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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08章 我也要

    只是若是关家阿姊是壹,那……那个死没良心的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张星忆终是忍不住地问了一句:“那冯郎君呢?冯郎君是多少?”

    “冯郎君是零。”

    “何为零?”

    这个时代的算学上并没有一个清晰的零数字概念,一般都是用无,或者用一个方框代表没有。

    唯有冯永大力推行算学的南乡,才流行零这个数字。

    “壹之后,便是零,寓意没有,空,无等意。”

    李管事解释道。

    听到这个解释,张星忆心里一颤:他用空无代表自己,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张小娘子,这些书,可要派人送到府上?”

    李管事看到张星忆呆立在那里,半天没吭气,又问了一句。

    “不必了,我外头有下人等候,让他们进来搬走就是。”

    张星忆有些心不在焉地回道。

    得知冯永用空与无来代表自己,她的心里想起了在路上时自己冒出的想法,他最后会不会也像那张无忌带着赵敏归隐山林那般,带着关阿姊悄悄地回到师门?

    周芷若还能找到张无忌,可是自己呢?

    到时自己又将去哪里找他?

    一时间,张星忆竟是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恍惚之间,只觉得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低头看去,正是罗宪。

    只见这个小孩子一脸神秘地说道,“张家阿姊,宪有一事,欲与你说。”

    他倒是见机快,看到张星忆在新华书店竟然有这等权利,立马变得嘴甜起来。

    “什么事?”

    张星忆漫不经心地问道。

    “听说那兰陵笑笑生又写了一本新的传记小说,张家阿姊不想看看吗?”

    罗宪眼中放光,一脸地渴望道。

    他虽然是县丞之子,但他的大人却是对他整日沉迷于这等传记小说恼怒无比,老是说这种书非是正道,小孩读多了会误入歧途。

    所以说罗宪平日里都是只能偷偷地跑这里来看,若是想利用罗蒙作为南乡县丞的身份来得到最新传记小说,那就是找抽。

    他这次瞒着大人偷偷过来,就是想问李管事借这本传记小说,哪知李管事却是小气得很,说书店只有样本,外人暂时不能看。

    想要看的话,只能等过些时日印刷工坊印出正本了再过来。

    他的大人可是县丞呢,怎么就成了外人?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张小娘子过来的消息,罗宪刚才还在悻悻地想着,没想到这一转眼间,这张小娘子竟然拿到了传说中新华书店的黑卡。

    这可是连他家大人都没有的好东西呢!

    听说自黄县尉率军离开南乡后,全南乡也就只剩下李县令手里有这么一张卡。

    于是张星忆在罗宪嘴里立马从张小娘子变成了张家阿姊,浑然不记得自己在书店门口还讥笑人家是新来的。

    “还有新出的?”

    张星忆看向李管家。

    李管家面色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解释道,“有是有,不过只是样本,里头还有错漏之处。待把错漏之处修正完毕,才会出正式的正本。”

    印刷工坊每一次印刷新书之前,都会事先印出一些样本书,分发给特定人员,请他们从中挑出其中的错误和不合理之处。

    然后再进行最后的定稿。

    《紫电青霜记》之所以有众多版本结尾在说唱人嘴里流传,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样本流传出去造成的结果。

    “哦。”

    张星忆点头,看了看柜台那么多书,心想多等一些时日也无妨,不过既然提起了这事,她也就多问了一句,“那书叫什么名字?”

    “回娘子,叫《忠义无双》。”

    李管事答道。

    张星忆一听这名字,眉头就是一挑,心道这名字倒是好大的口气,“忠义无双者谁?”

    “汉寿亭侯,大汉前将军关君侯是也。”

    李管事脸上露出崇拜之色,恭敬地说道。

    “谁?”

    张星忆失声地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大,引得远处的人都看过来。

    李管事无奈,只得引礼道,“张小娘子请随小人来。”

    拐过两个弯,李管事把张星忆引到一个小阁楼里,只见里头有些凌乱,同样摆满了书籍。

    “小娘子请看。”

    李管事从里头抽了一本书,递给张星忆。

    张星忆接过来,只见书的封面印着《忠义无双》四字,旁边还画着一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髯长及胸,手执青龙偃月刀,座下骏马长嘶,端的威风凛凛。

    不是关二伯是谁?

    唯一古怪的就是,书的最下面,用醒目的字体写着:内部样本,不得随意外传。

    翻开书页,只见上头第一章就写着: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写的正是先帝关二伯和自家大人桃园三结义的故事。

    张星忆一经翻开就放不下,只见里头写正是几十年前的旧事,有些是她小时候听阿母和大人讲过的,有些却是世人的传闻。

    只是这书里,不同于世人所传的那般凌乱零碎,写得那当真是栩栩如生,让人一但读进去,就如临其境。

    也不知这兰陵笑笑生,是如何知晓这些陈年旧事?就如他亲眼所见一般。

    “张小娘子?”

    李管事轻声打断了张星忆沉迷小说不可自拔的状态。

    “这书,我要了。”

    张星忆清醒过来,把书紧紧地捏在手里,看向李管事说道。

    这本书里,虽然主要是讲关二伯,但也有涉及自家大人,张星忆自是要回去好好研讨一番。

    “小娘子要这本书,那自然是可以的。”

    李管事连忙说道,“只是这本书是样本,在书店开始出售前,小娘子可不能乱传出去。”

    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样本,但这本书被放到这个小阁楼里,而不是摆在外头,上面又写着不得外传的字样,张星忆自然明白李管事的意思,“没问题。”

    临走前,张星忆终是忍不住地问出心中的疑惑,“李管事,这兰陵笑笑生是谁,你可知晓?”

    本来她对此人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如今看到这本《忠义无双》,她当真是越来越想知道此人的来历。

    “这个小人如何知晓?”

    李管事摇头。

    张星忆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那你这般轻易地相信我就是张家娘子,就不怕受骗吗?”

    李管事闻言,微微一笑,“张小娘子请放心,小人绝计不会错。小娘子这般容貌的,世间有几人能冒充得了?”

    张星忆一听,心里大是受用,心想这书店管事倒是会说话得很。

    “而且小人就算是没见过小娘子,但西乡侯府的下人,小人还是认得的。”

    只见李管事说着,又指了指外头。

    张星忆这才恍然。

    还有一层李管事没有说。

    那就是南乡连小偷都难找一个,更别说真有人敢这般大胆行骗到新华书店的头上来了。

    矿场那边,不知埋了多少想到南乡混吃混喝的青皮无赖的尸骨。

    “再说了,小娘子还在南郑时,南乡这边早就得了小娘子要过来的消息。不拘是书店,还有工坊、牧场,甚至矿场都得到知会,说是若小娘子来了,要小心伺候。”

    张星忆没想到李管事竟然还说出这等下文,不禁大是意外。

    虽然南乡是她家的食邑没错,但她也知道,自家除了在南乡的田庄,在其他方面,张家其实对南乡是说不上话的。

    于是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何?”

    “这个小人也不知,小人只是听从上边之命罢了。”

    李管事含糊地说道。

    张星忆狐疑地看着他,也不知是应当相信还是应当不相信。

    一头雾水地出了书店,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回头看去,却是罗宪正眼巴巴地跟着自己,“张家阿姊,宪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此次来书店,让张星忆感觉大有收获,心情大好之下,自然也就好说话了。

    不过想起临走前李管事的叮嘱,当下便说道,“书可以给你看,但只能到我府上去看,不能让你拿走。”

    罗宪大喜,连忙道,“够了够了,只要能去张家阿姊府上去看,那就足够了。”

    他看看天色,又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宪此次是趁着休息时偷偷从学堂跑出来的,如今要回学堂了。或明日,或后日,我自会到去找张家阿姊。”

    说着摆摆手,便准备开溜。

    “你知我府上在哪?”

    张星忆一看他这就要走,便急忙问了一句。

    罗宪一听,瞪大了眼,“张家阿姊不住学堂边上的大院子里?”

    自罗宪到了南乡,不知听多少人讲起当年冯郎君带着众人如何胼手胝足打拼出南乡一片天地的故事。

    更何况他平日上学的学堂就在以前冯郎君所住的大院子边上。

    所以如今看到张星忆这个与冯郎君有纠葛的小娘子来南乡,还以为她也是要住那个大院子的。

    只是张星忆本就是为了逃避某个没良心的家伙,这才拿了巡视产业的借口,跑来南乡散心,走的时候都是悄悄的。

    再加上南乡又是她家的食邑,来到这边自然都是让自家人安排,哪会想着要去住什么南乡开拓者的大院子?

    “什么大院子?张家在南乡自有别院,我为何要住那个什么学堂旁边的大院子?”

    张星忆有些奇怪地问道。

    “啊,原来张家阿姊竟不住那边?那真是太可惜了。听说当年冯郎君、关娘子他们在南乡时,都是住那里呢!”

    罗宪一听,顿时有些失望。

    如今那大院子,乃是南乡圣地一般所在,不但有人守卫着,而且不允许人靠近。

    对于罗宪来说,那就是南乡最神秘所在。

    他还想着,若是张家阿姊住那边,他正好有借口进去一观。

    “还有这等事?”

    张星忆一听到冯郎君关娘子同住什么大院子,心头就是大怒!

    到哪都摆脱不了这混帐的传闻不行,我也要住!

第0509章 变化

    就在张星忆忿忿不平的时候,同在南乡城内的李慕正仔细地审查着上个月的帐本。

    一直跟着她的那个阿香已经被放了出去,当上了南郑工坊的大管事。

    李慕又从工坊和学堂里边,挑出了六个比较机灵、算学比较好的女子,当作女学徒,放在身边听候差遣。

    随着南乡的规模越来越大,工坊与外面发生的联系也越来越多,李慕要处理的事情也越加繁多。

    所以她需要多培养几个副手。

    这时,只见下边有婢女来报,“娘子,李郎君带了人过来,说是想见娘子。”

    李慕头也没抬,问道,“他带了谁?”

    “说是锦城那边的人。”

    “那就让他们先等着,等我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再说。”

    “诺。”

    婢女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阿香的外放,还有南郑工坊那边有一批管事过来学习南乡工坊的经验,还要帮助南郑那边的工坊走上正轨等,这些事情最终都是要经过李慕来具体操作。

    所以冯永亲自给李慕写了信,在信中他不但说了其中的缘由,还提起丞相有意让她去当南郑工坊大管事的事。

    甚至某人还厚着脸皮还自报功劳地说自己没当场答应,说是要考虑到她的意愿,最后假惺惺地问她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那就把阿香放过去纭纭。

    李慕自然不愿意去南郑。

    一是她对大汉丞相有心理阴影。

    二是感动于冯郎君竟然是这般重视自己。

    至于第三嘛,李慕心里自然最清楚不过,在南乡工坊,她就是最大,平日里工坊里的大小事务,她都能作主。

    但到了南郑的工坊,名是大管事,但肯定没有现在这般自在。不说大汉丞相那边,就是那马太守,也会时时在旁边盯着。

    而且南郑虽名为汉中治所,但哪有南乡这般繁盛?

    经过这件事,李慕觉得冯郎君当真是把自己当了心腹的,不然怎么会为了自己而去拒绝丞相?

    家族把她当货物,冯郎君把她当心腹,应该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她如今已经是决定死心塌地跟着冯郎君,家族来人,那也得先等她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你去告诉城外西边的王麻子,说他家的麻绳和麻袋不错,下个月工坊要从他那里多拿货,让他早点做好准备。”

    李慕终于看完了报表,抬头指了指底下的一个女学徒说道。

    “诺。”

    被点到的女子连忙点头应下,跑了出去。

    “你,去告诉南边的何六,上个月他家的粮食有发霉的,这个月除了要补齐以外,还要再加一份补偿,从他家收的粮食要减半。跟他说,若是不想给工坊供粮了,就马上给我滚蛋,后头有的是人在等着!”

    “你,去……”

    慕娘子处理事务,那是极为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延,处事公平,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被点到的女子更是没人敢停顿,往来奔跑,传递李慕的命令。

    慕娘子从来都是凌厉的样子,但跟在她身边的女子虽是害怕她的权威,但也都在咬牙努力学习,从无怨言。

    连阿香这等僚女都能成了南郑工坊的大管事,若是自己当真熬出头,学出来,还怕比不过她?

    “四娘子四娘子,且饶了我这一遭!何六知错矣,知错矣,再不敢有下一回了!烦请回去跟慕娘子美言两句……”

    卖了发霉粮食的何六一听李慕传过来的话,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顾是在大街人来人往,直接就哀求道。

    这年头,八牛犁曲辕犁开始展现出真正的威力。

    特别是汉中,就算是小户人家,因为有牧场的关系,官府也能给黔首百姓租个牛什么的,再用上曲辕犁翻地,粮食打得要比往年多了不少。

    也就是这两年汉中的粮食才刚刚有产出,汉中太守府又要收粮储粮,再加上南乡这个耗粮大户,所以汉中的粮价这才没能压下去。

    不信看看锦城,特别是在平定完南中后,粮价咣当一声差点就砸到地上。

    何六本就是何家的旁枝中的旁枝,乃是走了何忘的路子,这才得了给工坊供粮的差事,若是真要被断了这门路,何忘回头就能当场抽死他。

    粮食赚不了几个钱,但用粮食换来的毛布份额赚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落户南乡的人虽然只有三万多,但实际上,长期往来于南乡的人口,没有六七万,那也有五六万。

    最恐怖的是,这个数字每天都在增长。

    连汉中太守马谡都不知多少人靠着南乡吃饭。

    单单是那工坊牧场矿场要用到的麻绳麻袋,每天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家就凭在南乡种桑麻的进项,比在锦城那边的产业都要多得多。

    张星忆除了想外出散心,张家在南乡的产业日益膨胀,也是张家答应让她过来的原因之一。

    而且单靠张家,这桑麻根本供应不上来。

    如今因为汉中麻的供应不足,已经影响到锦城那边麻价也开始涨了起来。

    这也是为什么蜀中的世家现在为什么这么好说话的原因。

    借点钱挖铜矿啦?

    借借借!

    借点钱开马场啦?

    给给给!

    丞相,我们是真心实意拥护大汉的,我们响应朝廷号召,庄园里的那些黔首都放出去啦……

    可惜的是大汉丞相在冷笑:八牛犁好用伐?不放出去,难道供着当祖宗白养着?

    生产力的快速发展,让蜀中世家大族们不得不调整生产关系,把紧紧束缚在黔首身上的绳索放松了一些。

    再不听话,就当真是只能看着别人吃肉,自己干瞪眼咽口水。

    所以李慕说的不是大话,而是大实话,何六要是不想做,有的是大把人等着排队做。

    何六一听到李慕有换人的意思,当下就是开始冒冷汗,“那只是小人一时不察,当真不是有意。”

    “美言?”在李慕面前一声不敢吭气的四娘子此时高高地昂着头,“何六,原来你觉得慕娘子是可以美言的人么?”

    “不敢,不敢,慕娘子最是重规矩……”

    何六额头的冷汗已经滴下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仗着何家的关系,私底下是怎么想的。”

    四娘子冷笑一声,“你既然知道慕娘子最重规矩,那就应当知道怎么做。当初定下的契约写得清清楚楚,按规矩来吧!”

    “明白明白!”

    何六抹了抹额头,连连说道,“明日小人就马上把差额和赔偿补齐,决不会少一粒粮食。”

    “这还差不多。”

    四娘子当众得了保证,这才转身走了。

    “慕娘子手下的一个使女,就能有这般气势?”

    张星忆瞪大了眼,把刚才那一幕完完全全地看在眼里,这慕娘子,在南乡该是有多厉害?

    然后她心里有些羡慕起来:这南乡的女子,原来当真如传闻一般,能当家作主,活得倒是自在洒脱!

    这般想着,某种不知名的想法在悄悄地滋长……

第0510章 我们一起种甘蔗吧

    李慕处理完事务,刚伸了个懒腰,只听得婢女这才进来提醒了一声,“娘子,可要让李郎君进来?”

    李慕这才想起自家的阿弟在外头已经等候多时了。

    “让他进来吧。”

    李同提着一个竹子编的小篮子进来,里头装着几个鹅蛋,每个都有小拳头大小。

    后头还跟着一个李慕有些眼熟的中年男子。

    “阿姊,你又没吃午食,要注意身体。我给你带了一些鹅蛋过来,让下人煮了补些身子吧?”

    李慕是个工作狂,常常会为了处理事务而忘记吃饭,李同这一举动,让她有些欣慰。

    “我这里,有专门配给的小庖房,想吃什么随时让他们做就是,不必为我担心。”

    李慕摇头道。

    如今南乡各个工坊的膨胀发展,工坊各个管事在吃食方面,足以堪比富豪之家。

    不但平日里鱼肉蛋不断,而且只要有一定权力的,还会有专门配给的小庖房,随时听候差遣。

    只是李慕平日里奉行坦荡无私,则心无愧疚的原则,故一般都是跟随大众去大食堂吃饭,很少用到小庖房。

    “听下边的人说,你这些日子,鸡鸭养得不错,怎么这鹅还在呢?”

    只要李同能完成她交代的事情,不再像以前那般做一些触及底线的事,李慕对李同倒是没过多地约束。

    “就还剩下十来只,没多少,这鹅能帮忙看家,我看到它们还有些用处,所以我就留了一些。”

    李同脸上现出了紧张之色。

    李慕如今管着几千人,李同的那点小心思如何能瞒得过她?

    她也不去点破,只是略为提醒了一下,“这些我不懂,既然你说有用,那就留着吧,不要影响到正事就行。”

    “不会的,不会的,那些鸡鸭,长得很好。”

    李同连忙说道。

    李慕的目光落到李同后面的男子身上,目光微微一冷,“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男子脸上一直带着有些讨好的笑意,此时听到李慕问到他,连忙躬身答道,“小人乃是大房的管事李为,见过慕娘子。”

    李慕一听,眼中目光更冷,“大房的人?找我有事?”

    当初自己被当成筹码与廖家联姻,就是大房的主意。

    若是廖立是一个英雄便罢了,李慕倒也不会说什么。

    但在李慕看来,此人只是空有才名,但实无才干,且狂妄自大,屡次口出狂言,得罪他人,却又不知稍加收敛,迟早会有灾祸。

    李家与这等人联姻,非明智之举也。

    可惜的是当时大汉局势动荡,大房急于拉拢朝中大员,竟是要把她当作货物一般送出去,根本不听她的意见。

    这让她心里不但愤恨无比,又让她看不起大房主事之人的眼光。

    因为后来的事情证明她的推测是对的。

    廖立说出名言“巧言令色冯郎君”之后,全家男女老少被流放汶山,成了一个大笑话。

    而在冯郎君名声被人不断诋毁的时候就果断投靠,则成了李慕这一生最得意之事。

    看看如今的冯郎君,说是名动天下那是一点不夸张,东吴也好,曹魏也罢,都在流传他的文章。

    在大汉这边,更是未到弱冠就已然封侯。

    而自己的身份,也跟着不断高涨。

    不说是工坊里的织工们,就是从外边来南乡这边找门路的人,又有多少人敢不听她的话?

    南乡慕娘子,别说是汉中,就是锦城,那也是有了一定的名声。

    只是可惜了啊……当年没能按大汉丞相的意思勾引成功……

    李慕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当下就是有些有些叹气,当真是可惜了。

    那关家女,好命啊!

    大房的管事自然不知道目光幽幽的李慕在想着什么,听到李慕问话,脸上的笑容更显得讨好,“慕娘子,小人这番来,是受了主君所托,给娘子送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都是一些娘子日常所需的,绸子锻子之类。还有一些补品,娘子在南乡多有操劳,要注意身体。”

    “这边远离锦城,主君还让人送了几个下人过来,都是调教好了的,每人皆有一副出色的手艺,是服侍的好人手。”

    李慕闻言就是失笑,眼中含着讽刺,“这可真是难得,没想到宗房的人还能记起我这个人。”

    “娘子说笑了,娘子可是我们李家最出色的女子呢……”

    管事连忙奉承道。

    李慕一听,眼中讽刺之意更浓,只是她如今眼界已是非一般人所能比,既没时间,也没兴趣跟这等下人计较什么。

    只见她倚到椅背上,淡然道,“我这里,时间很紧,没功夫跟你绕弯,有事你就说事。大房送过来的东西,我这里全都有,就不必他们费心了。”

    管事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娘子,小人真的就是过来送东西的。此次族中的人过来,是家里主事的郎君领头。只是郎君一时走不开,这才让小人先把东西送过来。”

    听到管事这个话,李慕这才有些严肃起来,“大房派主事的郎君?是谁?在哪?”

    “是十郎,如今正在拜访李县令。”

    “李十郎?”

    李慕当真是有些惊讶,这可是大房嫡子,还去拜访李县令?李县令是南中李家出身,而且南中李家如今已经算是起来了,甚至还压了蜀中李家一头。

    不过南中李家终究是从蜀中李家分出去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也不知道李县令会如何应对这李十郎?

    看来这一回大房所谋不小。

    只是南乡终不比他处,大房若是想用以前的方法来南乡做事,只怕要失望了。

    想到这里,李慕的身子又放松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道,“李十郎来这里做什么?”

    “小人只是知道族里准备去南中开些荒地,所以想来南乡定些票子,至于详情,小人也不知。”

    李慕本没想着从管事嘴里得到消息,没想到却是听到这个话,当下疑惑道,“定什么票子?”

