急什么?这才天黑多久?”

    关银屏却是一点也不着急,一只手摊到冯永面前,说道,“拿来。”

    “拿什么?”

    冯永一愣。

    “烟花。”

    “这大喜之夜,你要什么……”

    也不对,大喜之夜放烟花是应该的。

    冯永只得又改口道,“这大喜之夜,你一个新妇,要什么烟花?”

    “烟花好看,妾想放。”

    “这衣带都解了……”

    “可以再打结嘛。”

    然后再让我打个死结?

    冯永怎么可能答应?

    “细君,大婚之夜,这新房岂是随意进出的?”

    关银屏一愣,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当下有些歉然地说道,“是妾任性了。”

    冯永又怎么会怪她?

    他自然知道关银屏此时的有些反常,其实是为了掩饰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慌乱。

    毕竟以后,她所要面对的,就是一种全新的生活。

    一时间,心理有些不适应,也是应当的。

    当下把她搂住,轻声道,“无妨,你是我的细君,在我面前任性一些,也是应当的。”

    “阿郎,你真好!”

    关银屏感动道。

    “好不好,等会你就知道了。”

    “唔……”

    灯烛终于被吹灭了。

    然后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只听得冯永在黑暗中说了一句,“细君,你这……”

    “阿郎说什么?”

    冯永摸索了一下,觉得当真是有些欣喜,“细君,你这姿势……”

    话没说完,只听得“啪”地一声,关银屏羞恼的声音响起,“登徒子!”

    “细君好不讲理!”

    “呸!这不是你的师门秘法么?说是能容易怀上……”

    关银屏声音越说越低,她只觉得脸皮快要被烫熟了。

    这黄月英……连这个都教给了关姬?!

    想到这里,冯永一个激灵,“细君,我想问你个事。”

    “阿郎你又在做什么古怪?”

    关银屏咬牙切齿地问道。

    “细君,夫人她难不成……”

    “嗯,叔母有喜了,这几天才确定的。”

    怪不得赵马氏提醒赵广来找自己府上的医工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冯永不由地惊叹一声,“丞相也挺厉害的啊!”

    诸葛老妖都这般年纪了,又是十二月份才回锦城,没想到才不到两个月,黄月英就有喜了,这也忒厉害了一点!

    说是一炮中的也不为过。

    关银屏一听大怒,当下一个翻身,把冯永压在身下。

    冯永一看这还得了,你这是想做马上女将军?连忙挺枪刺去,就欲想把这女将刺于马下。

    哪知关银屏生于将门,自是学得了关老君侯水淹七军的几分本事,如何能让冯永轻易得逞?

    冯永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想起当年自己对诸葛老妖提出的南征之策,于是来了个七擒七纵……

    这一夜,呐喊声起,战鼓不息。

    大婚之日的第二天,按理新妇本应是执菜见姑舅,但冯永的大人和阿母皆已经不在世,所以倒也省了这道程序。

    按礼,姑舅不在者,需三月后至祠堂行庙见之礼。

    但冯永眼看着就要去越上任,时间上赶不及,故到了第三日,冯府于祠堂设几席,关银屏执菜入内,由管家导入,举而祝曰:“关氏来妇,敢奠嘉菜于阿舅。”

    祝毕,关银屏跪拜,又将菜摆于案几上,再拜。

    然后起身,走出祠堂外,从阿梅手中再接过菜,又转身入祠堂,再祝曰:“关氏来妇,敢告于阿姑。”

    行礼如前。

    待祭拜完毕,关银屏走出祠堂时,从东阶而下,再不用走西阶,表明着自己已经成为冯府的主母,以后自己就是冯府家事的主持人。

    然后带着祭拜过姑舅的三牲之肉,坐车回关府省亲。

    关银屏回府省亲,冯永也没闲着,他要忙着送赵广李遗杨千万三人去沮县上任。

    他们三人因为冯永的大婚,已经是延期了一些日子,好不容易等冯永大婚完毕,就要马上北上。

    “兄长,就此别过吧。”

    锦城外三里,赵广对着冯永说道。

    冯永点头,说道,“此次别过后,你我兄弟就是南北两别。只希望再次相见时,兄弟们皆已经功业有成。”

    “承兄长吉言。”

    赵广三人齐齐说道。

    李遗心细,看着王训和黄崇,补充了一句,“子实意致,你们二人随兄长去越上任,那里夷人多有作乱,千万要看护好兄长。”

    王训和黄崇连忙回答,“明白。”

    “兄长,我们走了。”

    赵广三人抱拳道,然后一勒马头,转头向前北方而去。

    冯永目送着他们离去,心里微微有些惆怅。

    自与赵广认识以来,最长的一次分别,亦只不过是半年时间,而且还是从汉中回锦城,没什么危险。

    如今两人却是要各自领军,独自面对敌人。

    在这个交通不便,通信不便,甚至连随时都有意外发生的时代,这样的分别,当真是让人很是担心。

    “兄长,义文他们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王训上前轻声说道。

    冯永点点头,“我们也要回去准备了。”

    就在这时,只听到远处一阵急如骤雨的马蹄声传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骑士背负着令旗疾驰而来,同时他嘴里大声喊道,“紧急军情,闲人让路!”

    路上行人纷纷避让。

    骑士经过,席卷起一阵尘土。

    冯永一个激灵,这个时候哪来的紧急军情?

    “子实,你速回城里,看看是哪里出了军情!”

    “意致,你带着张嶷和句扶,立刻回到营中,整顿兵马,随时听候调遣!”

    不管军情是哪里的,都有可能会对如今的大汉造成动荡,所以自己必须做好马上去越的准备。

    而冯永自己则是带着部曲赶回庄子,静候消息。

    王训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没让冯永等待多久,他人就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冯永想要的消息:“兄长,是越的军情。”

    “越,出了什么问题?”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有些着急。

    “越无事,是越太守孟琰,如今已经率军平了卑水县。”

    孟琰?

    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就是一愣。

    大婚当日,他还派人送来一份大礼,没想到却是这般雷厉风行,这才刚开春不久,他就已经率军进入越平乱了,甚至还平定了卑水。

    看来此人对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挺上心?

    冯永当机立断,“子实,你去把鄂顺给我叫来。”

    鄂顺自南中回来后,就一直在冯庄养伤,在樊阿和李当之的治疗下,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此时听到冯永有事找他,连忙过来:“冯郎君,你有事找我?”

    冯永点头,目光落到他身后的一个年青人身上。

    “高远见过冯郎君。”

    年青人有些畏缩的站出来,恭敬地行礼道。

    高远是高定之子。

    高定妻子儿女被俘送回锦城后,一直被软禁在锦城的某个小院里。

    除了没有自由,以及在开春时被拉到刘备皇陵里当了一回活祭外,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刁难。

    其长子高远则是在冯永出狱后,被派到鄂顺身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高郎君在冯庄住得可还习惯?”

    冯永温声问道。

    高远听到问话,又缩了缩脖子,“习……习惯。”

    看到昔日意气风发的越夷王之子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鄂顺不禁叹息一声。

    “习惯就好,可曾想过回越?”

    “不不不!这里挺好的,不想回去。”

    高远一听这话,面有惊恐之色,连忙摆手道,

    他死去的那个夷王阿大,曾亲自砍下了汉人使者的头颅,本以为自己一家被俘后,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特别是被拉往汉人皇帝的坟墓前祭拜的前一个晚上,自己一家人一起抱头痛哭,一度以为会没了性命。

    哪能想后来还能侥幸活下来?

    担惊受怕久了,做什么事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再后来,得知自己要被派给鬼王,一家人又一次抱头痛哭:鬼王的恶名,南中谁人不知?听说他最喜食蛮人血肉,这一次去,只怕当真是凶多吉少。

    只是作为汉人的战俘,自己又如何能挣扎?

    没想到的是到这里,竟然遇到了大人生前的头号猛将鄂顺,并且还被吩咐不能离开鄂顺身边,最后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鬼王。

    虽然鬼王长得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凶恶无比,但高远仍是战战兢兢,就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连鄂顺这等人物都不敢对鬼王不恭敬,自己身后还有一家子,哪敢有一丝的不规矩?

    此时听到鬼王问起自己想不想回越,高远差点又被吓尿。

    想肯定是不会想的,就算是心里想,嘴里肯定也要坚决地说不会想,锦城……当然是很好的啦!

    越那等荒乱之地,如何比得过锦城?

    嗯,就是这样。

第0503章 所算所思

    《季汉书夷将传》有载:

    时冯郎君为越郡长史,正欲赴任,召高定子远,问曰:“君颇思南中否?”

    远战兢而言,“君侯,此间乐,不思南中也。”

    其意以为冯郎君乃有他谋,未敢稍有不恭。

    异史公叹曰:远乃高定之子,夷王之后,犹惊惧如此,况乎平常夷人?由此可观之,冯郎君鬼王之名,于南中震慑之威,甚矣!

