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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82章 军纪

    蒙着生皮的车正缓缓而行,冲向上城下。

    车有四轮,没有车底,车里头的十名士卒皆是腰挂环首刀,脚踩实地,双手推车。

    车子很快就进入弩箭的范围,只听得开始有“彭彭”的声音,这是箭羽射到车皮上的声音,站在最前面的士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有箭羽不断地落到前面的地上。

    越是向前,箭羽的力度越大。

    “噗”地一声,在离城下不足三十步的时候,终于有一支箭羽射穿了车皮,从一名士卒的脸上擦过,溅起一道血线。

    士卒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紧紧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这支箭,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穿过了自己的脑袋。

    车后头,还有木幔车,在安装了轮子的车上,撑起一大块木板,士卒低着头,躲在木板后,埋头推车,直冲城下。

    最简陋的,莫过于士卒单手撑起的盾牌,呐喊冲城。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士卒,则是直接推着云梯冲上来,身子直接暴露在城上敌人的弓弩杀伤范围之下。

    咻咻地密集破空声,密密麻麻地攒射下来,有一种遮天蔽日的气势,再加上重力的作用,时不时地还闪过亮光,像暴雨洗礼一般落到了汉军的头顶上。

    向前猛冲的汉军士卒,不少人的身子上时不时地爆出血花,仍旧有惯性向前冲了几步以后,这才因为失去了力气的支撑,软软地倒到地上。

    即便是冲到了城上,简陋的云梯依旧给不了士卒太多的保护。

    羽箭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有檑木滚石从城头砸下来。

    攀爬到一半的士卒,被砸中后,惨呼一声,直接翻身掉了下去,摔了个血肉模糊。

    极少数能奋勇而上的队率,刚刚越过女墙,数杆长枪便捅过来,还没看清墙上到底有什么,他便被高高挑起,半空中的身子飘出血花,淋下一片血雾。

    “轰!”

    “轰!”

    “轰!”

    ……

    趁着士卒顺着云梯蚁附而上冲城车终于找到了机会,直撞城门,以巨大的原木做成的撞木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城门,无数尘土飞扬。

    可惜的是,厚厚的城门后头,早已经用屋梁石块原木等物堵死。

    即使石块檑木不断地滚落,但城门依然矗立在那里,毫无打开的迹象。

    反而有石头突然砸下来,推着冲车的士卒有人一声惨呼,倒地不起。

    自古以来,攻城一直就是以人拿填堆而成。

    城下的汉军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只见有人推出巨大的橹盾,立到城下不远处,弓箭手靠着橹盾的保护,开始引弓抛射。

    一时间,乱箭如雨。

    正站在城头奋力射箭的曹兵一个不防,有十数人的额头、脑袋、胸口等处,插上了箭羽,红的白的,污物横流,“呃呃”作响,倒在城墙之上。

    更有甚者,直接翻倒落到城外。

    从城下射上来的箭羽,更多的是射到城墙上,或被弹了下去,或直接插入墙中。

    不一会儿,城墙上的不少地方便插满了箭,犹如箭林。

    吴懿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士卒们不断地倒上,不断地补上,伤亡惨重,依旧没有任何进展,眉头皱得紧紧的。

    这上城,不愧是光武皇帝派了数万人马攻打几个月都没能打下的坚城。

    引渭水支流作护城河,如今开春,正是渭水上源融冰之时,河水充足。

    再加上后方又有临渭县接应,城内守兵根本没有后顾之忧,自是有坚守之心。

    如今攻打了近十日,才填平了护城河,摸到了城墙下,却已经损了四千多的士卒。

    看着士卒冲了三次,云梯渐毁,士气开始低落,吴懿知道,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

    鸣金声起,士卒如潮水般地退了下来。

    城上响起了欢呼声。

    不一会儿,汉军的辅兵空着两手,不佩兵器,不着胄甲地走过来,开始默默地清理城下的尸体,同时挪走哀嚎不已的伤兵。

    城上的守兵无人张弓射箭,只是警惕地看着。

    待汉军辅兵清理完毕,底下还堆了一小堆尸体没有运走,这是曹军的倒霉鬼从城上翻下来的。

    于是城上开始吊下吊篮,曹军派了人手下来运回自家同袍的尸体。

    从最西边陇西郡的武襄城,到天水郡的冀城,然后是上城,再到南安的临渭城,皆是旁靠渭水而建。

    同一时间,同一条河,类似的情况也在武襄城和冀城上演着。

    曹魏的将士依靠城池,对汉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他们都知道,拖得久一日,朝廷的援军就会近一日的路程,对自己就越有利。

    在冯永离开一日后,马谡也跟着出发,目标是街亭,两军首尾相连,蜿若长蛇。

    这是冯永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领军攻伐,越那一次,对付奴隶制半奴隶制的夷人,只能算是热身。

    在陇山的另一边,张领着同样长蛇般的队伍,在急速前进。

    两支队伍很可能会在某一个地点上碰撞出巨大的火花。

    从冀城北上到陇山上,有一个地方乃是必经之路,那就是陇右的东门户略阳。

    略阳地处平川,土地肥沃,在马超乱凉州以前,乃是富庶之地。

    后来马超割据陇右,陇右门户便成为了战乱之地,夏侯渊数次上陇,皆经过此地,由此,略阳日渐衰落。

    到后来,曹操迁汉中之民到洛阳邺城等地,陇右元气大伤。

    再加上曹魏在陇右又没有多少兵力,为了防止马超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所以曹魏便有意识地把陇右阻挡关中方向进军的部分战略要地摧毁。

    街亭、略阳皆在此列。

    略阳城经过近十年的休养,如今的人家仍是不多,甚至连守城的兵卒都没有。

    城中百姓听闻汉军前来,皆是战战兢兢地出来迎接王师。

    赵广纵马上前,只见站在略阳残破城门前的百姓不过一两百人,大多衣着破烂,其中站在最中间的,亦只不过是稍为干净整洁一些。

    “吾见这略阳的田地不少,怎么城里就你们这么些人?”

    赵广翻身下马,开口问道。

    “回将军,这略阳,朝廷……不是,是那个曹贼,不设县衙。这些田庄,其实大多是清水、冀城的那些大姓人家派人过来开荒的。”

    “听闻王师前来,早就逃回去了,只剩我等这些人无处可去,恭迎王师。”

    最中间的老人脸上带着卑微的笑容,却无法掩饰那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身子。

    赵广扫了一眼排在前面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东西,不过是些粮食清水。

    当下点点头,重新翻身上马,吩咐道,“既如此,那你们就自回城中,不得随意出门。大军过后,才能自行出来。”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看到赵广没有纵兵抢掠的意思,百姓皆是感激,放下手里的食物和清水,连忙奔回那残败的城里四散不见。

    不一会儿,只剩下三名百姓站在那里不动。

    为首一人走上前来,亮出一块腰牌,侍卫接过来,递给赵广。

    赵广看了看,把腰牌抛了回去,突然问道,“人生自古谁无死?”

    “早死晚死都得死!”

    来人接了一句。

    暗号对上了,赵广这才点点头,“城里的情况如何?”

    “回将军,一切正常。”

    “前方有没有回应?”

    “前两日刚送了消息过来。”

    “那就好,归队吧,到后头去,把你们所知全部说出来,自有侠客行的管事给你们记上悬赏。”

    “多谢将军。”

    这三名假扮成普通百姓的游侠儿脸色皆是一喜,抱拳行礼。

    如今的汉中南乡,乃是游侠儿的心中神往之地。

    听说全天下,唯有那里才有真正的古侠之风。

    蜀中、陇右、凉州、关中、荆州等地的游侠,只要知晓《紫电青霜记》和《射雕奇侠传》,莫不以一探南乡为己愿。

    游侠不往南乡行,便称豪侠亦枉然。

    这句话,如今已经上述几处地方的游侠儿嘴里流传,甚至连中原的游侠儿都有所耳闻。

    赵广两年前来守沮县之前,就得冯永亲自交待,街亭陇口县这三处地方,乃是探查的重中之重。

    南乡游侠儿身手不凡,又久有游历,这等好资源,以李遗的心思,又怎么可能错过?

    这三个游侠儿,不过是散布在陇右大地上众多游侠儿的其中之一。

    赵广身份不凡,所以不用给游侠太好的脸面,但侠客行的管事却是满脸的钦佩,只见他拱手行礼道,“三位大侠辛苦了!”

    仅仅这么一句话,就令这三人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听听,大侠!

    如今南乡游侠儿渐多,但有资格称为大侠的有几个?

    再加上悬赏丰厚,用某只土鳖的话来说,那就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满足,岂有不效死之理?

    冯永领着大军过境,略阳百姓虽是担惊受怕,但却没受到骚扰,只待大军离去,他们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暗暗庆幸。

    这大汉之师,果然有王师风范。

    哪知还没等他们松口气,两日之后从南边又来了一支汉军,在离去的大军原营地里扎营。

    这一回,略阳百姓终于有了经验,自觉得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情。

    是夜,营寨里偷偷摸摸地溜出几个黑影,直奔那没有城门的略阳城。

    摸索着走了一阵,只听得有人低声问了一句,“是这家么?”

    “没错,白日里我特意跟随那妇人,就是看到她进入了这房子。她自以为脸上抹了灰,就不会引人注意,却不知在我眼里,她和剥了衣物没什么两样……嘿嘿!”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同时还有咽着口水的声音。

    寒夜里,有刀光隐闪,咯嚓一声,本就不牢固的门就开了。

    不一会儿,只听得突然有狗叫声,还有妇人的惊呼声。

    “你们是何人,要做什么?”

    房中的男主人壮着胆子,抖缩着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和这位小娘子聊一聊……”

    “哈哈……”

    “你们……你们是汉军的兵卒?”

    男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出来,几个士卒就变了脸色。

    当下就有人看着男子,阴恻恻地说道,“什么汉军的士卒?听你这话,原来你是曹贼的人,看来这一回我们没有来错地方!”

    “没错。肃查细作,免得有人暗在为曹贼通风报信,看来我们要好好查一查你们这屋子。”

    借口一旦找到,几人顿时就壮起了不少胆子,就算明日到了将军前头,那也有个说辞。

    “不是不是,几位将军,小人这里,不是什么曹贼……”

    男主人连忙讨饶,但几个士卒看着只着单衣的妇人,哪里不听得进去,当下就拨开男主人,上前欲把妇人拉过来。

    “将军……”

    “滚!”

    “我和你们拼了!”

    男主人眼看自家婆娘就要落入虎口,眼睛发红,就要扑上去拼命。

    只是手无寸铁的他哪是几人的对手?几下就被踹倒在地。

    屋里的动静终于惊扰到了隔壁,只听得狗叫声猛然响起来。

    有人偷偷地从门缝里倾听不远处妇人的呼救声,也有人默默地把房门栓死。

    城外有火把晃动,一队士卒急步赶进城,循声过来,猛地踹开房门。

    精虫上脑的几人看清来人,连忙叫了一声,“柳将军!”

    正趴在妇人身上的士卒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下来,抓起衣物,七手八脚地往自己身上套。

    “全部给我绑起来!”

    柳隐看到屋中的一切,眼中直欲喷火,咬牙切齿道。

    同时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妇人身上。

    马谡才刚刚睡下去不久,就被侍卫叫醒了。

    领军赶路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再加上睡不好,马谡的起床气很大,听到帐外还有人在吵闹,当下怒喝一声,“深夜里是谁在营内喧哗!”

    待点上灯烛,只见部将柳隐和李盛两人拥入帐中。

    “你等二人,皆是领兵的将军,难道不知军中规矩?竟然带头在夜里喧哗,莫不成当真以为吾行不得军法?”

    马谡坐在帐里,看到竟然手下部将,当下怒气更盛。

    “回将军,末将夜里巡视,绑得违背军法的士卒,本欲明日清早再报给将军,没想到李将军竟然在深夜里找末将要人。末将不给,他竟然还想抢人,故末将这才与他吵了起来。”

    柳隐抱拳行礼道。

    李盛连忙陪着笑脸道,“这等小事,怎么还劳马将军亲自过问?你我二人私下里商量一下就行了,又没有造成大错。”

    马谡一听,皱眉道,“违背军法的士卒?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将军,夜里有三名士卒,借着换哨的机会,逃出营外,进入城中,欲对妇人行不轨之事,被某带人绑了回来。”

    “你说什么?”马谡猛然站起来,厉声喝道,“竟有士卒敢行奸淫之事?”

    丞相率军上陇,号令明肃,对百姓少有侵扰。

    再加上奸淫虏掠乃是军中大忌,谁敢犯此禁者,当斩不赦。

    “将军息怒!”李盛连忙说道,“这几人只是欲行不轨,尚未犯下大错。”

    “若不是某及时赶到,只怕未必有李将军说得这般轻松。”

    柳隐怒斥道。

    “所以此事还是得要感谢李将军!”李盛陪笑道,“只是在某看来,此事是在夜里,暂且无几人知晓,能压下去,自然是压下去最好。”

    “若是大肆宣扬出去,反是让略阳城的百姓全都知道了,这不是让自家丑事自露于人前么?故某觉得,当前之急,乃是先去安抚那户人家,让他们不得乱说出去,以免坏了大军的名声。”

    “且如今又是当用兵之时,依某看来,不若把他们编入死囚之列,以后令他们冲锋在前。一来这也算是对他们行以军法,二来可以让他们为赎罪而拼命立功。”

    “昔日楚庄王设绝缨会而得猛将唐狡,安知今日马将军不能得猛士?”

第0583章 关城下

    所谓绝缨会,就是楚庄王设宴会群臣,途中灯烛被风吹灭,有人酒后失态,摸了楚王爱妃许姬的手,被许姬扯下盔缨。

    然后许姬到楚庄王那里告状,说只要点上灯烛,看谁没有盔缨,就是方才无礼之人。

    楚庄王却说道:奈何为妇人之节而辱士乎?

    于是下令所有人都要尽欢而散,为了方便饮酒,必须要拿掉盔缨。

    等群臣尽绝缨后,这才令人重新点起灯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七年后,楚庄王伐郑,有一臣常在前,五战而五立首功。

    得胜后却不要楚庄王的赏赐,询之,乃是七年前的夜绝缨者也,言今日之举,皆为报不究之恩。

    马谡自然知道这一个典故,他听了李盛之言,心头一动。

    死囚之列,顾名思义,就是叛了死罪的人,每次冲锋都让他们冲在最前面,是名副其实的九死一生。

    在马谡看来,编入死囚之列,那几个士卒也差不多是死人了,若是能得他们报恩之心,拼死杀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是这么一来,却是未免有失之于军法之嫌。

    “斩首恶者以正军法,助恶者打三十军棍后编入死囚,柳将军,烦你去安抚一下那户人家。”

    马谡沉吟了好一会,终于下了定论。

    李盛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柳隐却是坚持道,“马将军,这等事情,岂有首恶助恶之说?此三人皆是首恶,要斩便一齐斩了,何须留情?”

    “吾自有计较,难不成还需要你来教我当这一军主帅?”

    马谡恼怒道,“还不速速退下?”

    他心里的计较自然就是这李盛。

    看到他这般求情,里头肯定有什么原因。

    挑出一个首恶正军法,就足以震慑全军。

    此时又是用人之际,剩下两人正好可以给李盛一个人情。

    一举两得。

    柳隐身份本就比较敏感,马谡又是丞相所器重之人,看到马谡怒斥自己,当下只得闭了嘴。

    马谡这边自觉得处理妥当,又蒙头睡去。

    他却不知,当此事发生后,略阳城里的百姓对汉军的态度就有些微妙起来。

    待他领军过去以后,又有一支汉军前来。

    略阳百姓这一回再不敢相信,皆收拾东西潜逃山野。

    高翔领五千人来到略阳,扼守陇右东门户,同时也有策应马谡的意思,算是诸葛亮给陇山关口上的第三道防线。

    到此时,大汉对陇右的攻势终于全部部属完成。

    西边以魏延为主将,陈式为副将攻陇西郡,西北有关兴张苞警戒凉州兵马,东南有吴懿为主将,吴班为副将攻上,诸葛亮亲率中军攻冀城。

    东北方有高翔守陇右东门户略阳,街亭有马谡,同时还有冯永奔袭陇口。

    只待陇右郡或冀城有一处能攻下来,大汉就能抽出多余的兵力,陇右的局势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

    冯永率军只比马谡早行一日,但当他所领的大军全部过了街亭两天之后,马谡第三天才堪堪领着人赶到。

    只见此地地势平坦宽阔,北边有河流穿过,街亭残败小城当立中间,南边不远处,有一高山突兀而起,与南北两边的山峦皆不相连,显得极是怪异。

    马谡亲自带着人进入小城内察看,里头还有冯永安营扎寨留下的痕迹。

    各种破烂砖瓦都已被人收拢干净,危墙亦已经被推倒,唯留下一些结实的台基之类,仍可看到立桩时所挖的坑洞。

    马谡便笑道,“这冯明文,不过是留住一宿,就不惜耗士卒之力,把这荒城修葺一番,实是有些多余。”

    倒是身边的柳隐说了一句,“冯郎君严守行军扎寨之法,倒是小心谨慎。”

    马谡听了,心头就是有一丝的不悦。

    他知道,若是冯永袭关成功,街亭这里基本也就没什么大事,丞相派他过来,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所以对此行却是有些轻视。

    如今再听到柳隐这等说法,心里就激起了傲气:这等扎寨之法,不过是古板呆实,有何赞扬之处?

    当下便带头走出城去,看到那突兀而起的山头,心头一动,便令人牵马过来,上山察看一番。

    待他走到山上,但见此山顶上既平且阔,望去足可安排万人扎营。

    从山上看去,不但底下一切皆收在眼底,甚至连自东而来的关陇大道都被此山生生截断了一般。

    往西看去,后头的略阳城也在此山的掩护之下。

    “兵法有云:凭高视下,势如劈竹。你们说,若是大军从此山冲锋而下,谁可挡之?”

    马谡指了指前边的关陇大道,若有所思地问道。

    柳隐点头,赞道,“此山确实是天赐之所,马将军眼光确实独到。若是在街亭当道扎寨,再在此山上安排一偏师,互为犄角之势,曹贼就是数倍于我,亦不能过。”

    马谡得意一笑。

    关陇大道,沿陇山盘桓而上,最高者便是关山,也被称作陇坻,陇坂。

    在关山山顶的东坡处,有一处平地,可容百余户人家。

    陇关便是建于此。

    关陇大道沿途,后汉曾设了不少的坞亭,凉州羌胡之乱后,羌人放火烧陇关,沿途的坞亭亦尽数而毁。

    后曹操平凉州马超之乱后,为了能给关山东坡处的陇关提前警戒,又在险要之处修了几个坞亭。

    二月的陇右夜里犹有寒意,若攀爬陇山,越是往上,寒意越重。

    在关山的西边几十里处的一个坞亭,抱着兵器的曹兵被冻醒了,他看了看屋子中间的火塘,只见里头的火早就已经熄灭,只剩下微微的红光,凑过来把树枝小心地放进去,并且还小心地吹了吹气。

    “你小子是不是又睡过头了?”

    身后传来一声咕哝般的骂声。

    曹兵也不回答身后人的话,他知道,此时夜里才过去了大半,同伴们不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看着树枝重新烧了起来,他站起身来,推门走了出去,准备去把夜里憋下来的水放掉。

    屋里的同伴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了火塘里的暖意,下意识地靠拢过来。

    不一会儿,门口“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一股冷风猛地卷了进来。

    “开那么大的门做什么?”

    火塘旁边的人半睁着眼骂了一声。

    “快起来!汉军打过来了!”

    有人大声呼喊道。

    屋里脚步杂乱,不知道多少人冲了进来。

    “什么?到哪了?前头的人为何不放烽烟?”

    “夜里被袭了!来不及放。逃出来的兄弟在夜里不少人都掉下山去了,就只有我等连夜侥幸跑了出来。”

    有人急促地说道,“快!快点烽火!”

    睡着的人一听到这个话,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消息确实吗?你们是哪一个亭的?”

    来人拿出信物,核实完毕,亭里的人七手八脚地冲出去,点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狼烟。

    不一会儿,关山顶上的陇关夜哨就看到西边有火光燃起。

    “敌袭!”

    夜哨心头一紧,大声疾呼,“山下有火!”

    关城里很快就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被发现了?”

    赵广有些遗憾地看着前方的火光。

    “是。还有两个坞亭没被拔掉,可惜了。”

    装束与军中士卒不同的关陇刀客脸上带着有些羞愧的表情。

    “无妨,大军能这般顺利到此,你等已经立了大功。”

    赵广却是不吝赞扬,“下去领悬赏吧。”

    待天亮后,留守下来查探情况的曹军哨探看着晨雾中走出来大军,蜿蜒如长蛇,脸色不禁开始发白。

    冯永喘着大气,嘴里吐出的白雾久凝不散,冷空气吸入肺里,略有些生疼。

    关道旁边,河水融融,呜咽而下,清澈无比。

    关陇大道名为大道,其实只不过是利用山谷,河谷开辟出来的道路。

    路上所铺的石头大多都是就地取材,取之于河里,山中。

    马蹄踏到石头上,偶尔会擦溜出一星火花。

    抬头向上看去,起伏连绵群山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向下望去,林海茫茫,墨黛色的浓云缠绕在半山腰,只觉得置身其间,寒意更显得透人皮肤。

    果真是关山难渡。

    就连南乡士卒,到了这种地形,亦是开始显得后劲不足。

    还好冯永手中的兵力大部都是南中夷人,在这个时候,越发地显示出他们的优势。

    曹军最后两个坞亭的幸存,为关山顶上的陇关赢得了最为关键的准备时间。

    陇关第一时间派出了人马,快速向山下跑去,以期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汉军来袭的消息传递给在城与汉军相持的大将军曹真。

    一日后,冯永率着中军从山谷里出来,转过一个弯,就突然看到前头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关城,正如猛虎一般地俯视着自己。

    山脚下有一条小山溪自西边来,汇入从西北而来的河里,可以看到河水很明显地渐渐折而向东。

    “兄长,这里不好安营,没有一个地方能把大军全部安排下来,只能分开扎寨。”

    早到一日的赵广走过来,有些担心地说道。

    “无妨,这山里本就少平地,分开扎寨那是最正常不过。”

    冯永点头。

    说着,看向那虎视自己大军的关城,问道,“这个关城,情况如何?”

    “关城是东西走向,每一面城墙皆是大概一里余长,城东有一个瓮城,城西唯有城墙。平日里头只有一千人驻守。”

    “不过据游侠儿所探,前些日子从山下又来了一批曹兵,如今不知城里有多少人。”

    赵广看着关城,有些忧虑的说道,“此关建在关山顶上,易守难攻,不知要耗多少儿郎的性命。”

    关陇大道到这里,东西走向地从陇关穿过。

    只有进入陇关,才能继续东行,向山下去走。

    冯永看着山坡平地上的关城,心里头亦有些焦虑。

    他迈步向前走去,想要看得清楚一些,没想到不注意,一脚踏进了河水,冰凉的河水让他心头一动,问了一句,“水源呢?城中水源,是从何而来?”