    “自然是毛布票子。如今族中想要在南中开庄园,钱粮劳力又一时在南中筹备不开,故想请南乡这边定制些兑换时日长点的票子,然后到南中找人换些钱粮劳力。”

    找谁兑换,自然是找南中的地头蛇,还有过江龙。

    如今南中李家就是那里最大的地头蛇。

    而冯郎君,就是最大的过江龙。

    不单单是因为南中鬼王的名声,而且还因为南征时贩卖劳力的那一波操作,让某只土鳖一跃成为天下最大的劳力贩子。

    如今南中降都督府从那些高举义旗平定夷乱的蛮人手里接收劳力,直接就是派人到东风快递建在南中的仓库点驻守。

    等蛮人拿劳力换走粮食盐巴后,驻守的校尉再清点劳力人数,按人头数抽成,拿走仓库里的毛布或钱粮,简单又方便,轻松无比。

    贩卖劳力过程中,都督府也会派人跟着,目的就是要把劳力的最后去向登记备案。

    至于劳力怎么卖,卖给谁,期间劳力的投送、各种物资的流通等等,这些繁琐的事情就不用降都督府来操心了,东风快递自然会处理得让都督府满意、放心。

    东风快递背后是兴汉会,兴汉会的会首是冯郎君,所以如今南中劳力的再分配,就掌控在凶名赫赫的鬼王手里。

    于是鬼王之名,对南中蛮僚的威慑力,越发地大了起来。

    就算你自己家里既有劳力,又有粮食,还能流畅无碍地运到南中去,那也没卵用。

    谁家想要在南中开庄园种甘蔗,不得经过冯永点头?

    不然种出来的甘蔗留给自己啃着吃?

    至少目前为止没人会想不开特意跑去南中种粮食。

    跑去南中开庄园种粮食有多少赚头,除去可以当作传承的基业来说,去南中种粮食,前几年铁定是亏的。

    目前为止,种甘蔗制糖才是最赚钱的法子,没有之一。

    很明显,大房因为在南中的准备不足,所以想直接让南乡做个担保,然后再拿票子去南中找人买粮买劳力。

    或者说,大房可能已经跟冯郎君手里的东风快递谈好了条件,所以这才到南乡来专门定制票子。

    只是让李慕疑惑的是,大房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族里也相信冯郎君能作出饴糖来?”

    “已经做出来了。去年冬日,从交州运过来了一批粗糖,听说就是用甘蔗制成的。前些日子,冯郎君用这批粗糖,做出了世人从未见过的饴糖。”

    管事老老实实地回答,这种事情很快就传到南乡,没什么好隐瞒的。

    说不定南乡的李县令已经得到了消息,只是没有知会慕娘子罢了。

    毕竟这种事情与李慕的关系不太大,因为六房的重心目前是在汉中,根本没有能力再去开发南中。

    “冯郎君做出了饴糖?”

    李慕却是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吸引住了,“所以族里这才急着要去南中种甘蔗?冯郎……”

    她本想问“冯郎君难道同意了”的话,但忽然想起既然大房要定制票子,那定然是与冯郎君搭上了线。

    只是冯郎君如今已经是越长史,将要率军去越平乱,于是让李慕她一下子就有些疑虑起来:难道是巧合吗?

    李慕想到这里,又开口问道,“除了族里,还有没有其他家要去南中开庄园?”

    “有。听说还不少。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家想着要去南中种甘蔗呢。”

    听到这个话,李慕心思在飞快地转动着,想起以前冯永的种种作为,终于下了一个定论:错不了,这定然是冯郎君有意为之,绝对不是巧合!

    李慕自诩才智过人,故素来生性高傲,再加上掌控工坊以来,更是觉得男儿不过如此。

    但对于冯永,却觉得其人当真是深谋远虑,布局远大,非一般人所能比。

    所以在她的心底,其实是以冯永为榜样的,甚至还有着些许的崇拜。

    如今一听冯永又有了新动作,就情不自禁代入其中:这一回冯郎君,究竟又是什么目的呢?

    冯永当然有目的,他的最直接目的,就是让蜀中的世家大族们能更加痛快地掏钱掏粮。

    光有铜矿的利息是不够的,越花名下的马场注定只能是有一小部分世家大族能参与,而且还是与杜琼秦宓等人关系密切的世家大族。

    所以冯永又在南中画了一个大饼:甘蔗制糖。

    这本是他画给兴汉会的兄弟们的,但如今他才发现,这南中特么的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那么大的一块地盘,光靠兴汉会的兄弟,根本啃不下多少地方,他们最多也就是占些容易开发,运输方便的地头。

    但大部分权贵是穷鬼,目前这种情况还没有得以根本性的改变,更何况他们家里前头已经在汉中费了不少钱粮。

    所以对于开发南中,冯永带着兴汉会的兄弟们,终于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于是他把目光投到了世家大族身上:看来是应该再给他们放放血,补贴一下会里的兄弟了。

    去越上任前,冯永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就是把吴郡张家送过来的粗糖熬成了红糖,然后给兴汉会里的兄弟们每人分了一小包。

    然后整个锦城就开始沸腾起来,洋溢在一片甜蜜的气氛当中。

    冯郎君又做出好东西啦!

    原来甘蔗真的可以制糖!

    南中,南中!

    种甘蔗,种甘蔗!

    兴汉会里每个人都红了眼,比红糖还红。

    恨不得把整个南中都种满甘蔗。

    所有人都表示,我们要吃糖,要甜蜜的生活。

    毕竟,糖可以带来愉悦,带来幸福的感觉……

    劳力?

    有。

    土地?

    有。

    可是大伙翻翻口袋,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囊中羞涩了。

    毕竟马场也是要花钱粮的。

    临时货币毛布票子不能一下子印太多,真要出了问题,诸葛老妖要把冯永吊起来打。

    毛布这种硬通货目前又处于供应不足的状态,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通货紧缩市场流通的钱太少,物价提不上去,不但影响了生产的积极性,而且还没资金投入生产。

    目前兴会会的南中甘蔗庄园计划就是资金短缺。

    于是冯永在大婚后,在某次兴汉会的全体会议上,无精打采地打着哈欠提了一句:“咱们有劳力,有田庄,有东风快递,大族有钱有粮,完全可以强强联合嘛。”

    有人虚心地问冯永什么叫强强联合。

    冯永解释道,“我们可以卖些劳力给那些大族,再用东风快递帮他们把粮食运去南中,让他们跟着我们种甘蔗嘛!”

    “劳力是我们省出来的,所以卖得贵一点点,他们可以理解的,东风快递再收点跑腿费,也是应该的。”

    “这么一来,我们解决了眼前的困难,他们得了以后的好处,皆大欢喜。”

    可是还是有人觉得让世家大族跟着他们进入南中种甘蔗是分走了自己的好处,于是冯永就骂道,“蠢货!种甘蔗是为了制糖!我们只要掌握了糖,还怕赚不到钱?”

    “他们就是种得再多,最后还不是要卖给我们,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谈嘛,反正后世有模板。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先忽悠大伙先种上,价格肯定是高价高价高高价。

    等供应充足了,那就是按市场价走。

    等供过于求了,那就是多少收购价我说了算,不卖?那就等着烂地里吧!

    当然,冯永是不敢搞最后一步的,不然真要把大汉大团结的局面搞砸了,说不得诸葛老妖就要拿他血祭农民伯伯……

第0511章 劝说

    只是世家大族的人也不是傻子,去南中种庄园,种出来的甘蔗自己不但不能作主,还要受那个“心狠手辣小文和”的控制,任谁心里也不踏实。

    自家庄园里那些两条腿的牲畜,不就是这样被自己控制住的?

    世家大族是高贵的,怎么可能和黔首一样干这种傻事?

    而且被坑得多了,傻子也会有条件反射的。

    所以最后还是按冯永的意思,大伙坐下来一起谈嘛……

    世家大族出的条件是,种出来的甘蔗他们可以分文不收,直接上交到兴汉会手里,但制出饴糖后,他们要一定的红糖分配份额。

    也就是说,他们要参与到兴汉会的饴糖分配过程,至少要参与一部分。

    被红糖晃红了眼的兴汉会成员差点就暴跳如雷了老子还不如直接高价收甘蔗呢!

    甚至今年少开些庄园都没关系,等过两年有钱了再慢慢开,总能把摊子铺开。

    这玩意乃是世间最暴利的东西之一,就冯永的认知而言,汉代的红糖利润与后世的毒品利润差不了几分。

    而且还是独门生意,所以冯永能理解兴汉会兄弟的心情:外人要是谁敢伸手,他们就能直接拎着刀上门砍人。

    幸好冯永头脑还算是清醒,于是力排众异,答应了下来。

    毕竟没有足够的利益,世家大族哪有那么好说话,愿意去南中这种蛮荒之地开荒?

    更重要的是,眼看着诸葛老妖北伐的日期一天比一天临近,必须想办法把蜀中世家大族尽可能多地绑架到大汉这辆战车上。

    把门窗钉死的时间不多了哇,不然等北伐一开始,有人发现不对头哭着喊着说“快停车,这不是开往甜蜜生活方向的车,我要下车”之类的,那可怎么办?

    不把他们的胃口养起来,怎么驱使他们去开拓新的原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

    当然啦,谈判嘛,冯永也向对方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他们要多交一份择会费与后世的择校费一个道理。

    很合理,很合人情。

    择会费的收取,让兴汉会众人囊中羞涩得到了彻底解决,终于把暴躁的老弟们安抚了下去。

    同时世家大族也觉得可以接受,认为这个加盟费交得值。

    从此以后,非兴汉会成员想要用到兴汉会的内部资源,必须要交择会费,成了一个规矩。

    李家派人到南乡定制专门的票子,一部分是为了以后方便在南乡兑换资源,一部分则是缴纳择会费后,冯永给他们的证明。

    还有一部分,则是朱提郡铜矿的朝廷借债类似于后世的基建国债。

    对于能推行南乡票子的事情,冯永一向是不遗余力。

    至于南乡工坊牧场工坊一处资产同时多次抵押的行为,在后世可能有金融诈骗的嫌疑,便对于汉代的土著来说,那就是个屁!

    对于蜀中的世家大族来说,南乡那几个工坊就是最优质的资产。

    只要冯永愿意出面,拿它们来担保,那就是最让人放心的。

    于是位于汉中郡南乡县的大汉联合储备局,在某种可以称之为混乱不堪的情况下,开始有了雏形。

    待事情谈妥之后,冯永又连忙写了一份《南中垦殖考》,呈送到丞相府。

    大汉丞相看到之后,先是高度赞扬了一番,认为操作性极高。

    然后在听取了整件事的过程后,大是欣慰,并把冯永引为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忠诚的革命伙伴。

    同时对冯永将要去越这等荒凉之地奋斗表达了关心之意,觉得需要有人去照顾最亲密的战友和最忠诚的革命伙伴日常生活,表示关家四郎关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冯永得到大汉丞相的允许,这才表关索为越督邮,王训、黄崇、张嶷、句扶为都尉,鄂顺、高远为军司马。

    同时令鄂顺、高远先行前往越治所邛都,召集高定旧部。

    又令黄崇、张嶷率一千人殿后,为他们二人压阵,其中有三百南乡士卒。

    冯永等人则准备带着剩下的三百南乡士卒,从锦城出发,坐水路到道,与早就在那里集合好的两千士卒汇合,然后再向着卑水出发。

    越太守孟琰从南中的五部都尉里抽调了两千人,前些日子刚刚平定了卑水,如今正在那里等着冯永的到来。

    也就是说,朝廷调了五千人去越平乱,这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大手笔。

    如今越最大的叛乱部族冬渠部,号称有一万战兵,实际上最多不过两千。

    更重要的是,越的蛮夷仍处于奴隶或者半奴隶社会的蒙昧阶段,虽然勇悍有加,但武器落后,组织性差,非汉军之敌。

    南中七郡的全部兵力加起来,也就一万多一点。

    冯永直接就掌握了一小半。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汉丞相对冯永的重视程度,同时也表明了大汉丞相对冯永接手越抱着极大的希望。

    临行前,冯永向丞相辞行,诸葛亮特意与冯永对坐而问之:“平越后,其治能如南乡乎?”

    冯永想了想,答道,“回丞相,越不比汉中。越乃是蛮夷之地,夷人多而汉人少,若是想治如南乡,只怕耗时过久。”

    “多久?”

    “或五年,或十年,说不定。”

    诸葛亮闻言,点了点头,“此乃稳重之言,你尚年少,如今又初掌重权,还能沉静如此,当真不易。”

    说着,眼中露出有些遗憾之色,叹了一口气,“我叹惜的,也正是你太过于年少。若是你能早生十年,那该多好。”

    冯永抬头,看了看诸葛亮的斑白两鬓,明白他的意思,终于是忍不住了,“丞相,永有一言,久藏心中,想对丞相说久矣,只是一直未寻得机会。如今临别在即,实是不吐不快。”

    “有话就直说,在我这里,你又不算外人。”

    这个话说得有些过于亲密,不过冯永想了一下,自己娶了关姬,关姬与黄月英情同母女,黄月英又是诸葛亮的老婆。

    这么一算起来,诸葛老妖其实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外舅?

    “丞相之职,乃是辅佐天子,助理万机,军国大计才是丞相所需要操心的。但永闻,丞相连杖二十这等小事皆要亲览而决,敢问丞相府内长史、各曹、参军等,当做何事?”

    诸葛亮没想到冯永临走前,竟是提起这事,当下就是有些意外。

    只见他默然许久,才喟然一声长叹,“汉室倾危,我又受先帝之托,又怎敢不鞠躬尽瘁?”

    “敢问先帝托丞相何事?”

    “讨贼兴汉。”

    “讨贼可骤而除之乎?兴汉可一日而成乎?”

    “贼势大,不能也。”

    “以如今大汉境内而言,丞相百年之后,自忖可有放心托付的后继者?”

    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脸上的复杂神情更甚,心想若是你能早生十年,那我又何需如此操劳?

    当下只得答道,“无也。”

    “贼不可骤除,汉不可骤兴,丞相又无放心可托付后事者,却如此操劳过度,不顾躯体,就没想过这其中的后果吗?”

    “永观丞相面有疲色,比起三年前永初次见丞相时又苍老许多,这般下去,只怕丞相身体撑不过十年。”

    “若是丞相久劳成疾,骤然有失,汉室只怕更显倾危。介时丞相到了地下,先帝问起贼是否被灭,汉室可曾重振,丞相当如何作答?”

    诸葛亮默不能言。

    “大小官员各有所职。丞相所司,乃是调理天下阴阳,总领大汉国事,像杖二十这等小事,丞相都要去亲自裁决,实乃太过矣!”

    “唯恐他人有疏漏尔。”

    冯永“啧”了一声,有些不耐,“有疏漏者,便按令罚之就是。若是事无大小,丞相皆这般任之,那满朝官员要来何用?”

    “故在永看来,丞相此举,非是鞠躬尽瘁,乃是堵塞后来者上进之道,令有才者碌碌度日,叹不能显己之长。而庸者却窃而喜之,不用露己之短。”

    “长此以往,众人皆赖丞相之能,只会按丞相之意唯诺而行,虽得一时之便,却失于己身计较。丞相一旦不在,众人便如无头之蝇子。”

    “如此看来,岂是对国事有利之举?丞相以为然否?”

    诸葛亮闻言,沉默得更久了。

    过了好久,这才看向冯永,“你说的道理我懂,但如今汉室正处于危急存亡之秋,我却是实在不敢稍有放松。若是能看到汉室有复兴之望,我自不会再用这般操劳。”

    妈的,白费了这么多口舌。

    冯永叹了一口气,“丞相觉得,如何才算是看到复兴之望?”

    “当年高祖出汉中而据关中,得以立不败之地,故不管如何,大汉若是能复取关中,才算是有希望吧。”

    冯永点头,“好,只望丞相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说着,竖起右手来。

    大汉丞相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动作,也没在意,径自拿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我自不会忘。”

    说着,看到冯永这奇怪的动作,这才问道,“你举着手做什么?”

    冯永脸上有尴尬之色,语气幽幽地说道,“丞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和我击掌一下以示约定么?”

    诸葛亮失笑道,“何须如何?我堂堂一个大汉丞相,又是你长辈,难道还会失信于你?”

    然后举起手来,正欲与冯永击掌,哪知冯永听到诸葛亮前头“何须如何”四字,就已经把手放下了,让大汉丞相傻了眼。

    刚才说了那么多,冯永其实也有点口渴,拿起碗喝了一口水,这才抬头看到丞相目光复杂,正举着手愣在那里……

    冯永:……

    “丞相,要不我们一二三再来一次?”

    看到大汉丞相脸上现出不满之色,冯土鳖脸上现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笑容,讨好地问了一声。

    “滚!”

    于是冯永狼狈地被从丞相府赶了出来。

    “君侯,没事吧?”

    看到冯永一脸的悻悻之色,守候在丞相府外的部曲连忙问了一声。

    “能有什么事?吾进这丞相府,与进咱府上有何区别?”

    冯永看了这个没眼色的家伙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反正丞相府也算是自家细君的半个娘家,这么说有错吗?没错吧?

    冯永翻身骑上部曲牵来的马,带头向城外走去。

    下了官道,进了庄子,远远就看到两个女子正站在府门口,向这边望来。

    站在前面的女子,风华绝代,侍立在后面的女子,艳丽灵秀,正是自己的一妻一妾。

    冯永被诸葛老妖扫地出门的阴霾内心一下子就变得晴空万里。

    欢天喜地地翻身下马,迎了过去,“细君,我回来了。”

    少妇打扮的关姬温柔一笑,帮忙把冯永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身后的阿梅,这才轻声道,“阿郎辛苦了,此行可曾顺利?”

    “顺……顺利,该说的都说了。”

    冯永嘴里打了一个磕绊,却是不肯在爱人面前失了面子,拍了胸脯说道。

    “妾谢过阿郎了。”

    关姬跟了冯永三年,如今又升级成了枕边人,光是听语气,都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可是惹丞相生气了?”

    “丞相是生气了,但不是为了这个事生气,是为别的事。”

    冯永看到瞒不过,有些丧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心道老子为什么要手贱?

    “为了何事?”

    “没……没什么。”

    冯永哪好意思跟关姬说这个,当下转移话题道,“丞相答应了,说是等待看到汉室中兴的希望之后,就不会再这般劳累。”

    “如何才算是汉室中兴的希望?”

    关姬微微皱眉,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叔母说了,丞相的身子已经有劳累过度之像,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病倒了。”

    “阿郎,你也知道,叔母好不容易才刚有了身孕,丞相若是……”

    关姬话没说完,冯永就把她的手握住,还轻轻地拍了拍,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担心,也告诉夫人不要担心。”

    “相信我,这个时候很快就会来临了。”

    冯永语气虽轻,但却是坚定。

    关姬看着冯永,轻轻地点了点头,“阿郎,我相信你。哦,对了,阿郎去丞相府的时候,府上来客人了。”

第0512章 师门秘法

    “谁来了?”

    冯永有些奇怪,明日就要启程了,该告别都告别过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来?

    “阿兄来了。”

    阿兄……那不就是关兴?

    “还带了两位客人。”

    关姬又悄声说道。

    “谁?”

    关姬没有说话,只是竖起一食指,稍微指了一下天上。

    “速带我去。”

    冯永心里一惊,阿斗夫妇怎么会悄悄地过来了?

    “阿郎莫慌,阿兄此次过来,不欲惊扰他人。”

    关姬提醒道。

    “好,我知道了。”

    冯永会意道。

    大厅的门口,关兴张苞一左一右,正按剑而立。

    冯永连忙上前行礼道,“永见过阿兄,见过张君侯。”

    关兴和张苞看了冯永一眼,略一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此次乃是护送皇帝和皇后过来,有职责在身,不便开口。

    冯永急步走进大厅内,施礼道,“永见过刘郎君和刘夫人”

    只见坐在上头的阿斗和张星彩,一人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看到冯永进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书。

    阿斗胖乎乎地脸上现出亲厚的笑容,“冯郎君回来了?快坐快坐。”

    “谢过刘郎君。”

    坐在旁边的张星彩抿嘴就是一笑,“这里可是冯郎君府上呢,哪有主人坐下还用向客人道谢的?”

    冯永装傻笑道,“是是,是永迷糊了。”

    趁此机会悄悄地瞄了一眼张星彩。

    嗯,看起来气色不错,心情好像也不错,应该不找自己算帐来的。

    同时在心里道,也不知四娘在南乡过得如何了?

    “冯郎君啊,府上有这等好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

    阿斗扬了扬手中的书,“让人看得情不能罢,当真是好书啊!”

    冯永定眼一看,正是《紫电青霜记》。

    只是这书怎么到阿斗手里了?难道是关姬送过来的?

    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张星彩咳了一声,以目示意阿斗。

    阿斗还没反应过来,冯永就悚然一惊,连忙说道,“陛下,读书当以七经为本,这等书,只是野史传闻罢了,当作消遣可以,当不得真。”

    时世人以儒为尊,崇尚七经,连《史记》都只能以删减版传世,这等野史小说,若是传于黔首百姓之间,那是无伤大雅。

    但阿斗身为皇帝,若是敢把它评为好书,被人知道了,估计一个不学无术的评价是跑不了了。

    到时候只怕连冯永又要被说成幸进之流。

    张星彩听了这话,赞赏地看了一眼冯永。

    “哦,对对。”

    阿斗终于醒悟过来,连忙笑道,“是我失言了。”

    同时看看门外,想起门外站着关兴与张苞,没有某个巨大的阴影,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冯郎君大婚之日,我们也没有过来庆贺一下,实是有些失礼了。眼看着冯郎君就要去越上任了,故我们这才抽了一个空当过来。唐突之处,还望冯郎君莫要怪罪才是。”

    张星彩言笑晏晏,一点也没有大汉皇后的架子。

    “不敢不敢,刘郎君与刘夫人到来,是多少人都请不到的荣幸呢。”

    冯永连忙说道。

    幸好如今是大汉,不是皇权巅峰的明清,要不然阿斗来这一趟,冯庄的人能三个月缓不过气来。

    至于冯府,估计得吃三年的清苦日子。

    “此次来,一是为了给冯郎君补份贺礼,二嘛,是我这身子啊,最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让贵府上的医工看看。”

    冯永一听这话,顿时吃了一惊,再大着胆子向张星彩看去,没错啊,气色确实很好,怎么身体又出问题了呢?