    只是高远想学后世的阿斗,冯永可不是司马炎。

    听到高远这么一说,冯永就有些不乐意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高郎君在锦城倒是自在了,难道就没想过在越四散流离的族人?”

    高远嗫嚅着,却是不知应该如何作答。

    想他当然是想过的,但只能在夜里偷偷地想。

    在高远看来,族人流离失所,他当然是想伤心的,可是只要诸葛阿公不发话,那么族人落到这等地步,那就是咎由自取,所以就不能为他们伤心,而是他们活该。

    若是诸葛阿公发了话,允许他伤心,那么就算自己是不伤心,那么也必须要伤心下去。

    如今鬼王问想不想越的族人,那么他应该是想,还是应该不想呢?

    鄂顺在一旁看着,想要开口,却又有所顾虑不敢轻易插话若是维护昔日的少君长太过,反是害了他。

    幸好冯郎君却是没有故意为难高远,只听他继续说道,“去年丞相平了越,没想到大军一去,越的夷人竟是降而复反,其中以苏祁县的东渠部最是为甚。”

    “其部君长冬逢不但举旗呼吁越众夷部族反,更放纵其部帅李求承杀害越郡太守龚禄,实是罪不可赦!”

    冯永说着,脸上露出恼恨之色,“如今越太守孟琰已经率军进入越,平了卑水一带,我不日也将领兵前去协助孟太守,到时定将那些叛乱贼子杀尽诛绝。”

    高远听到杀尽诛绝这四个字,心里就是一哆嗦。

    冯永看向高远,别有意味地说道,“昔日高大王在越众夷中素有声望,高郎君乃是高大王之子,不知对此有何看法?”

    高远连忙说道,“叛乱贼子不识天威,实是罪不可赦。”

    冯永点头,“高郎君识大体,那是最好不过。丞相在味县曾与夷人誓盟,视汉夷如一,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这般不识抬举。”

    “即便是汉人,想要当乱臣贼子,那亦是诛族之罪。”

    高远听到这话,顿时心惊肉跳,他一下子就想起鬼王刚才所问的话:究竟想不想流落在越的族人?

    若是族人也卷入了叛乱,亦或有人借用已故大人的名号,那这诛族之罪……

    一念至此,即便是初春尚有凉意,高远额头已经隐冒冷汗,只觉得后背微有凉意。

    鄂顺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冯郎君,越那些乱夷,确实当诛,小人愿意为前驱,斩那乱贼之首级。”

    高远一听,福至心灵,连忙也跟着说道,“冯郎君,小人亦愿意前往越,召集旧日族人,一可不让他们为乱贼所惑,为贼张势,二可为冯郎君平乱添加些许微末助力。还请冯郎君允许!”

    只要召集旧日族人,高举反正旗号,那自己族人就是平乱义师,而不是乱贼与其等着自己被诛族,不如自己去诛别人的族。

    高远咬咬牙,妈的老子拼了!

    冯永大笑,起身走下座位,拉起高远的手,欣慰道,“没想到高郎君竟是如此忠义,永以前错怪了,莫怪莫怪!”

    说着,又亲自拉着他入座,“既然高郎君有此等心意,我又岂能不许?这样,我许你三百宝刀,百件皮甲,你能召集多少旧日族人,我便应你多少粮食,如何?”

    随着鼓风机的研制成功,南乡的冶铁产量和质量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以前那些普通兵器已经入不了南乡士卒的眼,正好换下来做人情。

    皮甲当然不是牛皮,而是羊皮,质量虽然不太好,但总比没有强。

    高远得了冯永的许诺,悬了半天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当下连忙说道,“高远敢不誓死效力?”

    “好!”冯永高兴地说道,“高郎君久在越,想来定是熟知越人情地理,不知有何以教我?”

    高远听到这话,看了一眼鄂顺,这才说道,“回君侯,若是冯郎君不嫌小人愚昧,小人自是知无不言。”

    “哦?”冯永作惊喜状,“还请高郎君速速道来。”

    “是,且容小人一一道来。”高远稳了稳心绪,这才继续道,“越以邛都为治所,冯郎君若要平越,则邛都乃是必定之地。”

    “自锦城去邛都,有两条路。一条是从锦城到卑水,再入邛都,这条路,有水有山,颇是不易。”

    “另一条,则是旧年大道,不但平坦,而且路近,可从锦城直达邛都,不过需要经过旄牛部等诸多部落的聚集之地,早已荒废百余年。”

    “如今那旄牛部的君长叫狼路,他的女儿,嫁与了苏祁县冬渠部的冬逢,与那反贼冬逢乃是姻亲。”

    “而冬渠部聚居之地苏祁县,位于邛都西北方不过百里,故冯郎君若是要定邛都,则必须灭掉东渠部。”

    高远最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个话。

    虽然当年他也曾叫东渠部的君长东逢一声叔父,但自大人死后自己的旧日族人肯定已经有不少人投靠了冬逢,卷入了这场叛乱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证明自己清白的最好办法,那就是灭掉东渠部谁叫你现在跳得最欢呢?

    还是那句话,自己去诛别人的族,那肯定是比等着别人来诛自己的族要好得多。

    高远所说的这些话里,大部分是冯永早就已经调查清楚了的,但其中从锦城到邛都有一条平坦大道,却是从未听闻。

    这个消息令他大吃一惊,“既然有平坦大道,为何会废弃不用?”

    这个问题才一出口,他就知道问错了。

    南中从后汉中期开始,就已经叛乱不断,越因为靠着西边的青藏高原,地形特殊,更是叛乱的重灾区。

    季汉连续两位越太守被夷人所杀,从中就可以看出夷乱的严重。

    所以官道被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被夷人所隔绝百余年的官道,还有没有人认得路不说,就算有人认得,那道路只怕也早就不能走了,所以诸葛老妖率军进入越,才会走卑水一线。

    冯永又问了高远一些关于越的情况,然后这才看向鄂顺。

    “高郎君与鄂将军既然皆有心助我平越夷乱,那我便给你们手令一份,再派你们些人手,你们可择日先行前往越召集旧部,我带大军随后而来,如何?”

    “遵君侯令。”

    高远和鄂顺齐齐道。

    冯永大喜,又鼓励了高远一番,这才让人把他们送出门外。

    出得外头来,看到四周无人,鄂顺这才对高远赞扬了一声,“我开始还担心少君长失言,没想到方才的应变却是得体,看来是我多虑了。”

    高远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苦笑一声,“鄂将军莫要抬举我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我这里还湿着呢。”

    想起刚才在厅堂内的情形,高远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

    “鄂将军,你说,我们能召回以前的族人么?”

    若是此行当真能成事,自己说不定会迎来转机,最重要的是,锦城的家人也能过得舒坦一些。

    若是不成,那不但是自己,还有身后的一家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被困在锦城的小院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说不定哪一天就没了性命。

    鄂顺脸上露出坚定的表情,点头道,“当年高大王还在时,越谁敢不听高大王之命?别的部族就罢了,我们自己的族人,谁又没受过高大王的恩惠?”

    “只要少君长打出旗号,相信昔日受过高大王恩惠的那些族人,自会蜂拥来重归少君长旗下。”

    高远点头,勉强一笑,“但愿如此。”

    虽然这近一年来,高远的性格已经变得谨小慎微,但他终究是高定之子,当年也是见过各种场面的人物,自不会像鄂顺那般直性子。

    昔日族人蜂拥归来那是不可能的,但只要能聚个三五千人,那就已经算是大出意料之外了。

    鬼王这等人物,岂会把平定越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肯定只是把自己当个棋子罢了。

    退一万步来讲,昔日族人就算当真是如鄂顺那般蜂拥归来,那又能如何?难道自己还能学大人那样?

    想到这里,高远忍不住地问道,“鄂将军,你与那冯郎君相处日久,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听人说,此人深谋远虑,又心狠手辣,乃是不可轻易得罪的人物。前些日子听说汉人皇帝的亲戚得罪了他,竟然被发配到南中那边去了。”

    想起冯永的种种传言,再想起平日里看到他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鄂顺其实也说不上来。

    高远点头,心想若是换了别人来,越的情况可能还说不定,但诸葛阿公直接让鬼王去越上任,看来是下定决心要把那里好好整顿一番了。

    整个南中都被鬼王收拾了一番,越又如何能逃得了他的算计?

    “鄂将军你说,若是我当真能把族人再收拢起来,然后向冯郎君表示归顺,把族人从山林中迁徙出来,到平地上建房居住,向汉人学习农桑,可行么?”

    高定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府,终于下定决心地说道。

    鄂顺惊愕地问道,“少君长何以有这等想法?”

    高定苦笑摇头,“哪里还有什么少君长?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看向鄂顺,“若是我们还抱着像以前那样的想法,只怕是不行的。诸葛阿公让鬼王去治理越,很明显就是要把越变成汉人真正的郡县之地。”

    “我们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自己主动归顺,这样说不得还能得个首倡的功劳。”

    鄂顺想起自己在味县养伤时,看到那些被绑成一串串的战俘,被押送往北边的情形,他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冯府,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冯府内,在高远和鄂顺走后,冯永看到王训面有犹豫之色,便开口问道,“子实可是有什么疑问?”

