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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52章 交代

    前几年的少府是一个空架子,别说是里头有多少人,就是连办事机构在哪个角落,几乎都没几个人知道。

    若不是为了表明大汉是天下正统,至少在名头上需要完备的机构,恐怕连空架子的少府都有可能不存在。

    当年冯永当上了少府名下诸冶监的监令,第一次去报道时,被人领着到未央宫的某个角落的一个小房子里,若不是勉强能看懂小房子门匾上写着少府二字,他几乎以为这就是个茅房。

    后来么,诸冶监在冯永的捣鼓下,弄出了八牛犁,虽然少府没能从里头拿到什么油水,但好歹也沾了点名声。

    少府风光起来那是汉中冶开始有产出的时候,准确地说是冯永第一次分红的时候。

    如今的少府,再不是当年的茅房模样,而是在未央宫里重新划分了一大块地,又起了大房子,算是宫里最有气派的建筑之一。

    毕竟是皇家的脸面嘛。

    汉中冶、南乡工坊、东风快递、南中冶等等,这些与皇家有关的产业,都需要少府出面与外头打交道。

    少府的办事人员也就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

    特别是每个月都要派人去票行那里核帐,那就是少府的管事们最喜欢的事情。

    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拿油水,但票行懂事啊,每一次都会有车马费,外出费等,这些都是票行定好的规矩。

    让人干了活,就得有酬劳,这是冯郎君说的,皇上皇后都认可。

    听说票行里的不少帐房还兼任东风快递的帐房,一人拿双份俸禄。

    自己这些人,因为一个月只出来一次,没有俸禄,只有一份车马费那就差不多了,所以这些钱拿得心安理得。

    再加上吃吃喝喝,每一次都能让少府派出去的管事身心愉悦。

    少府如今虽说不是富得流油,但在丞相府派人管着宫里的情况下,还能有自己的收入,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所以虽然少府里绝大多数的管事们都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冯郎君,但心里都觉得他是自己人。

    直到有一天,越太守府给少府递了一份问责公文。

    为什么会直接递到少府里头?

    因为那一批紫电宝刀最先是冯永以给自己部曲打造兵器的名义,委托汉中冶打造的。

    后面得到了丞相府的授权,但被定义为越太守府试验新兵器,算不上正式的定制军中武器。

    既然是越太守府私下里所为,那么这个事情就要越太守府自己去跟少府扯皮丞相府不管这事。

    大汉丞相承诺了给冯永在越一定的自治权,这一点还是很有信誉的,只要不超过底线,任由他折腾越三县。

    反正那三个县是越夷人最集中的地方,只要越有夷乱,基本都集中在那个地方,搞好了,那就是意外之喜。

    没搞好,只要卑水县到安上县这一片能保住,那这一次平乱就不算亏。

    自大汉丞相拿南乡五百士卒换了冯永三县自治之权,孟琰就已经把南中五部都尉的士卒陆续移到卑水县驻扎,算是稳定越的最后保证,同时有随时给冯永擦屁股的意思。

    因为朝廷可以随时以卑水为前沿,重新进入孙水河谷。

    不过如今越已经算是初步安宁,甚至已经垦殖出相当一部分的田地,而且蜀中的世家已经有一部分已经跟着进入越。

    所以夷乱的风险在不断地降低。

    朝廷预期今年年底就可以从那里得到赋税,甚至人丁,那么,冒上这么一点风险,还是值得的。

    换了别人,一郡之地的长史有没有这个自治之权不说,就算是有,要是没有丞相府撑腰,敢去找皇室直辖的少府麻烦,那就叫自大,能不能进得了皇宫门还是个问题。

    但冯永是谁?

    他是少府的金主。

    这一封问责公文送过来,少府的坐堂管事揉了揉眼,他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汉中冶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敢这般糊弄冯郎君?

    然后又感叹了一声,这冯郎君当真是出手大方,为部曲打造一把兵器所需的钱粮都抵得上一个丁口的三年口粮!

    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但手脚一点也不敢怠慢,拿着公文直接就跑去找宫里的太监头子黄胡。

    “三十把刀断了两把?”

    刘禅有些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冯郎君托汉中冶打造宝刀,新送过去的三十把查出两把有问题?意思是汉中冶有问题?”

    大汉皇帝对一把刀值多少钱粮不关心,反正朝廷上的事他又插不上手。

    所以他关心的是,如果汉中冶有问题,那么自己的钱会不会也有问题?

    毕竟宫中的小金库来源,汉中冶还是占了大部分。

    别的地方还好说,但在南乡,你要是连冯郎君都敢糊弄……那还有什么不敢的?

    刘禅一想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把公文抓在手里,直奔后宫。

    “皇后,皇后,不好啦,出大事了!”

    小胖子刘禅脸色惊慌地找到张星彩,“汉中冶出事了。”

    宫里去年建了几个暖阁,施工单位是专门从南乡请来的工程队,样式别具一格,壁炉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暖哄哄的。

    皇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正捧着书看得入迷,看到皇上突然闯进来,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正待行礼。

    刘禅却是直接把手里的公文直接塞到她手里,抢先道,“皇后无须多礼,你且先看看,帮我出个主意。那冯明文来了公文,说是要问责汉中冶。”

    张星彩听了这话,微微一惊,连忙打开公文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后,眉头先是一皱,然后又是一舒。

    最后她竟是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哈!妾这些日子正担心汉中冶之事,没想到这冯明文,却是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个好借口!合该那蒋斌倒霉!”

    刘禅一听,连忙问了一声,“汉中冶出了这等事,皇后怎么不愁反笑?”

    张星彩呵呵一笑,把公文细心折好,“陛下平日里不甚关心少府之事,故对这其中的缘故不甚清楚也是应该的,且先安坐,待妾仔细说与陛下听。”

    刘禅一听这话,心里就有些尴尬,这少府的进项,平日里都是掌握在皇后手里,而且少府的事,也都是皇后拿主意。

    他平日里有需求,只管跟皇后伸手就是,反正皇后给他的票子,只有多,没有少。

    张星彩帮刘禅脱了外罩,又给他倒了一碗热茶,这才坐到对面,说道,“去年年初时,冯明文辞去了汉中冶监丞之位,丞相府参军蒋琬之子蒋斌补了这个位置,陛下可还记得?”

    刘禅点点头,“自然记得。”

    “这蒋斌进入汉中冶,一开始倒还安分。但在去年六月,汉中新设了一个武库,同时汉中府曾托汉中冶帮忙打造兵器。”

    “那蒋斌因为有丞相府的关系,又与那汉中太守马谡相熟,便借此得了势,趁机调了不少匠人为汉中武库打造兵器,即便是监令霍弋都能奈何他。”

    刘禅听到这里,大吃一惊,“如此说来,那这事岂不是与丞相府扯上关系?这可如何是好?”

    “汉中冶是皇家的汉中冶,不是丞相府的!”

    张星彩不满地说了一句,“不是妾不为国事着想,但凡事总得有个规矩。若是为国事要调用汉中冶,只要跟皇家说一声,那妾都不会说一字异议的话。”

    “但这蒋斌,远仗丞相府,近仗汉中府,还用国事的名义压着霍弋,擅自调用汉中冶的匠人,岂有这般做事的道理?”

    “今日他能擅自调用匠人,他日说不得就敢做出其他事来,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查到底。”

    张星彩眼中闪着绝决的光芒,果断地说道。

    丞相府能压着皇室一头那是丞相府和皇室之间的事,但这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若不是因为蒋斌的出发点是为国事着想,张星彩早就想要出手了。

    刘禅一听到这事还牵扯到丞相府,本已经起了退缩之心,但一听到张星彩的话,又觉得有理。

    对啊,万一哪天,他把汉中冶的钱粮调去给太守府用了呢?

    想到这里,小胖子顿时又心生勇气,“对,要狠狠地查!”

    然后他又虚心地问道,“只是这事应当怎么查?”

    张星彩自信一笑,“这个事情,本就是少府与越太守府之间的事,到时跟相父说一声,宫里直接派人到汉中就监查就行。”

    “冯明文不是要问责么,那就让他再从南乡学堂里抽些帐房出来一起查一查帐本。”

    论起清查帐目,南乡学堂出来的帐房绝对是一流人才。

    若不是帐目问题,那就更简单了,直接按刀柄上所刻的字找到负责打造和负责监制的人,没人能跑得掉。

    至于丞相府怎么应对,那就得去找越太守府了,和宫里没多大关系。

    毕竟宫里要给冯郎君一个交代的嘛!

    可能有人觉得冯永离开南乡这么久了,甚至已经远离锦城,跑到越去上任,对南乡的影响力会减弱,但张星彩绝不会这么认为。

    因为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在南乡县衙、皇宫、丞相府,都藏有同一份计划书,名叫《南乡五年民生考》。

    是冯永亲手所编,里头讲的从建兴三年到建兴七年这五年里,南乡的发展方向。

    同时这份计划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补充新的内容,但大体的方向是没错的。

    所以实际上,如今的南乡,是由皇宫,丞相府,以冯永为首的南乡派系三方鼎立,同时尽力维护着它的安稳。

    南乡的问题,如果说丞相府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有疑惑可以去问冯永。

    如果说皇宫觉得有问题,冯永觉得没问题,那还是没问题,有疑问可以去问冯永。

    但如果说冯永觉得有问题,不管丞相府和皇宫觉得有没有问题,那就一定有问题。

    因为南乡这种妖魔横行的地方,除冯永,没人能知道它的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偏偏它不但对朝廷极为重要,同时对皇宫也是必不可缺。

    如今的南乡产出,足以支撑起朝堂官员的全部俸禄,同时还支撑起宫里的开销,甚至还有足够的盈利分红给各家。

    这是一笔非常大的进项。

    说句老实话,若不是因为皇庄要为牧场供应牧草,就算把那十万田地丢了,张星彩也不心疼,但若是断了牧场工坊的分红,那张星彩绝不能答应。

    更何况工坊牧场矿场,职工和家属加起来,有近三万人,再加上靠南乡为生的往来人员,人数得往上再翻一倍。

    这还不算那些没有入籍的奴工。

    南乡如果真出了问题,一个不小心,一夜之间会冒出数万无地无产的乱民,产生的恶劣后果,连十个广汉郡的民乱都比不上,那绝对是汉中的恶梦。

    南乡出来的士卒是精兵,那么南乡出来的乱民也是必然精锐乱民听说南乡连妇人小孩都能令行禁止,这不是精锐乱民是什么?

    这还不算上那些与南乡有着错综复杂关系的各方。

    所以即使如丞相,不到迫不得已,也没有尝试改变它的想法,最多最多,也就是稍微限制一下。

    比如抽掉一部分精锐士卒。

    “可是这般做,会不会惹得相父不高兴?”

    刘禅有些犹豫地问道。

    “妾只是要清查汉中冶,特别是冯明文问责一事,又不是为了其他。宫中若是不给冯郎君一个交代,难道要担下这责任么?”

    “这个事情上,相父即便是有意见,那也应该去找冯郎君,找我们又有何用?”

    张星彩淡然一笑,“再说了,冯郎君在公文上头也说了,这越太守府委托汉中冶打造兵器,不但刀不行,而且一年进度也不行。”

    “照妾看来,冯郎君亦是对汉中冶的打造速度大是不满,这才借故发作。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顺其意而行?”

    “那就好,那就好。”刘禅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庆幸说道,“那就当真是要清查一番了,否则一旦被相父……咳,咳,那宫里的进项,那可就要少了大半。”

    张星彩:……

    最终皇后还是只能揉揉额头,有些无奈道,“陛下……此话说得有道理。”

    消息传回少府,暗暗担心的少府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同时有心思转得快的,说了一声,“这汉中冶,早就应该查一下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领神会,“没错没错,

第0553章 托付

    宫里欲清查汉中冶的消息传到丞相府后,让诸葛亮有些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北伐在即,自己又准备要前往汉中,所以有太多的事情要尽快做好安排。

    汉中这点事情,自己一向相信马谡,却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关头惹到那小子的头上。

    汉中武库新设,其中兵器的库存,其实绝大部分都是由锦城这边送过去封存起来的。

    汉中府找汉中冶打造兵器,只不过是马谡深知自己所图,所以这才未雨绸缪,想早点做好准备。

    只是马谡和蒋斌,做法还是太过于着急了一些。

    诸葛亮有些苦笑,如今那小子,身份早就不一样了,哪里还是愿意吃亏的主?也就自己能让他能微微低个头。

    从南中抽走五百精卒,已经算是让他吃了个暗亏,把他的手脚束缚了一段时间,他虽忍下了这口气,但心头不顺那是应该的。

    这诸冶监可是靠着南乡才起来的,偏偏在他心头不顺的时候出了这种事,他不跳脚就是怪事了。

    想到这里,诸葛亮吩咐下人一声,“去,把蒋参军请过来一趟。”

    蒋琬很快过来了,“丞相,你找下官,可是有事吩咐?”

    “公琰啊,你先坐,有个事,我得先与你说一声。”

    诸葛亮脸色有些疲惫,指了指座位,让蒋琬先坐下。

    “不知丞相要与琬说何事?”

    蒋琬坐下后,开口问道。

    “你家的大郎,可能惹到那小子头上了。”

    “丞相这是何意,下官不明白。”

    蒋琬一愣,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自家的大郎,不是在汉中么?

    能让丞相以“那小子”相称的,天下唯有冯君侯一人,只是冯君侯,不是在越么?

    “就是你家的大郎惹上冯明文了。”诸葛亮苦笑一声,“那小子曾委托汉中冶打造一批兵器。听说那批兵器的打造工艺极是繁琐,要耗不少人力物力。”

    “你也知道,去年我在汉中新设了一个武库,以备北伐。幼常(马谡)曾找了汉中冶,欲早些时日做好在汉中打造兵器的准备。”

    “我估计着,汉中冶为了武库的事,耽搁了那小子委托打造兵器的事情,你家的大郎,十有**是卷进来了。”

    虽然丞相说得有些隐晦,但蒋琬还是听明白了,当下他就有些牙疼起来。

    冯君侯这个人,怎么说呢,大方的时候确实大方,万金散尽都不眨眼,但小气的时候,眦睚必报那也是正常,脾性甚是古怪无比。

    “冯君侯是怎么个说法?”

    蒋琬怀着侥幸问了一句。

    “他要问责汉中冶。”

    明白了,看来这是真惹上鬼王了。

    在恶鬼出世,妖魔横行的地头,惹上冯鬼王,自家的大郎是怎么想的?

    蒋琬长叹了一声,“琬能否问一声,这大郎犯的罪责是什么?”

    诸葛亮明白蒋琬的心思,当下便说道,“公琰不必担心,这罪其实也不算大,只是越太守府私下里定制的兵器出了些问题。”

    “而且这批兵器,原本还只是冯明文私下里委托给他家的部曲打造的,非是军中制式兵器,真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蒋琬听了,点了点头,“如此就好。既然不是什么大罪,那就让大郎吃些苦头也好。”

    “公琰何出此言?”诸葛亮本还有劝说蒋琬之意,没想到却是听到这话,于是就有些吃惊地问道。

    “丞相有所不知,大郎虽久读经书,但为人却是过于方正,不知权变,且自视过高,不懂务实。上次琬让他去汉中冶任职,他还嫌那是内宫之职,非是正途。”

    “此次做出这等事来,想来也是因为觉得武库乃是国事,冯君侯委托之事乃是私事,故这才犯了过错。”

    “他却是不知,武库既是国事,那丞相自有安排,故在丞相未明令征调汉中冶之前,汉中冶运作,自有宫里调度,他这般作为,确是失了规矩。”

    “所以这一回,让他吃些亏也好,长长记性,磨一磨他的性子,免得以后吃大亏。”

    听了蒋琬这番话,诸葛亮不由地称赞一声,“公琰这番见识,当真是少有人能及!”

    想了一下,又笑问了一句,“只是公琰就不怕那小子下狠手么?”

    蒋琬自信一笑,“冯君侯虽不拘小节,但大节从未有失。大郎虽有过错,但总算是为了国事,冯君侯就算是责怪,也不至于得理不饶人。”

    “而且,琬与冯君侯怎么说也有几分交情在,冯君侯看在琬的面子上,最多也就是让大郎吃些苦头,应该不妨事。”

    看到蒋琬没有介意这个事情,诸葛亮终于放下心来,不然一个是他的左右手和可能的接班人,一个是他将来留给陛下的国之栋梁,真要闹起了矛盾,还真不好处理。

    于是他不由地夸奖了一声,“还是公琰有雅量,不像那小子,吃不得半点亏。”

    “丞相过奖了。”蒋琬谦虚了一句,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只是丞相,若是汉中武库不征调汉中冶,那兵器又如何打造?”

    “此事是我疏忽了,没有事先告诉幼常。我打算要进驻汉中,所以锦城这边的将作监,诸冶监,到时要抽调大部匠人到汉中武库,自成一处兵器工坊,由蒲元任大匠。”

    诸葛亮解释道。

    汉中冶处于南乡,南乡之地,最好还是不要去轻易动它。

    如今将作监有了蒲元,兵器打造又有了新的的工艺,何须再多此一举去征调汉中冶?

    “丞相欲进驻汉中?”

    蒋琬大吃一惊。

    “是啊。这几日正准备跟你们说这个事呢。”

    诸葛亮点点头,“奏章我都已经写好了,公琰不妨帮我看看,这里头还有什么要修改的?”

    蒋琬早知丞相有北伐之意,只是一直未知丞相何日北上,如今听到确切消息,初时虽是吃了一惊,但倒也能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建兴五年二月,大汉丞相上表。

    “臣亮言:昔越长史冯永曾对策于臣,有言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臣深以为然……”

    奏表一出,莫说是朝堂众臣,就是刘禅亦有些惶恐,“相父南征不毛之地,远涉艰难,尚未安席,如今又要北伐,恐多劳费神。”

    “不如在锦城多休息两三年,同时让朕多些时日习得如何处理政务为要。”

    “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尝有怠。今南方已平,可无内顾之忧,这些年蜀中粮食丰足,又无缺粮草之虞。”

    “唯一可虑者,乃是先帝当年汇聚四方精锐,已日渐老去,若是再拖些时日,只怕无人可当得大任。不就此时讨贼,恢复中原,更待何日?

    “宫中王贵人,前年曾诞下了皇长子,陛下为人父已有一年多,再不复当年之幼,是时候学会处理政务了。”

    刘禅不喜读书,又生性疏懒,喜好玩乐,以前连宫中之事都要受丞相府所管,半点自由也无,自然就想着亲政,拿到权利。

    但这三年来,宫里进项不少,丞相又没没收这些进项的意思,当下玩乐之心得到满足,亲政之心就越发地淡了。

    反正就算是亲政了,只要丞相还在一日,真正做主的还是丞相,那和没亲政又有何区别?

    听到相父让他学会处理政务,心里就不禁有些叹气,“朕知矣!汉室复兴,就有劳相父了。”

    如今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丞相,朝廷众臣即便是有人心有反对,但看到天子都这般说了,也只得默然无语。

    退朝之后,刘禅回到后宫,还未坐稳,只听得内侍来报:“禀陛下,丞相有要事密报。”

    刘禅一听,有些意外,“莫不是相父对北伐之事有了别的心思?”

    当下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看到两鬓已成花白的丞相走进来,刘禅连忙上前,亲自扶着入坐,欣喜道,“相父莫不是改了主意,要在锦城多休养些时日?”