    “没错没错!”

    阿斗在旁边做应声虫。

    “这个,当然没问题。臣……我这就马上安排。”

    虽然看不出张星彩有什么异样,但冯永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

    后世科学那么发达,生孩子都有可能会留下什么病根呢,更何况这个时候的大出血流产?

    关姬很快被下人请了过来。

    冯永对着关姬说道,“细君,这刘夫人过来,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让咱府上的医工看看,你带刘夫人下去,再让人安排一下,把樊阿和李当之都叫上,好好帮刘夫人好好看一下。”

    坐在上头的张星彩听到冯永喊这一声“细君”,眉头就是微微一挑。

    关姬点头,转身对着阿斗福了一福,又对着张星彩道,“刘夫人请。”

    张星彩看到一向以清冷见人的关银屏此时竟是变得这般柔媚,眉头又是再挑。

    从座位上走下来,拉起关姬的手,笑道,“关阿姊,虽然我们各自嫁人,但在我心里,你仍是我的阿姊呢。”

    关姬微微一笑,“刘夫人,妾如今乃是冯关氏,可不是什么关阿姊了。”

    两人笑意盈盈,但气场却有些不对劲。

    冯永这回是品过味来了。

    一个坚持叫关阿姊,一个自称冯关氏,这特么的,果然女人话里话外都是戏啊。

    关姬以前那么清冷,还以为她不屑玩这些女人的心计呢。

    冯永缩了缩脖子,瞄了一眼阿斗,哪知道阿斗也不知什么时候又把书拿了起来,看得入迷,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两女相扶着走了出去,阿斗这才放下书,礼貌而不失尴尬地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幽幽地问了一句,“刘郎君府上的后院,可还安宁否?”

    阿斗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竟是认真地点头道,“自然安宁。我府上后院之事,皆由彩娘作主,无人不服帖。”

    然后与冯永对视一眼,两人突然大笑起来。

    “咳,冯郎君啊,听夫人说,你是去了相父府上?”

    只听得阿斗转了一个话题,问向冯永。

    “对。”

    “可曾见到丞相夫人?”

    虽然有些奇怪阿斗怎么会突然问起黄月英,但冯永还是回了一句,“未曾,不过贱内这些日子倒是经常去,听说夫人如今正在安心养胎。”

    本来是打算先见过了诸葛老妖再去看看黄月英的,没想到诸葛老妖一听,直接就把自己给轰出来了。

    说什么黄月英要静养,不能见自己,免得气坏了身子纭纭。

    什么人嘛!

    这听起来就像是我专门去气人一般。

    “是啊,”阿斗长叹了一口气,“丞相夫人与我家细君都是差不多同一时间治的病吧?我还听说了,这原先,丞相夫人的病情比彩娘还要严重呢?”

    “医工确实是这么说的,丞相夫人因为反复受了寒气,所以病情要严重一些。”

    看着阿斗这东一句西一句的,冯永心里就更莫名其妙了:这两人的病不都好了么?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那这就奇怪了。冯郎君,你看啊,这相父年纪也大了吧?算算日子,这从南中回来才几天,这丞相夫人就怀上了。”

    “可是我呢,与冯郎君同龄吧?这彩娘怎么会怀不上呢?”

    阿斗憨厚的脸上露出很是疑惑地神情,盯着冯永,很是虚心地问道。

    明白了,这张星彩根本就不是什么身体有问题,而是阿斗夫妇看到黄月英怀孕了,心里着急了。

    这果然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

    诸葛老妖四十五六岁的人了,阿斗才十九岁,想来以为相父在智商上、权势上碾压自己就算了,但好歹自己有年龄优势。

    但如今黄月英这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阿斗估计觉得连自己的身体都比不过相父……

    “这个……咳,这种事情,是要看运气的。”冯永有些干笑道,“只要夫妇身体没什么问题,迟早都能怀上。”

    “冯郎君对这种事情也懂?”

    “略懂。”

    阿斗点点头,赞叹道,“冯郎君果然是师从名门呢,连妇人生孩子之事都懂。”

    然后脸上露出好奇之色,,“听说丞相夫人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怀上,冯郎君在其中还帮了忙?”

    我帮什么忙!

    冯永一听就急了。

    你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血口喷人!

    我喜欢订过亲的女郎,没说过喜欢成了亲的女郎啊!

    啊呸!

    不是,我也不喜欢订过亲的女郎!

    也喜欢和我成了亲的女郎……

    妈的,说不清了。

    “陛下怎能这么说?我……我自南中归来,就入狱呆了一个月呢!怎么,怎么就说我帮忙了呢?”

    冯永胀红了脸。

    阿斗听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让冯永入狱呆了一个月这种事情,不好细说,不好细说啊!

    “冯郎君为四娘出头这个事,彩娘一直记着呢。”

    谁跟你说这个事?没事能不能不要在我府上提张小娘子?不知道如今这冯府是关姬作主吗?

    “刘郎君,我的意思是,丞相夫人怀孕,我没帮上什么忙,我只是让人帮忙……也不是,只是叫医工帮忙治病而已。”

    冯永急得舌头都快要打结了。

    “冯郎君何须自谦?”阿斗脸上甚是不悦,“我与彩娘此次来,其实是受了丞相夫人的指点。她说你这里有一份师门秘法,可让女子早日怀胎,极是灵验。”

    “她就是得了你所赠与的师门秘法,这才能早早怀了胎。”

    阿斗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夫人还说了,这是冯郎君的师门秘法,她不好私下里传与我们,所以这才让我们亲自前来。”

    “冯郎君,”阿斗凑过来,低声道,“你这份师门秘法,不忌讳多传一份吧?”

    听到阿斗这般说法,冯永这才想起自己确实曾给过黄月英一份怀胎前的教育手册。

    基本也就是一些后世众所周知的备孕知识。

    只是怎么就突然成了师门秘法了呢?

    然后他又想起新婚之夜关姬的那个姿势……

    于是心里就一动:咳,没错,这确实是师门秘法,看来以后得要多准备一些秘法。

    看到阿斗略带紧张又渴望地看着自己,冯永咳了一声,“哦,对,我想起来了。这份师门,嗯,秘法,没什么忌讳。刘郎君若是想要,永这就写一份。”

    “那可太好了。”

    阿斗一听,立马喜上眉梢。

    达到了主要目的,阿斗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只见他拿起案上的书,悄悄地问道,“冯郎君府中,可还有其他的书?像这种的。”

    冯永上学时,学生之间流行武侠小说。

    那个时候,武侠小说乃是老师和家长嘴中毒害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精神鸦片。

    但架不住这毒品的吸引力大啊。

    当时每一个中学的门口,租书店那就是标配。

    每到周末,租书店里都会有鬼鬼祟祟的学生站在门口左顾右盼,确实没有认识自己的老师在附近,这才溜进来,激动地寻找自己想看的书。

    那一排排写着金庸古龙梁羽生等武侠大家名字的书,精神鸦片也好,精神粮食也罢,反正就是让人欲罢不能。

    然后等回到了学校,在课后的教室某个角落里,总有人偷偷摸摸地问道,“同学,有书吗?这种的……”

    对完暗号,两人迅速交易完毕,重新回到座位上埋头苦读。

    当然,也不是每次交易都是顺利的,毕竟毒品交易嘛,自然就有缉毒的。

    于是总有倒霉鬼的书会被没收,好心的老师呢,到周末会把书还给学生。

    严厉一点的呢,那就完了,等着挤出伙食费去赔给书店老板吧。

    甚至有责任心强烈的班主任,想要从源头上加以扼制,所以会偷偷地躲在租书店的不远处,看看有没有自己班上的学生。

    这一系列的刀光剑影,明争暗斗,足以写出一本几百万字的师生传奇小说。

    阿斗如今的神情模样,就像极了上学时在教室角落里对暗号,想要精神鸦片交易的同学。

    让冯永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冯郎君?”

    阿斗看到冯永没有回答,于是又唤了一声。

    “哦,还有一本,乃是最新出来的,刘郎君若是想看,请随永来。”

    冯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和关姬互喂口水多了,冯永此时若是还不明白关姬把这种书给阿斗看,那就当真是白当了她的夫婿。

    “原来还真有?”

    阿斗起身高兴道,“冯郎君请前头带路。”

    冯永把阿斗带到书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递了过去,“陛下请看。”

    “忠义无双?”

    阿斗接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禁念出声来。

    “没错,忠义无双。”冯永凑过去,低声道,“陛下,这等书,才是好书。”

    阿斗终究是皇帝,听冯永这么一说,立马就反应过来,点头赞同道,“没错,忠义无双,好书!”

第0513章 巧言令色说阿斗

    昭烈皇帝与汉寿亭侯、西乡侯的义气相投,乃是天地可鉴。

    这是政治正确,不可动摇的。

    至于皇帝,最需要的就是底下人的忠心,这也是政治正确。

    所以一本《忠义无双》,当真是挠到了阿斗的痒处。

    “只是这书皮,怎么画的是关……老君侯呢?”

    阿斗有些疑惑地问道。

    “陛下且听臣一言。”

    冯永恭敬地说道。

    然后开始发动特技,“敢问陛下可知治大国如烹小鲜为何意?”

    “自然知晓。相父曾言,治大国如烹小鲜者,可用《毛诗》作注: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指治国需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扰民。”

    “譬如征发徭役,则必须提前知晓百姓所能承受之重,在百姓不能承担时,则需停止。扰民不可过度,过度则民心散乱,故君王在位,要勤俭节约,不可耽于享乐。”

    阿斗很是老实地回答道。

    “陛下当真是敏而好学。”

    冯永先是拍了一记马屁,让阿斗感觉到一阵愉悦。

    然后这才继续说道,“在永的师门中,此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冯郎君师门的高见?敢问此言还有何种解释?”

    阿斗听了,连忙很有兴趣的问道。

    山门高人的见解呢,肯定另有见地。

    “治大国如烹小鲜,指治国如烹小鱼,若想烹出美味佳肴,不但要小心谨慎,还需注意掌控火侯,精心挑选佐料,不可大意。”

    阿斗听了,似有所悟,赞同地说道,“此言也算是另起一解。”

    “陛下,这本《忠义无双》,讲的就是关老君侯忠义一生之事。”冯永连忙趁热打铁,“当年淮阴侯有胯下之辱,曲逆侯(陈平)有私德之失,皆不受世人待见。”

    “然高祖皇帝弃其短,用其长,前用淮阴侯方能把项羽十面埋伏围于垓下,成帝王之业,后用曲逆侯解白登之围,才有汉室之兴。”

    “即便高祖皇帝再怎么痛恨雍齿,亦赐官封侯。陛下若想兴复汉室,则须学高祖皇帝用人之长,容人之短。”

    “烹饪小鲜,须精心挑选佐料,就如那牧场、工坊,是治国的美味佐料,而这忠义之说,亦是不可或缺的上等佐料啊!”

    “对,没错。”阿斗听了这一席话,连连点头,“冯郎君言之有理,此乃大善之言。”

    想起自己以前对关二伯失荆州之事颇有些怨气,以至不待见关家,却是忘了关二伯一生忠于先帝,甚至在兵败被俘后仍拒绝了曹操的高官厚禄,最后封金挂印,碾转奔波回到先帝身边。

    想起几年前关家有没落之像,未免没有自己不待见的原因在内。

    这几年自己在宫里的日子终于好过起来,正是始于冯关氏自汉中千里孤身回锦城,为自己带来了工坊和牧场份额的消息。

    这关家,确实当得起忠义之家。

    这般想着,手里翻开封面,只见第一页就写着桃园三结义之事,心头就是一动,看向冯永,“冯郎君是何处找来此书?看起来乃是新著?兰陵笑笑生又是谁的名号?”

    冯永一听,额头就是微微有些冒汗,“这些书,最先乃是从南乡市井流传出来的手抄本,后才被收集成册。这兰陵笑笑生,倒是有些神秘,只见其书,却是不见其人。”

    阿斗点点头,却是有些不甘心,“南乡那边,查不出来吗?”

    “陛下,这个倒是有点难。如今南乡日渐繁盛,但随之而来的,人口往来也越来越多,其中鱼龙混杂,好坏难分。”

    “去年一年,因为在南乡犯了事,被发放到山里的矿场去劳改的无赖青皮,都不知有多少。而且这几年,朝廷一直在清查户籍,查出了不少流民盲户,也新增了不少人丁。”

    “这新增的人丁,有很多都是发放到汉中,南乡也接收了不少,谁又知道,他们以前真正的身份是做什么的呢?”

    阿斗听了冯永的解释,这才叹气道,“是我想得有些简单了。”

    说着拍了拍手里的书,说道,“这书一出来,那关老君侯的忠义之名,自是会在民间广为流传。”

    “陛下,教化子民忠义之事,不是好事么?”

    冯永试探着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事。但若是……”阿斗目光有引起闪烁,“咳,当年桃园三结义,还有先帝和张老君侯呢。”

    “哦,对,对!先帝仁义之名布于四海,张老君侯也是忠义无双之辈。”冯永连忙说道,“咳!也不知那兰陵笑笑生是怎么想的,光写关老君侯,当真是有失偏颇了。”

    “那陛下,不如我们把这忠义无双再改一改?”

    冯永又试探了一句。

    “改?怎么改?”

    阿斗一下子没藏住自己的心思,被冯永试了出来。

    冯土鳖前后世加起来,已有四十多岁,前世见过光怪陆离的世界,今世又与千古妖人斗智斗勇这才勉强通过考验,站稳了脚跟。

    而阿斗呢,虽然生逢乱世,但却是个有福的。在他真正懂事以后,刘备早就已经打下了一片安稳的基业。

    连个宫斗都没经历过就安安稳稳地继承了刘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担惊受怕吧,但又有一个相父给他遮风挡雨。

    再加上阿斗性格宽厚,哪是经历复杂无比“巧言令色冯郎君”的对手?

    “陛下,这本《忠义无双》,写的是关老君侯之事,但这其中,自然也涉及先帝,只是大多时候含糊略过而已。”

    “故永想着,那兰陵笑笑生,正是因为涉及先帝,故不敢多写,这才着重写了关老君侯。若是我们把这书注解一番,把先帝和张老君侯也写出来,岂不是可以另成一书?”

    阿斗听了,怦然心动,只是这时代的羞耻之心仍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我们又寻不得这兰陵笑笑生,若是未经同意随意篡改他人之作,非是君子之道。”

    冯永一听这话,连忙解释道,“非也非也。陛下,这兰陵笑笑生写的《紫电青霜记》,最初也是有好几个结尾呢。”

    “最后在南乡流传了这么久,这才挑出一个大伙最喜欢的结尾给印了出来。这兰陵笑笑生也没见他跳出来说什么不合适啊!”

    “若是陛下觉得不妥,那我们把此书注解出来,再另编成一书,这本嘛,我们也一样印出来。两本书,不冲突。”

    “不冲突?”

    阿斗重复问了一句,很明显是想要向冯永确认。

    “不冲突,肯定不冲突。这诗经、左传不也有好多注解本传世么?”

    “也对。”阿斗点头,脸上又现出有些为难之色,“但找谁注解合适呢?”

    “中宫谒者令许慈合适。”

    冯永推荐道。

    “为何?我记得许慈之子许勋,以前不是……”

    “咳,陛下,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再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永岂是那种小气之人?”

    冯永毫不脸红地说道,“许慈博涉多闻,虽不以德业为称,信一时之学士也。若是换了他人,未必愿意给此书做注解呢。”

    就因为他德业不行,又有学问,所以才适合干这个事啊。

    不然换了一个有气节的文人过来,看到自己要为这种书做注解,只怕要当场掀桌子。

    阿斗一听,这才恍然,“对啊!而且他如今是大长秋之属中宫谒者令,正属中宫,找他比找他人也要方便一些。”

    顿了一顿,这才有些不确实地问道,“只是,他会答应吗?”

    “陛下,他肯定会答应的。交州的粗糖能顺利运到大汉,许家也是出了力的。”

    许慈与交州的士燮有交情,许勋去年又成了冯永底下小弟,吴郡张家能在交州收甘蔗进行初级榨制粗糖,又能把粗糖运到蜀地,这许家也在其中使了力气。

    一听到糖,阿斗两眼就放光。

    这红糖,确实好吃啊!

    “原来这其中还有许爱卿的参与?”

    “对啊,刚才陛下也说了,这中宫谒者令乃是中宫官属,如今许慈正参与编辑典籍,到时这典籍真要编成了,他不也有功劳么?”

    “对对对,有功劳!”阿斗会意道。

    “若是许谒者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给此书做注解,也可以学那兰陵笑笑声,用一个名号,不就行了?”

    “妙啊!”阿斗赞道,“这是个好方法。”

    阿斗亲自开了口,那就不算是诽谤先帝了,只是这其中还涉及张飞。

    于是冯永又假惺惺地说道,“此事除了涉及先帝,还涉及张老君侯,就是不知道张君侯会如何看待此事?”

    “这等好事,怎会……”阿斗顿了一下,这才说道,“到时我自会与彩娘说起此事,想来问题应该不大。到于关侍中……”

    说着看了一下冯永,突然明白过来,失笑道,“看来关侍中早就知道此事了吧?”

    “陛下圣明。关君侯正是因为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觉得有必要知会陛下一声。”

    ,这关家,确实是忠义啊,阿斗再一次地点头确认。

    “冯郎君,这等大事,你觉得要不要跟相父说一声?”

    乖宝宝阿斗又想起一个问题。

    “陛下,这等事,自然是要告知丞相的,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等那许慈注解出来,再让南乡说唱人在南乡试着说唱,最后再挑选出百姓最喜欢听的段子,统一编辑成书。”

    “到时候,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再说与丞相听才好。不然,以丞相的性子,一旦同意此事,肯定就要操心上了。丞相烦忧国事,已经是劳累无比,我们自己能做好的事,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

    从世家手里抢夺话语权,这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诸葛老妖一旦知道了这个计划,只怕又要强行插手。

    还是等事情出了成果,再说给他听,后头的具体操作,再让他来布局。

    如今能让他少操心一点,就少操心一点吧。就当是回报黄月英夫妇对自己的维护之意,怎么说也是半个外姑外舅呢。

    阿斗犹豫了一下,“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放心吧陛下,此事永一力担着,丞相定然不会怪罪的。”

    看看,这就是一直保护在温室里的后果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看到阿斗仍是一脸不决的模样,冯永只得说道,“此事尚未有定论,张君侯家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呢,陛下不如先告知皇后一声?”

    “对啊,我怎么没想着问……”

    话没说完,阿斗又立马顿住了,咳了一声,“也好,此事尚未有定论,我先回宫说与彩娘听,看她是个什么说法。”

    噫,耙耳朵!

    别以为你只说一半我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陛下,你看,这正事也说完了,天色也不早了,陛下可要吃些饭食?府上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这吃食还能勉强拿得出手。”

    “冯庄的吃食,全锦城都是有名的。”

    阿斗一听,胖乎乎的脸上就堆起了笑容,“听说这勋贵子弟到了庄子,都舍不得走了。我今日,可得好好品尝一番。”

    “陛下,正好这饴糖出来了,府上出了几道新菜,都是用饴糖当佐料做成了,味道还不错。”

    刚才说起交州粗糖的事,阿斗那小眼睛放出的光可亮了,冯永看得清楚,今日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糖醋里脊,红烧排骨,拔丝竽头……

    吃喝玩乐嘛,这一套冯永自然能把阿斗安排得妥妥的。

    “饴糖当佐料?”

    阿斗果不其然地咽了一口口水,“那敢情好。”

    “那陛下请稍候,永这就下去安排。”

    出得门外,正要转去厨房,忽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自己。

    “谁?”

    冯永转过头。

    “是我。”

    只见关兴从背后出现。

    “阿兄?你在此做什么?”

    冯永亲热地问道。

    这一声阿兄喊得关兴眼角抽抽,“等你。”

    “阿兄找我何事?”

    关兴左看右看,仿佛地下工作者,只听得他低声道,“那生子师门秘法,能多传一份么?”

    “三娘不是有么?怎么没给阿兄?”

    “怎么想的呢?这等事情,三娘如何好意思与我说?”

    关兴恨不得拍冯永一巴掌。

    冯永恍然,也是哈,闺房之乐……

    还没等他说话,忽然旁边又有一个低沉地声音传过来,“两份,我也要。”

第0514章 养猪业的兴起

    冯永转身望去,原是张苞。

    只听得张苞言道,“既然你能多给安国一份,想来定不会介意再多给我一份。

    凭什么?

    关兴是我的舅子哥,你是的我什……咳!

    算了,看在张星忆的面上,给就给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没问题,我再多写两份,到时张君侯也拿一份。”

    “什么君侯不君侯的,你也是做了君侯的人了,注意自己的言行。”

    关兴皱眉道,“再说了,我与兴武情同手足,你唤我阿兄,又何须对兴武这般生分?”

    冯永额头又开始微微冒汗,一个是舅子哥,一个是前小女友的哥哥,而这两人又偏偏是好兄弟,这生不生分的,似乎都不太好……

    张苞似乎看出了冯永的心思,瞟了他一眼,又以目示意关兴。

    关兴咳了一声,说道,“南乡那里是你的地盘,四娘去了那里,让人注意着点,可莫要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不会的不会的,”冯永抹了抹额头,“我早已传了消息过去,让人好好地看着。”

    你竟是早就传了消息过去?

    关兴一听,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冯永。

    张苞同时也斜视过来,眼中带着强烈的防备之意:你想干嘛?

    我能干嘛?叫我帮忙看着点的是你们,我说早就传了消息过去你们又这眼神,什么个意思?

    没意思透了!

