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7章 意料之外
呜呜的号角声起,曹军的前军已经在小踏步前进,准备冲锋。
汉军前军没有任何布置,只有以肉身拒敌。
看到如同尖锥形的曹军前军,正对准了自己,马谡心头更慌了遇到这种情况,兵书上是怎么说来?
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曹军开始慢跑,然后渐渐加速,如同铁流一般向这边冲来。
马谡本以为自己也可以像丞相那样,谈笑风生间,就能让三军听令,运筹帷幄间,就能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可是当真正面对敌人时,他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在微微颤抖着,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阵空白……
马谡带过来的部将黄袭虽然身子也在哆嗦,但总算是清醒一些,连忙推了一把马谡,“将军,赶快下令吧!曹贼冲过来了。”
“下令,对,不能慌。”
马谡被推醒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洪流,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嘴唇哆嗦着,想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完了!
黄袭心头一凉,这马将军平日里好论军计,自己还以为他是个难得的将才,怎么现在临到阵上,就变成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瞟了一下后方。
反倒是马谡被推了这一下,神志终于清醒过来,他就是再没经验,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顶住。
否则如略阳败军一般被驱赶回街亭那就已经算是命大,直接被马蹄踏在地上,死于乱军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下咬牙拔出长剑,发出了第一声号令,“放箭!”
还好诸葛亮深知自己手中没有多少大将,所以在训练士卒时,极为重视士卒的纪律性。
后方虽乱,但前方的士卒已经排好了阵形,只等主帅下令。
眼看着曹贼的骑兵就要冲到跟前,后头终于响起号令声,士卒们本能地按训练时的要求射箭,第一拨箭羽终于射了出去。
可惜的是距离已经太近了,失去了射箭的最佳距离,弩箭只来得及射一波,弓箭的第二波也是稀稀拉拉的。
虽然曹贼最前头有人掉下马去,但更多的人已经冲上来了,狠狠地撞击到汉军的前军上。
临时结阵的汉军前军一下子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中军的旗号再翻,后头的汉军呐喊着,冲上来补上,摇摇欲坠的阵线终究是没有被冲破。
曹军的骑兵很快从两边散开,回头重整阵形。
虽然第一波冲击被挡住了,但马谡却是心如火焚,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临时组成的薄弱阵形是没办法长久支撑下去的。
他正要趁机回头收拢后军,张又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第一次冲锋只是试探,但这已经足够张大概摸清汉军的情况了。
虽然此次带过来的马匹并不算太多,但此时并不是顾惜马匹的时候。
这支从东边而来的汉军,很明显就是从街亭过来的守军,只要打败对方,街亭那里应该不会再有多少人了,那时自可轻而取之。
于是张安排的第二次冲击就猛烈得多,直接就冲破了汉军的前排,与马谡的中军厮杀到一起。
偏偏后军在最开始的时候又被略阳溃兵所乱,一时支援不上来。
更关键的是,这一番厮杀下来,曹军后头的步军已经跟上来了。
马谡虽尽力抵挡,但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步兵与骑军相遇,已经算是落了下风。
偏偏他又没有多少经验,面对张这种名将,又岂能占到便宜,以人力扭转不利?
略阳败军带头逃窜,后军看到前军溃散,中军苦战不利,当下更是士气低迷,毫无战心。
已经有曹军的骑兵绕了过来,准备从侧翼开始冲击。
马谡左支右绌,愈见不足。
当侧翼溃败的消息传来,前头士卒终于抵挡不住,马谡手头已经没有机动兵力及时应对,整个阵形终于散乱起来。
不知是谁先带头向后跑去,大军终于崩溃。
马谡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被溃军裹胁着向后退去。
这个时候,哨探才堪堪把马谡遇到张的消息传到街亭,柳隐当场就傻了眼:番须道什么时候可以行走大军了?曹贼竟然能这么快就破了略阳?
柳隐虽然不赞成马谡在略阳情况未明的时候轻易领军离开,以免街亭受到南边曹贼的袭击。
但在他的想法其实与马谡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从番须道上来的曹贼不会太多,李盛凭着手中的兵力,就算是打不过,至少也能据城而守。
区别就在于柳隐认为只要略阳坚守几天,曹贼就只能无奈退兵。
马谡则认为可以与略阳的李盛里应外合,歼灭曹军。
两人都没有想过曹军能突破略阳的防线。
让柳隐更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头。
他还以为哨探探错了情况,不死心地再派了好几拨人马前去查看。
这一回哨探传回来的更加惊人:马将军也败了。
马谡不但败了,而且败得极快,已经向这边溃逃过来了。
柳隐确认了消息,当场就如遭雷噬,满面惨然,“马谡匹夫!北伐这般大好形势,竟是毁于汝手!汝实乃大汉千古罪人也!”
“将军,我们怎么办?”
部将脸色苍白地问道。
“还能如何,唯有死守街亭,以全国事耳!”
柳隐目带绝决之色,他已经顾不上再去探明为什么张能先破略阳,又接连再败马谡,如今最紧要的,就是赶快安排士卒死守街亭。
“如今后路被断,唯有陇关上冯将军的一万人马能返身救街亭。”
冯永已经是他目前所能联系上的最高级将领,街亭一失,陇关上的大军就只能等死,所以柳隐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就派出信使。
至于冯永接到消息后如何决策,就不是柳隐所能决定的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多守两天。
很快有溃军从街亭的西边成群结队地奔来。
“开门,快开门!曹贼就要过来了!”
衣甲不整的溃军跑到寨门下,大声喊道。
柳隐站在寨墙上,面容冷峻,“大战在前,不得私开营门!尔等若是不想等死,就速速绕到城寨后头,自行集结,这里自有吾帮你们挡住。”
溃军一路奔来,只想着能逃出曹贼的追赶,眼前的营寨看起来就是最好的躲避之处。
如今听到柳隐这番话,心头极度惊惧,又一心求生的本能之下,顿时破口大骂起来,“贼子!尔等欲让吾死于曹贼之手耶?速速开门!”
有人带头,跟在后头的士卒便跟着大声鼓噪,大有冲击寨门的意思。
但柳隐当年南征时,一路上常被派成先锋,斩敌杀将,乃是亲身浴血的人物,又岂是马谡这种从未掌军的新丁所能比?
只见他搭弓引箭,“蓬”地一声,箭羽射在溃军的前方三尺之处,直没地下。
“谁若是敢越过此箭一步,当场格杀勿论!弓弩手听令,准备射箭!”
柳隐喝道。
此番言行,让溃军稍缓了一下,人群中又有人在喊,“他只是吓唬我们,大伙一起上啊!”
有几个冲动的听到这话,下意识地便冲了出去。
“放箭!”
弓弩手略有犹豫。
柳隐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不听令者,斩!”