    原历史上马大嘴就是因为占山扎寨,却没占据住水源,被人围住,差点渴死,又冲不下山,这才导致军心大乱,惨败而归。

    冯永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忽然闪过,总觉得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不过攻下眼前陇关才是自己最紧要做出打算的事情,冯永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破关之法。

    这陇关乃是建在关山顶上,就算是打井,只怕也难见水层,城中水源十有**就是依靠山泉河水。

    若是能查清城内的水源,说不定会有办法。

    赵广自然不知道冯永心里在想什么,他听到冯永这个问话,心有所动,却是一时没有想明白,有些歉然道,“城中如何汲水,小弟却是没有令人注意过。”

    冯永点点头,“无妨,你能探清它的大概情况,已经很好了。行军打仗,唯有到了眼前,亲眼所见,才能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

    冯永眯着眼看着关城,说道,“兵法有云:城大而人少,小而众多,粮寡而柴水不供,则非可守之城。这城有多高?”

    “足有四丈。”(汉代的长度要比后世短一些。一丈也就是两米多一些,不足三米。四丈的话,大概是九米半左右。)

    冯永听了,点了点头。

    “四丈的城墙,则底墙就应该是二丈厚,墙头则是一丈阔,这关城四面城墙,皆是一里余长,这般算来,里头最多不会超过三千人。”

    “再多的话,水源、粮食能不能供上不说,太多士卒挤在这么小的城里,反而会大有不便。”(汉制一里是四百米多一点。)

    赵广听了,大是惊讶,“兄长如何能得知?”

    “丞相所教兵法。”

    冯永这个时候才觉得,诸葛老妖果然不愧是进了武祠的人物,仅仅是这么个军事知识点,若是他不告诉自己,只怕自己一辈子都反应不过来。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果真是大有道理的。

    赵广听了,这才想起丞相可是亲自给兄长送过书,让他好好诵读的,心里不由地就有些羡慕。

    丞相待兄长果真是如弟子一般。

    只听得冯永又用马鞭指了指关城,“此关原本是为了截断陇右与关中的联系,从城东有瓮城而城西没有就可以看得出来,此关重防东边,轻防西边。”

    “再加上地势西高东低,对我们大是有利。若是从东面攻城,乃是仰攻,只怕血流成河都未能攻下。但从西边攻城,地势却是要高一些,只要肯下力气,早晚都能攻下。”

    关陇大道到了这里,全部是用鹅卵石铺路,方便行走,根本不用担心路况不好。

    当年汉武帝还曾坐着车经过这里,后来天空霹了一道雷下来,让汉天子龙躯一震,所以又把此关取名为大震关。

    当然,重点不是这里,重点是关城的东西二门都能行车。

    “你去安排一下,令人给关城里的人传个信,告诉他们:我给他们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是明天这个时候之前献关,我便丝毫不为难他们,去留皆可。”

    “除却兵器盔甲,自己的东西都可以带走,不会扣留半分。”

    “若是超过一日,破关后屯长以上皆斩。”

    “若是超过两日,破关后队率以上皆斩。”

    “若是超过三日,破关后什长以上皆斩。”

    超过了这个期限,张就可能随时到达,再往下斩也没用了。

    所以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不能讲任何仁慈,心理战术先送上再说。

    至于后面若是当真破关,当然不会斩劳力多可贵?

    如今南中的劳力来源已经日渐枯竭,急需开辟新的劳力来源。

    纺织工坊的五个名额卖出去,蜀中世家把钱粮上交完毕,突然传来了北伐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家在暗地里咬牙切齿地扎小人。

    扎完了小人又得去求满天的鬼神保佑,大汉一定要北伐成功不然哪来的羊毛?

    感觉简直酸爽无比。

    陇右地广人稀,若是想要快些恢复耕种,快些开辟牧场出来,没有劳力哪能行?

    冯郎君还是很讲良心的,如今已经在为大伙做打算了。

第0584章 战前准备

    赵广得了令,连忙下去安排。

    不一会儿,只见有一汉军小校不着甲胄,手无寸铁地来到陇关城下,大声喊道,“汉关内候,讨寇将军冯永派人前来,欲传口信予关内守将。”

    城墙上很快就垂下一个吊篮,把人给吊了上去。

    汉军小校得上城墙,但见周围皆是明晃晃的兵器,曹兵皆是对他怒目而视。

    小校挺胸昂然嗤笑道,“吾身无长物,孤身一人,诸君何惧?”

    “口齿倒是伶俐。”只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将军越众而出,“莫不成蜀虏皆是如你这般只会逞口舌的无能之辈?”

    小校拱了拱手,“小人奉冯将军之命,使于贵军,并无失礼之处,倒是将军,开口先辱大汉为虏,未免显得有些器量不足。”

    曹军将军闻言大怒,拔剑而出,“你安敢辱我?”

    “将军辱人在先,又何以计较小人失礼在后?”

    小校毫不畏惧。

    “大魏乃是中国,尔等不过是西垂贼寇,称之为虏,已经算是抬举,何来辱你?”曹军将领厉声喝道,“既然你说我没器量,那我便没器量给你看,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一声令下,曹军士卒一拥而上,把汉军士卒紧紧捆绑起来。

    小校盯着曹军将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此举,不正是应了器量之说?”

    那曹军将军提剑狞笑而上,“小小蜀虏,徒逞口舌,也敢学他人劝降阵前?”

    只见他一剑下去,小校顿时血溅满面,下意识地就是一声惨叫。

    曹将提着滴血剑,问道,“吾剑可比汝之口舌利否?”

    小校只觉得左边耳朵之处剧痛无比,当下便咬着牙说道,“曹贼,今日你若不杀我,日后我必有回报!”

    曹将哈哈大笑,“我本欲杀你,如今这么听来,那我便留你一命,看你如何回报。”

    “只求你能长命一些,莫要后悔今日之举!”

    小校牙齿格格作响。

    “你不过是军中一小卒,吾有何惧?”曹将却是浑不在意,“好了,吾教你如何在他人面前知礼,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主子有什么口信传来?”

    “轰”的一声,陇山上的大树倒下,营中的辅兵们纷纷提着斧锯上前,割锯原木,以做攻城器械或立寨栅栏。

    赵广的前军,只是先行探好战场情况,初立营寨,以防关城内的曹贼冲阵。

    后头过来的大军,要在安排好的地方各自安营扎寨。

    或在山谷,或在山腰。

    一时间,陇坻人叫马嘶,十分热闹喧哗。

    冯永回到大帐里安然而坐,捧着诸葛亮所给的兵书仔细阅读,等待关城的消息。

    当他看到“树叶强大,比居同势,各结朋党,竞进人,有此不去,是谓败徵”这句话时,盯着“”字看了半天,挠头想道这个是什么鸟字?

    想了想,然后又翻了半天《说文解字》,只见上头写着:利于上,佞人也。从心声,息廉切。

    “息廉切?息廉,息廉,那不就是先声?”

    冯永嘀咕了一声,然后又在上头写了一串符号:xian。

    最后又备注上:小人。

    这时,只见侍卫来报,“禀将军,赵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冯永点头。

    赵广大踏步地进来,只见他满脸怒容,“将军,末将奉了将军之命,令人去关城内送口信,没曾想那曹贼实是辱人太甚!”

    “出了何事?”

    冯永放下书,问道。

    “那关城守将割下信使的左耳,说兄长虽有口舌之利,可惜比不过他的刀剑之利!”

    “叭!”冯永一拍案几,猛地站起身来,“信使呢?”

    包着脑袋的小校进来,冯永果见到他包住左边脑袋的布渗着血迹。

    “小人见过将军。”

    这小校没了左耳,脸色却是坦然,抱拳昂然而立。

    “真壮士也。”冯永看到此人视疼痛如无物,先是赞叹了一声,然后又关心地问道,“你脸上的伤尚在流血,如何不让军中医工帮忙止血?”

    “回将军,此乃小人部族之风俗,小人因受那曹贼之辱,故划面以发誓,以示此仇永世不忘。”

    只见那小校脸上现出愤恨之色,大声回道。

    “壮哉!”冯永大声喝彩,“没想到我军中竟有这等高志之士,只是……”

    冯永上下仔细打量小校,嘀咕了一声“只是我观你怎么觉得有点脸熟……”

    “回将军,小人名叫刘浑,北伐前得张小娘子所荐,蒙将军错爱,投于军中锋锐营。”

    小校说到这里,又把胸口挺了挺,目光炽热地看着面前的冯郎君。

    他本就是因为向往大汉文化,这才在各地游历。

    得闻冯郎君《侠客行》一文,既为冯郎君文采所倾倒,又深为敬仰《侠客行》中的朱亥、侯嬴二位侠士。

    虽不敢自比,但亦自谓有诺重逾五岳之心。

    冯永看到这个小迷弟的迷恋眼神,心里就是一抖。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这个刘浑是张星忆却不过韩龙的人情,向自己推荐了一个人,乃是去卑之孙,南匈奴右部铁弗部小王子,自称光武皇帝后裔。

    刘秀裔孙刘进伯官任度辽将军,在一次平定匈奴叛乱的战斗中被俘,被匈奴人软禁于独山之下,娶妻生子。

    听刘浑说,刘进伯有一子叫尸利,尸利有一孙,就是自己的大父去卑,这么算起来,他应该是刘进伯的五代孙。

    去卑当年受诏拒击李、郭汜,保汉天子出长安,乃是难得的忠臣。

    如今冯永再一看刘浑这模样,心里终是信了七八分。

    若无忠义之心,哪来这般慷慨而自昂之意?

    想到这里,冯永亲自倒了一碗水,递到刘浑面前,“壮士请饮。”

    “谢冯郎君!”

    刘浑激动之下,竟不呼“将军”而呼“郎君”,接过碗,一饮而尽。

    冯永看着他喝完,又亲手接过来放到案几上,这才问道,“那关城守将是何人?竟这般狂妄?”

    “回将军,那人自称白马将军之后,叫庞会,还百般折辱大汉,说将军不过是黄口小儿,巧言令色之徒,他又有何惧?”

    冯永一听,心头一惊,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如何知我名号?

    然后又想起这几年汉中与陇右关中暗地里的易市不断,若是有心人,听过自己的传闻倒也不奇怪。

    倒是那个“白马将军”的称号引起了冯永的注意。

    “白马将军不就是庞德?庞德的后人庞会?”

    他面露思索之色,想起这么一个人,脸色竟是渐渐阴沉了下来。

    最后走出帅帐门口,看向那高高的关城。

    原来对面竟是历史上把蜀中关家屠戮怠尽以泄私愤的庞德之子庞会?

    庞德在战败被俘之后,关羽不以其射伤自己而迁怒于庞德,反以理相降。

    反观庞德,不但辱骂关羽,甚至还辱及刘备,按当时的战争规则,降则收纳,拒则斩首,所以庞德被杀,关羽并无失理之处。

    且关羽在遭到庞德的辱骂之后,仍然善待了他的尸首,不失风度。

    二者皆是服从于国事,求仁得仁,求义得义,算不得私仇。

    但庞会所为,却是十足的小人行径,为人所不齿。

    你不在战阵上找关羽本人报仇,却趁着关家后人不能还手的机会,把关家老幼妇孺全杀干净,一个不留,非君子所为。

    冯永眯起眼,想起庞会先割刘浑耳朵再辱自己的行为,目光精光闪过,看来此人的心胸确实不怎么样。

    再想起关姬乃是自己的细君,冯永终于张嘴缓缓吐了一句,“日你个人板板!”

    骂我没啥事,反正都是敌人。

    但你威胁到我家细君,这个就不好了……

    转过头,吩咐道,“赵广,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前去勘查地形。”

    赵广听令,连忙应道:“诺!”

    当下便下去亲自挑选了亲卫,护着冯永来到关城前。

    城上的曹军看到有一队人马过来,远远地站在那里,对着关城指指点点,当下就连忙上报知庞会。

    庞会闻知,连忙上城来,看到城下的人毫无顾忌地站在那里观察关城,竟是一点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当下怒喊道,“来人,驾大弩!”

    关城内东西二门本各有一个大弩,如今已经全部被搬到了西门。

    只见士卒听令,连忙搬过来一个安装在床架上的大弩,安放好后,然后绞动绞盘,只听得嘎嘎作响,大弩的弦开始绷起。

    城头的动静很快就被赵广看在眼里,他连忙下令道,“竖盾!”

    虽然自己等人站在弩箭射程之外,但说不定对面有神射手。

    跟在后方的士卒连忙跑到冯永前面,紧起了大橹盾。

    冯永站着不动,仔细地观察着关城周围的地形。

    陇山是南北走向,西北高而东南低,陇坻这一片,以关山为主峰。

    位于关山主峰东坡的陇关是东西走向,仅开有东西二门。

    它的北边是关山之顶,南边是侧峰,峰如刀削,难以攀爬。

    山上自然没有护城河,但曹军应该是早有准备的,在关前竖立了许多鹿角和拒马,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很是心惊。

    一两个人小心地钻过去没问题,但大军若是攻城,就必须先除去那些障碍物。

    这时,只看到城上突然冒出一支大箭,带着呼呼的风声,直直地就向城下飞来。

    “唰”地一声,大箭在离自己左边十几米处地方落下,直插入地里半截,显示出强劲的力道。

    “兄长小心,这是大弩!”

    赵广一看这大箭,连忙喊道。

    冯永摆了摆手,大弩也就是床弩。

    这时候的床弩,精度极低,命中率看人品,想要精确打中目标,那比中大奖的概率还要低,而且杀伤力远没有发展到宋代那种恐怖的程度。

    城上的庞会看到大箭偏得那么远,心道一声可惜。

    冯永又带着人来回走了几圈,看了看关城北边的关山顶峰,若有所思,最后在赵广的连声催促下,这才带人离去。

    回到山谷,看着脚下的河水,冯永叹气道,“丞相曾对我说过,《三秦记》有载:陇坻,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欲上者七日乃越;高处可容百余家,清水四注下。”

    所谓的清水四注下,其实就是在说陇坻山上的水源不少,以关山为分界线,各分东西两边流下,汇入陇右和关中的各条河流。

    冯永指了指折而向东,绕过关城南边悬峰后面的河水,“如果我没猜错,这条河,应该是绕到了关城后面。”

    “赵广,你找王将军,让他派出善爬山路的士卒,翻过那座悬峰,看看关城东边是不是有水源。”

    说着,他又看向关城北边的关山顶峰,上头有旗帜隐现,那里有曹贼扎寨,与关城遥相呼应,眉头微微皱起。

    冯永领大军到达陇关城下的第一日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关山主峰的东面,有一道山泉,发源于顶峰,淙淙而下,泉水渐渐变大,经过陇关北边的不远处,一直流下陇山,汇入关中的水。

    陇山的清晨,山林里云雾缭绕,一小队曹兵正从山上下来,找到一个小山洼,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小潭,清澈见底。

    山上的泉水不足以供应军中全部所需,所以还得派人下来提水。

    这些伙头军轮流把木桶灌满水,开始重返山上。

    最后一个伙头军蹲下去,正要装水,只听得前头传来几声“咕咕”的声音,一只山鸡扑腾着从草里跳出来。

    它的身上沾了些血迹,抬着一只脚不敢触地,看样子是受了伤。

    伙头军眼睛一亮,他知道这只山鸡应该是刚从狐狸或者黄鼠狼之类的嘴里逃生出来,这种情况在山里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

    看来今日自己是走了好运。

    这里是后方,汉军没办法绕过来,伙头军并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只见他蹑手蹑脚过去,猛地向前一扑,山鸡扑愣着翅膀,却仍没能逃出去。

    伙头军心头一喜,刚想起身,旁边突然窜起几个黑影。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嘴巴就已经被人紧紧捂住,挣扎间,他突然瞥见对面那花花绿绿的脸,如同恶鬼,想起山里的精怪传说,两股顿时一片湿意。

    几个黑影借着草木和云雾的掩护,把伙头军拖入了山林深处。

    有人用生硬的汉话咕哝了一声,“好臭!”

    “闭嘴!”

    身上还绑着树枝的王含压低声音喝骂道。

第0585章 战前准备(二)

    曹军猜得没错,汉军的大军确实无法翻过陇关的东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对手,手里有大量的林中好手,派出小队人手,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走于山林中,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在山地作战,特种作战方面,某只土鳖有着无以伦比的优势。

    毕竟兵王都市归来,啊呸,不是,应该叫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无论是在知识量,还是在军事知识的理解能力上,确实要比一般人优秀一些。

    审问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王含收集好足够的信息后,又悄悄地领着人,准备从关山东面翻回西面。

    此时,陇关城下,汉军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一队队的士卒举着大橹盾,在关城的弓弩射程之下列成盾墙。

    同时南乡工程队在前方士卒的保护下,开始拿着各种工具开始挖深坑。

    他们当中,有一个文士模样的人,带着几个南乡工程队的管事,来回走动,不时地蹲下来,用规矩准绳测量着什么,不断地纠正施工人员的施工方向。

    在他们的更后方,辅兵们“嘿呦嘿呦”地喊着口号,扛着昨日砍伐下来的高大原木,向施工地点走来。

    关上的庞会看着底下汉军的古怪行为,心里有种隐隐的不安。

    这支汉军,突袭到关下,按理应该趁着关城得到消息太晚,没有太多准备的情况下,立刻攻城。

    没想到对方却是连续两日按兵不动,只顾砍伐树木。

    敌人这种做法,让自己多出两日做准备,这本是应该庆幸的事。

    可是如今看到对方做出这等古怪行为,庞会却是有一种让对方赶快攻城的想法。

    毕竟这种明知对手在准备,但又不知道在准备什么东西的感觉,让人感觉到压力不小。

    庞会看了看城门口的鹿角和拒马,心想早知这蜀虏这个模样,就不应该堵死城门,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试探对方情况也好。

    在南乡工程队的专业施工下,大坑很快就挖好了。

    另一头,匠人把连夜锯好的木头以榫卯的方式紧紧地结合到一起,在达到足够的长度后,然后在木头上绑上粗大的麻绳,把高木底部放到大坑口。

    再依法把另一根木杆并排而放,最后把两根高木的顶端榫卯上一根横木,又在横木下边安上铁制的滑轮。

    “小心小心,一起准备,拉!”

    文士开始喊道。

    两根高木开始缓缓被拉起。

    “文实,这高木,够结实吗?”

    冯永看着每根木头皆有三根粗大麻绳,一根绷得紧紧的,另外两边则是紧跟着收绳,心里感叹着老祖宗的智慧。

    在没有机器设备的这个时候,竟然会利用三角形原理把这么高的木头轻易竖起来。

    文士正指挥着工程队竖起原木,听到后头的冯永开口问话,连忙转过身回答道,“将军请放心,这种方法,小人早已试过数次,足够结实。”

    冯永瞟了他一眼,说道,“这就好。这一次,我要亲自上去看看,到时你先上一次,确认无碍。”

    文实一听,身子一个哆嗦,“小人明白。”

    同时抹了抹额头,心道幸好自己前头亲自试过,总算是有把握。

    不然好不容易才从南乡的夷乱里逃出来,竟然摔死在自己监制的望远楼上,岂不是冤死?

    他家祖上是蜀中文家,后迁了一支到南中,家道虽然中落,但总算是勉强配得上耕读传家四个字,只要没有太大的野心,日子过得倒也不算太差。

    只是这年头,并不是说你没有野心,就能安心地把日子过下去,遇到有野心的孟获和雍等人,南中一片战乱。

    文家男子为保香火,让妇孺出逃,家中男儿断后阻挡乱兵。在这一场战乱中,文实家族中的父兄族人皆战死。

    唯他受了伤,侥幸逃了出来。

    后来吧,遇到了恶名昭著的民团。

    民团的那帮大老粗们捡到这个难民,本以为多了一个“七十缗”,哪知这个文实经过这场战乱,求生欲极强。

    凭着自己二十多年的知识积累,把民团那帮文盲大老粗们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他摇身一变,竟成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先生。

    本来吧,按正常路子,凭他这份能力和知识,不管是哪个大户人家,权贵人家,都会把他当成一个可以投资的对象。

    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只乱入历史,偏偏又不按套路出牌的土鳖。

    同时这只土鳖还是大汉劳力贩卖组织的最大头目。

    出于对打破世家知识垄断的迫切需求,冯永在筛选劳力时,利用职务便利,让民团们挑出识字的知识份子,不分男女。

    于是文实就这么被记到了冯土鳖的人才储备本里。

    文实本人好玄学术数。

    这时候玄学术数涉及的学问极广,算学医药天文测算皆有沾边。

    面对在南中恶名远扬的冯鬼王,以巧言令色著称于蜀地的冯郎君,文实忽悠民团大老粗们的那点本事就不够看了。

    在知道文实在实用算学方面有基础时,冯永直接就扔给他一本数学书和最基础的物理书,反是把他忽悠到了南乡工程队里,边学习边积累经验。

    经过这几年的实践,文实已经是南乡工程队的工程师兼设计师,算起来,冯永其实是文实的半个老师。

    等两根高木完全竖起来后,工程队又搬来巨石放到大坑里,把高木底部死死地压住,最后这才开始填土,同时周围的几根粗麻绳也开始绷紧了固定住。

    这一切准备完毕,底下的人开始拉滑轮上的麻绳,麻绳下面绑着一个吊筐。

    这个时候,庞会终于看明白了:这就是用来观察城内情况的巢车啊!

    只是这巢车的制作速度,却是大出庞会的意料之外。

    而且看那巢车,又高又大,比关城还要高出一截。

    对面汉军,是如何做到的?

    庞会心神竟是有些动摇起来。

    建造奇观,对平头百姓那是有震慑作用的。

    看着城下汉军不用半天的功夫,就立起比关城还高的巨大巢车,这等事情,简直闻所未闻,关上的曹军不少人心里就有些打鼓。

    “怕什么?只是区区一个巢车而已,就是让他上去城里两眼又有何妨?”

    庞会看到周围的士卒脸色有些不对,连忙大声喝道,“把大弩架上!”

    文实看着一切准备就绪,正要迈步进吊筐里去,被冯永拉住,“算了,你太瘦。按规矩来,让胖子先上去。”

    文实:……

    一个足有两个文实份量的壮实士卒过来,轻车熟路地把一根麻绳绑到腰上这是安全带,只要高木不跨,就算是吊筐出了问题,底下的人也利用麻绳把他吊下来。

    “拉!”

    文实喊了一声,于是吊筐就缓缓向上升去。

    “呼”地一声,一根巨大的箭羽飞过来,看它的飞行方向,目标应该是吊筐。

    可惜方向不但偏了,而且力道也软绵绵的,在半空中掉了下来。

    吊筐上下三次,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冯永这才迈进筐里。

    “兄长,不如就让小弟上去看吧。”

    赵广劝阻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能有点好听的?”

    冯永强忍着双腿的微微颤抖,喝骂了一声。

    他其实是有轻微的恐高症,若是可以,他当然不想上去,但别人上去,未必能注意到他想看的东西。

    这一次攻打关城,时间紧迫,必须一战而下,所以他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去。

    “拉!”