    “两位阿兄,我先去吩咐庖房做菜。”

    冯永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只得脚底抹油溜了。

    关兴和张苞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只见冯永又有些尴尬地退了回来,“那个,两位阿兄,想吃点什么?小弟让庖房顺便也做点。”

    唉,外头一堆人喊自己兄长,这回到府上,就多了两位阿兄,有点不习惯。

    关兴沉吟一下,“上回三娘带回府时带的那个猪蹄子味道不错,挺好吃,吃着也有嚼劲,整几个大的,大猪蹄子。”

    “大……”

    冯永张嘴结舌,哼哼一声,嘴角抽抽。

    倒是张苞听到关兴要吃猪蹄子,有些吃惊和意外,“那玩意能吃?”

    关兴点头,“别人做出来的不能吃,但这小……嗯,这冯府上做出来的却是一绝。第一次吃的时候若不是三娘说是用猪蹄做出来的,我还不信呢。”

    “安国既如此说,那我也来几个吧。”张苞点点头,又强调地对着冯永说道,“大猪蹄子。”

    冯永:……

    “两位阿兄,我不是大猪蹄子。”

    冯永幽幽地无力辩解道。

    关兴有些担心地看了冯永一眼,“你无事吧?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心道莫不是陛下和皇后突然来到冯府上,让这个妹夫过于紧张,导致旧疾复发?

    “没人说你是大猪蹄子啊,是叫你去做大猪蹄子。”

    张苞也跟着说了一句。

    我特么的……

    我也不想做大猪蹄子啊!

    冯永幽怨地看了一眼无辜的两人,灰溜溜地败退。

    不一会儿,府里开始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冯府的吃食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阿斗在宴席上吃一口称赞一句,胖乎乎地脸上因为嘴里塞满了食物,显得更是圆鼓鼓的很有喜感。

    特别是对红烧肉情有独钟,吃了个满嘴流油。

    就连身为女子的张星彩,亦是毫不示弱,不但把自己案上的糖醋排骨一扫而光,甚至冯永还从她脸上看到了意犹未尽。

    于是连忙跑下去又让人把各份菜肴多做了几份,这才满足了几人的胃口。

    临走前,阿斗还把府上没吃完的食物全部打包,连关兴原本想留两只猪蹄,带回自己府上慢慢吃,也被阿斗拿走了。

    “阿兄莫急,这猪蹄虽没有了,但庖房里还有半扇猪肉,阿兄还想吃什么?待会小弟让厨子再多做一些,后头让人送过去。”

    冯永悄悄地安慰关兴。

    这时候的肉类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很珍贵的。

    猪肉在汉代时,非但没有被贬低到唐宋时代的那个低贱地位,恰恰相反,反而是比先秦时期的地位有所提高。

    西汉的皇族刘安所写的《淮南子》中就有记载:夫飨大高而彘为上牲者,非彘能贤於野兽麋鹿也,而神明独飨之……

    也就是说,猪肉乃是上等肉食,是平常用来祭祀神明的东西。

    大地主家里,甚至还有专门的养猪人。

    不过在南乡对猪进行大规模舍养之前,世间大部分人养猪那叫牧猪,也就是赶着猪到野外觅食,像牧牛牧羊一样。

    这种放牧式养出来的猪,性格极为凶悍,一般人还真做不来杀猪匠,至少孔武有力那是必要条件。

    而对猪进行阉割后,猪就会变得性格温顺,不会跳栏乱窜,适合进行舍养育肥。

    随着南乡阉割技术的成熟,汉中开始流行对猪进行舍养。

    汉中的庄园式农业为养猪提供了一部分食物来源,还有一部分则来自野外的猪草,甚至还有人学南乡那样,大面积种竽头,用茎叶当饲料。

    而地底下的竽头又可以挖用来给庄园的那些奴隶当口粮。

    从这一方面来说,许家本来打算卖给冯永暖榻,最后被冯永扔到地头种地的许娘子功不可没。

    解决了饲料来源的问题,这种养猪方式流行起来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还开始传到了锦城。

    如今阉割界的扛把子吴明,乃是汉中鼎鼎有名的“一把刀”,整天带着徒弟横行于汉中各个庄园的猪舍,所到之处,群猪哀嚎,鸡飞狗跳。

    每次引得众人围观的同时,感受到众人羡慕中带着佩服的眼光,让吴明感觉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吴明如今在汉中是大受各家庄园管事最欢迎的人物之一,每每帮忙给别家阉割猪鸡完毕,腰包都要鼓上一圈。

    而养猪业的兴起,除了给各家提供肉食以外,还大量供应给南乡的工坊牧场矿场,让南乡的肉类供应终于不再紧张。

    特别是矿场,本就是苦力活,劳动量大,需要补充的热量也多。

    如果没有肉类补充,那消耗的粮食是惊人的,而且未必能提供足够的热量。

    让吴明带着徒弟去各家的养猪场帮忙阉割,一是想让他手下的那些徒弟多积累些经验,二是冯永想尽快把养猪业推广开来。

    没想到竟是成就了南乡的教育产业中最先有产出效应的行业。

    现在已经开始有人想着法子挖吴明手下的徒弟了,而且出的代价还不低。

    可惜的是所有人都低估了冯永对教育行业的重视程度阉割业也属于南乡教育界的管理范围。

    除了明里暗里扣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枷锁,南乡被人称为群魔乱舞之地,自然是比其他地方有着特殊的一面。

    比如吴明,他身上就有一个益州典农校尉属官的身份呢,虽然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帽子,而且能不能算得上是朝廷认可的官职还说不定。

    但对于南乡那些刚从温饱线挣扎过来的苍头黔首来说,那已经是三辈子都渴望不及的东西。

    官帽子虽然只有一个吴明能戴上,但至少这就是一种希望,在别的地方看不到的希望。

    还有一个可以让子孙后代可以识字读书的学堂,就足以让那些刚刚翻身成为良籍的黔首死死地守在这里。

    更不说那些衣食无忧的福利、子孙前途光明之类的东西。

    这哪是那些仍只把他们当作地位低下的手艺人的其他地方所能给予的?

    所以南乡工坊牧场,仍然是广大人民群众挤破了脑袋都想落户的地方。

    相对于汉中的其他地方,此时的南乡就如后世的北上广,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人们的大量涌入,就有了丰富的人力资源,冯永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进行人材储备。

    如今冯庄已经有了一个大猪舍,甚至庄子上还配有两个阉匠,都是从吴明手底下出师的徒弟,从南乡那边调过来的。

    所以庄上的猪肉是不缺的,冯永这才找了一个空隙,赶紧刷舅子哥的好感度。

    毕竟等自己明天动身去越后,还得仰仗舅子哥帮忙照看庄子。

    “今日的那些菜肴全部来两份,一份送到安国府上,一份送到我府上。特别是那个糖渍红肉,多做一些,好吃!”

    关兴听到冯永的话,心想这小子倒是识趣,只是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突然就有人凑过来,插了一嘴。

    “如今这猪肉竟是没了以前的膻骚味,好吃多了,你小子连养个猪都比别人厉害一些,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张苞说着,还嚼了一下嘴巴,看样子是在舔扫牙缝里的肉沫,竟是有些不满意,“皇上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才做了那么一点,小里小气的!都不够吃……嗝~”

    然后打了一个饱嗝。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冯永当真想暴打某人狗头。

    “张家兄长,那不叫糖渍红肉,叫红烧肉。”

    冯永先是纠正了一下张苞的错误,然后又说道,“家里的食材只够做一份了,想要多做,还得到城里买食材,如今天色已晚,怕是来不及。”

    阿斗夫妇吃饭,带过来的随从有资格上跟着上席也就关兴张苞,但就是这四个人,就让冯府的厨子忙了个四脚朝天,庖房里的佐料差不多都见了底。

    张苞“啧”了一声,“明日我就让人送头肥猪过来,到时你再让人做上一些,这总行了吧?”

    “明日我就要去越上任了。”

    冯永斜眼看了一眼张苞。

    张苞闷哼一声,不满地点了点冯永,“你小子不厚道,以前每有好东西,都会给我府上送一份的,现在你变了……”

    我特么的!

    冯永弄死这个张苞的心都有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是在舅子哥面前提这个,故意的吧?

    “咳,兴武,明日他就要动身去越,事务繁多,就别再麻烦了。一份就够了,到时候你让人把吃食送到张府上,让张家叔母也尝一尝。”

    关兴终于开了口,前半句是对张苞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冯永吩咐道。

    一边是妹夫,一边是兄弟,手心手背都是肉,关兴终是和了稀泥,提出一个解决办法。

    只是关兴心里终究还是有所不甘,又忍不住偷偷地拉着冯永低声地吩咐了一句:“明日我让人送些猪蹄过来,你让人帮我做几个大猪蹄子,这总可以吧?”

    与冯永亲近的几家,如今也学着汉中的模样,在锦城外面的庄子上养了一些猪,只是烹饪手法仍然落后,远达不到冯府的水准。

    “没问题没问题。”

    冯永连连点头。

    舅子哥的要求,那自然是必须要做到的。

    毕竟当初虽然关兴看自己不顺眼,但在娶关姬这件事却是一点也没有为难自己,这让冯永觉得舅子哥人品还是非常不错的。

    张苞在旁边看了,当即就有些酸溜溜。

    待车驾走上官道,这才开口道,“这冯明文,终还是与安国亲近一些啊。”

    自己要送一头肥猪过来让他做,他一口拒绝。

    安国要送几个猪蹄过来让他做,他满口应下。

    这亲疏之别,一眼便明。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想当初,毛布刚出来的时候,四娘可是锦城第一个穿上毛衣的人呢。

    虽然明里跟安国一样,看着那冯明文不顺眼,其实张苞自己也知道,冯永这等人物,乃是难得的夫婿。

    不然安国何至于嘴里说冯明文这不好那不好,可在三娘的亲事上却是一点刁难的意思也没有呢?

    可惜了,可惜了啊……

    “兴武,一头肥猪和几个猪蹄能相比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大摆宴席呢,这两日他的府上事多,你就别再添乱了。”

    关兴没好气地看了张苞一眼,“待他去越上任后,等这府上的事闲下来,你若当真想吃,到时与我说一声,我再帮你传个话过来。这冯府上,我还是能说得上几分话的。”

    这冯府不比以前,如今已经是一个侯府,平日里自然要有人坐镇。

    关姬要和冯永一起去越,所以关兴自然就要负起了帮忙照看冯府的责任。

    冯府人丁不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大汉丞相之所以愿意对冯永徇私,同意关银屏跟随冯永去越,除了冯永情况特殊,其实也考虑到冯永乃是独苗,想让关银屏早点为冯家诞下子嗣的意思。

    不但是冯府,就连关家张家,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所以关兴张苞这才厚着脸皮问冯永要那什么师门生子秘法。

    “对啊,我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张苞一听关兴的话,当下恍然,一拍大腿,“还是安国你的心思巧一些。”

    然后咂咂嘴,低声问道,“安国,没想到这猪肉竟能做成这等美味,你说我们要不要让城外的庄子多养些猪?”

    关兴闻言,点了点头,“兴武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南乡那边改了养猪之法之后,肉质比以前肥美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养猪也比以前方便不少,根本不用多费心,比起其他肉食,可算得上是易得之物。”

    两人都是武将之家出身,自知平日里练武,肉食乃是不可缺少之物。

    为什么大战前要犒劳士卒,尽量给他们吃肉?不就是因为吃了肉,这才有力气拼杀?

    可惜的是肉食在平常还是太难得了,一般人家根本就吃不起。

    如今南乡的养猪之法比起以前简单许多,只要随意垒个猪舍,把猪圈在里头就成。

    再加上曲辕犁和八牛犁如今已经在大汉全面推广开来,大汉粮食逐年丰余,家里若是田地多一些的,也舍得拿一些糠麸来喂猪。

    再加上勤快一些,去野外割些猪草,多的不说,养上几头猪那还是可以的。

    更不用说有大片田地的人家了。

    关兴想到这里,不禁悚然一惊,真要这样的话,那大汉以后能吃上肉的人家岂不是会越来越多?这也算是一件干系民生的大事了吧?

    这不会……也是自己那个妹夫早就计算好的吧?不然这南乡养猪之法,怎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在粮食丰足以后才会出来?

    而且粮食丰足,也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呢!

    然后这个时候,好巧不巧地,饴糖也被他制出来了,用饴糖做成的糖渍红肉、糖醋排骨等这些连皇室都没有的精美吃食也跟着出现,再加上南中那边又大兴种甘蔗制糖之风……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让关兴有了一种环环相扣,精密布局的错觉。

    他转过头,只见冯庄沐浴夕阳的余晖下,颇有一种金碧辉煌的味道,同时在那阴影处,又似乎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第0515章 贩卖市场

    建兴三年二月,关内侯冯永任越长史,自锦城出发,经水道到道,率两千士卒向着卑水进发。

    二月的的卑水,天气已经比锦城要暖和了。

    卑水城外,用竹子盖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大棚子。

    所有棚子的周围,在留出足够的空间后,又竖起了一圈大大的栅栏,有出口有进口。

    棚子的上空,还竖着高大的旗帜。

    旗帜的一面写着“东风快递”四个字,一面画着一个有点类似圆柱的东西,头是尖的,尾部有尾翼,底下还在喷火。

    这旗帜上面画的是什么东西不要说外人,就是兴汉会的人也不明白。

    听说这是会首亲手画的,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却是东风快递的标志。

    这个旗帜,还有这个符号,在南中的蛮夷那里当真是恶名昭著。

    因为这旗帜代表的,是鬼王的爪牙,听说就是专门给鬼王运人血人肉的。

    今日一大早,卑水城就开始喧哗起来。

    只见一队队士卒赶着一群群的战俘走进那些棚子当中,外围的人群一阵骚动:等了这么久,越太守孟琰手里的战俘终于是要开卖了。

    “多少人多少人?”

    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红着脸跳脚喊了一声。

    “说是有三百人,还是第一批,后头应该还有。”

    “诸位诸位,老夫乃是李家二房的,前日紧赶慢赶才到,说实在话,这鞋都磨破了两双,没法子,主家催得急。待会还请诸位给个面子,这劳力,老夫八十缗一个……”

    “呸!八十缗就想要?”

    有人不屑说了一声。

    “没完没完,若是给老夫匀够二百个,到时老夫手头有诚意给诸位奉上!”

    “滚!不要脸的老匹夫!三百人你就抢两百人?李家二房面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竟然敢说出这等话来?”

    听到老头的话,周围的人当场就是怒目以视。

    他们当中,最早是十天前就赶到的,等了这么久,就为了今天,这老匹夫,前日才来,就敢口出狂言,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那老头一听,当即大怒,指着说话的人,“我们蜀中李家,谁人不知?那李都督……”

    “李你的阿母!”

    一拳打过去,只听得那老头一声惨叫,直直就倒地。

    “老不死的,敢在这里摆身份?真以为老子怕了李家二房?李都督可是南中李家呢,莫说是你们二房的人,就是蜀中李家大房,看李都督会不会给面子?”

    那人嘴里喋喋不休地骂道,还不罢休想要上前踩两脚。

    “算了算了,这老匹夫不懂规矩,别跟他一般见识。”

    同伙连忙拉住他,“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

    “那头在闹什么呢?”

    这边的骚动自然引起了维持秩序的士卒的注意,当下手按刀柄,大喝了一声,同时还有别的士卒向这边移动过来。

    那打人的汉子一看不对劲,连忙钻到人群里躲起来等会就要开卖劳力了,可不能被士卒捉了。

    只留下一个老头躺在地上哎哟哎哟个不停……

    待劳力被全部分到棚子里头,栅栏的进口终于被打开了。

    “开始了开始了,快走快走!”

    有人喊了一声,人群开始向前挤去。

    那老头一听这话,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连身上被人踩出的几个脚印也不管了。

    “不要挤不要挤,后头还有!”

    “鞋!老子的鞋,干!哪个王八蛋踩着老子的鞋了?”

    “你个阿母哦!谁在摸我的屁股?信不信老子捅死你?”

    喧喧嚷嚷,所有人都开始进入栅栏围成的通道里。

    每个棚子都关着十个劳力,全部打包卖,不单卖。

    每个劳力都被剃光了头,上半身也裸露着,只在腰间围着粗糙的麻布,方便客人观察劳力的身体情况。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一百缗,我全要了!”

    最先进来的人一眼扫过去,立马就挑中了三个棚子。

    一百缗,意思就是一个劳力一百缗。

    那人挑衅地扫了一下后头,意思很明显,我看哪个要跟老子抢?

    没人理他。

    发卖的劳力七十缗是基本价,价高者得,一百缗一个,已经算是不低了。

    反正后头还有,不跟这个傻子飙价。

    守在棚子前的东风快递员工连忙跟着喊了一声,“这位郎君出价一百缗!”

    等了几息,一看没人再出价,便笑容满面把棚子前挂着的牌子翻过来,只见上头写着“已售”二字,代表着这个棚子里的劳力已经卖出去了。

    “这位郎君,请到这边登记。”

    在栅栏围成的空地,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有纸有笔,纸是南乡出产的上好桑皮纸,上头画着一些框框,里头写着诸如单价、总计之类的字。

    每个桌子前都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郎君,甚至十四岁的都有,但早已没了稚气,已经练就出了老练。

    看到有人过来,连忙拿起笔准备登记。

    “三十个,一百缗,敢问这位郎君是自己提,还是托运?”

    “自然是托运。”

    “运往何处?”

    “平夷县。”

    “哪家的?”

    ……

    林林总总,把信息登记完毕,给主顾一份以当凭证,东风快递自己留一份,各自按了手印。

    买下劳力的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沓票子,数了数,抽出一部分放到桌上,算是定金。

    剩下的一半到了地头再付。

    这就算是交易完毕。

    如今所有通过东风快递买卖劳力,基本都是用票子。

    为了方便顾客,东风快递还在不远处设立了票子兑换处。

    可以说,劳力买卖为南乡大汉储备局发行的票子起了极大的推广作用。

    三百劳力很快就一扫而空,最后两个棚子被李家二房的老管事抢到了,一个劳力九十缗。

    这还是因为别人看到这两个棚子里头的劳力有几个身体有些瘦弱,所以才没跟他抢。

    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熟练地写出凭据,老管事多嘴地问了一句,“娃儿的算学不错,从哪学的?”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鼻子有点歪的老管事一眼,笑道,“回长者,小子是南乡学堂出来的,算学那是必须要学的。”

    如今想要在南乡工坊牧场落户的人家,那是数也数不清,所以要求也越发地严格起来。

    一般的人家,能落户到南乡那就算是幸事。

    能落户工坊牧场的,要么是家里有手艺,要么是娃儿能被学堂看上。

    这个少年,就是因为被学堂看上了,所以全家这才得以把户籍迁进工坊牧场,过上了好日子。

    他在学堂里学了两年,又被挑出来送到东风快递做事。

    平日里活不累,甚至还很轻松,都是一些登记,计算的活,但每月拿的钱粮不少。

    老管事扫了一眼坐成一排的少年郎们,看到他们每人皆在低头写写算算,心里微微吃了一惊,心道这东风快递的底蕴倒是不能小瞧了,也不知南乡学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孟琰站在卑水城头,看着底下的喧闹,眼中闪过复杂的眼神,什么世家儒雅风流,什么君子耻于言利,到了这里,统统不见了踪影。

    和平日里他们看不起的那些趋利之徒拥挤在一起,嘶喊着,挥舞着票子,就为了抢下最好的劳力。

    冯郎君此举,根本就是要把世家大族的那些遮羞布全部给撕下来,摆放到世人面前啊。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挡得住世家大族的反扑?

    “太守,前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冯郎君离卑水最多还有一日的路程。”

    孟琰正在深思,只见有一人走近身来,低声禀报道。

    “哦,终于到了么?”

    孟琰回过神,转头看去,“王将军,冯郎君率军前来,我本意想亲自前去迎接,只是如今卑水新定。”

    说着又指了指城下,“这劳力之事,也正处于紧要关头,一时走不开,不知王将军能否替我前去?”

    “太守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命?”

    “那就有劳王将军了。”

    孟琰颔首道。

    等冯永看到孟琰派过来的人,当下就是笑着说了一声,“王将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被称作王将军的人满脸的欢喜,连忙躬身行礼,“有劳冯郎君挂念,含不胜荣幸。”

    王含本是王平的亲族,去年冯永去朱提巡视农耕时,王平曾派他率亲卫保护冯永的安全。

    冯永在娜姑遇刺时,王含因为生性警觉,看破了夷人偷袭的想法,守住了营寨,所以得到冯永的赏识,后来向王平推荐了一下,升了军职。

    王含在此之前,听他人说起说冯郎君有识人之能,但凡得到他欣赏的人,皆有官运。

    后来这种事情降临自己身上,方觉得此言当真是不虚。

    如今有幸能亲自前来迎接冯郎君,岂有不欢喜之理?

    冯永看到是老熟人,心里也高兴,开口问道,“王将军不是跟在荡寇将军身边么?如何会在此处?”

    “回冯郎君,王将军自平定南中后,得丞相的许可,令含回到三巴之地,召集巴地的族人。后孟太守抽调五部都尉人马,这其中就有不少巴地子弟,故王将军这才令含率军随孟太守前来。”

    王含嘴里的王将军,自然就是王平。

    王平到南中已经三年,先是被李恢所重,在南征时又被诸葛亮赏识。

    在准备开发朱提铜矿的时候,先是掌握着由蛮夷组成的五部都尉,后再被调去朱提当了郡守,已经算得上是渐掌重权,多找些老乡当部曲,那也是应有之意。

    再加上三巴之地的板蛮,骁勇善战,悍不畏死,诸葛老妖利用王平的关系,多召集巴地的板蛮,一来可以增强大汉的军力,二来可以削弱巴地夷人,一举两得。

    看来后世赫赫有名的无当飞军,已经开始有了雏形,就是不知道诸葛老妖打算什么时候正式组建。

    “原来如此,王将军随孟太守平定卑水,可曾探知邛都那边的消息?”