“嗡嗡嗡……”
寨墙上箭如蝗飞,冲在前面的一批溃兵当场被射倒在地。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0598章 你来打我啊
溃兵有人当场被射杀,也有人受了伤,倒在那里哀嚎不已。
柳隐对此恍若不见,厉声喝道:“速速自行绕到城后,那里自会有人接应。若是等贼人到来,尔等那就是自陷死地!莫要自误!”
寨前的溃兵面面相觑,在紧闭的营寨门口面前,强弓硬弩的威胁之下,终于有人挪动步子,开始向两边散去。
后头又有人跑来,收不住脚步,越过了警告的位置,只见寨墙上又是一阵箭雨。
寨墙上的弓弩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少了许多心理障碍。
溃兵们终于死了心。
虽然清除了溃军的威胁,但柳隐额头仍然隐隐冒汗,他举目远眺,后面的溃兵越来越多,竟无一个完整的建制。
这让他心里大是担忧,这就说明,马谡确实是已经大败。
而且曹贼很明显没想着要俘兵,一路上根本就是故意驱赶着溃兵过来,试图冲击自己的营寨。
马谡混夹在溃兵里,披发跣足,远远地看到街亭寨门紧闭,城寨上张弩拔剑,他脸上现出羞愧之色,举袖掩面,低头随着溃兵继续向营寨后头跑去。
柳隐站在寨墙上,看着底下的溃兵渐渐地主动分成两拨,从城寨两边绕了过去,脸上没有一点放松的神情,反而渐渐变得铁青。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到南边。
果然,当西边终于出现曹贼的哨骑时,前往南边侦察消息的哨探也传回来了消息:南边广魏清水县方向有曹贼出现,正向街亭奔来。
柳隐点点头,面无表情:“知道了。”
他再看向西边,远处已经隐隐有无数的黑影从山后绕出来,当下苦笑一声,“这配合,当真是紧密无比啊!”
如果仅仅是面对张,就算对面人数多出自己一倍,柳隐也不会害怕。
毕竟驻守街亭这些天来,他又不是什么也没干。
关键是,街亭本来主要是为了防止南边的曹贼,而不是防止后方。
如今意料之外的曹贼自西而来,意料之中的南边曹贼岂有不动之理?
最恶劣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南边的曹贼很明显就是通过渭水河谷过来的,甚至很有可能是与张约定好了日期,或者说是略阳被破后,略阳与清水就已经取得了联系。
他们没有去支援上,宁愿冒着上有失的危险,也要前来街亭夹击自己。
两边曹贼合围,没有近万,至少也有七八千人,自己这两千人马,不知能守到何时?
想到这里,柳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敌能配合而动,我却将帅失和,岂有不败之理?隐此番,唯有一死报国而已。”
现在的一线生机,就是看大汉的街亭和陇关先失守,还是吴将军先把曹贼的上和临渭攻破。
若是街亭和陇关先失守,那么曹贼大军就可以从关陇大道源源不断地进入陇右,大汉唯有退守祁山。
此役不但街亭、陇关两万人马尽没,甚至远在安定的赵广亦无路可退。
若是上和临渭先被攻破,那么围攻街亭的曹贼不但会全军覆没,而且陇右也会彻底回归大汉掌握,从此大汉对关中就会占据巨大的优势。
得关中者得天下,兴复汉室,不是假话。
然而马谡匹夫……
柳隐咬牙切齿,手背上青筋冒起,终于忍不住地再次拔剑猛地剁入城寨,若是此人在眼前,恨不得将其劈成两段!
“将军,前方三十里就是街亭。”
离街亭越近,来回奔跑的曹军哨探就越多。
张神情轻松惬意,看了一眼前方,微笑问道,“街亭守备如何?可否一鼓而下?”
由不得他不惬意,此番上陇而来,破略阳,败马谡,把这蜀虏驱羊赶豚般赶向街亭,当真轻松无比。
这蜀虏将士看起来孱弱无比,若说陇右之失是因为兵马太少所致,那陇关这等要害又是怎么失守的?
这般险要还能让蜀虏烧了?当真是匪夷所思。
庞会身为庞德那等英雄人物之子,世人皆说有其父之勇,没想到却是这般无用,当真是可惜可叹啊!
“回将军,那街亭守备森严,我等欲靠近观察,竟被蜀虏冲出城来驱赶,溃军欲入营寨,却被寨中守将射杀,看来是早有准备。”
张一听,神情就有些严肃起来,“竟有这等事情?”
从俘到的蜀虏校尉军侯口供来看,如今街亭并没有多少兵力,按前面两次的情况来看,只要大军一到,街亭守将便出城投降,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守城之像?
他这般想着,便下令全军加快步伐。
到了地方后,趁着天尚未昏暗下来,张便带着人马,亲自到汉军营寨外围观看。
待看清营寨及周围后,张就深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地说道,“若是略阳守将能有街亭守将一半之能,吾等安能如此轻松?”
但见营寨上面人影绰绰,守卫士卒罗列有法。
寨墙外围,又立有五尺高的小隔城,小隔城与寨墙之间,隐有寒光,很明显就是有人立于后头。
隔城前面,再立有不少拒马鹿角。
拒马鹿角前边,还有壕沟……
壕沟前面,除了横七竖八的一堆尸体,什么都没有,数百步之内,干干净净的。
没有草,没有木,连一块稍大点的石头都找不到。
张越看越是惊心,觉得当真是有些牙疼,连填壕沟的浮土和石块都被铲走了,这事做得够绝的。
“这守将,究竟是何人?”
自己这些人手,光是填壕沟,推拒马鹿角,再摧毁这小隔城,只怕就要被耗去一半。
就算这样,也只堪堪到寨墙下面,才能正式开始攻打营寨。
看着眼前如同刺猬一般的营寨,张当场就熄了轻而取之的念头。
他越想越是不甘心,当下派人到寨前喊话:“敢问寨中是哪个将军?”
寨墙上冒出一个人头来,大声回道,“汉裨将军,蜀郡柳隐!”
张见此,又派人传话过去。
“柳将军,如今王师大军已至,你领弱兵守街亭,吾观这营寨布置,颇具法度,料想你定是难得的将才。”
“奈何那伪蜀不识人,让你屈于裨将军之位?我大魏皇帝爱材若渴,你若有意,投靠大魏,吾保你封侯拜将!”
寨中的柳隐答得甚是爽快,“你且等着!”
张一听,心头一喜,还以为自己终于不用攻城。
不一会儿,只见小隔城放下吊门,一队汉军走出来,就这么大喇喇地在张面前把那些溃兵的尸体拖走,让他看得眼皮直跳。
在战后,没有人会为难清理尸体的辅兵,但街亭守将这般所为,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只见柳隐在寨墙上又说道,“吾为大汉守这街亭,宁杀溃军,难不成还会怕杀贼军?你若有本事,且来攻我!”