    王训点头,“兄长方才说,让高远与鄂顺先行去越召集旧部,还支应他们武器粮草,小弟总觉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兄长,高远乃是高定之子,鄂顺乃是一员难得的猛将,又忠于高定,万一他们召集旧部之后起了异心,那岂不是纵虎归山,养虎为患?”

    “怕什么?”冯永淡然一笑,“反正我们都是要去越平乱,就算他们起了异心,亦只不过是让我们多平一部叛军罢了。”

    “再说了,高远若是当真有这个胆,我还得谢谢他。他把高定的那些余党收拢起来,也省得我们一个个去找。”

    说到这里,冯永眼中露出深幽的目光,“越马场的人手还没着落呢,多一部叛军,到时马场就多一些人手,那不正好么?”

    王训悚然一惊,“原来兄长早有打算,是小弟多虑了。”

    冯永摇头,笑道,“子实你生性谨慎,又最是心细,能考虑到这个,乃是难得,何来多虑之说?”

    想起黄崇等人还在军营里等消息,便对王训说道,“意致他们还在等消息呢,子实过去把他们叫回来,我们几人商量一下越的事情。”

    “诺。”

    等黄崇几人回到冯府,冯永早就在厅堂里摆上了一幅巨大的越舆图,同时一旁还有一副沙盘。

    张嶷和句扶看到这等精细的舆图本就已经吃惊不小,待再看到那具体地表现出地形的沙盘,更是惊得合不上嘴。

    “君侯,这是……”

    两人凑上前,眼睛已经陷进去出不来了。

    “越的山川地形图。”冯永点了点地图,又指了指沙盘,“两者想印证,可以省不少事。”

    “这何止是省事,兵法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想来亦不过如此吧?”

    句扶一会儿摸摸沙盘,一会儿看看地图,情不能禁。

第0504章 出征前

    听到句扶的话,冯永不禁失笑道,“何来这般夸张,不过是大略定下方针,以及推演战局罢了。至于最终临阵对敌,胜负还是要靠领兵之人。”

    “能定下大略方针,推演战局就足矣!”

    张嶷却是同意句扶的说法,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一份巨大的地图,他这辈子何尝见过这等制作精细无比的地图?

    “夫战者,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天时不可测。就人和而言,夷人兵不足训,器不足惧,唯恃地险尔。有了这舆图和沙盘,夷人唯一所能恃仗者,便不足为虑。”

    这年代的地图极其粗糙,随意画条线就是河流,再画条粗点的线就是山脉。

    更不用说什么比例尺等高线等比线。

    幸好诸葛老妖平越时,曾实地考察过越地,并且令人制作出越的沙盘图。

    冯永作为越长史,又要率军去平乱,自然有资格拿到越各种资料。

    再加上鄂顺和高远又是越夷人,熟知当地地理。

    所以冯永这才能制作这么一份地图。

    作为权贵二代的带头大哥,冯永被人安上了深谋远虑,心狠手辣之类的称号,就连赵广有时都觉得兄长深不可测。

    但冯永深知自己的底细,最多也就是占了个知晓未来,还有眼界的便宜。

    真论起玩权谋,诸葛老妖一只手能吊打他这种渣渣一群。

    但没关系,他知道后世有一个部门,叫参谋部。

    参谋部门的成员来自各个部门,各个基层,它的成员需要确保指挥官能了解军队各个方面,同时还可以帮助指挥官制定各种情况的应对方式。

    冯永还知道有一种制度,叫联合会议。

    联合会议能最大可能地集众人之智。

    季汉后期,人才凋零,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远远比不过曹魏。

    要想弥补自己的缺陷和人才的缺少,成立联合参谋部,集众人之智,是目前冯永唯一所能想到的办法。

    而要成立联合参谋部,除了要聚集才能出众的人才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基层识字人员。

    南乡士卒,刚好符合这一个条件。

    等识字的南乡士卒经过战争,逐渐成熟之日,就是联合参谋部正式成立之日。

    拿出地图和沙盘,召集王训黄崇张嶷句扶过来一起探讨,只是冯永对联合参谋部制度的第一次尝试。

    同时这几人也是冯永平定越的最主要助手,所以冯永要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越的战略意图和未来对越的施政方针。

    虽然张嶷和句扶可能还没有达到后世史书上的那种能力高度,但天分在那摆着呢。

    半成熟体的两人通力协作,再加上王训黄崇在旁协助,这份阵容对于越的夷乱来说,已经算是豪华套餐了。

    冯永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战略意图提出来,然后放手让他们几人去实施,同时在自己的权力范围之内,给他们提供最佳后勤保障,以及不让外界因素干扰到他们就行了。

    相信处于奴隶半奴隶社会阶段的越夷人,面对优秀将领所率领的汉军,不会有太多的抵抗能力。

    关键就在于,平定之后如何治理。

    这也就是诸葛亮为什么选定冯永去治理越的原因。

    毕竟有南乡的例子在前。

    大量的汉胡夷混杂,从最开始担心会产生汉胡矛盾,造成民乱,到南乡一跃成为汉中最繁华所在,甚至还能从中训练一支精兵出来,仅用了三年时间。

    更别说还带出了赵广李遗王训李球等等一大堆年青俊才。

    冯永的这份能力,莫说是大汉的其他人,就连诸葛亮都惊叹不已。

    冯郎君年少高才,上马领军,下马抚民,善识人,会用人,在大汉朝廷的官吏中已经成了共识。

    所以冯永以这等年纪封侯,同时牧守一方,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意外,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不过受到重用的人往往担子很重,很累人。虽然不用亲自上阵杀敌,但管理后勤也是一件很烦琐的事情。

    所需粮草、征发的役夫、武器、盔甲等等,虽然底下有数目报上来,但各种文书帐薄总归是要冯永亲自过目的。

    幸好有阿梅这个高级秘书兼生活密友帮忙,再加上魏容的协助,这才轻松了不少。

    就在冯府上下都在忙着给主君去越上任做准备的时候,只见官道上下来一队车马,直直就向庄子上驶来。

    “娘子回府了。”

    这个消息被极快地传到府中。

    前脚才有下人把消息传递给冯永,还没等他起身,只见门口光线一暗,一个高挑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阿郎。”

    清幽而略带急促的声音响起。

    “咦,三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冯永惊喜地起身问道。

    归宁少说也要三日,没想到这才第二日,关姬就出现在府中,让冯永当真是意外。

    “越卑水的军情报到丞相府,阿兄得知后就与妾说了,估计阿郎这几日就得去越,故妾这才着急回府。”

    冯永一听,心道就凭这一个推断,关兴能让诸葛老妖看重,果然是有道理的。

    再看向关姬,只见她一副小妇人打扮,再不是以前的女扮男装,别有一番女儿姿态。

    冯永心里微微跳快了三分,上前扶着她入座,又给她倒了一碗茶,笑道,“去越不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么?早几天晚几天有何分别?”

    “阿郎打算何时启程?”

    关姬拉着冯永在她身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过几日就走了,还有一些事没办完,办完后就启程。”

    冯永脸上略带着遗憾,又有些歉然道,“时间有些紧,只怕不能多陪细君了。”

    想起以前关姬总是跟在自己身边,充当保镖兼侍卫首领的角色,没想到如今与她成了亲,却是没了以前的方便。

    此次冯永正儿八经地率军出征,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不伦不类地带着家属女眷。

    关姬摇头,安慰道,“阿郎这是为国出征,妾既是将门之后,又岂能拖阿郎后腿?”

    说着,关姬握住冯永的手,柔声道,“妾虽不能随阿郎去越,不过妾下边还有一个阿弟,武艺倒也不算差,对阿郎倒是仰慕得紧。”

    “故妾想让他跟在阿郎身边,长长见识也好,不知阿郎意下如何?”

    “细君还有一个阿弟?”

    冯永惊讶道。

    关姬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人阿郎也是见过的,单名一个索字,字维之,家中行四,阿郎可唤他四郎。“

    冯永:……

    “不知细君想让他任何职?”

    若是放在后世,冯永这种拿职务来任由亲属挑选的**官员,妥妥地是只大老虎,是要双规的。

    但如今么,洒洒水啦!

    “四郎的武艺不错,可做督邮。”

    督邮者,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兼及捕系盗贼,录送囚徒等,无所不管,典型的位轻而权重。

    “细君当真是……挑了个好位置。”

    冯永干笑一声,

    “阿郎只说允与不允。”

    “允允允!”

    冯永一看关姬神色,连忙说道。

    反正都是自个儿能任命的职务,有什么不允的?

    说着,冯永看了一下外头,嗯,没人。

    于是便摸上了关姬的手背,面带猥琐之色,悄悄地问道,“细君让我这般徇私,却不知要许我什么好处?”