    “回冯郎君,邛都的夷人,听说高定之子和昔日第一猛将亲自前来,竟是不战自降,有不少高定旧部纷纷归于其麾下,如今黄都尉和张都尉已经率军进入邛都。”

    “这么说来,邛都岂不是不战自定?”

    “正是。”

    “那太好了!”

    冯永大笑,高远和鄂顺,本就是一步闲棋,当初让他们去邛都召集高定旧部,甚至已经做好了他们反叛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竟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就在冯永率军进入越的时候,汉中南乡县的工坊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张星忆正倚在榻上看书看得入迷。

    她说是来南乡巡视自家产业,但自到了南乡后,就一天到晚抱着野史小说不放手,连院子都很少出去。

    若是换了在锦城,张夏侯氏看到她整天这副坐没坐相的模样,甚至还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只怕就要把她骂个狗血喷头。

    不过在这里,却是没人能管得了她。

    就连南乡县的县令李球听到她想要学堂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亲自带着她去挑选地方。

    甚至还跟她说了,若是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派人过来说一声。

    委实让她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众星捧月,就连在锦城当皇后的妹妹时都没这么畅快过。

    “娘子,李家郎君求见。”

    只听得侍女进来,向张星忆禀报了一声。

    “李家的郎君?谁?”

    张星忆慵懒伸了一个懒腰,有些不耐地问道。

    这些时日有不少人家听闻与冯郎君有纠葛的张小娘子到了南乡,纷纷上门求见。

    张星忆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张家的关系,后来见的来客多了,听他们话里话外都提到冯郎君,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想通过自己搭上那个负心人的关系。

    想明白他们的目的后,张星忆气得差点就把人直接赶出门去。

    此时听到又有人来访,心下就觉得有些厌烦。

    “来人自称是慕娘子的阿弟,说是有东西要呈送给娘子。”

    “慕娘子?”张星忆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是一动。

    南乡慕娘子的名声,在汉中谁人不晓?

    其姊如此,她的阿弟,想来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吧?

    “让他到客厅等着。”

    张星忆起身,整了整衣服,这才走出门去。

    李同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厅里,他此次是私下里瞒着阿姊偷偷地过来求见张家小娘子,心里委实有些忐忑。

    听说这位张小娘子长得花容月貌,就是不知性子如何?

    正在胡乱猜想着,只见门口忽然一暗,有人缓步走了进来,他也不敢细看,连忙起身,深深地行了一礼:“李同见过张小娘子。”

    “李郎君不必多礼。”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请坐吧。”

    “谢过张小娘子。”

    李同只觉得一阵香气飘过,然后又有一袭曳地长裙在自己眼前经过,感觉到对方已经在主位上坐下后,这才起身垂首坐回自己的位置。

    “不知李郎君前来,是为了何事?”

    听到张星忆开口问话,李同这才敢稍稍抬头,看了上面一眼,哪知就是这一眼,他只觉得眼前就突然如春光般明媚起来。

    只见上头坐着的小娘子,明眸善睐,清雅灵秀,虽然看起来犹有些稚嫩,但已经隐隐有了一股动人的风情。

    果真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第0516章 年少热血

    张星忆在未见李同前,本以为他作为李慕的胞弟,想来定然也不然差到哪去,没曾想一见真人,却是这般小心畏缩的模样,心里就先看轻了两分。

    再看到他因为看到自己而失态的神色,张星忆微微一皱眉,心中又再看轻一分:这个李郎君,看起来与锦城那些公子郎君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李慕那等出色的女子,竟然有这么一个阿弟,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李同自小就在李慕的阴影下长大,被打骂久了,自然要比别人敏感一些。

    如今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张星忆的不悦,连忙又垂下头去,“回张娘子,同此次来,是给娘子送东西的。”

    “送东西?”

    张星忆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为何?”

    这些日子,几乎上门的人都会给自己送东西,但那都是想通过自己想与那负心郎搭上关系的。

    但这个李同是李慕的胞弟不说,锦城李家的庄子,还紧挨着冯庄,两家之间,听说还有不少的往来,怎么也不至于要通过自己给那个家伙传话吧?

    “李家受冯郎君恩惠良多,特别是我们姊弟,更是深受冯郎君大恩,一直无以为报,故同此次,只是略为表达感激之意罢了。”

    李同小心翼翼地自认为是在说好话,却是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张星忆惹得大怒:简直混帐!他是他,我是我,你要谢,自去谢他,来谢我是个什么意思!

    再想起南乡县县令李球对自己的态度,张星忆不禁深深地怀疑起来,难不成全南乡的人都误会了自己与他的关系?

    想到这里,张家小娘子不禁怒极反笑,“不知李郎君要送什么东西?”

    同时她在心里想着,若是你拿不出好东西出来,看我怎么落你面子!

    “张娘子请看。”

    李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罐子。

    张星忆示意身边的侍女过去拿过来。

    侍女从李同手里接过小罐子,打开后递到张星忆的案几上。

    张星忆只觉得一股甜甜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往罐子里头看去,只见里头好像有稠液。

    “这……这是蜜水?”

    张星忆惊讶无比地看向李同。

    “回小娘子,正是。”

    李同恭敬地回答道。

    其实也就是蜂蜜。

    “竟是这等稀罕之物!”

    张星忆出身大汉顶尖的权贵之家,又是皇后的妹妹,稀罕物她见得多了。

    但蜜蜂所产的蜜水,她也就是尝过两三次,而且还是先帝新定蜀地,大封群臣的时候,从府库里搜到的珍藏。

    这几年来,已经是再没见过了。

    由此可想而知蜜水的珍贵。

    听说蜜水在几十年前虽然不常见,但在大富大贵人家好歹也能偶尔寻得。

    只是近几十年来,天下大乱,连吃饭都成问题,再加上大汉这些年提倡节俭,故这蜜水也就绝了迹。

    没想到这李同手里竟然有这么一罐,这价值可不菲,这么一小罐,若是拿出去卖,少说也能换三五百缗。

    “回小娘子,正是蜜水。听说那冰酪乃是冯郎君最先制出来赠与小娘子的,同试过了,若是在那冰酪里拌些蜜水,会好吃很多。”

    张星忆一听到这李同像别人那样三句不离“冯郎君”三个字,心里本欲不耐,可是一听起李同说起这冰酪,当下就是一怔。

    可不是么?当初那个人经常做冰酪送到自己府上呢。

    想起以前他对自己的好,张星忆心里突然就变得酸酸甜甜起来,有些茫然若失的感觉。

    “你是……如何寻得这等罕见之物?”

    张星忆不欲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伤感,当下便收敛了心思,开口问道。

    “回小娘子,这是我自己养的蜜蜂所产。”

    “你自己养的?养蜜蜂?!”张星忆失声道,“你竟然会姜岐之术?”

    姜岐者,后汉人也,隐居之士,以畜蜂、豕为事。

    李同点点头,解释道,“姜岐本是上人,当年隐居授人以畜蜂之术,因为汉中离上不远,故其术也曾流传到汉中。”

    “如今其术虽然失传已久,但蜀中倒是一直有他的传闻。同据其传闻,又细观蜜蜂,发现喜筑巢于树干等处,故尝试着砍了蜂巢的树干,移至屋檐之下。”

    “期间十数次,唯有一次成功了,故这罐蜂蜜,乃是那窝蜜蜂所产。”

    李同说着,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心疼。

    这么点蜜水,可是自己整整一年的心血,和养鹅一样,光是记录就足足有厚厚的一本。

    期间自己不知被蛰了多少个包,其中的苦与累,当真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虽然这次只是刮了蜜脾上面的蜜水,没有把里头的蜜水拧出来,但已经算是影响到了这一窝蜜蜂了。

    可是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心血,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也幸好如今开了春,草木已经开始开花了,倒是不用担心蜜蜂会饿死。

    张星忆听了李同的话,心里终于对他有些另眼相看:没想到他不但有这等心思,竟然还当真养成了?

    果然说不愧是慕娘子的胞弟么?

    “原来如此,李郎君心思之巧,当真是少见。”

    张星忆衷心地说了一句。

    李同这几年,一直被李慕死死地看管着,稍有不顺其意,不是打就是骂,就连下人,都被李慕勒令要小心注意他们的郎君。

    李同也知道,自己在阿姊眼里,当真是如废物一般,什么也做不成,只会让她操心,自己能安分下来,对她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在经历了被胡人抓走,差点成了口粮的事件以后,李同终于承认了一件事:比起阿姊仅仅来汉中一年多就得到“南乡慕娘子”的名声,自己原来当真是一个废物。

    所以自己才愿意给阿姊认错,同时想着要努力证明自己。

    可惜的是阿姊一直拿老眼光看待他,这两年自己努力的心血,竟是从未没被她放在眼里。

    要说感觉不憋屈,那就是假的。

    如今被张星忆称赞了一句,李同心里竟然有了一种感动:终于有人认可自己了!

    “张小娘子过奖了。”

    李同嘴里谦逊着,可是脸上的喜色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同还有其他东西要献给小娘子。”

    “哦,还有什么?”

    张星忆好奇地问道。

    “小娘子请看,这是鹅蛋。”

    李同又从带过来的篮子里拿出一个小拳头大小的鹅蛋,“冯郎君的祝鸡翁之术,只养鸡鸭,却是没提到鹅。”

    “故同也尝试养了鹅,发现这鹅虽然下蛋不多,但胜在好养,只吃点糠麸,喜食莠草,却是不占用粮食。若是细心养殖,个头也长得快,肉多,此养鹅之利一。”

    “张小娘子,去年锦城出来的羽绒服,阿姊也曾给了我一件。我发现,里头所用的鸭绒,虽经去味,但若细闻,仍能闻到淡淡的腥味。”

    “这鹅绒则不同,鹅绒本就味淡,几近没有,其绒片却比鸭绒要大得多。鹅个头大,所产绒毛也多,此养鹅之利二。”

    “还有,张小娘子可知,这南乡有一种笔,叫炭笔,写字极快。若是非正式文书,用它来字倒是方便。但有一缺点,那就是墨迹容易消失。”

    “故同受这炭笔启发,用鹅毛蘸墨汁写字,不但快,且墨迹还能保存长久,兼二者之长,此养鹅之利三也。”

    张星忆瞪大了眼,听着李同说了这么多,她只总结出一句,那就是:养鹅好哇!

    只是张星忆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于是她问道,“如此听起来,多养鹅是好事,只是李郎君说这些与我听,又是为何?”

    每一个到南乡的人,都会深刻感受到李慕在南乡的威势。

    张星忆自然也不例外。

    这李同既是李慕的胞弟,又深知养鹅的好处,李慕作为工坊的主事人,应该大力支持才是。

    这种事情,应该去跟李慕说啊,跟自己说又是个什么意思?

    李同听到张星忆这么一问,当下就有些呐呐,“张小娘子不知,李家在南乡的庄子,都是给工坊牧场供菜供粮的。”

    “且我那个阿姊,一心只管工坊之事,先前又得了冯郎君送过来的祝鸡翁之术,便让我全心习之。”

    “她怕我因为养鹅而耽搁了经营庄园,故对我加以管制,不让我对这畜蜂养鹅之事多加心思。”

    虽然李同说得不是很明白,但张星忆听懂了。

    只是李同与她第一次见面,就说起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有些怪异。

    李同自然也知道自己过于心急了,但机会就这么一次,若是此次劝说张家小娘子不成,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张小娘子就是个问题。

    若是让阿姊知道他仍不死心,想要继续尝试养鹅畜蜂,不按她的意思去做,只怕那些鹅啊、蜂啊全部都要被弄死。

    在阿姊眼里,工坊才是最重要的,李家在南乡的庄子,要按冯郎君的意思,专心种菜、用祝鸡翁之术来养鸡鸭供给工坊才是正道。

    这大批养鹅,自己又没经验,谁知道能不能成?

    万一不成,坏了冯郎君的事,那对李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但李同又如何能甘心自己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每次经过田头,看到许二娘在地里忙活,李同心里就如刀割一般的羞愧。

    当初自己看不起这地头的活,但看看二娘,如今竟然也在工坊有了不小的名气。

    唯有自己,一事无成。

    想起当初自己曾发誓一定要有出息,要让阿姊和二娘另眼相看,哪知现实竟然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心里最看重的两个女子,竟然都压着自己一头,能不羞愧么?

    而且如今阿姊和家族对自己的限制甚多,若是按阿姊的意思来,就算以后再有出息,在别人眼里亦只不过是沾了阿姊的光。

    如今想要证明自己,只有在现有的条件下,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养鹅畜蜂就是李同这两年好不容易摸索得来的路子。

    所以他怎么肯轻易放弃?

    反正二娘也是喜欢在地里忙活,我养鹅畜蜂,在她面前不算丢人。

    说白了,还是年少慕艾,热血情怀,想要发奋图强发奋图强的同时能与心爱之人相依相伴,那就是最好不过。

    只见李同硬着头皮对张星忆说道,“张小娘子,这蜜水,乃是珍品,这养鹅,也是大有好处的,故我想着,能不能请小娘子帮忙给冯郎君传个话,允我在南乡尝试一下?”

    在李同看来,自己以前得罪过冯永,所以冯永对自己肯定看不顺眼的。

    若是自己求上门去,不要说能不能劝说得动冯永同意,就是能不能见到人还是个问题,最大的可能,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但若是张小娘子就不一样了。

    当年孟尝君不就是用白裘衣贿赂秦昭王的宠妾,这才得以脱险的么?

    冯郎君专门给张小娘子写文章,赞其貌美,想来也是爱极了她,我找张小娘子去说此事,道理也差不多。

    张星忆一听到“冯郎君”这三个字,顿时恍然过来,原来还是因为他!

    同时心里怒气勃发,正待一口回绝,但一看到案上的蜜水,当下眼珠子转了两下,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来。

    “李郎君想在南乡畜蜂养鹅,是因为慕娘子不允,又没办法去找冯郎君,所以才来找我的?”

    “正是。”

    李同历经挫折,终于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同时脸皮也厚了不少。

    这一声“正是”,虽然说得脸皮有些发热,但却是能无碍地说出口。

    “此小事尔,又何须去问冯郎君,我就能作主。这样吧,张家在南乡有不少庄子,你若是有心,我可以专门划一个庄子给你,让你专心畜蜂养鹅,你看如何?”

    虽然张星忆穿在身上的毛衣、羽绒服从来都不用掏钱买,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这些东西的昂贵。

    若是那鹅毛当真如李同所说的那般,产量大,绒毛大,且没有异味,那当真是要比鸭毛好多了。

    别人就算是真想做羽绒服,那可能也会因为没鸭绒做不出来,就算做出来了,还可能会被兴汉会的人打压。

    但她是谁?她怕吗?

    真要有人敢找她的麻烦,她就敢找那负心郎的麻烦!

    李同一听,当真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

    “不敢当得张小娘子这般,我自找地方尝试就可以了,且此事还得阿姊同意……”

    “放心,此事我亲自去与慕娘子说。”

    张星忆打包票道。

    “同谢谢张小娘子!”

    李同连忙起身行礼激动地道谢,终于有人愿意支持他了。

    此时再看向坐在上头的张小娘子,当真觉得她是如仙子一般人物。

    张星忆心中别有计较,让人送走了李同,又备了名帖,送到李慕手里。

    李慕接到名帖,不敢怠慢,更没有等着张星忆上门,直接就带了人赶往张星忆住的小院子。

    张星忆自然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慕娘子竟然一接到她的帖子,就主动上门来,当下就是大出意外。

    再看到她一副有求必应的恭敬模样,心里更是惊讶万分。

    “张小娘子若是想要让妾那不成器的小弟帮忙畜蜂养鹅,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此事是不是要问一问冯郎君的意思?”

    李慕得知张星忆的想法后,提醒了一句。

    “为何要问他的意思?”

    张星忆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觉得烦,“你不是他的阿姊么?”

    话一出口,她就看到李慕投来古怪的目光时,这才蓦然惊醒过来,当下只得说道,“好,我知晓了,到时我自会给他写信说这个事。”

    同时银牙暗咬,这个人讨厌得很,哪里都有他,哪里都有他!

第0517章 军议

    远在越的冯永自然不知道自己以前的墙角正在盘算着,准备要挖自己的另一种墙角。

    他率军与在卑水的孟琰会合后,两人兵合一处,向着越的治所邛都前进。

    早先一步领军进入邛都的黄崇、张嶷听闻冯永终于到了,连忙带着高远、鄂顺迎接。

    此时已经是三月了,距上次大汉丞相率军来此,正好相隔一年。

    这次大军再不是停留了两个月就走,而是要彻底扫平夷乱。

    朝廷此次出兵,当真是大出越蛮夷的意料之外。

    这些年来,汉人自己人都互相攻打不断,哪有空来管他们?在他们想来,高大王占据越十余年,自己为何不可?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由于某只土鳖的乱入,大汉朝廷这两年财政变得宽裕了起来,可以挤出一部分的钱粮,支撑起大军再次进入南中夷乱最严重的越郡。

    与去年丞相大军不同的是,此次大军的后头,还跟着一群无关人员,多是锦城各家在南中的管事、仆役等。

    其中最为醒目的,就是那面画着尾部喷着火焰又圆又长的东西的旗帜。

    重归高远部下的各个夷人头目看到那个恶名昭著的符号,下意识的就是一阵骚动:鬼王当真如高大王和鄂将军说的那样,降临越了。

    越因为常年夷乱,大多城池皆是残破不堪,大军没有进城,直接就在外面竖起了营寨。

    营寨的帅帐内,挂起了巨大的越郡地图,同时还摆上了沙盘。

    坐在主位上的孟琰止不住脸上的惊骇之色,不住地看向坐在次位上的冯永。

    这等舆图,竟是把越的地形标得一清二楚,早年若是知道汉人有这等舆图,南中谁人敢反?

    高远最是熟悉越情况,又是最先进入邛都的,这时只听得他说道,“禀太守,长史,这些日子,邛都附近其余小部族听鬼……咳,听冯长史亲自率军前来,莫不纷纷表示归降之意。”

    冯永一听邛都周围的部族都愿意臣服,略一点头。

    吕凯曾对自己说过,夷人畏威而不畏德,如今大军前来,他们就连忙重新表示归降,由此观之,吕凯之言,确实有理。

    “就连那苏祁邑的东渠部前几日也派人送了降表,说是已知错悔改,欲重降朝廷,唯有北部阐县的捉马部一直未有消息传来。”

    张嶷一听,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差点就要站出来,但一看孟琰冯永没开口,只得又强行忍住。

    “冯长史觉得如何?”

    孟琰虽然名义上是太守,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位,于是开口问向冯永。

    冯永对孟琰颔首示意,这才站起身,拿起摆在案上的长鞭,点了点苏祁邑,“别的部族好说,这东渠部不但是二反二降了吧,而且还是此次越夷乱的首倡者吧?”

    “十多年前他们就反了,去年丞相大军一到,平了高定之乱,他们就马上表示降服,丞相大军才刚刚南下,他们又后头又开始反叛,前后不足三个月,甚至还杀了龚太守。”

    “如今我们率大军前来,他们又说要降?”冯永脸上露出冷笑,“拿我们当猴耍呢?这里距邛都不足百里,大军急行,朝发夕至。这等反复无常的部族盘踞于此,我不放心。”

    张嶷一听,脸上一喜,站出来抱拳道,“长史,末将愿率军前去,平了这东渠部。”

    越前太守龚禄,乃是张嶷的知交好友,他急于报仇的心思,冯永可以理解,当下先安抚道,“张将军不必心急,且先安坐,到时自会让你有遂愿之时。”

    张嶷一听,脸上现出感激之色,“谢过长史。”

    冯永定下了基调,孟琰于是很是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冯长史说得甚是有道理,这东渠部反复无常,又是叛乱首恶,全族诛之亦不为过。”

    倒是高远鄂顺听到孟琰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很明显,冯郎君不打算放过这东渠部,那是应有之义。

    但这孟琰说出这等话来,竟是一点不顾及自己也是南中夷族出身,直言要诛族,当真是厚颜无耻,外加冷血无情之极。

    高远心里暗暗想道,怪不得此人作为孟获族弟,却可以当上越太守,还能领兵作战,果然是有原因的。

    如今我投靠了冯郎君,却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军司马,看来确实有不足之处,以后还是得多多学习才行。

    “东渠部确是罪不容赦,但其君长已表示臣服,若是不讲道理就直接灭其族,只怕会令降服的部族心怀惧意,以后再招降夷族,会让他们有所顾虑。”

    黄崇乃是冯永亲近之人,说话不必有所顾虑,而且出身世家,考虑问题全面一些,所以提醒道,“为以后方便立信于越夷人,我们还得想法子师出有名才行。”

    “无妨,他们屡反屡降,已经不足以立信于世间,又屡犯大汉天威,不罚不足以立威。这样吧,我们以仁义服人,就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派人传信给东渠部,让他们先交出杀害龚太守的凶手。然后再令他们全族迁出山林,移于平地之上,改其俗,易其风,受大汉直辖之下,成为大汉郡县之民。”

    冯永这番话一出,连孟琰都脸皮抽搐,就你这也算仁义服人?这个和诛族有什么两样?对那冬渠部的君长来说,当真要如此,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容易。

    这汉人果然是狡猾得很,明里话说得好听,下手却黑得要死。

    “冬渠部的君长刚猛悍勇,只怕不愿意。”

    “不愿意正好,到时大军一到,全族老少一个不留……”

    冯永说到这里,咳了一声,“一个不留地全部抓来。我们准备开的马场不是缺人么?正好让他们给我们放牧。”

    南乡奴隶管理模式,冯鬼王可有经验啦!