张脸色一僵。
第0599章 猜错了
陇山下一地鸡毛,陇关上一片祥和。
冯永蹲在城墙上,支着下巴,看着东边,和县的曹军玩“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的游戏。
估算着张哪天哪个时辰会挪到陇关下。
张嶷步伐匆匆地过来,“将军,陇山下有消息了。”
冯永一听,猛地转过身来,“终于来了么?为何消息会断了这么久?”
其实也不算断了消息,至少冀县那里给他传回了“一切无恙,紧守陇关”的军令,而且关陇大道也算是通畅,没有什么可疑。
唯一让冯永不满的就是,冀县那里不让他知道山下的具体情况,只说要保密。
冯永自然也猜得着诸葛老妖十有**是准备发个大招啥的,所以和县的张采取了同样的做法,遮蔽战场。
可是对于冯永这种怕死鬼来说,他掌握不到陇山底下的消息,总觉得心里没底。
万一诸葛老妖大招放空了,陇山下边又出了什么事,自己来不及得到消息,岂不是想跑都没得跑?
把自己的后路全部交给别人,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下回打死也不冲在最前面了,冲动了,冲动了哇。
张嶷自然不知道冯永在这一瞬间就有了这么多的感慨,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信使说了必须要亲自面见将军。他是不眠不休连夜赶过来的,已经脱力了,医工正在照看。”
冯永看到张嶷神情语气,心里“咯噔”一下,“快走!”
关城的帐营里,信使躺在榻上,脸上汗迹斑,嘴唇开裂,眼皮不断地搭拉下来,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看来累得实在是不轻。
冯永和张嶷带着一阵风走进来,看到信使这副模样,心中就有了一种不祥之感:莫不成诸葛老妖当真操作失误,来了个空大?
心里这般想着,嘴中开口道,“你们先下去。”
榻上的信使挣扎着要起来,被冯永弯腰按了下去,“你无须多礼,省些力气,只管说柳将军让你带过来什么消息?”
信使这才吃力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柳将军所言之事,尽在其中,将军一观便知。”
这是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信,冯永拿到手后,又步履匆匆地回到帅帐,迫不及待地打开快速浏览一遍,手脚竟是有些哆嗦起来。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场破口大骂道,“我&%……¥,竖子!豚犬!猪脑子!乐涩!杂碎……”
满嘴的污言秽语喷薄而出,一下子就把张嶷惊了个目瞪口呆。
冯永如今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张嶷在想什么,他急步来回走动,全身都在颤抖。
自己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马大嘴坑队友的实力。
“李盛,李盛……”冯永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道,“我怎么就忘了李盛?”
这在原历史上可是和马大嘴一齐被斩首的人物啊!
偏偏史书上对他就是提了个名字,连为什么会和马大嘴一齐被斩首都没有说明,所以大部分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人。
若不是此时看到这个名字,冯永一样记不起马谡手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冯永的手脚都在哆嗦着,大半是愤恨,小半是害怕。
高翔秘密率军离开,柳隐作为你的副将,你不让他去,偏偏挑了一个不战而逃的李盛?
他是你爹?
张嶷接过冯永手里信看完后,虽然震惊,但总算是没有像冯永一样失态,“将军,当务之急,乃是赶快想个法子,你这般,于事无补。”
“还有什么法子?只能是赶快率军下山,帮忙柳隐守住街亭。”
冯永骂完后,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果断地说道,“来人,速去把山上的王将军叫回来!”
“陇关怎么办?如今县的曹贼大军正向这边而来,看样子是要攻打关口。”
张嶷觉得有些棘手。
“他不敢来!”冯永咬牙道,“我们都被骗了!下边故意打着张的旗号,同时又耗了这么大的力气,不让我们查出底细,其实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
“不让我们发现张其实是率精兵走陇山小道,以免得我们把消息传到山下。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陇关作为第一线,只要有大军出县,都会被自己发觉。
若是发现有人往北而去,自己只要往山下传个消息,怎么说也足够引起略阳守军的警觉了。
大军之所以从县出来,大张旗鼓地上山,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他们是当真要强攻陇关,掩护张的行动。
事实表明张的欺瞒行动很成功。
诸葛老妖北伐前来了这么一次,曹真上当了。
张如今又来这么一次,轮到自己上当了。
“我敢肯定,县肯定没有五万人,最多两万,不,一万五,不能再多了!”
冯永停下脚步,目光直欲透过帐蓬看到东边县的动静。
“他们这些日子,行军缓慢,根本就是没想着要上关来。”
这些日子曹贼慢吞吞地上山,前军出来了近百里,后军还没出城,只有这么拖拉,才能遮掩他们的真实兵力。
回想起诸葛老妖的前些日子遮蔽战场信息,秘密调离高翔的举动,冯永越发地肯定,他定然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么古怪的行动。
冯永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太嫩了。
陇山两边的将帅,没有碰面,各逞其能,自己处于第一线,掌握着县的最新情况,竟然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将军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张带来了五万人?”
张嶷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如果县当真有五万人,那他们为何不直接上山攻关,这样给我们的压力不是更大?如今张已经出现在街亭,他们仍然是这般模样,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兵力不足。”
冯永的目光看向挂着的舆图,开口道,“看来我们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他们派了一部分人马回到陈仓,准备走陈仓道入武都。”
“丞相十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秘密带兵离开冀县,就是为了出其不意。”
至于前些日子每天都有几千人马进入县,让自己误以为里头有五万大军的做法,根本就是学了董卓的故智:晚上悄悄出门,早上大张旗鼓地回来。
这般想来,冯永越发肯定了县兵力。
王平急匆匆地过来了,“将军,你找末将,可是有什么事?”
冯永看向王平,问了一句,“王将军,若是我给你五千人,你能守住这陇关几天?”
王平一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要看曹贼有多少人前来。”
“五万。”
虽然猜测山下的曹贼没有那么多,但凡事总得按最坏的情况来做打算。
“半个月内末将可保陇关无碍,一个月内只能是五五之间。”
王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看到冯永和张嶷的脸色都不好看,知道这其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半个月就够了。”冯永转过身,悠悠叹了一口气,“甚至五六天就够了。张嶷,你现在马上去挑出五千人,随我一起回街亭。”
第0560章 唯有以死报国耳
“略阳已失,驻守街亭的马谡前去救援,半路遇贼,不敌而败,如今唯有柳隐两千人守街亭,所以我要尽快领兵前去救援。”
看着王平的疑惑的眼神,冯永解释了一声,“关城存粮最多不过半个月,王将军能守半个月,那就已经算是尽最大努力了。”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只求将军当真能守住这陇关半个月。半个月后,将军能守则守,若不能守,但请随意。”
半个月之后,陇右战局必然已定。
如今李盛和马谡的错误已经让大汉的一万将士付出了代价。
若是北伐大军最后还是要退回汉中,那么陇关上的将士没必要再做出无谓的牺牲。
王平重重一抱拳,“冯将军且安心回援街亭,末将知道当如何做。”
冯永深深施礼,“那陇关就托付王将军了。”
虽然曹贼一直没来,但陇关上的将士一直处于紧张战备的状态之下,张嶷挑出了人马,很快就集合完毕。
“呜……”
号角声起,巨大的冯字帅旗,开始向山下移动,冯永亲手带出来的五千子弟兵,把帅旗围在中间,向山下涌动而去。
“轰!”