    关姬媚眼白了一下冯永,“阿郎想要什么好处?”

    “这个,这个……,,男人在世,不外乎财权色这几样,财我是不在乎的,反正别人也没我有钱。”

    “至于这个权嘛,我还没弱冠呢,就已经替天子牧守一方,也没什么好奢望的了。”

    “倒是这个色嘛,嘿嘿……”

    冯永说着说着,口水就要流下来了,“小娘子,你懂的!”

    “啐!大白天的说这个,你要死啊!”

    关姬脸一下子就“腾”地红了,死命地推搡了一下冯永,逃也似地跑了。

    看着关姬落荒而逃的背影,冯永得意淫笑一声,心满意足背着手走出去,与关姬方才成亲,这等风华绝代的女子,冯永自然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如今她主动提出来要跟自己去越,那正合冯永之意。

    关索关维之,妙得很!

    冯永回味了一下关姬的风情,这才叫道,“阿梅!”

    阿梅的的身影很快就出现。

    “去,去通知一声樊医工,等会跟我去一趟秦府。”

    秦宓患的是气疾,虽然冯永不懂什么叫气疾,但听樊阿的解释,应该是呼吸类的疾病,比如哮喘之类的。

    这种病在冬天的时候比较严重。

    经过樊阿和李当之的治疗,再加上天气转暖,听说已经好转了不少。

    前些日子答应了花为她的马场拉投资,所以冯永在临去越上任前,打算去看一看这位蜀中官员的山头人物。

    听到冯永亲自带着医工到来,秦府的大公子秦渊连忙迎出门来:“不知君侯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秦公子言重了,是我不告自来,我才是失礼之人。”

    冯永哈哈一笑,“我不日将要去越上任,临走前想来看一看大司农,一来嘛想看看大司农的身体如何了,二来嘛是想听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惊扰之处,还望海涵。”

    “君侯乃是大人的救命恩人,秦府大门,随时为君侯敞开,何来惊扰失礼之说?”秦渊连忙说道,“大人已经在里头等候,君侯请。”

    穿过前堂准备步入后院时,冯永的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转头望去,只见有一人拿衣袖掩面,步履匆匆,正准备转过墙角。

    “咦?那人不是杜家公子?”

    冯永问了一声。

    不远处的身影一听到冯永的声音,脚步立马加快,一下子就不见了身影,那样子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一样。

    “确是杜文然,他比冯郎君早来一步,方才还在前庭与我相谈甚欢,怎么突然就不告而别?难道府上出了急事?”

    秦渊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看了一眼冯永,脸上带着疑惑。

    你看着我做甚?这是在你府上,又不是我赶他走的。

    冯永瞄了一眼秦渊,心道你们两人的老子合伙坑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难道你还想污蔑我咋滴?

    贵客在前,秦渊自然不好去追杜祯,于是便继续领着冯永来到秦宓的病房。

    这一回,秦宓的房间明亮了好多,知道冯永要来,他早早就坐了起来。

    “永见过大司农,大司农身体可好些了?”

    冯永连忙上前行礼。

    秦宓的脸色比上回好了不少,闻言就是一笑,“前些日子老夫得君侯大喜一冲,身体竟是好了大半。”

    “君侯不日要去越上任,又是一喜,这再一冲,就是想不好都难,看来老夫当真是命不该绝。”

    “这是大司农有福气,哪是永的功劳?”

    冯永谦虚地说道。

    “不然不然。老夫的身体老夫还不知?老夫能吊得这一口气活在世间,全是因为君侯之故。”秦宓拍了拍榻前,亲热地说道,“君侯且坐跟前来。”

    冯永正要搬椅子,哪知秦宓却是一瞪秦渊,喝骂道,“没点眼色的逆子!”

    秦渊慌忙把在椅子搬过去。

    秦宓这才对着冯永温煦地笑道,“君侯且坐。”

    冯永有些尴尬地坐下。

    “滚出去!”

    秦宓又对着秦渊骂道。

    秦渊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冯永,灰溜溜地滚了。

    “君侯见笑了,”秦宓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怎的,一看到君侯这般年少有为的人物,再想想那逆子的庸碌模样,老夫就是生气。”

    别人家的孩子啊……

    “秦大公子生性孝顺,也是可堪称道的。”

    冯永安慰道。

    打骂都低头任之,这还不是孝顺是什么?

    “也就剩下孝顺一样了。”秦宓脸上有些失望之色,“老夫去后,这秦府衰落之势,已成必然。只求他能守住耕读之本,莫要让秦家落成白丁之家就成。”

    冯永一听,心里就是一喜,连忙说道,“有日出就必有日落,这世间岂有长盛不衰的道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秦宓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这倒是个好句。没想到老夫都快入土的人了,竟是没一个年轻郎君看得透彻。”

    冯永装傻一笑,不接这个话,继续说道,“大司农若是当真想为子孙辈打算,晚辈手上倒是正好有个产业。”

    秦宓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冯永,失笑道,“还真不愧是豪爽大方冯郎君,一开口就是能够传家的产业,不过看来这一回冯郎君的所求也是甚大啊!也不知老夫能不能出得起价?”

    冯永“啧”了一声,“大司农何故出此言耶?”

    “非是我说,而是丞相之言也。”

    秦宓一下子就把大汉丞相出卖了,“昔日丞相曾有言,冯君侯若有赠于人,以后必会索求几倍以偿。”

    说着,这病老头还一脸戏谑地看着冯永,“传家的产业呢,这几倍的偿还,老夫如何能还得起?”

第0505章 图个什么?

    “大司农说笑了,什么还不还的?不用还!”

    冯永脸上陪着笑,心里mmp:敢情老子辛辛苦苦为大汉做了这么多贡献,在你诸葛老妖眼里就落这么一个评价?

    你说你堂堂一个大汉丞相,竟然还学着长舌妇在背后编排别人,当不是人子!

    看到冯永脸上有不忿之色,秦宓又是一笑,“君侯莫要误会,此乃是老夫与丞相私下里谈笑时,丞相的戏说之语罢了。”

    “丞相本意,是指君侯精于算计,善于布局,乃是少有的谋算之士。”

    哦,原来如此。

    冯永一听,不禁就有些沾沾自喜,原来老子在谋算无双的千古妖人那里竟然有这等评价?

    正要自鸣得意一番,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味:那不就是“心狠手辣小文和”这一句?

    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大司农过奖了。”

    算了,看在这个老头半死不活的模样,就当成是夸奖好了,不和他计较了。

    只见秦宓摇头道,“老夫可没有过奖。”

    说着,脸上有些感慨之色,先是指了指自己,说道,“君侯可知老夫十六岁时正在做什么?”

    这我如何能猜得出来?

    冯永摇头。

    “那时老夫正在求学苦读。君侯可知丞相十六岁时正在做什么?”

    “不知。”

    冯永又是摇头。

    “丞相十六岁时,抚养其长大的叔父诸葛公正值去世之际,这一点遭遇倒是君侯有些相似。不过在料理完诸葛公后事之后,丞相便隐居南阳,潜心求学。”

    “十年之后,丞相年二十七岁,这才应先帝之邀而出山,初出茅庐便定下天下三分之计,被世人惊称为天下奇才。”

    “至于老夫,出仕时已过了耳顺之年,即便如此,却只是痴长年岁,先帝执意出征东吴时,老夫竟无力劝阻。”

    说到这里,秦宓再指了指冯永,说道,“然君侯十六岁时,就已经出山。闲坐于田头,谈笑献二计,一计和东吴而安大汉,一计定南中而兴汉中。”

    不不不,当时我快被诸葛老妖吓尿了,并没有什么谈笑风生。

    冯永很想解释一声,但看到秦宓谈兴正浓,又不好打断他的话。

    而且这老头说话挺好听的,就继续听下去吧。

    “大汉因为君侯之故,不过三年,高祖龙兴之地复现繁盛,蜀中百姓皆尽展颜不愁吃穿,南中夷人惊闻鬼王之名而立誓不敢反。”

    秦宓越说越兴奋,干枯的脸上竟然现出些许潮红。

    可是冯永的脸更红,连忙说道,“大司农,过了过了。平定南中乃是丞相之功,非我之功。”

    “不过不过!一点也不过。”秦宓摆手道,“南中自然是丞相平定的,但南夷之人勇悍好斗,不服教化,降而复叛那是常有的事。”

    “可是君侯看看如今的南中,除去越一地,哪还有什么叛乱?其中若是没有君侯的谋划,又何来如今的安定?”

    “那些不服管教的,”只见秦宓那张老脸凑过来,低声笑道,“还没等南中降都督府出兵,就已经被蛮夷自个儿攻破了寨子,不分老幼皆捉去卖了当劳力……”

    “这一招,妙啊!”

    秦宓伸出大拇指。

    冯永一听,当场就惊呆了。

    这门生意……难道连蛮夷都学会做了?

    这尼玛的,谁教坏那些淳朴的民族兄弟的?

    妙什么妙?这一招根本就是又阴又狠!