    诸葛亮看到阿斗这欣喜模样不像是作假,心里就是一暖,“陛下折煞老臣了,岂有臣下坐着,陛下站着之理,陛下请先坐。”

    刘禅笑道,“昔先汉时,丞相觐见皇帝时,皇帝犹要起立,以示礼待。更何况相父如今不但有丞相之职,而且禅受先帝之嘱托,要事丞相如父。故我站着聆听受训,又有何不可?”

    诸葛亮连忙站起身来,“陛下若是站着,老臣亦不敢坐下。”

    “好好,相父且先安坐,我这就坐下。”刘禅坐下后,又屏退了左右,这才问道,“不知相父有何要事,需独自与禅密说?”

    “陛下,朝堂定下之事,臣自不会轻易更改。但在臣远离陛下前,有些事,陛下须得知晓。臣临走前,对众臣早已安排妥当,唯有四人,臣尚未提起。”

    “可是在外领军的四人?”

    刘禅问道。

    诸葛亮赞许地点头,“陛下果是聪慧,镇北将军魏延,勇而过人,臣至汉中后,欲收此人入府中,协臣北伐,陛下意下如何?”

    “北伐之事,尽付相父,无须与禅多说。”

    “永安陈到,南中李恢,皆是忠勇之辈,有他们二人在,永安与南中皆无忧。唯有中都护李严,陛下须得小心提防。”

    “李中都护?”刘禅大吃一惊,“此人同为先帝托孤之臣,相父何以要禅小心提防他?”

    诸葛亮长叹了一口气,“实不敢瞒陛下,昔臣平定南中后,众臣皆有来贺,李严亦在其中。他的来信里,除了庆贺之言,还极尽赞夸之辞。”

    说到这里,诸葛亮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四周,这才轻声说道,“最后他劝臣受九锡,进爵称王……”

    刘禅听了,猛地一个哆嗦!

    受九锡,进爵称王?

    上一个这么做的,是曹操吧?

    这是打算要让朕学山阳郡公(汉献帝)?

    想到这里,刘禅猛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双腿却是颤抖不已,才站了一半,就无力地跌坐了下去,他只得恐慌不已地看向诸葛亮,嘴里吐出两个字:“相父……”

    然后嘴唇发白,而且不停地颤抖,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陛下莫慌,臣得此信后,恨不得直面李严,训斥其荒诞之语。只是想到此人同为先帝托孤之人,又久守永安险要之地,故为大局计,故臣只能先去信驳斥一番,后又想法子调其离开永安,让其去了江州之地。”

    刘禅听到这话,慌乱无比的心情这才稍微平缓了一些,感激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又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然后恨恨地说道,“李严此人,实是狂逆!”

    “陛下,李严去了江州,又筑了大城,欲切山贯水,把江州变成四方环水之地,想割五郡之地成一州,自任刺史。”

    刘禅一听,差点就跳了起来,“此举与谋逆又有何异?”

    “陛下莫急。李严乃是先帝托孤之人,深得众人之望,如今虽有乖逆之举,但谋逆之意,尚未露于人前。若是无故加罪,只怕要有失人望。”

    “那可怎么办?”刘禅急声道,“相父既知李严有不轨之心,又怎么要在此时离朕而去?”

    “陛下,正是因为臣知李严有不轨之心,所以这才借着北伐,离开锦城,让那李严自以为得志。只待他犯错,陛下才有机会治他之罪。”

    “万一……万一他趁机……趁机学那黄元呢?”

    刘禅有些惊慌道。

    先帝病重时,诸葛亮曾离开锦城前去永安探望,时还是太子的刘禅留守锦城,前汉嘉太守黄元听闻此事,于是趁机举兵造反。

    “陛下无忧。臣前些日子已经抽了一部分江州兵前往永安,归属陈到统领。陈到与李恢皆是忠勇之辈,他们一人在东,一人在南。江州夹于两者之间,李严定不敢轻易而反。”

    “锦城有赵老将军坐守,关兴张苞又有其父勇烈之风,赵老将军有此二人为左右手,锦城大可无忧也。蜀郡太守杨洪当年能平黄元之乱,若真有肘腋之变,陛下可召而问之。”

    “越长史冯永,极善巧变,有识人之明,又有统兵之能,老臣去年赋其有征越三县役兵之权,其麾下王训、黄崇、张嶷、句扶,皆有才能。若真有事,可急召他率兵回来。”

    “先帝简拔众多良臣以遗陛下,然多是早年跟随先帝之人,蜀地才俊,如今尚未可信。唯有此子,乃是近年来难得的人物,望陛下多多亲近。”

    刘禅先听到赵老将军,心里就是一安。

    当年赵云两次救他于危难之间,他对赵云有种莫名的信任,只觉得有赵云在,一切都会平安。

    再听到诸葛亮竟然把冯永当作暗棋,布置在外头,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那冯明文,禅自会多加亲近。相父之言,禅记于心矣!相父既要准备北伐之事,又要为禅操心这些,实是操劳了,请相父受禅一拜!”

    说完,刘禅起身,对着诸葛亮深深行了一礼。

第0554章 千古留名

    阿斗送走了相父以后,转身就一溜烟地撒腿跑去找皇后。

    内事不决问皇后,外事不决……还是问皇后,这是他一向的准则。.

    丞相上《出师表》,准备北伐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后宫里,张星彩本是喜孜孜地等着皇帝回来,准备道喜,没想到刘禅带回来的却是李严图谋不轨的消息。

    刘禅把与丞相的谈话原原本本道与她听,然后开口问道,“皇后,你觉得此事有几分可信?”

    刘禅老实是老实,但不是傻子。

    李严好歹也是他老爹亲自托付的辅政大臣之一,涉及谋逆这种事情,怎么小心求证也不为过。

    张星彩听完后,粉脸先是一寒,然后秀眉一皱,竟是低头思索起来,一时没顾得上回答皇帝的问话。

    刘禅倒也不急,他自顾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又给皇后倒了一碗,坐在边上耐心地等张星彩的分析。

    过了好久,张星彩这才抬起头,缓缓地说道,“先帝有识人之明,永安宫托丞相与中都护辅政,至今才不过三年半。若说中都护在一年多前就有谋反之意,妾是不信的。”

    刘禅本是倾向于相信相父的话,此时一听到皇后的话,不禁大是意外,“皇后之意,相父他……”

    说到这里,他顿住不语,看了看四周,内侍宫女早就遣散开去,不留一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相父是污蔑李严?”

    “污蔑倒也不至于,相父做事,一向标榜公正,污蔑同为辅政大臣的李严,这等事情相父应该还做不出来。”

    张星彩摇摇头。

    刘禅一听就糊涂了,“皇后既说李严非有谋反之意,又说非是相父污蔑,我怎么听不懂?”

    “看法不同罢了。”张星彩耐心解释道,“皇上,李严所为,在相父看来,是有不轨之心,但在妾看来,他最开始的做法还不如说是私心过重,想要陷害相父,以此争得朝中大权。”

    “不过割五郡之地自任刺史的做法,”说到这里,张星彩眼中露出寒芒,“就算不是不轨,那和不轨亦无两样。”

    她说出这话后,一边整理思路,一边缓缓地组织语言,“当初先帝永安宫托孤,相父与李严同受遗诏辅助皇上。”

    “那时先帝让相父回锦城主政,又任李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按理说,是一人在内为政,一个在外统军。但自南征后,相父……”

    张星彩说到这里,又看了下四周,这才低声道,“相父不但可以决朝中政事,还有了领兵之权。而李严,却一直守在永安,动弹不得。”

    “故妾以为,李严在相父南征后鼓动相父受九锡,进爵为王,对相父未必是安好心。”

    刘禅听到这里,身子一个激灵:这特么太刺激了!

    原来相父和李严之间,还有这等内幕?

    “南征之后,相父在大汉声望愈重,李严却寸功未立,不但政事无法插手,甚至没机会回到锦城,再加上相父渐掌军权,李严统内外军事不就是个笑话么?”

    “故李严让相父受九锡,其实未必是真心,若是相父……”张星彩的声音变得更低了,“若是相父当真敢答应,朝廷内外,皆是早年跟随先帝的忠臣,谁会答应?”

    “没错。”

    刘禅点头道。

    当时赵老将军乃是镇东将军,统锦城军事,皇宫又有糜威、关兴、张苞护卫,这些都是可依赖之人。

    “李严此举,不过是觉得相父南征归来,会得意志满,这才想着借机陷相父于不忠不义。退一万步说,即便相父真要强受九锡,李严亦有一份劝进之功,左右他都不亏。”

    张星彩继续解释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禅连连说道,幸好有皇后在啊!不然自己如何能想出这其中的曲折?

    说到这里,张星彩冷笑一声,“当年廖立在冯庄与冯明文评大汉众臣,说李严腹有鳞甲,苟利其身,此言当真不虚。”

    “他以己身揣测他人,本以为这一番测试,进退自如,却是没想到相父揽权是为了全力北伐,非是像他那般为了自身之利。”

    “故妾想着,李严吃了一个暗亏,如今又看到大汉事无巨细,咸决于相父,恐怕心里是又嫉又恨,所以这才要割五郡之地自成一州,想要尝尝那种诸事一言而决的滋味。”

    “这么说来,相父说李严一开始就有谋逆之心,岂不是故意把罪责往重里说?”

    刘禅问道。

    “重也好,轻也轻,李严此人,种种所为,只不过是为争权,于国根本无益。相父想要治他的罪,那便由他去。”

    张星彩淡然一笑,“再说了,李严今日能为了争权而做出这等事,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今日他没谋逆之心,那是因为他没得势。待他得了势,按此人一惯的做法,谁又敢保证以后能做出什么事?”

    “丞相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是忠于大汉的。不说勤于政务,日夜操劳,只说南征后又马上准备北伐,说明相父当真是把先帝兴复汉室的托付放在心上,两者相比,高下立判。”

    “可是李严终究是先帝托付之人,身份非同小可。而且这些事情,皆是相父所言,我们还是得小心斟酌一番才好。”

    刘禅还是有些犹豫。

    “真要查出这些事的真伪,并不困难。而且若是陛下于心不忍,那就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张星彩早知陛下心地忠厚,早就想出了试探之法,“待丞相誓师北伐时,可令人给李严送去一封信,让他率军北上去汉中,且看他愿不愿意。”

    “丞相与李严,两者皆是先帝托孤之人,到时戮力北伐,倒也是一番佳话。若是他愿意,那就说明他心里仍是以大汉为先,他与丞相之间,我们若是有机会,那就帮忙调解一番。”

    “若是不愿意,那就说明他私心重于国事,再加上以往种种作为,这种人,即便是再怎么有才,也不能用他。”

    只要都愿意以大汉为先,丞相与李严相争,皇家正好可以居中得利。

    但张星彩想到李严以前的所作所为,心里却是没抱什么希望。

    刘禅倒是没想那么多,一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道,“此言大善!”

    同时心里想着,李严啊李严,我可是给你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了,到时你如何做,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建兴五年二月底,诸葛亮离开锦城,向着汉中进发。

    大汉天子引百官送于锦城外十里。

    这一路上,旌旗蔽野,戈戟如林,迤逦而行。

    待行至剑山,诸葛亮看到群峰雄伟,山势险峻,心生感慨,“《蜀道难》里曾言,剑山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果真是贴切无比!”

    于是传令至南乡,令人派出土木工程队,在此处凿山岩,架飞梁,搭栈道,形成阁道,方便商旅往来。

    又在大剑山断崖之间的峡谷隘口砌石为门,修筑关门,并取名剑门关。

    消息传到越,冯永当即大笑,“飞梁阁道,丞相此举,可令‘剑山峥嵘而崔嵬’这一句改成‘剑阁峥嵘而崔嵬’矣!”

    同时美滋滋地拿着《出师表》在傻乐。

    想不到哇想不到,老子竟然在这篇千古文章里留名了,甚至还是在最开头的位置。

    洒家这辈子,值了!

    后世的中学生们在抓耳挠腮地痛苦背诵这篇文章时,都要念叨一句:越长史冯永……

    哇哈哈!

    想想就爽死!

    这算不是算是另类的千古留名?

    关姬在旁边看着冯永笑成白痴的模样,有些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阿郎没犯病吧?”

    “胡说!我哪来的病,我好得很,好得不能再好了!”

    冯永心里的欢喜没人能分享,感觉真是憋得难受,“我想让丞相把这出师表再抄一遍,留给冯家当传家宝,细君你觉得如何?”

    “丞相哪有时间跟你胡闹?”关姬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冯永,“不就是在上头提了阿郎一句么?再说了,又不止提你一个。”

    冯永“啧”了一声,“你懂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

    算了,这年代,男人的头发也不短。

    眼睛转了转,冯永想起这奏章的原文应该是在阿斗手里,不知道阿斗愿不愿意出手?价高点无所谓的。

    想起小胖子的憨厚模样,冯永心头一动:这个奏章原文,说不得真能搞到手呢!

    “又在想什么歪主意呢?”

    关姬在一旁不满地说道。

    “我哪有什么歪主意?”

    冯永一惊,连忙擦掉嘴边的口水,断然否认道。

    “你一想歪主意,就这副模样,别以为妾不知道。”关姬哼了一声,“不过说真的,丞相都进驻汉中准备北伐了,你就一点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冯永哼哼两声,“只是准备,又没开始。”

    若说别的冯永还真没有把握,但说起蜀汉的大事件,冯永最是清楚不过了,特别是蜀汉的几次失败,后世都快要讨论烂了。

    张三爷丢徐州,关二爷失荆州,刘大爷夷陵之败,诸葛老妖和赵四的北伐。

    刘关张赵诸葛,一个都没能跑掉。

    特别是北伐的这几年,就是冯永最清晰历史脉络的时间点,毕竟跟别人对喷的网络专业喷子,不查资料,那就是等着被人喷死的下场。

    关姬神色古怪地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丞相什么时候开始北伐?”

    “我不知道丞相什么时候开始北伐,”冯某人的谎话,张嘴就来,“但只要丞相北伐,我肯定能提前知道。”

    关姬挑了挑眉,“阿郎这般模样,倒是有几分运筹帷幄的味道。”

    冯永一听,嘿然一笑,自我吹嘘道,“小文和者谁?冯某人是也!”

    “人家说你是小文和,那是在骂你!”

    关姬气得推了他一下,“就不能要点脸皮?妾都为你感到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人说贾诩算无遗策,这难道也是骂人?”

    冯永撇撇嘴。

    关姬吃了冯土鳖这么多口水,仍是敌不过“巧言令色冯郎君”,当下只得认输,“好好好!妾说不过你,阿郎能否与妾说说,是如何知道丞相何时北伐?”

    “这还不简单?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更何况自汉中北上,粮道难行,所以粮草乃是重中之重。”

    “越如今的牧场,共有五六个,马匹更是有近万。丞相若要出汉中,这些马匹,再加上东风快递,就是最好最快的运粮方式。所以只要丞相有所行动,定然会提前征调。”

    今年过完冬,来河谷里过冬的游牧部族有不少都希望留下来,想学一学花的牧场。

    毕竟不用赶着牛羊在外头风餐露宿,又有鬼王大人提供的粮食,不用饿死族人,不用和别的部族争斗,只要上交羊毛,以及少量的牛马,就可以安心住下。

    这么好的日子上哪去找?

    所以今年一开春,孙水河谷又划出了几个牧场,都是在越官府的建议下,几个部族一起合伙开的。

    同时冯永还派了人,去教他们种牧草,至于草料塔,这个由官府统一管理。

    当然,也有流浪惯了,想去外头浪的部族。

    对于这些部族,冯永倒也没有故意为难。

    只是粮食买卖的价格就高一些,而且不像定居下来的部族那样可以赊账,爱买不买!

    有本事过来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话倒是有道理,但是哪里的常言?怎么妾从未听说过?”关姬疑惑地问道。

    “我师门里的常言。”

    冯永理直气壮地说道。

    “有师门了不起?”关姬气恼道,“丞相进驻汉中,随时都会北上,难道阿郎就没想着多做些准备么?”

    “当然有哇,让汉中冶把我定制的紫电宝刀早些做出来!”冯永双手叉腰,骂了一声,“问责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过来,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

    关姬皱眉,这人真是入了魔了。

    不过想想,能在出师表里提名,皆是大汉的栋梁之材,更何况阿郎排名最前,还有丞相一句“深以为然”作为褒扬,且就让他高兴一阵吧。

    想到这里,关姬也不管傻乐的冯某人,正准备出门去,哪知冯永一把住她,“细君莫急,我还有一事要劳烦细君。”

    “阿郎还有何事?”

    “再过一个月,这麦子就能收上来了,所以我想着,要下去巡视乡里,督促农耕,劳烦关督邮知会下边的各县。”

    一郡主官到各县巡视,这本是正常的事情,但冯永在这个时候出巡,不得不让关姬有些疑虑,“阿郎此番运作,可是有深意?”

    “就知道瞒不过细君。”冯永点头承认,“一来我确实是为了巡视乡里的农耕,毕竟这是平复越后的第一次收粮。”

    “二来嘛,那三县的役兵,这大半年来,可是砸了不少血本下去,正好看看子实他们练出个什么样子。”

    关姬听到这话,眼睛就是一亮,她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第三嘛,”冯永微微一笑,“邛都与锦城本有一条大路相通,自北边的旄牛部作乱以来,这条道路就被阻隔了。”

    “今年开春时,旄牛部的狼路就派人前来,请求资助些粮食,同时还说愿意归顺大汉,所以这次我想亲自带人去北边看看。”

    “阿郎欲施伪游云梦之计耶?”

    关姬摩拳擦掌地说道。

    冯永神色一僵,看了一眼关姬,心道还好自己是用脑力的,勉强能当个军师,不然真按细君这种喜欢暴力解决问题的习惯,真要直接莽过去,不知又要死多少劳力。

    所谓伪游云梦,乃是指高祖皇帝假托出游云梦之地,会诸侯于东楚西界,借机擒拿韩信之事。

    “也不一定。若是那狼路是真心归顺,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重开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就再无阻碍。”

    “若是旄牛部只是口头说说,就是想占些便宜,那正好让越新征的役兵来练练手,”冯永沉沉一笑,“鬼王的粮食,岂有白拿的?”

    “下走明白了,这就去知会三县!”

    关姬神色一喜,抱拳道。

第0555 巡视

    建兴五年三月,越长史冯永决定巡视邛都、苏祁、台登三县,全程随行的有从定调回来的越都尉句扶,以及督邮关索。

    邛都县令张嶷听闻冯永不但要检查农耕,而且还要检阅各县役兵,便建言道,“如今正是即将麦熟的时候,若是抽调役兵过多,只怕会影响农耕。”

    冯永解释道,“如今邛都有近六万人口,役兵有三千,此次巡视,检阅后只抽一半随行,张县令不必担心。”

    “再说了,早些时候,朝廷又把越的战兵调走一半,如今是应该补齐缺额了。”

    大汉军制,中央卫士才是大汉最强的战力。

    诸葛老妖给了冯永三县之地的征兵之权,同时又把他手里的越三千兵力抽回了一半,给他留的那一半,还是看在越夷乱严重的份上。

    不然按惯例,地方的兵力,一般都是郡里征发的役兵。

    剩下的一千五百人,有五百被冯永下放到了基层。

    如今他手里,只有一千来人,算是勉强能维持地方的治安。

    但北伐在即,冯永自然要早早做好准备。

    张嶷听到冯永没打算大规模征调役兵,这才放下心来,然后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三县之地的垦殖,以邛都为最,去年夏天开出来的不少田地,都灌上水,养了一季的鱼,不但可以利用鱼啃食杂草,而且还可以利用鱼粪肥田。

    因为牧场的关系,待到今年开春时可以堆积下不少肥料,又往地里追了一次肥。

    所以虽然是新开出来的地,但麦子长势并不算太差,灌了浆的麦穗已经开始下弯,微风吹过,掀起一阵又一阵的绿浪。

    站在地头极目远眺,大片大片的麦田如同绿毯,让人有一种打滚的冲动。

    田里特有的庄稼和泥土味道扑鼻而来,让人由衷地感到一阵满足。

    “这么一片地,大概能收上来多少粮食?”

