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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22章 旄牛部

    耍流氓这种说辞,在不同的环境下有不同的含义。

    如果是在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那就叫情趣。

    如果是有强迫行为的,那就叫性骚扰,或者臭不要脸的。

    大汉当年强盛时,也很流氓。

    它藐视周围,说了一声: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听懂了吗?

    你们都是我的臣妾!

    有冒犯者灭国,有不服者灭国,有看不顺眼者……还是灭国,就是这么霸道。

    虽然现在强盛不再,被人一分为三,仅存一州之地,但吊打南夷还是没有问题的。

    比如说现在孟琰就驻扎在阐县那里,对着捉马部的魏狼耍流氓:我等你再来战!

    魏狼一听,心里直骂入你阿母,你把老子的族人全部掠走,把族里的牛羊马全部赶走,我战你阿母哦!

    只是汉军强大,他也只能对着孟琰说,你给我等着。

    然后就带着剩下的人跑去了更北边,找汉嘉郡境内的旄牛部大王狼路。

    就在这个时候,犹如丧家之犬的冬渠部君长冬逢之弟冬隗渠终于也率着亲信逃到了旄牛部。

    冬渠部的君长冬逢的老婆,是狼路的姑姑,所以东渠部和旄牛部是姻亲关系。

    狼路一听自己姑婿的部族被汉人灭族,登时大怒,亲率战兵往越郡而来。

    他听魏狼说孟琰只有不到两千兵力,而且还有一半是夷兵,只有一半是汉军。

    他们三个部族兵合一处,怎么也有五六千了,自是不惧阐县的孟琰。

    只是没想到的是,等他们进入越郡时,王含奉越长史之命,率着增援的人马从邛都赶到了阐县。

    听到汉军来了援军,狼路顿时有些犹疑不定:这莫不成是个陷阱?

    “叔父,你说这汉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不然何以增兵如此之速?”

    旄牛部大军的帅帐是用牛皮做成的,顶上还插着一支杆子,杆子上挂着一条牛尾巴。

    帅帐里,狼路支开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的叔父狼离,开口问道。

    狼离点了点头,“汉人一向多诡计,这种时候,不得不防。”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听他们说,邛都如今乃是由鬼王坐镇。这鬼王的传言,就算是再夸大不实,但能传成这般者,自非易与之辈,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狼路点头,“我所虑者,亦是如此。那冬渠部,捉马部,就算比不过我们旄牛部,但好歹也算是大部族,如今观之,其败亡何其速也?”

    “若是我们也像他们这般大意,只怕非但报不了仇,连我们自己也要陷进去。故我想着,先派些人手去探探虚实。”

    狼路说完,看了一眼狼离。

    狼离看到自家侄儿这别有意味的眼神,当场就是一怔,“怎么探?”

    “孟琰不过新降汉人之辈,军中威信定然不足,他所倚仗者,想来不过是邛都的鬼王。我欲让叔父率冬渠残部前去邛都假降,打探鬼王究竟意欲何为。”

    狼离一听,浑身就是一哆嗦,这个侄儿怕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虽然说鬼王的传言是过于夸大,但那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见到鬼王的情况下,才敢在嘴上占些便宜。

    但真要让人真去面对鬼王,那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胆量,而是胆大包天的那种。

    当年高大王、孟大王等人,声势何等浩大,南中大部分部族闻风相随,纷纷叛汉,可如今呢?

    谁也不知道鬼王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样,但他的爪牙,就已经让南中多少人家哭号不已,血泣不停?

    狼路自然知道这等事风险之大,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叔父且听我一言。那鬼王到了越,令邛都周围部族来参拜,只要听众了号令,皆是平安无事。唯有东渠部、捉马部不从,这才被灭了族。”

    “叔父若是领着东渠残部前去,以投靠的名义,想来鬼王定不会为难于你。听那冬隗渠说,当日寨子被破,阿姑身陷乱军之中,无从寻得。”

    “叔父此番前去,正好打探一番阿姑的生死。若是阿姑死于汉人之手,那就没得说,此仇不得不报。”

    “万一阿姑没死,我们能把她交换出来,那就是最好不过,这样也不用与鬼王为敌,免得白白折了族中儿郎的性命。”

    虽然狼路说的话皆在理中,但狼离知道,其实自己这个侄儿已经起了退缩之意。

    不过想想,这鬼王之名,委实太盛,还没见面,哪个夷人光是听到名字,心里都会先要惧怕三分,自己的侄儿不欲与鬼王交恶,也是正常。

    而且旄牛部本在汉嘉郡西南边的群山里,这越郡并非自己的地盘,真要为了自己妹夫的部族惹上那个鬼王,确实也有些不划算。

    想起自己与小妹自小关系亲密,狼离咬了咬牙,点头道,“好,那我就亲自前去探察一番。只是这冬隗渠愿意把族人交给我吗?”

    “事到如今,难道还由得他说话?”

    狼路眼中露出狠光,“他若是识相还好,若是不然……”

    冬隗渠听到狼路的打算,心里本是不愿,毕竟如今自己手上就那么点人,真要交出去,那冬渠部当真就是灭族了。

    只是如今他依附于人,哪有什么反抗的权利?

    再加上狼路再三保证,待打败了汉人,自然会帮他重新聚拢族人,所以冬隗渠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孟琰虽然大破捉马部,但自身伤亡也不小,又让王含率人押送缴获的物资回去,手头也就是只有一千来人。

    听说旄牛部举族来犯,心里就是一惊:这捉马部的魏狼怎么面子这么大?我只是让你收拢残部和那些依附你的小部族,没让你去找这么大的靠山啊!

    看来诸葛阿公的计谋也不是人人都能玩得转的。

    这般想着,当下就想撤兵回到邛都再行商议。

    哪知还没等动身,王含就带着人回来了,不但补足了伤亡的缺额,甚至还多出一千人。

    孟琰心里大是感激冯永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佩服,心想着这冯郎君不愧是名声在外,竟然能料敌先机。

    他却是不知,这冯郎君看到他送回去辣么多的牛马,馋得直流口水。

    于是心里就在想着,反正自己手上有张嶷、句扶帮忙镇守邛都,再加上武艺强横的自家婆娘,谁敢前来找事?

    这么多兵力放着也是浪费,不若再送多一些兵力到阐县,这样岂不是更方便能再多捞好处?

    捉住个蛤蟆攥出尿的行为,冯土鳖也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孟琰手里有了增援,于是他的胆气就是一壮,直接让人在旄牛部必经的路上安营扎寨,欲与之决一胜负。

    哪知等了好几日,没等到旄牛部大军前来,却等到了狼离带着东渠部残部前来。

    “狼离?旄牛部大王的叔父?”

    正在继续拿肉饼诱惑夷人小娃儿帮忙捉泥鳅捉黄鳝捉鲫鱼的冯永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就有些发蒙,“这东渠部跑得挺远啊,竟然还能跑到汉嘉郡找亲戚去。”

    想了想,对着魏容吩咐道,“去,把张将军请到我的院子去。”

    “诺。”

    魏容虽然是主薄,主管郡里的钱粮支出,但实际上,郡里所有的公文往来,基本也要经过他的手。

    再加上邛都新定,诸事繁多,各种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整天累得跟狗一样,正是符合了他以前的名字,狗子。

    摊上冯永这么一个师父,也算是倒了大霉。

    换了后世,一个压榨童工是妥妥跑不了了的。

    可惜的是现在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而且魏容自己还受之如饴,觉得师父是在培养他。

    反正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当真是受到了不少的锻炼。

    冯永对着不远处的小娃儿们吆喝了一声,“好好摸鱼哈!”

    然后又指了指鱼篓,“待会我再回来。”

    带头的夷人小孩虽然不会汉话,但能看得懂他的意思,当下连连点头,嘴里啊啊啊地比划了一些,又低下头去扒泥巴。

    回到城里的小院,张嶷已经过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看到冯永进来,连忙起身道,“嶷见过冯长史,不知长史叫嶷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张将军且先安坐,容我先清洗一番。”

    邛都如今在大力开荒,冯永就算是不亲自下地,脚上手上也沾了不少泥土,当下先清洗了一番,这才回至堂上坐下。

    “张将军,方才孟太守传了消息过来,那旄牛问的头目狼离,带了东渠部的人,说是听了鬼王之令,前来参拜,我觉得此事有些古怪,所以想找你来问问,不知你对此有何见解?”

    为了能让黄崇王训早点成长起来,同时为了训练南乡士卒的实战能力,冯永让他们两人带领大部分的南乡士卒,跟着鄂顺在漫山遍野地追击东渠部残部。

    同时顺带扫荡藏在山里的夷人部落,不断扩大邛都周边的安全范围。

    孙水河谷北边有孟琰,暂时不用担心。

    南边则是让句扶带着一部分人顺着河谷南下,探索地形,以备将来。

    关姬如今痴迷于拿着舆图到处跑,实地设置邛都的防御点,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冯永只能找张嶷商量。

    张嶷闻言就是一笑,“终于来了。”

    “哦,看来张将军对此事早有预料?”

    冯永一看张嶷这神情,连忙问道。

    “当日某破了东渠部的本寨,特意下了军令,寻得冬逢之妻,不得伤害,要小心保护起来,便是为了今日。”

    张嶷胸有成竹地说道,“某得知东渠部与旄牛部乃是姻亲,那冬逢之妻乃是旄牛部大王阿姑,故早早就寻思了此事。”

    冯永一听大喜,“将军有何计划,可否教于永?”

    张嶷拱手道,“何敢说教字?不过是一拙见。就算是长史不问,某也要寻得机会与长史细谈一番。”

    “将军要与永细谈什么?”

    “治理越的一些想法罢了。”

    “将军快快道来。”

    冯永心中喜悦,这张嶷,带兵打仗是好手就算了,没想到还有考虑到治理地方的想法。

    “是。若要治理夷人,不外乎威恩并施。长史令灭东渠部便是施威,东渠部败亡愈快,则长史之威则立得愈重,故某这才想着法子速破其寨。”

    “而长史令邛都周围夷人聚集而来,重修邛都城郭,又下令开荒,分田耕种,同时付夷人以口粮,使之不再挨饿,此乃施之以恩义是也。”

    “如此一来,长史已经初收夷人之心。”

    冯永闻言,若有所思,“张将军收冬逢之妻,亦是为了怀柔那旄牛部?”

    “正是。”张嶷点点头道,“那旄牛部,本游牧于汉嘉郡,为祸已久。彼能来,我却不能去。此次就算是击败了他们,亦未能根除其祸。故若是能怀柔之,最好不过。”

    冯永点头。

    汉嘉郡与越郡两郡相邻之地,多是山地,地形复杂,旄牛部长年放牧于深山,若是真要逃,谁也追不上。

    但若是他有心骚扰你,手段却多的是,委实令人头疼。

    “而且以长史之能,欲要治理越,只怕亦不甘仅守着这邛都与孙水河谷之地吧?”

    “什么意思?”

    “嶷曾闻,邛都与锦城有一大道,平坦且近,只是因为夷乱,断绝已久,其最乱之处,正是旄牛部盘踞之地。”

    “若是能复通此道,那越又何愁不治?故不旄牛部,可是关键所在。”

    张嶷一席话,算是说到冯永心底去了。

    他长叹一声,“永能得将军之助,实乃幸事。”

    张嶷一听,知道冯永这就算是同意了他的看法,连忙起身行礼,“嶷幸得长史之助,这才得以报亲友之仇,如今更能一展胸中之志,幸事之说,当是由嶷来说才是。”

    “那旄牛部就交与将军处理,可否?”

    “敢不从命?”

    张嶷大喜。

    其实对于重新开通邛都到锦城的直达大道,冯永没到越前,就已经在考虑当中。

    要致富,先修路。

    此乃名言是也。

    只是越夷多于汉,治理大是不易。

    就如北方的阐县,就算孟琰大破了捉马部,那又如何?

    没了捉马部,过一段时间,那也会出现一个放牛部,杀羊部之类的。

    而且他们可能还会因为吸取捉马部的教训,在越有足够的兵力威慑时,会很服帖。

    但若是官府一旦力有不逮,那立马就反,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解决这种困境,第一是移民,而且是持续不断地往那里填汉人。

    但对于目前的大汉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二就是教化夷人,就如朱提郡一般。

    这个可能还有点希望。

    越长史冯永在考研了越的实际情况后,再结合南乡经验,又考虑了好久,这才给大汉的实际领袖诸葛丞相去了一封信,准备建言。

第0523章 任性一把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永安都督、中都护、都乡侯李严,升迁前将军,同时从巴东郡的永安移治巴郡的治所江州。

    原李严副将陈到接手永安的防御,仍归李严统属。

    同月,李严回锦城面圣谢恩。

    与此同时,越长史冯永给锦城写三封信,一封是给留守自己府上的小妾阿梅,一封是通过锦城转去给汉中的张星忆,最后一封,则是给大汉丞相。

    诸葛亮接到越长史冯永的来信后,考虑许久,然后召来丞相府的长史向朗,参军蒋琬、杨仪、张裔等人,同时还特意请来前将军李严。

    冯永的来信里头,讲的是关于越的治理设想,其中着重点出越夷汉分布不均衡所造成的尴尬局面。

    对此建议对夷人进行大力教化。

    这个本来也没什么,父母官么,不就是教化子民,劝课农桑么?

    可是关键就在于,冯永提出的教化,是拿朝廷新编出来的典籍作为教化的一部分教材。

    于是这就涉及了一个敏感问题:知识解释权。

    南乡纸的出现,让朝廷有了与世家大族争夺知识解释权的机会。

    但仅仅是重新编辑典籍,对典籍进行注解,那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要把官方注解的典籍推广开来。

    这才是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就如南乡这种冯永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教人最基础的识字和不被世人看重的算术之学,在朝廷的官方注解典籍出来之前,根本也没敢碰这些领域当然,暂时也没这个需求就是了。

    就这样,还是被人喷为群魔乱舞之地。

    至于蜀中这种被世家大族垄断教育权知识解释权的地方,朝廷想要推广自己的官方典籍标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几百年的世家风流不是白说的,单单一句“这句话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解释”,就足以让世人觉得世家的解释更有权威性,正确性。

    所以想要从世家手里争夺知识解释权,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冯永提出的建议,让大汉丞相看到了另一种途径。

    农村包围城市这句话,大汉丞相是不懂的。

    但他知道,汉夷杂居的地方,同时也是世家势力薄弱的地方,如果在这些地方推广官方典籍呢?会不会有点效果呢?

    大汉丞相考虑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把握,所以这才召集众人过来商量一下。

    “丞相,光武皇帝时,南匈奴内附,分屯部众于边境各郡,助大汉戍守边疆,大汉由此边境安宁,此乃长策是也。”

    “丞相平南中,却不在南中诸县设汉官,驻汉兵,仍由夷人自治,朝廷不但不费钱粮,反而能得铜漆牛马之利,此亦善策是也。”

    “故严以为,冯长史之言,实是多此一举。那越夷人,若是愿意归顺者,可教其农桑,若是不惯农桑者,可仍令他们自守其地,遵其旧俗。”

    “若是过于压迫,只怕会再生夷乱,焦璜、龚禄便是前车之鉴。”

    李严比诸葛亮大一岁,但因为吃好喝好,看上去反倒是比诸葛亮年轻一些。

    此时坐在主客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严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怀柔,只求夷人不乱即可。

    至于教化什么的,就不要强求了。

    光武皇帝那等雄才,不但让南匈奴的人南迁,甚至还专门划分了地方给他们集中居住。

    丞相你平定南中后,不也是仍让南中的豪族和夷帅蛮王统其旧部么?

    这冯郎君却是有些折腾太过了。

    教化?教化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万一激起夷乱怎么办?

    这话要是放在两年前来说,那的确没错。

    但今日不同往昔,朝廷手里有钱,有粮,甚至还可以通过毛布和南乡储备局发行的票子,悄悄而又隐蔽地触摸一下世家大族的敏感点。

    老子现在不用求你了,甚至反过来你还得求着我,凭啥你手里有的东西我不能有?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严可能是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也可能是大汉这几年变化太快,更可能是因为某些不好启齿的原因,开口就直接表态冯郎君多此一举。

    大汉丞相一听这话,眉头就是微微一皱,然后又马上松开,动作很轻微,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就是杨仪。

    只听得杨仪开口道,“李君侯说得有理,但仪有一言。”

    李严看都没看杨仪一眼。

    他本性情孤傲,如今地位仅在诸葛亮之下,杨仪不过区区一参军,两者的体量不在一个等级,他根本没有必要理会。

    杨仪心胸也不大,看到李严这副模样,心头愤恨之意顿生。

    他本是想说得委琬些,但如今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道,“孔子删诗书,著春秋,作易传,传经艺,所为何?不正是欲重建周礼?”

    “为何欲重建周礼?正是因为春秋诸礼崩坏,几成蛮夷之地,礼实乃是汉夷的根本之辨也!”

    “若是汉人入夷地,说夷话,行夷礼,那他岂能算是汉人?当今天下大乱几十年矣,多少汉民为避乱世,遁入蛮夷之地,成了夷人?”

    “反之,若夷人入汉地,习汉话,行汉礼,又岂能算是夷人?”

    “冯君侯收越夷人,欲让他们改夷俗,教他们汉礼,此乃教化大功是也,当大力推行才是,如何能说是多此一举?”

    此话一出,连好老人向朗都吃惊地向杨仪看去,这家伙,还当真是大胆!

    “冯君侯可比光武皇帝?亦或可比丞相?”

    李严冷笑一声。

    这话问得委实诛心之极。

    杨仪顿时胀红了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李严,根本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若是他答是,不但是当场得罪了丞相。

    就算是远在越的冯永,得知了今日之事,只怕也要跳脚,恨不得直接赶回锦城把他掐死!

    比光武皇帝还厉害?你怎么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若是答否,那光武皇帝和丞相都是以怀柔为主,那冯永不遵循旧例,不就是自作聪明?

    诸葛亮咳了一声,终于插了一句,“公琰,你觉得如何?”

    问的却是蒋琬。

    蒋琬与杨仪的关系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而且同为丞相府参军,此时看到他硬肛李严,也有些担心。

    听到丞相问话,连忙开口道,“回丞相,琬以为,李君侯说得有道理……”

    李严满意一笑,杨仪则是怒目而视。

    “然冯郎君乃是山门中人,行事常有惊人之举,咳,倘若当真能如杨参军所说的,教化夷人习汉话,学汉礼,那越郡岂非能成为第二个朱提郡?”

    朱提郡儒学兴盛,大姓人家以习汉书,行汉文为荣,南中叛乱时,朱提各夷王大姓皆是不为所动,正是因为人心向汉。

    李严杨仪两人却是没想到蒋琬后面的话里还有转折,于是两人的神情竟是又立马互相调换了过来。

    要说起知晓诸葛亮的心思,除了去汉中当太守的马谡,接下来定然就是蒋琬。

    别的不说,李严劝丞相进九锡称王的事情,蒋琬是少数知晓的几个人之一。

    当时丞相暴怒无比,从那时起,李严因为私心之重,就已不被丞相所喜。

    如今让他进前将军之位,看似高升,但从永安调往江州,却非是简单之举。

    永安是李严接受遗命的地方,同时也是先帝亲手把手上的精兵交予他的地方,意义非同一般。

    但江州就不一样了。

    当年先帝伐东吴,赵老将军可是督江州之人呢。

    这其中的微妙,非一般人所能知。

    也就是说,丞相如今已经开始提防李严了。

    大汉丞相听了蒋琬的话,垂下眼眸,不让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寒芒。

    同时心里对李严也有些失望,正方啊正方,我本以为,你只是私心有些过重,还是可以相忍为国的,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到了这等惘顾公事的地步。

    若是朝廷钱粮吃紧,或者无力南顾,让夷人仍自守其地,遵其旧俗,不失为暂守一时安宁之法。

    但如今朝廷为何能够大肆清查田亩人丁,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既然敢对世家大族的人口土地这一条命根子动手,又何须怕对另一条命根子动手?

    作为大汉丞相,诸葛亮很清楚目前南中的状况,甚至这种情况还是他刻意放纵的。

    如今南中正准备大开庄园,所需的劳力从哪里来?

    总不能赶着汉人去南中吧?

    谁愿意去?谁愿意从富庶的蜀地去传说中的疫瘴之地?

    所以自然还是找当地的夷人最为方便。

    只要夷人没有习汉话,没有遵汉礼,没有归于官府的直接管理之下,那他们就仍是潜在的劳力来源。

    世家和权贵要让他们变成劳力,那就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在大汉丞相看来,朝廷需要削弱南中夷人没错,可同时也不可能让南中的地方势力再次膨胀。

    如今的做法,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南中,最终的目的,还是有朝一日能让朝廷直接管理南中,而不是假手南中豪族和夷王蛮帅们。

    南中,只能是朝廷的南中,而不是其他人的南中。

    但很明显,李严铁了心要反对冯永的建议。

    只听得他对着蒋琬斥道,“朱提郡自前汉始,就兴儒学,自今已有数百年矣。越设郡,亦始于前汉,自今亦有数百年,可如今夷乱仍频,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李严反对此事,是因为他对南中目前这种情况很满意,甚至想让它永远保持下去。

    至于有没有顺便帮世家维护另一条命根子,知识垄断权,还是故意帮忙,谁也不知道。

    “大家考虑得都有道理,且冯长史信中所言不详,也不知其具体打算如何,委实令人难下结论。丞相何不派遣一人前往越详问一番?”

    老好人向朗一看场面有点火气过大,连忙跳出来调解一番。

    “向长史所言甚是。”

    张裔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终于也说了一句话。

    于是这个议题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与让丞相府差点就吵起来的这封信相比,给小妾阿梅的信里头所交代的事情,那就容易办多了。

    看完主君的来信,阿梅想了想,然后让人去把管家叫过来:“赵叔,我们庄上,如今有多少鸭子?”

    “一百二十三只。”

    赵叔作为管家,是很合格的。

    如今的冯府可不是以前连一百只鸡都养不起的人家,庄上不但有专门养猪的地方,还有专门养鸭养鸡的地方。

    毕竟府上这两年多了不少人,再加上主君的名声比较大,只要主君回到府上,几乎天天有人过来拜访,光是要招待用的食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正在下蛋的有多少?”

    “没个准数,这鸭子大多都是在夜里下蛋,平日里只能估个大概,也就七十来只吧。”

    “太少了。”阿梅皱眉,“若是去外头买种蛋,能买多少?”

    “只怕是难,今年不少人家都学了咱们府上的秘方,这鸭苗鸡苗种蛋,都紧俏得很,主君没离府前,还有不少人上咱们府上来问呢。”

    赵管家对主君的败家行为很是碎碎念,在他看这,这等秘方,是可以世代相传的东西,当初被迫送出去给几家,那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听说锦城的不少富贵人家都学会了,让赵管家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别家的不说,这关府总可以拿到一些吧?”

    阿梅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娘子来了一封信,是给关君侯的,请赵叔亲自走一趟关府吧。正好捎个口信给关君侯,就说主君想运些种蛋去越,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赵叔一听,就是一哆嗦,“听说越离锦城有近千里,这路上得颠坏多少?”

    府上有储存鸭蛋鸡蛋的方法,就是拿糠麸埋上,只要一个月查看两次,挑出坏蛋,大部分可以保存两到三个月不坏。

    所以倒是不用担心路上会变臭,但锦城到越,那得多远?而且听说这一路上不是山就是水,哪有那么容易运的?