    头目全部藏猫猫出意外,再对普通夷人恩威并施,过不了两年,任谁都要乖乖的。

    说起放牧,冯永又想起了那个名字极为明显的部族,于是又问向高远,“我曾闻,阐县的捉马部极是骁勇,算得上是一个大部族,以捉野马野牛为生,不知确否?”

    后世的西昌平原,也叫安宁河平原,乃是四川第二大平原,其实就是安宁河河谷。

    如今安宁河被人称为孙水。

    邛都也就是后世的西昌,正处于孙水河谷的中间位置,只要有足够的兵力控制住邛都,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孙水河谷。

    无论往北还是往南,皆可派兵沿着河谷迅速到达,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河谷平原两边山上时不时冒出来袭扰的夷人。

    阐县正是靠近孙水的最北边。

    “回长史,正是。阐县靠着大山,山里盛产野牛野马,捉马部惯于捉野牛野马,其部族骁劲无比,生性桀骜,如今没有消息过来,只怕是不愿意受大汉节制。”

    高定连回答道。

    “骁勇之人,唯有先以力服之,再结之以恩义,一旦臣服,则忠义不渝。”

    众人本以为冯永对东渠部赶尽杀绝,对那个捉马部想必会更加狠绝,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冯长史欲招降此部?”

    孟琰问道。

    冯永点头,“捉马部会捕捉野牛野马,对我们的马场很有帮助,若是能得他们相助,咳,想必马场会扩大得快一些。”

    孟琰恍然,嗯,看来果然还是冯郎君的风格,没变。

    “我记得,南边定县还有一个大部族,他们也表示降服了?”

    冯永问道。

    “定县的豪帅狼岑,确实已经表示臣服。”

    高远回答道。

    “好。这么说来,我们其实也就是要平定冬渠部和捉马部这两个大部族,就可以大致安定越。”

    冯永点头,坐回位置,问向孟琰,“孟太守,这苏祁、阐县二地,你觉得如何平定?”

    “苏祁离邛都近,大军方便往来,就交与冯郎君手下这些儿郎们。阐县偏远,某所率的军中士卒,善行山路,正好让某前往,冯长史就驻扎邛都,以做接应,如何?”

    孟琰建议道。

    冯永一怔,心道我的意思是,这两地你一份,我一份,大家平分,皆大欢喜,没想到你竟是这般不识趣,连一个都不给我。

    看了一下众人,还没等冯永说话,只听得一直没有说话的督邮关索咳了一声,“孟太守所言极是,冯长史善抚民,留守后方,正是发挥长处之时。”

    穿越前来,冯永算上这一次,就带过两次兵。

    一次是手下无大将,被乱兵逼得自守营寨。

    这一次,手下张嶷、句扶、黄崇、鄂顺等人,哪一个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

    正想过一把将军的瘾,哪知竟被自家婆娘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有所不甘,正要挣扎一下。

    只见王训也站出来说道,“邛都城残破,长史留在这里,正好重建城池,方便以后震慑群夷。”

    很好,又被兄弟从背后捅了一刀。

    太守孟琰开了口,关索和王训带了头,众人于是纷纷表示冯长史且安坐邛都,听捷报传来就是。

    一时间,巧言令色冯郎君的特技竟是被众人齐心封印,无法发动。

    军前会议散去,众人开始整军做准备。

第0518章 平乱之始

    “欺人太甚!”

    苏祁邑离邛都不远,冬逢很快就接到鬼王之命,一下子就暴跳如雷。

    越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汉人立郡没错,但从来都是夷人多于汉人,一百多年前更是与汉地断了大部分联系,汉人朝廷只留下名义上的管辖。

    跟着高定起兵反汉十余年,冬逢更是坚定了这一种信念:汉人好面子,只要表面上给个降表,实际上最后还是由自己说了算。

    更何况这几十年来,听说汉人自己都战乱不休,哪有精力来管他们?

    哪知这鬼王一来,开口就让自己交出李求承,同时还要让自己的部族移风易俗,迁到平地,直接成为汉人皇帝的子民!

    真要交出李求承,那他这个部族君长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这一招,根本就是瓦解人心,殊是险恶无比。

    更别说是让自己的部族迁入平地,受其管辖,这委实是要断绝了自己的根基啊!

    “阿兄,我打听清楚了,那鬼王对外宣称说是带了三万人马,但实际不过五千汉军。我们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冬隗渠长得矮小而凶悍,对着冬逢说道。

    “怎么说?”

    “我们本部有二千战兵,若是再加以征集,少说也能到三千。阿兄乃是旄牛大王之婿,旄牛大王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部族被灭,旄牛部有数千户,少说也有五六千战兵。”

    “北边还有捉马部,骁勇无比,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屈服于鬼王的淫威,捉马部族不拘男女老少,人人皆有战马,当初就连那汉人的丞相都没有轻易去惹,此又是一处兵马。”

    “再加上南方定县的豪帅狼岑,虽表面臣服那鬼王,但我素知其人,向来甚有野心,且其部族霸占定盐池已久,汉人来此,又岂会让他一直这般下去?想来定是要收回盐池的。”

    “到时只要我们对其说明利害,他定会响应。如此算起来,我们所能集结的战兵,不会少于一万五千,乃是那鬼王兵力的三倍之多。”

    “到时我们攻其腹心,旄牛部捉马部从北而来,狼岑自南而至,想那鬼王,三面受敌,又如何能抵挡?到时若是他识相,自会退出邛都,若是不然,定叫他像那龚禄一样,有来无回。”

    听到冬隗渠这番话,冬逢大叫一声:“好!”

    他知道自己的阿弟向来多谋,当初高大王死后,也是阿弟劝说自己暂时向汉人丞相臣服,说汉人大军定不会在此处停留太久。

    果不其然,汉人大军仅仅是停留了两个多月就南下,只留了少量兵力,然后自己纠集了高大王旧部,再次反汉,汉人一时不备,又不得不退出了越。

    若是再给自己三四年时间,就算成不了高大王那般的人物,少说也能控制住邛都一带,成为越第一大部族。

    只是没想到汉人竟然不死心,又重派了大军前来。

    要说冬逢心里不恐惧,那就是假的,毕竟汉人的威风,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开始在越流传。

    但若说是恐惧到甘心按鬼王所说的去做,那却也未必。

    越汉地之间的官道已隔绝百余年之久,特别是这十多年来,越早就是夷人的天下,哪有汉人什么事?

    所以让他上降表表示臣服可以,但汉人想要让他完全听话,那却是不可能的。

    “如今我们不如暂且先再上降表,说是听从鬼王方令,准备整族迁移,以拖延时日。另再派人前去知会旄牛部捉马部及定豪帅,约定日期,一齐攻打邛都。”

    冬隗渠又建议道。

    “此言大善!那就依你之计而行。”

    冬逢大喜道。

    建兴四年三月,越太守孟琰率二千人马沿孙水平原北上,讨伐阐县的捉马部。

    冯永同时以鬼王身份传令四方,号夷人部族头目,不分大小,皆来邛都,以商议治理越之策。

    特别点出苏祁邑的东渠部,勒令三日内必须交出杀害前任越太守的凶手李求承,冬渠部君长须亲自到邛都领罪受罚。

    一时间,越震动,蛮夷皆是惊疑不定。

    东渠部君长冬逢惊惧而上表,言愿举族迁于邛都,只求能宽限些时日,以聚族人。

    冯永许之,但仍令必须限期交出李求承,冬逢没想到冯永竟是这般急迫,见不能欺瞒拖延时间,便立刻举族而反。

    冯永令鄂顺率高定旧部五百人为先锋,以张嶷为主将,黄崇、王训为副将,率二千人赴苏祁邑讨伐冬渠部。

    冬逢令人于山间扼要之处立石门,同时多储巨石。

    鄂顺率人猛攻,奈何山路坎坷,无法展开队形,山上石头滚滚而下,不少人被砸得粉身碎骨。

    鄂顺无法,只得暂令停止攻击,同时派人往山上警告夷人。

    “你等守得了一时,能守得一世吗?鬼王亲临,传令四方,唯有你们违反不听,到时张将军大军一旦部署完毕,将会全部诛灭你们,到时候你们后悔也来不及了。”

    “若是在大军攻打之前及早醒悟回头,鬼王还能网开一面,教会你们耕种,从此安居乐业。”

    鄂顺本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将,如今再以鬼王之名恐吓,冬渠部顿时人心惶惶。

    果不过两日,张嶷率军到来,山上的夷人一见汉人大军到来,更加恐慌。

    夜里有头目偷偷下山投降,并告之其他路径。

    张嶷大喜,亲自挑选精锐,绕山而行,与鄂顺黄崇王训前后夹击。

    冬渠部本就人心浮动,如今突然背腹受敌,一下子就哗然大乱,大部投降,少数逃往深山。

    大头目李求承欲逃不得,被生擒而归,君长冬逢乱军中被杀,唯有其弟冬隗渠率亲信逃往西边,张嶷令鄂顺所部进入山林追击,同时派人向邛都报信。

    邛都城边上,冯永正叉着腰站在残破的城墙前,盘算着如何才能尽快地把这个城池重建起来。

    花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一甩一甩的,只听得她声音清脆地问道,“冯家阿兄,你要召集那么多的夷人做什么?马场不是已经有足够的劳力了么?”

    冯永听到花的问话,不禁奇怪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妞,“别胡说!那些听从号召而来的夷人可是我的子民,不是什么劳力?再说了,马场的劳力哪里够了?”

    这小妞比冯永还早几日到越,听说前些日子还在卑水抢购下了不少劳力。

    天气开始热了起来,花来到南中,又开始穿上了短裙,露出白生生的小腿,在太阳的照耀下有些耀眼,让冯土鳖不禁多瞄了两眼。

    “阿兄可莫要欺我无知。”

    花甩着手里的树枝,“阿兄不愿接受那东渠部的降表,不就是为了寻得更多的劳力?听说东渠部有几千户呢,这么一算下来,近万个劳力不就有了?”

    南中夷人出身的花如今说起劳力二字,当真是顺口得很,浑然没有兔死狐悲的模样。

    这让冯土鳖有些痛心疾首,堕落啊,这堕落的速度实在是忒快了点。

    看来世家腐蚀人确实有一套,不然这小妞才跟他们接触几天,这就已经俨然一副女奴隶头子的模样。

    而且那边应当是资助了这小妞不少钱粮,不然就凭她,哪来的实力在卑水的劳力贩卖市场抢人?

    “莫要胡说,我哪里不接受了?是他们不愿意接受大汉的节制,所以我才要重重地惩罚他们。你看那边那些人,听从了我的号令,如今活还没开始干呢,就已经白吃了几天的粮食了。”

    冯永指了指不远处的夷人聚集之处。

    那些夷人有一部分是高定旧部的家属。

    有一部分则是高远奉了冯永之命,亲自出面找附近夷人头人买下来的奴隶。

    没错,在不少的夷人部落里,底层的夷人被当成了头目的私有财产。

    既然是私有财产,只要能出得起价钱,头目是不介意把这些两脚动物卖出去的。

    至于主动过来投靠的夷人部族,也不是说没有,但那都是靠近邛都生活的小部族。

    他们实在是没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看到汉人大军进入了邛都,再听到鬼王号令,吓得连夜赶过来,以免被灭族。

    至于稍远一些的部族,都在心存侥幸地观望。

    冯永倒也不心急,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东渠部既然是首恶,那么把东渠部灭族就是第一把火。

    等这把火烧起来了,相信他们就会知道怎么做了。

    花听了冯永的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悄声问道,“冯家阿兄,东渠部的劳力,能私下里匀一些给小妹么?”

    “你的族人不是准备迁过来么?听说有两万多人呢,你那个马场,打算开多大呢?”

    冯永听到她这个话,奇怪地问道。

    “不是小妹自己要,是有人托了小妹,出高价买劳力呢。”

    “谁?”

    “一个是刘家,一个是糜家。”

    那不就是被权贵们逼往南中喂蚊子的刘良和糜照?

    “出多少?”

    “两百缗一个。”

    花伸出两个手指头,嘻嘻地笑道。

    “好生大方!”冯永失笑道,“你不怕我生气?”

    “阿兄这边卖劳力,底价也就是七十缗一个,最高不过一百缗,再高也没有了。这两家出两百缗,很明显就是给阿兄赔罪来了。”

    “小妹就是个传话的,阿兄若是愿意收,那小妹就赚点辛苦钱,若是不愿意,那也是他们活该,就当小妹没说过这个话好啦!”

    刘良和糜照原本是属于权贵阵营,偏偏又被权贵排挤,想找门路都没人愿意帮忙。

    没想到去了南中,竟然能找到花这条路,嗅觉也真够灵敏的。

    “他们愿意多掏钱,我当然愿意收。”

    刘家还好说,但糜家好歹是阿斗的亲戚,当初糜照又是皇后的授意。

    再说了,如今自己与关姬已然成亲,权贵们也应该放心了,网开一面,也算是跟阿斗和皇后留个善缘。

    “当真?”

    “人家送钱我都不要,难不成我是傻的?”

    “多谢阿兄!”

    花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喜色道。

    “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

    “也没什么,就是答应给我的马场资助些钱粮。”

    “既如此,那你把马场也算糜家一份吧,以后说不定对你家有好处。”

    “阿兄都这般说了,小妹自然听从。只是这份额给糜家,不给刘家么?”

    “我管他去死呢!”

第0519章 收人心

    非法穿越的某只土鳖,说要心眼大,那就是个笑话。

    刘良当初在张星忆面前自诩为皇亲贵族,质疑土鳖停驻在侯府云集之地的资格,一直被某人记在小黑本本上。

    更重要的是,刘琰父子在去年的时候竟然还想抢自己的兴汉会会首位置,甚至还打算把自己排挤出兴汉会,这果断不能忍啊。

    所以,刘良去死就好了。

    花倒也不是在意刘良的死活,她自己目前都身不由己呢,孟家好不容易才从冯永这里得到一个翻身的机会,她怎么可能违背冯永的意思?

    当下左看右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冯家阿兄,怎么没看到关维之呢?”

    冯永又瞄了她一眼,这小妞,老是觊觎自己的婆娘是几个意思?去年被关姬打哭了,这回还想上门找虐?

    “他在忙着呢。”

    “忙什么?”

    “他是督邮啊,如今邛都新定,人心不稳,自然是要忙着四处巡查,稽贼捕盗,以防心有不轨者。”

    如今邛都鱼龙混杂,本地的夷人,外来准备捞一笔的权贵世家里的那些管事,还有什么战俘奴隶,把邛都一下子挤得满满的。

    光是吃喝拉撒和卫生问题就够烦心的了。

    更别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治安问题那是刻不容缓。

    幸好巧言令色冯郎君、还有什么鬼王的名头够响亮,再加上孟琰和张嶷留下的一千精兵,还有从民团转化过来的东风快递保安人员,经验也足够丰富,总算人手够用。

    关姬每日都要不断地巡查四周,维持秩序,哪有心情跟一个小娘子搞姬谈恋爱?

    “再说了,你们两个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又何必呢?”

    “冯郎君你胡说些什么呢!”

    花小脸微微一红,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冯永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啧”了一声,心道我哪有胡说,你的关郎,天天晚上都和我睡同一个榻上,跟我汇报思想工作呢。

    看到花走远,冯永的大弟子魏容这才捧着一个册本走了过来,“先生,邛都现有的人口,已经统计出来了。我们所带的粮食,只够支撑半个月。”

    “半个月就够了,前几天已经传令到卑水那边,让那边运粮过来,想来就快要到了,还有安上、道那边,粮食应该已经在半路上了。”

    孟琰平定卑水后,卑水成了进入邛都的前沿,屯了一些粮食,这时正好全部运过来。

    自越上任太守龚禄死于夷乱中后,越的任命官员根本不敢进入越,只敢在安上那里停留,那里也有部分粮食。

    从锦城到道,有一条青衣江连接着,可以把粮食快速地从锦城运到道。

    再加上东风快递的业务日渐娴熟,不用担心粮食不够吃。

    兴汉会出手大肆收购粮食,锦城的粮价终于止住了跌势。

    以锦城为中心的蜀地,这些年粮食年年丰收,年年增收,这本应该是开怀大笑的事,但蜀地世家们却欲哭无泪。

    因为都江堰的重新开发,再加上深耕技术,朝廷手里的粮食不再紧缺。

    还有面粉与蒸馍的出现,广大人民群众的口粮变得丰富了很多。

    这就导致了锦城的粮价被死死地压着,让不少种粮大户很是担心地里的产出成了垃圾。

    北边汉中有南乡工坊这些地方支撑着粮价,南边南中的地又准备种甘蔗制糖抢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占了川中平原大部分田地的蜀中世家大族,如今感觉自己就像是关在一个大牢笼里。

    而且是被大汉丞相上了锁的那种,甚至还时不时拿根棍子抽他们一下,简直酸爽!

    递棍子的人,姓冯,名永,字明文。

    如今这个姓冯的终于好心了一把,不但把牢笼打开了一个口子,还愿意给他们点甜头,让不少人热泪盈眶。

    所以锦城的粮食收购很是顺利,东风快递建在锦城外头的仓库不够用了,不得不紧急扩建了临时储存点。

    过了几日,张嶷平定苏祁邑东渠部的消息传到邛都,冯永哈哈大笑,下令道,“开工!”

    开工不单单是指建设城池,而且还包括填湖围堰,开荒种地。

    解决了离邛都最近的东渠部,邛都附近就算是安全了,已经具备了开发的价值。

    孙水河谷是一个狭长的平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四季常春,不但可以养牛养马,同时还可以建成一个大粮仓,乃是不可多得的宝地。

    农业是第一产业,没有农业,一切都免谈。

    不管邛都最后变成什么样,都必须要有足够的粮食供应作为基础,所以开荒种地还是要的。

    南乡学堂开办有快三年了,已经到了可以收割大批具有初级知识劳动力的时候以前那种叫消耗品,连最初级的劳动力都算不上。

    土木工程队也有快两年的历史,期间不但修建了水泥大道,还给南乡工坊牧场矿场修建了不少房子城墙,积累了丰富土木建设经验。

    既然知道自己要立足于邛都,冯永又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所以随军而来的许多人员,都是从南乡那边抽调过来的。

    城池的工地上,只要是戴着柳条编成的安全帽,对着他人指手划脚,吆三喝四的,都是从南乡过来的技术人员。

    测量土方,规划地形等,虽然很初级,更多的时候是靠经验,但总比胡乱搞来得强。

    投靠过来的夷人发现自己以前拼尽了全力到处去找吃的,还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如今只要按着鬼王的意思去干活,就能天天吃上两顿饱饭,竟是渐渐地熄了其他的心思。

    同时暗暗地想着,这鬼王不但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吃人肉喝人血,反而是好心得很。

    就在邛都变成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的时候,张嶷终于押送着东渠部的头目们回来了。

    冬渠部冬逢已死,只留了一个腌制好的人头,散发出阵阵恶臭,熏得冯永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连忙摆摆手,让人把这人头给收起来,再看向被捆成一串的夷人头目。

    被绑在最前头的家伙,虽然身材不算高,但脸面的狰狞程度与鄂顺有得一拼。

    衣服破破烂烂,可以看出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痕,看来一路上没受虐待。

    “禀长史,此人就是亲手杀害龚太守的李求承。”

    张嶷对着冯永抱拳道,当他的目光看向李求承时,还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仿佛看见小羔羊的恶狼。

    李求承看向冯永,目光中带着惊惧。

    人的名,树的影。

    鬼王之名,威震南中。

    虽然他也是一个狠人,但相对于令南中夷人号哭遍地的鬼王来说,他还是不够看的。

    至于那些生喝人血,生吃人肉的传言,反倒是没那么可怕。

    南中的深山里,又不是没有吃人肉习惯的部族。

    “李求承?”

    冯永没兴趣与李求承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犯人,就点了点头,“拉出去砍头示众吧。再审问一下那些头目,若有作恶多端者,也一并砍了。”

    张嶷一听,竟是满面通红,眼中含泪,直接就行了一个大礼,“嶷替龚太守谢过冯郎君!”

    不但是张嶷,就连站在一旁的关姬也是一脸的平淡,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东渠部在越是一个大部族,也是这一年来作乱越的罪魁祸首,甚至还杀了前太守,影响极其恶劣,拿些人头祭天,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才是当今汉人的行事风格。

    至于仁义什么的,那是对汉人内部而言,关夷人什么事?

    冯永穿越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如今的汉人行事规则。

    就连李求承也是一副认命的模样,他自知汉人对夷人一向凶狠无比,自己又曾亲手杀了汉人的大官,落入汉人之手,断无活命之理。

    至于像孟获这种的,那是因为他命好,遇到了诸葛亮。

    令人把那些头目押下去审问,冯永这才看向张嶷,笑道,“这一回,张将军可是立了头功了。”

    张嶷一抱拳,“末将不敢居功,此皆是冯长史运筹帷幄之功也。”

    “张将军无须这般,我岂是那种抢功之人?”

    冯永摆摆手,“在我这里,只要有才,愿意出力,该是谁的功劳,那就是谁的,没有抢功一说。”

    “末将非是要让功,只是想拿此功劳求冯郎君一事。”

    “何事?”

    “待砍下那李求承的头颅后,求冯郎君让末将拿它去祭拜龚太守。”

    看看,我就说汉人的作风粗暴野蛮吧?砍了头还要拿人头去当祭品,这和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准了。这样吧,到时我们选个吉日,当众举行个大祭祀,不但要祭龚太守之亡,也要祭那些战亡的将士,如何?”