    冯永下令道。

    滑轮“吱吱”作响,吊筐开始向上升起。

    越是往上,山风越大,吹得冯永的衣服在猎猎作响,他的牙齿在轻微地咯咯作响,不是冻的,而是有些害怕。

    此时身边没了别人,他没再逞强,手扶着吊筐,一屁股坐下来。

    吊筐很快就升到了顶端,陇关城内的一切都落到眼中。

    冯永摸了摸怀里,从里头拿出两个套筒,把它们套到一起,放到眼前,关城里的一切便如同拉到了眼前。

    这一个望远镜,乃是耗了他三年时间,运用了全部的关系寻找透明水晶,又让人精心打磨,这才制作出来的。

    光是水晶所耗费的钱粮,就足以让人心里在滴血。

    毕竟足够大的透明水晶实在是太难找了,就算是找到了,光是打磨又不知浪费了多少,三年才打磨出一支望远镜出来。

    而为了这一次北伐,冯永从一开始就在准备,已经准备了整整四年。

    “早知道我就去学机械专业啊!学什么房地产?”

    冯永嘴里念叨着不知念叨了多少次的话,举着望远镜不断移动,把关城和关山顶上的曹军营寨都一一记入心里。

    等确认无错后,这才挥动小白旗,于是底下的人开始小心地放麻绳,吊筐又开始晃晃悠悠地缓缓下落。

    待他脚落实地时,先是跺跺脚,然后又咆哮了一句,“刚才那个上去测试的人呢?”

    于是两个文实分量的壮实士卒被推到跟前。

    冯永鼻涕横流,指着他大骂道,“上头风大,为何不提醒我一声,想把我冻死在上面吗?把我冻个了半死,让我怎么观察敌情?”

    壮实的士卒憨厚地低下头,歉然道,“冯郎君,是小人疏忽了。”

    无论是南乡士卒还是南乡工程队,都算是冯永亲手调教出来的子弟兵。

    冯土鳖在南乡横行无忌,对手底下子弟兵的要求最是严格,表现稍有不如他心意,打骂那是最正常不过。

    但在平常里,他对子弟兵的待遇方面也是无可挑剔。

    所以士卒对这位本事极大的郎君,那是又爱又怕又敬。

    此时这个比冯永还高出一个头的士卒,在他面前也只会心甘情愿地乖乖低头,任他打骂。

    冯永出了气,这才迈着怪异的步伐走开。

    他人只以为他是冻坏了,却是没想到方才他只是在演戏,为了掩饰自己双腿有些不听指挥的事实。

    “兄长,我们何时攻城?”

    赵广跟了上来,有些急不可奈地问道。

    “急什么?投石车做了几个了?”

    “已有六个。”

    “太少了,等做到十个的时候再说。”

    冯永摆摆手。

    “可是兄长,小弟观那关城,实是城厚墙坚,这投石车,未必能破之。”赵广一听就急了,“还不如让小弟今日先行试探攻城一番,就是毁了那些鹿角也好。”

    “急什么?区区鹿角而已。”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在我眼里,那东西根本毫无用处。”

    赵广还要说什么,冯永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行了,你不必说,我自有计较。让军中的伙夫给我做份面条,多放些花椒油,驱驱寒。”

    二月的陇山本就寒意侵体,再爬到那高高的半空中,冯永自称被冻个半死,倒不是虚言。

    看到赵广抓耳挠腮的模样,冯永“啧”了一声,问道,“你吃不吃?”

    “吃啊,为何不吃?这放了花椒油的面条,用是少有的美食,小弟为何不吃?”

    赵广咽了一口口水,在这山中,能吃上一口泼了花椒油的面条,乃是难得的享受。

    “那就多做几份,把王将军张将军他们都叫过来,一起吃点。”

    冯永吩咐道。

    这些日子,自己等人皆是与士卒同甘共苦,士卒吃什么自己就吃什么,冯永已经快要吃吐了,得了一个驱寒的借口,就当是给几人沾点福利了。

    有了面粉,面条就必须要出现。

    大碗里放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再泼上一勺略显红色的花椒油,最后再浇上热汤,“吸溜”一声,连面带汤吸入嘴里。

    芳香浓郁、醇麻爽口,又油又香。

    感觉到全身的寒意一下子就透体而出。

    大帐里,门口有亲卫把守,不让外人看到,毕竟表面与士卒同吃同喝,却在私下里开小灶不是什么涨脸的事。

    赵广王平张嶷句扶几人,皆坐在马扎上,捧着大碗,只顾低头呼噜呼噜大吃大喝。

    “禀将军,王小将军回来了。”

    帐外有亲卫说道。

    “让他一个人进来。”

    冯永大马金刀地坐在帅椅上,满嘴是油,也顾不上去擦,直接就说道。

    王含一掀帐帘,一股香气就迎面扑来,还没等他把口水咽到肚子里,肚子就已经咕咕作响。

    “王小将军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正好这桶里还有一份面条,一起吃。”

    帐内就冯永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道。

    王含摸了摸肚子,一抱拳,也不客气,“多谢将军!”

    当下拿过案上的碗,直接就夹了老大一筷,又往上头浇了厚厚的油,随便拌了两下,迫不及待地就先往嘴里送一口。

    看来在山里埋伏了整整一夜,虽然有毛布羽绒服等物,他也冻得不轻。

    “情况怎么样?捉到舌头了吗?”

    冯永问了一句。

    “唔唔唔……”

    王含听到冯永问话,连忙点头,嘴巴和碗之间挂着的面条跟着乱晃,甚至有两滴花椒油甩到冯永脸上。

第0586章 烈火焚城

    王含好不容易才把面条咽下去,这才说道,“回将军,我们捉了几个舌头,口供都差不多。这关城里平日用水,皆是从城外的山泉河水汲来。”

    冯永猜得没错,建在山上的陇关城内确实没有,但它的水源优势就在于,无论是在东面还是西面,都有足够的水源供应给城里。

    敌人从东面攻关,它可以从西面取水,敌人从西面攻关,它可以从东面取水。

    而且无论敌人是从东面来还是从西面来,都没有办法派出大军绕过关城去截断后边的水源。

    所以说,此时的陇关只能算是取水麻烦,但并无断水之忧。

    听到王含讲完这些情况,赵广最是心急,只见他呼噜一声把碗里的汤汁喝完,抹了抹嘴巴,“兄长,直接攻城吧。”

    “我们拖得越久,对曹贼就越是有利。若是当真如丞相估计的那般,曹贼关中援军在几日后赶到,我们这一次,那就算是白来了。”

    冯永打了个饱嗝,点点头,道,“行,那就明日开始攻城。句扶,王含,你们每人率暗夜猎手五十名,多带毒箭,今日便提前翻山到关城东面,守在曹贼平常取水之处。”

    “只待明日看到空中有烟花,便可以动手截杀从关城或山上前来取水的曹贼。记住,不能与他们纠缠厮杀,只要干扰他们,不让他们顺利取水即可。”

    冯永自掌越军权以来,从南乡士卒和越士卒里,以淘汰制,精心组建了暗夜营。

    这支军伍,它是以后世的特种作战为训练指导思想,弓、弩、剑、刀、矛等长短远近诸多兵器要精通。

    山地攀登、翻越障碍、野外生存、深水泅渡、精准投掷、收集情报、伪装、渗透、潜伏、追踪、设障、捕俘等等,都在训练范围之内。

    当然,让他们每个人每一样都精通那是不可能,但每一个人至少要精通几样,然后再组成小队配合作战。

    这种配合要以强大的组织性和纪律性作为基础,同时他们之间的通讯还要以一定的识字率作为保证。

    最后还有众多沙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卒来提供各种战场情况进行模拟。

    砸下去的钱粮足以建起一支五千个职业军人的队伍,这才练出了一百三十二名合格人员,称曰暗夜猎手。

    在山林里作战,只要他们不去硬碰大军,游走暗袭,以一当百那是夸张,但在不被敌人包围的情况下,以一当十那是完全可以胜任的。

    关城内的曹兵不超过三千人,那么用来汲水的器具就不会超过三百人的数量,在自己攻城的情况下,关内派出去取水的人就更少。

    更不可能说庞会在不知道暗夜猎手埋伏的情况下,提前派出大军护着水源。

    “王平,你明日带三千人,守在北面,防止关山上的曹贼冲下山来。”

    “张嶷,你从现在起开始整军,明后两日的攻城就看你的了。”

    “赵广杨千万,你们两人明日跟在我身边,随时听我下令。”

    冯永在帅营里分派任务,庞会也同样在关城上紧盯着远处汉军的动作。

    只见汉军建好巢车后,动作不停,又继续打造攻城器械。

    等日头快要落山时,已经可以看出三架抛石车的雏形。

    不过这一回,城内曹军的承受能力却是强了许多。

    庞会还有心思指了井阑对着周围的士卒笑道,“这抛石车,所抛石块,最远不过一百来步,若想砸伤城墙,非把抛石车挪到五十步以内不可。”

    “此距离最是适合弓弩,这不明摆着是前来送死吗?更何况关口地方狭窄,最多不过能摆得下三架抛石车,又有何用?”

    众人哄然大笑。

    这陇关乃是建在山上,关口前本就没有多少地方,汉军就是有再多的人,也只能是分批上来送死。

    除非用数倍于关城内的人命来消耗掉守军,否则别想攻破此关。

    但若是他们再把抛石车推上来,那根本就是自己把自己的攻城道路给阻塞住。

    而这抛石车,除非是成批抛射石块,不然廖廖几个,对城墙又有何碍?

    到时只要一声令下,弓弩齐射,抛石车就是个无用之物。

    庞会此时终于放下心来,看来那个冯永,虽有文名,但也只不过是一个儒生罢了,这般死板地按兵书行事,焉能不败?

    若是自己早知此人如此,又何须在关前摆下那么多的鹿角拒马?

    反是堵住了自己偷袭汉营的道路。

    夜幕降临,下边的汉军又点起了灯火,喧闹声犹然不息,看来对方竟是要连夜打造器械。

    这下就把庞会恨得牙痒痒,这蜀虏,仗着人多,看来当真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啊!

    到了次日清晨,果见关城下边,摆上了一批抛石车。

    “那抛石车,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

    庞会伸长了脖子,想透过蒙蒙的薄雾,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可惜的是,汉军早就架起了高高的橹盾,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石块放好了没?”

    文实吆喝道。

    “放好了。”

    负责放石弹的士卒大声回答道。

    “好,准备!一,二,三,放!”

    一块和大腿一样大小的石块高高飞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在离城墙还有十多步远的地方就落下。

    一直屏着呼吸的曹军一下子就哈哈大笑起来。

    这等抛石车,未免也太力弱了些,连城墙也没挨到,更别说要破坏城墙。

    倒是庞会心里一震,这抛石车可是在二百步开外,竟然能抛出这么远?

    “配重太轻了,再加一百斤。”

    文实看到这情景,连忙指挥在另一头的士卒。

    “兄长,这抛石车,看起来还挺方便,那头不用士卒拉着。”

    赵广好奇地看着有些奇形怪状的抛石车,开口问道。

    “你说的那是人力抛石车,我这种,叫配重抛石车。”

    冯永回答道。

    抛石车老早就出现了,但一直是用人力来发射。

    也就是一头装石头,一头绑着许多绳索,发射的时候,每个人拉着一条绳索,一齐用力,利用杠杆原理把石头抛射出去。

    想要抛射得远,用得人就越多,抛石车就要做得越大。

    但这里有一个矛盾,以古代的制作材料和技术,抛石车做得越大,因为自重等各种原因,东西也坏得越快。

    而且用的人越多,人力的利用率也越低,毕竟用力总会有先后,同时站得分散,力道方向不完全一致,就会有互相抵消的作用。

    所以抛石车在超出一定的大小后,威力和射程反而会降低。

    更重要的是,随着城墙技术的发展,城池越发地高大坚固,这种古代就已有的攻城器械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已经很难直接对城墙造成严重破坏。

    毕竟因为人力有限,人力抛石车的最远距离一般都在一百步以下,而汉弩的射程距离却能达到两百步。

    再加上笨重,容易损坏,移动不便,操作不易等原因,所以现在抛石车已经担任不了攻城的主要任务。

    倒是可以用它来迎敌和破坏那些临时用木头建起来的营寨。

    曹操当年官渡之战,就有人曾把它改造了一番,变成移动的,用来攻击袁绍军用木头制作的战车和橹楼。

    抛石车重回战场巅峰,那得到宋朝的时候。

    蒙古人手里的“回回炮”,就是把人力改成了配重,杠杆短臂上不再用人力拉绳索,而是换成了重物。

    远程打击、非接触性战争这种事情,这个时代再没有比冯永更了解的了。

    抛石车算得上是古代的炮兵部队,所以它的发展历程冯永一清二楚。

    这种配重抛石车,只要设计合理,抛射一百多斤(汉斤,十六两)石块,距离可达三百步。

    城上的曹兵笑声还没停下,第二块石头就飞过来了,“咚”地一声,直接就砸到城墙上,激起了一些尘土。

    又有曹兵笑起来,这么小的石块,对城墙能有什么威胁?

    庞会的神色却是凝重起来,蜀贼的抛石车,威力果然是要比普通抛石车大一些。

    第三块石头很快又出现了,直接越过城墙,砸中了后头的房屋。

    冯永抬起头,看向巢车顶上的吊筐。

    巢车上出现了红旗,打了一个旗语。

    “距离不够,再加五十斤配重。”

    虽然天不热,但文实额头还是出现了汗珠,虽然以前测试过,但用在实战里还是第一次,果真是比测试的时候要复杂得多。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冯郎君,还好冯郎君没有说什么。

    第四块石头直接砸到了关城内的中间位置,巢车上终于出现了合格的信号。

    “好,就按这个配重来。”

    文实大声喊道,几乎把喉咙都喊哑了,“各个抛石车的车长都过来领数据。”

    “一号准备,放!”

    巢车打出了偏左的信号。

    “调整方向!”

    ……

    赵广和杨千万两人,傻愣愣地站在冯永的身后,看着操作抛石车的人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术语,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认识的抛石车使用方法,感觉不明觉厉。

    城头的曹兵渐渐笑不出来了,他们就是再蠢,看着一块又一块的石头飞过头顶落到城中,也能明白对面汉军的抛石车威力不容小觑。

    只是他们为什么每次只抛射一块石头?

    “兄长,让大伙一起砸啊!”

    赵广走上前,激动道,“这么好的东西,一架砸一块石头,又没什么用……”

    他本以为兄长令人制作的,只是普通的抛石车,没想到竟是这等攻城利器。

    “你懂什么?好好看着,这叫试射!以后你领兵打仗,想要用这东西,就得知道它的用法。”

    冯永斥责道。

    ……

    “十号试射完毕!”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日头已经到了半空,山上的雾气也已经全部散去。

    文实走过来,对着冯永行礼道,“冯郎君,已经准备好了。”

    冯永点点头,下令道,“开始吧。”

    “诺!”

    每一架抛石车的后头,用毛布盖着什么东西,同时周围还堆着一堆沙土。

    有士卒掀开毛布,下面是一个个包着草绳或者麻绳的罐子。

    关上的曹兵发现,对面汉军所抛过来的东西开始变多了,再不是单独的一块石头,而是密密麻麻的黑影,犹如巨蝗在上头飞过。

    只是他们都有些疑惑,这汉军的抛石车厉害是厉害,只是抛得也太差了一些,竟然没有几个是砸中城墙的,大多反而是落到了城里。

    “哗”地一声,有东西斜斜地砸到箭楼上,发出破碎的声音。

    “这是什么?怎么是陶片?”

    有士卒好奇地拿起落到城上的碎片看了看,失笑道,“蜀虏莫不是发了疯?竟然用陶罐攻城?”

    庞会走过去,拿起一片陶片看了看,只见上头油腻腻的,似乎是用来装油的。

    油?

    庞会想到这里,心头一突,大叫一声,“不好!快,到城下去取水!”

    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有些迟了。

    关城下,操作抛石车的士卒有人用毛布浸到桐油里,然后再包到石头上,紧紧裹好,放到抛石车的皮窝里,点燃。

    “放!”

    熊熊燃烧的石头就飞了出去,落到城中。

    “轰”地一声,早就沾满了桐油的木制房屋一下子就燃起了大火,火势蔓延极快,眨眼之间,一小块就变成了一大片。

    而这一头,士卒连忙铲起沙土,把刚刚燃起的皮窝掩埋,等火熄灭了再挖出来,扯了扯,觉得还算结实,然后再继续用。

    陇关的城头,不断地飞过装满了桐油的陶罐,偶尔还会有燃烧的石块,落到城里,不断地四处引火。

    关城内的房屋全是木头,所以自然是有防水措施的。

    有曹兵提着水,往燃烧着大火的房屋泼水,哪知水一落到上头,火势竟是一下子就猛地窜了起来,直接舔到他的脸上,曹兵捂着脸惨叫向后退去。

    噼里啪啦!

    巨大的火舌欢快地跃起,仿佛在感谢曹兵送来的这一桶水。

    有房屋开始倒塌,火星腾空而起。

    只见城内不时地有人形火团从燃烧的屋内冲到街道上,不断地呼救翻滚。

    “快!快下去一部分人救火!”

    曹兵听令,冲下城墙,可是大街上的火势实在太猛,竟把一部分人倒逼着退了回来。

    庞会脸色惨白,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如此恶毒到油火攻城,他们这是打算要把城里的人全部活活烧死啊!

    只是他们哪来这么多油?

    又哪来这等威力强大的抛石机?

    为何抛射如此准确?

    庞会心头闪过种种疑惑,心如火焚。

    底下的曹兵提着水来回奔跑,试图把火扑灭,可是也不知怎么的,越是浇水,火势就越大。

    木制的房屋本就容易起火,再加上桐油的助燃,大火没用多久,就已经蔓延到了全城。

    偏偏关城方圆仅有一里多的大小,火势一大,连站在城头的庞会被烤得汗如雨下。

    站在关下的冯永看着城内冒起的滚滚黑烟,不用抬头看巢车的信号,他就已经知道关城内的火势已经是不可阻挡了。

    火攻是需要天时地利才能发动的。

    后世的人在讨论三国时有一个很普遍的问题:为什么草船借箭的时候曹操不用火箭?

    于是不少人就从演义的角度,或者史实的角度,甚至加入了自己的想法等等来辩论。

    其实回答这个问题很简单,只要一句话就够了:因为那个时候根本没有火箭,或者说,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大规模运用火箭。

第0587章 轻松

    按原历史记载,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量使用火箭的人,应该是诸葛老妖第二次北伐时所面对的陈仓守将郝昭。

    郝昭用火箭守城,泼油焚烧云梯,诸葛老妖一个不防,就被烧了个焦头烂额。

    连诸葛老妖都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火烧的那一天,可想而知用火攻城和守城的难度。

    因为火攻就普遍要用到油。

    可是这年头,膏油的来源基本都是动物。

    平日里肉食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黔首百姓吃饭都没几滴油,哪来大量的膏油给军中大规模使用到火攻上?

    曹操为什么有赤壁之失?

    除了天时地得人和,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不知道江东可以用鱼来熬出大量的膏油。

    所以来自北方的庞会,也根本想不到某只土鳖可以从南中得到大量非食用的桐油,更不会想到,他还可以能通过东风快递,把这些桐油送到陇山上。

    最重要的是,土鳖手里有革命性改进的配重抛石车,再加上精心培养出来的炮车队,可以轻易地把桐油抛落到这个方圆一里多的关城内。

    中国自古以来就习惯用木头盖房子,这种习惯一直流传到后世一千多年。

    后世有虏寇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产生了燃烧弹。

    如今陇山上全是树木,陇关城内自然全是木头房子。

    等到日头高挂,火攻的天时地利人和就齐了。

    这年代的普通人对防火攻的意识本就淡薄,看到着火了下意识地只会拿水去泼,根本想不到防止用油火攻城应该是用沙土去掩埋。

    就算是庞会后面想到了,他也毫无办法,因为面对这种已经快要燃遍全城的油火,关城内根本没有准备足够的沙土。

    仅为了能夺下陇关,断绝张的来援之路,冯永甚至可以看着诸葛老妖攻打冀城和上不下,也不愿意把自己手里的炮车队提前暴露。

    万一大汉丞相拿走了就不愿意归还了呢?这可是他五日内攻下陇关的最重要底牌。

    随着脚下的城墙也跟着发烫起来,庞会终于感到了恐惧。

    头上的黑色陶罐仍然不断飞过,汉军似乎铁了心要把城里的人全部烧死,只要有油,城里的火就不会轻易熄灭。

    城墙下边的曹军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火势,用城里仅存的水根本无法把火扑灭,反而是越泼水,火越大,最后只得四处逃窜。

    混乱开始蔓延到城墙上的曹军,冯永看到这情景,于是下令道,“准备推开关城前的鹿角拒马。”

    张嶷得令,开始指挥汉军举着橹盾上前,破坏离城墙百步左右的鹿角拒马。

    按庞会的想法,这个时候正是城上射箭的最佳时期,可是如今人人惊惶失措,汗流满面,谁还顾得上去阻止汉军?

    “火势只烧下边,烧不到城墙上,先把蜀虏给我挡住!”

    庞会拔出长剑,砍翻了几个不听指挥的士卒,厉声喝道。

    在他身边的曹兵乱势稍止,终于稀稀拉拉地向城下射出一批箭羽。

    哪知就在这时,关城的城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批骑兵冲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撞上他们自己立下的鹿角拒马上。

    受惊了的马匹嘶听着,悲鸣着,根本不听指挥,背上的骑士猝不及防地翻到前头尖木上,被刺穿了身躯,血洒满地,接着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后头还有士卒不断地跑出来,冲到鹿角拒马前,用兵器砍,用手推,用身子撞,只想着把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物给推开,远离后头的大火。

    从城门看去,城里已经成了一片火海,时不时地有人影在火中闪过,即使隔着那么远,似乎也能隐约听到城里那凄惨的呼救声。

    宛如人间地狱。

    冯永吃了一惊,心道这火势大得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了。

    “在旁边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赵广很快指挥着士卒,用橹盾组成一条通道。

    关城前的障碍物在曹军和汉军双方的努力下,终于清除干净,曹军每个人脸上皆是乌漆麻黑的,唯有两眼通红,顺着汉军给他们布置好的通道,疯狂地冲向关下的河流里。

    这些人已经被逼得发了疯,没了理智,凡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要做好被粉碎的准备。

    城墙上的曹兵看到城下的这一幕,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纷纷四处逃窜。

    城门已经被自己人推开了,守不住了,再不跑,难道等着被烧死吗?

    庞会两眼通红,一剑劈在城墙上,指着城下大叫道,“冯永!冯明文,匹夫!竟施此等绝计,非人子乎?恶鬼乎?”

    话刚说完,他就吸入一口又油又腻的浓烟,喉咙受不得这种刺激,当下就弯下腰去猛烈咳嗽起来。

    冯永听不到,因为二月的陇山,刮的居然还是西北风,他站在上风口上,看着浓烟一直向东边飘去,不由地感叹了一声,“春风不度玉门关啊!”