    “所以才要多收一些,就算坏一半,也能留一半。”阿梅又叹了一口气,“不要怕花钱。”

    “这简直就是胡闹!”

    关兴接到冯永传过来的消息,当下就是一阵牙疼,知道这小子有钱,但这般折腾,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从锦城运新鲜鸭蛋去越,这得多任性?

    早知道当初就多要点彩礼!

    只是看到三娘也来了信,关兴只得照办。

    任性的冯土鳖才不管锦城的人因为他的信会头疼还是心疼。

    此时的他,正站在田埂边上,用力踩着田埂,甚至还蹦跳几下,感觉确实挺结实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田埂要比常见的要高得多,也宽得多,而且还特意夯实了。

    高定乱越近十年,也不是只顾破坏不管生产,毕竟夷人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士卒也要钱粮。

    就算是胡人也会在某个地方撒点糜子,以待收割,更何况立郡数百年的越?

    在邛都周围的孙水平原,本就有不少耕地,原本是属于高定的产粮区,虽然去年荒废了一年,但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直接耕种。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夷人头目愿意配合冯永开荒的原因之一。

    因为邛都周围,大部都是熟僚,或者说是会耕种的僚人。

    邛都这一季是没办法种早稻了,但对于手上有大量人手劳力的冯永来说,赶工整理出两块地让他试验一番,还是可以的。

    冯永精心挑选了一块地,又令人按他的意思进行改造了一番。

    四周垒起了高高的田埂,又在田里挖出纵横几条沟,每条沟有两尺宽,一尺半深。

    然后在水田的进水口处还挖了一个四尺深,一丈大小的水坑。

    由此看来,某长史这些日子倒也不是一天到晚地骗夷人小孩子帮他捉泥鳅,至少还搞出了这个怪模怪样的水田。

    水田里插上了秧苗,经过几天后,已经重新站直了,开始返青。

    冯永绕着稻田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对着身后的下人吆喝道,“好了,可以放进去了。”

第0524章 你们在干什么?

    田埂上放了一排水桶,水桶里全是鱼,有鲫鱼,有泥鳅,还有一些精心挑选出来的草鱼类,都是冯永用肉饼子骗夷人小娃子帮忙捉来的。

    大的已经吃掉了,小一点的就留下来,养了好一段时间。

    弯腰试了试水温,感觉桶里的水和水田里的水温度应该差不多,冯永点了点头。

    “小心点,别惊了鱼。”

    拿着瓢,舀起木桶里的鲫鱼,小心地放到进水口的大坑里。

    鲫鱼是杂食性,草鱼类的鱼种主要以草类为食,所以进水口的大坑要围着用细竹篾编成的栅栏,等禾苗再长高一些才能让它们在田里四处游荡,不然它们会吃秧苗。

    等稻秧直立了,稻叶远离水面,稻秧就不如青饲料鲜嫩,草鱼只要吃饱就不会跳高去吃稻苗了。这时就要及时将集鱼坑周围的拦鱼设备拆掉,让鱼能够到田中活动觅食。

    至于泥鳅,则是可以直接放在沟里。

    “兄长要在这田里养鱼吗?”

    关姬难得地没有带着人去邛都周围设置防御,蹲下来,看着冯永领着下人在田里小心翼翼地放鱼,轻声地问道。

    “是啊,养鱼。”

    冯永点点头,看了一眼关姬,“细……咳,四郎今日怎的有空过来?”

    “旄牛部的狼离今日带着他的阿姊离开,张将军给他设了送别宴,小弟亦要入席。”

    蹁跹郎君关索微微一笑,自有一份浊世佳公子的味道。

    “哦,那狼离走了?”

    “对,刚把人送走。张将军看兄长在忙着,不好过来打扰,就先去准备旄牛部的营地了。”

    “旄牛部的营地?”冯永一怔,“什么意思?”

    “走之前那狼离说了,过些时日准备带自己所部过来投靠鬼王。”

    冯永有些意外地问道,“还有这等事?这是狼离亲口说的?”

    “那是自然。”

    对于手中兵力充足,且已经初步在邛都站稳了脚根的冯永来说,旄牛部虽然可能会让人有些头疼,但最多也就是目前能造成点麻烦。

    所以旄牛部的事情,冯永是全权交给张嶷去处理的,一直没关心这个事。

    本来他还想着,孟琰就算没法全歼旄牛部,只要打败他们,把他们赶回北边的汉嘉郡就行。

    只要等越彻底稳定下来,马场走上正轨,有了足够的需求和动力,邛都直达锦城的那条路,就算冯永不想开通,也会有人主动去开通。

    到时旄牛部就可以直接叫放牛部了,而且是专门给马场放牛的那种。

    却是没想到这狼离竟然说出这等话来。

    冯永不禁就深深地沉思起来:这特么的不科学啊!莫不成张嶷自身带的降智光环比自己的鬼王光环还厉害?

    “旄牛部作乱汉嘉郡有数十年了吧?怎么可能这就般轻易地臣服?”

    冯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地问道。

    “不是旄牛部整个部族,只是狼离自己所部。”

    “即便是狼离自己所部,那他又怎么会有这等想法?莫不是只是假托之辞?”

    当初得知狼离率东渠残部过来参拜,冯永与张嶷就认定,这狼离过来参拜之假,查探形势才是真要不然怎么没带旄牛部的人过来?

    这蛮夷就是蛮夷,演戏都演不像。

    哪知这演着演着,你说你来个假戏真做?

    这不按剧本来啊!

    导演,我要举报!

    “看着不太像。”

    关姬却是不同意冯永的看法,轻轻地摇摇头,“夷人素来重信誉,他当着众人的面以山神名义发了誓言,同时还拿刀戳破了牛皮。若是他食言,只怕回到族中难以立身。”

    蜀中的夷人多崇拜山神,特别那些放牧的部族,他们经常要赶着牛羊马来往于深山之间,故山神在他们的信仰里份量极重。

    拿刀戳破牛皮,则是表示就算遇到万千辛苦,也要努力完成的意思。

    这么看来,这狼离,率众来投,还当真不是戏言。

    “不是,这张将军都对那狼离做了什么?竟让他做出这等决定?”

    冯永当真是好奇极了。

    “兄长这话说得怎么这般难听?”

    关姬嗔怪地推了一下冯永。

    明明是男儿打扮,可这突如其来的女儿神态,却让冯永有些惊艳的感觉。

    不妙!这样下去,老夫很有可能要被自家婆娘掰弯了。

    冯永强行让自己清醒过来,看了看四周,只见下人都自动隔得远远的,而且都是自己府上的人,嗯,看来没什么关系。

    于是冯土鳖悄悄地捏了捏关姬的手,悄声道,“四郎你就好好说与我听,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没什么啊。就是带着他观看了邛都各处,比如那边修建城郭的工地,还有那边的开荒,还有那边……”

    关姬指了指远处,抿嘴笑了笑,“兄长你不知,当他得知只要帮忙修复城郭就可以得到口粮时,那个模样,才好笑呢。”

    “小弟想着,应该是邛都这种不拘夷人汉人,皆听从鬼王号令,齐心努力的模样,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想象吧。”

    “听他讲,就算旄牛部是大族,去年冬日里,也冻死了不少人。而且夷人此时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每天在饿肚子呢。”

    “哪像如今的邛都,只要有一把力气,就能找到一口吃的。”

    “说起来,兄长令夷人修城开荒,同时又接济他们口粮的做法,不但能让邛都快速恢复元气,而且又能安抚夷人,让他们不再起乱事,当真是绝妙呢。”

    说到最后,关姬习惯性地对自家阿郎进行称赞。

    冯永嘿嘿一笑,“以工代赈嘛,不但可以对夷人使用,其实若是对大汉产生流民的地方也可以使用。”

    “以工代赈?这个法子好。”

    关姬目光灼灼地看着冯永,眼中带着爱慕和崇拜。

    当然好,不但可以避免了产生张嘴等待的懒惰情绪,还可以借用民力进行各种建设,更重要的是,可以集中管理,减少了祸乱的隐患。

    只是关姬这男儿打扮,却又这等神情,实是让冯土鳖一阵为难,特么的老子要不试着弯一回算了?

    只见他咽了咽口水,然后吹嘘道,“那可不?我想出的法子,哪有不好的?就如这田里养鱼,其实也是大有好处的。”

    “原来兄长当真是在田里养鱼?此法可行么?”

    关姬好奇地问道。

    “不但可行,而且是大有好处的。四郎你也知,这田里要施肥,庄稼才能长好。但如今邛都新定,一切从简,哪来的肥料?”

    “不过若是在田里放些鱼,庄稼不但能长得更好,而且待到收谷子的时候,还可以收鱼。此乃一举两得之事,这不是好处么?”

    不要以为古代自然环境好,就可以随意吃到野味。

    就拿鱼来说,虽然中国的劳动人民早就有养鱼的习惯,但因为种种原因,人们平日里所吃到的鱼,大多来源仍是河流里的野生鱼。

    就如去年,曹丕的郭皇后驻留谯县的行宫,她的兄弟郭表,留守在行宫警卫,曾想截断河水捉鱼。

    古代想要就捕鱼,除了渔网,大多就是断水捉鱼,要不然怎么会有竭泽而渔这种说法?

    这一年到头,一条河流能竭泽几次?

    而且鱼羊为鲜,古人以鱼为美味,所谓脍,其含义就包含了生鱼片。

    比如说那位坑死吕布,屡败孙策孙权两兄弟的徐州陈登,传说就是喜食生鱼虾之类的腥物,导致体内有寄生虫,所以才英年早逝。

    鱼肉也属于肉食,只有富贵人家才有资格吃。

    “以前我也曾闻,稻田之鱼,味美而可以为酱,本以为是哪里的不传之秘,没想到兄长竟然也会这个?”

    关索眼睛瞪得老大。

    “四郎听过稻田养鱼?”

    这回轮到冯永惊讶了。

    关姬点点头,“只是传闻有这等养法,但从来无人知晓如何养。故就当了是奇闻野趣,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亲眼见到。”

    关姬说着,眼中的好奇之色更浓,探头看了看沟里的泥鳅翻了几下,钻到泥里不见,“兄长师门的学问,当真是深不可测,连这等传说的秘法也有。”

    然后指了指沟里,“这泥鳅,不会钻到田外跑了吗?”

    “不会。这泥鳅虽然喜欢钻泥里,但性喜安静,只要吃食足够,一般不会离开太远。更重要的是,这泥鳅也就是钻淤泥的表层,不会钻得太深。”

    “那这稻田养鱼的道理,阿郎能仔细与妾说说么?

    “当然可以。把鱼养田里,鱼粪可让谷子长得更好,谷子抽穗时,落到田里的稻花可以喂鱼,鱼还可以吃掉田里的虫子和杂草。”

    稻田养鱼对环境改善作用主要表现为其具有较好的灭虫效果。

    主要是稻田养的鱼食用大量的蚊子幼虫和螺类,可以降低疟疾、丝虫病及血吸虫等严重疾病的发病率。

    这种事情就不用细讲了,反正讲了关姬也听不懂。

    “根据我师门里的统计,用稻田养鱼,田里一般可多收一成谷子,而且收谷子时还可以收鱼,一举两得。”

    “这般好?”

    关姬脸上泛出喜色,“深耕可多收一成,施肥至少再多收一两成,养鱼又可多收一成,这般算下来,岂不是至少可以多收三成?”

    “若是再加上鱼,一亩地的收成少说也要比以前增收一半。”

    关姬越算眼睛睁得越大,到最后竟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掰起手指头来。

    看到她这副可爱至极的模样,冯永心里喜爱极了,于是嘴里又开始犯贱,把不住门道,“真要这么算也是没错。”

    “我如今主事一郡之地,不拿点真本事出来,他人怎知我这山门子弟的厉害?你不是喜欢食泥鳅么?到了收谷子的时候,这田里的泥鳅长得又肥又大,正是吃的时候。”

    说着说着,他又拉住关姬的手。

    其实说实在的,这家伙想起稻田养鱼的事,还是看到自家婆娘实在是喜欢吃煎泥鳅这道菜,这才想起要养泥鳅,最后才记起还有稻香鱼这回事。

    好歹也是南方农村出身的,稻香鱼这种事,冯永自然是知道的,所以这才说得头头是道。

    关姬听着,开始也是高兴,只是看到这个人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总觉得有一种危险。

    然后再听到他说起“泥鳅长得又肥又大”,一下子就觉得眼前这个家伙的嘴脸猥琐之极,当下咬了咬下唇,美眸白了对方一眼,然后又一脚踢过去。

    这一脚本也没什么力道,只能算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可惜的是两人偏偏忘了,此乃公众场所,虽然周围皆是府上的下人,但却防不住有别人要过来。

    花好不容易打听到关家四郎今日没有领兵出去,再找人打听了关索的去向,本是兴冲冲地跑过来,没曾想却看到那关家四郎与冯郎君两人执手相对。

    这也就罢了,只看那冯郎君色授魂与的样子,当真是令人恶心!

    可那关家四郎为何是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这位南中的爽朗妹子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一颗火热的少女心当场就要碎成无数片。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花浑身颤抖,尖叫了一声。

    声音竟是直破云霄。

    关姬这等人物竟也被这个尖叫声吓了一大跳,本来没什么力道的一脚,最后时刻竟是条件反射般地突然暴发,直接把冯土鳖一脚踢翻,把这人踢到田里去了。

    冯土鳖“扑嗵”一声,在田里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只听得他“哎哟”一声,双手下意识地往田埂一抓,感觉扣住了什么东西,然后没等反应过来,装着水和鱼的木桶就倾倒下去,直接扣到他的头上。

    于是冯土鳖被木桶的提手砸得眼冒金星不算,偏偏头被扣桶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到腥腥黏黏的东西不断地从脸上,头上滑过……

    桶里的泥鳅欢快地蹦到田里,钻到泥里不见,有几只调皮的,还从衣领里钻进去,滑过胸膛,这才从衣服下摆钻出去。

    这一切发生地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个人形的泥浆在蠕动。

    “阿郎……兄长,兄长你没事吧?”

    关姬最先反应过来,慌忙蹲下去,帮忙把冯永的头上的木桶拿下来,再伸手把他拉上来。

    冯土鳖生爬上了田埂,无可恋地趴在那里直喘气,也不管满身的泥浆,还有头上不断滴下来还带着腥味的水珠。

    这都是梦,这不是真的!

    冯永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娶一个武艺高强的婆娘果然是有高风险的。

    “为什么?”

    头顶的阳光照醒了某只土鳖,他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幽怨无比地看着关姬。

    关姬本是满心歉意,可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嘴角抽了抽,也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

    “哈哈哈……”

    关姬没敢笑,倒是旁边的花跑过来,看到冯永这模样,当下顿觉得一阵快意:让你跟我抢男人!

    于是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第0525章 论平日哄好老婆的重要性

    看到花幸灾乐祸的样子,冯永一阵恼怒。

    从地上爬起来,冷哼一声,“笑个屁!”

    田里干活哪个身上不带泥巴?我这身上只不过是沾得多了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一噎,双手抱臂,脸上带着冷笑,神情中带着鄙夷,也不说话。

    冯永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恼怒更甚。

    这小娘皮简直不知好歹!

    当下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矮小个子的南中妹子,然后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索,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早就提醒过你了,你和四郎是不会有结果的。”

    花神情一僵,这才想起眼前这个家伙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再想起以前关家四郎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她,只觉得心头好似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她实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厚颜无耻,娶了关家的三娘子,竟然还觊觎关家的四郎君……

    “你就不怕我告诉你家夫人?”

    冯永闻言,学着她刚才的模样,抱臂冷笑,先是用挑逗的目光看了一眼关姬,再挑衅地看了一眼花,虽然不语,但意味自明。

    关姬嗔怪地瞪了一眼冯永。

    花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再看到关姬这副模样,心头又再被扎一刀。

    “无耻!”

    花骂了一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泪珠夺目而出。

    好了,这一回再不是笑出眼泪,而是被气出了眼泪。

    “关你什么事?你别忘了,这关郎君,如今可是与我住一起呢!”

    冯永再插第三刀。

    “住……住一起?”

    花目瞪口呆,是了,他们的确是住一起的。

    她本以为这两人是姻亲,关系比较好,再加上如今邛都能住的地方也少,所以两个人这才住一起,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这个直性子的妹子只觉得脑子晕晕忽忽的,又怎么可能是巧言令色而又厚颜无耻之徒的对手?

    她用复杂至极地眼神看了关姬一眼。

    关姬眼神飘忽,没敢去看她。

    花先是“呸”地一声,最后终于没忍住,再“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冯土鳖看着花跑远的身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满意了?”

    关姬哭笑不得地问道。

    “谁让她觊觎我的细君来着?”

    冯永嘴硬道。

    “说的什么胡话!”

    关姬又恼又笑,当真是拿这个人没办法,“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快点回去洗一洗。”

    冯永哼哼一笑,“谁把我踢下去的?”

    “那不怨我,哪知道那花娘子声音那么大,我一下子没控制住……”

    关姬脸红了。

    “好好,不怨你,都怨她,那我说她两句有什么错?”

    自家媳妇有什么好怨的?

    当然是怨外人啦。

    全身都是泥浆,没办法正常走路,只好岔开双腿,像只鸭子一样,一摇一摆地走回去。

    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关姬还站在那里,不由得喝了一声,“走啊,还愣着做什么?”

    关姬“哦”了一声,如同受了气的小媳妇亦趋亦步,低着头跟在后面。

    一身泥浆的人趾高气扬地走在前头没半点羞愧,干干净净的人跟在后头,反而得低着头,感觉很是丢人的模样。

    院子里的厨娘看到主君这副模样,大吃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掉田里了,快点准备好热水,多烧点,我要好好洗一洗。”

    冯永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事。

    没有了外人,关姬磨磨蹭蹭地走过来,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声道,“阿郎,对不住,妾不是故意的。”

    “没事,这事不怪你,我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再说了,干农活的人,掉田里很正常。”

    小时候跟着大人在田里干活,特别是插秧的时候,田埂又小又滑,摔到田里,常见得很,不算什么事。

    倒是关姬听到冯永这个话,抬起头来,眼圈有些红红的,还以为冯永是在安慰她,又羞愧又感动的样子。

    看到她这副怯怯的模样,再想起她领兵时的英姿飒爽,冯土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看看四周没人,悄声道,“细君若当真想道歉,等会帮我把身上搓干净就行……”

    关姬一听,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更红了,眼眸水波荡漾,眼神又开始飘忽。

    热水很快烧好了,冯永先是往自己身上打了一遍肥皂,然后才开始仔细冲洗。

    虽然利用桐油大量制作肥皂的设想失败,但好歹自己也是有养猪场的人。

    没办法做成商品,但做一些出来给自己用还是可以的。

    洗了半天,冯永不知看了多少回浴室门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都这么久了,还没动静,看来鸳鸯浴是没指望了。

    这般想着,把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有点失望地泡到大桶里。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口突然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偷偷地溜了进来。

    冯土鳖大喜,连忙转过头看去,只是桶里的热气冒起,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个绰约的人影。

    “不要乱看。”

    眼角刚刚瞟到身后飘着一袭轻纱,脑袋就被人从后面扳正了,关姬的声音有些颤抖。

    “好好,不看。”

    冯永嘿嘿一笑,坐正身子。

    一股热水从头上浇下来,一只手在温柔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

    “头发已经洗过了。”

    冯永轻轻地说道。

    感觉到关姬的手停下了,然后凑到头上闻了闻。

    “你不下来洗一洗么?”

    “不要。”关姬“啪”地一声,用力拍了一下后背,不满地说了一声,“老是想着龌龊事。”

    “都老夫老妻了,怕什么?再说了,夫妇之间的事,能叫龌龊?”

    “呸!谁跟你老夫老妻?”

    “你啊!”

    冯永伸过手去,握住正在搓后背的手,再扭过头,笑嘻嘻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难道还不算老夫老妻?”

    这回看清楚了,关姬仅披着一件红色的轻纱,高挑而曼妙的身材让人血脉贲胀。

    “大流氓!”

    关姬看到冯永眼中闪烁的光芒,脸上羞涩之意更浓。

    颈脖以上,雪肤微红。

    冯永坐在澡桶里,关姬站在桶边,一双笔直而圆润的美腿几乎就要贴到脸上来,让冯永一阵口干舌燥,心悸不已。

    当下一个忍不住,猛地把关姬拥入桶中。

    “呀!衣服湿了……”

    关姬慌忙喊了一声,正要挣扎一番。

    “湿了更好,湿了更好看。”

    只听得某人猥琐之极的声音响起。

    关姬双眼含水,又娇又媚地瞪了冯永一眼。

    “流氓!”

    “嘿嘿!”

    凝脂入怀,流氓正要上下其手,却见关姬竟是主动地搂住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道,“阿郎,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

    冯永奇道。

    “谢谢阿郎对妾这么好。”

    冯永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对把自己踢下水田一事仍心存歉意,当下拍了拍她那光洁的后背,哄道,“你是我的细君,夫妻一体,我不对你好,那要对谁好?”

    “嗯……”

    关姬呢喃了一声,鼻音直撩人心扉。

    水波轻荡……

    “哦……咝……轻点轻点,哦,对,就这样……”

    冯永一个哆嗦,舒爽地闭上了眼。

    同时在心里暗暗想着,**啊**,这封建社会当真是**至极,这婚前教育怎么能教女子这种事情呢……

    果然平日里哄好自己的老婆,还是很重要的啊!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狼路回到旄牛部大营,同时向旄牛部大王详细描述了在邛都的所见所闻。

    “如今邛都大兴土木,重修城郭,垦殖田庄,已初现兴旺之像。其麾下士卒,士气昂扬,营寨严整,乃是精锐之士。”

    “更重要的是,鬼王令下,无论汉夷,皆从令而行,无人不服。只要努力劳作,每人都有口粮裹腹,不必受那饥饿之苦。”

    “即便是东渠旧部,先慑于鬼王之威,又得口粮果腹,亦安心劳作,不思旧主……”

    “东渠部亦能有吃食耶?”狼路顿时惊讶地问道。

    以往部族之间互相攻伐,被灭族者,除妇人被掳掠还有机会活下来以外,老弱无力者全部被杀死。

    至于精壮,基本都战死得差不多了。

    就算没死的,也成了胜者的奴隶,每年的冬天,最先被冻死饿死的就是他们。

    这鬼王,不杀人就算了,竟然还给足够的口粮?

    这与传闻中的不太像啊。

    狼离点头,“虽然劳作比主动投靠的部族要更加繁重一些,平日里亦常被看管,但口粮是不缺的。”

    “没想到鬼王竟是这等大方之人。”

    狼路赞叹了一声,然后想着自己的部族仍然有人在挨饿,而被灭族后的东渠部旧人却能天天吃饱饭,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平衡起来。

    “大王,邛都周围部族,分两种部族。其一就是像东渠部那样战败被俘,乃是鬼王的奴仆,无甚自由。”

    “其二就是主动投靠,只要听从鬼王号令,鬼王自会划出一份地方让其居住,首领仍统其部。平日里修城开荒,自有口粮分配,待日后还能按人头分田地,不虞饥荒之忧。”

    说到这里,狼离看了一眼狼路,“我旄牛部去年冬日里就冻死饿死不少人,如今族里的口粮亦不多,很多人都没能吃饱饭。”

    “故我想着,不若我带着自己所部,前去投靠鬼王,省出一些口粮,留给大王本部。这样的话,大伙都能吃饱饭,你觉得如何?”