    冯永周围全是野蛮人,自然不好自己独自当个文明人。

    “冯长史此举,当是大善。”

    建兴四年三月,越长史冯永令张嶷率军破东渠部,历数东渠部之罪状,不但把东渠部众头目当众砍头,甚至还拿东渠部君臣及头目头颅祭祀越前郡将焦璜、前太守龚禄等将士。

    甚至还在邛都城外立起一巨大石碑,上书大字:故阵亡将士与青山永存。

    其背后,不但有汉人将士之名,甚至还有夷人胡人士卒之名。

    一时间,军中将士,不分汉夷,莫不踊跃,士气高涨。

    而新附夷人见东渠部败亡之速,莫不被震慑,不敢再有他想,于是邛都终于彻底安定。

    “咚咚咚……”

    阐县城外,战鼓声起。

    捉马部的战兵并没有据城而守,而是于城外列队迎战,因为残破的城墙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优势。

    生锈的兵器、木制、竹制、骨制的等等不一而足,分别拿在捉马部勇士的手里。

    他们的对面,是每人都拿着铁制兵器的汉军,以及汉军的走狗们。

    但捉马部勇士无一人露出胆怯之色,反而是愤怒地看着敌人。

    只见汉军开始动了,盾兵在前,枪兵在后,缓缓地向前逼来。

    两边的弓兵开始张弓,射住阵脚。

    “勇士们,冲啊!”

    捉马部这边有马,虽然只是矮小的滇马,但冲锋起来也有一定的气势。

    看着前方的骑兵开始加速,感到到地面的震动,站在最前面的盾兵脸色开始发白,牙齿在格格作响。

    战鼓越发地高昂,对着天空的长枪终于开始放下来,对准了前面。

    当战马越过了阵脚,后方的弓箭手开始放箭。

    “扑扑……”

    不断有人从马上摔下来,等他们好不容易冲过了箭雨,前面又有如林的长枪在等着他们。

    面对着这如林的长枪,终于有战马想要收住蹄子,但马上的主人却仍在拼命地催促前进。

    然后马和人一齐被戳穿,或马上的人被高高挑起,在空中划出一条血线。

    也有长枪吃劲不住,直接被强劲的冲锋冲垮了,或被折断……

    “这捉马部,果真如传言中那般,骁勇而不惧生死。”

    站在帅旗下的孟琰看着身着简陋藤甲,简陋兵器的捉马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过来,感叹了一声。

    然后举手,“换鼓!”

    早就在等待的王含听到鼓声,大喝一声,“前!”

    只见汉军这边,有一支特别的营队开始动了,他们人人披着闪着油亮的藤甲,与捉马部那种简陋藤甲不可同日而语,同时手执长弓,腰间还挂着弩。

    听到王含的指令,开始向前挪动。

    “放!”

    搭弓拉箭,抛射!

    弓大箭长,力沉势重,箭中一人,则必穿躯体,甚至有不少人被直接钉在马背上。

    “进!”

    王含再喊。

    于是士卒扔掉弓箭号啸而进,拿起弩箭,从阵营侧边穿插而前,最后竟是走到军阵侧前方。

    “放!”

    带毒的弩箭突然如飞蝗般地飞出,竟是把捉马部的冲势遏制住了。

    “这汉军……竟是如此卑鄙!”

    捉马部的首领魏狼咬牙切齿道。

    这时,只见对面旗帜招摇,呐喊声起,汉军开始发起了冲锋。

    魏狼举着狼牙棒,带头向前冲去,“儿郎们,随我冲!杀光这些汉军!”

    两军如同潮水般,狠狠地撞到一起。

第0520章 泥鳅啊泥鳅

    建兴四年三月,越太守孟琰于阐县大破捉马部。

    消息传回邛都,刚好进入四月。

    四月的天气,开始炎热起来。

    邛都的开荒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

    孙水河谷水量丰富,河水两岸,皆是平地。

    只要规划好地方,再进行烧荒,翻地,清理泥土里的石头等物,最后在河边垒坝,引水渠等,就可以很快开出一片田地出来。

    河边的土壤本就肥沃,等马场走上正轨,再进行沤肥,多施几次肥,良田就出来了。

    冯永与参与垦荒的夷人头目约好,开五十亩地,汉人得三十亩,夷人可得二十亩,允许他们进入平原定居,教他们农桑之事。

    一手快刀一手怀柔的情况下,就算有人想要说不,想回到山林里继续快活当土皇帝,那也得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以前也不是没人想这么干过,但一是兵力不够,想要安心开垦,就得有足够的兵力威慑。

    有了足够的兵力,第二还得有足够的威信。

    鬼王之威,在南中是够吓人的,但那也是一种变相的威信,至少蛮夷信这一套,鬼王亲自保证,还是有公信力的。

    第三嘛,那就是有足够的粮食供应。

    在八牛犁曲辕犁这等神器出现之前,开荒的成本那是相当的大,前两三年基本都是只投入不见产出。

    谁有那耐心白养夷人两三年?

    还有这第四就是有足够的财力。

    最重要的就是,有没有值得投入的前景,或者说钱途。

    还有其他种种,比如足够的耕牛之类的等等等等。

    有足够的威信,朝廷愿意派足够的兵力,手里掌握着足够的资源,还能集众人之力,让众人相信开发越是有钱途的……

    一件一件罗列下来,全部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基本也就是土鳖一个人了。

    说实在话,冯永因为对鬼王这个名声没什么好感,所以从来没在意过鬼王在南中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如今来到越,这才发现鬼王这个身份当真是如同对蛮夷们开了降智和增加魅力光环一般。

    一声令下,邛都附近的夷人无不听从。

    等东渠部败亡之后,连远处的夷人部族头目都开始拿着礼物过来参拜鬼王。

    这个时候的冯永才回过味来,为什么当初诸葛老妖在南中时,就开始让孟获和火阿济睁着眼瞎编鬼王的事迹。

    甚至在味县立碑誓盟时,还让鬼王现身见证。

    意图很明显,那就是不断地抬高鬼王的名声。

    如今自己在越竟然因为鬼王的名声行事方便了不少。

    “慢点,慢点,仔细些,别漏了!”

    此时的冯鬼王头戴着一顶草帽,蹲在临时堆成田埂上,手指快要戳到泥巴里去了,急声地说道。

    裸着上身,赤着双腿的夷人小孩全身沾满了泥巴,正埋头在扒拉着稀泥。

    后背甚至因为对着太阳,结块的灰白色泥巴已经粘在了身上。

    听到冯永的话,抬起头咧嘴一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团稀泥,放到田埂上,再用手抹开,只见里头露出一条两个指头般大小的泥鳅。

    那泥鳅暴露在空气下,身子立马扭了几扭,就欲往蹦回田里去。

    “喔,好大!又黑又大!”

    冯永叫了一声。

    夷人小孩灵巧的双手合住,捧起泥鳅,往一旁的鱼篓放去。

    “二十只!”冯永伸出两要指头,认真地说道,“还有八十只,你就可以换一个肉饼子。”

    “二十,八十。”

    夷人小孩点点头,学着冯永伸出两个手指头,口齿不清地说道。

    然后又对着身边的几个小孩叽哩哗啦地说了什么,几人欢呼一声,又开始低下头去认真地扒拉着泥巴。

    远处的夷人看着这个汉人大官没有一点架子,蹲在地头和自家小孩玩捉鱼游戏,脸上不由地露出憨厚的笑容。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在他们所有人的印象中,这个汉人大官虽然一天到晚到处闲逛,不干正经事,但脾气也最好,最是大方。

    同时爱好有点特别,或者说是有些傻气,稀泥里的东西,他竟然愿意拿肉饼子来换。

    任谁都没想到眼前这个最和气的汉人大官竟然就是凶名赫赫的鬼王。

    只见又一个小孩捧着一只泥鳅过来,冯鬼王伸头看了看,只有铅笔大小,当下摇了摇头,表示不要。

    小孩点点头,又把泥鳅扔得远远的。

    这时,只听见远处有人骚动起来,紧接着喧哗声越来越大。

    冯永起身抬头看去,只见有人正飞奔向自己这边跑来。

    “先生,孟太守派人传消息过来了。”

    在汉人大官里,即便是年经最小的魏容,对夷人也有一定的威慑力,因为他掌握着粮食的发放。

    看到魏容跑过来,夷人小孩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

    “哦,孟太守有消息了?”

    冯永听到魏容这么一说,先是对着稀泥里的夷人小孩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这才向着不远处等待的王含走去。

    “末将见过冯长史。”

    没想到孟琰派过来的竟然是王含,冯永有点意外,问道,“孟太守派王将军前来,可是有什么军情?”

    “回长史,前些日子,孟太守在阐县大破捉马部,派了末将回来给长史报讯。”

    王含一脸喜色地向冯永报喜。

    “哦。”

    冯永点点头,脸色没什么变化。

    张嶷不用十日就大破东渠部,孟琰好歹也是领无当飞军可以死扛司马懿的人物,区区捉马部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孟太守可曾回来?”

    倒是王含看到冯永波澜不惊,心里暗暗佩服他的镇定,听到冯永问话,连忙回答道,“未曾。孟太守派末将回来,一是为了把缴获的物资押送回来,二是为了再运些粮草过去。”

    听到王含这番话,冯永奇怪地问道,“既然已经大破捉马部,为何还不回师。”

    “回长史,我等与捉马部于阐县城下一战,擒拿了首领魏狼,孟琰观其不服,又把他放了,说是让他回去重整兵马再战。故太守让末将回来,再领些粮草。”

    嗯?

    冯永摸了摸下巴。

    这招有些眼熟,很是眼熟……

    “缴获的物资都有哪些?”

    “两千匹马,三百头牛,三千头羊,其它皮草无算。”

    冯土鳖一听,顿时瞪大了眼,“这般多?!”

    灭了东渠部,缴获的牛羊马加起来也就是一千多头。

    他本以为,这捉马部乃是比东渠部小的部族,缴获应该没有东渠部的多,没想到孟琰的收获竟是这么丰富。

    王含咧嘴一笑,“那捉马部几乎人人都骑马,又以捉马放牧生,所以牛羊马自然要多一些。就这些,还是仅清点了完好的。那些受伤死掉的,还不算。”

    “好好好!”冯永喜动于色,“太好了!”

    说着,把魏容拉过来,“这粮草,你们要多少,跟我这个弟子说就行,他乃是郡中主薄,掌管钱粮一事,到时我再拨一千士卒跟你们回去。”

    鄂顺还在苏祁邑那边追击冬隗渠和冬渠部残余,张嶷带回来的士卒有一千五百人,再抽调一千人去帮孟琰,完全没有问题。

    马场还没建起来,就已经有近五千匹滇马,爽死了!

    “魏容,先带王将军下去休息,王将军想吃点什么,就吩咐下边的人给王将军做就是。”

    “是。”魏容应下,“王将军请。”

    “好的,多谢魏主薄。”

    “王将军想吃点什么?”

    “这些日子光吃那干粮,都快吃吐了,若是能有碗热汤,再加上肉饼,那就美味!”

    ……

    人逢喜事精神爽,太阳下山后,众人收工,冯永提着沉甸甸的鱼篓回到邛都的临时住所。

    邛都城里保存比较完好的住所,经过这些日子的修葺,已经可以勉强住人了。

    冯永挑了一处小院,搬了进去,倒也不用再挤在军营里。

    院子周围,闲杂人等无允许不得靠近三丈之内。

    “主君回来了?”

    院子里有两个下人,一个是厨娘,一个是干粗活的仆妇。

    看到冯永回到院子,厨娘连忙上来接过冯永手里的鱼篓,“主君晚食想吃些什么?”

    “我无所谓,细君要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娘子还没回来呢。”

    “哦,那就等会,帮我把这里头的鱼用水洗一洗,再放到最边上的木桶里。”

    小院角落的阴凉处,摆着几个木桶,上头还摆着树枝遮荫。

    冯永走过去,拿起树枝,看了看里头,只见里面全是泥鳅和黄鳝,算了算日子,最前头的那个桶里,应该已经把泥土吐得差不多了。

    煎泥鳅熘黄鳝,汉宫藏娇,红烧鳝段……

    光是想想就口齿生津。

    这几年来,老是东奔西跑,当年躺在柳树下钓鱼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没曾到了越,还能重温童年乐趣。

    要不,今晚的吃食就泥鳅算了?

    对,就这么办。

    这般想着,嘴里就不禁哼了起来,“池塘里水满了,雨也停了……”

    “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一边哼着,一边把桶拎出来,刚一转身,突然就看到一张俊美无比的脸差点就贴到自己脸上,吓得冯永手里的桶差点掉了下来。

    “大哥……哥……细君,你何时回来了?”

    关姬温柔一笑,“阿郎蹲在这里的时候就回来了,听到阿郎哼的这曲儿别有一番味道,故就没招呼,想多听一会。”

    “哦,这样啊。”

    冯永不疑有他,一边把桶里的水倒了,一边说道,“这是我师门里的曲儿,听说是采用了极西那边的曲调。”

    “烦请细君帮我拿个干净的篓子来。”

    关姬把篓子拿过来,递给冯永,看着他把桶里的泥鳅倒进去冲洗,“怪不得曲儿听着有些古怪,只是这唱的是什么?怎么听不懂呢?”

    “泥鳅啊,就是这个东西,我们叫。”

    冯永指了指篓里的泥鳅,解释道,“这曲儿呢,唱得就是一个小女娃拉着他的阿兄去田里捉。”

    “哦,原来如此。”关姬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阿郎很喜欢跟小女娃去田里捉泥……泥鳅?是这个叫法吧?”

    “对。”

    “原来阿郎有这喜好。”

    什么喜好?

    冯永突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我是说,泥鳅……”

    “是啊,泥鳅。”

    关姬点头,“这首曲子,当年可是阿郎亲口教与四娘的,四娘还经常哼唱呢,这世间,除了阿郎,也就四娘会唱了吧?”

    冯土鳖冷汗而下。

    完蛋!

    这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这一茬。

    关姬,你变了!

    这妇人的宫斗果然是一种本能。

    最开始看似闲话,让自己放松了警惕,再以好奇的模样问自己曲儿的事,最后再致命一击,浑然天成,没有一丝刻意。

    大意了,大意了哇!

    只听得关姬悠悠说道,“去年阿郎南下,妾唱《击鼓》与阿郎送行,阿郎却用了和这曲儿一一模一样的话语唱了一曲。”

    “妾当时还多情地想着,这是送给妾的,后来没想到四娘竟然唱了这首泥鳅的曲儿,此时想来,你们这两首,才是互相唱和的吧?”

    汗!

    大汗!

    瀑布汗!

    成吉思汗!

    关姬的语气仍然很温柔,右手搭到了冯永的肩上,看上去想要搂抱他一样。

    厨娘刚走出庖房,就看到主君和娘子两人温情脉脉,觉得画面甚美,于是又偷偷地溜走了,让冯永错失脱身的大好机会。

    “当……当时我唱着什么来着?”冯永一动也不敢动,结结巴巴地问道,“我忘了。”

    “阿郎与四娘的唱和,妾如何得知?”

    关姬语气温柔至极,只是搭在冯永肩上的素手开始隐隐地发力。

    “哦,我想起来了!”

    冯永大喊一声,临死前的求生**让他爆发出惊人的潜力,“金剑雕翎!”

    “此曲,讲的乃是侠骨柔肠江湖儿女故事,不是细君想像中的那样。细君你听,这曲的意思为:腰仗三尺正义剑,胸怀柔情千万千,潇洒来去山水间,两情千里也缠绵……”

    “细君你想,四娘的武艺与你如何能比,这三尺剑自是形容你的,所以这曲肯定唱与你听的。当时我们两人之间,一别就是隔着千山万水,故我才送与你两情千里缠绵之句。”

    关姬听了这露骨至极的情话,白皙的脸上立刻就泛起了红晕,眼波流转,轻启红唇,“当真?”

    “再真也没有了。”冯郎君一看有戏,立刻发动特技,“这曲儿啊,是专门配给一本传奇小说的,到时我写出来,你就知道了。”

    “还有这泥鳅,如今我要把它们洗出来,今晚亲自下厨,就是准备给你做好吃的,保证你没有吃过。”

    和小娘子去捉泥鳅这种事情,哪有和细君一起吃煎泥鳅来得有意思?

    “阿郎有心了。”

    关姬看看四周无人,如蜻蜓点水般在他的脸上啄了一下,柔声道,“阿郎如今贵为君侯呢,怎么还要亲自下厨,被人知道了要笑话的。”

    “他们懂什么?我学的就是易牙之术,下厨乃是再正常不过了。细君这几日四处巡视,当真是辛苦了,我于心何忍,正是要犒劳细君呢。”

    冯永连忙哄道。

    关姬眼中水波越发温润。

    她看了看篓里的泥鳅,眉头微微一皱,“这等丑物,也能吃么?”

    “到时细君一尝便知!”

    越丑的东西,就越是美味,细君你不是有所体会么?

    冯土鳖想到这里,心里就是一荡,有些口干舌燥。

第0521章 张星忆要人

    关姬看到自己的阿郎这般体贴入微,心里本是感动。

    可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脸上那种古怪(猥琐)的笑意,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古里古怪!总觉得你是别有所指。”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关姬白了一眼冯永,然后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四娘给你来信了。”

    正庆幸逃过一劫的冯永一听,手里一哆嗦,娄子口没对准水桶,一下子就把十几只泥鳅倒在了外头。

    “什……什么来信?谁的来信?”

    冯永也没心情去管在地上活蹦乱跳的泥鳅,心虚地看向关姬,“哪个四娘?”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唱泥鳅曲儿的那个。”

    关姬绝美的脸上露出调皮的笑意,仿佛对自家阿郎的这副模样很有兴趣。

    冯永咳了一声,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是因为手上哆嗦而有些抖动的篓子却是出卖了他的惊慌。

    “哦,四娘去了南乡,应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所以才来信问问吧。”

    “三娘你也知道,毕竟这南乡的问题,一般人还真解决不了……”

    冯永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如同一个碎嘴老太婆,不动声色地把娄子放下,“如今我手头正忙着呢,要不三娘帮我打开,念给我听?”

    关姬抿嘴一笑,把信塞到冯永的怀里,“这是四娘写给阿郎的信,让我看算个什么意思?我相信阿郎。”

    说着,又要他的脸上轻吻一下,悄声道,“虽然妾知道书上说君子远离庖房,可是如今看到阿郎为了妾亲自下厨,妾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真的好欢喜呢。”

    “阿郎不会怪妾这般想吧?”

    蜜月期的关姬变得比以前粘人了许多,即便是夹杂着淡淡的鱼腥味,两人之间却觉得满是柔情。

    “我的师门里,流传有一句话,乃是开山祖师亲口所言,叫‘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庖厨之事,也在自己动手的行列之内。”

    “所以我此举,乃是遵循师训,细君又何必有自责之心?再说了,只要是与细君一起,便是饮水,亦觉得能饱腹,更何况此等美食?满心欢喜那才是正常。”

    冯郎君一番甜言蜜语,当场就把有虎女之威的关娘子迷了个七荤八素。

    但见她眼泛水波,只恨不得能与这厮缠绵一番,一时间,竟是忘了关心四娘来信里讲了什么。

    “细君今日奔波劳累,不如先去沐浴一番,放松一下。待你洗好之后,就可品尝这人间美味。”

    冯永半哄半推着关姬去沐浴后,这才蹲下去,心疼地捡起那沾满了尘土的泥鳅。

    有了糖,红烧才有了真正的灵魂。

    红烧泥鳅,豆腐炖泥鳅,再加一盘椒盐泥鳅,端上来时,满堂的香气。

    关姬虽然一开始问过这等丑物能不能吃,但一闻到这香气,就开始咽口水。

    用筷子夹起一只,小心地放到嘴里,眼中一亮。

    关姬乃是君侯之女,应该是受过淑女教育的。

    坐在那里,坐姿端正,看起来娴静如水,还时不时用衣袖遮挡,小嘴微动,连牙齿也不露,更别说有什么其他动作,只是一会儿,案上的吃食就少了很多。

    吃过晚食,天色就开始暗了下来。

    关姬在房中点上陶灯,摊开舆图,再拿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炭笔,开始写写画画。

    南中盛产桐油,虽然烟火味大了点,但比牛油或者其他油脂强多了,而且便宜,量大,不用心疼。

    南中还产一种灯芯草,晒干了可以直接当灯芯,好用。

    冯永又多点了两盏灯,让屋子里明亮许多,免得关姬看坏了眼睛。

    然后凑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帮她按摩,“细君这些日子辛苦了。”

    关姬闻言抬头就是温柔一笑,脸上尽是光彩,“不辛苦,妾还应当感谢阿郎让妾有机会做这些事呢。”

    说着,又点了点舆图,上面正是邛都附近的地形,“阿郎,这里的山上,有一处夷人山寨,藏得挺隐蔽的,不但不愿意下山来,还打伤了我们派过去的人。”

    “妾觉得,应当派兵前去劝说一下,不然他人看到这山寨不听鬼王之令也无事,岂非起了效仿之心?”

    派兵前去劝说一下?

    这劝说一下,怕不就得多出一批劳力?

    冯土鳖感觉自家婆娘的话讲得真是委婉。

    冯永点点头,“这等事情,细君安排就是,你是督邮,缉盗正是你的本职。”

    “总是要说与你这个长史听才是。”

    关姬说了这一句,又看了看自己的本子,然后再拿起炭笔,在舆图上写写画画,标注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符号。

    同时嘴里赞叹道,“阿郎这画舆图的本事,当真是绝了,不知省了多少事。”

    “那是!”

    冯土鳖一听,立马昂起头,吹嘘道,“当年为了学ca……咳,为了学这个画图,光是基础就打了……”

    初中有地理,高中有地理,大学再学两年公共课,那就是……

    “八年呢,基础要学八年,最后才能算是入了门。”

    “怪不得!”

    关姬闻言点头,“怪不得阿郎只要察看了地形,就能画出这等精细的舆图来。”

    “这是什么?”

    冯永听到自家婆娘的称赞,忍不住地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关姬涂的符号。

    “妾的防御设想,阿郎你看,如今邛都城墙残破,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部族想要作乱,若是没有准备,到时岂不是手忙脚乱?”