“咯咔咔……”
削尖的树干所做成的冲车,狠狠地撞在营寨的大门上,木制大门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晃了几晃,摇摇欲坠。
“小心!”
后头有人专门盯着寨墙,看到檑木又开始往下砸,连忙大声呼喊道。
曹军早有经验,立马四散开来。
这一次的檑木只有廖廖的几个,没有前面那么密集,就连从上头落下来的箭羽也越发稀少,对攻打寨墙的曹兵威胁越发地小了。
寨墙不比城墙,再怎么坚固,也是临时用木头设立起来的,经不起敌人用冲车撞车连续的冲击。
曹军在付出近三千人的代价,填平壕沟、推平拒马,推毁了小隔城之后,寨墙也开始出现破损。
“哗啦”一声,有一处寨墙终于被撞出一个洞口,曹军发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涌入。
第一个踏入汉军营寨的曹兵还没等看清里头的情况,早就等候在里头的汉军举着长戟长枪齐齐捅来,把他高高挑起,空中洒下一阵血雾。
第一批进入的曹军由于太过于拥挤,一下子施展不开,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全部被捅翻在地。
看到里头还有汉军,外头的曹兵连忙持枪小心警戒。
虽然这个洞口暂时受阻,但曹军仗着人多势众,很快又从别处破出大洞。
汉军连续几日的守寨,伤亡已经过半,随着洞口渐渐增多,再没有足够的人手过来堵截。
“将军,寨城破了。”
街亭城内,浑身血迹的部将冲进来,对着柳隐说道。
柳隐左肩膀被扒光,缠上了白布,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正坐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即便如此,右手仍是握着长刀不愿意松开。
他今日早上被流矢所伤,又因为几天几夜没好好睡上一觉,这才趁着包裹伤口的机会休息一会,听到部将的话,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右手下意识地就握紧了长刀站起来,“曹贼攻入寨中了?”
“如今寨墙多处被损,大伙已经堵不住了!”
部将满脸焦虑地回答。
柳隐连忙大踏步地跑出城外,果见营寨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双方的士卒已经杀得两眼发红。
寨墙上不断有人掉落下来,最高处已经被曹军占领。
守不住了!
柳隐脸色看到这一切,脸色惨然。
看着大军终于攻入了营寨,站在后方看着的张终于松了一口气:若不是清水县那边的援军能按时赶到,自己还真不敢这般不顾伤亡地攻打这个营寨。
八千精兵攻打这两千人所守的营寨,短短数日,死伤不下三千。
若是那前往略阳的街亭守军不在半路上被自己所破,而是死守街亭,只怕这街亭亦得让自己绕道而行。
想到这里,张对着左右说道,“传令下去,若是能生擒柳隐,最好生擒。”
“诺!”
不一会儿,传令兵又从营寨里飞奔回来,“禀将军,蜀虏的营寨乃是绕街亭城而设,如今他们退守城内,大军一时攻不下。”
“嗯?还有一城?”张吃惊地问道,“这蜀虏何其能守也?”
说罢,他亲自驱马进入营寨,只见里头果然还有一残破小城,汉军仍在凭残城而守。
城墙虽然残破,但对于攻城器械丢在营寨外头的曹军来说,仍是一时难以翻越。
张见此,下令道,“暂停攻城。”
鸣金声起,曹军这才缓缓退下。
营寨的地上,土地一时吸收不了这么多的血,在不断的踩踏下,已经变得有些泥泞。
同时在地上不断呻吟的伤兵被曹军不断地挑选区分出来。
汉军伤兵被曹军毫不留情地一刀补上,直接捅死。
“柳将军,如今营寨已破,大势已定,你就算是死守此城,亦不过是死喘一时,又何必枉费手下士卒性命?”
张为表诚意,亲自到阵前喊道。
城上出现了几个人影,被护在最中间的正是柳隐。
只听得他大声笑道,“若城破,隐唯有以死报国耳,不失为汉之志士;若城不破,隐则为汉之功臣,不失功成名遂,何来降贼之说?”
残阳如血,照在小城上的几个人身上,巍巍如高山一般。
只见城头又陆续冒出不少人,声浪震天:“愿随将军死战!”
大部分身上皆是有伤,目光坚毅,甚至有残肢断足者,亦拄着兵器而立。
张长叹一声,吩咐道,“日落前先把这周围的营寨摧毁,以便明日攻城。”
反正这个营寨也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等攻下了这个小城,还得要重建一个新的,没什么可惜的。
次日,柳隐站在城头看去,只见周围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曹军拆完了营寨,正好利用木头制作攻城器具。
他看向北边,长叹一声,“冯将军,吾已尽力矣,奈何兵少贼多,城又不坚,实等不到你前来了。”
第0561章 灿烂的烟花
曹军在攻打营寨的这几日,早就知道汉军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箭羽都已经所剩无几。
简单制作好冲车和云梯,补齐了损失的器械,就开始毫无顾忌的推着冲车过来。
“轰!”
土制的矮小城墙落下了尘土,轻微地晃了晃。
“杀贼!”
柳隐举刀大喝。
“杀”
他的身后,浑身伤痕累累的汉军士卒跟着大喊,冲上去与顺着云梯爬上城墙的曹军厮杀到一起。
陇关离街亭差不多百里,冯永为了防止张围城打援,在催促大军前行时,又把手中的暗夜猎手全部派了出去,查探最新的消息。
一路上暗夜猎手来回飞奔。
“将军,前面就是街亭,有曹贼拦路!”
冯永心头一凉,“已经失守了?”
“营寨已破,但仍有喊杀声。”
冯永精神一振,“快!快发信号!”
“咻”
“叭”
烟花在陇山下的天空里绽放开来。
柳隐挥手劈倒一个爬上来的曹兵,耳边听到风声,连忙往旁边退了一步,可惜的是这些日子对身体的过度透支,他已经没了往日的灵敏,枪尖捅中了他的胸肋。
虽然枪尖没有穿透盔甲,但他仍是踉跄了一步。
对面的曹兵眼中泛着光,又紧逼上来。
柳隐已经心存死志,想着多拼一人就是赚一人,他直接迎了上去,正要与这个明显是曹军伯长的家伙同归于尽。
哪知对面身后又冒出两人来,齐齐伸出长枪,把他架住。
柳隐正待挣扎,却发现自己已经使不上劲,连手里的刀也因为握不牢而掉到地上。
他知道,这是力竭之像,只得认命地仰天长叹一声。
然后他就看到天上划过一个烟花。
紧接着第二个……
第三个……
虽然只是会爆火花的烟花,没有任何颜色,但在柳隐眼里,却是无比地灿烂!