    狼路心头一动。

    旄牛部其实是由好几个部落组成的部族,并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底下的头目平日里其实都各自统领有自己的部落,只要遇到大事了,才会聚集到一起。

    他之所以是旄牛部大王,那是因为他手里的部落是最大的,所以大伙都愿意听他的。

    狼离虽说是在问他的意见,但其实就是给他这个旄牛部大王的面子。

    想起刚才对邛都与鬼王的赞誉之词,看来他应该是已经下了决心。

    更何况他还愿意留下口粮。

    “只是叔父你不怕鬼王吞并了你的部族么?”

    狼路虽然乐意看到自己的本部壮大,但狼离毕竟是自己的叔父,未免也有些担心。

    “大王,我们旄牛部游牧于汉嘉郡已有近百年,如今亦只不过数千户,为何?正是因为口粮不足,每年冬日里都要冻死饿死不少人。”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汉人强势,以前看不起我们,如今好不容易来一个视汉夷如一的鬼王,正是我们旄牛部走出去的机会,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狼离想带着自己的部落去邛都,其实也是有私心。

    他这辈子,要当上旄牛部大王那没指望了,与其困守在汉嘉郡的深山里,每年看着族人冻死饿死,还不如像邛都的那些部族一样。

    至少不用担心没饭吃。

    听谁的话不是听?

    更重要的是,鬼王如今尽收邛都汉夷之心,再加上麾下士卒精锐,让狼离深感震撼:鬼王来邛都才多久,就能让邛都人人安心劳作,此非常人所能为也。

    如今狼路率军进入越,已经算是冒犯,谁知会不会被鬼王记恨?

    当年高定孟获等人占据南中三郡之地,兵力何止比旄牛部强盛数倍?如今安在?

    即便是东渠部与捉马部,虽说比不过旄牛部,但相差亦不会太远,其败亡又何其速也?

    进则有利,退则有害,是进是退,何须再问?

    狼路没有去过邛都,没有亲眼看到邛都的模样,自然不了解狼离的心理。

    当下听到这个话,还以为他当真是为了旄牛部着想,当下点头应下:“叔父既然主意已定,那我自不会阻拦。”

    想了想,又问道,“只是那东隗渠口口声声说要报仇,如今叔父却要去投靠鬼王,那又如何对他解释?”

    “何须解释?”

    狼离冷笑一声,“我们把他手上的旧部全部拿走,他嘴里不说,只怕心里也是有怨气。我如今要去投靠鬼王,倒不如再向他借一样物件。”

    狼路一听,立刻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那东隗渠以往多有暴虐,不说东渠部,就是其他部族,亦曾多受其欺凌。若是杀了他,倒也不怕有人说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情,“那捉马部呢?那魏狼,平日里深得人心,如今势穷来投,却是不能轻易对其下手。”

    “捉马部骁勇,大王可将其留下,供其口粮,待以后攻伐他部,再驱其为前部,不失为一条好狗。”

    狼离建议道。

    “善!”

    狼路称赞道。

    叔侄两人商议已定,便设下一计,诈称宴请东隗渠,待其到了营帐,一群侍卫一拥而入,将其乱刃砍死。

    狼离令人剁下其脑袋,然后携其首,带着自己的部落投奔鬼王而去了。

    捉马部魏狼一见到东渠隗的下场,心里恐惧,怕自己也落了这么一个下场,竟是在某个夜里,也偷偷地带着人跑了。

第0526章 一个典故

    对于狼离如约带着部族过来投靠自己这件事情,冯永没有亲自出面,仍然全权交给了张嶷。

    而且狼离的面子也没大到让堂堂鬼王亲自出面的地步。

    想要让鬼王亲自出面,除非能达到当年孟获那种一呼百应的程度。

    如今的南中,已经不可能再出现这等人物了。

    鬼王的真面目,自然是越保持神秘感越好。

    邛都的夷人畏服鬼王,而邛都的汉人,则是信服冯郎君。

    除了少数人,没人知道那个天天戴着草帽,到处乱逛,拿着肉饼子哄小孩帮忙捉鱼的汉人大官不但是鬼王,同时还是冯郎君。

    之所以知道他是大官,是因为就算是在邛都城附近,都无时不刻有亲卫跟在后头保护他。

    邛都这一季的早稻是种不上了,新开出来准备在下一季种上水稻的田地,都开渠引了水,给田里注满了水。

    同时冯永还专门派了人,前去孙水河里,捉了鱼苗,扔到水田里,看样子是打算用水田养上一季的鱼。

    不过当冯永从张嶷那里听到狼离投靠自己,有一部分原因竟然是因为旄牛部族每年都会冻死饿死人,导致族里的人丁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增长后,他的心里就是一动,想起了一个典故。

    这个典故叫“减丁”。

    一想到这个典故,冯鬼王的心思就如同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泛滥不可收拾。

    “这个狼离,他是想种田地,还是想继续牧马放羊?”

    冯永站在田埂上,呆呆看着那反射着阳光的水田,眼中的目光时而深幽,时而精湛,声音有些悠远地问道。

    “他虽说是任由长史安排,但依下官看来,按他的心思,若是能继续放牧那是最好不过。”

    张嶷站在冯永身后,看不清冯永那忽晴忽阴的表情,只是照实回答道。

    如今邛都东西北三面,凡是不服大汉的夷人部落,都已经被一扫而空,全部纳入了大汉的实际掌握范围。

    唯有南边,句扶仍在率人摸索南下,探索地形。

    但还是那句话,越夷多汉少。

    以目前的大汉情况,只要能把孙水河谷平原完全控制在手里,那就是万幸。

    所以冯永的规划里,也就是尽力把孙水河谷平原开发出来,然后再利用孙水河谷平原的优势,辐射全越。

    至于越的其他地方,只能是在有足够武力威慑的情况下,同时扶持起亲大汉的夷人部落。

    孙水河谷南北走向,虽然有些地方很狭窄,但它很长,总面积很大,至少对于大汉目前官方帐面上的这点人口来说,折腾上几十年不成问题。

    所以这么一块平原,冯永打算拿一半来种牧草,一半种粮食。

    若是换了后世,这么简单粗暴的规划,如此浪费土地资源,被人打死那都是活该。

    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非常宏伟的设想。

    按冯永的计划,愿意耕种的夷人部落,可以按人头分得田地。

    而对于习惯牧马放羊的部落,春夏秋三季他们可以在其他地方放牧,到了冬天,可以赶回孙水河谷,用这里事先贮好的青料喂养牛羊马过冬。

    这样的话,耕种的夷人自不必说,很快就会成为大汉的直辖子民。

    而放牧的部族也会渐渐变成在孙水河谷平原半定居,习惯在冬季的时候依赖孙水河谷的青饲料供应,更好地被大汉所掌握,不容易产生祸乱。

    这两种夷人,前者可以上交粮食作为赋税,后者可以上交牛羊马、羊毛、皮草等作为赋税。

    只是如今听到狼离说起旄牛部的情况,冯鬼王发现,这个规划好像可以修改得再好一些?

    “张将军可知,以前越有多少丁口?”

    冯永沉默了许久,突然问出一句莫名的话来。

    “来越之前下官曾查过,但仅能查出前汉元始二年时曾记有,时越郡内有六万一千两百零八户,共四十万八千四百零五人。”

    张嶷虽然不知道冯永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略一思索,便马上回答道。

    可见其对越郡,张嶷还是很用心了解了一番。

    “是啊,两百多年前都能查出越就有丁口四十万余人,难道两百多年后我们还查不出越究竟有多少人么?”

    “长史欲清查越丁口?”

    “没错。”

    冯永点头,“大汉如今清查人丁田亩,却是仅限于蜀中汉中。南中因为形势复杂,无法入手。”

    “故我想着,趁着如今这个机会,清查一下越各个部族的丁口,也好方便给他们划分地方,以免以后越界产生纠纷。”

    张嶷听了,有些不明白,“长史不是已经打算给他们划分耕地么?怎么还会越界?”

    “不是那些耕种的夷人,是那些仍要游牧打猎的夷人。”

    冯永目光幽远,缓缓道,“我的计划是,不管是打猎也好,游牧也罢,给那些不耕种的夷人划分好地方,让他们不得随意越界。”

    “若是有越界者,我们将会协助被越界的部族,对越界者进行重罚。只是部族有大有小,所以若要公平划分,就得知道各个部族丁口的多寡。”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只是张嶷能在后世留名,自不是一般人物,想了一下,就想到了这其中的不妥之处。

    “长史,如此一来,虽说各个部族可以暂时安定下来,只是日子一久,部族丁口必会增长。到时如果给他们划分的地方产出不够,只怕各族又要多起纷争。”

    冯永听了,淡然一笑,“丁口多了可以往外迁移嘛,又不是非得死守着那一片地。到时候,若是哪个部族人丁过多,口粮不够,可以跟我们提出来。”

    “这马场,工坊,东风快递,南边的甘蔗庄园,哪里不需要人?我们都可以帮他们安排下去。甚至去沙场博个出身,运气好一点,说不得就封妻荫子了呢?”

    “看看王将军,不就是跟了荡寇将军出来,如今好歹也博了个出身呢!”

    冯永所说的王将军,就是王平的族人,王含。

    张嶷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不就是把越的夷人部族死死地限制住了?

    再想起刚才提起旄牛部的困境,张嶷猛然醒悟过来,冯郎君这是想要让越所有夷人部族都陷于类似旄牛部的困境当中啊!

    夷人会答应冯郎君的要求吗?

    肯定会的。

    因为这表面看起来,当真是再公平不过了。

    按部族大小,划分狩猎放牧的范围。

    这样就保证了大部族的利益,因为部族越大,分到的地方就越大。

    而各部族之间因为不得随意越界,同时又保证了小部族的生存。

    只要各个部族只要不违背鬼王的规矩,背后自有鬼王撑腰,也不怕别人过来征伐自己。这又保证了大汉可以很轻松地站在超然的位置掌控全局。

    很公平,很合理。

    但这个公平与合理的背后所隐藏的深意,别说是夷人,就是算张嶷自己,若是没有得到冯永的亲口承认,那也是猜不出来的。

    只怕多年以后,越的夷人都未必能明白过来,他们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结局。

    而且按冯郎君定下的规矩,越夷人只怕连对越官府有威胁的部族都不会再出现。

    这当真是算计了别人,还让别人感恩戴德,如若此事当真能成,那鬼王在越的名声,那就要如日中天了。

    看着眼前这个头戴草帽,打着赤脚站在田边的郎君,张嶷站在日头底下,亦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这南中夷人说得不错,这鬼王之称,当真是名至实归。

    再想起以前听过这位郎君的各种传闻,张嶷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当真是名不虚传,而且后面只怕还要加一个“深谋远虑阴鬼王”才行。

    这时,只见两个十一二岁的夷人小孩担着一个大木桶过来,远远地就放下了,对着这边比划了一下,“鱼,鱼……”

    没有侍卫的允许,他们是不能过去的,夷人小孩知道这一点,很是守规矩地站在侍卫的警戒线之外。

    冯永对着侍卫点点头,侍卫不动声色地把他们身上检查了一遍,这才放行。

    “多少条鱼?”

    冯永伸头过去看了看放在面前的木桶。

    “二百!”

    夷人小孩脸上带着自豪的神情,伸出两根手指头,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回答。

    果然在日常的互动中才是快速学好外语的方法。

    “好,不用数了,倒那块田里。”

    冯永摸了摸夷人小孩的脑袋,赞赏道,“这两天就你们捉得最多,等会多给一个肉饼子。”

    两个小孩一听,立刻高兴万分地把桶抬到冯永指定的水田边,小心翼翼地把鱼苗倒进去,仿佛生怕伤到鱼苗一般。

    然后这才欢天喜地地跑到侍卫那边,伸出三个手指头,“三个!”

    把肉饼子拿到手,又跑回来对着冯永鞠了一躬,“谢谢大人。”

    “把手洗干净了才能吃,知道吗?”

    冯永叮嘱道,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不然吃了脏东西要生病的,不听我的话,以后就不要你们的鱼了。”

    “知道。”

    小孩虽然说不了多少汉话,但能听得懂,当下连连点头,然后一人拎着桶,一人扛着扁担跑了。

    很平常的互动,也很温馨,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双方越是其乐融融,张嶷就越觉得冯永周围阴森森的,甚至好像看到了冯郎君温和可亲的表面之下,那冷冰冰而又邪恶得令人发指的铁石心肠。

    “张将军,自到越以来,我发现你不但行军打仗是一把手,就连治理地方也是好手段,这件事情,就交与你,如何?”

    “冯长史有令,末将岂敢不从?只是越南边的夷人怎么办?”

    “无妨,先把邛都北边的划分好,南边的,等句将军回来再说。”

    两人正说着,只见又有两人向这边走过来。

    张嶷一看,连忙说道,“长史,那末将就先行告退。”

    “嗯,去吧。”

    张嶷迎上过来的两人,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走了。

    “兄长!”

    过来的人正是刚刚回到邛都的黄崇和王训。

    狼离带着东隗渠的首级来投,东渠部的残部已经算是全部清扫干净,黄崇和王训也就没有继续呆在苏祁的必要。

    不但如此,就连北边的孟琰,因为旄牛部的主动求和和退回汉嘉郡,也已经率军回邛都的路上。

    冯永颔首点点头,问道,“此次去苏祁,南乡士卒伤亡如何?”

    南乡士卒乃是冯永最为信任的子弟兵,同时冯永准备把他们当作未来越驻军的基层军官,他们想担起这个重任,经历战场考验,那是必须的。

    “此去苏祁的南乡士卒共五百人,伤两百零六人,亡一百六十九人。”

    两人没想到冯永一见面就是问这个话,当下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好看,声音也低沉下来。

    冯永心里抽搐了一下,胸口有些发疼,一百六十九人啊,未来的基层骨干,就这么没了!

    “每战必先么?”

    “是。”

    “有人退缩么?”

    “有,阵前斩了两人。”

    冯永点点头,“阵亡的人和临阵脱逃的人名单都给我看一下,通知南乡那边,把临阵脱逃那两人的家属全部贬为奴工。”

    这个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就算是在后世,每一年都有拒绝服兵役的。

    更何况是上了战场拼命?

    但这是乱世,大汉如今实行的是征兵制,真要轮到了谁的头上,谁也不能逃避南乡厚养士卒,就是为了尽最大努力减少逃兵现象的发生。

    五百人仅仅临阵逃脱两人,已经是大出冯永的意料之外,看来连坐制度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阵亡士卒的家里,所属的大队队长,要亲自上门安慰家属,送抚恤金,送光荣之家的牌子,若有队长打了一丝折扣,直接免职。”

    “阵亡士卒的子女有未满十五岁者,让其入学堂读书。若已满十五岁,看看工坊牧场矿物哪里有空缺,优先补上,补不完的,报到我这里来,问他们愿不愿意到越。”

    越将来会有很多的空位置,光是马场的基层骨干管理等人员就是一个巨大的缺口,就怕没人能胜任。

    “还有,如今南乡人口日益增多,让信厚再训一批士卒。”

    说到这里,冯永沉吟了一下。

    “我听说,蒋参军家的大公子,也去了南乡,此人也算是有才,再加上那个霍弋,到时候把《军中操典》完整版给他们看看吧,让他们两人帮帮忙,不然信厚一个人怕忙不过来。”

    “到时我写信给丞相,建议他们两人兼任一下南乡县的县尉,也算是名正言顺。”

    蒋斌好歹也是在钟会大军进入汉中时,守住了汉城,军事方面应该有天赋。

    霍弋就更不必说了,最后能任降都督的人,那就更差不了。

    南乡发展到今天,已经引起很多人眼红了,适时地让皇宫里和丞相府掺沙子进来,有益无害。

    不是说吃相难看不难看的问题,南乡是自己兄弟几人打造出来的,就算是再怎么吃独食,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关键就在于,南乡在大汉的地位越发地重要了,再加上设立在南乡的大汉储备局以及大汉储备局发行的票子,已经有了足以让大汉经济发生巨大波动的能力。

    若是再这么护着不让朝廷伸手进来,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这两人,一个是宫里的阿斗派出来的人,一个的大人又是丞相府里的人,正好合适。

第0527章 民乱

    “兄长,不知南乡那边还要训出多少士卒?”

    黄崇问道。

    “加上从锦城回去的四百人,再抽六百人吧,凑够一千人。”

    三万多人中抽出一千六百人服役,听起来很多,因为后世大多数国家普遍都不会超过一比一百。

    但对于现在来说,这是不多的。

    后世有人说蜀汉诸葛老妖穷兵黩武的罪证之一,就是兵民比例是一比十,导致蜀汉民不聊生。

    可实际上,无论是大汉,还是东吴,亦或者是曹魏,兵民比例基本都是在一比十上下浮动,所以说,这个真要算罪证的话,其实大伙都是一个鸟样,所有人都在穷兵黩武。

    至于民不聊生的说法……特么的整个三国时代竟然还有民能聊生的地方?

    只能说,是看哪个当权者的治理民生的手段更高明一些罢了。

    所以这么一比较下来,南乡兵民一比二十,确实不算多。

    但帐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南乡是一个产金蛋的地方,抽调太多的人手,一旦影响到正常的生产秩序,就是一万个士卒都未必能弥补回来。

    再加上此次到越,又抽调了一部分业务骨干,搭建越各个基础工作,南乡那边的人手已经略显紧张。

    幸好冯永有先见之明,开了学堂之后,白天给学生用,晚上给职工用。

    夜校的开展,各项技术的公开培训系统,还有南乡特有的“传帮带”风气,让冯永手里储备了相当一部分的技术骨干。

    再加上底层的那些奴工们,有着强烈地入籍愿望,可以弥补抽调骨干产生的缺口,让技术骨干可以很快地把新人重新带出来。

    可以说,南乡现在就是冯永手里的基层人才培育基地,就连那里的士卒都是南乡系将领手里的未来基层军官,不能对它大抽血,否则就是得不偿失。

    只是这个军中基层骨干的培养成本有点高,让冯永有些心疼。

    “伤残不能再上战场的士卒,伤好后注意安排好,如果愿意,那就尽量把他们安排在越,毕竟这里是新开之地,马场需要不少的管事。”

    “跟他们把道理讲明白了,若是回南乡,虽然不愁吃穿,但从长远看,以后的前途未必能比得过在越。”

    有生就有死,有伤就有残。

    越的开发和建设,需要大量的管事,基层管理人员,甚至是骨干,具有相当的组织性,又能认识常用字的退役伤残士卒,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这也算是给他们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

    毕竟要让别人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心上阵杀敌,冯永在这一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别人上阵拼命了,他才能安心在后方过小日子。

    “还有,这次回到邛都,要记得让底下的人开展讨论,特别是那些伤亡的情况,如何能更好地杀敌,如何能更好地避免伤亡,都要好好记下来。”

    “整理成册,然后在全军推广,这件事很重要,子实和意致,你们两人一齐抓这个活,必须亲自抓,不得假手他人。”

    学习经验才能让人更好地成长,吸取教训才能让人更快地成长。

    想要让南乡士卒少死人,开展战后总结那是必须的。

    这是南乡士卒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士卒的地方,他们可以不用像其他士卒那样,需要十数次甚至数十次地从战场上自己总结活命的经验。

    十数次甚至数十次地从战场上活下来,那能有多少人?

    这么一比较下来,前几年的辛苦培养,其实都是值得的。

    “诺。”

    黄崇和王训齐齐应道。

    此次南乡士卒出动,行动迅速,每战必前,悍不畏死,足以说明兄长的军中操典是一部难得的兵法,更说明兄长胸中是极有韬略的。

    虽然兄长在军中立的有些规矩让人觉得很是奇怪,但想来定是别有深意。

    “剩下的,就按南乡早先制定好的规矩办。”

    南乡其实早就为这些情况制定过详细的规矩,只是这一次是南乡士卒第一次正式大规模出动,冯永显得很是重视,所以这才唠叨了好久。

    黄崇和王训站在那里仔细聆听,没有一丝懈怠。

    兄长身上的权威日重,平日里还好说,但一涉及正事,总是让人感觉到和平常不是同一个人。

    交待完这些,冯永走到水渠边,把脚上的泥巴洗干净,然后把放一旁的木屐拿过来穿上,对着远处的夷人小孩摆了摆手,露出和蔼的笑容,指了指鱼篓。

    夷人小孩连连点头,露齿而笑,拍了拍胸脯,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喊了一声,“大人,我知道了。”

    两者之间很和谐,很融洽。

    冯永微笑示意,这才转身往回走,“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些伤兵。”

    黄崇回过头看了看那大片大片蓄着水的田地,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了一句,“兄长,这田里放鱼是为什么?”

    “为了肥田。”

    经过这几年的锻炼,还有及时补充营养,冯永的身材很是高大,走在最前头,给人一种巍峨的感觉。

    “这新开的水田,土里还有野草什么的,把鱼放进去,一来可以把草给吃了,二来养鱼的田里总是要肥沃一些。”

    冯永解释道。

    然后又指了指南边,说道,“我让句扶带兵沿着孙水河谷南下,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去定县看看。”

    “从锦城过来之前,我已经打听好了,这越的定,是有盐池的。等句扶探明了道路,我们就可以取定的盐来腌咸鱼。”

    咸鱼可是好东西,它既是肉,里头又有盐,储存的时间也久,不会轻易变质,运输也容易,吃起来也简单,条件实在恶劣的,直接拿起来就着主食吃都行。

    若是在煮东西的时候,碗里放条咸鱼,随意把它蒸软了,味道更佳。

    简直就是行军打仗必备良品。

    为什么说大四川在抗战年代是中国最后的后方?

    因为它当真是老天赐与中国的一块宝地。

    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群山环绕之下,既有产粮基地,又有丰富的矿产资源,铁、煤储量都很惊人。

    甚至老天看到它远离海边,竟然还给它安排了丰富的盐井,连内陆常见的缺盐这个短板都给它补齐了。

    这不是宝地是什么?

    “定有盐池?”

    黄崇想了一下,又问道,“小弟记得,那定不是有夷人部族盘踞么?这盐铁乃是暴利,那夷人又缺少盐巴,若是我们收走定的盐池,只怕那定的夷人会心怀不满。”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世家子弟黄崇和草根出身的王训两者的区别了。

    因为世家的底蕴,黄崇的眼光确实要比王训长远和高明。

    “所以我才叫句扶提前探路。”

    冯永淡然一笑,“谁心有不满,那是他的事。我收不收回盐池,那是我的事。”

    就算大汉再怎么衰弱,汉军对于夷人来说,仍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山。

    双方真要放开了打,和后世的美人希打傻大木没多大区别,甚至差距可能还要再大一些。

    之所以不打,是因为很多时候不值得打,或者说出兵的成本与收获实在是不成比例。

    定地处偏远,从邛都去定,要顺着孙水一直往下走,走到孙水与泸水的汇合处,再渡过泸水,才能到达定。

    从这方面来说,派兵前往定,确实是一个高成本的行动。

    但冯永根据旄牛部狼离那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东渠部曾想联合北边的捉马部、旄牛部以及南边的定豪帅狼岑,准备一起围攻邛都。

    只是东渠部先是拖延时间的计划失败,然后又被张嶷雷霆一击,没多久就败亡了,所以这联合计划自然也就胎死腹中。

    这狼岑能被东渠部列入联合的名单,自然不会是一个善茬。

    还有就是,这狼岑虽说前头派人跟鄂顺说一声愿意臣服鬼王,但自冯永这个鬼王到了越这么久,他竟是连个人都没派过来。

    所以在冯永看来,这个定县定然是要派兵前往的,至于派多少,就看狼岑是真心要臣服,还是在假意做表面文章。

    若是真心臣服的,鬼王要收回定的盐池,那你还不赶快乖乖地双手奉上?