    冯永弯下腰,伸出手数了数麦粒,开口问道。

    如果是稻谷,他心里可能还能估算出个大概,但麦子的话他只知道麦子能磨面。

    关索句扶张嶷都跟在后头,站在冯永旁边的,是乙十三区的里长,窄袖紧衣,腿上蹬着一双皮靴,显得利落清爽。

    “回郎君,这么一亩,能收上来两石就不错了。”

    能喊郎君的,基本都是最早跟着冯永的老人,看来这个里长的资历挺老。

    “这地虽说以前种过粮食,但如今毕竟是重新复垦,能得两石就不错了,别不知足。换作几年前的垦荒,第一年能收回粮种就是好地。”

    冯永听了,笑了笑。

    里长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年跟着郎君,看惯了一亩三四石的,这等收成,都不看在眼里。”

    虽然里长的话听起来有些吹牛,但冯永听了,心里还是舒坦,指了指里长,“你是哪一年的?”

    “回郎君,是建兴二年。”

    里长的脸微微发红,下意识地挺胸收腹,“叭”地一声,站得笔直。

    “哦,那可是最早的那批了。”

    冯永满意地点点头,“又不是在军营里,不用这般。”

    “是!”

    南乡从一开始就被冯永故意打乱了汉胡之分,只强调有无户籍。

    如今跟着冯永的团体里,不以胡汉区分等级,开始流行论资讲辈。

    资格最老的,莫过于建兴二年三年,从冯永一开始去南乡时就跟随的那批人,里头甚至有不少是当年的战俘上了户籍的。

    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改了汉姓的端木哲,如今乃是南乡有名的狗管事。

    手底下的狗场,不但给牧场工坊矿场输送好狗,甚至前些日子还给沮县的赵广送去一批军犬。

    这些狗,晚上警戒时,要比人好用得多,而且追踪能力也不错。

    冯永继续带头向前走,越过田地,走向居住区,“这个区,夷汉各有多少?”

    “回郎君,夷人有四百二十一人,汉人有一百九十八人,共六百一十九人,这里的夷人大多是同属一个叫泊石部的部族。”

    里长对自己的管辖区了若指掌。

    “部族的头目,对抽调役兵什么个态度?”

    设法把夷人从山林里迁移到平地,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把他们教化,变成耕种汉民。

    只有这样,他们才算是纳入官府的管理,变成真正的在籍丁口,可以收赋税,征发徭役。

    这其中就涉及到如何在不引起部族头目反弹的情况下加强管理的问题。

    夷人的社会形态各有不同,有些部族村落和汉人差不多,类似于宗族为纽带居住在一起,头目相当于一族宗长。

    这种基本都是熟僚,就和阿梅的寨子一样,最是好管理的,只要给他们分了地,那么就可以让他们服徭役。

    有些则是仍处于半奴隶形态,头目对底层的夷人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即使是按人头分了地,田地仍然是算到头目的名下,只不过头目自己组织人进行耕种,类似于奴隶时代的集体耕种。

    这种部族,若是要征调役兵,则需事先与头目沟通,让头目出一定的人数,这就比较考验下放到基层的里长们。

    不过因为有凶名赫赫的鬼王在上头压着,再加上只要不过分抽人,影响到头目从地里收上来粮食,一般来说头目都比较识趣。

    眼看着北伐在即,冯永趁着巡视三县的机会,自然就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敏感问题。

    “小人与那头目商量过了,他同意抽三十名壮丁。”

    “三十名?这么大方?”

    冯永一怔,这对于一个只有四百来人的部族来说,已经不算是一个小数目,而且还是壮丁。

    里长嘿嘿一笑,一时嘴快,“那家伙精着呢,毕竟鬼王……”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冯永,看到冯永没有介怀,这才挠了挠头,继续说道,“鬼王的号令,谁敢不听从?”

    “而且夷人以前大多都是靠人手刨地,收成也差。哪像现在,官府出租牛和八牛犁,一天翻的地,就能抵他们部族以前十天的活,更何况地里的收成也比以前好得多。”

    “所以现在用不了那么多人,他自然不愿意白养闲人,听说他现在还准备想法子攒些钱粮,准备买上一副八牛犁和几头牛。”

    听了里长的解释,冯永这才点点头,“这头目看来是个有眼光的。”

    果然发展生产力才是根本啊!

    若是这个部族头目能一直这么识趣,那他就有机会积累下丰厚的家财,然后再想法子改个身份,他的下一代,基本就算是地方豪族了。

    若是后代有出息,能博个出身,有了政治资本,那妥妥就可以换一张皮,自称是汉人寒门不在话下。

    想到这里,冯永古怪地笑了一下:虽然短时间看不出来,但很明显,以后这种半奴隶的部族可能会很快被冲击瓦解。

    毕竟只要进入南乡这个军事团体,汉胡都会被强行揉捏到一起,再加上吃食穿着要比以前好上太多,那些被抽调服役的奴隶愿不愿意再回到以前的日子,那几乎就是猜想得到的。

    到时是官府出面,直接赎买人身自由还是怎么样,就看部族头目的胃口有多大。

    “郎君请看,前头就是那个头目。”

    里长突然用手指了指前头。

    只见前方正站着一群人,最前头的,是一个穿着锦袍的黑小个夷人,神色有些紧张,手里捧着一个银器,看模样是个容器,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还没等走近,他就急步跑过来。

    冯永对着部曲略一示意,那头目就顺利地跑到冯永面前,然后突然跪了下去,双手举着容器,嘴里结结巴巴地说着什么。

    冯永只听得懂“大人……送……”几个字。

    里长低声解释道,“阿泊的汉话说得不好。他是在说恭迎冯……大……大人。”

    汉话里的“大人”和夷话里的“大人”含意大不一样,里长翻译到这里,也变得结巴起来。

    “还给郎君送来了好东西,这壶里装的是他们部族在山里从树上找到的好酒。”

    冯永点点头,伸手拿过酒壶,又把他扶起来,点头微笑示意。

    阿泊看着眼前的汉人大官,皆是衣着华丽,精美无比,他不禁感觉有些自卑,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

    冯永把酒壶递给身边的部曲,含笑让阿泊一起跟在自己身边。

    经过前来迎接的人群时,这才发现全是女子。

    “这个部族,莫不成也是以女子为尊?”

    冯永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里长脸上露出男人都懂的笑意,“回郎君,这是阿泊精心挑出来的,泊石族里最好看的女子,若是郎君有入得眼的……哎哟!”

    里长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飞扑了出去,一下子趴在地下,啃了一嘴的泥。

    冯永咳嗽一声,“走路怎么这般不小心,还不快些起来。”

    说着,眼不斜视,直接从那群女子身边走过,同时嘀咕一声,“又黑又小,难看死了,哪有什么可入眼的?”

    说完瞟了一眼身边的关索,关索面无表情。

    张嶷句扶低头,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紧跟了上去。

    从冯永大婚前后,两人都在冯庄呆过不短的时日,看见过关姬是什么模样。

    从锦城行军到越,虽然关索没表明身份,但张嶷和句扶也能猜出几分。

    虎女的威名,那不是吹出来的,是的要出来的。

    连赵家的二郎君这等人物,都只能是对君侯夫人避退三舍,两人就更不敢说什么。

    冯永巡视完邛都,择役兵精壮一千人,与越战兵五百合成一部,向着苏祁县和台登县进发。

    等巡视完台登县,冯永已聚集了两千五百人,大军脚步不停,旗帜遮天,继续向着孙水河谷上游前进。

    狼离骑着马,亲自在前面开路,并派人送信给旄牛部。

    旄牛部的狼路听闻冯郎君领军巡视孙水河谷,连忙率领所有兄弟妻子来到孙水河谷源头,并筑起高台,高挂牛尾,同时燃起篝火,等待冯郎君的到来。

    建兴五年四月,越长史与旄牛部大王狼路会盟于孙水河谷。

    狼路表示愿意帮助大汉开通大道,让邛都与锦城重连大路。

    冯永于是上表朝廷,请求奖赏狼路。

    大汉天子闻言,封狼路为旄牛王加邑侯,并从府库里拨出一批毛布进行赏赐。

    至此,越郡内终于全部太平,冯永从南乡调来土木工程队,开始全力修复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

    大汉的建兴五年,正是曹魏的太和一年。

    太和正月,凉州西平郡豪族英听闻魏帝新立,趁机叛乱,杀临羌县县令、西都县县长。

    七年前就镇压了西平郡麴演叛乱的郝昭,闻讯后再次率兵前往西平郡。

    英不敌,带着亲信西逃,进入西羌之地,被两年前西迁到西羌之地的秃发鲜卑部拦住,英被族长之子秃发阗立砍了首级,并送往西平郡。

    郝昭得英首级,传于边地,极大地威慑了外族胡人。

    秃发鲜卑的这次表现,得到了郝昭的赏识。

    郝昭看到西平郡常常叛乱,又看到秃发鲜卑骁勇善战,便有心驱使其部以为助力,于是便允许秃发鲜卑进入西平郡进行交易。

    这样的话,大魏在东,秃发鲜卑在西,两边夹击之下,西平郡再无叛乱之忧。

    至此,寻找了多年牧场的秃发鲜卑终于能安定下来。

    西平郡的消息传到洛阳,已经是太和一年四月,魏帝曹睿先是给郝昭封了赏,后又有感凉州之地的叛乱,遂召众臣以商对策。

    只是凉州自百余年前,就纷乱不断,又岂是能轻易治理?

    更重要的是,在座的大臣大多是关东世家出身,对遥远的凉州根本就漠不关心,又有谁会真心想办法?

    时河南尹、关内侯司马芝看不过众臣敷衍了事的模样,当下终于忍不住地站出来,大声道,“禀陛下,凉州之所以经常叛乱,不过是因为当地大族对羌胡与边地百姓欺压太甚。”

    “凉州羌胡和边地百姓,不但被世家豪族随意买卖,为奴为婢,耕种出来的粮食,大半也要被人收走。”

    “他们辛苦劳作,一年到头,却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活活被饿死冻死,所以这才心生愤恨之意。”

    “可是那些大族,为了私下之利,又把错误推到官府身上,甚至带着不明真相的羌胡和百姓攻伐官府。造成这种情况的,皆是因为地方豪族坐大。”

    “臣以为,只要对地方豪族世家加以限制,再善待羌胡和百姓,叛乱自然就会减少。”

    此言一出,举堂皆惊。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以刚直著称的家伙。

    甚至有不少人眼里都露出了阴森之意。

    曹睿坐在上头,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一个有用的建议,心里正烦躁,此时突然有人冒出来,其话语如惊雷震耳。

    当下连忙定眼看去,不禁失声叫道,“原来竟是连皇太后亦不能折其志的司马子华!”

第0556章 司马芝(先发一个大章,第二章晚点发)

    曹睿的声音有些大了,不但侍立在身后的内侍听到了,甚至底下坐在前头的重臣也有人听到了。

    朝堂上百官云集,宗亲、重臣、列侯者不知其数,而司马芝只是一个区区关内侯,却能让曹睿一口道出名字,语气里带着赞扬,登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这句话引起更多人脸色变得阴沉。

    其中在曹家宗亲里,有一人更是目中喷火,恨恨地看着站出来提议的司马芝,当场就大声说道,“河南尹安抚胡人之言,某不敢苟同。”

    众人定眼一看,却是曹家宗亲曹洪。

    汉制,朝会时皇帝抛出议题,臣子有提议者,需要站出来。

    有疑问或不同意见的人,可以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问。

    曹睿才年过弱冠不久,又刚登基不久,自是想要有一番作为,听到司马芝的提议,本还觉得有道理,本还想称赞一声,哪知竟然有人当场反对,当下只得闭嘴不语,准备听曹洪的发言。

    司马芝在这等大朝会里,身份并不算高,如今更是被宗亲重臣反对,脸色却是不变,只见他对着曹洪拱了拱手,徐徐道,“敢听后将军高论?”

    曹洪敷衍地还了一礼,冷笑地看了司马芝一眼,“且不论前后汉两朝,皆是驱胡人如豚犬,方得汉室之盛。”

    “只说武皇帝(曹操)留匈奴单于呼厨泉在邺城,又分匈奴为五部,再择汉人为司马以监之,就是因为深知‘戎狄志态,不与华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理。”

    “武皇帝不但多次在幽并二州之地用兵,大破乌桓,甚至还迁塞外十余万户胡人与边地百姓进入内地。至于凉州那就更不必说,曾派前征西将军(夏侯渊)屡败羌胡。”

    “甚至那蜀寇的马超,屡纠羌胡反叛,屡为武皇帝所败。吾观武皇帝,从未有说因为胡人不服,便要安抚他们的说法,盖此等举动,实是堕我大魏之威风。”

    “陛下初践宝位,正是四海瞩目之时,若是因为胡人叛乱,就这般轻易退让,只怕那吴蜀两地,皆要窃笑我大魏失了胆气。”

    曹洪说到这里,对着上头的曹睿行了一礼,“陛下,司马芝其人,确有刚直清名,但出身贫寒,对这等国之大事,见识还是少了一些。”

    最后这一句话,几乎就是指着司马芝的鼻子骂他出身太低。

    众朝臣一看,不少人心里就直接叫好:骂得好!骂死这个乡巴佬!

    众人这般恼恨司马芝,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司马芝身为河南尹,平日里皆是按法令办事,连宫里的黄门托他办事他都置之不理,更别说权贵豪门,只要稍犯法令,就要被他捉拿惩罚。

    不少人对他那是又怕又恨。

    更何况这司马芝平日里袒护黔首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在朝堂上公然说要限制世家大族?

    今日他能抑制凉州大族,明日他就能借机打击关东大族!

    众人想到这里,心头更是愤恨。

    至于曹洪,那就更是对司马芝恨入骨髓,因为司马芝正是拿了他的脸面来作贱,所以这才让新帝记住他的名字啊!

    这个事情还要从曹丕说起。

    曹丕年轻时,因为知道曹洪家里有富有,所以曾向他借过钱,曹洪不愿意借,于是惹得曹丕自此怀恨在心。

    待曹丕登基后,找了一个由头,把曹洪打入死牢,并且准备处死。

    惹得当时的卞太后大怒,不但大骂曹丕,还去威胁曹丕的郭皇后,“若是曹洪当真被皇帝杀死,那我就废了你的皇后之位。”

    郭皇后出身贫寒,没有什么依靠,生怕卞太后当真这么做,于是几次三番地为曹洪求情。

    要不说世间最厉害的风还是枕头风呢?

    卞太后求情不管用,诸多朝臣求情也不管用,最后还是郭皇后的枕头风,这才让曹洪能死里逃生,不过官身爵位皆被剥夺,在去年正月时被罢黜为庶人。

    不过他也算是好命,没过几个月,曹丕就病死了,曹睿登基,为收拢人心,又赐曹洪特进,拜后将军,封乐城侯,食邑千户。

    曹洪的乳母得闻此事,于是就和临汾公主的仆人一起去祭祀无涧神,以期鬼神能保佑曹洪,却是没想到被人揭发。

    自前汉孝武皇帝晚年发生了逼反太子刘据,逼死皇后卫子夫的巫蛊之祸以来,官府就对各种巫术祠祭尤为忌惮,并且多次严厉下令不得私下祭祀。

    曹丕生前也曾下过这种禁令,称这种祭祀为淫祀。

    所以曹洪乳母很快就被河南伊司马芝抓了起来。

    曹洪新得官职和爵位,又遇到这种事情,吓得差点魂都没了,连忙又跑去找太皇太后求情。

    太皇太后于是派遣黄门到官府中传达她的命令,不过令太皇太后没想到的是,司马芝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

    不但阻拦着黄门不让进去,甚至还直接令人给把曹洪的乳母给打死了。

    然后给曹睿上了奏章,说自己没有事先上奏,就擅自定了人死罪,就是因为害怕太皇太后要救人。

    为了避免太皇太后让皇帝为难,所以他才命令洛阳令把人给直接打死。

    曹睿刚刚登基,年轻气盛,正欲有一番作为。

    看到了司马芝的奏章,于是亲笔批复道:你为了遵循先帝的诏书,权宜从事,何罪之有?以后若有黄门再去你那里求情,千万不要接见。

    司马芝正是因为这件事,入了曹睿的眼,同时曹睿趁着登基时大封众臣,给司马芝也赐了一个关内侯的爵位。

    所以说,司马芝身上的爵位,以及简在帝心,皆是用曹洪的脸面换来的。

    虽然这个事情最后没有波及曹洪失而复得的官位和爵位,但也令他的脸面尽失,又怎么能不对司马芝恨之入骨?

    如今曹丕已死,曹睿又是他的侄孙辈,再加上太皇太后的撑腰,不管如何,曹洪也算是历经三代的皇室宗亲。

    所以就算是平日里奈何不了司马芝,但趁议论朝政的机会折辱一番,也算是小小地报了仇。

    司马芝闻言,脸都胀红了,怒视曹洪,“后将军何故辱人太甚!”

    老子为什么要辱你,你当真不知道?

    曹洪脸色一沉,问道,“司马芝,你此话何意?难道我论及武皇帝,哪里说错了?”

    曹洪早年跟随曹操四处征战,屡立战功,甚至还曾救过曹操的命,深得曹操所重,同时亦深知曹操之心。

    曹洪的话,紧扣着曹操以往所为,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司马芝双目圆瞪,急步上前,看样子似乎就要与曹洪扭打到一起。

    看到司马芝的神色不对,维持朝堂秩序的御史连忙喊了一声,“河南尹司马芝,朝议时烦请答疑!”

    司马芝这才清醒过来,被迫生生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

    他深知如今的朝堂之上,多是宗亲权贵及世家豪族,再不复武皇帝当年唯才是举的盛况,但即便如此,难道他就会退缩了?

    “武皇帝自然没错。但后将军说论及芝的出身,那却是大谬!当年武皇帝扫定天下,曾三下‘求贤令’,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后将军从早年就追随武皇帝,不会不知道这个事情吧?芝虽出身贫寒,但正是因为得了武皇帝的赏识,这才得以入仕。”

    “如今后将军却论及芝的出身,可是觉得武皇帝做法是错的?”