丞相在味县与蛮夷誓盟时,他就见过这种烟花。
后来在冯郎君大喜之日,锦城传言有坠星大如斗,亮如烛,一路相随迎亲队伍。
但只要跟着丞相南征的人都知道,其实那就是冯郎君所做的烟花。
“冯郎君!冯郎君来了!”
柳隐心头狂喜,力量仿佛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大喝一声,双臂用力,生生把架住自己的双枪推开,然后重拾长刀,猛然扑了上去。
“冯郎君率军来救援了!”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街亭小城,已经被逐步压缩,唯能苦苦咬牙坚持的汉军听闻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恢复了力气,奋勇反扑,竟是把曹军逼出城外。
“快放,快放!”冯永连连催促,“全部放完,一个不留!”
连二接三的烟花“啪啪啪”地在空中响起,就连张也注意到了,他抬头看了看这空中异像,有些惊疑不定。
“将军,蜀虏从陇关上下来了!”
“哦,终于来了?”
张却是没在意,虽然比自己预料中的快了一些,但也无所谓了。
虽然一时还没攻下这街亭城,但城中的蜀虏想必也无力再战。
“先暂停攻城。留下一千后军看管辎重和街亭,剩下的人随我来。”
张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心神有些不定。
宽近十里,长达数十里的街亭之地,曹军已经越过了小城,在前面排起阵势。
从陇山上下来的洪流,准备冲向这个阻拦自己前进道路的障碍。
张没有准备防守,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防守。
因为对方是从陇关上急行而来,体力不支,自己又是以逸待劳,何惧之有?
他把最后的马匹全部聚拢起来,准备冲垮这支远道而来的汉军如今天下,没有人能与大魏的精骑相抗衡。
特别是在这个宽数里,长达数十里的战场,正是大魏精骑的用武之地。
对面没有设立营寨,又是临时组成的阵形,和几天前被自己打败的那支街亭守军又有何区别?
“重弩上前,取两翼!陌刀队,次后!余者,随时听令!”
冯永看着前方早有准备的曹军,喝令道。
以刀为路者,曰陌刀。
军中称陌刀,游侠称紫电宝刀。
严明的纪律性,在此时得到了体现。
再加上南乡士卒作为领头人,士卒摆阵的速度要比普通士卒快上很多。
冯永站在临时搭成的高台上,他的前面,架着一个铁皮做成的大喇叭,只听得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今日便是生死存亡之时,乃是万死而求一线之存。”
“若不奋勇杀贼,冲破前头曹贼的封锁,我等便是唯有等死而已,军中不遗匹马一人。”
背水一战的情况,让将士们皆是咬紧了牙关。
“给我端上来!”
亲卫们抬着一个大箱子上来。
冯永拔剑劈开,只见里头满满地一堆纸,甚至还有几张飘了出来。
“这是毛布票子!全大汉只有富贵人家才能用的东西,只要你们今日杀败曹贼,这箱票子,全是你们的!”
“咕咚!”
站在高台附近的将士看得真切,眼中发红,不少人开始咽口水。
“此役,生还者都有赏赐,残者不但赏赐加倍,还可以迁家人到南乡,每季皆会有钱粮供之,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战死者,你家中父母妻儿,皆由我养之,子女还可入南乡学堂,前程无忧!”
咽口水的咕咚声更大了。
南乡学堂如今是大汉黔首子女唯一能免费求学以求晋身的地方。
若是想要翻身,那里就是最好最快的途径。
喊完这些话,冯永大口地喘气,看了一下脚下的票子,心道幸好如今这票子的信用还算坚挺,没有通货膨胀。
不然老子可没地方去找一堆金银珠宝装逼。
本以为这个最后的手段派不上用场,没想到还是被逼出来了。
为了活命,不得不大出血啊!
冯土鳖心头在滴血。
他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是慷慨激昂,“你们若是想得到我所说的一切,就给我杀溃贼子!若是此役失败,这些原本属于你们的一切就没了,没了!”
“我的大旗,就竖在这里,不退半步!贼至,我便提这三尺剑,与贼同归于尽。北伐以来,吾从未闻军中有大将殉国者,若有,请自冯永始!”
“但我更希望,贼子永远不能冲到这里!杀!”
“杀!”
“杀!”
“杀!”
久违的冯郎君特技“巧言令色”重现江湖,同时在金票,啊,不是,是毛布票子的加持下,效果翻倍。
全军的士气一下子就涨到了顶点。
所有人未战双眼已通红,死死地盯着前方,嘴里念叨道,“杀……杀……杀……”
生有厚赏,残有所养,死可荫及家人,没有顾虑了,没有了。
只要杀死眼前的曹贼就行。
虽然冯永来得比张想像中的要快,但这并不影响张及时让骑兵发起冲锋。
隐隐约约听到对面的呼喊声,应该是对方将领正在着急传令布置阵形。
张自信一笑:吾怎么可能会让你如愿?
第0562章 胶着
虽然自认大魏的精骑天下无双,虽然觉得蜀虏的士卒一冲就散,但作为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将,张还是按老规矩,让两百精骑先行冲锋,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
“不要慌,不要慌!听好口令,平日里如何练习,待会如何做就是。不能退,后头有督战队,谁退就斩谁!”
有沙场经验的老卒,有着最坚定战斗信念的南乡士卒,皆是军中基层骨干,不断地鼓励自己手底下的人。
“到时大伙只管听我喊就行,看着我如何做!”
“贼子也是人,流了血也会死,不用怕!”
这些都是最普通的鼓励方式,有个别极端的,干脆是直接说道,“你们都是鬼王大人挑出来的人,若是在这里丢了脸,别说你自己,就是家人都没好果子吃!”
“贼子就是吃肉也要煮熟了吃,哪有鬼王可怕?对不对?”
说这话的什长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帅台,嗯,离得很远,应该听不到。
这种话对南中蛮夷出身的士卒最是有效,原本还有些紧张的人一听鬼王二字,当下就是一个激灵,连忙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免得等会打滑。
两百精骑冲刺起来,声势也是骇人非常。
距离一百五十步时,一直注意帅台的将校们就看到白旗招展,同时鼓声传入耳中,当下连忙大声喊道,“放!”
“嗡嗡嗡……”
蹲在地上举着重弩的弓弩手只觉得胳膊一震,强大的后坐力让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长长的弩箭已经在空中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弓弩手根本没时间去看自己射出的箭最后会落在哪里,急忙伸出脚,踏到重弩的环扣上,再用力把拉杆往回拉,重新上好弦后,最后才把箭羽放入箭槽中。
正面重大打击,两侧交织火力,虽然骑兵已经开始散开,但仍然对箭羽密度估计不足。
三面而来的第一波箭羽当场就把两百骑兵射了个对穿,只剩下几十骑仍在奔跑。
“准备!”