    火灾引起人员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并不是被直接烧死。

    而是火灾产生的有毒烟气,以及短时间内没有足够的供氧,还有吸入高温气体导致昏迷,灼伤肺部导致水肿,乃至窒息死亡。

    所以就算城内有些地方烧不到,但以关城这种狭小而又封闭的环境,产生的烟气和缺氧环境也足以让大部分曹军根本无法呆在里头。

    要么爬到城墙上暂时躲避,要么就只能冲出来。

    “放烟花,通知东边的人。”

    转头看看那些冲入河流里的曹兵清醒过来以后,被赶羊一般地赶了起来,冯永又吩咐道。

    关城内滚滚浓烟,关山上的的曹军自然看到了,虽然不明白城里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曹军的将领知道情况紧急,当下整兵向山下冲来,尝试呼应城里。

    可惜的是冯永根本没打算着这个时候攻城,王平所领的无当飞军严阵以待,只看到曹军下山来,直接就是一波箭雨。

    箭如蝗飞,没等曹军冲到山下,就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只得又退回山上去。

    抛石车终于停止了发射,汉军就这么在城下静静地等着,等城里的火自己熄灭。

    大火一直烧到日头偏西,火势这才开始弱了下去。

    从城门里冲出来的曹兵,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模样,越是后面出来的,越是不成人形。

    等到傍晚的时候,从城里出来的人跑着跑着,突然就一头栽到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地卷缩起自己的身体。

    也有人弯腰不断地剧烈咳嗽着,口鼻全是乌黑的烟尘,不断吐出黑色的口沫。

    更多的人是互相搀扶着,号哭着,哀嚎着……

    所有人都自动地沿着汉军留出的道路,神情麻木地走向河流,然后又两眼无神地被汉军驱赶到一边。

    前后左右皆不足五百米的小小关城,被扔进去了那么多的油罐,又有满城的木头房屋,跑出来这么多人,再加上跑不出来的,里头活着的守兵估计已经剩不了多少了。

    “火势有些太猛了。”冯永支着下巴,喃喃道,“看来我还是低估这火势……”

    赵广有些哆嗦地走过来,“兄……兄长。”

    “什么事?”

    冯永看了他一眼。

    一向没心没肺的赵广此时被冯永一眼看过来,竟是吓得退后一步,咽了咽口水,“我们,什么时候进城?”

    “急什么?城中毒气未散,贸然进去,你想跟他们一样么?”冯永指了指通道里的曹军,“让张将军今晚注意守好城门口就行了。”

    反正这种情况下,自己这边也没办法入城,城里的曹军要是从东门跑了,那也没办法。

    玩了一天的火,而且还是那种烧城的大火,冯永第二日起来,摸了摸身子下边,嗯,没有尿床,还好还好。

    吃过早食,冯永施施然地来到关口下,只见城门早已清理干净。

    赵广张嶷杨千万早就等在城门洞口,甚至连王平也赫然在列。

    几人看到冯永到来,连忙迎上来。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看关山主峰。

    “将军,山上的曹贼已经趁夜撤走了。”

    王平知道冯永在看什么,解释了一声,“末将天还没亮就派人上山搜寻,营寨里空无一人,暗夜营的人也看到有大批曹贼连夜逃窜。”

    “他们倒是识相。”

    冯永惋惜地说了一声。

    若是他们敢在山上多停留一天,等自己控制了关城,把东边一堵,那就一个也别想跑,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叫马大嘴的绝望。

    “城里头如何了?”

    冯永又问了一声。

    “将军,末将已经派人探过了,城里的火大部已经熄灭了,如今城里唯有东边的瓮城,仍有曹贼在坚守。”

    张嶷连忙回答道。

    冯永点点头,从城门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的火虽然已经熄灭,但仍有不少黑烟飘起,从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进城吧。”

    冯永吩咐道。

    一列列地汉军开始进入城内,有人爬到陇关的城墙上,终于开始欢呼起来。

    本以为这是一场惨烈的夺关之战,没想到会来得这般轻松。

    冯永走在城内的道路上,看了看周围各种各样的灰烬残骸,这些灰烬残骸根本不是一堆一堆的,而连成整片,可以看出被烧之前的关城里,堆满了木头。

    冯永知道,这些都是庞会准备好的檑木,几乎堆满了这个小小关城的每个角落,前日在巢车上他就注意到了,简直就是一个山里的林场。

    檑木就是用来守城的木头,陇山全是树木,就地取材很容易,同时还可以用来当柴火,庞会应该是为此做了不少准备。

    没想到最后这些成堆的檑木,却成了焚烧关城的最大帮凶,让城内的守兵连找一处避火的地方都没有,只得冲出城外以求活命。

    否则按冯永的计划,烧城一日,让守军损失一部分人手,同时把他们烤到脱水,又让人阻挠他们取水。

    这么折腾下来,城里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又饿又累又渴,到了第二天自己再攻城,应该可以轻松攻下来。

    哪知这一通火放下来,满城的木头被点燃后,这湿的干的,又是烟又是火,直接就把他们薰崩了。

    没意思,对手太弱鸡!

    冯永咂咂嘴,“让辅兵把这里收拾一下。走,我们去瓮城看看。”

    瓮城其实就是为了保护城门,在城门外头再立起来的一个小城。当然,少部分城池也会在城门之后再立瓮城。

    从陇关的内城城墙上可以直接通往瓮城的城墙。

    所以内城一失,守瓮城根本毫无意义。

    冯永带着人穿过内城,来到东城门前,城门上头的曹兵根本就是寥寥无几。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离自己身后好几步远的张嶷几人。

    赵广咳了一声,迈步上来,低声道,“这陇关是兄长带人攻下来的,反正昨天夜里,这曹贼也逃得差不多了,所以这最后一步,自然是由兄长你来下令最合适。”

    “不用搞这些形式主义。”

    冯土鳖心里一阵舒坦,脸上明明是堆起了笑容,嘴里却虚伪地说道,“攻下关口,是大伙的功劳……”

    就在这时,只见东城的城门突然大开,一个骑着马的曹将带着数名亲兵拦在城门口,大声喝道,“吾乃南安庞会是也,谁是冯匹夫,可敢与我一战?”

    这曹将脸上全是污迹,让人看不清长什么模样,身上的衣服有被火燎烧过的迹象,唯一可以看清的,就是他那通红的两眼,死死地盯着冯永这边,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咳,咳,”冯土鳖咳了两声,没有回应那庞会的话,又问了一句,“瓮城还有多少曹贼?”

    “大多都已逃散,唯有这守将领着部曲亲兵守在这里。”

    冯永点点头,“那就好,攻城吧。”

    “攻城?”

    赵广有些蒙。

    “对啊,攻城。”冯永指了指前方,“那不是还有曹贼在守城吧?不攻城还等什么?”

    “兄长,不劝降么?”

    赵广有些迟疑地问道。

    对于这种兵败不逃,孤身守城的将军,无论是谁,都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没想到兄长看起来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对方说,直接就要置对方于死地。

    “劝什么降?”冯永冷笑一声,“能劝降的,都已经跑了。剩下不跑的,皆是欲死战到底的。他们想死,难道我还能拦着?来人,准备攻城!”

    不弄死他,难道等着他找我家细君和舅子哥家的麻烦么?

    在冯永看来,对这种一根筋到底,又死记仇的人,弄死了就是最好的选择。

    “无耻小人!”

    庞会看到汉军将领根本无人出来与他对话,竟是直接就安排了弓弩手对准了城门,当下须发怒张,一磕马肚,就欲冲过来。

    “放!”

    “嘣嘣嘣……”

    箭如雨下,一人一马刚冲出城门,身上就插满了箭。

    战马惨嘶一声,倒在地上,庞会身上的铠甲帮他挡住了箭羽的大部分伤害。

    只见他一个踉跄,又站稳了身子,提着刀继续冲过来,大声疾呼,“蜀虏!汝等小丑不过是趁大魏不防,一时偷袭得手,莫要得意!中原百万大军,不日将至,介时看汝等如何覆没!”

    “将军!且等等某!”

    庞会身后的部曲跟着呼喊,齐齐跟着冲了出来。

    “嗖嗖嗖……”

    第二轮箭雨过后,唯有庞会站立在那里,死死地瞪着前方,死不瞑目。

    “过去看看。”

    冯永下令道。

    一个小校冲了出去,举刀砍下庞会的人头,提在手中,大笑一声,“曹贼,前日割汝翁之耳时,可曾想过今日?”

第0588章 告黑状

    陇关掌握在手中,冯永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站在陇关东门的瓮城上,远眺东边,陇山下的水隐约可见。

    冯永心里一阵可惜:若是能直接占有以水为名的县,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无论是走关陇大道,还是番须道,甚至是更北边的鸡头道,都必须经过县。

    只要堵住了那里,那么大汉就不用分兵去守陇山南北的所有道路,甚至连陇山东边的安宁郡也可以一鼓而定。

    曹魏想支援陇右,就只能是从陈仓狭道进入,辛辛苦苦进来个几千人,还不够大汉塞牙缝。

    可惜的是县太远了,这个时候,张至少已经到了县,甚至有可以已经过了县,快则一天,最慢不过三天,他就可以到达陇关。

    想到这里,冯永转过身去,吩咐一声,“油罐还有没有?有的话,放到瓮城墙根下,把城墙熏黑。”

    “兄长,为何要这么做?”

    看着冯永所下的令这么古怪,赵广不解地问道。

    “陇关残兵败退,必然会把消息传给东边来援的曹贼。我们虽然轻松攻取陇关,但这一场大火,同时也把陇关烧成了白地。”

    “如今陇关守城器械不足,唯有城墙可倚。来援的曹将定然也通过败走的贼军知道这一情况,若是那曹将心急,说不定会仗其精兵,想着法子重夺陇关。”

    “我把东边的瓮城城墙熏黑,就是做出关城可轻易而下的假像,可促使他下定决心攻城。我们在这里多吸引他一日,丞相在陇右就多出一分把握。”

    冯永耐心解释道,“夺关只是第一步,说不定,接下来才是真正恶战的开始。”

    众人这才恍然。

    “故我们半点也放松不得。王将军,烦请你率本部人马驻守北边的关山,与关城相呼应,到时曹贼到来,若是与关城联系不上,是战是守,你自作决定。”

    “张将军,重整关城,阻东面来援之敌,就交与你了。王小将军,你率一百名暗夜猎手,散布于陇山之东,查探上陇的曹贼,但有消息,立马回报。”

    “句将军,陇关城小,且送粮到山上亦比平日困难,那些收拢过来的曹贼就烦请你送回丞相那里。”

    说到这里,冯永沉吟了一下,“到时我自会写一封书信给丞相,丞相那里此时缺乏人手,你到了那里,丞相但有差遣,只要尽心而为即可。到时造化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句扶大喜,连忙行了大礼道,“冯将军举荐之恩,扶永世不忘!”

    丞相这几年对蜀中世家多有打压,句家在巴西郡乃是大姓,自然也不能幸免,甚至前几年蜀中粮价大涨大跌,句家也亏损了不少。

    所以自己其实算是族中以防万一的后路。

    没想到世事无常,大汉先是有堂郎县的铜矿,后有越郡的马场,现在又有汉中的工坊名额,族中因为有自己的关系,皆有参与。

    若是此次北伐自己能有所作为,那么自己这一房在巴西郡的几房句家里就算是出头了。

    “那是你有本事,若是你没本事,我也不会向丞相推荐。”

    冯永摆摆手。

    几人各自领命而去,唯有赵广和杨千万无安排。

    赵广与冯永最是亲密,没了外人在场,当下就直接问道,“兄长,我与魏然,当做什么?”

    “你们二人,比句扶先行一步,率沮县人马回冀城。”

    赵广一听就急了,“兄长,你不是说接下来才是恶战么?曹贼未至而让我们先行离开,这……这……兄长莫不是不爱我们了?怎么功劳都让给别人了?”

    “噫!嘁!”冯永回头就是一脚,骂道,“蠢货!”

    赵广不敢躲闪,生生受了这一脚,疼得他直咧嘴。

    兄长这几年身体越发地健硕,力气也越来越大,早已不是当初认识的力弱模样。

    再加上这一次兄长对陇关所施的手段,还有那些曹贼的惨相,实是让人惊心无比,能不惹兄长,还是不要惹了。

    “我们出发前,上和陇西郡皆未下,反观我们,三日破陇关险要,断阻曹贼驰援陇右,让丞相无忧平陇右。”

    “就算是现在那魏老匹夫和吴将军攻下了陇西郡和上城,那也无法与我们相提并论,更别说他们如今究竟有没有攻下亦未可知。”

    不是冯永看不起吴懿,而是上城本就坚固无比,当年位面之子亲领大军,手下数位大将,围隗嚣败军所守上数月都无法攻下。

    更别说如今上还有广魏郡作为依靠,甚至关中的曹魏也可以通过陈仓狭道给予支援。

    所以诸葛老妖估计也没想着吴懿这支偏师能攻下上,只不过是让他堵住陈仓到上这条通道,不让曹魏关中的援军出来捣乱。

    至于魏老匹夫,那就更不用说。

    本就是偏师轻装西进,而且路途又远,再加上他所遇到的敌人……嘿嘿!

    冯永想到这里,脸上就忍不住地露出冷笑。

    陇西太守游楚,那可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在第一次北伐后他被曹睿另眼相看,甚至还特意下令诏见,岂是易与之辈?魏老匹夫你就等着吃瘪吧!

    想到这里,冯永指了指东北方,说道,“如今上有吴将军,陇西郡有魏老匹夫,凉州方向有关张二位舅……嗯,君侯。唯有东北方的安定郡,无人可去。”

    “偏偏安定郡有萧关,有上陇的鸡头道,瓦亭等要道险隘,乃是必守之地,奈何丞相分不出人手,你们说,若是此时你们挟着破陇关之胜势回到冀城,丞相会怎么办?”

    “除了我等,还有谁能担此大任?”赵广眼中大亮,佩服无比地说道,“是小弟错了!小弟这就马上整备兵马动身。”

    “等会!”冯永叫住赵广,看了看周围,确认都是自己人,这才低声说道,“当日我叫你路过街亭时要记得细观地形,你没忘吧?”

    “自然没忘。”

    “那好,我问你,若是让你来守街亭,你当如何?”

    “这还用问,自是利用街亭旧城当道立寨。”

    赵广奇怪地说了一句,然后看到冯永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福至心灵,连忙补充道,“还有,学兄长派王将军去关山驻守一般,在街亭的南山派一偏师,以作呼应。”

    冯永点点头,“你领军过街亭时,帮我看看那马大……咳,马参军,是如何立寨的。若是与你想的不同,则把街亭的情况告诉丞相。”

    冯永长途奔袭,大破曹贼而据有陇关,如今的说话分量自然要比一开始重了不少。

    而赵广与冯永则是绑定一起的,赵广说的话,有很多时候就是代表了冯永的态度。

    马大嘴是大汉丞相得意门生,别人不敢告他的黑状,冯鬼王干起来,毫无压力。

    当年第一次见面时你就把我当成了精神病人员,本人号称心狠手辣小文和,岂会不记得?

    赵广却是想不通兄长为何要跟马谡过不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小弟当如何说?”

    “你这是打算蠢死吗?”冯永骂道,“你就拿我与你探讨街亭地形的理由,提上一嘴,丞相自然就明白了!”

    如果诸葛老妖不明白的话,那老子就直接率兵回头,免得被人堵在关山顶峰上喝西北风。

    “小弟一切听兄长的。”赵广连连点头,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兄长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冯永看向杨千万,“陇右羌胡多,魏然你在这方面有优势,可沿途多收羌胡人心,以壮声势,让他们当耳目也好。”

    “小弟明白!”

    杨千万抱拳道。

    “去吧。”

    冯永挥挥手。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看着关陇大道一直蜿蜒往下,豪气大起,双手叉腰道,“来吧,张,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比得过位面之子!”

    陇关失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在城与赵云对峙的曹真耳里。

    “张将军如今在何处?他是怎么说的?”

    曹真得到这个消息,心神大乱,急问向被派来送信的信使。

    “回大将军,张将军已经继续领兵前行,言陇右蜀虏乃是主力,箕口蜀虏不过是疑兵,如今可确矣!”

    “将军若是能击溃箕口蜀虏,便可直接挥军进入汉中,以截蜀虏粮道。至于陇右,张将军自有打算,大将军无须担心。”

    “有张将军此话,我无忧矣!”

    曹真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待到第二日,长安又有消息传来,皇帝陛下已亲率一万禁军坐镇长安,同时已经召令天下,四方将士正向关中赶来。

    曹真得知这一消息,大喜,“锵”地一声,拔出帅剑。

    “那赵云乃是早年追随刘备仅剩的老人,我观他所领之军,竟是阵容不整,还道他是诱军,这才不敢全力而进,以免长安有失,没想到竟是被他骗了。”

    “早知如此,我手握精卒,又何惧他的杂兵?张将军既敢负责陇右,如今又有陛下亲守长安,那吾再无忧虑,来人,传令诸军,明日全力进攻箕口!”

    次日清晨,赵云按惯例爬到高处,观看城。

    丞相让他领军出箕口,虽说人马不少,但其实皆是老弱以及辅兵居多。

    幸好箕口后方就是斜谷道,曹贼不知斜谷内还有多少人,所以不敢轻易进攻,只管守紧城。

    赵云生性谨慎,再加上他自知自己所率之军,实不足以与曹贼精兵相抗,故他每日皆会上高处细观曹贼城内动静。

    前几日有细作探知,从长安有一支曹贼大军已经向着关陇大道而去,这么一来,对面曹真没了陇右方面的压力,也不知会不会出城来试探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赵云多年征战才有的敏锐性,这两日他才想过这个念头,只见对面的城就有了动静。

    这些日子一直紧闭着的城城门突然打开了,一队队的曹兵开始出城,目标便是向这边过来。

    “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赵云心头一紧,连忙奔下山去。

    半路上邓芝带着人急匆匆迎面而来,看到赵云连忙说道,“赵老将军,曹贼有所动静,只怕是要攻打我军营寨。”

    “我知矣!”赵云急声回道,“速回营中整军。”

    “老将军要迎敌?”

    邓芝听了,惊讶地问道。

    “自然是要迎敌,我军与曹贼相持多日,曹贼拥精兵而不敢出战,就是害怕斜谷中有大军。”

    “如今若是我们不战而退,曹贼不但会知道我军虚实,而且还会觉得我们是怕了他们。到时他们一拥而上,我军多是老弱,只怕难回汉中。”

    邓芝闻言,面有忧色,“曹贼这般攻来,我军虚实只怕瞒不住。”

    “无妨!”赵云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邓将军你领军中老弱,在斜谷出口处多竖旗帜,只待看到我放信号,你便鼓噪呐喊。”

    赵云说罢,便与邓芝分头行事。

    陇关之失,虽然让曹魏失去了先机,但同时也让老于军阵的张和曹真终于确定下来,蜀虏的主力确实就在陇右,所以箕口蜀虏只能算是偏师。

    曹真没了陇右和长安的压力,再加上又看到赵云所领的士卒多是老弱,当下便令人率军出城,准备攻打汉军的营寨。

    赵云虽知敌强我弱,但箕口两边皆是高山,曹贼若想进攻,唯有正面一途,这让他心下稍安。

    他火速回到营中,点齐营中仅有的精兵,直接打开寨门,开始在寨前列阵。

    曹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赵云的虚实,没曾想对面竟然不紧守营寨,反是放弃了地利出寨迎战,当下就有些狐疑不定。

    但见对面有汉军有一白马白铠白须白发的老将勒马行至阵前,大声喝道,“曹贼,终于愿意出城来了吗?”

    曹真知道这就是赵云了,当年赵云万军丛中救出虏首刘禅,其勇悍传遍曹军,他又怎会不知?当下心里有就些打鼓,暗道这老贼活得当真是够久。

    只是现在自己这边还没有列好阵形,他只得硬着头皮出阵答话,“蜀虏赵云,你这等年纪,早已年老体衰,不在家中等死,还敢领兵犯我疆界,莫不成是嫌死得不够快?”

    赵云嘿然冷笑,举枪对着曹真说道,“前些日子龟缩城中不敢出来,如今何人给你的胆量?只望你待会莫要求饶!”

    言罢,勒马回到阵。

    待两军终于在箕口前列好阵势,各自射住阵脚,开始呼喝着口号前行。

    只听得“呜呜”第一声角声起,密集的阵形开始散开。

    第二声起,所有人开始拔刀,弩手开始跪下准备射箭。

    曹真这边比赵云多了一批骑兵,他把骑兵分开,游离在两翼,随时看准汉军的破绽再冲击。

    “嗡嗡翁……”

    双方开始放箭,一时间,遮天蔽日。

    虽然有大盾竖起,挡在了前面,但总有箭羽穿过了防护,直接射中了后头的士卒。

    只听得闷哼声响起,接二连三的惨呼声起,阵中的士卒开始有人倒地,血液渗到地里,滋润这一片土地。

    曹真坐镇中军,看到赵云不但敢领军出寨,而且还敢主动迎战,心里更是有些不安:莫不成我判断错了?

    等双方临到二十步时,终于齐齐一声呐喊,奔跑冲向敌人。

第0589章 退守

    两军刚一接触,曹军就看到对方领头一人,身高九尺,面容狰狞,丑恶无比,手持方天戟,一个大踏步就抵得上别人两步。

    人未到,长长的方天戟就已经刺来,那丑人低吼一声,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他当面的曹兵捅翻,然后把尸体再往后推去,又推倒了两三人。

    戟尖一拔出来,那曹兵的胸口就血如泉涌。

    还没等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月牙形的利刃扫过脖子,一道血雾喷起,倒霉的曹兵捂着脖子,喉咙呵呵作响,倒了下去。

    曹兵乃是精兵,看到这等猛将,深知若是让他带头冲破了前阵,后果不堪设想,当下几人连眼神都不用会意,直接就默契地举枪齐刺。

    同时还有人举着钩镶格挡住长戟,然后再回身一勾,就把方天戟的月牙形利刃给死死勾住,用力地向后拉,不让对方的兵器乱动。

    哪知那汉军丑汉却是力大无穷,看到几人自己的方天戟被人限制住,当下双手握住长戟,怒吼一声,猛地一扯,几个曹兵竟是站立不稳,踉跄地身前倒去。

    丑汉手里方天戟解放了出来,又是一个横扫,便把刺来的长枪悉数挡住,甚至有人感觉手掌发麻,一时把握不住兵器,手里的长枪竟是飞了出去。

    丑汉往前踏步,反手再一砸,竟是把方天戟当作铁棒用,当场就把一个曹兵打得骨骼尽断,喷血而亡。

    跟在他身后的汉军趁着对面曹军被丑汉打乱阵脚的机会,一拥而上,举刀乱砍,一时间,双方血肉横飞,哀嚎不断。

    虽然汉军比曹军的人少,可是有了丑汉的带头冲锋,曹军的前军竟是一时抵挡不住,阵脚有些凌乱。

    “此是何人?竟如此凶猛?”

    曹真看着那个高大无比的身子,左冲右突,无人能挡,当下不禁站直了身子,失声问道。

    “来将可敢留下姓名?”

    曹军有人迎上来,大声喊道。

    “某乃越鄂顺是也!”

    丑汉声如闷雷,不似人音。

    “派人过去拦截他,莫要让他再肆意逞凶!”