    大汉对夷人,那就是十足的霸道总裁范,没得商量。

    时间进入了五月,南下的句扶终于传来了消息。

    在渡过泸水之后,句扶准备进入定,可是遭到了定豪帅狼岑的拒绝。

    句扶又以长途而来缺少粮草为由,要求补给,狼岑再次拒绝,并且还试图鼓动定周围的部族攻击句扶所部,把句扶所部驱逐回泸水东面。

    句扶所领士卒虽不足三百人,但因为所带干粮充足,却是毫不畏惧。

    他先于泸水西面的险要之地筑起营寨,一面派人尽快往邛都报信的同时,一面派人四处散言:狼岑违背鬼王之意,将要大祸临头,就如那东渠部、捉马部一般。

    夷人闻言,皆是心有疑虑,不敢尽力攻打,甚至还有人偷偷地给句扶的营寨送吃喝等物。

    接到句扶的报信后,冯永冷笑一声,“这狼岑前怕狼后怕虎,行事优柔寡断,贪小利而惜身,不足为患。”

    “某听闻,那狼岑在定颇有声望,深得夷人之心,却不知冯长史为何给此人这般评价?”

    皮肤黝黑,面目扁平,典型的夷人相貌的孟琰听到冯永这话,很是谦虚地问了一句,浑然不觉得自己说别人是夷人有什么不对。

    冯永看了孟琰一眼,这家伙挺有本事,关键是心肠也够黑,脸皮更是厚实,确实是块做官的材料,比孟获那种直性子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那狼岑,先是说要归顺大汉,后又欲与东渠部联手,首鼠两端也就罢了,关键是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拒绝了句将军进入定,这本就是反叛大汉的行为,可又偏偏在句将军渡沪水时无动于衷,估计是害怕把我们得罪太深,只想保住自己在定的地位。”

    “此等为事之道,不是行事优柔寡断,贪小利而惜身是什么?”

    “南中夷人若是反叛,无不是恃地形险要,可如今他让句将军在泸水西边站稳了脚跟,竟是使自己处于不利之地,此等行事,故我断言他不足为患。”

    “我曾听有人言,一要么不做,二要么不休,不成功,便成仁。这狼岑,做事行一半留一半,无甚心胸,何足道哉?”

    孟琰闻言,心下叹服。

    同时心里暗暗想着,这句“一不做二不休”,只怕是在讲他自己吧?不然这鬼王之威,是从何而来?

    建兴四年五月,冯永择南乡士卒三百人、善行山路夷人士卒一千人,令黄崇、王训率领,疾援句扶。

    与此同时,广汉郡绵竹县的一个大庄园里,一个年青郎君苦苦哀求,“张管事,我家从祖上三代,皆是跟着张家主,怎么突然之间,就要被驱逐出去了呢?莫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眼看着谷子才长起来,家里连存粮都没有,这一离开庄子,这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张管事昂着头,脸上带着冷笑,“你们死不死,那是朝廷的事。朝廷说了,庄子上不许留闲人,必须全部到官府上户籍,不然主家就要挨罚。”

    “这两年,主家放出去的人还少吗?还不都是朝廷给逼的?主家体谅你们,谁来体谅主家?不是我故意为难你们,这是官府在为难大伙,明白吗?”

    “张管家,就算是要让我们离开庄子,那也要等谷子……”

    年青郎君还要再说话,哪知张管事却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身后的庄丁扑上来,把所有人都往庄子外头赶去。

    同时茅草屋里的那些破烂,也统统被扔了出来。

    一时间,庄子内外,号哭声,泣求声,连接不断。

    “郎君,我们怎么办?”

    佃户们怀里抱着乌黑不堪的家什破烂,站在野外,脸上皆是带着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朗朗青天,竟是灰暗无比。

    其中不乏给主家干了一辈子,甚至是两辈子三辈子的人,当真是没想主家竟是哪此心性凉薄,说赶人就赶人。

    年青郎君眼中带着怒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庄子,恨恨道,“这狗东西!”

    只是他骂归骂,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照目前自己这一家子的情况,只怕挨不过三日,就要饿死在大路边上。

    庄子的管事站在高处,看着那些低贱的佃民们徘徊在庄子周围,久久不愿离去,脸上露出冷笑。

    “庄子上剩下的那些人,都怎么说?”

    “回张管事,都在谢主家的大恩呢,说是谢主家赏他们一口饭吃。”

    “那就好。”

    张管事满意点头。

    今年主家决定在全部的庄子用上八牛犁,这些多余出来的佃民,留着也没什么用,还白吃口粮,正愁没什么借口赶走呢。

    没想到这官府竟是送了把柄上来。

    正在这般想着,只见庄子外头的佃民忽然起了一阵骚乱,同时隐隐有呼喊声传来。

    过了一会,只见竟是同时转头向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建兴四年五月,锦城北边的广汉郡绵竹县,发生民乱。

    起因是广汉太守张冀在清查大户的田亩人丁时,执法严厉,同时又强硬地要求大户人家必须主动把隐瞒的人口与田地报出来,否则就要加以处罚,引起了广汉郡世家大族的不满。

    于是世家大族表面配合,其实暗地里却驱逐田庄里的佃户,让他们变成流民,阻挠人丁的清查。

    一时间,绵竹县竟是流民遍地,官府一时收拢不及。

    同时世家又散布谣言,说此乃因为朝廷施行苛政所致。

    于是无处可去,又没有吃食的流民人心惶惶,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开始冲击县里。

    虽然张冀及时带兵剿灭,但仍有不少人四散山林,成为山贼。

    有一个叫张慕的,聚集了不少人,呼啸于广汉与绵竹之间,四处为祸乡里,甚至连大汉丞相运往汉中以备北伐的军资竟也遭到了掠夺。

    消息传到锦城,朝廷震动。

第0528章 乱象初始

    建兴四年的五月,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月份。

    冯永派往定的军队还没传回来消息,他就接到了广汉郡有人叛乱的消息。

    “封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

    冯永看完了叛乱的前因后果,咕哝了一句,“世家大族就算再怎么风流数百年,终究还算是地主阶级,逃脱不了它的局限性……”

    没有人听清冯永在咕哝什么,就算是听清了,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人口田地,是世家大族传承于世的经济基础。

    知识垄断,是世家大族钳制黔首精神的基础。

    掌握了这两样东西,他们自然而然地可以把持住上层建筑。

    作为高级社会形态的前接班人,冯永早就明白了封建地主阶级的尿性。

    虽然诸葛老妖也是在维护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但是很明显,这种统治方式不是世家大族想要的,至少不是蜀中的世家大族想要的。

    如今他们安身立世的两大基础被诸葛老妖不断地挖墙角,期间还有某只不知名土鳖在递锄头。

    没想到他们憋屈了这么久,最后的反应竟然就只是弄出一些流民,以示抗议?

    弱鸡!

    真是弱鸡!

    冯永十分无趣地把公文扔在桌上。

    待过几日,突然有故人星夜来访。

    时冯永正在熟睡,被关姬摇醒:“阿郎,有人要见你。”

    冯永这些日子行走于地头,风吹日晒,虽不用亲自下地,但也是劳累,如今被关姬叫醒,迷迷糊糊地不愿起来,没好气道,“谁啊?明日再见不行么?”

    “阿郎,来人是许勋,说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关姬柔声道,“听说他是连夜赶来的,还是起来见一见吧。”

    “许勋?”

    没睡醒的冯永眼睛死活不愿睁开,脑子有点蒙,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这是许慈家的郎君,“他不是在柯郡么?怎么来这里……”

    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激灵,“难道柯郡出问题了?”

    然后又用力地摇摇头,重新闭上眼,“不可能,柯郡有马太守在,能有什么问题?”

    关姬把仍闭着眼的冯永扶起来,一边给他套上衣服,一边道,“不管哪里出了问题,人家既然说是万分紧急,那就定然不是小事,阿郎还是快点出去见一见。”

    “大汉有丞相在,能出什么问题?”

    冯永嘟嘟囔囔道。

    “来,把胳膊伸一下。”

    关姬不管满腹起床气的冯永,帮忙把他的袖子扯平,又帮忙系上腰带,最后蹲下去,帮他把鞋子穿上。

    “鞋子就不用了吧?穿木屐就行了。”

    “夜里寒气重,也不知那许勋要与阿郎谈多久,穿上好一些,免得脚受了凉。阿郎可要洗一下脸,也好清醒一下。”

    看着冯永有气没力的模样,关姬知他这些日子劳累,关心地问了一声。

    冯永这才用力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不用了。他人在哪呢?”

    “就在客厅。”

    睡到一半就被人叫起来,感觉浑身难受,冯永走到客厅,看到面带焦虑的许勋正在那里走来走去。

    一看到冯永进来,许勋连忙迎了上去,“会首。”

    “且坐。”

    冯永示意他坐下,“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冯永淡然不惊的模样感染了许勋,许勋坐下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说道,“会首,交州出事了。”

    “交州?”

    冯永一听,立刻清醒过来,交州不但是粗糖供应地,同时还是今年的南中蔗种供应地。

    一旦出问题,没了粗糖来源还好说,可要是没了今年的蔗种来源,南中的甘蔗种植步伐就得大大延缓。

    南中甘蔗种植计划真要出了问题,兴汉会内部也就罢了,可蜀中世家大族怎么办?

    但这可是把蜀中世家大族绑上大汉战车的最好机会,因为最多再过一年半,诸葛老妖就要北伐了。

    时间紧迫,错过了这次,冯鬼王哪有时间把战车的门给锁死?把窗给焊死?

    “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冯永立刻着急地问道。

    “交州士燮病重身亡,其子士徽被孙权任命为九真太守,对不能继承交州的刺史之位心怀不满,便自称交趾太守,反叛孙吴,并阻止东吴派往交州的人上任。”

    冯永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交趾乃是交州的郡治,交趾太守往往都是交州刺史兼任,如今士徽自任交趾太守,很明显就是想要孙权承认他的交州刺史之位。

    “那士徽还秘密让人送信与小弟,欲让小弟做中间人,求得大汉的援助。哦,对了,张家还送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小弟亲自交给兄长。”

    许勋说着,从贴身怀里拿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许慈因为与士燮有交情,又有治学之名,所以在许勋亲自到南中给冯永低头认错后,冯永就有了借许家之势的打算,于是让许勋入了兴汉会。

    同时让他作为兴汉会与交州的联系人,打通了交州的关系,张家这才能轻易地进入交州,把粗糖送往大汉。

    冯永接过来,当场打开,就着灯烛匆匆看了起来。

    好久,这才一拍案几,怒骂一声,“士燮好歹也算是个英雄,怎么生了一个废物!”

    士家治有交州已近四十年,是名副其实地土皇帝,在交州的威望尊贵而至高无上。

    士燮几兄弟出入时鸣钟响磬,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常有几十位沙门夹在车马群中焚香,连从前的南越王越佗都没达到士燮的声望。

    虽然士燮向东吴表示臣服,但其实交州一直被士家看作是私有地盘。

    身为士燮之子,士徽觉得自己继任交州刺史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在冯永想来,孙权就算是想趁着士燮死后控制交州,也应该表面上先让士徽任交州刺史,然后再派自己人任各郡太守,架空士徽。

    没想到孙权的动作竟然搞得这么大,直接把士徽放到九真郡去,那和发配边疆有什么区别?

    九真郡乃是交州九郡之一,位于后世的越南中部,根本就是比南中还要荒蛮!

    若是士徽能忍一时之辱,利用士家的声望,博取同情,同时秘密做好准备,再行反叛,那也算是一个人物。

    可惜此人志大而才疏,这般匆忙间反吴,有交州官吏桓邻规劝,这士徽竟然对桓邻进行拷打并杀了其人。

    桓家在当地也是大族,大怒之下直接举宗族之兵攻打士徽,而且双方还打了个旗鼓相当!

    这特么的!

    你连一个大族的宗兵都没能力镇压,还叛个屁!

    更重要的是,不但是当地大族不服士徽,甚至连士家也有人不同意士徽反吴的行为。

    冯永当真是恼火万分,内不能服众,外不能御敌,只待东吴派一大将率军前来,这士徽妥妥就是一个尸首分离的命!

    士家之所以能在交州呼风唤雨数十载,不过就是仗着交州地处偏远,环境恶劣,大汉腹地又战火连绵,各方势力无暇征讨。

    如今天下三分,虽未大统一,但总算是局部统一,东吴常年征兵山越,征得山越夷人补充人口,交州的环境,并不足以成为阻碍。

    再加上东吴征讨北方不成,东进受阻,陆地上的唯一方向,就是交州,难道这士徽还以为自己可以像他老子那样,在交州自成一片天地?

    “士徽此次举兵必败无疑!”

    冯永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确定了交州在三国时期确实是属于东吴的管辖之地,断然地下了一个结论。

    “我们不但不能答应他的救援,甚至还不能让东吴误会我们跟他的关系。你这样,写一封信给士徽,陈明利害,劝说他最好能重降东吴。”

    说到这里,冯永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勋,“当年中原大乱时,交州安宁,士民纷纷前往交州避乱。”

    许勋点头,他的大人也曾在交州避难过一段时间,自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如今交州大乱,而交州以南,则是汪洋,再无退路,百姓若是想避乱,则只有往北。交州连接南中,虽无大道,但有山路无数,想来定有不少人往这边躲避而来。”

    “南中庄园不是缺少人手么?交州百姓久在交州,习惯南方水土,让他们到南中的庄园帮忙,正好合适。”

    冯永语气缓和,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甘蔗种植会不会受到影响目前不是由自己决定的,但至少要做好止损,捞回一点是一点。

    许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位兄长,知道了交州之事,想到的第一个事情竟然是劳力?

    为什么自己只想着担心甘蔗,却没想到这一茬呢?

    许勋不禁开始反思起来,莫不成这是因为自己的心肠还不够狠?

    “此事需要南中降都督出面,到时我自会写一封信给李都督。东风快递与南中都督府的合作一向很愉快,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许勋一听,心里暗想,这何止是愉快?简直就是亲密无间了。

    “不过我们这边,最好也要有人参与。”

    冯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许勋。

    许勋明白冯永那未言之意,当下连忙主动应下,“小弟去年久在南中,对南中之事倒也熟悉,若是兄长不弃,小弟愿意担下此事。”

    红糖的利润足以令人疯狂,许家作为交州与大汉的中间人,在交州甘蔗一事上出力不小,虽然将来定不会被亏待。

    但基业这种东西,谁会嫌小?

    如今出力越多,将来得到的就越多。

    更重要的是,他是后来才加入的,而且早期还与会首夫人有过节,有些事情,不是说别人不提,自己就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总是得想法子弥补才行。

    “好!”

    冯永一击掌,“你一路赶来,也是辛苦,今晚就暂且先好好休息。”

    冯永与许勋谈话完毕,又令人带他下去休息,这才打着哈欠回到内室。

    关姬一直没睡,看到他回来,这才迎上来问道,“如何?可谈完了?”

    “谈是谈完了,可是后续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冯永“啧”了一声,“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阿郎何事如此烦忧?”

    关姬看到冯永眉头紧皱,不禁关心问道。

    冯永便把交州的事情跟关姬说了一遍,最后叹气道,“交州一乱,这蜀中世家若是种不成甘蔗,到时只怕又要生出事端,当真是令人头疼。”

    “看你这操心的模样,都快要和丞相一样了。”

    关姬半是埋怨半是开解道,“发生这样的事情,非你之错,就算是世家与南中生出事端,也自有丞相和李都督操心,与你一郡长史何干?”

    冯永本还想着连夜写信,此时听到关姬这么说,只得点头,“也罢,且先睡吧。”

    当下胡乱脱了衣物,又搂着娇妻上榻安睡去也。

    就在交州乱象始现的时候,北方曹魏皇宫崇化殿的南堂,四十岁的曹丕面如黄蜡,深陷下去的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在榻上,唯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他仍有呼吸。

    宫内的宦官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在曹丕耳边悄悄地说道,“陛下,人到齐了。”

    “扶我起来。”

    曹丕没有睁开眼,只是如同梦呓般地说了一声。

    “诺。”

    宦官连忙上前,把一个靠枕放在床头,轻轻地曹丕了起来。

    “让他们进来吧。”

    曹丕似乎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歪着头坐在那里,他现在要节省每一分力气。

    宦官退出去,对着守候在外头的人说道,“陛下令四位大将军觐见。”

    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懿一听,连忙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刚才还出气多进气少的曹丕听到脚步声,脸上竟是焕发出光彩来,猛地睁开眼,看向来人。

    “臣(曹真、陈群、曹休、司马懿)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四人齐齐行礼道。

    曹丕一听,苦笑一声,“不求千秋万岁,只求能长命百命就不错了,起来吧。”

    目光看向这四位重臣,缓缓道,“汉道陵迟,幸有太祖皇帝雄烈,重设世序,我受汉帝禅位,本欲继太祖皇帝余烈,令四海归一,奈何命薄?”

    “文烈(曹休)曾被太祖赞为千里驹,子丹(曹真)勇而有谋,皆是我曹家的亲旧肺腑,长文(陈群)有治世之才,仲达善谋而有大略,乃是我大魏的肱股之辅。”

    “太子年幼无知,吾在此请诸公辅之……”

    四人当下痛哭流涕,皆受诏。

    曹丕又令太子曹睿入,指着四公嘱咐道,“汝日后登基,可赖四公,天下则无忧矣,有人欲离间四公者,慎勿疑之!”

    后又令太子曹睿拜之。

    大汉建兴四年五月丁巳,曹丕病死于嘉福殿,时年四十岁。

第0529章 凉州事

    曹睿即位,便秘召四公,问曰:“先帝以平天下为任,然半途而崩,今吴蜀仍窥视于外,若是彼知我大魏亲遭大丧,只怕要兴兵来寇。诸公何以教我?”

    四人中以曹休身份最为尊贵,当下便率先开口道,“陛下勿忧,我大魏如今兵精粮足,十倍于寇。敌若是安份,恃山水而守,尚可自保一时。”

    “但若是不知死活来犯,臣愿提虎狼之师为前驱,为陛下扫靖宇内,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曹睿闻言心中略安,欣慰道,“征东大将军随太祖、先帝南征北战,屡破贼寇。当年先帝知大将军之能,故让大将军守江边以防东吴,实有先知之明。”

    “有大将军在南,吾无忧。可西边的蜀寇又当如何?”

    曹真一听,连忙说道,“臣愿往长安督关中,以防伪蜀寇边。”

    曹睿闻言心里甚是安慰,心道这两位叔伯不愧是我曹家的肺腑,正要答应下来,眼睛余光一瞟到站在后头的陈群及司马懿,心头又是一动。

    两位叔伯在战阵上,世间少有人能敌,对阵之事,交付给他们没错。

    这陈长文有治世之才,故平日里的治国之道吾当多问之。

    但这司马仲达却是被先帝称为“善谋而有大略”,此等情况下,正是要仰仗其谋略的时候。

    想到这里,曹睿暂且按下心思,开口问道,“司马大将军怎么看?”

    司马懿本是呆在最后头,没想着出头,没想到新帝竟是主动开口问他,当下连忙站出来,行礼道,“回陛下,臣以为,有征东大将军驻防江边,东吴必不足为患。”

    “至于那伪蜀,仅有一州之地,前有刘备夷陵之败,几近覆灭。后有南边夷人之乱,蜀地早就残败不堪,仅仅是平夷人之乱,就闭关殖民两年,去年方才平了南中。”

    “如今才过半年,何有力气再动刀兵?故臣以为,此次只需防东吴即可,无须理会西蜀。”

    “中军大将军乃是辅命重臣,身份贵重,若是前往长安,则有重外而轻内之嫌,臣以为不妥。在臣看来,大将军当留守洛阳,以镇内中,辅陛下安人心。”

    “洛阳为天下之中,大魏骑兵乃是天下精铁,即便四方有乱,到时大将军再率军前往,亦能来得及,又何须为了区区伪蜀之地而轻易而动?”

    一番话,既捧了曹真,又讲明了道理,同时还安了曹睿之心。

    曹睿听了,心里想着,先帝留我两位曹家亲旧,一位在外,一位在内,互为表里,正可保曹家江山安稳。司马仲达此言,乃是老成谋国之言,当真是一片公心。

    这般想着,不由地对司马懿多了一份信任。

    司马懿看到曹睿脸上露出赞许之色,知道自己这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于是又继续道,“陛下若是担心外有贼寇,臣愿自请外出,屯兵宛城。”

    “宛城处于洛阳、长安、荆州三地之间,正是咽喉所在,臣屯兵于此处,可起接应之用,又可拱卫中央。”

    曹睿一听,差点就惊叫拍案,此乃万全之策是也!

    只是他初践位,四位辅命大臣就有一位要马上回到江南,这个可以说是军情紧急。

    若是再让司马懿马上去宛城,在外人眼里未免有故意外放重臣,防备顾命辅臣之嫌,显得自己心胸不够宽广。

    “先帝令诸公辅政于我,如今正是要安定人心之时,吾恨不得让诸公日夜伴于左右。征东大将军要屯兵江北防备东吴,已是令吾内心惶恐。”

    “若是抚军大将军再离我而去,只怕我就要夜不成寐,此事日后再议。”

    只是曹睿虽有城府,但却还是略显年轻,刚才神情没能隐藏住,被司马懿看在眼里。

    此时再听他说出这话来,却是让司马懿心里暗暗警惕:这新帝非一般人也,颇有太祖之风。

    当年他因为看不起曹家乃是宦官之后,不欲屈节曹氏,拒不应曹操的征辟,恍称有病,没料到曹操却是个狠角色,竟是派人在夜里秘密刺探情况。

    逼得他没病也要装成瘫痪的样子,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

    待曹操成了丞相,又再次征辟,并且说了若是不从,就要收入监狱,让他心有所惧,这才就职。

    可以说,他这一生,最怕者,莫过于曹操。

    如今看到曹睿颇有曹操之风,心下便暗暗凛然。

    曹睿与四位辅命大臣商议已定,这才把曹丕的死讯传遍四方,同时曹休便连夜赶回江北,以防东吴趁机来犯。

    天水郡冀县。

    “伯约,伯约!出大事了!”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急冲冲地走进冀县的某个庭院,大声喊道。

    庭院里,一个年青人正捧卷而阅,只见此人清新俊逸,鼻若琼石,双眸如星,目光深邃,嘴唇紧闭,一看就知道乃是心志坚定之辈。

    听到声音,方才抬头,淡然而问:“乐和何以如此慌乱?”

    “陛下驾崩了!”

    “陛下?哪个陛下?是山阳城里的陛下还是洛阳城里的那位陛下?”

    姜维面无惊色,语气平淡。

    被唤作乐和的男子正是姜维之好友,天水郡功曹梁绪是也。

    他听得姜维这话,当下就是一怔,好一会才说道,“自然是洛阳城里的那位陛下。”

    “哦?”姜维这才略有意外地说道,“想不到竟是曹丕先死了?我还以为……”

    说到这里,姜维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梁绪闻言,虽知院子里没有他人,当下也吓得连忙劝阻道,“伯约慎言!”

    姜维却是毫不在意,对着梁绪说道,“你们梁家暗通南边,买卖粮食,都未曾害怕,如今又如何怕我说句不恭的话?”