“放!”
第一波才刚刚结束,第二波又紧接而来。
虽然做不到三段击,但两段击也足以让这两百骑兵冲不到阵前一百步。
不要说马上的骑士,就是战马亦被射透了脖子,倒地哀叫不已。
张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感觉一阵不妙:夺取陇关的蜀虏与守略阳的蜀虏差别竟然这么大?
“绕过去,先断其两翼!”
张大声道。
对面两翼的弓弩威力实在是太大了,必须先要解决掉他们。
同时他心里一阵庆幸,幸好没有一波压上去,否则肯定就是一场溃败。
站在专属工程兵高效率搭建好的高台上,冯永举着单筒望远镜,早早就看到对面的骑兵在前方的阵容的掩护下,已经悄悄地向两边展开。
目标很明显,就是针对向着两边的弓弩手而来。
当下连忙让人挥动镶着黑边的白旗,然后向后一压,同时鸣金声起,伸展出去的两翼就在各个队率的组织下,有秩序地向后退了回来。
张一愣,看向对面的军阵,神情越发地凝重起来。
对面的将领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在第一时间猜到自己的想法?
不过既然没了两翼的威胁,那么精骑自然就可以冲到对方阵前。
呜呜的号角声又起,一千骑兵冲锋所带起来的烟尘,让战场一下子就笼罩在朦胧中。
“放!”
虽然没有了两翼,但正前方的重弩仍然可以再次发威。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当场就倒下去了一波,被后头的友军踏过自己的身躯,甚至连肠子都被踩踏出来了,花花绿绿地洒满一地。
“第二段!放!”
蓬!蓬!蓬!
第二波箭羽比想像中来得要快得多。
然后第三波,第四波。
被改进后的重弩,在这种情况下,杀人效率比普通重弩要高上两三倍。
短短的一百五十步,弩箭就射出了四波,一千骑兵冲到二十步时,就已经损失了近半。
超过了二十步,弓弩手面对骑兵,就是被屠杀的份。
曹魏的骑兵越过了死亡线,身子压得更低,举着长枪,红着眼死死地盯对方,誓要把对方刺个对穿。
此时的骑兵马鞍形状与后世是相反的。
后世是前高后低,如今是前低后高,而且中间的深度远比后世的要深得多。
原因就在于,在没有马镫的时代,深深的马鞍可以让骑士在马上坐得更稳。
同时后头高高敲起的鞍桥可以顶住骑兵的后腰,让他们可以更好地通过腰部发力,也可以让他们在冲击时有一个依靠,尽量保持平衡。
汉军的弓弩手连忙如潮水一般地往后退去。
“杀”
藏在后头的陌刀终于露出了它那狰狞而又恐怖的獠牙。
冲到最前面的骑兵这时才看到,自己面前不是意想中的长枪长戟,而是既有着锋利的尖端,又有着宽大刀刃的长刀。
“杀”
明晃晃的刀刃如林而立,如墙而进,看上去就是真正的刀林。
曹魏的骑兵来不及多想,按照以往的战场经验,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长枪递过去。
“咔”地一声,从刀林后头递出钩镶,把长枪给挡住。
“杀!”
“唰!”
“噗!”
几把陌刀齐齐劈了下去,一人一马就分成了马头,马脚,半边人身等等好多份,散落一地,血肉模糊。
如墙堵进,人马俱碎!
站在最前面的陌刀手,脸上被洒了热呼呼、粘糊糊的一层液体,口鼻里全是血腥味。
“二队上!”
至少有一半的陌刀手如今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甚至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他们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什长队率的吩咐,“不要停,不能停,什么挡在前面就砍什么,砍光了就完了……”
队率的口令似乎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手上的肌肉按着记忆只会木然地劈,刺……
这个时候,老卒和南乡士卒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就是他们维系着这些新兵的勇气,让他们不至于后退。
五百余名张引以为傲的天下无双精骑,在排列整齐的陌刀队次递而进的劈刺下,一下子就崩溃了!
“呕!”
看着脚下的遍地碎肉,终于还是有人吐了。
“别看脚下!”
有人狠狠地踢了他一脚,“看前面,贼人又上来了!”
冯永站在高台上,自然看不到细节,他只看到曹军骑兵四散而逃的一幕,当下手舞足蹈,“名将?名将在老子的降维打击面前就是个屁!来啊,来打我啊!”
紧跟上来的曹军步兵拥有更多的灵活性,在马镫没有出来之前,骑兵一旦失去了冲击力和速度,坐在马上的格斗能力根本不如步兵。
“杀!”
曹军的步兵也终于发现,对方这支从未见过的长刀队,手里的长刀无比锋利。
自己手中的长枪刚递出去,对面只要一劈下来,枪杆就直接变成了两段。
手里的木盾、皮盾在这种长刀面前,直接一刀劈来,就是破裂,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幸好长戟长枪要比长刀长。
只见曹军长戟长枪一阵乱刺,陌刀队因为退让不及,只听得惨呼一声,就有倒霉鬼被挑了起来。
“钩镶队!”
陌刀队的实际指挥者张嶷大声喊道。
后头的钩镶再次伸出来,挡住长戟长枪。
“三队上!”
“呼呼……”
“咔嚓!”
又有枪杆被齐齐斩断。
第0563章 最后的尝试
战线开始有些胶着起来。
相对于冯土鳖的欣喜若狂,张浑身颤抖着,他仍然不敢相信方才发生在眼前的一切,一千骑兵就这么活生生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是哪冒出来的蜀虏?竟然锋锐若斯?”
“将军,那是恶鬼,肯定是恶鬼军,他们手里的长刀通身是铁做的,一刀下去,人马皆碎,个个如恶鬼一般,谁敢站在他们面前,就会……”
退回来的骑兵队率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拔剑劈倒。
只见他厉声道,“这世上没人能驱鬼神为其卖命!老夫厮杀了一辈子,杀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怎么没见有鬼魂来寻我索命?吾只相信自己手上的刀剑!”
他转头又问左右,“两翼骑军就位了没?”
“回将军,已经就位!”
“好,立刻让他们按计划进攻,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本的略占优势,在这一番拼杀之下,己方已经变成了下风,若是再不想法子扭转过来,街亭就只能再让出去。
不过幸好的是自己手里的步军对上这支古怪的队伍,虽然同样没有占到上风,但总算不至于一触即溃。
冯永正站在高台上得意洋洋,突然听得后头有喊杀声起,他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去,只见一股溃军正被曹军赶羊一般冲过来。
“我*&&%#¥”冯永当场就跳脚大骂,“一帮畜生!你们是猪吗?”
“王含!”
“末将在!”
“去!守住后头,一个也不许让他们进来,否则贼子就会跟趁机而入!”
“诺!”