    “故妾平日里巡视四周,一是为了打探周围的夷人山寨情况,二是为了察看周围地形,看看若是有敌来攻,哪里是进攻地点。”

    关姬指了指舆图上的另一个小黑点,“比如这里,乃是阿郎规划好的牧场,若是有敌从外头攻来,这里就是最好方向……”

    自家婆娘比自己还会领兵打仗,这后世流传的勇将关索之名,果然是有原因的。

    冯土鳖觉得有些伤自尊,“唉,若是我能有三娘这等领军之能,该有多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人人都在忙着,就我一天到晚到处闲逛……”

    “阿郎瞎说什么呢?”

    关姬却是不乐意听到这话,轻斥道,“阿郎千金之躯,只要安坐城中,这邛都就稳如泰山,越众夷就不敢作乱,此乃统领全局之才。”

    “妾就算再厉害,亦只不过是匹夫之勇,最多只能领一营之兵,如何能与阿郎相比?”

    “再说了,阿郎会的东西还少吗?不说这舆图,这纸,就是这炭笔,用上手了,那也比以前方便许多呢!”

    这话说得让人舒服极了,冯土鳖咧开了嘴傻笑,“那可不,南乡出品,必属精品嘛!”

    一说起南乡,就想起去了南乡的四娘,一想起四娘,就记起了她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摸了摸身上,没有。

    应该是刚才吃完饭去沐浴的时候放下了,然后走到桌前,翻了翻桌上的舆图。

    “阿郎找什么呢?”

    “哦,细君你回来时,不是给了我一封信么?我记得放桌上了,如今怎么找不着了?”

    “妾帮你放到榻上了。”

    “哦。”

    冯永从榻上拿过来,坐到桌前,当着关姬的面撕开。

    “阿郎前头怎么没看?”

    关姬眼睛瞟了一下,又低下头去,看似不在意,随口问了一声。

    “哪有时间看?再说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晚看一会也没什么。”

    冯永说着,也偷偷地看了一眼关姬。

    找开信纸,只见那熟悉的娟秀而隐带刚劲的字体就映入眼帘,上面第一句就写着:冯郎君亲鉴。

    冯永轻“啧”了一声,以前都叫我冯家阿兄的,如今已经变成冯郎君了。

    唉,心底有些小小的失落。

    收拾了心思,再看下去,发现张星忆的来信里,语气极是客气。

    心里的失落更甚。

    看来自己选择了关姬,对她的伤害挺大的。

    “四娘来信说了什么?”

    关姬虽然嘴里说不看,但其实心里还是关心的,看到冯永脸色不大对,不禁问了一句。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知不知道兰陵笑笑生是谁,还问我要一个人。”

    冯永把信大方地递过去,解释道。

    “谁?”

    “李同。”

    “李同?不就是那个李家的郎君?”

    关姬当年还踹了李同一脚,差点没把他踹得闭过气去,印象还有有一些的。

    “对。”

    冯永脸色有些凝重,“四娘还在信里赞扬此人有才能。这李同,分明就是一个膏粱子弟,不学无术,哪来的什么才能?”

    “李同好歹是世家子弟,说他惯食膏粱那是正常,但怎么就算是不学无术呢?”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这说法,拿起信细细看了一遍。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家伙!”

    冯永没好气道。

    妈的,把他留在南乡就是个祸害,早知道就应当让李老太公把他弄回锦城。

    “妾也不喜欢他,只是四娘在信里说了,她看此人还是有本事,想把他要过去做点事,阿郎又何故生气?”

    关姬不解道。

    “四娘小小年纪,如何能分辨好坏?我是怕她被人骗了。”

    冯永强自解释道。

    定然错不了,这世家子弟,仗着有一副好皮囊,最是会哄人开心,四娘这种小娘子,最是容易被骗。

    “在南乡,谁敢骗张家的小娘子?不要命了?”

    关姬看完了信,却是有些意动,“信上说,那李同会养鹅,还可以用鹅毛做出一种笔,兼毛笔与炭笔两者之长。甚至还列举了养鹅的诸多好处……”

    说着,看向冯永,“四娘的来信倒是提醒了妾。阿郎既然会祝鸡翁之术,当初为什么会没想到会养鹅呢?”

    “谁说没想到,我只是不想养罢了。”

    冯永悻悻道。

    鹅这玩意,老凶了,被惹恼了,会追着人咬。

    南方到处是水塘,小时候上学的路上有一个水塘的附近人家,就养了一群鹅,有一次也不知怎么的,带头的大公鹅追着自己咬了老长一段路程。

    晚上睡觉时,发现屁股上、大腿上全是青淤,老疼了。

    从此以后对鹅就有了心理阴影。

    那群鹅就是个祸害,走路慢悠悠的,要是下了水塘还好说,要是碰到它们站在路边吃草,自己就得站得远远的,等它们走了自己才敢继续往前走。

    害得自己好几次上学迟到,不是个好东西。

    再说了,养鸡养鸭可以吃肉,又可以收蛋,养鹅一年才产几个蛋?

    以前农村里养鸡最普遍,其次养鸭,最后才养鹅,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这是要看产出,看综合收益,而不是光看某一方面的优点。

    当时冯永急需营养补充自己的身体,增强抵抗力,方便自己活下去,而鸡蛋就是最方便,也是最好的来源,哪有心情去养鹅?

    “为何不想养?”

    关姬不懂冯土鳖心里的痛,而且还戳着痛处问。

    “这鸡鸭不但产蛋多,还可以防蝗害,把它们放到地里,可以自行捕食蝗虫。而且我们的干粮要用到不少鸡子鸭蛋吧?这鹅哪来这些好处?”

    “原来如此,是妾失于考虑了。”

    关姬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歉然道,“这农耕之事,乃是阿郎所学,他人如何能比得过阿郎。阿郎的做法,自是有道理的。”

    “那可不?”

    冯永圆了过去,当下就抖了起来,得意地哼声道,“那李同,不过是捡了漏子,骗骗四娘罢了。”

    “那阿郎可要与四娘说明此事?”

    关姬目光灼灼地问道。

    “当然……”冯永正要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一看到关姬那明亮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不要。这养鹅嘛,虽然没有养鸡养鸭那般好,但也是有些好处的。”

    “四娘想要试试,那就让她试试好了。到时只要让人注意盯着,莫要让李同这小子骗了就行。”

    后世的鹅毛羽绒服老贵了,冯永自然知道这一点,心想若是真让四娘养出来,说不得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这李同他怎么就突然会养鹅了呢?而且仅仅是养鹅,就值得四娘来信开口要人?

    某只土鳖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张星忆虽然年纪小,但却是古灵精怪,她赌气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某只土鳖另眼相看。

    想着这土鳖有祝鸡翁之术,想来定然是考虑过养鹅的,所以这养鹅可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但这畜蜂可就不一定了,这蜜水乃是珍贵之物呢。

    所以她如何会把要人的理由全部说出来?

    冯永想了半天,自然也想不出真正原因,最后只得放弃。

    百思不得其解就想去解其他人的,比如说眼前的细君。

    灯下观美人,当真是越观越心动。

    冯永悄悄地挪过去,温声问道,“细君忙完了么?”

    “还没呢,哪有这般容易?明天还得继续去察看,有些地方还得让人修筑一下……”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这等事急不来。有点事我想请细君帮忙。”

    “何事?”

    “我想交作业,请细君帮我细细修改。”

    “什么叫交作业?”

    “泥鳅知道么?”

    “今晚不是刚吃过么?”

    “对,吃泥鳅,大泥鳅,老大了……”

    冯永半哄半拉着关姬向榻边走去。

    关姬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地方,一下子明白过来,脸上就欲滴出血来,低低地骂了一声,“冯明文,你这个大流氓!”

    “嘿嘿……”

第0522章 旄牛部

    耍流氓这种说辞,在不同的环境下有不同的含义。

    如果是在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那就叫情趣。

    如果是有强迫行为的,那就叫性骚扰,或者臭不要脸的。

    更重要的是,耍流氓这种行为,主体不仅仅是个人,也可以是国家。

    比如说冯永就知道后世有五大流氓国家。

    五大流氓国家里,有一个自称最洁白无辜,从不干坏事,只做老好人,给人的印象就是被人欺负了也只会嘴上说两句的小白兔。

    它和棒子隔了一个黄海,于是棒子说,黄海我们按海岸线划界吧?

    兔子说,不,按中间线划界。

    在一旁的脚盆鸡大喜,因为它与兔子也隔了一个东海。

    脚盆鸡:那东海也按中间线划界吧?

    兔子:不,这个要按大陆架划界。

    兔子家的南边有许多猴子,一听到这个乐得跳了起来,因为它们与兔子也隔了一个南海。

    猴子:不知南海是按中间线划界还是按大陆架划界?

    兔子:你说啥?南海自古以来就是我的!哪有你们的份?

    然而当年兔子家里穷得没船的时候,它曾经跟猴子说过,我们要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如今兔子家里有大船了,而且还死命造船的同时,跟猴子来这么一句:自古以来?

    以前说的搁置争议呢?被你吃了?!

    于是猴子被兔子的厚脸皮惊呆了,觉得受到了欺骗,哭着跑去找国际海洋法庭,求大伙一起评理。

    好一番折腾,国际海洋法庭的判词终于出来了,面对着猴子送上门的判决书,兔子翻了一个白眼:你说啥?谁给你的权利?

    国际海洋法庭:联合……

    话没说完,联合国自己冒出来了,急声辩解道:我什么也没说,也不是我指使的!不关我事!

    猴子给法庭交了一大笔开庭费,最后得了一张废纸。

    图个啥?

    然后猴子家里也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就换了个猴王,转头就对着兔子喊了一声:大锅,我家的巴拿拿,您还要不要了?

    看看,自诩为老好人的小白兔都这般干,更别说其他四个大流氓。

    他们在全世界横行霸道,收保护费,挑拨战乱,甚至亲自发动战争,直接掠夺他国财富等等诸如此类。

    大汉当年强盛时,也曾这么干。

    它藐视周围,说了一声: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听懂了吗?

    你们都是我的臣妾!

    有冒犯者灭国,有不服者灭国,有看不顺眼者……还是灭国,就是这么霸道。

    虽然现在强盛不再,被人一分为三,仅存一州之地,但吊打南夷还是没有问题的。

    比如说现在孟琰就驻扎在阐县那里,对着捉马部的魏狼耍流氓:我等你再来战!

    魏狼一听,心里直骂入你阿母,你把老子的族人全部掠走,把族里的牛羊马全部赶走,我战你阿母哦!

    只是汉军强大,他也只能对着孟琰说,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带着剩下的人跑去了更北边,找汉嘉郡境内的旄牛部大王狼路。

    同时,犹如丧家之犬的冬渠部君长冬逢之弟冬隗渠终于也率着亲信逃到了旄牛部。

    冬渠部的君长冬逢的老婆,是狼路的姑姑,所以东渠部和旄牛部是姻亲关系。

    狼路一听自己姑婿的部族被汉人灭族,登时大怒,亲率战兵往越郡而来。

    他听魏狼说孟琰只有不到两千兵力,而且还有一半是夷兵,只有一半是汉军。

    他们三个部族兵合一处,怎么也有五六千了,自是不惧阐县的孟琰。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们进入越郡时,王含奉越长史之命,率着增援的人马从邛都赶到了阐县。

    听到汉军来了援军,狼路有些犹疑不定。

    “叔父,你说这汉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不然何以增兵如此之速?”

    旄牛部大军的帅帐是用牛皮做成的,顶上还插着一支杆子,杆子上挂着一条牛尾巴。

    帅帐里,狼路支开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的叔父狼离,开口问道。

    狼离点了点头,“汉人一向多诡计,这种时候,不得不防。”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听他们说,邛都如今乃是由鬼王坐镇。这鬼王的传言,就算是再夸大不实,但能传成这般者,自非易与之辈,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狼路点头,“我所虑者,亦是如此。那冬渠部,捉马部,就算比不过我们旄牛部,但好歹也算是大部族,如今观之,其败亡何其速也?”

    “若是我们也像他们这般大意,只怕非但报不了仇,只怕我们自己也要陷进去。故我想着,先派些人手去探探虚实。”

    狼路说完,看了一眼狼离。

    狼离看到自家侄儿这别有意味的眼神,当场就是一怔,“怎么探?”

    “孟琰不过新降汉人之徒,军中威信定然不足,他所倚仗者,想来不过是邛都的鬼王。我欲让叔父率冬渠残部前去邛都假降,打探鬼王究竟意欲何为。”

    狼离一听,浑身就是一哆嗦,这个侄儿怕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虽然说鬼王的传言是过于夸大,但那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见到鬼王的情况下,才敢在嘴上占些便宜。

    但真要让人真去面对鬼王,那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胆量,而是胆大包天的那种。

    当年高大王、孟大王等人,声势何等浩大,南中大部分部族闻风而随,纷纷叛汉,可如今呢?

    谁也不知道鬼王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样,但他的爪牙,就已经让南中多少人家哭号不已,血泣不停?

    狼路自然知道这等事风险之大,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叔父且听我一言。那鬼王到了越,令邛都周围部族来参拜,只要听众了号令,皆是平安无事。唯有东渠部、捉马部不从,这才被灭了族。”

    “叔父若是领着东渠残部前去,以投靠的名义,想来鬼王定不会为难于你。听那冬隗渠说,当日寨子被破,阿姑身陷乱军之中,无从寻得。”

    “叔父此番前去,正好打探一番阿姑的生死。若是阿姑死于汉人之手,那就没得说,此仇不得不报。”

    “万一阿姑没死,我们能把她交换出来,那就是最好不过,这样也不用与鬼王为敌,免得白白折了族中儿郎的性命。”

    虽然狼路说的话皆在理中,但狼离知道,其实自己这个侄儿已经起了退缩之意。

    不过想想,这鬼王之名,委实太盛,还没见面,哪个夷人光是听到名字,心里都会先要惧怕三分,自己的侄儿不欲与鬼王交恶,也是正常。

    而且旄牛部本在汉嘉郡西南边的群山里,这越郡并非自己的地盘,真要为了自己妹夫的部族惹上那个鬼王,确实也有些不划算。

    想起自己与小妹自小关系亲密,狼离咬了咬牙,点头道,“好,那我就亲自前去探察一番。只是这冬隗渠愿意把族人交给我吗?”

    “事到如今,难道还由得他说话?”

    狼路眼中露出狠光,“他若是识相还好,若是不然……”

    冬隗渠听到狼路的打算,心里本是不愿,毕竟如今自己手上就那么点人,真要交出去,那冬渠部当真就是灭族了。

    只是如今他依附于人,哪有什么反抗的权利?

    再加上狼路再三保证,待打败了汉人,自然会帮他重新聚拢族人,所以冬隗渠不得不把剩下的族人交了出去。

    孟琰虽然大破捉马部,但自身伤亡也不小,又让王含率人押送缴获的物资回去,手头也就是只有一千来人。

    听说旄牛部举族来犯,心里就是一惊:这捉马部的魏狼怎么面子这么大?我只是让你收拢残部和那些依附你的小部族,没让你去找这么大的靠山啊!

    看来诸葛阿公的计谋也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这般想着,当下就想撤兵回到邛都再行商议。

    哪知还没等动身,王含就带着人回来了,不但补足了伤亡的缺额,甚至还多出一千人。

    孟琰心里大是感激冯永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佩服,心想着这冯郎君不愧是名声在外,竟然能料敌先机。

    他却是不知,这冯郎君看到他送回去辣么多的牛马,馋得直流口水。

    于是心里就在想着,反正自己手上有张嶷、句扶帮忙镇守邛都,再加上武艺强横的自家婆娘,谁敢前来找事?

    这么多兵力放着也是浪费,不若再送多一些兵力到阐县,这样岂不是更方便地在捉马部身上捞好处?

    反正不管原因如何,最终结果就是孟琰手里有了增援,于是他的胆气就是一壮,直接让人在旄牛部必经的路上安营扎寨,欲与之决一胜负。

    哪知等了好几日,没等到旄牛部大军前来,却等到了狼离带着东渠部残部前来。

    “狼离?旄牛部大王的叔父?”

    正在继续拿肉饼诱惑夷人小娃儿帮忙捉泥鳅捉黄鳝捉鲫鱼的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有些发蒙,“这东渠部跑得挺远啊,竟然还能跑到汉嘉郡找亲戚去。”

    想了想,对着魏容吩咐道,“去,把张将军请到我的院子去。”

    “诺。”

    魏容虽然是主薄,主管郡里的钱粮支出,但实际上,郡里所有的公文往来,基本也要经过他的手。

    再加上邛都新定,诸事繁多,各种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天累得跟狗一样,正是符合了他以前的名字,狗子。

    摊上冯永这么一个师父,也算是倒了大霉。

    换了后世,一个压榨童工是妥妥跑不了了的。

    可惜的是现在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而且魏容自己还受之如饴,觉得师父是在培养他。

    反正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当真是受到了不少的锻炼。

    冯永对着不远处的小娃儿们吆喝了一声,“好好摸鱼哈!”

    然后又指了指鱼篓,“待会我再回来。”

    带头的夷人小孩虽然不会汉话,但能看得懂他的意思,当下连连点头,嘴里啊啊啊地比划了一些,又低下头去扒泥巴。

    回到城里的小院,张嶷已经过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看到冯永进来,连忙起身道,“嶷见过冯长史,不知长史叫嶷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张将军且先安坐,容我先清洗一番。”

    邛都如今在大力开荒,冯永就算是不亲自下地,脚上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当下先清洗了一番,这才回至堂上坐下。

    “张将军,方才孟太守传了消息过来,那旄牛问的头目狼离,带了东渠部的人,说是听了鬼王之令,前来参拜,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所以想找你来问问,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为了能让黄崇王训早点成长起来,同时为了训练南乡士卒的实战能力,冯永让他们两人带领大部分的南乡士卒,跟着鄂顺在漫山遍野地追击东渠部残部。

    同时顺带扫荡藏在山里的夷人部落,不断扩大邛都周边的安全范围。

    孙水河谷北边有孟琰,暂时不用担心。

    南边则是让句扶带着一部分人顺着河谷南下,探索地形,以备将来。

    关姬如今痴迷于拿着舆图到处跑,实地设置邛都的防御点,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冯永只能找张嶷商量。

    张嶷闻言就是一笑,“终于来了。”

    “哦,看来张将军对此事早有预料?”

    冯永一看张嶷这神情,连忙问道。

    “当日某破了东渠部的本寨,特意下了军令,寻得冬逢之妻,不得伤害,要小心保护起来,便是为了今日。”

    张嶷胸有成竹地说道,“某得知东渠部与旄牛部乃是姻亲,那冬逢之妻乃是旄牛部大王阿姑,故早早就寻思了此事。”

    冯永一听大喜,“将军有何计划,可否教于永?”

    张嶷拱手道,“何敢说教字?不过是一拙见。就算是长史不问,某也要寻得机会与长史细谈一番。”

    “将军要与永细谈什么?”

    “治理越的一些想法罢了。”

    “将军快快道来。”

    冯永心中喜悦,这张嶷,带兵打仗是好手就算了,没想到还有考虑到治理地方的想法。

    “是。若要治理夷人,不外乎威恩并施。长史令灭东渠部便是施威,东渠部败亡愈快,则长史之威则立得愈重,故某这才想着法子速破其寨。”

    “而长史令邛都周围夷人聚集而来,重修邛都城郭,又下令开荒,分田耕种,同时付夷人以口粮,使之不再挨饿,此乃施之以恩义是也。”

    “如此一来,长史已经初收夷人之心。”

    冯永闻言,若有所思,“张将军收冬逢之妻,亦是为了怀柔那旄牛部?”

    “正是。”张嶷点点头道,“那旄牛部,本游牧于汉嘉郡,为祸已久。彼能来,我却不能去。此次就算是击败了他们,亦未能根除其祸。故若是能怀柔之,最好不过。”

    冯永点头。

    汉嘉郡与越郡两郡相邻之地,多是山地,地形复杂,旄牛部长年放牧于深山,若是真要逃,谁也追不上。

    但若是他有心骚扰你,手段却多的是,委实令人头疼。

    “而且以长史之能,欲要治理越,只怕亦不甘仅守着这邛都与孙水河谷之地吧?”

    “什么意思?”

    “嶷曾闻,邛都与锦城有一大道,平坦且近,只是因为夷乱,断绝已久,其最乱之处,正是旄牛部盘踞之地。”

    “若是能复通此道,那越又何愁不治?故不旄牛部,可是关键所在。”

    张嶷一席话,算是说到冯永心底去了。

    他长叹一声,“永能得将军之助,实乃幸事。”

    张嶷一听,知道冯永这就算是同意了他的看法,连忙起身行礼,“嶷幸得长史之助,这才得以报亲友之仇,如今更能一展胸中之志,幸事之说,当是由嶷来说才是。”

    “那旄牛部就交与将军处理,可否?”

    “敢不从命?”

    张嶷大喜。

    其实对于重新开通邛都到锦城的直达大道,冯永没到越前,就已经在考虑当中。

    要致富,先修路。

    此乃名言是也。

    只是越夷多于汉,治理大是不易。

    就如北方的阐县,就算孟琰大破了捉马部,那又如何?

    没了捉马部,过一段时间,那也会出现一个放牛部,放羊部之类的。

    而且他们可能还会因为吸取捉马部的教训,在越有足够的兵力威慑时,会很服帖。

    但若是官府一旦力有不逮,那立马就反,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解决这种困境,第一是移民,而且是持续不断地往那里填汉人。

    但对于目前的大汉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就是教化夷人,就如朱提郡一般。

    这个可能还有点希望。

    越长史冯永在考研了越的实际情况后,再结合南乡经验,又考虑了好久,这才给大汉的实际领袖诸葛丞相去了一封信,准备建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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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