    当南中那些臣服在诸葛阿公胯下的蛮夷们发现可以打着平乱的旗号,光明正大地一边抢粮抢地盘,一边还可以贩卖奴隶大赚特赚时,哪还不会发了疯一般去搞死那些“不服教化”的蛮夷?

    看看当初民团有多疯狂就知道了。

    说不得“不服教化”的蛮夷已经没了,后面还会有人把罪恶的手伸向那些弱势的小部族。

    这可能吗?

    简直是一定的。

    蛮荒之地,遵循丛林法则,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到最后说不定还会引起各大部族的火拼。

    反正南中最多只能算是半羁縻半直辖的地方,朝廷是通过大族和蛮夷君长来控制南中的,对底下发生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叛乱,一般都是部族自个儿说了算。

    在这种情况,朝廷正好借口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得还会暗中推波助澜一番,让那些部落各自厮杀更激烈。

    削弱南中各部族的实力乃是大好事。

    接收劳力更是大喜事啊!

    朝廷只要注意平衡各势力,拉哪个打哪个,扶哪个压哪个,用少量兵力就可以牵制住整个南中,不知有多开心……

    如果南中各部族当真杀红了眼,等他们拼得没力气了,血都流尽了,朝廷再出面收拾残局,改羁縻成直辖,那不是爽歪歪?

    冯永越想越是冷汗直冒。

    这等手笔,没跑了,妥妥出自某个妖人。

    “丞相南征时,君侯走过柯、益州、朱提三郡,如今这三郡皆是安祥无比,唯有越,当时君侯没去过,故这才仍有叛乱,如今君侯专门带兵前往,越那些乱夷还能跑哪去?”

    秦宓仍在喋喋不休,看向冯永的目光,竟是带了三分敬佩。

    “我……不是我,我没有干过,大司农莫要胡说!”

    冯永口不择言地说道,“那三郡,那三郡的蛮夷……是被丞相打怕了,不敢反了,和我一点关系没有!那只是巧合,巧合!大司农你要相信我!”

    看向秦宓,只见他脸上正表达出“你果然是小文和”的神情,冯永顿时觉得冤枉无比。

    “再说了,我没去过永昌郡,永昌郡不也好好的?”

    “君侯说的什么话!永昌从来没就反过,一直好好的。”

    秦宓略带责怪地说道。

    “这……这……”

    冯永瞠目结舌,他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这一茬。

    “南中谋划之事,连丞相都没瞒老夫,君侯又何必对老夫隐瞒耶?”

    秦宓又略有不悦地说道。

    “什么南中谋划之事?”

    冯永心想老子谋划什么了?

    “君侯建议丞相与蛮夷会盟于味县,立碑为证,同时还以鬼神见证,定下南中至少二十年的安定,难道没此事?”

    “有是有,但是这贩卖劳力的事……”

    “谁人不知冯庄上有一批僚人?”秦宓脸上的不悦之色更浓,“君侯何故对老夫这般遮掩?丞相可是说了,当年是君侯第一个提出来贩卖劳力,又是君侯第一个找他买劳力。”

    “这贩卖劳力之谋,君侯敢说与自己无关?”

    尼玛!

    当初诸葛老妖连五百个劳力都不卖给我!

    冯土鳖记得可牢啦!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好细说?

    看着冯永吭吭吱吱地说不出话来,秦宓叹息道,“君侯出山三年,所谋所计,无一不是令人叹为观止,老夫庸碌一生,想来不被君侯看在眼里,故才不愿与老夫多说,也是常情。”

    再说一次,这个倚老卖老的糟老头子,实在是坏得很!

    冯永咧了咧嘴,觉得有些牙疼,只是今日前来,又有事情要有求于这老匹夫,看来只能是顺着他的意思了。

    当下便厚着脸皮说道,“大司农说的哪里话?小子这些……这些,嗯,谋划,大多只是起了个头,后头的都是丞相加以完善改进,再加以实施,丞相才是才智绝伦。”

    “丞相固然是才智绝伦,但君侯又何尝不是年少才高?君侯就莫要自谦了。”

    秦宓笑眯眯地说道。

    好好好,不自谦。

    这老头子不愧是直接把张温驳得服气的人物,一张嘴炮竟然连巧言令色冯郎君都自愧不如。

    冯永被说得无言,正想要转移话题,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被秦宓东扯西扯了半天,竟然把最先的话题撇了开去。

    “大司农,方才永说过了,有一项产业……”

    秦宓摆了摆手,叹气道,“老夫学问与德行皆不足以服众,却窃居九卿高位,已经算是德不配位。”

    “老夫之子秦渊,才能平庸,能得享老夫荫德已经是有福之人,焉敢再奢望富贵?以君侯之能,能说出传家产业这等话来,那定然是非比寻常的基业。”

    “老夫在世时还好说,若是老夫一去,这等产业在他手中,非福而是祸啊。”

    冯永看向秦宓,目光带着惊讶,同时还有钦佩。

    蜀中不知多少人想要加入自己的手中的产业而不可得,没想到眼前这老人却能把自己送上前的好处拒之门外,这得有多清醒的脑子?

    “是永孟浪了。”

    冯永歉然道。

    “君侯这是好意,何来孟浪之说?”秦宓摇头,问道,“君侯到敝府来送上这么一份大礼,想必定有所求吧?”

    “是有点事,想问问大司农的意思。”

    “君侯但说无妨。”

    “永昌从事费公举此人,不知大司农知否?”

    “自然知晓。”秦宓目光一闪,看向冯永,“君侯为何突然问起此人?”

    “大司农觉得此人如何?”

    秦宓听到冯永这么一问,目光再次闪烁,却是没有马上开口,沉吟了一会这才说道,“费公举算是个人才,其生性耿直,喜率意而言。”

    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冯永,“正是因为如此,他平日里多不别人欢心,难伸其志。”

    “只是不知其志向仍安在乎?”

    冯永问了一句。

    秦宓脸色一振,紧紧地盯着冯永,问道,“费公举曾违背先帝之意,故才被贬为永昌郡从事,君侯敢用此人?”

    冯永没有下面回答,只是挠了挠头发,说道,“永昌郡属于南中,越也算是南中吧?前些日子,南蛮大王孟获之女,花曾来找过我,说想在越开个马场……”

    “君侯应下了?”

    冯永话还没说完,秦宓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有些急促地问道。

    冯永点头,“应下了,她本是祝融部的少君长,又是孟家之主孟获的女儿,所以人手是不缺的。”

    “再有滇马本就是产自南中,所以她自会有渠道找来种马。唯一缺的,就是钱粮。所以我想着,帮她找些愿意资助钱粮的人家。”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秦宓。

    秦宓就算是不为自己和子孙着想,但他终究是蜀中官员的山头人物,身后有着一大批徒子徒孙指望跟着他吃饭。

    而徒子徒孙们,又无一不与蜀中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冯永自己开的马场,属于特定圈子的权贵的蛋糕,一般人是没资格动的。

    但他人想要开马场,偏偏又缺乏技术支持。

    所以只能干瞪眼地看着冯永身后那些人撸起袖子,准备吃个满嘴流油。

    如今听到冯永准备支持花也开个马场,秦宓在刹那间就觉得眼前这位十九岁的君侯可能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按这个年纪轻轻但却胸有远谋的君侯的性子,这几乎就是肯定的。

    作为参与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就看这位年轻的君侯胃口究竟有多大。

    只是这其中涉及的利益实在是太大,就算明知冯永可能在挖坑,但秦宓还是得要把事情问个清楚。

    “这马场,是怎么个开法?”

    “谁家有钱粮资助,就给一份份额。但平日里马场怎么管,怎么养,别人不得干涉。等马场有了产出,按份额分利。”

    秦宓皱眉,“有马场份额却不能管马场,只让那蛮女去折腾,谁敢投钱粮进去?”

    “但若是投了钱粮进去就能派人管事,先不说这马场谁说了算,就是平日里你一句,我一嘴,人多手杂,相互扯皮,只怕最终要坏了事,还不如谁也不能管。”

    “但涉及钱粮,终是大事,所以我才想着给大伙找一个都信得过的人过去监督,平日钱粮的进出,经他之手,再转与花。马场产出,也由他核算清楚,再行分配。”

    “费公举?”

    秦宓终于明白过来。

    冯永点头,“没错。大司农也说了,费公举生性耿直,若是由他来监督,想来大伙应该放心。”

    “只怕费公举一人忙不过来。”

    “无妨的大司农,”冯永凑过去,“每家都可以派一人跟着费公举核算钱粮,这样就不怕有什么差错。”

    “这倒是个办法。”

    秦宓点头,又看向冯永,“那君侯想要什么?”

    “什么?”

    冯永有些愕然,这老头子又在说什么呢?

    “君侯许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好处,究竟想要什么?”