这些游离在战场附近的溃兵实在已经是无处可去了,他们又饥又渴,后路又被曹军所断,无法逃回冀城。
但柳隐不敢用他们,因为被吓破了胆的溃兵,若是没有经过足够的休整,只要稍有不对,就会再次带头溃散。
所以他只能是暂时收拢起来,让他们远离战场,等候街亭之战的结束。
冯永过来时,暗夜猎手自然跟他汇报过这个情况,他也只是让辅兵给溃兵们送过去一些吃食,柳隐不敢用,冯永自己就更不敢用。
没想到的是,张围攻街亭的这几天,早就探知了溃兵所在,利用曹魏的骑兵机动优势,绕到了后头,把这些吓破胆的溃兵再次驱赶过来。
冯土鳖的经验还是太少,前面战况激烈,他就忘记了观察四周情况,根本没有注意到方才张派出去的两翼骑兵在冲击自己两翼没有成功后,又去了哪里。
只是特么的战场都已经延伸到这么大的范围了,你们这些溃兵就不能离得再远一点?等死呢!
虽然前头已经被街亭的守军拒绝过一次,但溃兵们在求生**的支撑下,仍然不顾一切地向自家援军的后方冲过来。
“不要射箭,让我们进去……”
“求求你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他们哭着,喊着,哀求着。
王含的手在微微颤抖。
溃兵已经越过一百五十步的射箭距离,阵中没有射出箭羽。
溃兵们精神一振,连忙加快了步伐。
“向两边散开!”
阵中有大嗓门的士卒在努力地对着他们呼喊着。
“救救我们!”
没有人听话,他们仍旧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放!”
王含咬牙下令。
“蓬蓬……”
箭羽虽然不是很密集,但足以把溃兵挡在五十步外。
“不要……”
哀求是没有用的。
受了伤的溃兵绝望地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的震动,马蹄无情地踏过他们的身体,冲向前方。
“杀贼!”
王含两眼通红,拔剑厉喝。
“杀!”
……
冯永嘴角有一缕鲜血流下,他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眼,用力地眨着,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这个该死的战争!
“张!我誓必杀汝!”
冯永拔剑直插到高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
张没有听到,就算他听到了,也只会更加满意,打压对方的军心,调动对方主帅的情绪,乃是战胜对方最高明的一种手段。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对方的中军旗鼓一直有些古怪,比起正常情况来说,对方的中军旗鼓对各方传递的军令似乎很少。
基本都是处于最前线的将校在组织士卒厮杀。
如今再看到就算是后头起了骚动,中军旗鼓仍然没有太多的举动。
这让他越发地怀疑起来。
想到这里,他又对着左右下了一道命令。
“将军,北边又有贼军!”
冯永一听,吃了一惊,连忙举着望远镜看去,果见自己的右翼尘烟滚滚,似乎有无数的骑兵正冲过来。
张哪来这么多机动部队?
冯永这般想着,慌忙再看向前军,只见不知何时,曹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已经停止冲击前军,改用步兵方阵架起了大橹盾,疯狂地用弓弩压制陌刀队的前进。
张竟然把所有的骑兵都派到了自己的右翼和后方,用狼群战术不断袭扰。
冯永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
若是张敢仗着自己手头里有精锐骑兵,仍用老一套的骑兵冲击战术撕开阵形,然后再步兵跟进,那正是合自己之意。
但若是他绕过了自己最得意的陌刀队,利用骑兵优势袭扰两边和后方,就自己这个战场新丁,未必能应付得过来。
特别是陌刀队还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兵器太重,不能像普通士卒那样长时间挥舞拼杀,他们的力气消耗太快了。
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不能尽快取得优势,等陌刀队的力气耗尽,面对对方的精锐骑兵,那就是自己劣势之时。
自己吃亏就吃亏在没有骑兵,只能防守反击,不能主动出击。
“陌刀队退次休息,后者上前守好,稳住阵形。”
冯永连忙下令道。
自己手里最大的优势就是陌刀队和重弩。
但陌刀队有时间限制,重弩同样有时间限制。
不管再怎么改良,弩终究还是上弦慢,只要被人冲到了阵前,还是得靠白刃格斗来决定最后的胜利。
张的试探成功了。
冯永的两翼没有前军那样所向披靡,甚至还有些过于薄弱,他们当中同样有大半的新兵,没有经历过大战,有的甚至没有见过血。
虽然有着良好的纪律性,但格斗技巧,战场配合这些需要实际积累的东西,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比得上张手里的精兵。
右翼的突然被袭,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破了防线,曹军的步兵紧跟了上来,想要继续撕裂这个缺口。
冯永咬咬牙,把自己手里最后的机动力量派了出去他深知自己的临阵指挥非长项,所以中军留守得很少,四方兵力皆是由一线将校负责。
张看到对面的中军终于动了,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他手里其实也没有多余的兵力了。
这番调动蜀虏兵力,亦只不过是最后的尝试,没想到竟是成功了。
如今看来,只要能拖住对方那支古怪的长刀队,剩下的一切不足为虑。
在最开始的时候被这支队伍的前军吓怕了,还以为是遇到蜀虏的白兵。
没想到不但对方主帅指挥生疏,就连那些士卒的配合看起来同样是生硬无比,看来这支队伍,从上到下,皆是战场新丁。
这支战场新丁,竟然能与自己手里的精锐老兵打成这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若是有机会让他们成长起来,那定然是一支可怕的队伍。
可惜,你们没有机会了。
张淡然一笑。
第0564章 意想不到的来人
宽阔的街亭地形,给骑兵的运动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左翼很快又传过来了消息。
对方的精锐骑兵在冯永的左翼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冯永看了看前军退下来休息的陌刀队,咬紧牙关,死活不愿意再让他们动弹。
他知道张是在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在干扰自己,让自己疲于应对。
但他更知道,若是这支战略性队伍也被对方调动得耗尽力气,那么自己连安全撤退都做不到。
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为什么张在骑兵溃散后,还要派步兵上来纠缠,敢情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考虑到了陌刀队的体力问题。
这个老贼,果然不愧是名将。
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陌刀队取得了对骑兵的重大杀伤,但在后来的双方步兵较量中,自己这方的伤亡比其实是吃亏的。
若不是有南乡士卒和老卒作为骨干支撑,自己手里才脱产训练了半年的新兵,根本打不过对面的精兵。
如今就看谁更能坚持。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拖垮我了?”
冯永拄剑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左翼的混乱,嘴里喃喃自语。
“光武皇帝后裔,刘浑在此!汉贼休得无礼!”