    梁绪的脸色都白了,连忙上前作势就要捂住姜维的嘴,“伯约欲陷我于死地耶?”

    姜维哈哈一笑,挡住他的手,“好好,不开玩笑。此次陛下驾崩,天水郡的马太守只怕要忙上一阵,看来又是与南边买卖的好时机了?”

    男子听了,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姜维,“伯约竟也上心此事?你们姜家,不是说不参与此事么?”

    姜维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参与,并不代表着姜家不参与。”

    “我还以为伯约会反对此事。”

    姜维一听,苦笑一声,“我为何要反对?自百余年前,后汉国势渐微,羌胡之乱,日渐猖獗,内郡之士便屡次建议放弃凉州。”

    “永初五年(公元111年),先零羌自并州攻入河内,朝廷决定放弃凉州、陇西诸郡,把百姓迁入内地。”

    “百姓不从者,官吏便毁田毁屋,强迫迁移,那时不知多少百姓死于路上。若非后来我凉州出了‘凉州三明’,对羌胡大肆讨伐,只怕凉州陇西之地就成了羌胡之地矣!”

    “凉州素来为关东之人所轻的情况,在如今的曹魏比后汉更甚,即便是贾文和这般人物,因为功高而位及太尉,亦被人所笑。”

    “当年曹操迁阴平、武都之民,我便知曹魏亦如后汉,实不足恃,凉州还是得靠自己,更何况如今羌胡越加地多了起来,甚至从东北边的大漠也有胡人不断地迁移而来。”

    “羌胡之祸,只怕会越发惨烈,故我知晓你们暗通南边,以图厚利,亦未加阻止,就是为了以后让大伙多一些自保之本罢了。”

    自一百多年前东汉国势开始衰退,占据了朝堂发言权的关东豪族就不断地推动朝廷放弃凉州陇西诸郡。

    凉州人无法依靠朝廷,只好依靠自己,主动与羌胡进行斗争。

    即便这样,朝廷甚至还拖凉州人的后腿,比如说派酷吏昏官任职凉州,施政时亦往往是贪残而不顾后果。

    再加上凉州本就是崇尚武力之地,与崇尚经学的关东士族格格不入,导致了朝堂上的凉州人士也经常受到关东豪族的排挤。

    这种情况造成了凉州人对中央朝廷的离心,以致于产生了属于凉州人建立起凉州自己政权的想法。

    当年“凉州三明”之一的皇甫规之侄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立下奇功,就有凉州豪族阎忠劝说其自立,幸好皇甫嵩没听从。

    不过凉州人对朝廷的失望,却是与日俱增。

    后面汉羌合流,开始形成军阀割据,就是凉州人离心的表现。

    比如韩遂所领的叛军,就是汉羌皆有。

    后来凉州刺史耿鄙宠信奸吏,导致凉州士民怨恨已极,凉州地方豪族对其恨之入骨,偏偏在平叛的过程中耿鄙又不听忠言,最后害得凉州名士傅燮孤军守城,死于乱军之中。

    到了这时,凉州豪族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哗变,杀了凉州刺史耿鄙,其部下司马马腾、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等汉人实力派纷纷加入了叛军。

    多郡太守都参与了叛乱,由此可见凉州人士怨愤之大。

    王允在设计杀了董卓之后,要对董卓部下的人进行彻底清算,其实也是继承了关东豪族对凉州人的排挤、鄙视的一贯作风。

    后来吧,突然蹦出了个毒士贾诩,于是关东豪族惨遭对方残血反杀。

    不过说实在话,这一回凉州豪族暗通南边,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获利,但同时也能增强自身实力。

    而姜维所看重的,却是这羊毛之利,可以对羌胡产生一定的压制和安抚作用。

    所以在经历了最初的反感之后,他却又怀着复杂的心理,准备冷眼旁观。

    梁绪听到姜维的话后,脸色这才一松,笑道,“伯约能如此想自是最好不过。”

    姜维闻言却是摇头笑道,“东边的朝廷不把我们凉州放心上,但南边的就未必安好心,你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哦?此话怎解?”

    男子好奇问道。

    “昔日齐欲伐楚,先许以重利向楚国购鹿,楚国百姓纷纷弃耕种而捕鹿,同时齐国还在齐楚边境购粮。不出三年,楚国粮荒,欲求粮却又被齐国所阻,最后不得不向齐国求和。”

    “我观此番南边的动作,有几分购鹿制楚的味道,你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梁绪听了,笑道,“伯约多虑矣!我们岂会不知缺粮之害?前些日子已经与长安的夏侯都督约好,由他出面,运关东的粮食过来补足陇西。”

    “这些年,关东粮贱,我们拿出一些毛布收粮,那夏侯都督也乐得赚一手。”

    姜维一听,叹气道,“夏侯好经营家业,却无武略,怯而无谋,那朝廷竟是把他派来都督关中,由此观之,关中与凉州,非朝廷重视之地也。”

    “他好经营家业才好呢,不然我等如何能得了这便宜?”梁绪笑道,“那南边虽不如中原繁华,但却也有些新鲜玩意。”

    “特别是那什么羽绒服,虽是贵了些,但却是极为保暖,在凉州之地正是合用。听说还有一种用细羊毛绒做出来的衣物,乃是罕有之物。”

    “每件皆有唯一的编号,绝无相同,那四郎带了一件回来,我那细君可是眼热非常,故此番我们几家欲派些人南下,买些南边的好东西。不知伯约可有想要的?”

    姜维本想说没什么想要的,但目光落到手上的书,于是开口说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这等野史小说,若是有新出的,帮我捎带回来就行。”

    梁绪一看那书,正是自家四郎带回来的《紫电青霜记》,乃是用从未见过的上等好纸装订而成,里头的字工整清楚,大小如一。

    单单从字体和装订而言,这本书比起平常手抄的书册,不知要好多少倍除了里头的内容过于荒诞,让人觉得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字,这么好的纸。

    “如今冀县流传这本传记小说,不知有多少手抄本在外头流传,没想到伯约亦喜看这等野史小说。”

    “消遣而已。”

    姜维把书放到案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其实若是能得方便,我亦想去南边一趟,可惜有官命在身,不得远离。”

    “伯约何以有这等想法?”

    “听说南边有一位郎君,其人多谋多智,被人称为‘小文和’,而且其人文采竟足以与那曹子建相比,乃是南边众多郎君之首。我诵其文,亦为其所倾倒。”

    “更重要的是,听四郎说,此人年纪未到弱冠,就已经名震蜀地。这等风流人物,若能与之相识,倒也是一桩快事。”

    “原来伯约竟是起了相惜之心?”

    梁绪明白过来。

    姜伯约十三岁就出仕,好治郑玄经学,武艺极高,既有胆义,又能深解兵意,年少时就已经成了凉州名士。

    可如今朝廷乃是关东豪族当权,又行九品官人之法,出身凉州的姜维,仕途只怕就要比别人曲折得多。

    如今听到有人竟然与他一样年少成名,且又深得南边朝廷所重,当下就起了些许的感慨之意。

第0530章 许诺

    建兴四年六月,曹丕病重身死的消息传到锦城。

    “丞相,丞相!大喜,大喜啊!”

    蒋琬满脸的喜色,脚步飞快,冲进大汉丞相处理政事的书房,顾不得行礼,直接大声喊道。

    看着平日里温尔儒雅的蒋琬这般模样,诸葛亮失笑道,“何等喜事令公琰如此失态?”

    “大喜事啊丞相,”蒋琬急步上前,“北方的曹丕死了!”

    诸葛亮一怔,猛地站起来,“谁?”

    “曹丕!”

    诸葛亮听了,先是一喜,“可信么?”

    “细作传回来的消息,而且凉州那边也传来同样的消息,曹贼已经传令天下了。”

    诸葛亮先是大笑一声,“好!”

    然后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又变得怅然,最后脸色竟是渐渐发白,就这么呆呆地站在那里。

    “丞相?”

    蒋琬看到诸葛亮神色不对,轻声问了一句。

    诸葛亮回过神来,看向蒋琬,抖索着嘴唇,却是没有说话,然后就突然猛烈咳嗽起来,最后竟是止不住,弯下腰去,捂着肚子,差点喘上不气。

    “丞相,丞相你怎么啦?”

    蒋琬连忙上前扶住诸葛亮,急声问道。

    诸葛亮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好久才悠悠地长叹一声,“天不佑我大汉啊!”

    蒋琬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曹丕乃是篡汉之贼,死了不应当是大好事吗?怎么就成了天不佑大汉了?

    诸葛亮也不解释,只是低声问道,“公琰,我记得前两日,张冀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把广汉郡那些掠劫北伐军资的乱民收拢完毕了吧?”

    虽然不知道丞相为何突然提起广汉郡的事,但蒋琬仍是回答道,“回丞相,确实如此,张太守已经把广汉郡的乱民全部清剿完毕。”

    “这些乱民,虽是受了蛊惑,但犯了大汉法令那是事实。我欲让你走一趟越,去见那冯明文,如何?”

    蒋琬一听就明白过来,“丞相这是想把这些乱民流放到越?”

    “对。”诸葛亮点头,“他前些日子不是来信说了越汉夷不均吗?这些乱民,本是因为无地无食,所以这才铤而走险。”

    “但朝廷法度不可轻废,把他们流放到越,也算是惩罚他们了。”

    “下官明白。”

    蒋琬应下了。

    迁徙罪囚去边地,那是大汉固有的传统。

    吩咐完这些,诸葛亮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静。”

    蒋琬担心地看着诸葛亮,却是不愿挪动脚步。

    “放心吧,我无事,只是想安静一会。”

    诸葛亮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无力地说道。

    就在这时,只见有下人来报,“禀丞相,李将军求见。”

    诸葛亮这才睁开眼,眉宇间尽是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下去,只见他强撑着打起精神,“请他进来吧。”

    然后又看到蒋琬眼中的担忧,当下笑了一下,“公琰若是不放心,那就留在这里旁听一下也好。”

    李严进来,对着诸葛亮行了一礼,“严见过丞相。”

    “方正兄请坐,不知兄此次来,是为何事?”

    李严也没看蒋琬,径自坐下,这才说道,“某刚才听到大喜之事,故前来向丞相道喜。”

    “确是大喜。”

    诸葛亮脸上的失落与疲惫之色,在李严进来后就已经瞬间消失,同时换上了一副欢喜的模样,“没想到这曹丕竟是这般短命。”

    “没错,此乃是上天对其篡汉的报应。”

    李严附和道,“曹丕一死,此时北方只怕就要乱上一阵,丞相,北伐正当其时啊!”

    “北伐?”诸葛亮闻言,长长地叹息一声,“吾亦欲早日北伐,只是如今兵马未足,粮草未备,如何北伐?”

    “吾让方正兄移治江州,就是打算让你筹备粮草,以待我北上之时,助我策应后方,只是兄却不解我意,何以在锦城滞留过久?”

    李严闻言,脸上有些尴尬一笑,“只是有些琐事缠身,故逗留得久了一些。”

    他看着诸葛亮在朝中说一不二,连皇帝都要听他之命,当真是又嫉又羡。

    他本是与诸葛亮同为先帝托孤之人,可是因为要守永安险要之地,久离锦城,在朝中的影响却是大不如诸葛亮,心里自然不平衡。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锦城,怎么可能轻易就离去?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北方有变,看来诸葛亮很快就要北上,那么镇守后方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于是他急急忙忙就赶过来探诸葛亮的口风。

    当他再听到诸葛亮亲口说起“以待我北上之时,助我策应后方”的话时,心里不禁大喜:这意思不就是说,等丞相北上后,自己就是代替丞相管理后方之人?

    当下连忙说道,“如今我诸事已了,不日将马上赶往江州,为丞相的北伐早早作好准备。”

    想想自己以后也能像诸葛亮那般,能在朝中说一不二,李严就是满心的欢喜。

    “方正辛苦了,亮在此谢过。”

    诸葛亮看着李严的欢喜之色,眼眸却是垂了下去,不让李严看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精光。

    “某受先帝之托,岂敢不尽心?只恨不得早日能讨贼复兴汉室。”

    李严满嘴跑马,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诸葛亮点点头,看向李严,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愿方正兄能记得今日之言,莫要忘了先帝之托。”

    “某必不敢忘。”

    李严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在一旁的蒋琬听到两人说起北伐之事,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丞相听到曹丕死讯表现出那个模样,莫不就是因为北伐?

    建兴四年六月,李严回江州,开始筑大城。

    同月,蒋琬受大汉丞相之命,前往越。

    与此同时,越郡定县的夷人攻打句扶的营寨不下,又看到黄崇、王训率军前来增援,心里恐惧,四散逃离。

    句扶在这些日子早就打听到了狼岑的部族寨子在何处,汉军进入定后,又分出一部分士卒,破了狼岑的寨子,将其擒来,当众杀死。

    同时传鬼王之命给定诸蛮夷:不得妄动,动则杀之。

    夷人见狼岑已死,更是惊惧,不敢稍有动作。

    黄崇又大加奖赏那些暗中帮助句扶的部族,那些部族的头目大是高兴,对鬼王表示了崇敬与感谢之意,于是定蛮夷就此帖服,定盐池重归越官府管理之下。

    冯鬼王开始沿着孙水河谷大兴土木,大力垦殖。

    同时还以粮食盐巴等物引诱夷人以为助力。

    有汉军的震慑,又有鬼王之威,再加上可以吃上饱饭,各部族之间不必再起纠纷,一时间,夷人竟是人人欢喜,纷纷出力。

    甚至远处的夷人听了鬼王的恩信,竟也不少人不辞辛苦地过来。

    夷乱已久的越,仅仅是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恢复了平静,甚至以邛都为中心,孙水河谷开始热闹了起来。

    “快点快点!好了没有?再不好就下一个!”

    邛都城内的最大院子,隶属于临时的太守府,此时里头有二十来个小郎君,有人来回奔跑,有人拿着炭笔俯案疾书。

    魏容坐在最上头最大的案几旁,大声地呼唤道。

    “来了来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郎君应着,脚下不停,飞奔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递给魏容,“魏主薄,此部一共有三百一十六人,其中男丁一百零五人,妇人一百二十五人,剩下的全是老幼。”

    所谓的男丁,是指年到十四岁的男子。

    “是要耕种还是要放牧?”

    “是熟僚。”

    “那就再在南边划分出一个乙十三区安置他们。”

    邛都周围以甲、乙作为划分,甲区是指给游牧部族冬天留守的草场,乙区则是给愿意耕种的部族划分的耕种区。

    一个区,就代表着一个部族。

    乙十三区,就表示着已经有十三个愿意迁到平地耕种的部族。

    “可是魏主薄,库房里已经没有农具了。”

    “无妨,过两天东风快递那边会送一批农具过来,这两天你先安置好他们,注意口粮,节省着点用,掺一半的炒面粉,待农具过来就可以动工。”

    炒面粉,就是把小麦、绿豆或者大豆炒熟了,磨成粉,再拌上些盐巴,饿的时候不用另行生火,直接抓一把就着提前晾好的开水就能吃。

    既方面又顶饿,而且不易坏,耐储存,运输也不费劲,放在一个长筒型的粮袋里,一个人就可以背走,顶一个月的口粮。

    这种就算是第二代干粮了。

    准确地来说是白干粮的第二代。

    毕竟第一代太难吃了不算,还硬得跟石头一样,能砸死狗。

    不像黄干粮,还掺了油、盐、鸡子,让刚开始吃到的人嘴馋得恨不得天天吃这玩意。

    对于大部分的底层夷人来说,能吃上掺着盐巴的炒面粉,当真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的人生了。

    所以人人对鬼王的恩义大是感激。

    没错,冯永就是按单挑十七个国家的那支军队的干粮做的。

    那支军队,一口炒面粉一口雪,然后生生干翻了十七个国家的联军。

    所以尔等夷人能吃到这等口粮,感激是应该的某个鬼王心里暗自道,虽然少了一点点油水。

    以前不做,是因为没有大量的豆子供应。

    这玩意,面粉与豆粉比例大约在七比三左右。

    如今兴汉会已经储存了大量的豆子,冯永终于把它搞出来,第一批试验品就是越的夷人。

    新鲜东西嘛,总是要经过不断尝试,再尝试,改进,再改进才能达到最合适程度嘛!

    从目前看来,夷人的反响还是阔以的,甚至觉得这是美味,觉得鬼王当真是世上最大方的人。

    “起立!”

    喧闹的院子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得笔直,喧闹的院子从极闹一下子变得极静。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着手走了进来。

    “先生好!”

    魏容带头喊了一声。

    所有的郎君都对着冯永行注目礼,齐齐喊道,“先生好!”

    冯永环视了一下,笑道,“都忙吧,不用管我。”

    “是!”

    魏容又喊了一声,所有人这才又各自重新开始活动起来。

    六月的天,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候,虽然邛都海拔高,没有锦城那么闷热,但真要忙起来,也足以让人汗流浃背。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是尽量地穿着简单,甚至有人脱了外衣,只留着一件背心,即使看到冯永进来,也是浑不在意。

    因为当初在南乡学堂时,他们在天热时也经常看到先生穿这等衣物。

    后来这等衣物,竟是成了学堂出来的人不成文的标配。

    “怎么样了?”

    冯永走到魏容身边,随意拿起一本册薄,随意翻了翻,问道,“统计了多少了?”

    魏容连忙站起来,“回先生,如今统计出来的越夷人有九万六千一百零一人,汉人有三万二千六百人,共十二万八千七百零一人。”

    冯永点点头,“不错。按你的估计,最后大概会有多少人?”

    “回先生,弟子不确定,按越目前各县能计算出来的丁口,最低不会少于十五万,但山里还不断有部族迁出来,所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弟子也不敢说。”

    越郡领十一县,最靠近犍为郡的安上县,安上县至邛都的中途站卑水县,还有分布在孙水河边的的邛都、苏祁、台登三县,加起来一共五县,是越的人口主要聚集地。

    同时也是大汉的实际控制地区定那边刚刚平定,除了从盐池里取盐,其他的事情都还没个开头,只能等后面再说。

    五县统计出来的人口有十二万左右,对于这个时候的大汉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人口数量。

    自冯永到越,灭东渠部、捉马部,退旄牛部,斩定豪帅狼岑等等这些动作,极大地震慑了越的夷人,于是鬼王的威信在越愈加威盛。

    再加上对夷人施以恩义,所以在大汉的实际控制区里的夷人,也愿意配合调查统计。

    用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才统计出这么些数据,比起后世,当真是慢如龟速了。

    但比起现在这个时代来说,却又是神速无比,看看朝廷在蜀中的人口普查,都快半年了吧?还没个结果。

    当然,世家大族的阻挠,可能也是进展缓慢的原因之一。

    冯永再转头看看院子里的学生,只见他们最大不过十六七,最小的是十三岁,但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最顶尖最有效率的工作团队。

    “累不累?”

    冯永问了一声。

    “回先生,累是累一些,但能学到东西。”

    魏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有这个想法就好,这种繁琐的活,最是锻炼人,只有接触到最底层,了解这些最基础的东西,踏踏实实地把最基本的活计干好。”

    “以后不管是出仕也好,或者在牧场工坊这些地方当管事也罢,别人都没可能会蒙骗得了你们。”

    冯土鳖开始给自己的奴工学生灌发了馊的鸡汤。

    只是这种发馊的鸡汤,对这些小郎君们却是极为有效,因为眼前这位先生,就是一个生生的传奇。

    “先生,我们当真能出仕吗?”

    每个人眼里都露出渴望的目光,他们家里,以前全都是黔首、野民、奴工,能过上今天这种日子已经是做梦一般。

    出仕,那可是做梦都不敢的事。

    “眼前这个不就是我的主薄?”

    冯永摸了摸魏容的脑袋,“你们都知道,以前他可是我庄上的庄户呢。”

    魏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再说了,我现在是越郡的长史呢,别人不要,难道我还不能征辟?像那些光学了经学的儒生,我还用不惯呢!哪有我新手教出来的学生用得顺手?”

    反正也这里全部是自己的学生,冯永也不怕被人听到了去,只听得某人开始在学生面前假公济私,以权谋私,丝毫没有为人师表的模样。

    “放心,这越刚平定,需要用到人的地方多的是。等事情全部安定下来,各个职位总是要委任下去的。”

    “这夷人的村落,有不少都是你们亲手安排下去的,还有些是我派了士卒护送你们跑去统计的,所以你们就是最熟悉越情况的人,”

    “到时候就算是你们当不成官吏,但做个属僚,那也是绰绰有余,再加上你们年少,又精于算学,这就是你们的优势,只要好好努力,还怕没前途?”

    某位伪黄埔校长说到这里,直让一众人呼吸粗重,眼中炙热的光芒怎么也掩饰不住。

    然后伪黄埔校长最后又添了一把火,“别忘了,你们的先生我好歹也是个君侯呢,如今怎么也算是个长史,提携一下自己几个学生,还是可以的。”

    院子里的小郎君们听到这话,胸口如似焚火。

    “好好干!”

    冯永拍了拍身前的一个学生的肩膀,走了出去。

    院子里,热火朝天。

第0531章 又坑人

    大汉建兴四年四月,永安都督、中都护、都乡侯李严,升迁前将军,同时从巴东郡的永安移治巴郡的治所江州。

    原李严副将陈到接手永安的防御,仍归李严统属。

    同月,李严回锦城面圣谢恩。

    与此同时,越长史冯永给锦城写三封信,一封是给留守自己府上的小妾阿梅,一封是通过锦城转去给汉中的张星忆,最后一封,则是给大汉丞相。

    诸葛亮接到越长史冯永的来信后,考虑许久,然后召来丞相府的长史向朗,参军蒋琬、杨仪、张裔等人,同时还特意请来前将军李严。

    冯永的来信里头,讲的是关于越的治理设想,其中着重点出越夷汉分布不均衡所造成的尴尬局面。

    对此建议对夷人进行大力教化。

    这个本来也没什么,父母官么,不就是教化子民,劝课农桑么?

    可是关键就在于,冯永提出的教化,是拿朝廷新编出来的典籍作为教化的一部分教材。

    于是这就涉及了一个敏感问题:知识解释权。

    南乡纸的出现,让朝廷有了与世家大族争夺知识解释权的机会。

    但仅仅是重新编辑典籍,对典籍进行注解,那只是第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要把官方注解的典籍推广开来。

    这才是最关键,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就如南乡这种冯永自己一手建起来的地方,最多也就是教人最基础的识字和不被世人看重的算术之学,在朝廷的官方注解典籍出来之前,根本也没敢碰这些领域当然,暂时也没这个需求就是了。

    就这样,还是被人喷为群魔乱舞之地。

    至于蜀中这种被世家大族垄断教育权知识解释权的地方,朝廷想要推广自己的官方典籍标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毕竟几百年的世家风流不是白说的,单单一句“这句话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解释”,就足以让世人觉得世家的解释更有权威性,正确性。

    所以想要从世家手里争夺知识解释权,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

    冯永提出的建议,让大汉丞相看到了另一种途径。

    农村包围城市这句话,大汉丞相是不懂的。

    但他知道,汉夷杂居的地方,同时也是世家势力薄弱的地方,如果在这些地方推广官方典籍呢?会不会有点效果呢?