    秦宓说得更明白了一些。

    冯永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代表着哪一方势力,也不可能不知道最后都会有什么人参与进来。

    很明显,花的马场就是针对益州本地人士。

    虽然如今益州本地人士分成了拥护季汉和冷眼旁观的两部分,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七拐八拐、错综复杂的世家豪族关系,只要有心,最终都能联系到一起。

    而且堂郎的铜矿已经给蜀中大族开了一个口子,如今这个马场,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口子。

    但这个冯郎君究竟图个啥?

    秦宓心里有些吃不准。

    “啥也不图,也就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冯永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秦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冯君侯这一回的胃口很大啊!

    什么也不图,那就是什么都想要。

第0506章 初到南乡

    双南大道上,张家的车队离开了南郑,正在向着南乡前行。

    “娘子娘子,这路好平坦。”

    车队最中间的一辆四轮马车上,张星忆的贴身侍女神情兴奋,坐在车里东摸摸西看看,又时不时地探头出去看看。

    这车比锦城的车好得太多了,不但宽敞,而且行驶在这等平坦大道上,平稳无比。

    张星忆拿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闻言头也不抬,仅仅是“嗯”了一声。

    “这车坐着也舒坦。听说都是冯郎君做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一句话终于刺激到了张星忆,只听得“叭”地一声,张星忆直接用书敲了一下侍女的脑袋,斥喝道,“你好歹也是侯府出来的人,能不能不要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侍女畏缩了一下,“哦”了一声,乖乖地爬到角落里呆着。

    张星忆烦躁把手里的书一扔,只觉得胸口甚是发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

    侍女小心翼翼地把书拾起来,“娘子,怎的不看了?”

    “有甚好看的,都看了两遍了,这书又没结尾,让人看得挠心。”

    张星忆气恼道,她一把掀起车帘,叫唤了一声,“张三郎!”

    一个张家部曲连忙跑过来,“娘子有何吩咐?”

    张星忆拿过书,扬了扬,“我且问你,你可知这书的结尾?”

    “娘子,小人不识字。”

    “紫电青霜记。”

    张三郎一听,精神就是一振,连忙说道,“知道知道!小人前些日子才听了南乡的说唱人说过了。”

    “那张无忌和周芷若成亲了没?那个赵敏最后如何了?”

    侯府的小娘子要到南乡巡视产业,在南乡打理产业的张家下人自然要费尽心思照顾好小娘子。

    什么南乡特有的吃食、用器、衣物等,全都准备齐当。

    鉴于小娘子在锦城的名声,乃是用诗文传唱的仙子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又读书,所以有心的人就把南乡特有的书籍也送了一些过来,也好给小娘子路上解闷。

    这本《紫电青霜记》乃是最新出来的传记小说,不但纸张是南乡特有,就连书都是南乡用了特殊的方法印出来,而不是像别的地方是抄出来的。

    里头所记的,乃是目前南乡说唱人嘴里最流行的游侠乡野传记。

    张三在南乡里,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跑去听说唱人讲传记小说。

    想那张无忌与赵敏周芷若小昭蛛儿四女纠缠不清,又爱又怨的,当真是让人听了心里直痒痒。

    “那张郎君与周娘子正要成亲,哪知却是被赵娘子闯了进来,最后两人没成。”

    “那这书的结尾呢?”

    “有好多个版本的结尾呢,”张三一说起这个就满脸的兴奋,“南乡那里,不同的说唱人嘴里有不同的结尾,却不知小娘子想听哪个?”

    “吾自然是要书上所记的结尾,要那说唱人说的干嘛!”

    张星忆斥道。

    “小娘子,小人不识字,实不知哪一个才是书上所记的结尾。”

    张三一脸的惭愧。

    “那你把你所知道的结尾全部道来。

    “哦哦,好。这第一个结尾啊,说是张郎君与赵娘子携手归隐山林了,再不管天下事……”

    “归隐山林?”张星忆一怔,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千里之外的某个人:他是山门出身,以后会不会也回到师门?

    “对,归隐山林。至于那周娘子,后来也跟着去找他们了,只是可惜的那小昭娘子和蛛儿娘子……”

    张三仍在喋喋不休,张星忆却是没心思再听下去。

    她放下车帘,想起冯郎如今已是关阿姊的夫婿,再想起书中那赵敏在情郎成亲时,竟然有着那般大的勇气去寻找张无忌,最后想起自己……

    当下心里先是一痛,再是一叹,换作自己,却只有逃避,自己当真是比不过那赵敏。

    张三听到小娘子问起这事,心里顿觉得大生知己之心,正要把自己所知的与小娘子大谈一番,没想到小娘子却是没有兴趣听下去,当下就觉得有些遗憾。

    他正要离开,只见车帘突然又掀开了。

    小娘子也不知怎的,突然脸色就变得很差,“这兰陵笑笑生是谁?”

    “小人也不知,只听说此人专门写这等野史市井传记,南乡那里的说唱人,说的都是此人写出来的故事。”

    “他写了很多吗?”

    “目前只写了三本,这《紫电青霜记》是最新出来的。前面还有《白娘子传奇》、《封神榜》两本。”

    “到了南乡,你速速把他以前写的那两本给我找来。”

    “诺。”

    “还有,这本《紫电青霜记》的下半册,也要快点寻来!”

    “小人明白。”

    张星忆说完,又放下车帘,踌躇了一下,又重新翻开书,开始读第三遍。

    虽然刚才说看得挠心,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却是总是惦记着这书中所记的结尾究竟是什么。

    若是那周芷若最后也跟着张无忌和赵敏去归隐山林,那二女侍一夫,谁是大?谁是小?

    再说了,两女势如水火,又如何能安然相处呢?

    张星忆心里恍恍惚惚地,手里翻着书,眼睛落在书上头,却是只觉得书上那些字如同一个个小黑点标过,却是看不进去书中之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只听到外头有人说了一声,“娘子,南乡到了。”

    张星忆这才回过神来,自失一笑,自己当真是着了魔了,竟然为这书中虚构之人担心起来。

    她再次掀起车帘,看到外头,直接就变了脸色,低声惊呼道,“那是什么?”

    只见目光所及的远处,正腾腾地冒着黑烟,即便是在大白天,也看不出黑烟底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出那里应该是有什么建筑。

    在黑烟的笼罩下,那若隐若现的建筑如同鬼城。

    想起南乡群魔乱舞的传说,任谁第一次看到这情形,都会冒起一个想法:那里莫不成就是恶鬼现世?

    “小人也不知,因为那里从不让外人靠近。只知道里头应该有窑子,没日没夜地在烧火。”

    张三作为最熟悉南乡张家下人,竟然也不知道那些黑烟底下究竟是什么。

    “那得费多少柴火?”

    “听说烧的不是柴火,乃是石炭。”

    张三郎说着,跺了跺脚下,“这人工石的材料,就是那里产出来的。”

    然后又指了指黑烟后头的群山,说道,“那石炭,就是从山里运出来的。”

    “从这里看去,还当真像是群魔乱舞……”

    张星忆看了好久,这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然后当她看向前方的路时,这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太对。

    “不是说到了么?怎的没有城墙?”

    只见前头人来人往,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车队,车上盖着麻布或者油布,把车上的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大道两边有不少的房屋,有茅草、有泥房,甚至还有高大的砖瓦房,却是没有看到城门城墙。

    “回娘子,城墙还在前头,不过这里已经算是南乡城了。”张三解释道,“原先的南乡城太小了,如今已经变成了内城,里头大多是工坊牧场,还有山里的矿场家眷住的。”

    “城墙外头热闹些,是后来迁到南乡的人住的,不再另设城墙。”

    张星忆惊异地问道,“为何不设?”

    “因为往来南乡的人每天都在增多,所以南乡最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张三指了指前头的那些茅草屋,“娘子请看,这些都是近三个月才到南乡讨生活的。”

    “以前那里,可是没人要的荒地呢,现在都起了房子,所以南乡县的一直没有再建城墙。”

    顺着大道一直往前走,茅草屋渐渐变少,到最后,连泥屋都没了,只剩下高大的砖瓦房。

    路边行人也没有了最外头的那种寒酸气,皆是脸色红润,精神抖擞。

    各种吆喝声也多了起来。

    南乡已经算是大汉少有的富庶之地,所以这街面自是热闹非凡。

    但张星忆乃是见惯了锦城的街道,只是觉得这里甚至比汉中治所南郑还要好一些,却是没觉得有多惊奇。

    她干脆把车帘挂了起来,就这么探头向外看去,只觉得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过了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大街怎会如此整洁?”

    就算是锦城的大街,也总会有牛马牲畜的溺便。

    之所以让张星忆感觉到熟悉,是因为冯庄的道路,也是这般特殊。

    整洁,干净,没有什么让人觉得不适的东西,走在上头,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娘子,南乡的大街上是不能乱丢东西的,即便是赶了车子进城,也要做好准备。”

    张三指了指自家马车,只见所有的牛马屁股后头,不知何时已经安上了一个布兜。

    “怎么会有这般古怪的规矩?”