    曹真下令道。

    于是很快又有曹兵从后头围了上来,奋力抵挡鄂顺。

    将领个人的勇猛对于敌方众多士兵来说,杀伤效果可能不算太大,但对于己方士卒来说,却有着极为重要鼓舞作用。

    虽然鄂顺最终还是被曹兵阻挡住,但后头的汉军在他的带领下,人人奋勇当先,曹军前军只能是堪堪挡住,想要反扑,却是困难。

    偏偏汉军又是据着箕口,以高山作为左右两翼,曹真想要让骑兵从远处绕到汉军的侧面或者后方,根本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在赵云的眼皮底下,直接让骑兵冲击两翼。

    赵云领着中军屹立不动,看到对方的骑兵终于有了动静,他本就是刘备的主骑,又岂会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当下便令一半中军去左边抵挡,自己领着另一半中军,直接迎向右边。

    如果说,鄂顺使用方天戟,是占了一个力大,那么赵云所用的长枪,则是占了一个快字。

    不但马快,而且枪更快。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曹军的骑兵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白光闪过,身体便被挑起,直接摔下马去。

    赵云挺枪骤马,一条银枪灿若梨花,一人一骑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曹兵纷纷退让。

    偏偏这箕口地形狭窄,曹军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曹真先是大怒,等他看到汉军中军已经开始出动时,然后又大喜。

    这赵云乃是主帅,若是主帅都亲自上阵了,那就说明,这汉军当真是没有其他手段了。

    他正欲催动人马,加大兵力,突然看到山谷里竖起了许多旗帜,同时鼓声噪天,人影晃动,仿佛正有大军从斜谷里赶出来。

    再看到自己前军正被赵云和鄂顺带着人冲了个七零八落,若是当真有大军前来,只怕自己这阵形要吃大亏,当下只得先鸣金收兵,重整阵容,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幸好曹军乃是精兵,闻金后徐徐退去,败而不乱。

    赵云也不追赶,带着人回营重整兵马,同时派出人手,清理战场,看到仍活着的曹兵,便一刀搦死,同时带回己方的尸体和伤兵。

    曹真失了第一场,又看不清对方营寨后头是不是当真有伏军,所以不敢轻易再战。

    赵云得了喘息之机,自己亲自断兵,令邓芝率着老弱连夜撤走。

    待到第二日,曹魏大司马军师赵俨作为魏帝的先行使者,来到城,听闻昨日一仗的情况,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其中定然有诈。

    “大将军只怕是身在局中,一时转不过弯来,所以被那赵云给骗了。”

    “此话怎解?”

    曹真问道。

    “倘若那蜀虏当真有大军在后头,那赵云岂能让大将军轻易率军退回,只怕会紧追不舍,故依某看来,这其中只怕有诈。”

    赵俨解释道。

    曹真点头,“我昨夜回想起来,亦是觉得有些怀疑,只是如今陛下还未到长安,我若有失,则长安有险,故不得不小心。”

    赵俨笑道,“陛下昨日就已过了潼关,过了今日定能到达长安。那蜀虏得计一回,他定然得意,大将军不妨再派人出城,打他一个手足无措。”

    “好。”

    曹真点头。

    只是这一回,汉军却是紧闭寨门不出,只在营寨哨塔上派了人手紧盯外头的曹军。

    曹真按捺不住,尝试派人攻寨,没想到竟是一攻而入,这才发现从外头看到的人影全是草人。

    “不好!中计了。那蜀虏定然是连夜跑了!”

    曹真心头大急,正要驱大军追赶,赵俨连忙说道,“斜谷难行,地形险要,大将军须得先派人查探,免得中了埋伏。”

    待曹军哨探回报,果是蜀虏大军已经退回斜谷,正向汉中前行。

    曹真闻言咬牙道,“我就不信这一回他还有什么诡计。”

    正要率军跟随入斜谷,只听赵俨叹息一声,“只怕大将军追不上了。”

    说着,他指了指前头,“某以前曾征士卒送往汉中,知汉中各道,皆有栈阁。大将军且看,前方浓烟四起,只怕那蜀虏已经在烧栈道,截断大将军追击之路。”

    曹真再派人去查看,果如赵俨的所言,当下只得无奈收兵。

    斜谷道有相当长的一段栈道是建在武功水上面,水边有山崖,称赤崖。

    阁道是先以木头柱子立于水中,又用柱子深深地契入赤崖,这才能铺设栈道。

    邓芝领军后退时,令人在栈道上放了不少的桐油,只等赵云的后军经过,把桐油直接泼于栈道上,然后点火,木头所造的栈道便燃起大火。

    不少的木头烧到一半,便掉入下头的湍急河水中,被冲得不知去向。

    “将军,这栈道已经烧了百里有余,那曹贼应该过不来了。”

    鄂顺看到赵云立在阁道上,看着前头的大火,当下走过来说道。

    赵云点点头,“此次多亏有你,不然若是箕口一战败了,只怕大军不得轻易退回汉中。”

    “将军过奖了,末将只是尽力罢了。”

    鄂顺说道,看向那仍在燃烧的阁道,眼中露出钦佩之色,“冯郎君当真是厉害,竟然能料到有烧阁道的一天,提前在这里存了桐油。”

    赵云听了,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斜眼看了一下鄂顺,心道你这意思不就是说那小子早就知道我会战败?

    不过此时想起来,那小子在出发前,借着二郎的名头,死活都要把这员猛将塞入自己的军中,莫不是他在一开始就不看好自己?

    只是再忆起昨日侥幸小胜一场,今日自己才能领军安然退回,期间鄂顺功劳甚大,当下赵云倒也不好说什么。

    同时有些担心地看了西北方一眼,也不知丞相在陇右进展如何了?自己已经失利,曹贼就能专注陇右,丞相的压力,只怕会陡然加大啊!

    只是多想无益,赵云也只能派人把箕口失利的情况火速知会丞相,剩下的,就等着丞相的消息。

    大汉在赤崖的南边,建了一个府库,本是为了北伐所用,如今兵败退回,阁道被烧,赵云便令此次大军所剩余的资用全部封回赤崖府库,以待来日。

    同时领兵亲守赤崖口,以防万一。

    陇右。

    诸葛亮才堪堪把冀城攻下,就听到赵广从陇关领军回来,大喜过望之下,竟是激动得走出冀城县衙的客厅门口亲自迎接前来的赵广和杨千万两人。

    “陇右归复大汉所治,冯明文与你等皆是首功!”

    赵广还好,毕竟他家大人与丞相亲善,他若是愿意,天天都有机会见到丞相。

    杨千万就不一样了,看到丞相站在门口迎接自己,本就已经激动得浑身哆嗦,如今再听到这一句,当场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只见他手足无措地行了一个礼,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末……末将……杨千万……”

    “有功之士,何须多礼!”大汉丞相一手扶着一个年青才俊,把他们迎进客厅里,“你们来回奔跑,辛苦了!且坐,速与我说说,你们是如何攻下陇关的?”

    杨千万坐那里,屁股如何生了疮,左右扭动。

    倒是赵广镇定一些,只听得他说道,“回丞相,兄长令人做了一种抛石车,比平常抛石车厉害得多,在二百步开外就能把装着桐油的罐子抛进关内。”

    “关城里全是木头房屋,又多存檑木,一下子就烧了个精光。这火烧得太大,里头的人若不是出来,就只能被烧死……”

    寥寥几句,听得大汉丞相眼皮直跳,更别说被特意叫来旁听的姜维。

    想了一下陇关城内的人竟是被冯永直接放油火活活烧死,姜维心里头一个激灵,暗道这心狠手辣小文和,当真是名如其实。

    倒是大汉丞相听出了这其中的重点,当下连忙问道,“是何等抛石车这般厉害?”

    “丞相,末将也不知。这种抛石车,乃是兄长专门训练过的人才能操作,听会算学的人用得最好……”

    大汉丞相一听就眼冒绿光,这肯定又是那小子的师门绝学,错不了!

    冯永在学堂里大力推行算学,他对算学的运用当真是独辟蹊径,这一点大汉丞相早就有所领教。

    那什么大数据统计,不正是运用了算学?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心痒难耐,连连问道,“东西呢?东西在哪?”

    “陇关的抛石车已经被兄长毁了,说是防止曹贼获取后拿去防造。”

    “啪!”大汉丞相一听,当下猛地一拍案几,怒气勃发。

    “不过兄长已经让末将把人给带回来了。不单是制造抛石车的匠人,而且那操控抛石车的人也带回来了。”

    赵广一看丞相这模样,连忙解释道。

    “好好好!”大汉丞相这才转怒为喜,禁不住站起身来,正要说话。

    只听得赵广又有些吞吐地说道,“只是……只是兄长昨走前有言……”

    “什么?”

    大汉丞相看到赵广这模样,心里下意识地就是一咯噔,暗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兄长说了,这些人,培养不易,只是借……借给丞相用……”

    赵广磕磕巴巴地说道。

    诸葛亮:……

    姜维都忍不住地斜视过来,这大汉天下,竟然还有人敢跟丞相讲条件?活腻了?

    “借用就借用,用完了我再还他。”

    大汉丞相想起如今上未下,陇西未下,前两日那关兴张苞又传回来消息,说是凉州有异动。这两日还在想着如何能早些攻下陇西的襄武,以腾出手来应付凉州的兵马。

    那小子让赵广带回来这么些人,正是解除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当下便开口应下。

    姜维听到这话,猛然瞪大了眼,还真有敢跟丞相讨价还价的?丞相竟然答应了?

    诸葛亮自然没有注意到姜维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到那挂着的舆图上。

    从冀城顺着渭河往上走,就是南安郡的郡治道县和陇西郡的郡治襄武县,只要守住这两地,无论凉州人马是从北边的榆中来,还是从西边的狄道来,皆可快速做出反应。

    如今陇关已经堵上,曹贼若是想再派出大军到陇右东边门户略阳,唯有走最北边的鸡头道,这样的话,少说也要多走近五百里路。

    而且这五百里路,也不是他们想走就走的。

    因为萧关和鸡头道皆属安定郡,而安定郡则是响应大汉的三郡之一,曹贼就是想通过鸡头道上陇,那也得先把安定郡平了再说。

    不然后路粮道被断,那大军上陇就成了送死。

    不得不说,陇关易手,整个战局就已经活了过来。

    想到这里,诸葛亮自信一笑,点了点北边的陇山,说道,“赵广,我若给你凑足一万五千人,你能不能守住萧关和鸡头道?”

第0590章 各施所能

    “末将愿下军令状!”

    赵广一听,连忙起身大声道。

    “好!若你能守住北边一个月,当记你一大功!”

    诸葛亮赞许道,“如今安定郡有士人杨条,领宗兵守月支城,以抗曹贼,你到了鸡头道,可想法子与他联系上。若是月支城不可守,可让他领族人进入陇右。”

    “末将领命!”

    看到赵广脸上欲言又止,诸葛亮又问道,“还有何事?”

    “是这样的丞相,当日兄长,呃,冯将军领军过街亭时,曾与末将讨论过此地地形。”

    赵广有些吞吐地说道。

    诸葛亮闻言,却是欣慰一笑,“你等皆是领兵之人,看到险要,便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乃是好学,这是好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同时心里在想着,那小子总算是没辜负自己送给他的兵书。

    “话是这么说,只是末将此次从陇关经过街亭,却发现马将军所立营寨,却与冯将军所说的大不一样。”

    赵广心里砰砰直跳,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兄长为何突然就看不惯马谡。

    “有什么不一样?”

    陇右形势大好,诸葛亮心情极佳,笑着问了一句。

    “那街亭南边有一山,极是险要,可驻扎万人。如今马将军亲自领人在上头安营扎寨,却让柳将军领偏师在街亭小城驻守。”

    “可冯将军当初对末将的说法却是,大军应当以街亭城为依托立寨,以偏师上山作呼应。末将这一路都想不明白,这两种做法到底以何为佳?”

    诸葛亮闻言,又仔细看了看街亭位置,沉吟一声,“皆有道理。大军立寨于街亭城,那就是以守为主。若是立寨山上,则是以攻为主,毕竟居高临下,借有地利……”

    说到这里,诸葛亮心想,这幼常看来还是立功心切,这等立寨方式,自是想着要尽歼来敌。如此看来,幼常有临机变阵之能,而冯明文,则是深知自己阻敌的意图。

    “只是丞相,那山上并无水源,唯有从山下汲水,若敌来犯,围而不攻,那当如何?”

    赵广小心翼翼地说道。

    “嗯?”诸葛亮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赵广,“你说什么?”

    “山……山上无水,大军须从山下汲水。”

    赵广这一回终于知道害怕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姜维垂下头,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虽然他是刚入大汉,但丞相对他倒是多有照顾,所以他自然知道丞相最赏识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冯明文,一个是马幼常。

    如今这赵广从陇关归来,却突然提起马谡扎寨之事,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但姜维知道,肯定不会像赵广所说的那般简单。

    姜维能想到,诸葛亮也能想到。

    大汉丞相看着赵广,缓缓地问道,“你老实与我说,你提起此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赵广看到丞相这般模样,咬了咬牙,硬气地说道,“回丞相,就是末将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兄长领大军五日奔袭两百六十余里,三日破陇关。”

    “如今犹在关山顶上扼守关口,阻却东面来敌,街亭南通广魏郡的清水,西依陇右的门户略阳城,乃是兄长唯一后路所在。”

    “若是有失,不但兄长所做前功,皆为尽弃,而且所率大军,进退无路,唯有等死关山之上。故末将看到马将军这般扎寨,心有不安,所以这才想问一问丞相,此举妥否?”

    诸葛亮听了赵广说这些话,上下打量着他,神情越发严肃,虽然不说话,但大汉丞相的威势终不是说笑的。

    赵广不敢去看诸葛亮,却是死活不吭气。

    僵持了好一会,诸葛亮突然笑了一下,“你们倒是兄弟情深,不过这个事情,你担不下来。这种眼光,在你们这些这一辈中,只有那小子有,你还是差了一些。”

    “丞相,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赵广急了,连忙说道。

    诸葛亮指了指赵广的双腿,“你要真说的实话,你们俩这双腿,在抖什么?”

    说着,他又转身过去看地图,悠悠叹了一口气,“这小子倒是惜命,守着前方还想着后路会不会有问题。放心,我不怪你们。只是幼常……若真如你所说,那就当真是失我所望!”

    后路被断,那就是灭顶之灾,在诸葛亮看来,冯永和赵广的这个做法虽然是摆明了不相信马谡,但也无可厚非。

    毕竟当年关君侯就是因为后方有失,这才有了兵败身亡之事。

    最重要的是,马谡所为,确实有失妥当。

    赵广三人皆是沉默不语。

    姜维扫了一眼赵广和杨千万,心里暗暗想道:这冯明文,前头刚把曹贼烧死在陇关,后脚让人带回廖廖几句话,就能让丞相对马谡大失所望。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之名,吾终于知矣!

    “赵广,我再予你七千人,你明日便领兵前往略阳。姜维,你带着我的手令,前往街亭,替我亲自查看马谡扎寨的情况。”

    “若是他当真舍水上山,你就……”

    诸葛亮终究是大汉丞相,很快就理智压制住感情。

    他看了一眼姜维,又叹了一口气,心道若伯约非是新降那就好了。

    “你就传我之命,勒令他下山,老老实实地回到城中扎寨,然后把他的营寨再画一张图回来给我看。杨千万,我也给你一份手令,你随姜维一同前往。”

    “到了那里,你自己挑出五千人马,再回到略阳与赵广汇合,然后一起北上。”

    “诺!”

    三人齐齐应道。

    诸葛亮吩咐完毕,又各自给了三人兵符手令,这才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让他们出去。

    看着丞相看着舆图的背影透出一股落寞之意,赵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杨千万拉了拉他,赵广只得悻悻地走了出来。

    长安。

    长安的临时行宫里,曹睿神情有些萎靡地半躺在榻上假寐,他自洛阳一路赶来,本就有些劳累。

    哪知刚入长安地界,被接到陇关失守,庞会战死的消息,当场就把他打击得有些发蒙。

    陇关失守,就相当于关上了陇右一半的大门。

    若是蜀虏占有陇右之地,那关中就处于汉中与陇右的夹击之下,到时不知要往关中填多少兵力才能守住。

    而且蜀虏随时可以翻过陇右俯冲关中,而关中却要日夜仰视陇右,两者攻守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曹睿想到这里,就禁不住地心烦意乱。

    去年刚登基时,东吴趁机分两路北上,却被打得大败,当时的自己是何等意气风发,有一种汉吴二虏不过如此的想法。

    所以才有了后面听到诸葛亮在汉中,便欲发兵伐之的想法。

    没想到这几年寂然无声的蜀虏趁着西边空虚,占了先机之后竟是这般难缠。

    “陛下,卫侍中有事求见。”

    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悄声说道。

    “哦?速请到前堂!”

    曹睿一听,连忙睁开眼起身。

    随着魏帝来到长安的卫臻看到曹睿从后堂绕出来,连忙行礼道,“臣卫臻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

    “免礼免礼,卫侍中,可是前方的张将军有了消息?”

    曹睿打断了卫臻的行礼,心急地问道。

    “陛下,陇关险要,张将军就算是要重夺陇关,那也需要时间聚拢兵马,非一日之功,陛下不必心急。”

    卫臻不紧不慢地说道。

    “吾如何不急?陇右一失,关中则久守必失!”曹睿脸上尽是焦虑之色,“关中一失……”

    “陛下慎言!”卫臻听到曹睿这个话,眉头一皱,大声地打断了曹睿的话。

    只听得他呵斥道,“陛下乃是一国之主,身负万民之望,如今又御驾亲征,百万将士皆以陛下为首。”

    “若陛下都失了心神,乱了方寸,那万民便无所据,将士就无战心,介时谁还相信大魏能败蜀虏以复陇右?望陛下慎之!”

    曹睿听到卫臻这一番话,头上如浇冷水,立刻惊醒过来,脸上泛起羞愧之色,“是吾考虑不周。”

    卫臻看到曹睿承认了错误,这才缓了一口气,“陛下,陇右局势大乱,那只不过是蜀虏趁着大魏没防备,一时得逞罢了。”

    “如今张老将军领虎狼之师,率精锐之士,驰援陇右,定会所向克定。陛下只管安坐等候好消息便是。”

    曹睿被卫臻这般安慰,有些慌乱的心这才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卫侍中说得的,是吾错了。”

    说着,他转身跪坐回主位,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不知卫侍中此次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卫臻这才弯下腰去,恭声道,“回陛下,臣此次来,确有一个好消息说与陛下听。”

    “哦,是什么好消息?”

    “大将军前日在箕口大败蜀虏赵云,逼得赵云逃窜汉中,甚至因为害怕大将军追赶,还放火烧了栈道,蜀虏暂时不会再威胁到关中矣!”

    曹睿一听,当场就欲站起来,可是想起方才卫臻所言,又生生地跪坐了回去,故作平静的脸上却是禁不住地泛起喜色,“此话当真?那可真是太好了!”

    “陛下,这等国家大事,岂是能开玩笑的?陛下请看,战报在此。”

    卫臻说着,从袖里拿出公文,递了上去。

    “卫侍中养气功夫深矣!”

    曹睿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看到卫臻面容平静,当下不由地称赞了一句。

    待他打开战报看完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大将军不愧是先帝重托的宗亲重臣,当是不负朕之所望!”

    只是想到那蜀虏赵云烧了栈道,以断追兵,曹睿又是有些恼怒,“这蜀虏倚山作险,利则袭扰,不利则退守,当真是令人不胜其扰。”

    卫臻却是微微一笑,“陛下,蜀虏箕口战败,火烧栈道退守汉中,自以为得计,却不知如今大魏聚精锐于关中,破之正在此时。”

    “卫侍中竟有破虏之计?可否告知于朕?”

    曹睿闻言连忙站起来,惊喜地问道。

    卫臻从容道,“陛下请听臣一言。如今那诸葛亮领蜀虏大军于陇右,其粮道必然是自汉中过武都,经祁山而行。”

    “兵法有云,攻其所必救。汉中粮道,便是蜀虏所必救。诸葛亮攻我陇右,我便伐其汉中,断其粮道。”

    “此时蜀虏举国之兵皆在陇右,汉中兵力定然不多,如今大将军手下兵马数万,无所事于关中,何不趁机自经大散关走陈仓道伐汉中?若是汉中能下,则大事可定。”

    “蜀虏陇右之军粮道一断,则不战自乱,蜀虏无陇右大军则再无可战之兵。到时莫说陇右可复,陛下只需令一上将整兵进军三巴,蜀地一鼓而下亦未可知。”

    “妙啊!”曹睿击节叫好,眼前犹如黑夜里看到灯烛,脸上迸发出奕奕的神采来,狂喜道,“张将军在洛阳临行前,曾说蜀虏弃险而出,败之正当其时,此言果是大有道理。”

    “卫爱卿,众人皆愁如何攻陇关,没想到你却是独具眼光,看到了蜀虏弱点所在,若是此役能灭蜀虏,你当立首功!”

    虽说一再告诫自己不可喜怒形于色,但卫臻此计,当真是太过于绝妙,若是能成,那便是不世之功,年仅二十四岁的曹睿如何能忍得住,他竟是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

    陇关。

    自攻下陇关后,冯永每天都会站在城墙上,翘首看向山下,期待张的到来,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按道理早就应该到来的张,竟是一直没见到踪影。

    “没道理啊,这张怎么会这么慢?就算是爬,也应该爬到山顶了啊,怎么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冯永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过身喊道,“来人,让王小将军过来见我。”

    王含很快步履匆匆地到来,拱手行礼道,“将军,可是有什么事吩咐末将?”

    冯永按捺住心头的不安,点了点头,“王小将军,我想让你带着暗夜营的人下山去,一探曹贼的动静,我总觉得这曹贼这么久不来,实是有些诡异。”

    “诺!”

    王含应了一声,正要转身下去,冯永又连忙喊道,“若是发现了曹贼,记得看看那帅旗,究竟是何人领兵。还有,山下乃是曹贼之地,千万要小心一些。”

    “明白。”

    冯永吩咐完王含,又挠了挠头,嘀咕道,“这曹贼究竟在搞什么鬼?”

    “将军领大军数日奔袭近三百里,轻取陇关,颇有大将之风,为何得了陇关天险后,却如此担心?”

    张嶷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冯永身后,脸上有些担忧之色,开口问了一句。

    冯永回头看了一眼张嶷,苦笑一声,“陇关乃是陇右的咽喉锁要,那曹贼放任我们修整关城,迟迟不上陇山,实是太过于古怪,所以我心有不安。”

    “将军也说了这乃是陇右的咽喉锁要,曹贼大军若要上陇,则必经陇关,我等只要守紧这里,剩下的自有丞相处理。”

    张嶷劝说道,“将军乃是军中主帅,但且安坐就可抚军中人心,剩下的事情就交与末将等人。若是将军都不安,那军中将士又何来信心杀贼守关?”

    那是你不知道对面是张,乃是曹操手下五子良将的硕果仅存啊!

    冯永心里的压力虽然很大,但听到张嶷这话,也只得点头,“张将军说得有理,是我有些太过于焦虑了。对了,军中有笛么?”

    “笛子?将军要笛子做什么?”