    大汉丞相考虑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把握,所以这才召集众人过来商量一下。

    “丞相,光武皇帝时,南匈奴内附,分屯部众于边境各郡,助大汉戍守边疆,大汉由此边境安宁,此乃长策是也。”

    “丞相平南中,却不在南中诸县设汉官,驻汉兵,仍由夷人自治,朝廷不但不费钱粮,反而能得铜漆牛马之利,此亦善策是也。”

    “故严以为,冯长史之言,实是多此一举。那越夷人,若是愿意归顺者,可教其农桑,若是不惯农桑者,可仍令他们自守其地,遵其旧俗。”

    “若是过于压迫,只怕会再生夷乱,焦璜、龚禄便是前车之鉴。”

    李严比诸葛亮大一岁,但因为吃好喝好,看上去反倒是比诸葛亮年轻一些。

    此时坐在主客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严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怀柔,只求夷人不乱即可。

    至于教化什么的,就不要强求了。

    光武皇帝那等雄才,不但让南匈奴的人南迁,甚至还专门划分了地方给他们集中居住。

    丞相你平定南中后,不也是仍让南中的豪族和夷帅蛮王统其旧部么?

    这冯郎君却是有些折腾太过了。

    教化?教化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万一激起夷乱怎么办?

    这话要是放在两年前来说,那的确没错。

    但今日不同往昔,朝廷手里有钱,有粮,甚至还可以通过毛布和南乡储备局发行的票子,悄悄而又隐蔽地触摸一下世家大族的敏感点。

    老子现在不用求你了,甚至反过来你还得求着我,凭啥你手里有的东西我不能有?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严可能是离开权力中心太久了,也可能是大汉这几年变化太快,更可能是因为某些不好启齿的原因,开口就直接表态冯郎君多此一举。

    大汉丞相一听这话,眉头就是微微一皱,然后又马上松开,动作很轻微,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那就是杨仪。

    只听得杨仪开口道,“李君侯说得有理,但仪有一言。”

    李严看都没看杨仪一眼。

    他本性情孤傲,如今地位仅在诸葛亮之下,杨仪不过区区一参军,两者的体量不在一个等级,他根本没有必要理会。

    杨仪心胸也不大,看到李严这副模样,心头愤恨之意顿生。

    他本是想说得委琬些,但如今却是不管不顾地大声道,“孔子删诗书,著春秋,作易传,传经艺,所为何?不正是欲重建周礼?”

    “为何欲重建周礼?正是因为春秋诸礼崩坏,几成蛮夷之地,礼实乃是汉夷的根本之辨也!”

    “若是汉人入夷地,说夷话,行夷礼,那他岂能算是汉人?当今天下大乱几十年矣,多少汉民为避乱世,遁入蛮夷之地,成了夷人?”

    “反之,若夷人入汉地,习汉话,行汉礼,又岂能算是夷人?”

    “冯君侯收越夷人,欲让他们改夷俗,教他们汉礼,此乃教化大功是也,当大力推行才是,如何能说是多此一举?”

    此话一出,连好老人向朗都吃惊地向杨仪看去,这家伙,还当真是大胆!

    “冯君侯可比光武皇帝?亦或可比丞相?”

    李严冷笑一声。

    这话问得委实诛心之极。

    杨仪顿时胀红了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李严,根本就是要把他往死里坑啊!

    若是他答是,不但是当场得罪了丞相。

    就算是远在越的冯永,得知了今日之事,只怕也要跳脚,恨不得直接赶回锦城把他掐死!

    比光武皇帝还厉害?你怎么不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若是答否,那光武皇帝和丞相都是以怀柔为主,那冯永不遵循旧例,不就是自作聪明?

    诸葛亮咳了一声,终于插了一句,“公琰,你觉得如何?”

    问的却是蒋琬。

    蒋琬与杨仪的关系并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而且同为丞相府参军,此时看到他硬肛李严,也有些担心。

    听到丞相问话,连忙开口道,“回丞相,琬以为,李君侯说得有道理……”

    李严满意一笑,杨仪则是怒目而视。

    “然冯郎君乃是山门中人,行事常有惊人之举,咳,倘若当真能如杨参军所说的,教化夷人习汉话,学汉礼,那越郡岂非能成为第二个朱提郡?”

    朱提郡儒学兴盛,大姓人家以习汉书,行汉文为荣,南中叛乱时,朱提各夷王大姓皆是不为所动,正是因为人心向汉。

    李严杨仪两人却是没想到蒋琬后面的话里还有转折,于是两人的神情竟是又立马互相调换了过来。

    要说起知晓诸葛亮的心思,除了去汉中当太守的马谡,接下来定然就是蒋琬。

    别的不说,李严劝丞相进九锡称王的事情,蒋琬是少数知晓的几个人之一。

    当时丞相暴怒无比,从那时起,李严因为私心之重,就已不被丞相所喜。

    如今让他进前将军之位,看似高升,但从永安调往江州,却非是简单之举。

    永安是李严接受遗命的地方,同时也是先帝亲手把手上的精兵交予他的地方,意义非同一般。

    但江州就不一样了。

    当年先帝伐东吴,赵老将军可是督江州之人呢。

    这其中的微妙,非一般人所能知。

    也就是说,丞相如今已经开始提防李严了。

    大汉丞相听了蒋琬的话,垂下眼眸,不让人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寒芒。

    同时心里对李严也有些失望,正方啊正方,我本以为,你只是私心有些过重,还是可以相忍为国的,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到了这等惘顾公事的地步。

    若是朝廷钱粮吃紧,或者无力南顾,让夷人仍自守其地,遵其旧俗,不失为暂守一时安宁之法。

    但如今朝廷为何能够大肆清查田亩人丁,你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既然敢对世家大族的人口土地这一条命根子动手,又何须怕对另一条命根子动手?

    作为大汉丞相,诸葛亮很清楚目前南中的状况,甚至这种情况还是他刻意放纵的。

    如今南中正准备大开庄园,所需的劳力从哪里来?

    总不能赶着汉人去南中吧?

    谁愿意去?谁愿意从富庶的蜀地去传说中的疫瘴之地?

    所以自然还是找当地的夷人最为方便。

    只要夷人没有习汉话,没有遵汉礼,没有归于官府的直接管理之下,那他们就仍是潜在的劳力来源。

    世家和权贵要让他们变成劳力,那就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

    但在大汉丞相看来,朝廷需要削弱南中夷人没错,可同时也不可能让南中的地方势力再次膨胀。

    如今的做法,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控制南中,最终的目的,还是有朝一日能让朝廷直接管理南中,而不是假手南中豪族和夷王蛮帅们。

    南中,只能是朝廷的南中,而不是其他人的南中。

    但很明显,李严铁了心要反对冯永的建议。

    只听得他对着蒋琬斥道,“朱提郡自前汉始,就兴儒学,自今已有数百年矣。越设郡,亦始于前汉,自今亦有数百年,可如今夷乱仍频,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李严反对此事,是因为他对南中目前这种情况很满意,甚至想让它永远保持下去。

    至于有没有顺便帮世家维护另一条命根子,知识垄断权,还是故意帮忙,谁也不知道。

    “大家考虑得都有道理,且冯长史信中所言不详,也不知其具体打算如何,委实令人难下结论。丞相何不派遣一人前往越详问一番?”

    老好人向朗一看场面有点火气过大,连忙跳出来调解一番。

    “向长史所言甚是。”

    张裔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终于也说了一句话。

    于是这个议题就暂且搁置了下来。

    与让丞相府差点就吵起来的这封信相比,给小妾阿梅的信里头所交代的事情,那就容易办多了。

    看完主君的来信,阿梅想了想,然后让人去把管家叫过来:“赵叔,我们庄上,如今有多少鸭子?”

    “一百二十三只。”

    赵叔作为管家,是很合格的。

    如今的冯府可不是以前连一百只鸡都养不起的人家,庄上不但有专门养猪的地方,还有专门养鸭养鸡的地方。

    毕竟府上这两年多了不少人,再加上主君的名声比较大,只要主君回到府上,几乎天天有人过来拜访,光是要招待用的食材,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正在下蛋的有多少?”

    “没个准数,这鸭子大多都是在夜里下蛋,平日里只能估个大概,也就七十来只吧。”

    “太少了。”阿梅皱眉,“若是去外头买种蛋,能买多少?”

    “只怕是难,今年不少人家都学了咱们府上的秘方,这鸭苗鸡苗种蛋,都紧俏得很,主君没离府前,还有不少人上咱们府上来问呢。”

    赵管家对主君的败家行为很是碎碎念,在他看这,这等秘方,是可以世代相传的东西,当初被迫送出去给几家,那是情有可原。

    可如今,听说锦城的不少富贵人家都学会了,让赵管家心疼了好长一段时间。

    “别家的不说,这关府总可以拿到一些吧?”

    阿梅皱了皱眉,叹了一口气,“娘子来了一封信,是给关君侯的,请赵叔亲自走一趟关府吧。正好捎个口信给关君侯,就说主君想运些种蛋去越,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赵叔一听,就是一哆嗦,“听说越离锦城有近千里,这路上得颠坏多少?”

    府上有储存鸭蛋鸡蛋的方法,就是拿糠麸埋上,只要一个月查看两次,挑出坏蛋,大部分可以保存两到三个月不坏。

    所以倒是不用担心路上会变臭,但锦城到越,那得多远?而且听说这一路上不是山就是水,哪有那么容易运的?

    “所以才要多收一些,就算坏一半,也能留一半。”阿梅又叹了一口气,“不要怕花钱。”

    “这简直就是胡闹!”

    关兴接到冯永传过来的消息,当下就是一阵牙疼,知道这小子有钱,但这般折腾,也太不把钱当钱了吧?

    从锦城运新鲜鸭蛋去越,这得多任性?

    早知道当初就多要点彩礼!

    只是看到三娘也来了信,关兴只得照办。

    任性的冯土鳖才不管锦城的人因为他的信会头疼还是心疼。

    此时的他,正站在田埂边上,用力踩着田埂,甚至还蹦跳几下,感觉确实挺结实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田埂要比常见的要高得多,也宽得多,而且还特意夯实了。

    高定乱越近十年,也不是只顾破坏不管生产,毕竟夷人也是人,也要吃饭,养士卒也要钱粮。

    就算是胡人也会在某个地方撒点糜子,以待收割,更何况立郡数百年的越?

    在邛都周围的孙水平原,本就有不少耕地,原本是属于高定的产粮区,虽然去年荒废了一年,但只要稍加整理,就可以直接耕种。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夷人头目愿意配合冯永开荒的原因之一。

    因为邛都周围,大部都是熟僚,或者说是会耕种的僚人。

    邛都这一季是没办法种早稻了,但对于手上有大量人手劳力的冯永来说,赶工整理出两块地让他试验一番,还是可以的。

    冯永精心挑选了一块地,又令人按他的意思进行改造了一番。

    四周垒起了高高的田埂,又在田里挖出纵横几条沟,每条沟有两尺宽,一尺半深。

    然后在水田的进水口处还挖了一个四尺深,一丈大小的水坑。

    由此看来,某长史这些日子倒也不是一天到晚地骗夷人小孩子帮他捉泥鳅,至少还搞出了这个怪模怪样的水田。

    水田里插上了秧苗,经过几天后,已经重新站直了,开始返青。

    冯永绕着稻田走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才对着身后的下人吆喝道,“好了,可以放进去了。”

第0532 水磨

    早上起来,冯永先是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广播体操,再打一遍军体拳,最后才抄起斩马刀,一板一眼地练起招式来。

    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三年了,因为营养摄入充分,再加上注意锻炼,冯永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高大一些。

    以前拎着兵器也就能舞个两三下,现在能舞上三五十招的花架子才气喘吁吁,但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关姬在一旁时不时指点一下。

    练武是关姬的主意,按她的话说,就算不用上沙场,但至少也要知道一些阵前杀敌的招式,不然万一有人过来行刺,好歹也能拖延个时间。

    虽然话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那就是阿郎你实在太弱鸡了,以前的你连拖延到让别人过来救命的能力都没有。

    为了防止朱提郡刺杀事件的再次发生,练武是很有必要的。

    一通活动下来,满身大汗淋漓,随意冲了个澡,精神抖擞地坐到案几前,准备吃早餐。

    喝的有稀饭、豆浆、豆腐脑。

    吃的有蒸馍、肉饼子、包子,有时还会有油酥麻花。

    同时还用碗分别装着腌萝卜、凉拌黄瓜。

    “给隔院送过去了没有?”

    “回主家,已经送过去了。”

    厨娘摆好东西,见冯永没打算再问话,便退了下去。

    黄崇和王训,还有魏容、牛娃,一共四人,都住在隔壁的院子,早晚的吃食都是冯永院子安排的。

    关姬坐在对面,看着案上的吃食,然后对着冯永微微一低头示意行礼,说道,“阿郎,请用膳。”

    “好,细君也请。”

    冯永微笑道。

    关姬听到这话,点了点头,手里迅速夹起一个肉饼子,然后一口咬下去,再端起碗喝一口豆腐脑。

    以前吃饭时的端庄淑女模样再不复见。

    与冯永成亲不到半年,关姬苦练十几年的那些规矩和仪态,在某人的刻意诱导下,竟然在几个月里就坏了个干干净净。

    让某人有一种引诱良家堕落的罪恶快感。

    案几上的豆腐脑是专门给关姬准备的,冯永从来不碰,因为它是甜的。

    关姬特别喜欢吃甜食,自从冯永制出红糖后,天天吃甜食对她来说终于不再是个梦想。

    肉饼子也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关姬是练武之人,而且武艺还是顶尖的,每天所需的热量比普通人要多得多,胃口惊人。

    穷文富武,这话可不是说笑的。

    穷人家里,根本养不起一个练武之人。

    因为一个练武的人,若是没有肉食补充,那么就得吃大量的粮食。

    若是连粮食都不够吃,饿着肚皮,连最基本的体力都保持不了,那还练个屁的武艺?

    就是冯永自己,光是练那炼体之术,这两年也是胃口见涨。

    霉菜腊肉的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油香,再加上那股开胃的酸味,让人胃口大开。

    幸福是什么?

    幸福就是岁月静好,早上能与相爱的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餐,晚上能一起相拥而眠……

    关姬在外人面前的清冷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她眯着眼睛品尝美食,偶尔与冯永对视一眼,满脸的幸福,十足的小女人之态。

    “主君,花娘子来访。”

    门外仆妇的声音响起。

    主人在吃食的时候,没有允许不能入内,这是冯府上的规矩,敢坏了规矩者,打板子那是最轻的。

    幸福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冯永暗道一声晦气。

    关姬脸上也现出不满之色。

    大早上地就串门,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但对于花来说,礼貌不礼貌的,算得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别让关家四郎给跑了。

    而且她此行过来,也是以公事的名义而来,才不怕别人说闲话。

    人都到了门外了,冯永也不好让人等太久,当下便让人请她进来。

    花入内后,看到案几上的东西,嘻嘻笑道,“冯长史正在吃早食呢?呀,关郎君也在呢!”

    一副好像很是意外的模样。

    “坐下吃点吧。”

    冯永有些无奈道。

    “那小妹就不客气啦!”

    花很是自觉地坐到关姬最近的一个案几旁。

    有冯郎君在的地方,吃食从来都是最好的。

    花在冯庄混吃混喝了一段时间,早就经验丰富。

    “想吃点什么?”

    冯永看着她那嘴馋的模样,直接开口问道。

    花看了看稀饭,撇了撇嘴,又看了看关姬案上的豆腐脑,眼睛一亮,“这是何物?怎么小妹从来没见过?想尝尝。”

    “豆腐脑,那是甜的,大早上你吃甜食?”

    “甜的?那最好不过!妾最喜欢吃甜的了。”

    花又指了指包子,“那是什么馅?”

    却是看也没看蒸馍一眼。

    得了,又是一个肉食性的妹子。

    “腊肉霉菜。”

    “那就要这个,要十个,酸酸的正好开胃,喝一口甜的,吃一口酸的,酸酸甜甜的正好,腌萝卜也要一份。”

    “凉拌胡瓜不要?”

    “不要,胡瓜没什么味道。”

    嗯,还是个重品味的。

    叫了一声外头的厨娘,给花上了一份早餐。

    平日里做六个人的饭,厨娘总是要多准备两到三个人的量,以防主君主母或者哪个郎君突然想要多吃几口。

    就算吃不完剩下,除了自己吃,还可以留给夜里值守的部曲。

    所以给花多上一份早餐,不是什么大问题。

    趁着厨娘端早食上来的空隙,关姬隐蔽地瞪了一眼冯永。

    冯永眼神飘忽,装作没看到。

    这个花,关系到以后自己进一步释放女性劳动力的计划,要时不时给她点甜头,哄骗她乖乖配合自己的动作。

    为了这个,自己连细君都贡献到花手上了,更何况一顿早食?

    花吃得欢快,冯永却是坐不住了,把碗里的豆浆一口喝下,直接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花娘子,马场的事,我已经跟关四郎说过了,到时候你们一起去马场那里看看,有什么事就商量着办,实在解决不了的,就来跟我说。”

    “唔唔唔……”

    花嘴巴鼓鼓地塞满包子,嘴唇油亮油亮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顾着点头,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冯永没敢去看关姬,准备闪人开溜。

    只是他动作快,关姬动作更快,眼明手快地把他拉住,“你去何处?”

    关姬一起身,花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三下两下就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咽了下去,看样子是害怕关姬借机跑了。

    “城外的石磨已经做好了,我今日得过去看看。”

    “冯长史莫不是忘了,今日乃是蒋参军到达邛都的日子,难不成冯长史不去见见么?”

    关姬紧紧地拉着冯永的手不放。

    花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当下就是不满地“啧了一声。

    只见冯永摇头道,“有什么好见的?这孟太守去见不就完了,再说了,我好歹也是个君侯,真要前去迎接,那蒋参军,他能受得起么?”

    “就是嘛,冯家阿兄有事,又不便迎接,关郎君你又何必拉着人不放呢?”

    花说着,上前把关姬的手拉开,然后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不放。

    冯永干笑一声,不敢看关姬准备杀人的眼神,趁机跑了。

    邛都城外的一处地势比较陡的地方,从孙水河新引来了一条水渠,在水渠水流最急的下方,建起了一座磨房。

    牛娃这两个月来,就一直带着人在这个磨房里,按冯永的意思打造器械。

    直到今天,才全部打造完成,准备把东西安装上去。

    等冯永赶到的时候,牛娃连忙迎了上来,“主家,一切都准备好了。”

    冯永点点头,问了一句,“有把握吗?”

    “有。这个和水碓差不多一个样,也就是把石碓换成了石磨,简单得很。”

    水碓也就是用水力来给谷物脱壳的工具,出现的时候不会晚于西汉。

    因为西汉桓谭所著的《新论》一书里,就曾提及:……又复设机用驴骡、牛马及投水而舂,其利百倍。

    其中“投水而舂”,就是用水轮带动杆碓来舂米。

    随着这几年新式耕种工具、先进的耕种技术的推广,大汉的粮食相对于往年来说,一直都算得上是大丰收的。

    再加上蒸馍这种可口吃食,以及干粮等物的出现,大汉对面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

    也就是兴汉会手里有不少的牲畜保有量,可以利用牛、马等牲畜来拉磨,这才勉强保证了朝廷和越的面粉供应。

    真要像是别的人家那样用人力推磨,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和时间,而且效率实在是低得令人发指。

    在有了迫切的需求之后,冯永终于把心思动到了水力上:妈的老子做不成水力纺织机,难道还做不成水磨坊?

    牛马还要吃草料,晚上还要休息,这水磨日夜都不停,效率不知高哪去了。

    搞起!

    牛娃虽然读书笨了些,但总算是继承了丁二家读书不行,但动力能力强的优良传统。

    再加上好歹也是在学堂里呆过的,后面又跟着冯永走南闯北,眼界总算是开阔了起来。

    在听了冯永的设想后,能很快地理解冯永的意思,表示这个事情很简单。

    这个事情当然简单。

    因为聪明的中国古代劳力人民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帮忙解决了水磨最困难的环节:水轮机和转轴。

    本来冯永还想着加点齿轮或者包个铁皮以延长寿命什么的,但在仔细观察了水碓的实物之后,直接就放弃了治疗。

    虽然在看惯了后世大工业制造的冯永眼里,纯木头做成的水轮机和转轴是原始的,粗糙的,是典型的傻大粗。

    但架不住人家结构简单啊,结构简单就表明着维护也简单,更何况这东西比想像中的要结实得多。

    唯一的缺点效率是低了点,但在这个时代,比起人力畜力,那就是高效率。

    冯永捣鼓好久,才发现自己唯一能修改的,就是根据物理原理,以及后世的水轮机模样,把它的叶片做成收缩状的,可以最大限度地提高水力转化效率。

    早在西汉时期,水碓就已经大量普及,牛娃所要做的,就是把舂米的工具换成磨面粉的磨盘。

    十一二岁就能着自家老子按图做出从未见过的曲辕犁的牛娃,这点技术问题肯定难不倒他的。

    “待会安装的时候,注意安全,莫要伤了手脚,吊架上的磨盘一定要最后再安,免得掉下来砸到下面的人。”

    冯永看到一切准备完毕,嘱咐了一句。

    磨盘分上下两部分,下磨盘要安在转轴上,上磨盘则是要用吊架吊起来,其实道理也和小时候家里的磨盘一样。

    只不过是把人力换成了水力。

    “明白。”

    “行了,开始吧。”

    站在屋里也帮不上忙,反而碍事,同时还会让那些匠人们缩手缩脚的,冯永吩咐他们开始后,转身走了出去,找了个树荫坐下等着。

    屋里先是响起了吆喝声,接着就是木头的吱呀吱呀声,然后又是牛娃在喊着“小心小心,用力钉死了……”

    冯永看着眼前的水磨坊,思维有些飘荡起来。

    水碓是用来脱壳的,水磨是用来磨粉的,与水碓和水磨结构相近的,还有一个东西,叫水排。

    其实那才是冯永最想要的东西,因为水排其实就是水力鼓风冶铁。

    冯永之所以想着捣鼓这个水磨,其实是受了黄月英的刺激。

    从南中回到锦城后,冯永特意去看了黄月英改进过的鼓风机,还亲自上手试了一下,然后对国宝级工程师表达了钦佩之情。

    哪知黄月英却是脸色平淡,说后汉就有人曾制作出利用水力鼓风冶铁的水排,可惜她不会。不然若是能把鼓风机和水排结合起来,那大汉就当真是再不用担心缺铁了。

    冯永当时就惊了,压根就不相信黄月英的话,觉得她就是在吹牛。

    特么的,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发明个鼓风机出来还是漏气的,你竟然告诉我说两百年前就有人制作出水力鼓风冶铁的设备?

    后来么,黄月英直接甩过来一本《东观汉记》,里头果然记载着杜诗在南阳当太守时,为了节省民力,制作水排冶铁的故事。

    把冯土鳖的脸打得啪啪响,红肿红肿的。

    可惜的是书上仅有廖廖几句,而且关于水排具体的结构,压根就没有提起!

    这水排之所以能被记在书里,还是为了赞扬杜诗当官时尽心为民,这才有幸被人知晓。

    特么的!

    气得冯永差点破口大骂,这么重要的东西,就因为是属于手艺活,与贱业沾边,你们说不记就不记?

    冯土鳖感觉就像是日了一条哈士奇!

    如今要想找到水排的结构图,要么就是找到杜诗的后人,他们手里可能会有祖上记下的东西。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杜诗的后人是谁?