    曹洪一时语塞,悻悻地说道,“武皇帝自然没错。”

    曹洪扣死曹操对待胡人的态度,让司马芝无从反驳。

    但司马芝也是扣死了曹操的“求贤令”,让曹洪无从反驳。

    一时间,这个议题竟是就此僵住了。

    众人看到曹洪认怂,当下又复转失望,同时心里暗暗道,“这个司马芝,平日里不识好歹就算了,没想到口舌竟也这般厉害。”

    坐在上头的曹睿把所有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再在重臣里扫了一圈,心头又是一凛。

    先帝遗诏里的四位辅政大臣,有两位是曹家宗亲,剩下的两位,陈群是出身颍川世家,司马懿是出身河内世家。

    大魏为何能这般轻易地代汉而立,曹睿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正是因为有数,所以当自己当了天子后,坐在这个位置上思考问题,曹睿这才发现,以前对曹家有利的条件,对天子未必有利。

    所以先帝这才会安排一半宗亲,一半世家给自己辅政,这样可以让他们互相制衡。

    想通了这一点,曹睿再一次看向底下的重臣,目光掠过前面的宗亲和重臣,最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刘侍中,你觉得如何?”

    武皇帝扫荡群雄,建下霸业,除去众多猛将相助,还有荀攸、贾诩、郭嘉、程昱、荀、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才策出色的众多谋臣。

    最值得称道的那些元老谋臣,如今唯剩下司马懿、陈群、刘晔、董昭等几人。

    司马懿与陈群是辅政大臣,说话份量太重,若是开口定下基调,以后想调整都难。

    而且他们两人背后是世家大族,立场未免有些偏颇。

    董昭的侄女嫁给了司马芝,两人是姻亲,需要在此事上避嫌。

    唯有刘晔,虽然也是高族名门,但他有一个特殊而敏感的身份,那就是他乃光武帝之后,算是汉家皇家宗室,所以他虽有佐世之才,为人却是谨慎小心。

    也正因为他的谨慎小心,所以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先帝视之如心腹,如有疑问,则多有相询。

    刘晔听到皇帝询问,连忙站出来,“回陛下,臣以为,武皇帝之法不可废,胡人素无礼仪,畏威而不怀德,不可轻易拿来与大魏百姓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有些圆滑,表面看起来是赞同曹洪的话。

    但实际上最后一句,却在暗中赞成司马芝的善待百姓之语。

    曹睿听到这里,心头一动,点了点头,“也罢,此事以后再议。”

    待退朝后,曹睿秘宣司马芝。

    “司马爱卿,方才在朝堂上,我观你多受刁难,似有未尽之言,不知可否在此处说与我听?”

    曹睿把宫人都屏退,开口问道。

    司马芝走出太极殿后,本已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能被皇帝私下召见,再一听到这个问话,当下激动得浑身发抖。

    “回陛下,臣确有谏言,欲表于陛下,只是忠言逆耳,恐陛下不悦耳。”

    曹睿笑道,“既是忠言,又何来不悦之说?请试言之。”

    “那臣就大胆直言一回。”

    司马芝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开口道,“武皇帝特设屯田之官,专以农桑为业,后才有建安年间的仓廪充实,百姓殷足。”

    “然黄初以来,朝廷允许各地典农官私下里营生,于是便有典农官与地方大族相勾结,侵吞屯田,又驱使屯民为他们干活。”

    “此乃损公而肥私之举,非是国家大体所宜。故臣奏请陛下,抑制世家大族,令他们安分守己,以免失了民心。”

    曹魏自曹操建安元年实施屯田以来,距今已有三十年。

    北方在安定了二十年后,除却边地,内郡的屯田制度渐渐废弛。

    再加上曹丕为了登上帝位,对世家大族采取妥协的政策,放松了对地方的控制,导致了地方大族侵吞屯田,私匿丁口之风渐长。

    司马芝正是看到这种情况,这才想奏请曹睿,要求遏制。

    哪知他在朝堂上才提了一下抑制世家大族的话题,就连接被人刁难,导致后面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

    曹睿听了,感慨一声,“司马君当真是忠心为国矣!”

    只是世家大族已有数百年历史,根深蒂固,且曹家又是靠着世家才能有今天,想要抑制,谈何容易?

    司马芝看到曹睿的脸色,知其心意,便建议道,“陛下,先帝当初为了能充实府库,下令废五铢钱,仅以谷帛易市。”

    “这本意是好的,但却给了伪巧之人便利之机,浸湿谷子以增加重量,做薄绢以谋利,扰乱易市,民间深受其苦。”

    伪巧之人是谁,司马芝没有明说,但曹睿能听得懂。

    “况且府库里堆积粮食与绢布,不但容易腐坏,而且还容易被老鼠啃食,损耗过大,大不如行五铢钱方便。”

    “更重要的是,若行五铢钱,铸币由朝廷统一管控,不但能宽省官府之力,而且还能丰盈府库,甚至还减少地方豪族对百姓的压迫。”

    曹睿一听到这话,终于怦然心动。

第0557章 识人

    司马芝走后,曹睿坐在那里,对着空气说了一声,“刘侍中,你觉得如何?”

    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正是刘晔。

    “回陛下,司马子华的提议,确实是真心为朝廷所计。”

    曹睿听了,点点头,又有些为难道,“只是先帝罢五铢钱已久,如今若是骤然恢复,只怕有人会不习惯。”

    曹睿说得有些委婉,其实这并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而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

    曹睿虽有大志,但终是才过弱冠,而且他不比曹丕。

    曹丕从十岁起,就随曹操征战南北,当上魏王时,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有足够的阅历和经验。

    而曹睿呢,因为甄皇后被曹丕赐死而受到牵连,先是被废为平原侯,后虽复爵位,乃至晋封为平原王。

    曹丕直到病重时,这才确立曹睿为太子,在此之前,曹睿活得一直不算如意,更别说受过什么处理政务的皇家教育。

    如今骤遇这等事情,终于觉得有些棘手。

    刘晔微微一笑,“陛下,先帝正是怕陛下年纪尚轻,不知如何应付这等朝廷大事,所以才遗陛下四位辅政大臣啊。”

    曹睿有些迟疑地问道,“刘侍中觉得他们会同意此事?”

    刘晔点点头,低声道,“陛下,这几年罢行五铢钱,各家都囤了不少粮食和绢布。若是复行五铢钱,不但对官府有利,对各家来说,未尝不是方便。”

    “最重要的是,九品官人法实行多年,大魏已成天下正统。司空(陈群)与骠骑大将军(司马懿)皆是有大智之人,对朝廷有利之事,又怎么会阻止?”

    曹睿听了,有几分明白,又有几分糊涂。

    当初是谷贵,所以屯谷,如今谷贱,所以要屯钱么?

    只是为何因为九品官人法实行多年,司空和骠骑大将军就会同意复行五铢钱?

    “侍中可否为我解惑?”

    曹睿虚心地问道。

    刘晔看看左右,确定没人,这才低声道,“陛下,大魏初行九品官人法时,中正官皆是由州郡推举,再对州郡人才进行品评,故如今中正官已经是皆由地方名望专控。”

    “这就够了啊陛下!只要复行五铢钱,世家豪族,朝野可以更好地上下联系,所以司空和骠骑大将军又如何不会同意?”

    曹睿听了这个话,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原来,曹家的江山,已经和世家豪族紧密联系到这般程度了么?

    借着九品官人法的实施,世家豪族在朝堂上有重臣,在地方上有中正官,已经和朝廷完全融合到了一起,所以有利于朝廷的事,自然也有利于世家豪族。

    特别是在朝廷中担任重臣之位的世家,只怕更是乐于见到这种事情的出现。

    想到这里,曹睿勉强一笑,“原来如此。”

    然后起身,对着刘晔深深行了一礼,“谢侍中为睿解惑,先帝视侍中为心腹的原因,睿终于知道了。”

    刘晔连忙还礼,连称不敢。

    曹睿又请教了一些问题后,这才让人亲自把刘晔送回府上。

    刘晔回到府上,才发现司马懿已经在等候了。

    “骠骑大将军何故屈尊到此?”

    刘晔连忙上前行礼。

    司马懿颔首还礼,微笑道,“本就是懿做了恶客,何来屈尊之说?只望子扬莫要不快才是。”

    “不会,平日骠骑大将军政务繁忙,就是想请都请不来呢。”

    听到这话,司马懿脸上笑意更盛,“再过些时日,某就要去宛城,到时诸事纷扰,只怕道别不及,所以这才提前上门与子扬说一声。”

    “大将军有心了,晔恐惶。”

    “子扬不必如此,你我皆是最早跟随武皇帝的老人,朝堂上官职有别,但私下里何须如此生分?唤我一声仲达即可。”

    司马懿声音有些低沉,温和而有磁性,若不是深陷下去的眼眶和鹰勾的鼻子显得他有些阴鸷,整个人看起来十足温恭有礼的世家模样。

    “那晔就失礼了。”

    刘晔倒也没多客气,当即就应下了,十分爽快的样子。

    司马懿暗暗点头,看来这一次刘子扬应该没和陛下说过分的话。

    “今日朝堂之上,河南尹司马芝正直能言,然却有操之过急之嫌,散朝后又被陛下召了去,想来是问未言之意,此乃虚心纳谏是也,明君之像。”

    司马懿先提了个开头。

    刘晔会意,点头道,“确实如此。”

    “今日子扬亦被陛下宣去,谈了这般久才出宫,想来对陛下风采定是已经了然。子扬精于知人,不知对陛下是何等评价?”

    司马懿问道。

    刘晔沉吟了一下,这才说道,“胸有秦始皇、汉孝武之大志,才智稍有不及。”

    秦始皇、汉孝武皆是雄才大略之主,一个扫六国平海内,一个驱匈奴扩疆无数,刘晔拿曹睿来类比,虽说才智稍逊了一些,但仍是极高的评价了。

    司马懿闻言,沉默了一下,这才绽出笑容,“如此说来,我大魏当真是幸得明主了。”

    然后想了一下,又问道,“我不日将往宛城,不知子扬可有什么临别之语?”

    刘晔听到这话,有些疑惑,不过仍是回答道,“新城太守孟达,面有反相,乃是趋利小人,仲达到了宛城,须要注意此人。”

    司马懿目光一闪,笑道,“我记得,孟达当初来降时,先帝待其甚厚,甚至还让其同乘一车,世人皆说其人有将帅之才,或有卿相之器。”

    “唯有子扬,曾劝谏过先帝,言不宜待其过厚,更不可付之于西南之地。如今又跟提起此人,此人当真不可信?”

    刘晔点头,“小人也,不可信。”

    司马懿看到刘晔说得这般肯定,表情亦是严肃起来。

    武皇帝仍在时,有名叫魏讽者,颇有智谋,口才了得,极善蛊惑人心,名重一时,卿相以下的官员都与他诚心结交。

    唯有刘晔见到此人,便说此人定然会反叛。

    后在建安二十四年,关羽率领荆州兵马攻打襄樊,水淹于禁七军,围困樊城曹仁,引得武皇帝差点迁都以避其锋芒。

    魏讽见到机会难得,便勾结外人,联合内贼,欲袭击邺城,若不是因为最后有人向时为世子的先帝告密,后果不堪设想。

    当时连坐死者达数千人,可见魏讽煽动之能,口舌之利。

    如今司马懿看到刘晔不但再提孟达,同时还说得这般肯定,心里不由地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孟达当真会反?

    想到这里,司马懿不由地笑道,“这么说来,我还是当真要小心为上。若是能因为子扬之言而保住新城,那懿日后定来道谢。”

    司马懿驻宛城,督荆、豫二州诸军事,新城若是有失,则他亦是有责任,所以若是能提早发现孟达反叛,保住新城不失,那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所以他才说出若是当真被刘晔说中,那就前来道谢的话。

第0558章 消息

    曹睿在东堂处理完政事,回到西堂处,正欲休息一会,就闻虞夫人请见。

    曹睿一听,眉头微微一皱,本想不见,但想起今日朝会的事,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曹睿还是平原王时,曹丕曾替他纳河东世家女虞氏为王妃,为的就是安抚河东世家,所以虞氏乃是正室。

    但曹睿却偏爱毛氏。

    毛氏也是在黄初年间被选入王府的,出身低微,其父毛嘉是打造与修理车驾的车工。

    毛氏不但长得漂亮可人,而且性情温顺,对曹睿多有迁就。

    不似虞氏,因为出身世家,平日里对曹睿少了一份敬畏。

    “臣妾见过陛下。”

    虞氏进来,对着曹睿款款行了一礼。

    说实在的,虞氏也算是个美人,毕竟曹操曹丕两父子的审美能力,怎么也不算差了。

    只是曹睿先是生母被赐死,后又被曹丕认为他心有不满,多有提防,最后再过继给郭皇后为子。

    偏偏郭皇后又与他的生母之死有关。

    相比于曹丕的其他儿子,曹睿这些经历委实太过于坎坷,不但造就了他小心翼翼的性格,同时还让年少的他有一种不为人知的自卑。

    虞氏出身好,见识的东西自然就多,自小又受过各种教育,有自己的主见,相比于毛氏而言,性格有些要强,所以不为曹睿所喜。

    这种情况以前还不明显,但自曹睿当上了皇帝,初掌权利,立刻就把毛氏立为贵嫔,与虞氏的夫人之位差不多平起平坐。

    “起来吧。”

    “谢陛下。”

    “你这是有何事?”

    曹睿平淡地问了一句。

    “回陛下,臣妾听说陛下处理朝政辛苦,故特意煮了些茶汤,给陛下提提神。”

    曹睿一听,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虞氏,难道她真不知道自己不喜欢喝茶汤?

    虞氏注意到曹睿的神情,暗地里咬了咬牙,若是她早知这个男子如此心性凉薄,那一开始她就不会嫁过来。

    别看曹家现在是皇家宗亲,但往上追溯几十年,亦只不过是阉党,为世人所轻视。

    心里这般想着,虞氏脸上堆起笑容,“陛下,这个茶汤,可不是往日里我们所喝的茶汤。这茶汤,听说是从南边传过来的,除了茶叶,什么也没有。”

    “这个茶叶,也不知是如何泡制的,自有一股醇香,泡在热汤里,喝下去不但能提神醒志,而且还能清热生凉,端是在夏暑里疲倦时的上好饮品。”

    曹睿一听,这才有些惊奇地问道,“还有这等茶?”

    看到曹睿感兴趣的模样,虞氏连忙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托盘,端到曹睿的案几面前。

    托盘里有一壶,一个耳杯,还有一个碗里放着褐色茶叶的碗。

    虞氏先是拿着壶,往耳杯里倒了开水,再用纤手拿起耳杯轻轻荡了荡,最后倒到宫女端过来的盥洗盘里。

    洗好耳杯后,虞氏捏起兰花指,用三根素指捏起一小撮茶叶,放到里头,再拿起壶,往里头浇开水。

    不一会儿,白气蒸腾而起,一股从未闻过的香气扑鼻而来,曹睿不由地吸了一口。

    整个流程,虞氏的动作流畅而优美,显示出世家女的良好容姿不说,甚至有一种让人心神沉浸其中的意味。

    这是虞氏身上所特有的,出身低微的毛氏没有这种修养。

    “陛下,请饮茶,小心烫。”

    还没等曹睿回过味来,只见虞氏双手捧着耳杯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端到曹睿眼前,娇声道。

    “好。”

    曹睿点点头,这等茶汤,实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禁让他有些好奇。

    接过耳杯,小心地喝了一小口,一开始他觉得没什么味道,又再喝一口,终于品出来了,这汤有些涩味,但过后偏偏又齿间留香,同时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甘甜。

    “这茶汤,实是不错。”曹睿点点头,“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这是从南方传过来的茶叶,与以前的茶汤不一样。臣的家里,还派人教了妾煮茶之道,若是日后陛下有空闲,还请陛下到后宫花园里,在那里品茶,别有一番味道。”

    曹睿想起刚才虞氏的表演,心里头就是有些荡意:这虞氏,似乎倒也不是全无好处?

    这般想着,不由地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若今夜,就在西堂里陪朕如何?”

    虞氏一听,喜上眉梢,“妾遵陛下之意。”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侍急步来报,“禀陛下,中书令孙资请见陛下,说是有急报。”

    曹睿霍然而起,“他人在何处?”

    中书令孙资,掌管机密要事,他若是说有急报,那基本都是大事,曹睿哪敢大意?

    “正在东堂等候陛下。”

    “好,我这就马上过去。”

    说完后也不管虞氏,急步离去。

    虞氏看着曹睿的背影,气恼地跺了跺脚。

    曹睿没心情去管后宫妇人的心思,他赶到东堂,一进来就劈头问道,“孙资何在?”

    “臣孙资见过陛下。”

    早就在等候的孙资连忙行礼。

    “起。快说说,出了什么事?”

    曹睿人还没坐稳,就急声问道。

    “回陛下,陇西那边传来消息,蜀寇伪丞相诸葛亮,率军进驻汉中,如今盘踞南郑,只怕是要对我大魏有不利之举。”

    孙资神色有些凝重道。

    建安十八年,曹操被汉献帝封为魏公,可以自主建置官属,那时孙资就开始担任秘书郎,掌管机要文书,被倚为左右和耳目。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是曹家得力心腹。

    曹丕篡汉,孙资的情报出力不少。

    可以说中书令一职,在曹魏乃是有着极为权柄的位置。

    “什么?蜀寇?”

    曹睿大吃一惊,“莫不成是要从汉中进犯关中?”

    “目前尚未得知。”

    孙资摇头,“这是陇西和关中的作细刚传回来的消息,诸葛亮究竟要做什么,还要等后面的消息。”

    曹睿皱眉,恨声道,“去年是东吴,如今又是西蜀,他们都欺吾年幼耶!?”

    说到这里,他看向孙资,“孙中书令,你觉得,那诸葛亮,究竟是要什么?”

第0559章 汉中

    “难说。刘备之败,蜀寇差点就不战自灭,连南夷之乱都要缓两年才能平定,如今距平定南中还没两年,蜀寇若是想要再动刀兵,只怕也不容易。”

    孙资斟酌了一会,这才有些谨慎地说道。

    在未知敌人动向之前,就大举兵马,只会徒耗国力,特别是在新帝刚登基不久的情况下,容易造成人心浮动,所以这等事情,不得不小心。

    “万一那诸葛亮有图谋关中之意呢?”

    曹睿不放心地问道。

    “据细作传过来的消息,诸葛亮所率贼兵,不过两万,再加上汉中原有的贼兵,亦不过五六万。若是对关中有所图谋,除去要留守汉中的贼兵,他最多也就能率三万人马出汉中。”

    孙资解释道,“三万贼兵能做什么?故臣才觉得,诸葛亮未必有进犯的胆量。”

    曹睿这才点点头,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是巡边?”

    “有这个可能。自刘备夷陵之败后,蜀寇人心浮动,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听说汉中如今易市繁荣,所以诸葛亮来汉中巡视一番,倒是有可能。”

    “易市?”

    曹睿一听,马上就想起刚才虞氏给他所喝的茶汤。

    “是啊,易市。”孙资叹气道,“蜀寇占据了川中肥沃之地,特别是蜀锦,精美无双,中原富豪之家,皆以着蜀锦为荣。”

    “先帝见此情况,故写《与群臣论蜀锦书》,贬蜀锦乃是下工之物,以期能遏此风气,然却是徒劳。世家与吴蜀两地暗中易市,屡不能禁。”

    曹睿听了,心头只觉得当真是憋屈。

    刚登基的时候先是孙权来犯,后有山民高艾聚众数千人,祸乱于幽、冀二州,今年正月凉州又有豪族叛乱。

    外人给自己添堵就算了,连世家都不让自己省心。

    如今他再听到诸葛亮到汉中巡边,心道那不就是给自己示威?