    “听说是冯郎君定下的规矩,若是谁乱丢东西,是要罚钱的,若是没钱,则要被抓去做三天劳役,打扫大街。”

    张三指了指不远处,“娘子且看,那便是巡视的人。”

    张星忆定眼看去,只见大街拐角处有一人,身着黑色衣服,头上戴着有些古怪的帽子,眼睛正紧紧地盯着大街上的每一个人。

    “这等古怪的规矩,难道就没有人违反?而且我看他只有一人,若是有人结伙而违之,他又能如何?”

    张星忆觉得一个人就想管住整个大街,未免有些荒唐。

    “娘子有所不知,这南乡大街,时时有士卒巡视,若是有人闹事,只要一声哨响,附近的士卒皆会聚拢而来。且这些士卒还专门配有铁勾渔网等物,任你是游侠儿还是青皮,都逃不脱。”

    那人喜好干净的程度,当真是已经到了世间少有的地步。

    张星忆心里暗暗地想了一句。

    “娘子可要先回府上休息?”

    张三指了指前头的一个分岔路口,“再往前走左拐,就要入内城了。娘子歇脚的别院,就在内城,倒也安静。”

    “内城边上有一个书店,就在那路口右边,里头什么书都有。娘子要找最新出的《紫电青霜记》,若是在里面找不到,外面就更找不着。”

    “书店?这又是什么地方?听这名字,莫不成是谁家的藏书之地?”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娘子误会了,非是谁家的藏书之地,乃是南乡县卖书的地方。”

    “卖书?”

    张星忆更好奇了,她越来越感觉到这南乡的古怪之处。

    这书籍,本就是世间珍贵之物,别人若是有幸得到一本书,只会珍藏起来,要是心眼小些的,即便是亲朋好友来借阅,那也是推脱不给,哪有卖这一说?

    若是把家里的书拿去卖,那就是和卖祖业一个德性,乃是败家中的败家。

    “对。娘子有所不知,这南乡的毛纺工坊、牧场矿场等里头的人,皆要求识字。特别是十二岁以下的娃儿,更是必须入学堂念书。故这书店,本是建在内城之中,方便他们阅书而设。”

    “后来南乡外来人士渐多,甚至有外地人听闻此处有书可随意观阅,而不惜专门赶来。南乡县县令这才令人在内城外扩建了书店。”

    “若是在南乡落了户的,可以办借阅证,只要让馆内博士登记一下,便可直接把书拿走,只要按规定时日归还即可。”

    “若是外地来的,就只能买了书才能拿走。只是这书本却是价钱不低,一般人还真买不起,故大多数人却是在书店旁边的笔墨店买了笔墨,然后再去书店抄书。”

    “直接抄?”

    “对,里头还有专门看书抄书的位置。”

    说话间,车队到了路口,张星忆顺着张三郎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不远处有一个极大的馆院,即便站在路口,亦可看到馆院的牌子上面的大字:新华书店。

    那馆院门面极大,占地更是独霸一方,显得巍峨而庄重。

    “你且先带我去看看,其他人先回别院。”

    张星忆这一路来,想了无数次那张无忌和四女的感情归宿,当真是想得抓心挠肺,如今书店就在眼前,她自然要先去一为快。

    说着,她整了整仪容,推开车门下车来,向着那个庄重无比的馆院走去。

    书店大门敞开着,时不时有人或抱着书本,或抱着笔墨纸砚进出,外头还有不少仆人打扮的下人在等候。

    不少人看到张星忆,眼中都禁不住地露出惊艳之色,心里皆是在想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竟然有这等罕见容姿?

    张星忆站在这个比她家府门还大的书店门口,只觉得里头自有一股凝重之气,心里竟生出些许的畏缩之意,她低声问向张三:“这书店,可有什么规矩?”

    张三平日里虽然不止一次站在远处看到这个书店,但却从未进去过,此时听到娘子询问,也有些吞吐:“回小娘子,小人也不知……”

    张星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这时,只见有一个小孩鬼鬼祟祟地左看右望了一下,然后像只老鼠一般从张星忆身边溜过,准备窜到书店里。

    张星忆眼明手快,一把拉住这小孩的衣领。

    这小孩一时不防,头皮一紧,还以为自己被自家大人抓了个正着,连忙大喊了一声,“大人,我错了!”

    然后扭过头来一看,没想到却是个好看的阿姊,心下就是一松,然后又扑腾两下,怒道,“你是何人?竟敢在背后偷袭我!”

    张星忆虽然没有关银屏那般的武艺,但她好歹也是练过武的,加上年纪又比对方大,占了身高的优势,只见她手一拎,再一翻,就把手里的小孩提起来,晃了两圈。

    “你又是哪家的娃儿,玩耍也不知道看地方。这等藏书之地,岂是你来的地方?”

第0507章 书店见闻

    小孩短手短脚扑腾了两下没挣脱,便叫道,“有本事你先放我下来。”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松手,只听得“扑嗵”一声,这小孩掉地上,又马上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叉腰,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冷笑一声,“新来的吧?”

    新……新来的?

    张星忆一听就是大怒,这整个南乡都是她张家的食邑,虽然她家对南乡没有什么决定权,但这里收上来的所有赋税都是她家的。

    这个小娃竟然用这等蔑视眼神看人,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就准备再动手把他擒拿过来。

    这小孩却是机灵,一看张星忆眼神不对,连忙退后一步,“你别乱来,知道南乡是什么地方吗?再敢闹事,看巡街士卒不把你抓起来!”

    张星忆这才想起这里是书店大门口,心里悚然一惊,当下学着那小孩冷笑一声,“你是谁家的小孩?”

    “娘子,这是罗县丞家的小郎君。”

    张星忆与那小孩发生冲突也就是短短一会儿的事,张三此时终于找到机会插话进来。他一看到罗宪,连忙上前低声对着张星忆说道。

    罗宪很明显听到了张三的话,当下小脑袋昂得高高的,意思很明显:知道我是谁了吗?

    他原以为可以吓住张星忆,可惜的是只见这好看极了的小阿姊却是毫不畏惧,当下闪电般地揪住他的胳膊,又把他拎起来,走到书店大门边上,以免站在门口挡了他人的路,“那你又可知我是谁?”

    罗宪用力挣扎脱开来,“我管你是谁,反正我不怕你。”

    反正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他倒是一点不怕对方敢把他怎么样。

    “西乡侯乃是我家阿兄,这整个南乡县都是我家的食邑,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家大人过来,看我怕不怕他?”

    罗宪一听,眼中先是露出怀疑的神色,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最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终于变了。

    只见他突然一转身,就欲跑路。

    只是张星忆哪会让他如愿?当下又是一揪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往哪跑!”

    罗宪的小短腿在地上蹬了两下,发现跑不开,连忙求饶道,“张家娘子,宪知道错了,就求你看在冯郎君的面上,饶了我这一遭。”

    “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下面那一句。”

    “求娘子看在冯郎君的面上……”

    张星忆这回终于听清楚了,连忙把罗宪的小身板扳过来,“你认识冯郎君?”

    “认识啊。来汉中之前,我还在冯郎君府上吃过饭食呢,喏,你看,他还送了我这个。”

    罗宪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细的绳索,上面吊着一个物件,正是冯永赠与他的小玉马。

    张星忆拿起这小玉马细细揣摩,眼中露出喜爱之色。

    罗宪一看要糟,这可是他的宝贝,夜里都舍不得让它离开自己的脖子。

    “冯郎君为何要送你这个?”

    张星忆恋恋不舍地把玉马放下,又问道。

    “因为我和冯郎君的弟子打了一架。”

    罗宪看到张星忆放开了小玉马,心里一松,这才理直气壮地答道。

    张星忆一下子就笑了,也不去计较他的孩子话,心想那个人做事有时候还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小小郎君,又如何能知道?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想起方才罗宪的神情动作,便觉得有些奇怪,“你知道我?”

    罗宪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南乡谁没听说过张娘子的大名?冯郎君专门赋文的人物呢!”

    而南乡之所以有今日,皆是因为冯郎君之故也。凡是与冯郎君有关的,南乡都会流传不息。

    罗宪说着又打量了一下张星忆,更加用力地点头,“花容月貌用在娘子身上,当真是最贴切不过!”

    张星忆十四岁的人生,觉得生平最得意最甜蜜之事,便是冯永专门赋文说她花容月貌。

    此时听人说来,心中就是微微一甜,嘴角再微微一翘。

    罗宪年纪虽小,但却是个机灵的,看到张星忆这表情,知道自己这一关就算是逃过去了,他心里惦记着书店,此时连忙又说道,“张娘子莫不是要进这书店?我们一起进去吧。”

    听到罗宪这话,张星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你还当真是要进去?这里头的书,你能看得懂?”