    第二个法子么,就是去南阳寻找会做水排的人。

    因为当年杜诗曾在南阳大力推广水排,在那里留下了不少的水排。

    但天下大乱几十年,失传的东西多了去,南阳还能有几个人知道水排如何制作,那也是个未知数。

    黄月英因为是荆州大族出身,所以对这个曾有所闻,只是知道水排与水碓有相似之处,真想要摸索着做出来,那却非一朝一夕之功。

    更重要的是,黄月英现在要养胎,不能多费心思,故这水排的复原工作,到后面干脆也停了下来。

    没了专业人员的技术支持,冯永没得奈何,只好退而求之,搞个简单一点的:水磨。

    先练练手,积累点经验,说不定经验丰富了,就能琢磨出水排了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牛娃从里头跑出来,一脸的喜色,“主家,已经安好了。”

    “哦?”冯永起身,拍拍屁股,“水渠放水了么?”

    “已经叫人去前头放了。”

    “好,去里头看看。”

    走进磨房里,只见吊架上的磨盘与转轴上的磨盘已经咬合在一起,只待水渠的水冲过来,带动水轮机,再通过转轴带动磨盘转动。

    虽然很简陋,但动力机构、传动机构和工作机构都已经具备了,算得上是最初级的复杂机器了。

第0533章 问策

    流水顺着水渠冲下来,最开始的是一股浑浊的泥水,撞到水轮上,转轴开始吱呀吱呀地转动起来,安在转轴上的石磨也跟着转动起来。

    “动了动了!”

    众人眼睛紧紧地盯着石磨,看到这个情况,一阵激动地骚动。

    “把麦子放上去试试。”

    冯永同样地欣喜,连忙吩咐道。

    早就准备好的麦子倒入了石磨的入孔,不一会儿,略带灰色的面粉就开始溢了出来。

    “好好!”

    冯永刚叫了一声,哪知石磨却是渐渐地越转越慢,最后“格格”几声,竟是不动了。

    “怎么回事?”

    牛娃一看急了,探头就要往下边看去。

    “不要命了?”

    冯永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扯了回来,厉声喝道,“刚开始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们注意安全,你这样探头下去,有几个脑袋够绞的?”

    “主家……”

    牛娃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又不甘心地看了看底下,嗫嚅了一声,不敢再吭气。

    旁边的石磨似乎是在响应冯永的话,突然又开始“格格”地动了起来。

    冯永的嘴角抽搐一下,这尼玛的成精了?

    哪知只是转了两圈,又停下了。

    卧槽!

    冯永气得踢了两脚。

    牛娃抓耳挠腮地围着石磨转来转去,急得满头大汗,他实是没有想到,辛辛苦苦了两个月,精心做出来的东西竟是这么不争气。

    偏偏这东西又是以前没有的,连毛病出在哪里都不知道。

    冯永皱着眉头,沉吟一下,拍了拍磨盘,说道,“去,叫上头把水再放大得一些。”

    人群里立马就有人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更大的水流声传来,磨盘又开始转动起来。

    “动了……”

    牛娃激动道,钦佩地看了一眼冯永:自己亲手做出来的东西,自己没能看出问题在哪,为何能主家一眼就看出它的毛病?

    冯永面色沉稳,却是根本不顾众人崇拜的目光,“把麦子放上去。”

    同时心里有些不屑,三大结构:动力结构、传动结构、工作结构,工作结构是磨盘,这么两块石头能出什么问题?

    传动结构又是一根直直的圆木头,更不会出问题。

    唯一出问题的,就是动力结构。

    动力结构出问题,要么是动力不足,要么是设备本身出了问题。

    设备问题暂时没办法确定,那就先检测动力能源问题。

    很幸运,这个不是设备的问题,而是水力不够。

    一袋麦子很快就磨完了,比起人力,快了不止十倍。

    磨盘仍在转动,没有停下来的迹像,看来很正常。

    冯永拈起面粉看了看,其实石磨磨出来的面粉不够精细,但只要这个时代吃那么精细干嘛?

    不用吃麦饭那种反人类食物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他拍了拍手,这才展颜一笑,“成了。”

    一直在小心屏息地看着,生怕再出问题的众人这才再次欢呼起来。

    “这些日子大伙都辛苦了,这水磨做成了,大伙都有功劳。今晚我叫食堂专门给大伙加菜,给大家犒劳一下,肉饼子管够。”

    于是欢呼声更大了。

    冯永转过头,对着牛娃说道,“这两日,你们继续试这个水磨。看看这渠水要放多少才合适。”

    磨盘转太快,就磨得不够细。

    转太慢,效率又不高。

    “找出一个最合适的水流,到时候记下来,以后就按这个办。”

    忙活了大半天,眼看着午食的时间就快过了,冯永吩咐道,“把这磨盘吊起来放好,你们先吃点东西,牛娃留下。”

    在越,对于夷人来说,一日两食都难以保证,饥一顿饱一顿才是正常的。

    冯永的到来,让他们能一日两食,而且还能吃饱,已经能让他们感激无比。

    一日三食成为常态的,唯有南乡一地。

    这些匠人,午食其实也就是蒸馍加热汤,最多再就点梅菜一起吃,已经是在越能享受的最好待遇,羡煞旁人。

    待众人都出去后,冯永这才掏出一个本子和炭笑,叹气道,“你说,我写,把这水磨如何打造,如何安装都给我细细道来。”

    牛娃不好意思地笑笑,凑过来开始给冯永讲解。

    虽然在南乡推广基础教育,但能用的人才还是太少。

    凑出一批团队给自己处理各项事务,已经算是难得。

    至于分析信息,总结成文,做出决策,还是得靠自己。

    就如现在这种最简单不过的水磨,还需要冯永亲自出马,画零件图,写制作流程等。

    “你若是能用些心读书,这等小事也不至于用我亲自动手。”

    冯永拿着炭笔,沿着木片做成的尺子画出水磨透视图,一边唠叨道。

    牛娃没有说话,他瞪直了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主家画出的东西,觉得主家手里的笔当真是神奇无比。

    水磨的结构一目了然,再加上旁边画着的各种零件以及安装流程,只要有人能拿到这几页纸,按上面的图就能做出一个水磨来。

    毕竟是亲自捣鼓改进了水磨的最主要部件水轮机,所以冯永还是很了解这个水磨的,当下写写画画,很快就完成了。

    虽然透视图画得不标准,但勉强能看。

    再一次感谢《线性代数》《地图学》《解析几何》等大学的各项科目,以前它们让多少人学得差点抓狂发了疯。

    冯永虽没抓狂,但也是吃力,而且总觉得学了也没什么用,现在终于知道自己错了。

    妈的你们都看不起手工业,老子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我不但要记下来,还要印出来。

    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正想检查一下还有什么遗漏所在,没想到光线突然就暗了下来。

    “干嘛呢?让开点,没看到我正在写东西?”

    冯永还以为是牛娃凑过来看,不耐烦地推了一下。

    “君侯当真是好雅兴,竟然能在这等地方做学问。”

    冯永一惊,这声音怎么不是牛娃的?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老帅哥站在面前,正笑意吟吟地看着自己。

    “唉呀!蒋参军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真是失礼了。”

    蒋琬出现在这里当真是令人意外,冯永连忙打了一声招呼。

    “某刚到越,没看到君侯,听人说,越新定,诸事繁忙,君侯无暇,故这才想着过来看看。”

    蒋琬打量了一下磨房,目光被那个犹在转个不停的下磨盘,有些吃惊走过去,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只见他围着磨盘转了两圈,最后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惊骇地看着冯永,“这是君侯做的磨盘?”

    “是磨盘,不过不是我做的,是手底下的人做的,我只是提了一个想法。其实主要还是我这个庄户的功劳。”

    冯永指了指牛娃。

    蒋琬看了牛娃一眼,略一点头,然后又看向冯永,“君侯又何须自谦?君侯擅长营器制造之术,琬在南乡又不是没见识过。”

    说着,又死命地伸长脖子,顺着转轴看下去,似乎想要看清楚下面是个什么模样,让人担心他会不小心掉下去。

    还好蒋琬的安全意识比牛娃的要高,没打算把头伸到里头,只听得他称赞道,“易经有云: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吾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磨盘,可是与那水碓相似?”

    “确实相似。”

    “可否让琬一观如何运作?”

    蒋琬如同是看到心爱玩具的小孩,渴望地看着冯永。

    “这有何难?只要把这吊架上的磨盘放下来即可。来,把上头的磨盘放下来。”

    冯永指挥着牛娃,然后自己亲自倒了麦子上去。

    看着面粉不断地溢出来,蒋琬满脸的欣喜,“有了这东西,以后磨麦子就无须再多费力气了。君侯,不知这东西唤作何名?”

    “水磨啊,与那水碓一样,皆是用水推磨,故唤作水磨。”

    “好好,不知这水磨打造难度如何?百姓能否用得上?”

    这些年,虽然朝廷大力推广种麦,这样一来,有相当的一部分耕地,能多种一季粮食,这才有了大汉如今的粮食丰足。

    但面粉所耗,十之**,皆是朝廷和世家大族。

    普通百姓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有什么机会去磨面粉做蒸馍?

    “和水碓差不多。若是一家普通百姓想要打造,只怕困难,非大户不能造。百姓若是想用,倒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就是集一村之力,合作打造,到时所有人都可以轮流使用。”

    磨面粉嘛,以前看电视电影或者是看一些文学作品,知道一直到解放前,有很多地方都是全村一起出力,建起一个水磨坊,大伙一起排队轮流使用。

    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自己就建了一个,穷苦人家就去借用,交点租费啥的。

    家里有牲畜的人家,则是在自家院子里用牛驴拉磨。

    有比较丧心病狂的万恶地主阶级,心疼牲畜的,则是直接让长工人工拉磨,于是积累了大量的阶级矛盾……

    “想不到君侯竟是如此体恤百姓,连这等法子都想好了。”

    蒋琬连连称赞。

    冯永斜眼看去:腻味,十分地腻味!这蒋琬生怕自己把这打造之法收藏起来,不传于世,竟是这般拍自己马屁。难道我是这么一个掉钱眼的人吗?

    冯永自然没想着拿这玩意去赚钱。

    毕竟水磨和水碓的结构都差不多,别人看上几眼,用心琢磨一番,就能打造出来,毕竟这世上的很多发明,其实就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纸。

    就算冯永藏着捂着,别人做出来的水磨,最多也就是水轮机结构落后一些,比不过改进后的效率那么高。

    “蒋参军,你这远道而来,想来定是疲惫,何不先好好休息一番,这般急切来找我,莫不是有什么事?”

    孟琰这个太守当得很不称职啊!

    怎么不好好招待丞相派过来的人呢?而且蒋琬过来,自己也没跟着,实在太失礼了,莫不是不想干了?

    蒋琬一听,悚然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身负要事,暗道一声“吾差点坏了大事”,于是连忙说道,“琬这次乃是奉丞相之命,有事要告知君侯,故这才着急过来找君侯尔。”

    诸葛老妖专门派了蒋琬来找自己?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不知道我对大汉丞相有心里阴影?

    “丞……丞相有事要告知于我?”

    冯土鳖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别又是准备来薅我的羊毛,吃大户?

    蒋琬看了看牛娃。

    “你先出去。”

    冯永会意,吩咐牛娃道。

    然后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口的部曲说道,“所有人不得靠近十丈以内。”

    这才转身回来,问道,“不知丞相有什么事要告知于永?”

    “曹丕死了。”

    “曹丕?哪个曹丕?”

    冯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些年呆在大汉,小日子过得滋润,有屋有田又有娇妻,名下还有大捞特捞的上市公司若干个,上跟皇帝皇后合作,下跟一大帮喊自己兄长的兄弟合伙,谁特么的还关心外头?

    “就是纂汉自立的曹丕。”

    “那个曹丕?”

    冯永惊叫起来。

    “对。”

    蒋琬眼睛紧紧地盯着冯永。

    只见冯永惊叫一声以后,神色忽阴忽晴,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许久,这才长叹一声,“死得太早了。”

    “君侯此话何意?”

    蒋琬神情一动,连忙问道。

    “要是晚死两年就好了,再不济,晚死一年也行啊。”

    冯永似在喃喃自语,又似在解释给蒋琬听,“若是这样的话,大汉北伐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到时莫说是陇右,就是关中,说不得亦能顺势而下。”

    蒋琬猛然一震!

    此子,竟然是唯一能与丞相想到一起的人!

    “可惜啊可惜,大汉底子本来就薄,如今刚平南中,怎么说也要缓上一年才能再动刀兵,竟是错失这等良机。”

    冯永心里是真的惋惜,多好的机会呢!

    若是没有南中之反,大汉在休养三年之后,趁此机会与东吴联手,突然北伐,曹魏国内动荡,又要面临汉吴两国的夹击,少说也要脱层皮。

    大汉得了陇右,说不得还能尝试一下顺势攻打关中。

    就算打不下关中,至少也能为消化陇右赢得不少时间。

    冯永这般说着,蒋琬却是越听越骇然。

    当初曹丕死讯传来,大汉上下皆是欢欣,大受鼓舞,唯有丞相,神色苍白,叹惜天不佑大汉。

    没想到此子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也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关节。

    单单是这一点,此子就超出朝堂诸公多矣!

    冯永越想越可惜,“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曹魏定然是人心动荡,大汉错失北伐良机,君侯可有补救之法?”

    蒋琬面带钦佩之色,恭敬地问道。

    冯永抬头看到蒋琬这副模样,当下就是一怔,“蒋参军何以这副模样?”

    “得闻贤者之言,自当要恭听才是。”

    “谁是贤者?”

    冯永左右看看,然后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目示蒋琬。

    蒋琬点头,神情凛然,又重复地问了一句,“琬恭问君侯,对此可有补救之法?”

    看到蒋琬这副模样,冯永心里一震,不由地也严肃起来,“此是丞相之问,还是蒋参军之问?”

    “君侯在南中对策于丞相,曾言过北伐之事,故丞相特遣琬问之,此亦同时是琬之问。”

    “容我想想。”

第0534章 丞相的亲传弟子?(先发一个大章,正在赶第二章)

    冯永沉吟许久。

    蒋琬在旁边静静地等候。

    唯有水磨在“格格”作响。

    直到磨盘再没有面粉溢出,冯永终于拍了拍磨盘。

    蒋琬一喜,正要听其高论,哪知这厮开口竟是说道,“面粉磨完了,先把磨盘分开吧。”

    说着自己动手用吊架把磨盘吊了起来。

    蒋琬:……

    他看了看被吊起的磨盘,又看了看正在转个不停的磨台,眼中若有所思,开口道,“君侯之意,是不是趁着曹贼人心浮动,使间至北方,行离间之计,让他们上下离心?”

    冯永:……

    看了一眼蒋琬,又看了一下分开的磨盘,冯永嘴角抽动了一下,暗暗想着:我有这个意思?

    只是当他看到蒋琬那洗耳恭听的神情,只得干咳一声,“使间也不是不可以,但间谁,间哪里,这个却得好好思量一番。”

    “请君侯为琬解惑。”

    蒋琬的神情更加恭敬。

    冯永心里一哆嗦,妈的自己这是,成了大师?

    只是事到如今,又不得强撑着面子说下去。

    于是冯土鳖不得不绞尽乳……不是,是脑汁,认真地思索起来。

    “曹家自官渡之战后,占据北方已二十六年,至今已有三代,期间曹丕又行九品官人法,大肆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

    “曹贼能篡汉自立,说明其在北方已经营完善,得北方世家的拥戴,骤然间不可轻易动摇,使间只怕亦未必有好使。”

    蒋琬神情黯淡,叹息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也不是没有办法,关东、河北之地,暂时不可轻动,但凉州关中之地,却是可以尝试一下。故我才说使间的对象,要好好考虑一番。”

    “此话何解?”

    蒋琬悚然一惊。

    冯永却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仍是低头思索,自顾说道,“前汉定都长安,以关中为根基,以陇右为屏障,故用心经营了关中陇右之地。”

    “然光武皇帝复兴汉室后,定都于洛阳,一是因为关中残败,仍处于战乱之地,不宜定都。”

    “这第二嘛,乃是因为光武皇帝能举大事,是因为得到了关东、河北之地豪族的支持,定都洛阳,亦是可以更好地依托关东、河北的战略支撑。”

    “此举在当时,虽是正确之举,但亦造成了后来对凉州陇右之地重视不足的后果。”

    “即便是雄才大略如光武皇帝者,都曾想放弃金城郡西部,湟水谷地,只是因为被伏波将军,时任陇西太守的马援反对这才作罢。”

    “后又有大将军邓骘、司徒崔烈先后提议放弃凉州陇右之地,甚至一度通过朝廷决议,对凉州之民进行迁移,后因对百姓伤害实在太大,再加上凉州人士的极力反对,这才作罢。”

    “然而经历这些后,再加上关东世家推崇经学,而凉州豪族却是以武立家,两者越发地不相容。”

    “如今曹贼定都洛阳,又以收关东河北世家之心为要,乃是学光武皇帝故智,甚至其用人,亦多是关东河北之地出身。”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光武皇帝平四海,亦有凉州豪杰出力,时关东世家与凉州豪族尚能勉强相容于朝堂,然关东世家至今,却是越发地轻视凉州人士。”

    “曹操在时,还曾有唯才是举一说,但至曹丕时,行九品官人法,仕途渐被关东河北世家所掌握。唯一一个凉州出身的贾诩,因为得太尉高位,亦被关东河北世家所非议。”

    曹丕任贾诩为太尉,被孙权所笑,故事出自于《荀勖别传》。

    时西晋的司徒一位空缺,晋武帝司马炎问荀勖有无合适人选,荀勖便提起这桩陈年旧事:三公具瞻所归,不可用非其人,昔魏文帝用贾诩为三公,孙权笑之。

    虽然说的是孙权笑之,其实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曹丕任贾诩为太尉,当真是太可笑了。

    荀勖是颍川荀家人,而颍川荀家,则是当时关东世家的代表。

    由此就可以推断出关东世家对凉州出身的贾诩确实有排斥心理。

    但因为彼时是曹家当权,世家就算是心里不满,也不好说什么,直到了司马晋代替曹魏,这才被当众说了出来,公开表达了不满。

    “由此观之,曹贼对凉州陇右之地,定然是漠不关心,而且曹贼好屠城,当年收凉州时,多有屠戮之举。”

    “后面又迁阴平、武都之民,造成百姓流离失所,凉州人士,对曹贼表面臣服,心里未必真心拥护。”

    “敌之所怨,我可为友。曹贼如今越发得关东河北世家之心,岂能轻易间之?与其去洛阳间曹贼上下之心,不如去凉州间凉州大族离曹之心。”

    第一次北伐时,凉州陇右三郡响应反曹归汉,要说诸葛老妖没有做过这方面的工作,鬼信?

    蒋琬听到这里,骇然地看着冯永:此子莫不成才是丞相的嫡传弟子?不然何以想法丞相一样就罢了,连提出的做法皆是如出一辙?

    冯永自然不知道蒋琬内心的惊涛骇浪,只顾说下去,“况复如今凉州大族暗通大汉,以求得毛布之利,此不正是契机?”

    “毛布之利,唯有我大汉才有,凉州之地,又正是牧羊之所。只要许之以重利,彼自会明白与大汉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不然,凉州掌握在曹贼手里,他们这般偷偷摸摸往来,总是不妥。万一哪天被曹贼发现,安上个通敌之罪,岂是其所愿?”

    “如此算来,凉州大族本就有离曹贼之愿,如今又有归汉之利,只要稍做离间,又何愁大事不成?

    蒋琬听了这番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衷心赞叹道,“君侯之谋,不亚于贾文和,琬信矣!”

    如今天下人,谈论起智谋之士时,皆十分推崇贾诩,认为其智谋不在陈平之下。

    蒋琬称赞冯永之谋不亚于贾诩,已经算是十分推崇。

    冯土鳖一听到蒋琬之言,心下先是得意洋洋:那是,你也不看看人称小文和是谁?

    哪知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味:无论贾诩也好,陈平也罢,虽是以谋略见长,但多是好施阴谋,被人认为是无德之士。

    让无德之士任太尉,所以孙权才会嘲笑曹丕。

    这蒋琬说我和贾诩一样,岂不是骂我缺德?

    妈的这老小子,在南乡时混吃混喝了那么久,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把你当成了可交之人,没想到却是这般恶毒!

    冯永想到这里,立刻对蒋琬怒目以视。

    哪知蒋琬却似是早知冯永会这般想,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说道,“君侯制八牛犁、曲辕犁,教耕种之术,大汉百姓能吃饱饭,皆是因为君侯之功。”

    “南乡之地,人人富足,谁不念君侯之好?琬自入越郡,一路行来,无论汉夷,皆是辛勤劳作,一派详和之像,谁信几个月前此处还是战乱之地?”

    “君侯所在之处,百姓皆受恩惠,由此观之,君侯既有贾诩善谋之能,又无贾诩少德之过。曹贼得贾诩,都能拜为太尉,君侯德才双全,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

    蒋琬说到这里,深深地施了一礼,“大汉有君侯,幸甚!”

    冯永一听,忍不住地咧嘴一笑,而且越咧越大,都快要咧到耳边了:唉哟,这蒋参军还挺会说话的嘛!

    一直以来,都是背负着恶名,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心狠手辣,什么喝人血吃人肉的鬼王,冯土鳖到现在都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了。

    如今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个德才兼备的人?

    所以从蒋琬嘴里得到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评价,心里怎么可能不轻飘飘的?

    于是当下连忙过去扶起蒋琬,嘴里虚伪地说道,“蒋参军此言过矣,过矣!永何当得此言?”

    同时心想着,若是以后再有谁敢说老子有才无德,老子就拿这个话怼死他!什么巧言令色,什么心狠手辣,这是一个恩惠百姓的人所应当得到的名声吗?

    说这个话的人都是嫉妒,满满的嫉妒,嫉妒老子德才兼备!

    “君侯,曹丕新丧,你觉得东吴那边会作何反应?”

    蒋琬站直后,又低声问了一句。

    虽然冯永的凉州之说,其剖析可谓切中要害,让人耳目一新,但其所下的定论总算是没出蒋琬的意料之外。

    因为蒋琬呆在大汉丞相身边,他是知道凉州梁家来人的少数人之一。

    所以他在那时,就已经心惊不已:这冯明文,竟是深谋远虑如斯?

    如今听到他的凉州之说,也只不过是肯定了自己以前的想法。

    只是这东吴,当初只闻他提过一次,那就是曾建议大汉与东吴重新联盟,却不知这一回,他又有何高见?

    “东吴啊……”

    冯永自然不知道蒋琬这转了十八弯的心思,他被对方拍马屁拍得舒服,心情大好之下,便认真地想了起来。

    “荆州!”冯永肯定道,“东吴定然会趁机出兵,而且必须是荆州。”

    “为何?”

    蒋琬急忙问道。

    “荆州共七郡,昔日赤壁之战后,先帝得荆州南方四郡,孙权得江夏一郡及大部南郡,曹贼得北边南阳一郡及囊括襄阳的南郡北部。”

    “南郡因为地理位置重要,故先帝不得已,向东吴请求借南郡以督荆州。然东吴就是抓住先帝借南郡为借口,在先帝取得益州后,要先帝归还整个荆州。”

    “吾从未闻世间有此等厚颜无耻者!然东吴不但厚颜无耻要求整个荆州,在求而不得后,甚至还派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

    “后先帝引兵五万自益州出荆州,与东吴对峙于公安,又因曹贼进汉中,不得已与孙权连和,割让长沙、桂阳两郡与孙权。”

    “孙权先得先帝让江夏这郡,后又得先帝让此二郡,犹不满足,不惜背上弃约恶名,也暗袭关老君侯,终得荆州六郡之地,由此观之,孙权对荆州之念,实是深矣!”