    当下就再也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声,“即便他是巡边,那亦是冒犯我大魏,孙中书令,你说,若是我们先令大军攻伐汉中,能否成功?”

    孙资一听大惊,连忙劝阻道,“陛下不可!”

    曹睿甚是不平,问道,“为何?”

    “陛下,昔日武皇帝征汉中,平张鲁,最先非但停阳平关下近两月不得寸进,反是伤亡不小,武皇帝不得已,退兵休整。”

    “汉中看到武皇帝撤兵,没了戒备,加之夜里有数千麋鹿冲散张鲁之弟张卫军阵,武皇帝这才趁势进军,逼降张鲁。此战,实是先危而后济。”

    “后武皇帝往救夏侯渊军,数言汉中之地,实为天狱,斜谷一道,实是五百里石穴耳,此言已言明汉中之深险。”

    “武皇帝乃是善于用兵之人,犹对汉中之地这般忌惮,大军自汉中退回,未责将士之罪,诚知罪不在彼,而在汉中之深险。”

    “若是陛下要派兵讨亮,臣计非有精兵十五六万不能胜之,其役夫,粮草,兵器等所需,更是不可胜数。且亮只需恃险阻以抗天兵,大军稍有不慎,只怕就要重现当年武皇帝旧事。”

    “到时天下骚动,费力广大,万一有所失,则东吴必有所动,此诚陛下所宜深虑。不若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

    “如此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敝,到时再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扫天下,二虏不战自定亦未可知。”

    曹睿听了这番恳切之言,这才息了起兵的心思,有些无奈。

    想了一下,然后又问道,“按中书令的说法,武皇帝既然视汉中如天狱,那诸葛亮如是要出汉中,亦如走石穴?”

    “正是。蜀寇所恃者,不过是汉中险要,若是他弃其险要,敢兵出汉中,那就是自寻死路。”

    孙资肯定地说道。

    “既然彼亦不能轻出汉中,那我就放心了。”

    曹睿这才松了一口气,“就依中书令所言,中国只待休养生息,那二虏迟早都会平灭。只是你方才所说的令命大将据诸要险,那何处才是险要?”

    “陛下,若要堵汉中,最佳莫过于守住汉中诸道,但汉中至关中有四道,若是一一重兵把守,那就太过于费兵力。”

    “不若屯兵于长安,各道只留些放许兵力做哨探。只待有警,即可从长安出兵。大魏精骑,冠绝天下,关中大地,又多是平地,正适合马军冲锋。”

    孙资建议道。

    “确是好主意。安西将军(夏侯)持节督关中,长安本就有屯兵,既然诸葛亮率两万兵力到汉中,那我们亦派两万步骑到长安好了。”

    曹睿想起司马懿不日就要屯兵宛城,督荆州豫州军事,不但可以拱卫洛阳,还可以呼应长安,心里不禁感叹一声,先帝说这司马懿有大略,果真是不假。

    有他守在宛城,想来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建兴五年刚开春的时候,在进入南乡的最主要路口那里,建起了一座祠堂,名就叫忠义祠。

    里头所拜的,不是别人,正是《忠义无双》里的主人公之二,关老君侯和张老君侯。

    这个祠堂听说是游侠儿自己出钱建的,不知走了谁的关系,不但划地极大,而且还能有关系请来了土木工程队帮忙。

    垒起高台,筑起台阶,大门两边还有高大的柱子,涂了漆。

    远远看去,光是这气派,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

    进入大门,里头有好大一块空地,几乎可以跑马了,穿过这个前庭,才算是正式进入祠堂。

    祠堂里的最上头,一左一右,立着站着的两人。

    一人双眼眯起,一手持青龙偃月刀,一手抚胸前长须。

    一人怒目圆睁,双手斜持蛇矛,就如要扑杀下来一般。

    两人中间,还有一个空着的位置,却是没有立像,只是交叉竖立着两把剑。

    忠义祠自建成后,但凡是来南乡的游侠儿,皆是汇聚到此拜祭,言语之间皆是义气为先。

    有义气相投的,当场就会在两位老君侯面前下跪,结成兄弟,只愿能成与桃园三结义一般的佳话。

    不但是游侠儿过来,过往的商旅,亦有人过上拜祭上一番,求个平安求个得利的皆有之。

    甚至还有人来这里雇请游侠儿,似乎有了这忠义的名声加持,也能让人更放心一些。

第0560章 忠义祠

    无论汉、魏,还是吴,黔首百姓私下里祭拜什么神啊,仙啊的,大多数都算是淫祀,是要被抓起来的。

    忠义祠的建立,给南乡百姓竖立起了一个精神上的信仰,所以平日里来的人也不算少。

    南乡富庶,物质生活上去了,精神需求自然就出来了,忠义祠的出现,很是及时地顺应了南乡广大百姓的精神需求。

    所以忠义祠对于游侠儿来说,是一个信仰之地,对其他人来说,它也是一个寻得心灵慰籍的地方所在。

    博山炉的青烟袅袅升起,少女把香料添加了一些进去,然后站在两位君侯的雕像面前,虔诚地祭拜了一番。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落到那个双手持着丈八蛇矛的张飞身上,眼中露出孺慕,又有些伤感的神色。

    过了好久,直到身边的侍女过来低声地提醒了一声,“娘子。”

    少女这才清醒过来,把眼角的泪拭去,对着后头等候祭拜的人歉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后头的男子看清那少女的容貌时,神情怔了一怔,竟是有些恍惚之色:这等容姿的女子,当真是少见。

    只是见她衣着华贵,前庭还有不少仆人等候,便知她应该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哪个大家族的娘子。

    看着那女子走出祠堂,那人终是按捺不住地走到前庭,悄声地问专门打扫祠堂的仆役,“那位小娘子是哪家的?”

    那仆役还没回答,只听得旁边有人重重地“嗯”了一声,不满道,“你是谁?”

    那男子循声看去,只见一个游侠儿手按腰间长剑,脸色不善地走过来,警惕地看着他。

    那人神色先是一慌,然后看了看周围,这才想起这里是南乡,还是忠义祠,不可随意动兵器,这才胆气一壮,“你管我是谁?”

    游侠儿冷笑一声,“平日里我自管不着你是谁,但你敢在这里打听张小娘子,我就敢管你,说!你究竟是何居心?”

    “张小娘子?”

    游侠儿的声音略微有些大了,旁边不少人都看过来,有几个游侠儿也手按兵器地围过来,“二兄,怎么回事?莫不是有哪个不长眼的狗贼敢打张小娘子的主意?”

    “张……张小娘子?”

    男子张嘴结舌,看着不但是游侠儿,甚至连几个年轻儒生都捋起袖子,心里终于发慌了,暗道这张小娘子在南乡究竟是哪路的好汉?竟然能这般得人心?

    “说!你为何打听张小娘子?”

    最先的游侠儿凑过来,恶狠狠地问道,“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平安走出这忠义祠!”

    “某就是好奇……”

    “好奇?我看你是好色!”

    “冤枉!”

    ……

    张星忆已经带人走出了祠堂大门,自是不知道里头有人因为她起了热闹。

    “娘子,我们是回府还是定一个包厢?”

    侍女轻声问道。

    “算了,回府吧,今日是月末了吧?祠堂会有不少人过来,我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

    张星忆摇头道。

    说完,她正要上车驾,忽然眼光无意中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脸色一变,定眼看去,果然没眼花。

    张星忆大吃一惊,一脸惊惶,连忙急步迎了上去,“叔父,你怎么来了?”

    被喊作叔父的男子虽然双鬓已经花白,但气质儒雅,面容俊秀,加上身材高大,即便已经上了年纪,但仍不失为一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正是大汉丞相诸葛亮。

    他的身边,陪同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颇有威仪,乃是汉中太守马谡。

    两人都没有穿官服,只着了儒服,看来是微服私访。

    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个个目光精湛,显得极是精悍,腰间还挂着兵器。

    “四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诸葛亮看到张星忆,眼中亦有些意外,然后看了看忠义祠,这才醒悟过来。

    只见他笑道,“我才从南郑过来,正愁不识路呢,四娘来南乡有一年多了吧?想必定是熟悉,能不能带我见识一下这个妖魔横行之地?”

    张星忆紧张地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叔父既知南乡是妖魔横行,又怎么这般白龙鱼服?岂不是危险?”

    “莫要吓唬你叔父。”诸葛亮浑不在意地笑笑,“南乡妖魔横行,又不是恶人横行。我听人说,就算是游侠儿,到了南乡也得守规矩,哪来什么危险?”

    “就怕有不知好歹的。”

    张星忆仍苦劝道。

    “只要不知我们几人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不知好歹的?”诸葛亮摆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张星忆无奈,转身看了看远远站在祠堂大门,有意无意往这边看过来的游侠儿,只得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叔父就跟在妾身边。”

    “丞相,那边有人看着。”

    看到丞相打算往祠堂里去,身后的侍卫提醒了一声。

    “无妨,那都是聚集在祠堂时的游侠儿,他们是在保护我。”

    张星忆解释道。

    诸葛亮跟着张星忆向祠堂走去,一听这话,颇有兴趣地问道,“四娘竟能驱使这些游侠儿?”

    “我哪有这等本事?”张星忆笑了笑,“这忠义堂,本是游侠儿建起来祭拜先……”

    说到这里,张星忆含糊了一下,“还有关伯父和大人,建的时候我也出了一点力,所以这才沾了光。”

    几人越过大门,原本游荡在大门的游侠儿果然刻意避开了他们。

    “这地方倒插大。”

    诸葛亮看了看前庭,又指了指前庭两边,“祠堂怎么会有这么多厢房?”

    “有一些是用来说书的,有一些,则是用来给外地来客当汇聚场所,要是人多了,就得用到这前庭的空地,所以地方就大了一些。”

    张星忆解释道,“若是有人远道而来,钱粮一时不趁手,也可以到这里来帮忙扫地什么的,晚上允许他们睡在里头。”

    “外地来客?”

    诸葛亮有些不大明白。

    “嗯,比如说陇西,凉州,关中,锦城,南中,甚至关东那边的也有,更多的是,那些想要抱团做些买卖,或者相互传递消息,拉拢感情什么的,大多会来这里摆个宴席的。”

    “听说还有人专门包了厢房,当作是长期的联系场地,也算是给祠堂提供了一些钱粮,让祠堂能请得起人帮忙清扫。”

    诸葛亮听了,心头一动,“那岂不是在这里可以打听到不少南北的消息?”

    “可能吧,妾也不太懂。不过前些日子,有人在这里传了消息,说是北边准备要重新行五铢钱,不少人都欢喜呢,说买卖就更会方便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诸葛亮和马谡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这个消息,他们都是刚刚知道,没想到这里竟然就传开了。

    这时,只见有一人狼狈地从几人身边跑过,后头还有人叫骂,“哪来的肮青皮,来到忠义祠这等地方,竟然还敢不收起龌龊心思?打不死你!”

    “就是就是!我等名声就是被这些人给败坏了!”

    ……

第0561章 忠义祠(二)

    “怎么回事呢?”

    张星忆转头看了看窜出去的那人,问了一声跟在后头叫骂的几人。

    那几人看到张星忆,脸色就是一变,然后强笑道,“回小娘子,没什么大事,那就是个泼皮,手脚不干净,所以把他赶走了。”

    张星忆不疑有他,点了点头,“有劳几位了,祠堂这里,能得这般干净,都是几位平日里上心维护。”

    得了张星忆的感谢,几人脸上出现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小娘子说的什么话?我等几人皆是感于刘关张三兄弟的义气,做这些都是甘心情愿。”

    “没错没错,更别说官府还有钱粮补贴下来,平日里还能听说书先生……唔……唔……”

    旁边有人抢着回答,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不打扰小娘子。”

    带头的人连连赔礼,然后一溜烟地也跑了。

    旁边的诸葛亮看了,不由地一笑,“这几个游侠儿,倒是有些不大一样。”

    “都一样的叔父。”张星忆也是笑道,“只要呆在忠义祠里的游侠儿,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基本没什么活路。

    或者说,他们的活路在矿场里头。

    诸葛亮进了祠堂内,看到上头的两个雕像,神情当即就有些恍惚起来。

    “叔父,这里添些香粉,就算是祭拜了。”

    张星忆拿出一包香粉,递了过去。

    诸葛亮点点头,接过香粉,看了看台上那一排博山炉,随意往一个里面添加了进去。

    又看了看那主位上的两把长剑,脸上更是失神。

    过了一会,这才长声吟念道,“帝本燕人,犹向乡祠崇百祀。汉乃正统,天下终究归一统。先帝与关张两君侯,恩若父子,情同兄弟,共赴大义……”

    念了一通文章,然后又极是虔诚地祭拜了一番,这才又是伤感又是感概万分地出来。

    此时日头已略有偏西,外面不断有人进来,前庭那么一大块空地,竟是有不少人头在攒动,两边的厢房有不少已经打开了。

    有人站在厢房门口,大喊着,“紫电青霜记!今日大结局,要听的速来!”

    当下就有人挤了过去,进入房中。

    也有人在嘀咕,“都听了五六遍了,不去不去!”

    “忠义无双……”

    “白蛇白蛇!”

    诸葛亮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动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书,厢房里头,有说书先生,每日日落前,皆会在这里说上一个时辰的评书。”

    “原来竟是南乡四大奇状之一,原来竟是这么热闹?”

    诸葛亮一听,更感兴趣了。

    “平日里不会这么热闹,但今日不一样。每月逢十和月末,正是工坊和牧场职工的休息日,他们只有在这里,才能听到最新的评书,所以我们正好赶上了。”

    “最新评书?”

    职工二字,诸葛亮是知道的,因为南郑的工坊里头织工,也被称作职工,但听到最新评书二字,他不禁脱口而出地问道,“难道南乡又出新书了?”

    “呃……”

    听到这话,张星忆不禁古怪地看了一眼诸葛亮,莫不成丞相也看过南乡的传记小说?不然怎么要说“又”?

    只是丞相在人面前一向是素有威严,张星忆倒也不敢多想。

    “嗯,前些日子刚出了一本新书,名叫《射雕奇侠传》,讲的乃是秦武王年间一个郭姓游侠儿的故事。那游侠儿本是赵国人,后来受到牵连,随母去了秦国。”

    “最后得到武安君遗书,助秦攻楚,因为看到秦军残暴,所以返回赵国。后面秦国兵临邯郸城下,郭大侠利用武安君遗书上的兵法,帮助赵国守邯郸败秦国的故事。”

    “郭大侠?”

    诸葛亮神情古怪。

    “对,郭大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句话,就是他说的。如今被刻在城里一个叫侠客行的客舍门上,深得南乡游侠儿所敬。”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这也行?

    所以横行乡里的游侠儿才成了这副循规蹈矩的模样?

    这让大汉丞相有一种很是荒谬感觉的同时,又似乎有一种熟悉感。

    巧言令色……蛊惑人心?

    果然是那小子特有的味道!

    鼓动权贵,鼓动权贵子弟,鼓动世家,鼓动游侠……

    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啊!

    想到这里,诸葛亮立刻哭笑不得,这小子,以前果然是骗了所有人!

    说什么只学了易牙之术和耕种之术,只怕他真正学的,是蛊惑人心之术吧?

    不过两本传记小说不但年代人物都能对上,那里头所说的故事……

    诸葛亮越想越是觉得可疑,莫不成是真的?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被坑杀四十万,秦国趁胜进逼邯郸,欲灭赵国。

    赵国合纵魏楚,在邯郸城下大败秦军,然后韩国加入,四国联军共齐击秦军,造成秦军近三十万的伤亡。

    邯郸之战,赵魏楚韩四国,收回了魏国的河东郡和安阳,赵国的太原郡、皮牢、武安,韩国的上党郡以及汝南。

    此役后,秦国元气大伤,不得不休养生息。

    长平之战后,赵国已有灭国之险,没想到最后却能在邯郸之战中大败秦国,这里头,莫不成当真有什么史书未记载的秘事?

    想到这里,诸葛亮看了看四周,低声地问道,“四娘,你说,那武安君遗书会不会是真的?”

    张星忆莫名地看了一眼诸葛亮,她实在是想不到丞相竟然也会问出这种问题,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妾……亦是不知。”

    “毕竟秦统一天下后,不许令民间藏书,后又经秦末之乱,毁掉的典籍经书不知其数,只怕当时书中真记有此事亦未可知。”

    诸葛亮惊异地看了一眼张星忆,他在看《紫电青霜记》时,本就怀疑到这一层,此时再听到这新出来的传说小说的大致内容,心里的怀疑更是加重几分。

    没想到张星忆竟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射雕奇侠传》……”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说《射雕奇侠传》啦!”

    于是人群一下子就喧闹起来,争先恐后地涌了过去。

    幸好厢房前有游侠儿在维持秩序,“慢点慢点!排队排队!”

    本还想着保持形象,哪知实在是扛不住了,当下就破口大骂起来,“@&%……x#入娘的你再挤一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第0562章 天理何在?

    “叔父,要不要去听听?”

    看到诸葛亮看向那边的眼神若有所思,张星忆低声问道。

    诸葛亮摇了摇头,“算了,天色也不早了,先进城去看看吧。”

    张星忆点头,“也好。”

    出得祠堂大门,诸葛亮只看到外头的行人比刚才又多了不少,而且祠堂外头还摆起几个临时摊位。

    摊位上有卖玩具木制兵器的,故意做成传记小说里的模样,引得不少小孩娃子直勾勾地看着不肯挪步。

    更多的是一些吃食小摊,大锅安在特制的火炉上,摊主夹起几块煤炭放到里头,不一会儿,锅里的白色汤水就翻滚起来,羊骨头在里头时沉时浮。

    味道如何不晓得,但香气倒是吸引人。

    摊上还放着一摞烤好的饼子。

    真要饿了,一碗骨头汤,一个饼子下去,肚子倒了也舒服。

    “那掌柜的穿着倒是有些怪。”

    诸葛亮看到那摊主胸前着白大,随口说了一句。

    “那是工坊或者牧场食堂出来的厨子,一般人家哪舍得这般用煤炭?都是冬日里才用得上。还有那些羊骨头和饼子,都是食堂里吃剩下的,趁着这个时候热闹,拿出来卖的。”

    深知此中门道的张星忆回答道。

    诸葛亮听了,脸皮抽搐了一下:奸商!

    不过骂归骂,但摊子的生意却是不差,不少人围在摊前,一手拿着大碗,一手拿着大饼,啃一口,就呼噜呼噜喝一口,一脸的满足,又能填饱肚子,又省钱。

    吃喝完毕,摸出几个钱,随意一扔。

    摊主旁边的帮佣连忙把碗拿水涮了涮,然后放到边上烧开的滚水里泡上,过了一会再夹出来,继续给下一个人用。

    诸葛亮缓步走在南乡的人工石大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昂然而行,虽然不知道什么叫自信和对未来的希望,但他知道这里的人看起来比别处多了一份精神。

    因为自己即便是不认识他们,也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一种奋然向上之气。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这地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见几个娃儿就嘻笑打闹着从身边跑过,有一个没注意,撞到了旁边侍卫的身上,侍卫没感觉,娃儿反倒是被反震翻倒在地。

    诸葛亮一见,本想伸手去拉人,没想到那娃儿倒是皮实,一骨碌就爬起来,马上就是鞠躬行了一礼,“对不住!”

    大汉丞相眼睛一亮,心道这娃儿看起来不算是富贵人家的,没想到却是这般知礼?