    罗宪一听,觉得自己被小瞧了,顿时胀红了脸,挺直了小身板,“我三岁就开始学识字了呢,那《紫电青霜记》写得平白如话……”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对,连忙后捂住自己的嘴,还左顾右盼,好像很怕人听到这个话一样。

    罗宪三岁开始识字,若是没有冯永的乱入,他到了十三岁时,就已经能作出令人称道的文章,算得上是一个小神童。

    再加上某只土鳖所写的小说,在这个时候的人看来,乃是白得不能再白的小白文毕竟是让说唱人去说给广大百姓听的东西,自然要尽量白。

    所以罗宪就算不能理解这里头隐含的东西,但至少也能勉强看得懂文章表面之意。

    张星忆一听,就惊讶了,“你也知道《紫电青霜记》?”

    “南乡谁人不知《紫电青霜记》!”罗宪说着,挥舞双手,装作自己手里有长剑的样子,“武林至尊,宝刀紫电,号令天下,莫敢不从,青霜不出,谁与争锋!”

    同时脸上现出狂热地模样,“长大后,我定要去寻得此二柄残剑!”

    张星忆一看他这模样,失笑道,“这不过是虚构之物,你如何寻得?”

    罗宪一听,又瞪大了眼,“怎会是虚构之物?书中说了,高祖皇帝当年是从汉中出兵关中,这才得了天下。”

    “还有那兵仙淮阴侯,一生用兵如神,原来是得了紫电青霜中的武穆遗书。紫电的号令天下,正是指此意。”

    “还有还有,当年曲逆侯(陈平)亦曾自承好阴谋,不为道家所容。这《紫电青霜记》也说了,那张无忌正是因为他的设计,这才生了归隐山林之心。这不是相互印证之事?”

    《紫电青霜记》所写的时代,正是秦末各路诸侯纷争的时候。

    里头写的正是乱世之中,天下游侠儿相互争斗,恩怨情仇之事,其中还涉及高祖皇帝刘邦及淮阴侯韩信等众人之事。

    原本的版本涉及高祖皇帝部分,已经被某个土鳖稍作修改,变成了伟光正形象。

    张无忌归隐山林之事,高祖皇帝毫不知情,最后还被众人劝进登基诸如此类的修改。

    张星忆只看了上半部分,却是没看下半部分,此时听到这话,当场就是一怔,“还有这等事?”

    罗宪得意洋洋,“原来张娘子没看过此书?”

    “我只看上半部分,却是不知下半部分。”

    张星忆老实回答,她看到那书上最开头写着:本书纯属虚构,乃是野史传闻。

    还以为当真是那兰陵笑笑生虚构捏造出来的。

    却是没想到后半部分还有这些事情。

    “怪不得,我跟你讲啊张娘子,原来当年高祖皇帝能得天下,那可是得到了天下游侠儿的相助,那樊哙大将军,竟也是游侠儿出身……”

    高祖皇帝本就是个游侠儿,那樊咐大将军,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张星忆自然知道这一点,听到罗宪这么一说,她竟也是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这书所说的,乃是当年的秘闻,故这才不为正史所载?

    这张无忌,不会当真有此人吧?

    这般想着,心里更是念及《紫电青霜记》的下半部分,“原来如此,那我们且进去。”

    有了罗宪带路,再加上原来自己在南乡竟是知名人物,张星忆心里就有了底气。

    张三等下人终究还是没敢跟进去,乖乖地学其他的仆人,站在门外等候。

    张星忆走进书店内,便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只见宽敞无比的书店内,一排又一排的橱柜整整齐齐地立着,占了整个书店的一半。

    橱柜里头,摆的全是书。

    皇室的藏书张星忆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全是纸张做成的书。

    这么多的纸书,若是换成书简,不知要占多少个地方?

    书店的另一半,则是摆满了桌椅,有人拿着书在摇头晃脑,有人则是低头奋笔疾书。

    书店里走来走去的人不少,但每个人都是尽量放轻了脚步,就是相互之间说话,也是细声慢语,尽量不会影响他人。

    张星忆见此,心神就是恍惚起来,这南乡以后成文教兴盛之地,那是必然。

    那个人……嗯,冯郎此等壮举,日后不知要让多少人受此大恩惠?

    古人有云: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

    若是此事真成了气候,冯郎就已经算是为读书人立了不朽之德。

    罗宪轻车熟路地带着张星忆来到一排橱柜前,“张娘子,你且看,这里全是兰陵笑笑生所写的传记。”

    只见这个橱柜里,上下共五层,每一层都塞满了书。

    最中间那一层,所有的书上都写着《紫电青霜记》,差点就晃花了张星忆的眼。

    她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抽一本出来,问道,“这些书,全是是拿来卖的?”

    “对啊,你看这书后头有标价呢,一本三百缗。”

    罗宪指点道。

    果然不算便宜呢,怪不得那边有那么多人是在抄书。

    不过这个价钱对张星忆来说,不算什么。

    她把自己想要的书都抽出来,抱到自己的胸前,问道,“在哪结账呢?”

    “就在门口那个柜台。”

    张星忆有些吃力地抱着一堆书,走到柜台前,“帮我算算多少钱?”

    书店负责收钱的博士看到这等罕见容姿小娘子进来,本就多看了两眼,如今见她抱着一大堆书过来,当真是吃惊不小。

    他从未见过有人一次性买这么多书的。

    一般人买一本就已经算是富庶之家了,这个小娘子,家里肯定不会有工坊,也不会有牧场,唯一可能的,莫不是家里有矿?

    “回娘子,这些书一共两千一百缗,敢问小娘子是用票子,布匹,粮食,还是金银,铜钱?”

    “自然是票子。”

    张星忆一摸袖子,从里头拿出一叠票子,数了数,抽出一小叠递给书店博士,“给。”

    书店博士接过来,先是摸了摸,确认是真的,还没等他开始数,只见就有一人步履匆匆地走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娃儿,正是刚才不知跑哪去的罗宪。

    书店博士连忙对着那人喊了一声,“李管事……”

    李管事却是没管他,只对着张星忆行礼道,“小人李四,乃是书店管事,见过张小娘子。”

    张星忆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知这人找自己何事。

    “小娘子可是要这些书?”

    李管事恭敬地问道。

    “当然。”

    “小娘子在这一层,可以任意挑选书籍拿走,不用破费付钱。”

    书店博士一听,连忙把手里的票子递过去。

    李管事接过来,又递给张星忆。

    “为何?”

    张星忆却是没伸手接,问了一句。

    “不拘是张小娘子,关娘子、赵郎君、李郎君等人,皆是如此。因为这个书店,本就是冯郎君从牧场工坊矿场的红利里抽成建好的。故这书店,张小娘子也有份额。”

    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张星忆吃惊地看了看四周,原来这等地方,还有自己的一份?

    张星忆站在那里,本就是焦点,如今连书店管事都被惊动了,书店里的众人不禁都看了过来。

    这时听到管事这番话,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书店,竟也有这个小娘子的一份功劳,一时间,人人皆是眼中带着感激示意。

    这时,只见有一位刚从橱柜那边挑好书,准备拿去桌椅那边坐下阅览的年青人经过,无声地对着张星忆行了一礼。

    有了这个年青人的带头,众人不分老少,皆是恍然,连忙开始纷纷拱手行礼。

    就连远远地坐在桌椅那边只顾低头抄书的人都惊动了,特意起身走过来,默默地行了一礼,这才回去重新坐下。

    所有人都不分先后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让张星忆一下子手脚无措起来,她紧张地福了一福,以示还礼。

    然后转了一个方向,又福了一福……

    “小娘子不必如此,小娘子出力建了这个书店,众人此举,乃是对娘子的感谢之意。”

    李四解释道。

    众人闻言,皆是对这边微笑点头示意。

    虽然书店里仍是安静,周围众人没有一人对她说话,但张星忆只觉得眼中就是一热,胸口有些热乎乎的。

    “小娘子,这是你的票子,请收回。”

    李四又轻声提醒道。

    张星忆努力地眨眨眼,把快要流出来的眼睛收回去,这才点头,伸手把票子收了回去。

    她方才想错了,冯郎此举,不用是将来,如今就已经算是小成气候了。

    这般想着,张星忆的一颗少女心,就更是充满了对某只土鳖的崇拜感。

    “小娘子,这是店里专门为你准备的,请收好。若是以后小娘子想看什么书,让人拿此卡片过来告知一声,自会有人送到府上。”

    张星忆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小小的卡片看起来也像是纸做成的,但却是坚硬得很,底层为黑色,上头刻着“新华书店”四字,下头再用略小的字体刻着“编号:贰”。

    字体也不知是用什么墨染成的,金光闪闪。

    虽然仅是小小的纸片,上面只刻了七个字,但迎面扑来的却是庄重大方。

    张星忆紧紧地握着纸片,问道,“这编号壹的是谁?”

    “自是关娘子。”

    张星忆一听,心里就是一恼,死没良心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161/ 第一时间欣赏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作者:甲青所写的《蜀汉之庄稼汉》为转载作品,蜀汉之庄稼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蜀汉之庄稼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蜀汉之庄稼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蜀汉之庄稼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蜀汉之庄稼汉介绍:
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