    后世皆说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却不知荆州七郡,刘备凭自己的本事得了四郡,只向孙权借了一郡,而且这个郡还不是全部,少了一个最重要的地方:襄阳。

    因为当时襄阳在曹操手里。

    没办法,南郡实在是太重要了。

    但刘备也把自己原来驻扎的江夏郡让给了孙权,因为江夏对于孙权来说,也很重要。

    然而孙权到后来,不但开口要让刘备把手里的全部荆州之地让给他,甚至在双方平分了荆州以后,还背盟偷袭关羽。

    冯永的东吴厚颜无耻之说,当真不算是假话高利贷也没这么放的。

    “东吴为何对荆州如此念念不忘?因为荆州对东吴实在太重要了。荆州乃是江东之地的上游,占有地理优势。从上造船而下,可以直接冲击江东。”

    “只有占据荆州,江东才有安全保障。而荆州之地,最为重要者,莫过于南郡。”

    不然刘备也不至于在借了南郡之后,还翻倍给东吴补偿,哪料到人家却是胃口惊人?

    “南郡之地,最为险要者,莫过于襄阳。”

    别的不知道,但金庸老前辈UU小说郭靖黄蓉守襄阳的故事谁不知道?虽然并非史实,这个故事却是有历史原型的。

    那就是南宋确确实实靠着守住襄阳,这才挡住了蒙古大军南下的步伐。

    “可现在襄阳却偏偏在曹贼手里,对于东吴而言,此可谓是如鲠在喉,故他们取了荆州之地,定然就是夜夜想着要取襄阳之地。”

    蒋琬听到这里,身子在哆嗦着,错不了,错不了,这冯明文定然是丞相的亲传弟子,不然何以连东吴欲取襄阳的看法都一模一样?

    只见他紧紧地握住冯永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那依君侯之见,大汉可能从中获利?”

    “借刀杀人啊!”

    冯永脱口而出道。

    蒋琬眼中爆出精光,“可是君侯师门绝学中的兵法三十六计?”

    其实我更擅长师门之学《洞玄三十六式》……

    冯土鳖咳了一声,说道,“正是。”

    “这借刀杀人是如何个法子,能否与琬细说?”

    蒋琬握着冯永的手越发地用力。

    “曹魏如今轻关中而重江南,关中凉州之地兵力稀少,却于荆州江淮之地放置重兵,若是东吴当真要趁机取襄阳之地,我们不妨给添把火,让他们打得更激烈一些。”

    “让他们各自消耗彼此,也为丞相的北伐先行做些铺垫。”

    冯永说着,脑子里想着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时的情况。

    第一次北伐最令人遗憾的,就是马大嘴的街亭之失。

    而导致马大嘴街亭之失的张,也因此成了诸葛老妖的眼中刺。

    成了诸葛老妖眼中刺的人,自然没能讨得了好处去,于是张在陇右的木门谷,遭遇了诸葛老妖的埋伏,最后膝盖中了一箭是真的膝盖中了一箭,然后就挂了。

    而在第一次北伐前,张是驻守哪来着?

第0535 荆州之计

    街亭之战是张最为耀眼之一的战役。

    他的耀眼,不但是大破了马谡,逼败了诸葛老妖的第一次北伐,还让人看到了他用兵的神速之处。

    诸葛老妖出祁山时,张还驻守在荆州,然后被战前加官,派往关中,驰援陇右,当他带着前锋骑兵到达街亭,马谡也只不过是才刚到不久。

    荆州至街亭多远?

    祁山离街亭又有多远?

    由此观之,马谡败得实在是不冤。

    所以让东吴牵制住曹魏的荆州军团,确实是有着重大的意义。

    “东吴那边亦有能人,若是无甚好处,只怕他们未必愿意下大力气。”

    蒋琬听冯永说到这里,提醒道。

    “没错,江东多人杰,东吴陆逊,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冯永赞同地点点头,同时顺势把手从蒋琬的手里抽出来,悄悄地在身上抹了两下。

    同时心里想着,这孙家也是走了狗屎运,前有周瑜打赤壁之战,周瑜不长命,哪知后面又冒出个陆逊,打了个夷陵之战,而且陆逊还比周瑜命长。

    东吴占据了南郡,就可以屏护荆州,所以虽然他们手里没有襄阳,但只要在南郡布置好防卫,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一种方法。

    当然,若是能得襄阳,那就是上上之选。

    所以东吴想要襄阳那是肯定的,但若是代价太大,凭孙十万这个称号,以及东吴那帮唯利是图的世家的尿性,那妥妥就会缩了。

    只是要让他们觉得有什么样的好处才愿意下大力气去打下襄阳呢?

    这个好处得大,很大的那种,大到让他们觉得荆州必须要有万全的守护。

    想到这里,冯永心头一动:自己手头上倒是刚好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交州动乱,甘蔗的来源就变得危险,而且交州那等地方,实在是太偏僻太落后了,能提供给自己的甘蔗和粗糖根本是远远不够的。

    不然今年南中的蔗种也不至于连兴汉会内部都不够分。

    更别说粗糖提炼出来的红糖,连拿去卖的份额都没有,兴汉会每人分上一点,就差不多没了。还好自己知道细君喜好甜食,这才私下里藏下了一部分。

    不然关姬知道冯永拿红糖出去分给兄弟,不留给自己,以她的清冷性子只怕都要没事找事。

    手足断了还有命,衣服得不到满足,小命堪忧……

    所以……若是把红糖之利让出一部分,让东吴在荆州南边种上甘蔗,制作粗糖,会不会让他们起了死守荆州之心?

    而且种甘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怎么说也有两年推广期,这两年里,交州的甘蔗供应那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这么一来,就算是交州动乱,也要在东吴平乱后,想法子继续从交州拿甘蔗,这才能撑过这两年的甘蔗紧张供应期。

    至于担心红糖会不会供大于求,在冯永看来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交州甘蔗产出的蔗糖,连供应大汉内部的权贵都不够,更别说世家们。

    加上南中、荆州南部几郡,能济个多少事?

    东吴不要?

    曹魏不要?

    胡人不要?

    最多最多,等权贵和世家供应足了,再扩大市场,降价让蔗糖进入普通百姓家?

    到时候把蔗糖品级分开就行了嘛!

    后世也就南方适合那点地方适合种甘蔗,更何况如今处于小冰河期,天气还要寒冷得多,合适种甘蔗的地方,那就更是少得可怜了,所以说,蔗糖是不可能供过于求的。

    冯永越想越是确实了这个事情大有可为,当下便略有兴奋地对蒋琬说道,“永倒是有一法,只是此法略有谋利之嫌,永怕说出来,会让丞相以为是在为自己谋私。”

    “君侯请说。是否谋利,丞相自有判断。”

    蒋琬鼓励道。

    “甘蔗。”

    “甘蔗?”蒋琬一怔,眼中目光闪烁,问道,“敢问君侯当如何做?”

    “荆州的长沙、桂阳等地,适合种甘蔗,若是许东吴以蔗糖之厚利,想必他们定是愿意在此处种上甘蔗。”

    “到时候,为了保住甘蔗之利,他们定然会想尽办法攻打襄阳,以此巩固荆州之地。”

    “有道理!”

    蒋琬点头,又问道,“只是如今才能令东吴相信甘蔗有厚利?”

    “张家啊。”

    冯永理所当然地说道,“甘蔗之利,张家最是清楚不过。张家乃是吴郡大族,与江东各家大族关系紧密,通过张家的嘴说出去,他们自然就会信。”

    江东之地,有顾陆朱张,吴郡四姓之说。

    而张家,刚好是其中之一。

    “而且若是想早点获利,则需要在明年开春时就要开始在荆州南边种甘蔗。东吴本就有攻打襄阳之心,如今再加上甘蔗之利,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尽早攻打襄阳。”

    “此计大妙!”

    蒋琬又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冯永的手,“君侯之谋,实是深远,丞相若得闻此言,定会答应。”

    被一个中年老男人三番几次地拉手,冯永心里实是有些腻歪,悄悄地用心抽了抽,噫,竟然没抽出来。

    放手,给你老子放手!

    同时心里在想着,你又不是诸葛老妖,怎么会知道他一定会答应,除非你过来之前他就知道我会说这个……

    想到这里,冯永突然叮零零地打了个冷颤:尼玛!

    再想起蒋琬刚才那闪烁目光,飘忽的神情,心里就怀疑起一件事来:诸葛老妖你莫不是在算计我?利用老子的技术,利用老子的人脉,关键还想法子让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飘了啊,飘了哇!

    自己就算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后辈,连弱冠都未至,这等关系到三国国运的事,诸葛老妖又怎么可能会专门派蒋琬这等人物来专门问计于自己?

    说白了,就是自己手头里有诸葛老妖想要用的东西。

    一个是毛布,一个是蔗糖。

    一个是凉州梁家的人脉,一个是吴郡张家的人脉。

    所以说,这个问计就是个借口,就算自己想不出什么法子,这蒋琬说不定会找个借口提出来,然后再趁机提起让自己帮忙。

    当然,若是自己超水平发挥,能主动想到这一点,那就最好不过,这样还能省下人情。

    如今看来,蒋琬似乎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冯永越想就越是怀疑,不行,我得诈上一诈。

    当下把手再从蒋琬手里抽出来,脸上带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觉得刚才的计谋不算太好,还是……”

    “哪里哪里,君侯之谋,实是再好不过!”

    蒋琬连忙打断了冯永的话。

    嗯,看他这个模样,太可疑了!

    冯永长叹一声,“这个时候,我宁愿自己还是笨一些。”

    “君侯何出此言?”

    蒋琬目光又有些闪烁起来。

    “蒋参军当年,因为前去投靠南乡的胡人之故,还专程前来给我说明并且还道歉,那时我还以为蒋参军乃是实诚之人,没想到今日却是变成这样。”

    冯永呵呵一笑,眼中尽是失望之色,脸上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蒋琬见此,脸上终于现出惭愧之色,并深深地弯下腰去行礼,“此事琬之过也,望君侯能看在国之大事的份上,莫要因琬之小心而废国事。至于琬,可由君侯任罚之。”

    “蒋参军真乃君子也!”

    妈的诸葛老妖当真是把人心算到了极致,是我天真了!

    冯永扶起蒋琬,问道,“丞相既早想到这些,为何又不让蒋参军提出来,非要问我作甚?”

    “琬亦不知,只是丞相说了,若是最后君侯还能猜出此事乃是丞相有意为之,便让琬给君侯带句话。”

    “什么话?”

    “讨贼不可骤而除之,兴汉不可一日而成,需众人齐心,更需要有后来人。”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正是自己离开锦城前,劝说诸葛老妖不要事事亲为的话?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这个人真是小气!就算当初我说的话不好听,也值得你派人专门过来反过来说我?

    没意思!

第0536章 人口问题

    “需众人齐心”这个话,估计就是诸葛老妖暗中提醒自己,要以国事为重,齐心协力。

    齐心就齐心吧,冯永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想要过小日子,就得让诸葛老妖先好过了。

    他好过了,大汉就好过了,大汉好过了,自己才能好过。

    倒是蒋琬,看到冯永一脸的满不在乎,却是微微一愣,也不知这位君侯,是当真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还是假装不知道。

    只是这是丞相与君侯两人之事的事情,蒋琬倒是不好过于说太多。

    “君侯,琬此次来,其实还有一件事。”

    “还有?”冯永差点就叫了起来,“没完了?”

    薅羊毛也不是这般薅法,牧场的羊毛真要这么薅,羊都要被你薅成秃子!

    蒋琬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多,脸色有些不好意思:“君侯可知,前些日子,广汉郡有乱民呼啸于山林之间,连丞相运往汉中的北伐军资都遭到了掠夺。”

    广汉郡的有乱民,冯永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兴汉会内部早就有人传了消息过来,锦城的粮价突然大涨,原因就是广汉郡有民乱。

    锦城属于蜀郡,相当于后世的北都,而广汉郡就在蜀郡北边,相当于后世的河北。

    广汉郡有动乱,直接就影响到锦城的人心稳定,随之而来的,就是粮价的突然暴涨。

    前些日子冯永还跳脚大骂了一阵,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兴汉会大量购粮的时候乱,为此不知要多贴进去多少钱。

    那个时候冯永这才反应过来,这广汉郡的民乱,不仅仅是蜀中世家对朝廷的抗议,而且他们甚至还借机抬哄锦城粮价,从自己身上放了一回血。

    这怎么不叫某只土鳖暴跳如雷,浑然不记得自己以前坑了人家大出血好几回。

    人家这回,最多也就是拿回了一点利息而已。

    如今冯永听到蒋琬主动提起这事,便好奇地问道,“朝廷清查出了多少隐匿人丁,值得那些世家这么大动干戈?”

    “目前为止,查出了三十余万。”蒋琬神色凝重,“谁都能猜出世家隐匿了不少人口,却是没想到有这般多。”

    “嘶!”冯永牙疼似地吸了吸气,“才三十万?”

    “才?”蒋琬这回是当真地惊愕了,“三十万已经不少了,君侯可知在此之前,大汉的在籍人丁有多少?”

    “多少?”

    “先帝登大宝时,曾清查过府库中的册本,时有户二十万,九十万人。然这几年,汉中与蜀中各郡又多了不少人丁,计有二十二万户,百万人。”

    “如今朝廷府库宽裕,这才能重新整理人丁田亩,没想到却是能多出三十万。君侯,这可是三十万人,不是三万,比以前可是多了近三成。”

    蒋琬略有激动地说道,“这其中,君侯当真是居功甚伟!若不是……”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你这么说,要是在不明就里的人耳里,就误会成了我用三年时间搞出三十万人一样!

    所以说,为什么要有钱,因为有钱才能为所欲为。

    不然,按以前诸葛老妖的抠搜劲,哪有资本去下力气清查人口?

    光是顾忌世家的反弹,就够朝廷妥协了。

    如像现在,反了就反了,直接镇压就是,反正手里有钱有粮。

    冯永撇撇嘴,不在意地摆摆手,打断了蒋琬的话,“这有什么?南中各郡还没查呢,若是查了,岂不是更多?”

    诸葛老妖的北伐是后世津津乐道,长盛不衰的话题。

    因为从那以后的一千八百年里,再没有一个割据蜀中而能主动出击北方的政权,而且还能打得这般有声有色。

    而这又扯到了蜀魏两国的经济与人口对比:当时蜀的在籍登记人口有一百万左右,而魏则有四百五十万左右。

    而且曹魏还占据了天下最精华的地区,而蜀地,在当时却属于偏僻之地。

    所以这才是后人推崇诸葛老妖的原因。

    但就人口问题而言,有一个争论点,那就是晋在统一全国后,开始全面清查,全国一下子就有了二千五百万人口。

    这就足以说明因为战乱导致隐匿的人口之多。

    所以后世的学者根据西晋统计的人数,推断当时蜀的真实人口有四百万,魏有一千三百万。

    冯永觉得这是比较接近真实情况的。

    而如今朝廷清查人口,却只查出三十万?

    就这,还让蒋琬神情激动,照这么看来,估计诸葛老妖也是欣喜不已。

    毕竟多了近三成的人口呢,按一比十的兵民比例,少说也能多征三万人。

    可惜的是对于冯永来说,却是索然无味,毫无意义:剩下的二百多万呢?

    老子这么努力地提高生产力,甚至愿意分出利润让世家大族一起沾光,你们这么死瞒着人口,对得起我?

    不过是清出三十万隐匿人口,就来一场动乱,甚至还借机哄抬粮价,让老子多放了多少血?尼玛的真是一帮饕餮!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就觉得滴血:好多的小钱钱就这么掏出去了!

    “君侯,南中……这个时候,是没办法查人丁的,毕竟南中各部族的夷人,只能算是蛮王夷帅所有,非大汉所能管。”

    蒋琬本是很兴奋地说起这个事,但看到冯永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当下心里就是一惊,看君侯这模样,似乎觉得清查出来的人丁太少了?

    “那蜀地和汉中呢,丞相就打算就此罢手,不打算再清查下去了?

    冯永不甘心地追问道。

    “广汉郡的民乱,已经说明朝廷不宜再清查下去了。”蒋琬解释道,“毕竟当务之急,是早早做好北伐的准备,而且丞相也需要蜀中的安定。”

    “封建地主阶级的局限性……”

    冯永咕哝了一句蒋琬听不懂的话,这才对着蒋琬说道,“越人丁,这些日子我也清查了一下,大概有十五万人左右。”

    “具体数据,在越主薄那里。待蒋参军回锦城,可找他要册本。”

    “多少?!”蒋琬冷不防听到这个,失声惊叫起来,“十……十五万?”

    “是啊,十五万,两百年前有四十万呢。”

    冯永看着蒋琬的神情,不屑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这……这如何能相比?”蒋琬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君侯,此事可是当真?这等事情,开不得玩笑。”

    “这在籍人数,是指可以缴纳赋税的人丁,可不是那些部曲、奴工之类的,更不是那些朝廷使唤不动的夷人。”

    “我知道,我又不是瓜怂!”冯永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蒋琬,“我好歹也是在南乡呆了那么久。按老规矩,马场之类的人丁,由马场统一帮忙交纳赋税和征调徭役。”

    “至于愿意耕种的,按十税一收赋税,一分一厘都不会少。”

    古代的赋税,除了要交田税,还要交人头税,同时还要不定期地服徭役。

    牧场和纺织工坊是新鲜事物,于是冯永开了一个先河,对那些拼命吸血的权贵和世家来说是很恶劣的先河:统一帮职工交赋税。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尽了办法也要挤进南乡牧场和工坊的原因。

    因为只要成为里头的正式职工,只要安心劳作即可,不但可以不愁吃穿,而且生老病死皆有人管。

    甚至官府的徭役都会由牧场工坊统一出面应付因为工坊有专门的工程队,同时还有专门的护工队。

    冯永这般做,不但让职工感恩戴德,同时诸葛老妖也表示满意:毕竟工程队和护工队的专业性,可不是那些临时调过来的民夫所能比拟的。

    至于耕种的,那就更简单了。

    这年头,地多人少,只要给予足够的耕地,再加上适合小户人家用的曲辕犁,还有先进的耕种技术,冯永甚至可以从牧场抽调耕牛租给他们耕种。

    按这种情况,自耕农的日子过得富足可能算不上,但滋润绝对够了。

    所以无休止地兼并土地的世家大族都该死!

    历代封建社会的灭亡,归根到底都是土地问题。

    目前最紧要的是,想尽办法增强大汉的实力,而不是进行土地革命。

    隋唐的府兵制,好歹也撑起了近百年的强盛。

    对于冯永而言,百年就足够了。

    百年之后的问题,可以用扩张来解决,因为世界那么大,大伙为什么不去看看?

    当然,也可以用继续发展生产力等各种办法来解决,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问题。

    目前的主要问题,就是统一的问题。

    要统一,就要有足够的兵源和经济实力。

    经济实力冯永是有信心的。

    足够的兵源就够呛。

    所以他才听到诸葛老妖从蜀中世家手里拿到三十万人口,就心满意足地收手,觉得当真是牙疼这尼玛的封建地主阶级局限性!

    “君侯,君侯当真是马上能治军,马下能治安民,实乃大才是也!”

    蒋琬得到了冯永的肯定,激动得不能自已,当下又伸手过来,就要紧握冯永的手。

    冯永吓得一哆嗦,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拉了一下吊着磨盘的吊架,似乎在看结不结实,没让蒋琬再一次握住自己的手。

    同时脑子在急转弯,额头微微冒汗,“咳,蒋参军,民乱呢,刚才说民乱呢!”

    蒋琬听到冯永这么一提,这才想起自己最开始说的话题,当下就是一愣。

    自己本来就是要提起这民乱的话题,怎么会不知不觉偏了那么久?

    再一想,可不就是冯君侯带偏的?

    当下再看向冯永时,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当真是名不虚传。

    这么一打岔,蒋琬连忙又说道,“对,对,民乱,琬差点忘了。”

    当下却是忘了自己要上前握冯永的手的事。

    “是这样,君侯前些日子不是说了越汉夷不均么?广汉郡的乱民,虽说是违背了朝廷的法令,但终归是受了他人的鼓动。”

    “丞相的意思是,把他们迁到越,一来以示惩罚之意,二来可以填实越,君侯觉得如何?”

    “移民实边?”

    冯永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

    “正是。”

    “那敢情好,有多少人?”

    冯永一听,心道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人口迁移的方式有很多种,移民实边则是其中的一种,这种的特殊性,就在于是由官方组织的。

    起源可追溯到先秦,战国初期的楚国,就曾迁移贵族到边境开荒,发展边境经济,加强国防力量。

    到了汉武帝时代,手笔是最大的,一次性就移民70余万口到北边。

    严格来说,这几年,大汉也有几次零星的官方移民汉中。

    至于民团这种黑暗活动……那叫资本的血腥。

    “三万人。”

    蒋琬伸出三根手指头,“丞相怕越新定,贸然接收这么多人,会让君侯一时顾不上,故这才让琬专程过来告知一声,君侯可要尽快准备。”

    三万人算个屁!

    再来十万人老子也能吃得下。

    只是一想到锦城的粮价,冯永只得咬咬牙,“无妨,如今越的官府正组织垦殖,不怕人多,就怕没人。这些人什么时候到?”

    妈的真是祸不单行,冯大土财主的心里再一次滴血:蜀中世家,这笔帐咱先记下了。

    “第一批已经在路上了。”

    “好,我明白了。”

    如今的垦殖,是以邛都为中心,沿着孙水北上,有苏祁、台登二县为辅,仅仅是这三个县,就足够折腾的了。

    更别说这三县以外的孙水河谷平原地区,冯永根本没有人手去开发。

    三万人,扔到里头根本连个小水花都翻不上来前提是要有足够粮食供应。

    与蒋琬商议完毕,这才让人安排带着他下去休息,冯永又马不停蹄地去视察各个地头,直到日头准备落山,这才转身回到城里。

    虽然被世家趁面坑得大出血一次,但对于即将到来的三万人口,冯永还是很高兴的。

    越虽有汉人四万,但多是分布在靠近犍为郡的安上县,附近,像邛都这种地方,若是不算士卒、往来的东风快递职工等,根本没几个汉人。

    这三万人过来,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教化教化,教化也得有样板啊,没样板鬼知道要怎么汉化?

    如今蒋琬的到来,终于解决了冯永心里头最大的难题,于是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当下他就哼着曲儿回到小院子里。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在院子里洗了手脚,走进厅房,正待准备找口水喝,没曾却见到最上头正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此人面容俊美无比,却又清冷无比,面无表情,身子笔直如金剑挺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盯着冯永看。

    天色已晚,房里连昏黄的夕阳都照不进来,又没点灯,忽阴忽明的光线,再加上关姬这模样,这气势,让冯永差点就喊了一声“鬼啊!”

    “细……细……君手里拿着小皮鞭……”冯土鳖的心里一阵发毛,连歌词都吓得不自觉地改了,只见他结结巴巴地问道,“细君如何坐在这里?”

    如同木人一般的关姬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绽放出一个笑脸,“妾在等阿郎啊!”

    “哦,哦,”冯永拍拍胸口,“细君有心了。”

    关姬缓缓站起来,款款而行,向着冯永走来,气势越发地逼人,“阿郎过奖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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