    他正待说话,哪知那娃儿却是脸都没让他看清,直接就一溜烟跑了。

    大汉丞相两手伸在半空,只感觉到了那娃儿跑的时候带起的那一阵风……

    落叶飘过是没有的,但地上却是多了一个东西。

    诸葛亮好奇地捡起来,发现这方方块块的小东西是用纸折叠而成,折得还挺用心,上头还画着看不懂的符号。

    他把纸方块小心地拆开,只见这纸上全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是什么?”

    诸葛亮脸色有些凝重,虽然看不懂,但上面的符号看起来却是很有规律,看起来是一种文字?

    “哦,这是学堂里教的算学符号,只有学堂里的人,南乡的士卒,还有南乡的管事们能看得懂,职工们有些也能看得懂一些。”

    张星忆却是不在意地解释道,“他们学的算学,和平常人学的不大一样。他们能看得懂别人的算学,别人却看不懂他们的算学,倒是奇怪得很。”

    诸葛亮一听,神色一震,“那岂不是可以当成军中秘……”

    说到这里,却是突然顿住了,然后又笑道,“方才那娃儿,是学堂里的?”

    张星忆点头,“没错。”

    “颇有几分礼仪。”诸葛亮赞许了一声,然后眉头一皱,抖了抖手上的纸张,“就是有些过于不小心,这等重要的东西都丢了,岂不是要坏了事?”

    “不会。”张星忆摇头笑道,“这纸上写满了东西,对那娃儿来说那就是无用了。这纸折成这模样,根本就是他们拿来玩耍的。”

    “玩耍?”诸葛亮听了,眼皮直跳,这桑皮纸,在锦城卖得那么贵,你跟我说南乡的娃儿竟然拿来玩耍?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南乡产的纸张已经不老少了。那个……”

    张星忆下意识地就想说“那个家伙”,但看了一眼诸葛亮,只好改口说道,“那个学堂,对学生倒是大方得很,这纸笔是定时下发的。”

    “若是不够用,才会让学生自己买,但也不贵,一个职工在工坊干一天的活,就能买上三五个空白的本子,放到外头的笔墨店,连一本都买不上。”

    说到这里,张星忆想起了一事,笑道,“说起来,这外地来的儒生,听到还有这等好事,不少人都想进入学堂,就为了能买到便宜的本子。不过学堂很少对外招西席,所以没人能得逞。”

    诸葛亮闻言脸皮动了两下,就当是笑了,也不说话。

    心里却是骂了一声某只土鳖,这可当真是贪得不能再贪了:学堂里出来的学生,到如今哪一个不是被他捏在手里?

    不说那什么马场东风快递之类,就是南郑的工坊,也得时不时从南乡请帐房过来核帐帐房无一不是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

    也不是没人想过从他手里挖人,但那小子简直就是泥鳅,根本滑不溜湫的!

    只要是进了学堂的学生,第一件事就是签契约!

    听马谡说,这个事情从第一个学堂学生就开始了,根本不给别人一丁点机会。

    所以按道理,学堂给学生发本子,那也是应当,只是没想到这里头还要别人的父母再掏钱,关键是别人还感恩戴德……

    这个还好说,毕竟纸张在这个时候乃是贵重之物,读书识字更是无价之宝。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不由地骂了一声朝廷的将作监,简直是废物!

    南乡改进的造纸技术出来时,朝廷也得了一份,可是几年过去了,看看南乡生产的纸张,再看看朝廷生产的纸张?

    这里的学生竟然能把纸拿来玩耍了,自己堂堂大汉丞相,用纸还得节省着用,这还有天理吗?还有天理吗?

    大汉丞相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以前的念头又再次浮上心头:就凭此子的能力,若是他能早出生十年,大汉少说已经定鼎关中,随时进军中原了。

    大汉丞相心里想着事情,漫无目标地向前走,手里的纸一个不留神,就飞了出去。

    张星忆一看脸色大变,正待要上前去捡回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干什么呢?大街上不能乱丢东西不知道?”

    一个声音突然传过来,然后一个黑影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到众人跟前,只听得一个“嘶啦”的声音,然后一张小纸条递到跟大汉丞相,“承惠三十钱。”

    丞相侍卫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要拔刀。

    黑影警惕地退后两步,连忙就把哨子放在嘴里。

    “别忙!”张星忆冷汗都要滴下来了,急忙阻止道,“我认罚!”

    ”罚?罚什么?“

    诸葛亮还没明白过来,只见张星忆身后的下人就跑了上来,递过去几枚铜钱。

    头戴着黑色帽子,身着黑色衣服的黑影这才满意点点头,把手里的罚单递给下人,”拿好了,可别说我是随意开的。“

    看着黑影一下子又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诸葛亮这才怒气勃发,”这南乡的士卒,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勒索耶?天理何在?“

第0563章 南乡见闻

    “叔父,叔父息怒!”

    张星忆一看到诸葛亮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连忙劝阻道,“那并非是南乡士卒,乃是南乡官府的雇役,而且这也是南乡的规矩。”

    哪知诸葛亮一听,更是怒火冲天,“这是何人定的规矩,竟是如此荒谬?”

    “咳,师尊,听说这是冯郎君定下的规矩,方才那人主要是巡视大街上有无人随地便溺以及随意在大街上乱丢东西。”

    马谡来过几次南乡,这里的规矩他还是大略知道的,当下也在旁边解释了一声。

    “随地便溺?不得乱丢东西?”

    诸葛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一开始他的感觉那么怪异,如今一经提醒,这才发现南乡大街比别处要干净上许多。

    “对,南乡一开始就有这规矩,后来外地往来的人越发多了,官府这才令专人巡视。听说这样可以减少蚊蝇滋生,防止疫病的发生。”

    诸葛亮自然知道这个说法,因为他是见过冯庄的道路,只是冯庄终究是一个小庄子,何及南乡这种县城?所以他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是这劝阻的方法也太过于另类,竟然是直接罚钱。

    “外地初来的人,岂是人人都知道这规矩?这么一来,岂不是有故意坑害之嫌?”

    诸葛亮问道。

    “师尊,学生初来时,也曾问过,不过按南乡县令的说法,只要能及时捡起来,或者清理干净,其实就不用交钱。”

    “但若是随地便溺者,那就不一样了,若是没钱或是不愿交钱,那就得清扫这整个街道,清扫干净了才能走。”

    “那刚才为何不……”诸葛亮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想起侍卫已经把刀都拔出来了一半,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以后莫要轻易显露身份。”

    然后又问道,“那雇役不过一人,若是有恃勇力者,不服管教,那又怎么办?”

    “叔父请看,那里有巡视的役兵,他们六人一组,每日皆会不时经过,同时还有固定的休息处。只要方才那人哨声一响,役兵就会闻声而来。”

    张星忆指了指不远处刚刚经过的役兵,只见他们排成一列,人人腰间都持兵器,从喧闹的街道走过。

    方才她直接喊出愿意认罚,就是看到雇役已经把哨子含在嘴里,若是哨声一响,役兵持兵器而来,丞相的侍卫又岂甘示弱?

    到时事情就会闹大了。

    区区三十钱而已,张家小娘子还不看在眼里。

    “这么一来,岂不是有扰民之嫌?”

    诸葛亮皱眉道。

    “叔父放心,那些役兵,是有规矩的。除非是看到扰乱南乡秩序者,否则他们不会惊扰旁人,就算是歇息,也有固定歇休的地方。”

    “还有,一般人无事也不能打扰他们,否则就是有滋事之嫌。最轻那也是要送去窑里劳作改造。”

    张星忆说着,指了指黑烟滚滚的的上空方向,“送到那里,至少也要劳作一旬。”说着又是抿嘴一笑,“所以说呢,那里是恶鬼临世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诸葛亮看了看消失在街头的役兵,又看了看周围,“只是这雇役无人监查,又有坑害外来者的便利,总会有人不守规矩的吧?”

    “有。”张星忆点头道,“不过很少。”

    “为何?”

    “因为南乡的雇役每月得到的俸禄不低,一人就足以养活五口之家,而且有子女者,还可以择一人送入学堂。入了学堂,那就算是得了前程,所以不知多少人想当个雇役而不可得呢。”

    “但若是因为不守规矩被人揭发出来,轻者要送去窑里,重者要送去山里的矿场,而且子女前程会受到影响。”

    “不但子女要从学堂退出,而且家人不得入职工坊等处,同时还会列入南乡的不良家名册里,到时南乡各处的招工皆会避而远之。”

    诸葛亮听了,沉吟一下,然后又摇头,有些想不明白,自言自语道,“厚养之,再以酷法束之,这等做法……”

    南乡的情况很特殊,别处地方,就是招工不要人,只要家里有些田地,那么名声臭一些,也能苟活下去。

    但南乡从一开始就没分过地,若是失去了生活来源,那几乎就算是绝路。

    “那他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诸葛亮想到这里,觉得有些过了。

    “不会,他们还可以去砖窑煤窑里干活,”张星忆说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要不说那里是恶鬼出世呢,他们才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就怕你干不下去。”

    这一年多来,为了彻底了解自己名下产业,为了能揭开南乡传说后面的真相,她甚至还特意去看过山里的矿场。

    在看到那种残酷的真相后,张星忆差点当场就呕吐了,接连好几天都没能吃得下饭。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南乡的繁华之后,藏着多少人间丑恶,同时也明白为什么某只土鳖会选择关阿姊。

    毕竟能从一开始就与那个狠心的家伙一起做出这种事情来的女子,世间可不容易找。

    按张星忆的估计,当初要是换了自己,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关阿姊那一步。

    关阿姊是历经生死的,真要硬起心肠来,自己定然是比不过的。

    张星忆心里别有所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诸葛亮却是背着手,边走边逛,虽然觉得南乡法度严酷,但放眼看去,满眼皆是一片繁盛之像,百姓流露出对生活的那种满足之意,却是在他处看不到的。

    这让诸葛亮既是惊讶,又是满意。

    “南乡新华书店,如今名声已经传到了锦城,不知坐落在何处?”

    诸葛亮自觉得看到了南乡百姓的生活,那么下一步,自然是要去看教化之处。

    “叔父这边请,还得往前走。”

    “你骗人!”

    “我骗你什么了?”

    “上回你说我考了一百分就给我买的……”

    一行人还没走新华书店门口,就听到有小孩在新华书店门口不远处哭闹。

    只见一个娃儿的手腕被大人捏在手里,正扑腾个不停,身子拼命地往大人的相反方向倾倒,若不是被自家大人拉着,只怕就要拖到在地上。

    看娃儿的模样,是想把大人往新华书店方向拉,奈何他的大人一只手就能把他拎着往回走。

    娃儿急了,大喊道,“君子不守承诺,非君子耶?”

    “非是不守诺,那时我说了给你买,又没说这个时候给你买。”大人怒道,“子不言父过,可见你根本没用心读书,还好意思让我买?”

    说着,手上一用劲,就欲拎起娃儿来打人。

    那小孩一见大人如此,知道是动了真格,当下连忙用力一挣,只是他人小力气弱,如何能挣得脱?

    正好回头看到张星忆一行,眼中一亮,连忙开口大叫,“张家阿姊,救我!”

    罗蒙正待一巴掌打到罗宪的屁股上,听到儿子这般叫,冷笑一声,“莫说是你的张家阿姊,便是老天亦难救你!”

    说着眼睛随意地看了一眼那边,当下吓得就是一个哆嗦。

    罗宪一个没站稳,“叭”地一声,来个狗啃地,只是他求生欲极强,一个翻滚,不管不顾地就跑到张星忆的后面藏起来。

    罗蒙揉了揉眼,连忙有些哆嗦地紧跟着过来。

    “大人,你不买就不买,我不要了。”

    罗宪看到自家大人跟过来,连忙大叫一声。

    有了张家阿姊,新华书店里的书还不是任自己挑着看?虽然买不上,但借总是没问题的。有了这层保障,罗宪哪里还愿意挨他老子的揍?

    “你闭嘴!”

    罗蒙瞪着罗宪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正要行礼,只见马谡咳了一声,主动说道,“罗县丞,好久不见,师尊自锦城慕名而来南乡,就是想四处看看。”

    罗蒙是荆州襄阳人,他之所以来南乡当县丞,还是诸葛亮亲自向冯永推荐的原因,如何认不得大汉丞相?

    只是一听到马谡这般说,当下就猛地醒悟过来,县衙并没有接到丞相要来南乡的消息,看来丞相这是微服私访啊。

    于是他连忙行礼道,“见过长者。”

    诸葛亮颔首示意,“罗县丞怎会在此?”

    罗蒙连忙解释道,“回长者,今日是月末,正是休沐日,故蒙就带着犬子出来看看,没曾想犬子顽劣,在大街上哭闹,让长者见笑了。”

    张星忆闻言,低头看了一眼罗宪,心道这小子痴迷那传记小说,每次自己来新华书店都能碰到他。

    倒是诸葛亮低头看了一眼罗宪,想起锦城的黄月英母子,心里不禁升起些许愧疚,于是摸着罗宪的头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见过长者,宪十岁了。”

    罗宪一点不怕生,主动开口回答,同时鞠躬行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诸葛亮想起害得自己被罚钱的那个娃儿亦是这般鞠躬行礼,心头一动,“可是进了学堂?”

    “是。”

    “学堂里的学生,皆学过这等礼仪?”

    “回长者,是。”

    诸葛亮闻言,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汉丞相微服私访遇到了南乡的县丞,自然就瞒不下去了,张星忆也乐得把丞相一行人交付给罗蒙。

    相对于有休沐日的罗蒙,霍弋这段日子就忙得多。

    宫里问责下来,虽说主要责任不在他身上,但蒋斌捅下的篓子却是要他来补上。

    越那边催得急,紫电宝刀不但要补齐以前的缺口,而且还要在年底之前至少要再打造出五百把出来。

    这就要了老命了。

    这紫电宝刀的工艺繁琐无比,虽说如今不缺精铁,但靠着匠人一点一点锤打出来,那也极是费时费力。

    而且还得每一把都要检查合格了,不能再出一点差错,这才能送到越去。

    时间那么紧,哪来的休沐?

    眼看着天色已经开始变晚,霍弋犹对着今日新打造出来的紫电宝刀一把一把地仔细查看,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了,这才对着底下人吩咐道,“去,通知东风快递的管事一声,让他们明日过来接收宝刀。”

    如今的东风快递不比以前,马匹紧缺的状态在越的牧场正常化之后,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说还达不到冯永心中那种网点遍布的要求,但运输能力在大汉那妥妥地就是排名第一。

    东风快递现在有五条运输主干线。

    最大的一条自然就是从汉中到锦城。

    随着汉中愈加繁盛,与锦城之间的联系也越加紧密,而东风快递,不但让这种联系更加紧密,而且更加方便快捷。

    除去毛布是每个月的必运之物,锦城与汉中之间,各家零零碎碎的东西,若是每次都各自专门派人,那就未免太过耗时耗力。

    但有了东风快递就不一样了。

    兴汉会里本就是以权贵子弟为主,有了他们的门路,各家一开始大多都愿意卖他们一个面子。

    哪知过了两三次后大伙就发现,咦,这东风快递还挺方便?

    于是生意就开始铺展起来。

    从汉中到锦城可不是一路坦荡大道,相反,要经过的山山水水还不少。

    有很多地方的山民,拿起农具就是种地的,放下农具拿起兵器,那就是兼职山贼。

    就算是官府派兵来围剿,被逼得急了,直接把兵器往山里一扔,你能知道谁是贼谁是民?

    这种活计有些地方都干了几代了,已经算是祖传手艺,经验丰富无比,胆子也肥,就拿去年来说,广汉郡呼啸山林的乱民,连北伐物资都敢抢,一般人敢干这个?

    那必须是有老手带领,才有的胆量。

    所以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只求能留下命就不错了,就怕连命都没能保住。

    古代行远路不容易啊!

    但东风快递是个异类,不但出行是成群结队的,而且护卫那也是非一般人。

    以前干黑心生意的民团人员,各家派出来的部曲,历经战阵的老卒,再加上手里的武器又是军中最新淘汰下来的,一般的山贼哪有胆量去碰这种队伍?

    运输有保证,而且家大业大,若是东西有失,还负责赔偿。

    又方便又有保障,只要是能出得起钱的,谁不愿意托付,图个安心?

    积少成多,这生意看着零碎,其实真正算下来,油水当真是不老少。

    而从锦城到永安则算是第二条运输线。

    这一条是由许游和许勋这两个名义上的堂兄弟牵头开辟出来的。

    今年从东吴那边收上来的粗糖和甘蔗虽然比最开始预计的少了一半,但总算是没有断了来源。

    许家经营两年有余,如今终于得到了丰硕的回报。

    光光是红糖的份额分配,就比其他人多了不少。

    更别说随着大汉与东吴的重新联盟,两者之间的交易也越加活跃起来,各种物资往来也跟着越来越多。

    暴赚不大可能,但细水长流,只要不作死,吃个两三代,还是没问题的。

    许家占了这个便宜,就连兴汉会里的兄弟都有不少人眼红奈何自己没门路与交州联系啊!

    至于最后三条运输线路,则都是通往南中的。

    它们的前半段都是从锦城到道这一条路包括陆路水路。

    然后从道分开,一条去越,一条走南夷道去味县,一条走西夷道去平夷县。

    这三条目前则是属于亏损状态,或者说是单纯给兴汉会的众人服务,暂时没想着赚钱。

    南中的庄园眼看着明年就能有产出,到时候只要能把南中的产出运出来,那就不算是亏,而是大赚。

    从汉中运东西到越,东风快递就是最好的选择,问题就在于谁出钱。

    越太守府私下里定制新兵器,虽然得到朝廷的允许,但大汉的武库不管这个,所以只能是由越太守府自己出钱。

    冯永也不在意这个,越太守府请东风快递运东西,那叫左手倒右手,怕个卵?

    汉中冶快点按要求把老子的宝刀打造好才是正经。

    “兵器如何?可有不合格的?”

    一个男子光着上身,胡须拉碴,满脸的倦容,身上流出来的汗水在他身上闪着油光,走过来问了一句。

    “没有。”

    霍弋摇头,还用双手握住其中一把的刀柄,把它拿起来,用力晃了晃,只见刀身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左右波动起来,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接着他把刀柄翻转了一下,只见刀柄有一处上刻着:紫电两百一十二,汉中冶霍弋监,蒋斌、周二造。

    霍弋把刀放下,然后看向蒋斌,看到以前的翩跹公子变成十足的匠人模样,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上头问责,你也不至于这般,又是何苦?”

    蒋斌摇头苦笑,“错了就是错了,若是因为错了,而去逃避责任,这才是错上加错。问责之后,我固可以请辞监丞之位,但周二只怕就要因我之失而受罚。”

    “我失去监丞之位,最多也就是没面子,但周二若是再被打入贱籍,那就是灭顶之祸,累及全家,因我之错而累人如此,我如何能为之?”