    冯永长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吹过笛子了,想吹个曲子解解闷。你说得对,我反正除了等,也做不了什么。”

    张嶷:……

第0591章 攻其所必救

    笛子在汉代已经很流行了。

    不但在宫廷奏乐,甚至在军队的鼓吹乐中也有一定的地位。

    更何况蜀中多竹子,正是做笛子的好材料,所以在军中找一支笛子并不算难事。

    张嶷不但亲自去找,而且还亲自给坐在墙头发呆的冯永送了过来。

    冯永试了试音,感觉与后世的差别不算太大。

    熟悉了一下音调,想了想,既然说了要静下心来,那便吹一曲《清心普善咒》好了。

    前世到城里的重点中学读书,别人都有个什么弹琴吉他之类很洋气的特长,让冯永有一种自卑感,他觉到自己就是个土鳖。

    在同学的起哄下,冯土鳖于是拿出了一支小牧笛,吹了一曲放牛曲。

    这是他小时候跟着小姑姑去放牛时学会的。

    那时候的他,坐在小河边上,看着小姑姑站在那里吹笛子,觉得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就是那一次吹笛,冯永成功引起了坐在自己前面那个女同学的注意,然后打开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啊,不,应该叫兴趣。

    这时代的儒将要比武将受欢迎得多,羽扇纶巾就是标配。

    周瑜是不是这个打扮冯永不知道,但诸葛老妖确实是带戴葛巾,执白羽扇,进出还乘素舆,在公众场所确实颇给人一种指挥若定的感觉。

    这大概与后汉儒学兴起,以及世人对知识的崇拜有关。

    认为有学问的人指挥军伍,乃是一种文韬武略能力表现。

    冯永坐在城墙上吹了一曲,就连通过底下城门的士卒脚步似乎都轻了几分,生怕惊扰到主帅的雅兴。

    曲终后,一直站在身后的张嶷赞叹一声,“冯郎君此举,颇有名士风范。末将觉得,郎君还是不要穿这盔甲了,免得掉了身份,着儒服会更好一些。”

    冯永摆摆手,“我还是觉得穿这盔甲安全一些。”

    张嶷:……

    在等待王含查探消息的时候,赵广派人快马传回了街亭事情已经办妥的消息,这让冯永终于松了一口气。

    马谡这一回估计是真的让诸葛老妖失望了,直接就被剥夺了三分之一的兵权,分出五千人给了杨千万带去堵陇山的北边关口。

    可惜的是句扶的资历还是太低了,否则冯永就可以建议让他来守街亭,这样才有安全感。

    不过现在赵广和杨千万正全力赶往萧关和鸡头道,略阳有高翔守住番须道,除了在上后面有一条陈仓狭道能让少量曹魏援军过来,关中进入陇右的道路基本已经被堵死了。

    街亭最有可能面对的,也就是从陈仓狭道赶过来的三五千人。

    马谡面对张的断水包围,好歹也守了两天吧?

    没道理他领个一万人,还是在城里安营,对面只有五千人他还守不住,就算最后守不住,坚持个四五天不是问题吧?

    自己从陇关冲下去支援,最多也就是两天的时间。

    把所有的细节都重新考虑了一番,冯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冯永收到赵广消息的第二天,王含也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山下的信息:陇山下的县从十天前就已经开始进驻大军,一直屯守城内不动。

    十天?

    冯永屈指一算,夺下陇关,赵广回冀城,然后昨天派人快马送信到自己手上,正好用了八天,再加上今天,正好九天。

    也就是说,自己夺下陇关的第二天,曹魏援军就已经到了县,与自己只差一天半的路程。

    “城中主帅是谁,知道么?”

    冯永开口问道。

    “城头的大旗上写着张字,末将还捕获了几个出城伐柴的士卒,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他们乃是从洛阳日夜兼程过来,是张领军。”

    王含回答道。

    “那就没错了,确实是他。”

    冯永喃喃地说道,历史没变,可是为何张会呆在山下整整十天都没动静?这没道理啊!

    “城中有多少曹贼?”

    冯永想了想,又问了一句。

    “不确定。几个舌头所说的数目都不一样,两万到五万的皆有,不过末将在城外守了两天,数了一下出城伐樵的士卒,觉得城里应该是两万到三万之间。”

    根据每日所需柴火的数量,可以大致推断一个数目范围,只是这个“两三万”,却是让冯永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不应该啊!张所率兵力,应该是五万上下才对,还有一半人去哪了?”

    如果说,张全力驰援陇右,能跟得上的最多不会超过两万骑兵,那还说得过去。

    可是如今已经在山下停留十天了,十天时间,已经足够后头的部队全部跟上来了,怎么可能还是两三万?

    汉吴魏三国中,对士卒逃亡惩罚最严重的莫过于曹魏。

    因为它主要实行的是世兵制度,也就是把士卒及其家属另立户籍,把家属集中居住作为人质,并令其世代为兵。

    所以若是士卒逃亡,其妻子父母,轻则入官为奴,重则被杀,这种制度虽然很残酷,但也有力地限制了士卒的逃亡。

    “冯郎君如何得知曹贼会有五万人马?”

    张嶷问道。

    当然是史书告诉我的。

    “曹贼在洛阳的中军不少于五万,再加上洛阳周边郡县,至少可以集七万兵力。既然他们是日夜兼程而来,那就说明曹贼急于救援陇右,所以洛阳自然是能派多少就派多少。”

    冯永嘴里答着,手里摊开地图,手指在每一个关键点上划过。

    特别是自己的后路街亭,他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因为街亭的威胁只有来自南边的广魏,而广魏郡又有吴懿看着,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只要马大嘴不出什么妖蛾子,一万人挡五千人,挡个三天,就足够自己从陇关赶过去支援。

    冯永越看越迷糊,所以张的两万多人究竟在哪里?要干什么去?

    能支援陇右的,除了从陈仓过来几千人,也就凉州方向了。

    从赵广传过来的消息看,这次从凉州过来的曹军足有两万,乃是汉羌混合,全是骑兵,领军者又是镇守河西十几年的郝昭,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后军。

    这个信息已经超出了冯永历史数据支撑范围,因为在原有的历史上,马大嘴败得太快,诸葛老妖撤回汉中时,都没有正式与凉州的人马对上。

    所以冯永也不知道凉州究竟会有多少人过来。

    更重要的是,西凉铁骑,冠绝天下,所以诸葛老妖带着人去和魏延汇合,看来是想打下陇西郡的同时,亲自阻击凉州人马。

    同时这也是目前曹魏能进入陇右的最大支援,只要打败了凉州方向的曹军,陇右就可以彻底安定下来。

    这个安排也没什么错。

    毕竟如果先去东边打上和广魏郡,不知要多久才能打下来,就算是打下来,那也没时间回头转到西边了。

    到时候凉州兵马不但可以逼退魏延,还有可能跑到冀城,把北伐大军切成两段。

    那就是马大嘴失街亭的再一次翻版。

    “张将军,来一盘推演?”

    冯永对着张嶷说道。

    “好。”

    张嶷点头应下。

    冯永一屁股坐到代表曹魏的那一边,他要来一个换位思考。

    手里拿着棋子,按目前所知的摆上全部兵力,想了想,又给长安摆上一万兵马:按史书记载,这个时候曹睿应该已经到长安了,他应该会把洛阳剩下的兵马带过来。

    于是手里还剩下三万未知动向机动兵力。

    很明显,如今大汉是东守西攻。

    而曹魏则是拼了命地想要从东西两边进入陇右。

    陇关失守,想要进入陇右,那就只能再顺着陇山往北边走,经萧关,走鸡头道翻过来。

    冯永把手里的三万兵力放到萧关位置,想了想,又拿了回来。

    这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就算张能在北边击败赵广,等他率军跑到略阳的时候,估计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到时候高翔再加上马谡的配合,甚至自己都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以逸待劳,轻易地击溃他们。

    更重要的是,如果张当真是走萧关,不可能十天都没走完,安定郡那边早就应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看到冯永犹豫不决的神色,张嶷开口道,“将军,那张未必是隐藏了三万人,说不定他看到陇关失守,所以想全力守县呢?”

    “不可能!”冯永摇头,无陇右,关中则久守必失,曹贼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若是换了我,逼得急了,就算是拿人命填,拼死也要把陇关拿回来。”

    “这样的话,即便陇右一时失守,也可以调集足够的兵马,从陇关进入陇右,与大汉继续争夺陇右。”

    “这么一来,大汉就不得不与曹贼陷入长久的争夺战,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甚至还有收回陇右的希望,而不是把陇右拱手想让,甚至让关中处于威胁之下。”

    冯永又把陇山的所有通道都看了一遍,排除了萧关方向,确认只有强攻陇关一途。

    可是张很明显没有这么做。

    于是只能继续排除。

    陈仓狭道和番须小道可以忽略不计,那么……

    冯永咬咬牙,把三万兵马都放到了陈仓的位置!

    张嶷一怔,指了指箕口,“将被,这里还有赵将军,曹贼一开始就被吸引过来了。”

    冯永把代表赵云的棋子推回汉中,然后把代表曹真的三万兵力和张的三万兵力合作一起,直接推到散关的位置。

    “啪!”冯永一拍案几,肯定道,“错不了!”

    “赵老将军从我们一出汉中就已经在箕口了,所领的乃是老弱之兵,对面曹真所领的又是精兵。稍有不慎,赵老将军就有可能被逼退回汉中。”

    冯永迎着张嶷疑惑的目光,解释了一句。

    “若是曹贼当真兵合一处,只怕武都的粮道会有危险。散关往南是汉中,往西是武都,只要曹真堵住陈仓道不让汉中的人出来,张再从散关去武都,廖将军的三千人马守不住!”

    冯永说到这里,越发觉得有可能。

    张从洛阳远道而来,要说是疲惫之师那是肯定的,但是十天啊!

    他已经到了县十天了,就算是用三天回头收拢掉队的兵力,然后再慢慢走回陈仓,那也有足够的时间让士兵恢复体力。

    张嶷终于也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白看向冯永。

    “王含!”

    冯永已经顾不得和张嶷说话了。

    他猛地转过身,急促地说道,“快,拿纸笔来,我要把这个推测告诉丞相!还有,派人去跟上的吴将军说一声,他离武都最近,让他千万要注意。”

    冯永的手脚在哆嗦着,妈的,大意了!

    原本以为从陈仓进武都这一条路是最远的,又有汉中在监视,曹贼断然不可能走这条路。

    却是忘了

    这张果然不是易与之辈。

    冯永可以肯定,县里的曹军肯定没有五万,可能只有两万,甚至只要一万人,就足以守住县了。

    若是剩下的四万人都跑去了陈仓……

    冯永把长安的一万人也放到散关,这么算起来,就足有八万人,全汉中的兵力加起来,也只是堪堪到两万,这其中还包括了老弱。

    更重要的有一件事冯永没敢说,按历史记载,赵云退回汉中,把斜谷的栈道都烧掉了,虽然可以避免曹真的追击,但特么的自己也轻易地被堵死在了汉中。

    若是斜谷还能走,汉中的兵力说不得还可以尝试再一次出斜谷,骚扰散关后方,让他们不敢放开了手脚进入武都。

    王含急忙准备好笔墨,冯永笔画缭乱地写下自己想法,也不管自己的字体有多难看了,同时还画下了大致地形图,最后盖上了自己的帅印。

    “还有,”看着王含就要跑出去,冯永一把拉住他,“你再带着暗夜营的人下山,一定要想着法子打探到县曹贼的准确兵力!”

    “诺!”

    王含重重地说道。

    此时的冯永可以听到自己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如今自己手里就一万人,就是分出一半人跑去武都,那也是杯水车薪。

    陇右的大好局势,让大伙都飘了,如今北伐大军实在是太分散了,哪个方向的都有。

    如今唯一所能指望的,就是诸葛老妖能及时带着人马返回武都。

    最多暂时放弃攻打陇西郡,让魏延守好南安郡的道县,然后再让高翔句扶等人守好天水郡的冀县,只要这两地不失,凉州的人马就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第0592章 传说

    诸葛亮领大军出祁山,为了达到突然性,大军一路快速前行,根本没有时间收拾武都阴平两郡。

    再加上曹魏在此二郡本就没有放多少人,武都的守军看到北伐大军前来,皆是闻风而逃,勉强退守各处险隘。

    所以武都郡除了祁山道一线有廖化巡视,保证粮道安全以外,剩下的各处,要么仍处于曹军的控制之下,要么是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

    自散关走陈仓道进入武都,有两个地方最为重要,第一个地方是故道县,第二个地方是河池县。

    出散关走陈仓道,到了故道县,就意味着已经翻过了秦岭,道路的坡度开始向下走。

    同时故道县也是陈仓道的险要所在,乃是秦陇之捍蔽,巴蜀之襟喉,后汉曾在这里设立关戍,专门派兵把守。

    只要守住这里,曹魏就可以随时从散关翻过秦岭,进入武都。

    曹操当年领兵平张鲁经过这里时,看到此处险要,还特意把后汉的关戍分出来,扩成一个县,加强了防守力度。

    故道县继续南下大约两百里,就到了第二个咽喉所在,河池县。

    这里是陈仓道与祁山道的交汇处.

    往东是汉中的屏障阳安关。

    往西南是武都的下辩县,当年汉中之战,张飞、马超、吴兰、雷铜就是攻打下辩,因为兵力支援不上,反被曹洪、曹休、曹真打败。过了下辩县,就是祁山。

    河池县往东南,是蜀中到汉中的主要通道金牛道。

    可以说,河池县是武都的地理枢纽所在。

    同时这里也极为险要。

    曹操经过这里时,有氐王窦茂众万余人恃险不服,惹怒了曹操,在攻破氐人城寨后,尽屠之。

    曹真把赵云逼回汉中后,曹魏尚书右仆射、侍中卫臻向魏帝曹睿提议走陈仓道断蜀军粮道,得到了魏帝的肯定。

    曹睿任卫臻为征蜀将军,派其前往陈仓作为大将军曹真的副将,准备学当年的武皇帝,兵出散关,从陈仓道走武都进入汉中。

    就算是攻不破汉中的阳安关,也可以威胁陇右蜀军的粮道。

    不得不说,曹操当年派兵把守故道县险隘的做法,给重新进入武都的曹魏大军带来了极大的方便。

    自陈仓到故道县,有近三百里,卫臻率前军急行,一路通畅无阻,顺利到达故道县,不但加强了故道县的关隘守卫,而且还为曹真大军的到来提前作好了准备。

    一直密切注意陈仓道方向的阳安关守将马岱,得知故道县出现曹魏大军后,急忙通知镇东将军赵云。

    赵云接到马岱的消息,连忙赶到阳安关与马岱汇合,然后亲率精兵一万前往河池据险而守,同时通知廖化,紧守下辩。

    只要守住了河池和下辩,就能保证北伐大军的粮道,同时也保证北伐大军能随时退回汉中。

    不得不说,曹军在听到陇关失守后,立马兵出散关的行为,这个反应非常快。

    陇关不在手里,无法快速进入陇右,失了先机。

    但故道县仍是在手里,可以从那里轻易地进入武都,分击河池和下辩,这两处只要能攻下一个,那就相当于截断了北伐大军的粮道。

    这一举动,直接就把失了陇关的被动化为了主动。

    更要命的是,原本远遁羌道的强端,在听到曹魏大军北边进入武都后,立刻举兵响应,并联合二十多个部落,集两万余众越过羌水,扬言要从南边攻打下辩。

    一时之间,祁山道这条北伐大军的粮道,突然就遭受到南北两个方向的威胁。

    东西走向的羌水,两边皆是高山,大多数地段皆是难以行走。

    但也有几处河谷,因为地理比较开阔的原因,形成了小小的河谷平原。

    离下辩最近的一个河谷平原,约有三百里,此处南边是羌水,北边是一大片平地,同时河谷的北边高山,还有一条河水流下来,汇入羌水。

    这两条河水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平原地带。

    这里草木茂盛,气候温和,两边又有高山峻岭作为屏障,平常乃是羌氐聚居放牧所在,如今已经成了强端大军汇集的地方。

    各式各样的羌氐营帐皆是围绕着最中间的一个大帐而立,牛羊马的嘶叫声,各种让人听不懂的羌胡之语,这平日里安静的河谷显得极是热闹。

    时不时还可以看到有氐人首领带着族中精壮,或数十,或数百,驱赶着牛羊从南边的高山那里翻越而来,然后再在最外头竖起营帐。

    河谷的上空,飘浮着各种粪便的气味,以及胡人特有的膻腥味。

    “大王,我们为什么不等汉人自己打出结果再出去?”

    最中间的大帐里,各个部落的氐人首领毫无章法地坐在地上,嚷嚷个不停。

    “汉人的武器很厉害,我们只有一部分族人有铁做的兵器,就算是两万人,也打不过他们五千人。”

    “怕什么?我们有山神保佑,这里的高山,就是我们最大的保证。就算是打不过他们,我们也可以躲到山里,他们追不上我们。”

    同时也有人在担忧,“我的族里已经存了一个冬天的羊毛,本想着开春就可以卖给汉中,可是没想到汉人竟然又开始打仗了。”

    说着看了看坐在上头的强端,“我们不帮汉中的汉人,反而与他们为敌,以后他们会不会不再收我们的羊毛?”

    这一番话出来,不少人皆是赞同,“强大王,你与北边的汉人交好,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汉中的汉人愿意让我们拿没用的羊毛来换毛布,这些年过冬,大伙才好过了不少。”

    “若是得罪了汉中的汉人,他们不再给我们羊毛,我们的族人岂不是又要开始挨冻?”

    “对啊强大王,此事还是需要三思才是。”

    强端看着底下的众人,脸色有些阴沉。

    这几年,他与天水的汉人合作,控制了沮县的羊毛交易,从中牟取了巨大的好处,同时也让自己的部族成为武都和阴平两地最大的氐人部族。

    强端不懂什么叫经济战争,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控制羊毛交易一天,那么他就是武都阴平最大的氐王。

    此次召集众君长前来,其实他就是想要看看自己在武都阴平的众部族君长的眼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份量。

    如今看来,自己在众人眼里,已经算得是一呼百应。

    一声令下,所有的氐人君长就远道赶来。

    但对于强端来说,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因为自己要做的,是这些人的王,而不是只被看成是比他们强大的部族君长。

    现在他们敢质疑自己,敢反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根本就不是面对一个上位者的态度。

    此次出兵,只要领着他们打败了他们眼中的强大汉人,自己就可以在进一步建立起权威。

    看到强端坐在上头不说话,底下的人就越发地大胆起来。

    他们不敢去说强端,于是就把矛头对准了站在强端身边的人。

    “杨仆,你在八年前就已经投了汉中,带着族人去了北方,怎么现在又回来了?莫不成就是因为你欺骗了强大王,所以强大王才决定出兵的?”

    “没错,我记得他八年前投了汉人后,举族迁去了天水冀县。如今那里打得厉害,定是那里的汉人叫他回来劝说强大王领兵帮忙的。”

    被称作杨仆的氐人面带尴尬之色,转过头去,当作没听到别人的问话。

    倒是强端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大喝一声,“够了。”

    他身材高大,站起来后虎视众人,自有一股压迫感。

    帅帐内的众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强端环视着众君长,冷笑一声,“是不是这几年的安稳日子,让你们忘了自己以前被汉人欺压是什么模样?”

    “远的不说,就说十年前,曹操领大军进入武都,屠杀的羌氐还少吗?河池那里,白骨累累,每次去沮县交易羊毛,我都会经过那里,每一次看到山谷里的白骨,我心里都会害怕。”

    “我害怕汉人等哪一天恢复了力气,又会再派大军过来。你们难道还不明白,正是因为这些年汉人一直在打仗,所以他们才没有力气来管我们,我们才有了这几年的安稳日子。”

    “若是他们哪一天再合到一起,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你们难道真以为汉中的那些汉人和那个曹操有什么区别吗?”

    “别的不说,要是让汉中的汉人控制了陇右,你们以为他们会放过武都阴平这个连接汉中和陇右的地方?等他们的大军过来,这里就是他们说了算。”

    “到时候我们就会重新被汉人驱赶,被他们欺压,你们还真以为自己能像现在这样自在?简直是愚蠢透顶!”

    强端一口气骂下来,说得帐里的众人皆是哑然。

    “可是强大王,现在北边的汉人已经派大军过来了,如果我们帮北边的汉人打败了汉中的汉人,那他们借机不走了怎么办?”

    有人问了一句。

    “北边的汉人要是真有能力在武都这里驻军,十年前就已经这么做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反是武都与汉中接壤,汉中的汉人才是武都的最大威胁。”

    这个问题简直就是问到了强端的痒处,他这些年与汉人接触,自觉得学到了不少东西,当下便卖弄起来。

    “汉人有一句话,叫远交近攻。四百多年前,汉人分成了好多个国家,他们之间互相攻伐,有人就是用了这一句话,这才把天下的汉人统一起来。”

    “我们现在所要做的,也是这样。北方的汉人离我们远,管不到武都。汉中的汉人就在我们的旁边,能威胁到我们。”

    “所以我们就要帮北方的汉人打败汉中的汉人,让他们退回汉中。北方汉人又不能在武都长呆,所以到时候这里照样还是我们说了算。”

    胡人大多都很淳朴,没有多少的花花肠子,众部族君长听了这些话,低头想了一下,脸上不禁露出动摇之色。

    强端见此,又趁热打铁地说道,“这几年我们与汉中的羊毛交易中,得到了毛布,甚至还有粮食,其实是得到了北方汉人的帮忙。”

    强端一心想要当氐人的众王之王,所以这些年与汉中交易所得到的利益,皆是按各部族出力出物多少平等分配,所以深得氐人信任。

    同时他又把身边的人拉出来,说道,“杨仆以前也是武都的氐王,后来依附了北方的汉人皇帝。”

    “汉人皇帝就把他的族人迁到了天水冀县那里,如今那里被汉中的汉人攻打,所以这一回他受了北边汉人的委托,过来找我们帮忙。”

    “北边汉人保证,只要我们帮他们打败汉中的汉人,他们不但会给我们更多粮食,而且他们当中还有人与汉中有联系,会继续帮忙我们把羊毛卖给汉中。”

    “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与汉中为敌人,他们就不收我们的羊毛。”

    众人听了,觉得汉人的关系当真是奇怪无比,双方几十万人打来打去,之间竟然还可以互相买卖。

    不过得了强端的保证,再加上他们当中有不少人确实也知道这个杨仆的事,听到是杨仆受了北方汉人的委托过来找他们帮忙,心里终于放下心来。

    没想到强端大王竟然能学会汉人的诡计来对付汉人,当下就觉得佩服不已。

    于是纷纷对强端大王表示叹服。

    “强大王真是厉害!”

    “强大王真是太厉害了!”

    “强大王真是非常厉害啊!”

    氐人如今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奉承之语也就是翻来覆去的那几个词。

    不过强端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

    虽然只是粗鲁无比的赞扬,但这可是众君长一致对他的高度评价。

    对于强端来说,已经算是如闻仙乐,当下就有些轻飘飘的,同时心里想道,怪不得汉人那么喜欢抢着当最大的那个大王,原来这是有原因的。

    强端看到终于劝服了众君长,当下趁热打铁,又与他们商量好出兵的日期,然后众人这才闹哄哄地出帐去准备。

    “多谢强大王。”

    待帐内安静下来以后,杨仆走上前来,低声地说道。

    “你不必谢我,北边汉人托你带过来的话,听起来确实有道理,所以我才决定帮忙。”强端回到位置上坐下,看向杨仆,问道,“你可曾记得杨驹?”

    杨仆一怔,说道,“自然记得。我记得他是去汉中投奔神威天将军了。”

    “没错。”强端脸上又现出阴沉之色,“可是他前些日子借着蜀人北去陇右的机会,又回到了武都阴平,欲重成白马氐王,同时还劝说武都阴平的部族支持蜀人。”

    “听说他的独子杨千万,还是那个冯郎君的随从。冯郎君在武都阴平的羌氐里素有威望,那杨驹就是仗着杨千万这个身份,竟是说动了不少人。”

    “冯郎君?”杨仆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就是那个神兵天降,召来神火焚烧关山最高峰的那个冯郎君?”