    他这个话一出,霍弋脸上不禁露出敬佩之色:这蒋郎君行事虽有些令人不喜,但却不失为一个磊落之辈。

第0564章 学堂这东西

    建兴三年的时候,孙权令人在武昌采铜铁,作千口剑,万口刀,皆用南越上等木炭锻造,锋利无比,号千剑万刀。

    然后吧,去年冬日里淮河又结了冰,建业城听说还冻死了人。

    所以前些日子,孙权拿了其中的三千把刀,与大汉换了一批毛布。

    兴汉会接下了这笔生意的运输业务,票行先是直接从锦城的仓库里调拨了一批毛布,让东风快递运到永安,然后又从永安接收兵器运回锦城。

    永安到锦城这条线路是许家在经营,所以许勋亲自护送这批兵器到锦城。

    因为丞相在汉中筹备北伐,所以刘禅下了诏令,让东风快递把这批兵器送至汉中,以资北伐。

    许勋马不停蹄,货都没卸,又把这三千把刀送到了汉中。

    到了那里,汉中冶给越太守府打造的新一批紫电宝刀出炉,同样也是东风快递负责运送,于是许勋就跟着来到了越,同时还给在越正埋头开启基建狂魔模式的冯永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北伐在即,中宫谒者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重建太学?”

    从许勋嘴听到他家老爹提议重开太学的消息,戴着草帽,走在桑苗地里的冯永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不成是这几年的财政宽裕给了大伙太多的自信?

    前些时候,许慈给大汉天子上了一道奏章,言经学典籍的修订已经完成一部分,可以重开太学,为国养士。

    刘禅交付大臣朝廷朝议,群臣皆以为此乃善政。

    刘禅令人把朝议结果送至汉中,大汉丞相诸葛亮亦称善。

    不过摆在大汉天子和众臣面前的问题是,太学所需钱粮甚多,如今朝廷府库钱粮不足,所以这个提议只得暂时搁置。

    “大人的事,小弟亦是不知。”

    许勋跟在冯永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冯永走在桑苗地里,闻言连忙回答,同时有些心疼脚上的皮靴。

    这可是用牛皮做成的上好靴子呢,乃是长途跋涉的必备之物。

    从永安跑到汉中,再从汉中跑到越,这牛皮皮靴没有坏过一次。

    这地里那么多泥,一脚下去,不知沾了多少泥巴。

    低头仔细地观察桑苗成活情况的冯永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幽,“没有一点消息?”

    许勋被冯永一个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快走几步上前,轻声道,“小弟只知道大人在此之前,接到过汉中的来信,大人那几日显得很是高兴。”

    冯永点点头,心里能猜出是谁的来信,若是有诸葛的授意,许慈上了这个奏章,那就丝毫没有意外。

    许慈是个没节操的文人,连皇帝私下里托付他帮忙注解《忠义无双》,他都能满口答应。

    更别说当年千里迢迢地让许勋跑去南中找冯永。

    重建太学是好事么?

    当然是好事。

    但这个太学和后汉的太学肯定是不一样的。

    后汉的太学,太学生学的是儒学,而且太学生有免除赋役的特权。

    那时的寒门能不能入选太学?当然能。

    但更多的,是世家豪门。

    如今大汉若是重开太学,表面上说是为大汉养士,但实际上更大的功能恐怕是为了与世家争夺知识解释权。

    许慈不是说了么?经学典籍的修订已经完成一部分,这个信息很重要。

    所以若是太学重开,这简直就是开始在断世家的根。

    许慈哪来的这个胆子,敢顶在前面与世家对干?

    所以他的后面必然有人推动,而且这个人,冯土鳖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是诸葛老妖。

    脚下有一株桑苗被土疙瘩压住了,冯永蹲下去,把桑苗扶正。

    去年和今年的上半年,孙水河谷开发出来的田地基本都是在平地上,毕竟这是最方便的。

    像那些稍微高一些的地方,水渠开不到的地方,冯永打算种上桑树。

    开春时插扦的桑枝已经长了新叶,到了明年开春,就可以移栽。

    冯永今年的锦城,兴汉会已经开始尝试夏季养蚕,准备争取一年里收上三季蚕丝。

    小弟们有创业的热情,冯永这个作兄长的,自然要全力支持。

    再说了,孙水河谷,气候适宜,正是养蚕的好地方,所以这些桑苗,就是准备用来发展养蚕业的。

    “兄长早就猜到了?”

    许勋看着重新站起来继续向前走的冯永脸色没有一点变化,轻声地问了一句。

    冯永笑笑,“这有什么难猜的?先前只是猜想,没有证据,如今有你这个消息,那基本就是**不离十了。”

    兴汉会的好处就在这里了,虽然冯永人不在朝堂,但消息却是极为灵通。

    就算是朝中大臣,打探消息的灵敏度都未必有他方便。

    特别是各家权贵府邸那些私下里小道传的消息很多时候,小道消息其实就是事实。

    “汉中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听说丞相去了南乡,还特地在学堂里听了三天的讲学,哦,还有,小弟送过来的这一批紫电宝刀,听说有蒋斌亲自打造的。”

    冯永微微一笑,“蒋斌自请为匠人,打造紫电宝刀,其道歉之意也算是诚恳。”

    不管先前蒋斌的行为是私下所为还有人授意,冯永都不可能让步,就算是诸葛老妖,他也要呲一呲牙。

    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马大嘴。

    真让蒋斌借丞相府的皮拿到了汉中冶的话事权,不说这紫电宝刀的打造,就是以后无论想打造什么东西,那就当真是受制于人了。

    诸葛老妖一心北伐,复兴汉室,汉中冶到了他手里,除了打造必要的农具,剩下的,那肯定就是兵器,兵器,兵器……

    而冯土鳖心里想的却是,基建,科技,基建,科技……

    虽然武器的发展和科技的发展之间,有相互促进的作用,但冯土鳖懂,大汉丞相未必懂。

    而且就算大汉丞相懂,他也有可能会假装不懂。

    毕竟如今诸葛老妖最缺的,就是时间,但对于冯永来说,自己才刚到二十岁,还有大把时间来尝试。

    所以两人之间,就算是目的相同,所想要的过程未必相同。

    至于诸葛老妖去南乡学堂里听了三天课,然后再有许慈接到汉中来信,最后提议重开太学,这其中必然是有联系的。

    看来诸葛老妖在南乡应该是感触甚多啊!

    想到这里,冯永又微微皱起眉头,既然明明知道无论是朝廷财政也好,时机也罢,都不允许这个时候重开太学,为什么他还要让许慈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建议,然后还亲自否决了?

    这么一来,不是提前让蜀中世家得了消息么?

    所以,诸葛老妖是吃饱了撑的?

    “兄长,那蒋斌,可是有什么不对?”

    看到冯永神色不太对,许勋又问了一句。

    “蒋斌?”冯永一愣,“他能有什么不对?算了,不管他了。只要汉中冶能在年底之前把宝刀按时打造出来就行了。”

    “兄长,朝廷暂时不能开太学,那是朝廷的事,但小弟觉得,这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委实好用,就是太少了些。”

    “会里的不少兄弟,都想学兄长,在越开个同样的学堂,不知成不?”

    许勋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

    冯永这回终于认真转过头,看着许勋,“有多少人?”

    许勋被冯永严肃的神色吓了一大跳,脸上有些畏缩之意,“没,没多少,兄长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冯永皱眉,“我问你会里的兄弟有多少人想出钱粮在越开学堂?”

    许勋一看到冯永这模样,下意识地就觉得腿上有些隐隐作痛,同时看了一眼站在地头,迎风而立的会首夫人,嘴里打了个嗑巴,“不,不少,连邓和泽亦有此意。”

    邓和泽,就是邓芝之子邓良,乃是锦城兴汉会堂口的领头人物。

    许勋看着冯永没有表情的脸,心里有些后悔,还是膨胀了哇!

    今年自家得了锦城到永安这一条线路,不少人都求上门来,自己的底气越发的足了,被那些家伙一怂恿,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真要惹得兄长生气了,也不知道嫂子会不会再打断一次自己的腿?想到这里,许勋心里有些打鼓。

    冯永奇怪地看了一眼许勋,“我只是问一下情况,你紧张什么?”

    许勋抹了抹额头,“没,没紧张,就是天太热。”

    冯永点点头,“确实热,更何况你连个帽子都不戴,脚上还穿着皮靴,能不热么?”

    “朝廷欲开太学而不可得,可见其钱粮消耗之大,开学堂亦是同理。南乡学堂,历经四年,方才有如今这么点规模,你们真想要投钱在越开学堂,我不反对。”

    冯永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有异样。

    但没人看到,其实他的嘴角已经不可遏制地出现了一抹微笑。

    妈的,终于有人上钩了!

    冯土鳖心里激动得不能自已。

    南乡学堂搞了四年时间,钱粮如同水一般泼了出去。

    如果赵广和自己不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如果李家不是准备拿汉中来规避风险,如果王训对自己没有崇拜和感恩之情,如果自己不是在黄月英那里刷了不少好感,如果不是阿斗和皇后对自己相当信任,如果关姬不是自家婆娘,如果张星忆不是对自己……咳!

    反正就是诸如此类的等等等等,除了在明面上把南乡产生的红利扣了不少,还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钱粮投了不知多少,学堂和相关的方面这才有了些起色。

    教育行业的前期投入,根本就是一个吞金怪兽。

    这其中,还有何家打包送过来的无节操文人。

    本来学堂才堪堪能勉强能形成自我循环,自产自足,如今冯永来了一趟越,南乡几乎就被抽干了血。

    下放到孙水河谷三县的学生,虽然在经学典籍方面一塌糊涂,但务实方面却得到了一致好评。

    再说了,越这种蛮夷之地,要个卵的经学典籍?捋起袖子干就是了!

    只是冯永这边轻松了,但东风快递那边就差点跪了。

    以前算帐、核帐,皆是清一色的学堂学生,各家管事的也就是看个最后数目能不能对得上,轻松惬意。

    甚至东风快递把物资送到南中庄园,有时候各家还请帐户小先生帮忙核算一下帐目。

    这还是只是一个方面,学堂里出来的学生,不但算帐本事强,而且还极有组织性,人也非常灵醒,学什么都很快,忠诚方面根本不用担心,对于各家来说,乃是难得的管事人选。

    就如现在,只要冯永需要,把人抽到越,直接就可以支撑起三县之地的管理骨架。

    可惜的是,这些人,全部掌握在冯永手里,如今被冯永抽去用了,东风快递的运转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迟滞起来,至少没有以前那般流畅。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东风快递业务的不断扩大,对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需求量就越大,有心思活一点的,甚至还考虑到了南中的庄园。

    以后随着南中庄园的规模化,庄园的管事也同样地需求量大增。

    可是按传统的方法,好一点的管事哪是那么容易能寻得着的?

    毕竟权贵们进入蜀中才几年?底蕴哪比得过世家?

    如今世家也跟进南中,如果不早点做好准备,南中庄园被世家比下去,那就是可以看到的事情。

    现实的需求,让权贵们迫切需要一个类似南乡的学堂,可以为他们量产帐房和管事的学堂。

    于是作为最近吃得最肥的许勋就被推了出来。

    冯永可以理解他们的担心:南乡学堂所教的东西,与平常他们所认知的学问,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在兴汉会的小老弟心里,这是涉及到兄长所不为人知的山门学问,如果没有兄长的支持,他们想要开个同样的学堂,想都别想。

    同样的,他们也担心兄长误会他们是在觊觎兄长的师门学问。

    所以许勋看到冯永一个转身,这才浑身冒汗。

    只是兴汉会的小老弟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位兄长,为了能挖世家的墙角,几乎就是没日没夜地挥动锄头了。

    挖了这么些年,这才挖了那么一点点。

    如今听到他们求着出钱出粮出力帮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兄长,这世间,哪有不投本钱,就想要拿到红利的?”

    许勋一听到冯永有松口意思,心头大喜,连忙上前,陪着笑道,“别的不说,只要能得到像越这三县的幕僚,就是掏再多钱,我们也愿意。”

    “这可是关系到基业根本啊,怎么投钱粮都不为过。”许勋说着,眼中看到前头有一块石头,连忙跑过去,把石头扔到田地外边,生怕兄长不小心会踢到脚。

    “确定想好了?”

    冯永面无表情,如同一个面试官审视前来应聘的应届大学生,开口问道。

    “想好了,兄弟们都在等着回话呢。”

    许勋肯定道。

    “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家里,这些年投了不少钱粮吧?前年的时候,我和赵二郎几家,还给你们垫了不少钱粮呢。去年年底才全部还上,如今你们哪来那么多钱粮?”

    东风快递的入股,南中劳力的贩卖,哪一家没跟冯永他们几家借过钱?

    冯永赵广他们几个为何是兴汉会的带头大哥?

    除了能力,资历之外,还是这些小老弟们的债权人。

    “兄长你们,今年年底怎么说南中的庄园也开始有产出了,到时候兄长就和南乡那些工坊牧场一样,从红糖的份额里扣如何?”

    许勋脸皮有些发烫。

    “擦!你们又想借钱?”

第0565章 前夕

    只是许勋还是太天真,若是冯某人当真是那么好说话,那恶名远扬又如何解释?

    但见冯郎君背着手站在那里,脸色惆怅,看着远方的目光深邃,好久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许勋有些发蒙,一脸的问号:啥?

    “这是啥?”

    冯永指了指脚下。

    “桑苗?”

    “不,这是桑苗地。”

    说着,冯永又指了指远处,“那边是啥?”

    “谷子?”

    “不,那是稻田。那边又是什么?”

    “牧场?”

    “对,牧场。”

    冯永点头,摊了摊手,“地主家也没余粮啊,越这里,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钱粮,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切,如今我也是穷鬼啊。”

    许勋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冯永慈祥地看着许勋,“我虽然拿不出钱粮,但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借。”

    “请兄长指点。”

    许勋小心翼翼地说道。

    “南乡的大汉储备局。”

    “票行?”

    “没错。”

    冯永点点头。

    “那不是朝廷的么?哪有向朝廷借钱的?”

    许勋有些迟疑。

    冯永“啧”了一声,“这几年,民间向官府借牛借粮种的事还少吗?”

    然后又说道,“到时候我先跟那边通个气,你们再拿南中的庄园做抵押,拿红糖的份额来还。这种铁定赚钱的东西,想必就算是朝廷,也是愿意借的。”

    “可是兄长,朝廷没钱粮开太学,又怎么可能有钱粮借给我们?”

    许勋疑惑地问道。

    冯永微微一笑,“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且先回锦城,让会里的兄弟做好准备,只待汉中那边有消息,直接过去借就行。”

    许勋看了冯永一眼,欲言又止,“兄长有几分把握?”

    “**分还是有的。”

    那岂不是就可以当作十分?

    毕竟是有“小文和”之称……

    许勋离开越时,还是一肚子的疑惑。

    不过也没用他等多久,汉中就传出消息,朝廷打算出售几个毛布纺织工坊的名额。

    这个消息传出来,蜀中立即轰动起来。

    一时间,锦城至汉中的道路竟是突然就热闹了几分。

    毛布有多赚钱,不,那不叫赚钱,因为织毛布就相当于铸钱。

    只是这织毛布的机器,还有羊毛的来源一直被朝廷死死地控制着,别说是蜀中的世家大族,就是权贵们都没机会沾手。

    没想到朝廷竟然突然放开了一个口子,这怎么不让人激动万分?

    许勋得到消息后,一个激灵,直接又跑回越。

    “兄长,兄长,……”

    “又做甚?”

    冯永十分不耐,眼看着就要收稻谷了,收了稻谷,就应该都试,精选士卒,以应付准备到来的北伐,时间紧迫。

    现在谁来烦他那就是和他过不去。

    “毛布,毛布工坊的名额……”

    许勋激动得有些口吃了。

    冯永就知道是为这个事,当下冷笑道,“仅有五个名额,你们能抢下来?”

    不耐烦地摆摆,“先死了这条心,这事不是你们所能参与的,待朝廷卖完名额,你们就可以借钱开学堂了。”

    “兄长你早知这事?”

    许勋当场就觉得有些累觉不爱,兄长这是,已经不爱兴汉会的兄弟们了吗?

    不然若是早让兄弟们知道这事,大伙想法子筹钱,咬牙拿下一个名额也是好啊!

    “这事还是我筹划的,你说我知不知?”

    反正事情已经公开了,冯永倒也不怕说清楚一些,“这个事,本就是朝廷为了从蜀中世家大族手里筹到钱粮才想出的法子。”

    当然,更是为了把蜀中世家绑在北伐的战车上,同时还准备铁汁焊门,这种事关全局的事就不需要跟许勋说了。

    “你们当真以为那名额是好争的?别说你们,信不信就是你们家里合伙一起出面,也拿不下半个工坊?”

    诸葛老妖的胃口有多大?

    这么好的机会,若是能撑死,那他肯定是宁愿先撑死再说。

    全大汉争五个名额,这特么的简直比后世的c台黄金时段的广告位置竞标还要激烈。

    权贵这帮穷鬼,原本就穷,这几年又倒贴出去不少钱粮,凭他们的家底,还想从诸葛老妖手里拿到名额?做梦去吧!

    许勋一听冯永这话,心道这是有内幕啊?

    “兄长,这话怎么说?”

    “别问,问就是……嗯,”冯永下意识地想说出“切”字,然后又咽了回去,瞟了一眼许勋,“你管那么多?就算是他们有了毛布工坊,总得有羊毛吧?”

    “这次为什么只卖五个名额?还不是因为羊毛不够?羊毛哪里最多,就现在大汉所能找到的,不就是陇西和凉州那边?”

    “真要打下了那里,光卖羊毛都能赚死。问题是谁去打?嗯?”

    冯永说完,扬了扬下巴。

    “自然是……”

    许勋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

    是啊,谁去打?不还是大汉的军头们?打下来以后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问题就在于,兴汉会里的兄弟,哪个跟军头没有或多或少的关系?

    想到这里,许勋凑过来,“兄长,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滚!”

    冯永一脚踢开许勋,没好气道。

    “明白明白,小弟这就滚。”

    许勋得了暗示,连忙又屁颠屁颠地跑回锦城,准备跟兄弟们说一声,这一次要搞一票大的!

    因为除了南中的庄园,以后还会有陇西和凉州的羊毛,要赶快把学堂搞出来,不然帐房先生和管事不够用了!

    南郑这几年来第一次超过南乡,成为汉中的瞩目中心。

    蜀中但凡有兴趣再进一步的人家,想要给子孙留点基业的人家,都有话事人跑来南郑,不少家族甚至是宗长族长亲自过来。

    一时间,南郑的客舍竟有了爆满的势头。

    南郑的某个客舍,一个大厢房里,门窗紧闭,一群人在里头围坐着。

    房子四周放着不少的冰鉴,饶是如此,不少人仍觉得闷热无比,但却没有一人提出要开窗透气。

    “都说说吧,这次我们要怎么办?”

    坐在主位的一个老者开了口,问了一句。

    “那诸葛村夫开的价钱太高了!”

    有人愤愤地说了一声。

    “不然老夫腆着老脸把你们都叫到一起做甚?”老者看了一眼发言的人,“若是自家能自己吃下,这些日子各家哪来那么多的宴席?”

    “隔壁那几家,听说已经决定合伙了。”

    有人闷闷地说了一句。

    “怕什么?几个小家族,还是外姓。”老者淡然道,“若是我们何家各房能联手,还怕比不过?三房怎么说?”