    “嗯?你也听说了?”强端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些日子,武都阴平的各个部落里,都在传说这个事情。”

    说到这里,强端脸上的阴沉之色更见浓重,很明显,这个事情传得这么快,肯定是有人在后面故意散播。

    冯郎君与胡人歃血为盟,发誓永远与胡人平等交易,让武都阴平之地的羌氐这几年可以拿羊毛这种无用之物换取过冬的布匹。

    这个事情在羌氐部落里广为流传,深得武都阴平两地羌氐的赞扬。

    有人甚至将他神化了,说是早年他曾在深山里得到山神的传授,得了山神的叮嘱,所以出山后才这么无私地帮助羌氐之人。

    但毕竟只是个传说,而且冯郎君只在武都出现过一次,所以强端自然觉得他没有太大的威胁。

    哪知现在他突然又出现了,还召来神火烧了关山……

    这不就是印证了他早年得山神传授的传说?

    北方汉人说得没错,若是蜀人平了陇右,为了加强汉中与陇右的关系,迟早是要控制这里。

    若是在歃血为盟和毛布之事出现以前,强端自己还可以领众人利用武都阴平的高山险地拒汉人大军。

    但那个冯郎君就不一样了,他真要再回到这里,自己这些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势力,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向汉人。

    所以强端决定先下手为强,一定要把蜀人逼回汉中,让武都和阴平继续成为两边汉人的交界地带。

第0593章 七十缗

    “武都阴平素来都是我们氐人的生聚之地,所以此地只能由我们说了算,就是那冯郎君来了也不行。”

    强端想到这里,越发地肯定了自己一定要出兵。

    汉人比起几十年前,越发地衰弱了,这正是氐人的大好机会。

    “强大王有如此雄心,当真是令人佩服。待出兵之日,小人愿意率部族为强大王在前面探路。”

    杨仆似乎生怕强端反悔一般,连忙接口说道。

    强端也不在意他的这点小心思,这杨仆在以前好歹也是武都的氐王呢,没想到依附了汉人以后,竟然落到个这么个局面。

    “你的族人迁去了冀县,如今有多少人跟着你回到了武都?”

    “约有百来名,皆是族里的勇士。”

    强端听了,心道这杨仆以前好歹也是一个大部族,投靠了汉人不到十年,如今族人竟然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像此人一样短视,为了一时的好处而去投靠汉人,让汉人吞并了自己的族人。

    强端说服了众部族君长,次日又与他们在山谷里杀牛宰羊,祭祀山神羊神,盟誓齐心协力把汉人赶出武都阴平。

    为了表明决心,强端这一次亲自领自己部族中的勇士,带头沿着河水行走于高山峻岭之间。

    顺着从北边高山下来与羌水汇合的河流向北翻山而走,河水先是逐渐变小,然后变成了山溪,最后变成了山泉。

    两天后,水流方向也由最初的向南流变成了向北流,山泉又渐渐汇成了山溪,再跟着山谷里的水流方向一直走,就可以到达西汉水下辩就在西汉水的北边。

    而祁山道,大体上就是与西汉水重合。

    如果说,面对走陈仓道的曹魏,至少还有赵云及时驻守河池县,屏护下辩。

    那么只要强端率军走到了西汉水,他就真正威胁到了大汉的脆弱粮道。

    这一条路不是翻山就是越水,要么就是在整日行走于山谷河谷之间。

    对于汉人大军来说,可能是难以行走,但对于常年行于深山的氐人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同时从两边的高山里也时不时有或大或小的山水流下来与之汇合,有些地方形成了方便驻扎的平地。

    就算没有平地,在山林里驻扎对于氐人来说,也是寻常之事。

    三百里的难行山路,氐人大军最多不过就是六七天就能走完。

    强端本还对那个投靠了汉人的杨仆有些看不起,不过待他领军出发了以后这才发现,这杨仆这些年在汉人那里却是没有白呆。

    他领百名族人在前头探路,不但给大军找到了最好的扎营之处,而且还能帮自己规划营地。

    至少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几十个部族,在空地上想在哪里安营就在哪里安营。

    如今经他这么一规划,不但让营寨整齐了许多,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把等级给分了出来。

    虽然有人不满,但强端却是十分享受处于顶端的感觉,所以把这不满之声给压了下去。

    五日后,强端带着人来到了一处平地,但见此处自北而来的河流与一条自东面高山上下来的河流汇成了一条大河,向北奔腾而去。

    两河交汇之处的平坦之地,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大王,这条大河就是流入西汉水的,我们只要跟着它再走一天,就能到西汉水了。”

    早早在这里等候的杨仆迎上来,指了指河水的水流方向,“汉人的粮道就在西汉水边上。我们在此休息一晚上,明日出现在西汉水边上,汉人肯定要吓坏了。”

    强端站在高处,看着下边的人马嘶叫,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去河水饮水,对杨仆找到这个安营的好地方很是满意。

    “那汉人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什么防备吗?”

    虽然这些日子杨仆做得很不错,但强端还是问了一句。

    “大王,那汉人在下辩不过三千人,如今既要防备北边的故道县,又要护着粮道,如今全缩在西汉水的北岸,哪有胆子过南边来?”

    杨仆连忙说道,“况且这里对于汉人来说,至少有一天半的距离呢。他们要是敢跑到这里驻军,只怕下辩什么时候换了旗号都不知道。”

    强端听了,这才点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说着他又看了杨仆一眼,“若是打完这一仗,这武都阴平就是我们氐人的天下了,我手边就缺少像你这样有见识的人,到时候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帮我?”

    “大王若是有意,小人岂有不愿意之理?”杨仆一听,大喜过望,学着汉人行礼道,“小人参见主公。”

    “哈哈哈……”

    强端仰头大笑,意满志得。

    这时,忽然从大军出来的北边山谷口那边传来一阵喧闹声。

    强端循声望去,只见那里一片混乱,牛羊乱奔,似乎还有人扭打到一起。

    “怎么回事?”

    强端皱着眉头问了一声。

    “小人这就去看看。”

    杨仆连忙说道。

    “我亲自去。”

    强端还想着自己以后在武都阴平称王的美好日子呢,一下子就被人打断了幻想,心里恼怒之下,翻身上马,奔向前去。

    不过几息时间,强端就带着人到了山谷口,只见山谷口有几个人扭打到一起,同时还有更多的人分成两拨在激烈地推搡对骂。

    更重要的是,山谷口的混乱,把还没出山谷的大军堵住了,已经有人在后面不断地叫骂,甚至有心急地,不断地向前挤,使得山谷口越发地混乱不堪。

    强端看到这情景,当下就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只有少数人注意到了强端,但更多人都是把注意力放到了对方身上,火气越来越大。

    胡人生性好斗,如今这些人又是来自不同的部族,一旦有了矛盾,打上一番,分个胜负,那是常事。

    在不少人看来,自己只会听众于自己部族的君长,强端还没有资格能给他们下令。

    强端咬牙,对着亲随下令道,“打散他们!”

    说完,他就直接驱马上前,挥动马鞭,直接抽到离他最近,在地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只听得一声惨叫,有一人如同直直地就蹦起来。

    有了强端作为表率,他的亲随们皆是拿着鞭子,棍棒冲到场内,一阵乱抽乱打。

    一番折腾下来,这才好不容易驱散了人群,让山谷口恢复了正常通行。

    “都是谁的人?把他们的君长都给我叫过来!”

    强端怒气冲冲地说道。

    如今汉军都还没见到,自己人却先打了起来,如何不让强端恼火万分?

    “高将军,如今那杨仆还在下头,没有消息传过来,是不是再等一等?”

    在山谷东面的高山上,杨驹低声对着高翔建议道。

    高翔摇头,指了指北边的山谷口,说道,“按计划,那里的混乱就是暗号,说明胡人已经进来一半了。”

    说着又指了指山谷里的氐人,只见那里有人在扎营,有人牵着牛马跑到河里喝水,虽然略有规划,但比起汉军立营寨的规矩,还是显得毫无秩序可言。

    “有道是半渡而击之,现在胡人这种情况,与半渡何异?正是攻击的最佳时机。”

    然后看向杨驹,脸上冷漠无比地说道,“胡人的营寨都是杨仆安排好的,想必他早就想到了如何逃脱,放心吧!”

    我放心你阿母!

    杨驹听到这等话语,身子颤抖了一下,同时心里大骂某人此举当不是人子所为,脸上却得勉强堆起笑容,“高将军说的是!”

    高翔不再去看他,搭弓引箭,向下射去。

    只听得山谷中响起一声响亮的鸣镝。

    这一声鸣镝就是一个信号,只听得两边的山上喊杀声突然四起,同时山谷口开始轰隆隆作响,无数的檑木滚石从上头落了下来。

    正在从山谷里出来的氐人猝不及防,有好几个还没等反应过来,当场就被砸了个脑浆迸裂,红白之物溅射到周围的山石、草木之上,当场惨死。

    幸运一点的,被砸中了身子、手脚,口鼻冒血,断手断脚,不一而足。

    “敌袭!”

    后头有人反应快的,大声喊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刚刚恢复通畅的山谷口顿时又混乱起来。

    有人想要向谷口的平地跑出,逃出山谷,又有人想要往后退,逃离这个危险之地,更重要的是,受了惊的牛马开始乱窜,根本不听人的指挥。

    轰隆隆的横木乱石再一次滚下来,想要跑出山谷的胡人只有极少数人跑到了平地,剩下的皆是被埋在了山谷口。

    只见山上竖起许多旗帜,无数地箭羽向下边射来。

    “汉人,是汉人!”

    “退,快退!”

    还没出山谷的胡人看到谷口已经被堵死,当下连忙慌乱不已,再不敢向前,返身就向后挤去。

    可是山谷本就狭窄,胡人慌乱中撤退又没有什么秩序,在这种混乱不堪中,很快就发展成了自相踩踏,有不少人没有被敌人所伤,却是伤在自己人脚下。

    山谷的平地里,强端正在训斥方才引起混乱的两个君长,哪知忽然就听得一声响,然后四面八方响起了喊杀声。

    他心里一惊,连忙出帐一看,只见两边满山遍野的全是汉人的旗帜,无数的汉军正从山上冲下来,其衣缇色,如同血河奔腾,向下汹涌而来。

    强端看到这种情况,当场就被吓得两腿发软,“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他猛地转过身去,厉声喝道,“杨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杨仆此时踪影全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更不知道他是跑掉了还是藏起来了。

    平地上原本就没什么秩序的胡人,此时看到四面八方都是汉军,不少人当场就如同没有了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以前都是强端给各个部族的君长下令,各自的君长再给底下的人下令,根本就没有完整统一的口令。

    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哪个君长还想着第一时间过来找强端?

    有不少人竟是各自带着人逃跑。

    甚至有人嫌前面的人挡住了去路,直接开始动手,强行开路。

    汉人居高俯冲而下,开始有组织地合围。

    反观氐人这一边根本组织不起一点点像样的抵抗,只能是各自为战,被汉军如杀羊屠猪一般地不断挤压,有人已经开始被逼得跳到河里。

    强端脸色发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根本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大王,快快上马走吧!”

    强端的亲随连忙牵着马过来,催促道。

    “走?走什么走?我们有两万多人!汉人大部都在陇右,下辩只有三千人,还要防着北边,他们能有多少人?”

    亲随的话提醒了强端,他猛地转过身,眼睛血红。

    此次他可是带了族中的全部勇士过来,此时他若是逃了,部族就会从此衰落下去,再没有机会重来,他如何甘心?

    只见强端猛地拔出长刀,“去,让族里的勇士都围到一起。”

    同时奔向前去,猛地一刀剁翻从自己帐中跑出来的部族君长,然后用刀指着另一个,喝道,“去,把你自己的部族组织起来,向我这里靠拢,不然大伙就全死在这!”

    他并不是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因为他的部族营寨在最中间,是早就已经立好了的。

    只要族里的勇士能依寨而守,说不定还有机会。

    高翔站在高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平地最中间的胡人开始聚集,他如何会让强端如愿?

    当下便传令下去,指挥着汉军开始冲击强端的营寨。

    同时低声骂了一句,“乖乖弃械而降不行么?一个七十缗呢!每人这么一刀下去,不知要丢掉多少个七十缗……”

    站在旁边的杨驹听了,脸皮抽搐。

    如今别说是汉人,就是自己那个常跟着冯郎君厮混的独子,也学着汉人开口闭口就是七十缗,难道在你们眼里,底下的这些人都是钱?

    “校尉,这寨里的胡人不愿意降啊!弟兄们已经有不少伤亡了。”

    一个队率跑过来,对着领军冲击强端营寨的校尉说道。

    “怕什么?除了这里,其他的胡人已经散不成军,就等着我们去收拾。让大伙再努努力,撞开那个寨门!”

    校尉提着刀,刀口还滴着血,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说道,“等老子冲进去,看你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口硬。”

    “校尉这是打算不留手?”队率脸色一变,“要屠寨么?”

    “屠什么屠?!”校尉破口大骂道,“兄弟们这么多伤亡,不想着法子多赚些劳力钱,拿什么去抚恤?”

    按汉军以前的做法,遇到这等强硬不降的,破寨之后基本就是举刀开屠。

    但丞相平定南中给大伙竖立了一个榜样,汉人夷人,都是一样的嘛,要同等而视之,大家都是一家人。

    不信看看如今的南中,你出力,我出粮,一起赚钱,一起奔赴美好生活,多好?

    只有那些顽固地敌视大汉的人,试图挑衅大汉的人,那才我们的真正敌人,我们要好好地教育他们,让他们去劳作,认识错误啥的。

    以前是打到服,杀到服,灭到服,现在世道不一样了,大伙突然变得仁慈多了,最多只是把他们教育到服。

    毕竟羊毛都快要比羊值钱了……

第0594章 战争迷雾

    山里到处是原木,很快有人从山上抬着粗大的木头下来,开始冲撞寨门。

    木头做成的寨门咯嚓咯嚓作响,眼看着就要撞开,汉军每个人的眼睛皆是孔方状,啊,不对,是闪着狂喜的光芒。

    他们顶着从里头射出来的箭羽,无一人后退,喊着口号死命撞门。

    “轰”的一声,寨门终于倒下,掀起一阵尘土。

    “小心!”

    尘土里有人影幢幢,有人发觉不对,连忙提醒了一声。

    急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从里头冲了出来,正准备蜂拥而进的汉军一时避让不及,有人被撞得飞起,口中吐血,筋骨尽断,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冲出来的骑兵人人披着皮甲,手中的武器竟然全部是铁制,正是强端的亲卫。

    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速度加到极致,冲开包围圈,甚至连挡在他们面前的胡人也同样被他们砍死,然后向着河流的下游跑去。

    还没等他们跑到山谷口,如蝗一般的弩箭就突然从前面飞过来,冲在最前面的一波人,连人带马惨叫不已,马匹临死前带着惯性冲出一段距离,然后把人狠狠地甩了出去。

    汉军既然早早在这里埋伏,又怎么可能不堵路口?

    “下马,往山上去!”

    强端大声疾呼。

    虽然漫山遍野都是汉军,但大部分都已经跑下山去合围了,山上的汉军反而没剩下多少。

    再加上氐人常年生活在山里,在山上要比汉人有优势得多。

    亲卫听到指挥,连忙纷纷下马,开始向山上跑去。

    这里山林茂密,汉人不可能把每个角落都封死,只要找到缺口,翻过了这个山,汉人就不可能再追得上他们。

    可惜的是强端这行人在混乱的胡人里极为显眼,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这肯定是一个胡人头目,所以有余力追上来的汉军都紧跟着他们不放。

    强端看到实在是甩不掉,又下令亲随四散而逃,分散汉军的注意力,这才看准了方向,带着贴身侍卫钻进山林。

    跌跌撞撞地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到喊杀声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强端这才敢稍微停下来,捧起山泉猛喝了好几口。

    冰冷的山泉下肚,强端这才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

    这时,突然破空声起!

    只听得亲卫有人喊了一声,“大王小心!”

    同时扑上来把强端护住,“嗤”地一声,一支箭羽射穿了亲卫的胸膛。

    剩下的人连忙拔刀上来,把强端团团围住。

    对面不远处冒出不少人来,皆是举着弩,对准这边,当强端看到领头的人时,目眦欲裂:“杨仆!”

    杨仆站在中间,呵呵一笑,大声道,“强大王为何来得这般迟也?枉某在此等候多时。”

    强端是地头蛇,他知道哪里有小径可以走,但杨仆也曾是武都的氐王,他比强端这个阴平氐王更熟悉武都,所以早早带着人在强端最有可能通过的地方等候,果然守到了大鱼。

    “为什么?”强端死死地盯着杨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害我?”

    杨仆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他的话,挥一挥手,他身边的百余人齐齐射箭,强端身边最后的几名亲随只来得及冲上来几步,便被射成了蜂窝。

    就连强端身上也中了好几箭,他本有一件铁制的盔甲,是从汉人那里换来的,可惜的是在逃跑的时候脱下来丢掉了。

    如今身上的箭伤足以要了他的命,他躺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意咽下去。

    “为……什么?”

    上头有黑影把他的视线遮挡住,他的嘴唇动了动,用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重复着问道。

    杨仆蹲下来,脸色冷漠,“为了羊毛。强大王,这两年来,我族人在冀县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北方汉人皇帝分给我们的土地,这几年不断地被汉人吞并了,特别是这两年,他们一边自己种地,一边抢了我们的地,逼着我们去给他羊。”

    “南边的汉人丞相答应我了,如果我愿意帮忙,他可以在陇右划出一块地方,让汉人来教我们怎么开牧场,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呆在那里放牧。”

    “还可以拿羊毛来换粮食,换盐巴,换毛布,什么都可以换。强大王,你和汉人合作,应当知道这里头有多大的好处。”

    “如今这好处,全让你占着,所以你希望陇右和武都一直这样不变。可对我来说,只有陇右和武都变了,我的族人才有出路,明白了么?”

    听完杨仆所说的话,强端喉咙呵呵两声,想要说话,可是却再也说不出来,眼中的亮光终于黯淡了下去。

    而在远处的山谷里,战斗终于进入了尾声。

    此役不但俘获了大量的氐人,同时也收获了不少的马匹牛羊。

    整个山谷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杨大王,此役过后,这里就再没有能阻挡你回到阴平重当氐王的人。”高翔看着杨驹,“武都北接陇右,东连汉中,南通巴蜀,乃是要害之地。”

    “大汉需要的是一个平静的武都阴平,不希望再出现强端这种人物,明白么?”

    “小人明白。”

    “好,那你去吧。”

    “诺。”

    杨驹重重地抱拳,然后带着人离开。

    “通往北边的每一条山道都必须严守,不许漏一个人,以免走漏消息。”

    高翔又对着旁边的人下令道。

    “诺!”

    就在强端被人在山谷设伏的时候,曹真终于领着大军来到了故道县,进攻赵云驻守的河池县。

    赵云恃险而守,屡次打退了曹真,不让曹军越过关口威胁到东边的阳安关和通往蜀中的金牛道。

    曹真在箕口吃了赵云的小亏,如今又在这里碰壁,连续两日攻打,损了一些人马,皆是无功而返,不由地就有些烦躁起来。

    就在他心头燎火的时候,征蜀将军卫臻进入帐来,“大将军,南边的强端有消息了。”

    “哦,强端到哪了?”

    曹真一听,急忙问道。

    他如今在这里受阻,只能寄希望于强端的配合,两边夹击。

    若是能断了蜀虏的粮道最好,若是断不了,至少也能迫使他们回防,给陇右那边减轻压力。

    “末将在西边巡视的时候,抓到一名细作,他自称是强端派了过来的,还说认识大将军,故末将就把他带过来了,大将军可要见一见他?”

    “速让他进来。”

    只见一个胡人进入帐内,对着曹真行了一礼,“杨仆见过大将军。”

    曹真有些疑惑打量了杨仆一眼,“我观你确实有些眼熟,可是以前在哪见过?”

    杨仆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大将军十年前在下辩击败蜀虏,小人曾举兵响应大魏,得了武皇帝的嘉奖。后来小人又举族内附,蒙先帝不弃,迁族人于冀县。”

    当年的下辩之战,曹真时任偏将军,跟随曹洪曹休守下辩。

    曹真一听这话,这才想起来,“哦,怪不得呢,我记得当年你还给大军送过数十头牛羊,以作军粮。”

    “大将军好记性!”

    杨仆又恭维了一声。

    想起杨仆是何人的时候,曹真眼中又露出怀疑之色,“你既然已经举族迁入冀县,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回大将军,冀城被蜀虏破后,小人因为当年举兵响应过武皇帝,害怕被蜀虏所害,便领着族人逃回武都,求救于强大王。”

    “强大王前些日子闻大魏大军到来,已经从羌道举兵,越过羌水,向下辩进发,同时派了小人过来禀告于大将军,欲与大将军南北呼应。”

    强端当年斩了蜀将吴兰的人头,亲自送到武皇帝的大营里,杨仆后来更是举族内附,皆是真心向大魏的氐王,曹真都是和他们打过交道的。

    如今听到杨仆这个话,当下就大喜道,“尔等果真是忠义之人!我问你,你可知下辩那边,有多少蜀虏?”

    “回大将军,下辩之敌,本来只有三千人,后来祁山城的蜀虏听到大将军从陈仓道来,又派了两千人,故现在共计五千人,紧守下辩城与固山。”

    “不过听说陇右的援军正急行前来救援,人数不知几何。大将军,若是陇右的蜀虏回头,那下辩就难以攻下了。”

    “强大王如今在西汉水南边翘首以望,只待大将军大军一到,强大王便要北渡西汉水。请大将军尽早发兵下辩,南北夹击,以断蜀虏后路。”

    在一旁的卫臻听了,看到曹真脸上有沉思之色,当下就有些着急,这等大好机会,大将军怎么反而犹豫起来了呢?

    这次入武都断蜀虏粮道,乃是自己提出的,若是成功,则有望立下不世之功。

    若是因为犹豫失了先机,以后不知到何时才有这等机会。

    卫臻想到这里,凑上去轻声劝说道,“大将军,机会难得!不若就此分兵,让某领万人东往,与那氐王南北合攻,料那五千蜀虏守不过三日。”

    “到时不但陇右有救,而且陇右的蜀虏大军,亦是破灭在即。”

    曹真抬着看了一眼卫臻,然后吩咐了一声道,“来人,先送杨大王下去休息。”

    等杨仆离开后,他这才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机会难得。只是那杨仆虽算是旧人,但仅凭他一人之言,不可全信,总得要小心一些才是。”

    “大将军,诸葛亮亲领大军在陇右,就算从我们来到故道县的那一天算起,有人给他送去消息,他再率大军赶过来,期间至少也要半个月。”

    “除非那诸葛亮有事先料我们会走陈仓道进入武都,在破了冀县之后立刻率军回头,否则他万万是赶不及来这里。剩下的蜀虏,人数不足,我们何惧之有?”

    “如今已过八日,我们还有七天时间。这河池关口地势险要,对面守将又是赵云,我们七日未必能下。”

    “不若兵分两路,一路留守这里看住赵云,一路往西南而去,与强端夹击下辩。河池、下辩两处,只要破下一处,那大事就成矣!”

    曹真本就有几分心动,如今再一听卫臻之言,心里暗想,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只要陇右的蜀虏大军没有及时回来,廖廖数千蜀虏,大军又有何惧埋伏?

    就算此行攻不下下辩,也可以逼得蜀虏的陇右大军回头。

    更重要的是,他当年乃是参与下辩之战的,深知下辩地势远不如河池险要,要不然当年张飞也不至于敢扬言说要屯兵固山,断下辩后路。

    想那诸葛亮,不过一村夫耳,吾当年在下辩曾败马超张飞这等人物,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村夫?且看我如何再破这蜀虏大军!

    一念至此,他终于点头,“也罢。我分你两万人,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小心。”

    “那胡人多是乌合之众,有利则一拥而上,无利则四散而去,破敌之事,唯能相信自己,不可托付于胡人。还有,武都多险路,大军前行,记得多多派出哨探。”

    曹真又仔细地叮嘱了一番。

    “末将明白!”

    卫臻大喜道。

    武都发生的一切,远在关山上的冯永自然不知道。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聋子,瞎子。

    在损失了近十名暗夜猎手之后,仍旧没能确认县曹军的准确人数,这让冯永一直放心不下,最后没办法,他只得下令暗夜营严密监视县曹军的一举一动。

    只是派去给诸葛亮送信的人也一直没有回来,这就让冯永有些疑神疑鬼起来,这不应该啊,就算是找不到诸葛老妖在哪,信使至少也应该会传个消息回来啊!

    难不成陇右出了什么事?

    这不应该啊,如果陇右出了意外,领三千人驻守冀城的句扶肯定会按事先约定好的方法,把消息传送过来。

    “将军,今日清晨,县又有一批曹军进城了。”

    王含这段日子很是辛苦,山上山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一天就得一个来回。

    “多少人?”

    冯永递了一碗水过去,问道。

    “三千上下,末将亲自去数的。”

    王含喘着气说完,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若是原先城里的曹贼有三万人,再加上这些日子进城的,应该快有五万了吧?”冯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当真是我猜错了?”

    历史上的街亭之战,所有人都在称赞张的闪电速度,莫不成是吹出来的?

    “这些日子,末将已经把关城重新修葺完毕,就算当真有是五万人,他们也休想轻松攻下陇关,将军何须担心?”

    张嶷在一旁说道。

    关口又不是平地,一次能上来个几百人攻城,就已经算是拥挤了。五万人攻城,就是张把人分成一百队轮流上,想要拖垮自己,那也不用担心。

    如今关城内有三千人,关山顶上有王平的三千人,还有四千人在关城后的山谷里,随时接应,到时候谁先垮还不知道呢!

    得知县如今少说也有近五万人在城里,冯永这才有些稍微放下了心。

    只要张没有派人去陈仓那边,曹真手里的人再加上曹睿带过来的人马,最多也就是能有三万来人进入武都,赵老爷子领两万人守汉中,怕什么?

    到时谁断谁的后路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冯永又怀疑起来,莫不成曹魏是在等关东的人马到来,准备打消耗战?

    若是当真如此,当曹睿知道关中这几年的粮食已经被羊毛掏空了以后,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冯永嘿嘿一笑:原本驻守长安的夏侯喜钱财,好经营家产,这几年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能赔上多少粮食?

第0595章 各有所得

    待听到县的曹军开始派出哨探,清扫周围十里,同时有前军出城向陇关而来时,冯永终于松了一口气。

    照这么看来,张应当是打算硬攻陇关了。

    “传令下去,让暗夜营小心一些,只要远远地盯着就行,知道曹贼大军行踪即可,不要太过于靠近了。”

    张治军确实是很有一套,这一段时间下来,暗夜营的人为了刺探消息,人手损失不少,让冯永颇为心疼。

    如今得知大军向陇关而来,那就相当于事情已经明朗化,只要抓紧时间准备守城器具,等对方来攻城即可。

    从县到陇关,有两百里,虽是可以行车的大道,但同时也是山路,周围山林密布。

    曹军走得很小心,生怕有什么埋伏,哨探四出,确实没有前面没有埋伏了才会继续前进。

    这样虽然让暗夜营的人无从下手侦探情况,但同时也拖累了自己的行军速度,连续两日,每天只走三四十里,就要停下来扎营。

    冯永得知这个消息,越发肯定了张是打算集中兵力攻打陇关。

    因为他远途而来,先是在县休整,然后又以这种速度上来,是在以最大的可能保存士兵体力,同时辎重才能跟得上。

    否则,就算他能领着骑兵一日赶到关城下,拿什么攻城?

    与张稳打稳扎不同,武都的卫臻领着两万人,直扑下辩,其速如风。

    武都处于秦岭余脉,多山多岭,但在这些山岭中,有一古栈道,曰嘉陵道。

    有水自北而来,经过嘉陵道,注入西汉水。

    秦岭余脉围绕此水,形成了一个盆地,乃是武都郡难得的肥沃平原之地,河池、下辩皆在这个盆地里,相距不过百余里。

    卫臻沿水路而下,不过一日半,便已经领军到了下辩城下,他自恃自己所领之军乃是蜀虏数倍,竟是直接就在城下不远处扎营,然后亲自领人去察看下辩城池及周围情况。

    当他看到下辩城池矮小破败,再看到城上守军旗帜不整,慌乱跑动的模样,哈哈大笑,对左右言道,“明日此城必然可下。”

    “将军不等那强端了?”

    左右问了一声。

    “若是此城难下,那自然是要等那胡人过来先行试探,但如今看来,此城守军士气低迷,军纪不整,等那强端来,又得再拖一日。”

    “如今时间紧迫,诸葛亮只怕正领陇右大军急赶回来。我们早破此城一日,就可以早一天做好应付诸葛亮大军反扑的准备。”

    于是下令天黑前就要做好攻城器械,第二日五更造饭,天亮时全军披挂衣甲,列阵而行,准备一天内就攻下下辩城。

    此时日头才刚刚出来,卫臻领军到城下,正要派人前去劝降,只见城上鼓声大起,下辩城门竟是大开,衣甲鲜明的汉军鱼贯而出,在城门前排下了阵形。

    卫臻大吃一惊,举目看去,只见昨日城头的廖字大旗,已经换成了诸葛二字。

    大旗下,一人头戴葛巾,手持羽扇,坐在小车上,对着身边的甲士说了两句,只见城头负责喊话的几个大嗓门士卒就齐声喊道,“曹贼,大汉丞相已等候多时了!”

    汉军敢出城应战就已经是大出卫臻意料之外,待他看到城头变幻大旗,心里突然感觉到不妙,如今再听到这个话,当下便大惊失色:“中计矣!”

    卫臻初仕,乃是以计吏的身份,接触到军事时,是被曹操任之以参丞相军事,简称参军。

    后来转任户曹掾,到曹丕时又被任命为散骑常侍,侍中,再到曹睿登基,升为尚书右仆射。

    在曹丕巡视广陵时,他曾以中领军的身份陪同,时曹休曾送来表章,说吴军降将供出“孙权已经到了濡须口”,被卫臻看破。

    所以卫臻的见识是有的,但有一个最致使的缺陷就是,从未亲自领兵打过仗,实际经验不足。若是占了上风还好,这个隐患就不会暴露出来。

    但如今看到原本远在陇右的诸葛亮竟然出现在城头,他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心神大乱。

    此时,东面的山上隐隐有喊杀声起,伏兵已经开始向他的侧后方杀来,前方的城头鼓声再起,汉军开始呼喝不已,踏步向前。

    卫臻脸色越发地苍白,双腿颤抖,竟是忘了下令,幸好左右乃是久于军阵的老人,当下连忙拖着他撤回军中。

    “将军,请速下军令!”

    有人把他摇醒了,着急地说了一声。

    “对,对!下军令!”卫臻回过神来,看向左右,“此时当如何?”

    完了!

    左右一听,心头皆是一凉!

    皇帝陛下竟然任命此人为征蜀将军,只怕要拖累全军。

    他们却是不知,年轻的皇帝在登基第一年就打败了孙权本人,正是雄心万丈的时候。

    卫臻提出的断蜀人粮道,破诸葛亮大军,进而吞汉中,伺机攻伐蜀中的计策,当真是对极了正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年轻皇帝的胃口,所以才会让他担任征蜀将军。

    “蜀虏步步紧逼,自然是要先迎战,再想法子撤退。”

    “好,迎战!”

    卫臻勉强站起来,他也知道,若是此时撤退,只怕没几个人能跑出去,只能是先紧守营寨,等消息传回河池,看大将军有无法子。

    无独有偶,远在七百里之外的略阳,也有人像卫臻一样手足无措。

    诸葛亮明着是领军向西攻打陇西郡,实际上却是折而向南回到西县,然后派出操作新型投石车的人手前往上。

    而他自己则是盘桓于此,随时策应各方。

    西县东有上,西有陇西,北有冀县,南有祁山,正是北伐大军的关键枢纽所在。

    在封死了陇关的情况下,如今最主要的威胁只有两处,一处就是陈仓道,一处就是凉州人马。

    只要汉军守住西边南安群的道,以及北边天水郡的冀县,凉州人马要么就是在天水外围徘徊,要么就是去支援陇西郡,力保陇西不失。

    但只要陇道被堵死,陇西郡迟早都会落入大汉之手,所以诸葛亮不急。

    曹魏的张一直没有出现,大汉丞相也做了同样的操作,潜伏在西县,静静地等待。

    当得知赵云退回汉中,诸葛亮就知道,曹魏极有可能会从陈仓道断自己粮道,所以卫臻领军出现在武都的故道县,早在大汉丞相的预料之中。

    大汉没有曹贼那么多的资本,诸葛亮手头已经没有大将了,同时为了守住各处要地,手里的兵力也不算太多。

    为了能吞下进入武都的曹魏大军,他只能是精打细算。

    先传令给张苞,让他回来守冀城,再让关兴领仅有的两千骑兵干扰凉州兵马,同时一路撤回冀城。

    对外宣称是留了三千人守冀城,其实是留了八千。

    然后又留两千人守略阳,让高翔领三千人跟他南行,最后再让马谡从街亭派出三千人,与略阳的两千人兵合一处。

    因为有冯永在陇关上都堵着,所以街亭其实的威胁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南边广魏的曹军。

    吴懿得到了新型投石车,相信不久就可以攻下上,然后继续进逼广魏郡的郡治临渭县,到时候广魏郡自身难保,如何能威胁到街亭?

    所以街亭现在用一万人把守实在是太多了,略阳有五千,街亭有八千,足以应付番须道和广魏郡这两个方向的曹军。

    番须道是小道,在没有其他方面人马的配合下,只要略阳守军不要大意,从番须道上来的曹军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这一切的布置看起来很好,很完美,而且事情在一开始确实也是向着大汉丞相的设想方向发展。

    可惜的是诸葛亮不是神。

    冯永只知道马谡会上山扎寨,被人所趁,他被了这个漏洞,却没办法能强行扭转马谡的性格和想法。

    马谡先是被斥责了一番,为了不让他在军中失了威信,虽然仅是在帐中私下里进行,但对于心高气傲,又急于洗刷先帝钦定下“不堪大用”的名声的本人来说,这已经近乎是耻辱。

    而这个事情的源头,马谡认为是柳**下里向丞相告的密。

    当初你反对我上山扎寨,屡次说只能让偏师留守,看到我不听你的话,所以心下不忿,向丞相告密去了,害得我先是被斥责一番,后又被剥夺了三分之一的兵权。

    你就是个小人!

    所以当诸葛亮让分兵把守略阳的军令传来,按道理第一个选择应该是让柳隐这个副将去,但马谡偏偏不愿意让他单独领军,另派了李盛前往。

    高翔守略阳时,不但日夜派人在番须道巡视,而且每日还要去路口察看一番。

    但李盛到了略阳后,觉得曹贼要到自己这里来,得先过陇关,再过街亭,如今陇右四处都是呼应大汉的士吏,自己已经算是处于大后方了。

    番须道不过小道,曹贼十有**定然不敢走此道,于是他放松了警惕。

    从李盛包庇扰民的部下就可以看得出来,李盛治军本就不严。

    如今他得了单独领军的机会,不但放纵士卒,甚至他自己还带头狎玩。

    直到某一天天大亮时,玩了一宿的李盛还搂着部下掠抢过来的年轻娘子沉睡,就有人冲进他的房间,大声唤道,“将军,不好啦,曹贼,曹贼杀过来了!”

    榻上的小娘子惊叫一声,把正做着美梦的李盛惊醒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什么曹贼?哪来的曹贼?”

    “番须道,曹贼从番须道上来了!”

    部将脸色苍白,惊惶失措地说道。

    “番须道?”李盛听到这话,终于吓得惊醒过来,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光着身子就坐起来,“多少人?”

    “不知道,好多人,黑压压的全是人……”

    部将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李盛跑下榻来,胡乱地穿好衣物,“快,快随我上城头看看。”

    部将忍不住地瞟了一眼榻上一晃而过的雪白,咽了咽口水,这才连忙跟着李盛跑了出去。

    洛阳中军,本就是曹魏的最精锐部队,能被张挑出来翻过番须道的,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而大汉原有的精锐,在荆州之失和夷陵之战中,已经没了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残余,刘备又全交到了李严手里。

    如今的北伐大军,是诸葛亮这几年辛苦培养起来的,对于曹军的中军精锐来说,本就不如。

    再加上在李盛的纵容下,军纪散漫不说,连必要的城池守备都没有准备充足。

    曹军已经来到了略阳城下,守军才如梦初醒,盔甲不整,如同受了惊的硕鼠乱窜。

    李盛爬上城头,看到城下的曹军黑压压地站在那里,人马不动,犹如凝固,冲天的杀气直逼城上,当下就吓得两腿发软。

    “快,快派人去告诉马将军,让他赶快来支援!”

    李盛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整顿士卒守城,而是求救。

    原本略阳城本是坚城,奈何凉州常年有羌胡祸乱,再加上当年曹魏主力大军退出凉州和陇右时,刻意摧毁部分关隘城池,以免再出现韩遂马超之类的人物。

    略阳城正好也在被摧毁的范围之内。

    所以此时的城池已经残败不堪,高翔虽略作修整,但也只是能让它堪堪能防守之用。

    此时李盛站在城头上,先是看了看脚下的城墙,又看了看慌乱不已的士卒,再想起自己过来,根本没有关心守城器具的准备情况,最后看向底下军容严整的曹军,他的脸上顿时没有一丝血色。

    打了一辈子仗的张又岂会注意不到城里的慌乱?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陇右危急,吾涉险而来,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以为以蜀人夺关口之迅猛,此番上来不过是背水一战,没想到天佑我大魏!”

    他说着,转头看向旁边衣衫褴褛的几个百姓,“此次王师能复陇右,你等功劳甚大,到时自有赏赐!”

    “多谢将军,只盼将军能早日驱逐贼人,还小人安宁日子。”

    “放心,定不会令尔等失望!”张哈哈大笑,拔剑大呼,“民心在我,大魏万胜!”

    “万胜!万胜!”

    后边的部将士卒跟着喊,声浪犹如惊涛拍岸,呼啸着过略阳城头。

    李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差点就站不稳跌倒在城墙上。

    卫臻被设计于下辩城下,前有诸葛亮大军逼进,东有高翔切侧翼,西北边的后路还有廖化,两万人马全军覆没,诸葛亮又驱大军北上,准备切断曹真后路。

    与此同时,守备略阳城的李盛面对张数千精兵,肝胆俱裂,咬牙守了半日城,勉强打退了张的第一次试探。

    消息传到了街亭,马谡听闻张亲领大军从番须道而来,便要率军前往略阳救援。

    柳隐得知,连忙跑来苦苦相劝,“将军,如今略阳城情况未明,李将军所派信使只说了曹贼有大军从番须道而来,却未说明有多少人,将军便轻易领军而去,只怕会有危险。”

    “那番须道,不过能通三五千人,何来大军之说?李将军手中兵力不逊于对方,又有城池作为倚靠,只须坚守几日,到时那曹贼既无粮,又孤军深入险地,肯定会自己退去。”

    “街亭乃是陇关后路安危所在,又要防南边的广魏郡曹贼来袭,乃是关键之地,将军须当紧守此处,不可轻离。”

第0596章 遇敌

    马谡怒道,“正是因为番须道上来的曹贼没有多少人,所以吾才决意要去救。曹贼不惜走小道翻陇山而来,正是证明其已到了最后关头。”

    “既然如今曹贼已经到了不得不弄险的地步,吾若能与略阳城内的李将军内外夹击,击溃其部,那陇右大局便一战而定。”

    “你让吾紧守此处,乃是只求无过的怕死之举,非丈夫所为。”

    看到自己这般苦劝,马谡却听不进去,柳隐只得又问道,“那若是再有曹贼自南而来,又当如何?”

    马谡就等着柳隐这个话呢,当下便拿住他的话头,“南边自有吴将军,曹贼安敢如此?不过你既然这般说,那吾便拨两千人与你,在此守住便罢了。”

    “广魏与关中的曹贼隔山绝水,何得如此密切配合?你既然这般害怕,那就莫与我抢这功劳便是。”

    在马谡看来,张乃是曹贼名将,又是驰援陇右的主要人物,他的出现,就意味着曹贼已经无计可施了。

    若是能击败他,不但断绝了曹贼最后的希望,同时这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当年先帝在汉中之战时,最为忌惮的便是张,自己若是能打败他,岂不是证明先帝临终前所说的那句“不堪大用”的话是大错特错的?

    想到这里,马谡心头更是火热。

    自己带上五千人,再与略阳李盛的五千人内外夹击,还怕区区涉险而来的几千人?

    柳隐长叹一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谡带着主力扬长而去,他回到城里,本欲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陇关上的冯永。

    但又想到丞相调街亭兵力,乃是秘密而行,让人不得外泄高将军离去之事,想来这其中必有什么安排。

    如今略阳未失,街亭无恙,若是自己先没了方寸,着急向陇关的冯将军救援,真要援军下山来了,街亭却无敌踪,岂不是闹了大笑话?

    如此反而会因此坏了陇关的防守,柳隐这般想着,遂只得熄了这心思,先令人加强街亭的营寨防守,同时密切注意马谡与南边广魏清水县的动静。

    马谡立功心切,一路上催动大军急行,人马少有歇息,同时派出哨探,准备让略阳的李盛做好接应。

    哪知当他行至一半路程,便看到前头有大批的汉军正向自己这边溃败而来。

    溃军看到马谡的人马,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皆是呼救不已,冲了过来。

    马谡大吃一惊,连忙让队伍停下,收拢溃军,询问情况。

    “跑了,李将军跑了!守了半日,他就自己一个人跑掉了,”败兵脸色惨白,神情中带着恐惧,“曹贼非常厉害,打不过,我们打不过……”

    “略阳城呢?”

    马谡大感不妙,又看到这个溃兵语无伦次,当下便狠狠地打了这个败兵一巴掌,大声问道。

    溃兵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放声大哭,“破了啊,将军!那李盛,乃是无胆儿,曹贼才堪堪上了城墙,他就自己先跑了!”

    “无人主持大局,那曹贼极是凶猛,大伙挡不住了,挡不住……”

    说着说着,他似乎又回想起曹贼凶悍不畏死的模样,当下身子竟是有些颤抖起来。

    马谡只觉得耳中“嗡”地一声,自己特意排斥柳隐,让李盛带兵前往,曹贼没来还好,若是敢来,只要依城守住,不让曹贼过去,那就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李盛竟是这般地废物,送上门的大功劳都不要。

    不战自逃,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

    他还待要问话,只听得远处有隆隆雷声,底下有哨探急忙来报,“将军,那曹贼过来了!是骑军!”

    “怎么会这么快?”马谡大惊,连忙传令,“列阵,快列阵!”

    那些刚刚收拢过来的败军,一听到那雷声,皆是脸色惨白,有人喃喃自语,有人浑身颤抖,他们这一路被曹军像赶羊一般赶过来,已经被吓破了胆。

    雷声愈发地大了,如同闷鼓一般敲在这些败军的心头上。

    “来了……来了……”有人站起身来,不敢看向后方,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直接冲出阵形,大声疾呼,“曹贼又来了,大伙快跑啊!”

    同时有几人也跟着大喊,“快跑啊,打不过了……”

    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的败兵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跟着向后跑,竟是把刚刚列好的阵形给冲了个半穿。

    马谡扭头一看,差点吐血。

    可是没有时间让他重整阵形了。

    张本就带着背水一战的念头而来,如今攻下略阳,只是第一步,若是没有办法打通街亭,与广魏郡的清水县兵合一处,那也是枉然。

    所以他故意驱赶着略阳败兵向街亭而来。

    马谡与七百里之外的卫臻有着同样的缺陷:眼高手低,经验不足。

    他把败军收拢在自己的军中,已经算是失策。

    因为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败卒恐惧情绪感染了自己所带来的士卒,军中士卒未战已经先惧了三分。

    如今败卒中有人带头冲乱后军的阵形,前头张又紧逼而来,马谡一时间竟是做不出有效的应对。

    在双方的对阵上,骑兵有两种用法,一种叫游骑,就是不断在敌人周围游荡,不断地骚扰,找准对方的薄弱环节,随时撕裂对方阵营。

    胡人因为天生骑射熟练,所以多是游骑,但在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的情况下,他们不擅正面冲锋,这才有了李陵五千步卒硬撼数万单于主力,还杀伤对方万余人的骄人战绩。

    汉人没有胡人那种“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的条件,所以在骑兵的利用方式上,移植了一部分步兵的战法。

    那就是手持长戟长枪和长刀,直接冲击敌方阵营,与敌人短兵相接,白刃肉搏,这就是骑兵冲击战术。

    用于冲锋陷阵的精锐骑兵,就叫突骑。

    不要怀疑,汉代虽然没有马蹬,但不论步骑,皆是把长戟和长枪视为最重要的格斗长柄武器。

    霍去病、卫青在很多时候使用了这种战法,让汉军骑兵扬长避短,游牧民族发挥不出骑射优势,屡次取得大胜。

    这时候的士卒,还不具备专业兵种的性质。

    张所领的士卒,马上可做游骑,亦可做突骑,下马还可以当步卒,乃是难得的精锐。

    两军骤然相遇,双方的将领、士卒素质就很明显地表现出了差别。

    马谡一心想要与略阳的李盛合围,击败张,所以一路上只顾急行,对阵形本就不太注意,如今才堪堪列阵完毕,又被败兵干扰了后军,一时间竟是让他手忙脚乱。

    张一看到前头有汉军列阵,便立马传令整理阵形。

    不一会儿,曹军就已经组成了最适合冲锋的牡阵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前往街亭,不然等陇右的汉军反应过来,自己就有被包围的危险。

    步兵想要对骑兵形成优势,唯一的办法就是预设战场。

    先在自己选定的战场上做好各种准备,布置陷马坑,拒马,铁蒺藜等,然后还要有充足的时间结成密集阵形,如同刺猬一般。

    最后骑兵将领的脑子还得进水,直接下令自己的士卒冲击这种刺猬阵形。

    这几个前提,缺一不可。

    马谡目前这种情况没有一项符合,劣势已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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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汉之庄稼汉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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