    老者的目光落到下首处。

    何家三房的家主何申,脸上笑眯眯的,很是让人觉得亲近。

    只有了解内情的人才知道,这个家伙,为了给自己的亲妹报仇,生生忍了二十多年,甚至还主动迎娶仇家的嫡女。

    最后如愿当上家主后,却直接翻脸,把李家大房的嫡女弄出个暴毙的传闻,然后跑去直接就当诸葛村夫的狗,转过头来就开始咬李家大房。

    让人不寒而栗。

    估计是当年何申给他那个在李家暴毙的亲妹选坟地选得好,父子俩当了诸葛村夫的狗,何忘入仕,从一开始就官运亨通,如今已经是一郡的主薄。

    仅仅是这样的话,那何家大不了就当三房是脱离出去开枝散叶了,眼不见为净。

    可是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勾搭上了那个巧言令色的家伙,先是分到的不少的毛布份额,委实让人眼馋。

    后面又有什么茶叶,还有南中的庄园,蔗糖的份额……

    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就如这次,若是三房愿意搭点人情,那何家就算是比别人多了一份优势。

    所以……再怎么恶心三房,还是闭着眼睛忍下了,反正不咬自家人就行。

    “宗长,这毛布工坊名额的章程,我打听过了,没有一家是能单独吃得下的,若是有人不信,勉强吞下去,后头还有那些什么织机、羊毛,也是要不少钱粮的。”

    何申脸上的笑容不变,和气地说道,“若是后头拿不出钱粮来,前头投进去的钱粮,那就是打了水漂,家业就此败下去,那就是肯定的。可以说,拿下名额,只是开了个头罢了。”

    “就是这个理。但那毛布,又不能不做,做成了,一年下来,那就是躺着也能赚钱,不比地里种粮食好?”

    老族长点点头,“别的不说,若是我们不做,把名额给了别人,过上十来年,只怕蜀中何家就变成别人嘴里的小家族了。”

    要不说诸葛村夫狠毒呢?

    放出这五个名额,大家族想要抢,给自家基业做个长久保证。小家族也想要抢,毕竟这是壮大家族最好的机会。

    事关家族根基,就算你不想抢,也会有人逼着你抢。

    “还有一事。”何申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有人拿了南中的庄园,还有红糖的份额,准备请票行做个保人,想要借些钱粮。”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

    “此话当真?”

    就连老族长都有些止不住地有些呼吸急促。

    蜀中大族有不少人去南中开了庄园种甘蔗,但实际上若想分到红糖,少说也要到等明年年底。

    一来是因为本就比别人慢了一步,南中的好地方又不多,所以庄园开得慢。

    二来则是因为蔗种也不够分,听说今年光分给兴汉会的人了。

    这一步慢,步步慢,更何况慢了两步?

    晚两年能拿到红糖份额,已经是最乐观的推断。

    但如果借些钱粮出去,换来今年年底的红糖,那就不一样了。

    “错不了,是五郎从兴汉会那里传回来的消息。这笔钱粮,就是他们借的,说是越那边的钱粮不趁手。”

    何申点头。

    “兴汉会?”

    有人在底下嘀咕了一声,神情复杂无比。

    “不会有诈吧?若是我们借了钱粮,他们拿来买毛布工坊名额,那怎么办?”

    “放心,这笔钱粮是名额卖完之后才借的。”

    何申解释道。

    那就是没问题了?

    老族长看了一眼坐在下边的何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这恶狗,不会反咬自家人吧?

    毕竟当年他的亲妹抱着牌子嫁入李家这个事,何家宗房也是点了头的。虽然这几年没见他们对宗房有什么动作,但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

    “如今这个消息还没传出去,不过想来应该快了。”

    何申最后一句话,让老族长终于下定决心:既然是要传开的事情,那么说就肯定是做不了假,毕竟有票行作保,总不能朝廷连脸面都不要了吧?

    真要这样,那诸葛村夫还不如直接派兵抢呢!

    过了八月,越稻谷收割完毕,冯永举行都试,凡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男子,皆要参与。

    当是时,斧钺旗鼓,旌旗猎猎,所试者,一是射御,二是战阵,检阅这一年多来南乡士卒组织习武的情况。

    各里长先率人集合与亭,亭长清点完毕,再率合于乡,最后汇集于县的试所,三县共得役兵近两万人。

    试毕,去其老弱与家中唯一的男丁,得精壮八千人。

    夷人善走山林,素有使毒箭的习惯,故冯永以五千人为弓手,并令人多采集毒汁,令句扶统之。

    为此,冯永还特意把王平的族人王含以及所率南蛮弓手重新调到邛都,作为句扶的副将。

    剩下的三千人,则是在张嶷的带领下,以黄崇和王训为副,日夜练习战阵。

    一时间,东风快递运往越的物资猛增。

    最后连驻扎在卑水的孟琰都被惊动了,亲自跑过来询问,“冯长史,这是又准备打哪里?”

    “邛都与锦城的大道快要打通了,虽说旄牛部不再为祸,但听说总有些零星的山贼出没,所以我打算令人去清扫一下。”

    冯永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孟琰眼中带着狐疑,你带着近万人去清扫零星的山贼?确定不是看不起我?所以连谎话都懒得编得好听一点?

    “那,某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孟琰小心地问道。

    “有,帮我多找些毒汁。孟太守所率士卒,多是南中人,想必对寻找毒汁定是在行。”

    孟琰听了,脸皮抽了抽。

    我的意思是,我想跟着去看看,不是帮你找毒汁。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长史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大约两个月后吧,最慢不会超过三个月。”

    孟琰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悄悄地向丞相说一声。

    于是他连忙拍着胸脯答应下来,“那就行,某回去,这就令他们帮忙。”

    然后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这里的情况,派人日夜兼程传递给大汉丞相。

    诸葛亮得知冯永在越所做的一切,会意一笑,对着来人吩咐,“冯长史所做之事,我早已知矣,你回去与孟太守说,冯长史要做什么,尽量帮忙。”

    建兴五年十一月,大汉丞相派人传令到越,令越长史冯永择部将,率军北上汉中。

    同时令孟琰进驻邛都,治越全境。

    这个时候,邛都与锦城之间的大道,刚好堪堪疏通完毕。

    早就整军完毕的冯永立刻率军自邛都顺孙河而上,穿过汉嘉郡,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锦城,然后略作休整,令张嶷统大军及辎重押后,自己亲自领精锐三千人急行。

    孟琰得知这一切,呆立半晌,这才骂了一声,这鬼王的话,果然是鬼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第0566 叛逃

    建兴五年的十二月有两个,称闰月。

    在即将进入闰月的时候,南乡的汉水边上,有一只小船,大汉丞相站在岸边,正在给人送行。

    诸葛亮脸带凝重,又有些悲忧之色,“子晋,此去凶险,千万小心。”

    男子神色却是淡然,闻言微微一笑,“模身无长技,却得先帝与丞相厚待,一直惶恐,如今能为大汉复兴尽绵薄之力,岂能有贪生之念?”

    “子晋千万莫要这般说,到了魏境,我只愿你能小心留得有用之身,待你我重聚之日,一同把臂言笑,同庆汉室兴复,贺己之愿得偿,岂非妙哉?”

    诸葛亮鼓励道。

    虽明知自己此行生死难测,丞相所言之事亦太过久远,但郭模仍是止不住地露出神往之色,仿佛看到了大汉天子重归旧都之盛况。

    “若当能见到那日,模就是拼着违了禁酒令,亦要大醉三日不醒。”

    诸葛亮亦是露出笑容,感慨道,“到了那时,哪还有什么禁酒令?你只管喝,我帮你倒酒。”

    “好!丞相此言,模已经记下了。”郭模精神一振,“到时只望丞相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定不会忘!”

    诸葛亮神色坚定。

    郭模哈哈一笑,转身走上小舟,对着丞相抱拳道,“天色不早了,模这就走了,丞相,后会有期!”

    “珍重!”诸葛亮深深地鞠躬,“若大汉得以复兴,子晋居功甚伟,亮代天子谢过子晋舍生取义之举。”

    “汉之志士,当该如此!”郭模大笑,转过身去,对着汉江长啸一声,然后又是一声长叹,“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

    “某所憾者,便是没有亲眼看到那桃花纷飞中舞出的落英神剑,是何等美景,还有那玉箫所奏的碧海潮生曲是何等仙曲。”

    诸葛亮跟着大笑,远远地对着郭模高声说道,“子晋放心,那落英神剑吾不敢说,但那碧海潮生曲,我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找到的,只待子晋平安归来日,我定会双手奉上!”

    “哦?丞相知那兰陵笑笑生是谁?”

    大汉丞相神秘一笑。

    “阿嚏!阿嚏!”

    率军过了汉寿关的冯永连打了几个喷嚏,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咕哝了一句,“怎么肥似?不会这么倒霉就感冒了吧?这山谷也不算太冷啊。”

    建兴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大汉丞相在汉中厉兵秣马,只待诸事准备完毕,就随时准备要出汉中北伐。

    吴黄武六年整整一年时间里,武昌一带,山贼水匪日见猖獗。

    武昌守将韩综屡破贼匪,但仍不能止,匪患之祸,竟有愈烈之势。

    自入寒冬以来,江淮一带又结了冰。

    天寒地冻,路上往来的商旅,已近绝迹,匪患这才稍了收敛。

    韩综上了奏章,说天气太冷,将士缺乏御寒衣物,吴王孙权令人给武昌将士送来了一批毛布。

    闰十二月,武昌城外的一个庄子,突然响起了犬吠声,然后有人大喊一声:“贼子!”

    声音未落,发声的人就倒了下去,他的手捂着脖子,双眼直直地看着天上。

    一群穿着厚毛衣的士卒,拿着兵器,闯入庄子后不由分说就开始屠庄。

    茅草屋那破旧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匪兵的一脚,只听得“怦”地一声,屋里的人一声惊叫,抓起秸杆遮住自己,躲到角落瑟瑟发抖。

    屋里的男主人手持木棒,对着闯进来的匪兵强撑着陪起笑脸,“好汉,家里没有什么东西……”

    匪兵手里拎着刀,一缕血线顺着刀尖滑下,他侧了侧脑袋,目光落到角落里的年青妇人,眼中露出意味不明的贪婪笑意。

    似乎是觉得眼前的男人太过于碍眼,突然猛地挥刀劈了过去。

    男主人连忙退后几步,只是茅草屋能有多大?就这么几步,他就退到了泥墙边上。

    匪兵咦了一声,跨步上前,正准备再来一下,却是没注意到门后还有一个妇人,只见她拿着一根木头,直接砸向匪兵的后脑。

    匪兵觉察到身后的不对,当即就往旁边闪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完全避开,妇人的闷棍敲到他的右肩上,让他的手臂一时间挥动不灵敏。

    这就够了,男子趁着这个机会,木棒直接敲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匪兵晃了一晃,没有倒下,正欲再提刀上前,只是手臂有些迟滞,脑门又嗡嗡作响。

    只听得风声呼呼,“咚”的一声,男子的木棒再一次狠命敲来,一下,两下……

    匪兵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男子上前,抢过掉在地上的刀,咬紧牙关,往对方的心口狠狠一搠。

    那匪兵一声惨呼,当场死去。

    “快,快!”

    男子对着不知所措的妇人喊了一声,“关门!”

    妇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门重新推上。

    “咚”地了一声,还没等她把门关紧,门又重新被大力踢开,一把长刀直接捅进了她的胸口,然后她的身躯被人一脚踢倒在地。

    “三癞子这是失手了?”

    来人杀了妇人,一点也不含糊地直接就奔男子。

    男子来不及格挡,正欲后退,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帮他,他哪是来人的对手?

    在他意识消失前,他听到了年青妇人的哭叫声,以前那绰绰影影的混乱,还有那得意而猖狂的淫笑……

    “阿兄,救我!”

    男子听到了自家妹子的最后一句话,脑袋终于垂了下去,眼睛依旧睁得大大,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

    武昌附近的庄子被洗劫的消息很快就传开来,引起了城里的震动。

    武昌守将韩综大怒,召来所有部曲将领,“谁干的?!”

    只见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假扮水匪,掠劫往来商旅行人我不管,跑去别的地方洗劫我也不管,但在武昌城眼皮底下做这等事情,岂非是陷害我等于水火?”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们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手下干的。

    纵容部下一年多来,因为有将军的包庇,一直以来都是平安无赖,所以他们越发地大胆和无忌起来。

    若是手下擅自洗劫武昌城外的庄子,那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那庄子,可是与将军有什么联系?”

    有人试探地问了一句。

    韩综冷笑一声,“与我没什么联系,但与江夏的郡丞有联系,那个庄子,乃是他外舅家的。他与我一向不合,偏偏你等做事又不干净,留了线索。”

    “如今他已经怀疑到我身上了,现在吴王诏我回建业,说是要彻底调查武昌匪乱之事,而且还说了,这一年多来,匪乱不断,皆是汝等剿匪不利。”

    “我还得了消息,吴王不但从建业派了人过来,而且还打算把武昌将吏以下,当并收治。若是那匪乱之事再被查出,我等只怕皆是死无葬身之地!”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脸上皆是露出恐慌之色。

    韩老将军乃是江东三世功臣,为江东立下赫赫战功。

    韩将军承袭老将军侯爵之位,大伙本以为有他的庇护,大可无忧,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等地步。

    “吴王果真要对我等下手耶?”

    有人有些不相信地问了一句,同时又抱着一些希望。

    “我等久随老将军,素有战功,只是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将军何不求于吴王,只盼能让我等戴罪立功?”

    “吴王性子,我不比你清楚?”韩综长叹一声,“非是我对吴王不敬,莫非你等忘了两年前张温之事?”

    张温先是差点被孙权所杀,后因为众人求情,这才罢黜了事,但家人仍被流放交州那等疫瘴之地。

    偏偏罪名又有强加的嫌疑,故这才深受江东朝野的同情。

    “这几年来,吴王定人之罪,多由喜好,就如交州士徽,吴王本已承诺饶其一命,但后面如何?”

    韩综冷笑道,“你们想想,我等做的这些事,难道比张温之罪会更轻吗?死罪那是必然,至于家中妻女,能落为营妓苟活就不错了。”

    这些人把别人家妻女压在身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一想起自家妻女会沦为营妓,却是大起愤慨之心。

    只见他们之间互相递了眼神,又看向上头的韩综,当下气氛就有些诡异起来。

    “将军,那我等可如何是好?”

    “我自身亦是难保,又怎知晓如何是好?”

    韩综脸上尽是绝望之色,眼角偷瞟了众人一眼,嘴里说道,“我能想到的,就是自向吴王请罪,一力担下这罪名。”

    “吴王若是只怪罪我一人,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行,你等便寻得机会,自行离去,也免得落个刑罪加身……”

    韩综话未说完,底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地站出来,大声规劝道,“将军不可!这些事情,乃是大伙一起做下的,将军即便是一力担下,我等岂非就成了无情无义之徒,更何况吴王亦不可能只追究将军一人之责。”

    “想那张温,乃是吴郡世家,只因欲加之罪,其家人都未能避免流放之苦。我等不过军卒,与那世家子弟不可同日而语,犯下此等大错,又怎么可能会令吴王网开一面?”

    众人一听,皆觉得大是在理,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

    “那我等当如何?难不成就此等死?”

    韩综说着,给了那人一个眼色。

    “天下非姓孙所有,此处不留我等,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皆是大惊失色。

    “我深受吴王大恩……”

    韩综面露挣扎之色,同时暗中观察部将的神情,只见众人皆是互递眼神,虽有吃惊疑惑茫然,唯独少有愤然,他心里大喜:此事终成矣!

    “刀斧已经加身,难道将军就愿意就此等死么?将军不为自己着想,难道就不为家中父母妻儿所想?”

    此话虽是逼问韩综,但实是逼问众人。

    “将军,反了吧!”

    有人也跟着站出来,“江东容不下我等,我等便投靠北边,怕什么?想那曹魏,屡次诱番阳强宗大族为乱,今年不正是出了一个彭绮,说要为魏讨吴么?”

    “若是将军乃是江东大将,身份不知比那宗族高了多少,若是能举兵向北,想必那曹魏定会大加欢迎。”

    “没错!将军,此时正是生死关头,不能再犹豫了!”

    “对啊!”

    ……

    有了带头的,底下的人终于纷纷加入劝说的行列,即便是有犹豫者,此时终于亦下了决心。

    毕竟能以官兵身份,做出假冒贼匪,杀人劫财的人,还能指望他们有多少廉耻之心?

    “好!”

    韩综咬牙点头道,“反就反了!”

    他看向众人,目光凌厉,“我等若是举族投北,那就是把身家性命互相托付彼此,大伙须得齐心协力,不得有一丝异心。”

    “那是自然!”

    韩综当下便令人杀牛饮酒,歃血为盟。

    盟毕,韩综对着众人说道,“从今日起,汝等便是综的亲族兄弟。来人!”

    韩综唤来下人,吩咐道,“去把我那些姑姑、阿姊小妹,还有婢女侍妾,全部唤来,就说我要拜祭大人。”

    众部将听到韩综这番话,皆是有些疑惑,不知他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韩府上的女性到齐,韩综指着她们,对部曲众将说道,“你等看上哪个,尽取之。如此一来,我等便是姻亲族人,再无隔阂!”

    此言一出,不但他的那些姑姑姊妹,就是部曲众将们都是惊骇无比。

    “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牲!”

    这时,只见韩综的生母,韩府的老夫人从门后冲进来,流泪指着他大骂道,“世间竟有你这等无心无肺之人耶?”

    “把老夫人扶下去,让她好好休息,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惊扰老夫人!”

    韩综厉声喝道。

    “畜生!畜生……”

    老夫人被强行架了下去,骂声仍远远地传来。

    “阿郎如何开这般大的玩笑?”

    平日里一个深受韩综宠爱的侍妾大着胆子,走过来刚说了一句话,只见韩综转身拔出挂在墙上的剑,直接把她捅死。

    只见韩综提剑站在大堂中间,双目赤红如火,“吾乃是真心欲与尔等结亲,汝等还站着做什么?”

    女眷中本欲反抗者,见此人疯狂模样,皆是噤若寒蝉。

    部曲们看到平日里只能远观而不可亲近的女眷,如今缩在那里,只等自己上前挑选,不由地呼吸急促起来。

    再加上如今已经是再无后路,他们已经是亡命之徒,所有人都开始变得疯狂起来。

    “将军,某对六娘子仰慕已久,若是能得六娘子亲睐,虽死不悔!”

    “准了!这侯府里厢房多的是,今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

    “多谢将军!”

    那人大喜,直奔女眷那里,迫不及待地把一个女郎拉出来,又看向韩综,韩综点头,那人大喜,抱着女郎就跑了。

    众人看到这等情景,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纷纷上前抢人。

    一时间,呼救声,叫喊声,哭泣声,不一而足。

    韩综哈哈大笑!

    韩当之子韩综,因为守丧期间有**不轨之行,曾被孙权遣陆逊代为训斥。

    韩综心怀恐惧,先是纵容部曲劫掠往来商旅行人,后又骗部曲说事情败露,吴王欲收并众人治罪,以此逼反众人。

    建兴五年闰十二月,韩综与部曲杀牛饮酒,歃血为盟,又以府中亲戚姑姊,侍妾婢女作为工具,皆送与部曲。

    后把其父韩当的棺材挖出,携母亲,率部曲男女数千人投奔魏国。

    远在建业的孙权得知,差点喷出老血!

    老子为何去年要对这个罔顾人伦的竖子那般宽容?

    如今叛逃之前竟然还把三千柄好刀换来的毛布给骗走了……

    入你阿母!

    屎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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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161/ 第一时间欣赏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作者:甲青所写的《蜀汉之庄稼汉》为转载作品,蜀汉之庄稼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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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