曹军精骑刚刚冲破左翼防线,只见一个小校立身于马上,手持大弓,“嗖嗖嗖”连发三矢,冲在最前面的三个曹军一下子就落下马来。
刘浑再把弓一扔,拔起立于身后的一柄长枪,一夹马腹,直冲向前。
只见他手里的长枪比普通长枪还要长得多,被他拿在手里竟是轻松自如,舞舞生风,所到之处,曹军纷纷退避。
即便是冯永这种只会花架子的人,也看得出这个匈奴小王子舞枪的手法与军中常见的用枪手法完全不一样。
他不由地摸了摸胸口,里头有三个平安锦囊,一个是关姬送的,一个是阿梅送的,最后一个是张姬送的。
张姬把这个刘浑推荐给自己的时候,曾经说过刘浑武艺颇有大家风范,要么是师从名家,要么是自家有传承,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想到这里,冯永又看了看街亭城的位置,心里一阵欢喜,这有皇后命的女子,果然就是不一样,是有大福气的。
给自己推荐了两个人,柳隐帮自己守住了后路,刘浑帮自己守住了左翼。
妈的老子临阵指挥不行,但身边的红颜知己,啊,不是,是手底下的将军给力啊!
有了刘浑的带头冲锋,将士们呐喊着,紧随其后,疯狂地堵上了左翼的缺口。
冯永举着望远镜四处眺望,再没有发现隐藏的曹军,当下叉腰大笑,“来来来!张,我看你的骑兵能来回跑几趟!”
他就算是再白痴,也知道自己和张的兵力相差不远,张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损失了一千多的骑兵,其实已经占了下风。
若是这连番的布置不成功,只会生生地把曹军自己最后的机动优势给葬送掉。
如今看来,曹贼只怕再没有其他手段了。
冯土鳖只觉得一阵扬眉吐气。
虽然自己手底下的兵经验不足,但绝对舍得豁出命去厮杀。
最重要的是,谁会想得到就这么区区数千人里,竟然还藏着三个能独挡一面的勇将真的是被某只土豪土鳖拿来独挡一面。
冯土鳖盯着前方,咬牙道,“你欺负我没有足够的机动力,我就欺负你没有足够的时间。只要我能拖住你,不让你占了街亭,我就不信隔了一个陇山的曹贼会比诸葛老妖支援来得快!”
本以为冲击对方左翼能成功的张已经差点吐血了:这诸葛亮有病吗?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支看起来潜力无穷的新军,装备了最好的武器不说,竟然还放了这么多的勇将?
最后还把这支队伍扔给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主帅来指挥?
他顿时觉得当真是憋屈无比,明明知道对方的弱点在哪,可是那狂热无比的士卒,明显过量的勇将,威力惊人的武器,如同乌龟壳一样,把缺点都掩盖了起来。
“一定会有办法的!”张喃喃自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乌龟壳。
可是还没等他想出方法,冯永已经决定不再给他机会了。
休息好的陌刀队开始重新举步向前,外头包着皮革的巨大的橹盾挡在最前面,雪亮的长刀高高举起,在日头的照耀下,闪着慑人的光芒。
陌者,路也。
以刀开路,所向无前,无人能挡者,方有资格叫陌刀。
看到自己身边的士卒脸上微有惧意,张大怒之下,亲自披甲上阵,大声激励道,“此役若败,我等唯有死无全尸;若胜,则大功于国,陛下必有厚赏!”
“我亲自带尔等上阵,若死,且让吾先死,只盼尔等紧随我身后,莫要退缩!”
街亭的曹军皆是精兵,不少人甚至算得上是身经百战,如今张带头陷阵,士气一下子就被激励了起来。
双方如今都算得上是背水一战,谁也不愿意后退。
曹军三面的兵力全部围了过来,陌刀队的战力实在太过于惊人了。
张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身边的亲卫拼死跟随,如同一块铁块一般撞上了礁石,撞出了火花。
“喝!”
亲卫架起劈下来的陌刀,张舞动长枪,伺机捅去,直接就把对面的人挑起,怒目而视,大声喊道,“杀!”
身后的曹军士卒们见此,顿时勇气大增,纷纷抢上来,拼死反击。
一时之间,陌刀队竟是瞬间被逼退了回来,三列陌刀队,拼杀到如今,仅能维持完整的一列队形,让冯永无比地心疼。
他满头冒汗,看了看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
当下指着西边大声骂道,“诸葛老妖,你要是再不派人来,你这辈子就老死在汉中吧!”
前头战况胶着,柳隐却只能偷偷爬到墙头看着,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地想要率人冲出城去。
可是他看了看身后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至少身上也是好几处伤的数百残兵,再看看城外的那些警戒的曹贼,又不得不生生忍下这个冲动。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隐隐响起了雷声。
他对这个声音最是敏感不过,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西边的山头后面,出现了一支人马,正如那天张出现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那支人马上空,那汉军大旗在高高飘扬。
第二批援军,终于来了。
大汉唯一一支铁骑,转战南安,再回到冀城,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出现在最关键,也是最需要的地方。
同时还带来了一批羌胡杂军。
张苞指着前头,对着羌胡杂军大声喝道,“看到前头没?冯郎君正在和曹贼拼命,想想那木兀哲和扎哥特尔吧!只要救下了冯郎君,你们就什么都有了!快快快!快冲,快冲!”
“呜”
“苏吧”
无数的羌胡喊着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胡语,如同恶狼一般冲向曹军没有防备的后方……
第0605章 生死存亡的一战
张苞正要驱赶汉军跟上去,没想到旁边的姜维急忙拉住他,低声道,“张将军且慢,我们若是与这些羌胡一起冲上去,曹贼败则败矣,但在这种混乱情况下,只怕会有不少人趁机逃脱。”
“不如先让大伙在周围掠阵,正好趁机恢复体力,只待曹贼支撑不住,我等再绕过去堵截,必定令他们无从而逃。”
张苞一听,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姜维,心道这小子看上去这般俊雅英拔,竟也是个蔫坏蔫坏的人物,和那冯小子有的一拼。
心里这般想着,脑袋却是不由自主地点头,“甚好。”
守着街亭小城的曹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如恶狼扑食的羌胡们冲散了。
羌胡打正规战比不过汉军,但对于打优势战,以为乱战,却是没有一点问题。
曹军的后军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随着混乱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引起了冯永的注意,他连忙举着望远镜看去,当下就欣喜若狂,“来了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历史上马大嘴失街亭时,诸葛老妖已经率军到了街亭后方数里。
相比于街亭,略阳离冀城要近得多,按道理应该是比自己更早得到消息,就算行军速度比不过自己,但到达时间也不会比自己慢上太多。
因为不知道张的具体兵力,所以没办法在沙盘上详细推演,而且情况紧急,也没有时间让冯永去慢慢推演街亭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但从柳隐的来信中,冯永却可以大致了解目前己方的情况,所以对此进行一个大略的推断还是能做到的。
若是诸葛老妖当真留有一手在冀城,那么援军最早会比自己提前一天到达街亭,最迟则会慢自己一天。
以自己对诸葛老妖的理解,冯永相信这个可能性很大。
毕竟冀城是天水的郡治,又是整个陇右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城池,同时还是承接陇右南北的枢纽。
没道理他就这么大喇喇地带着大军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所以这也是冯永看日头骂诸葛老妖的原因:这等紧急情况,你按最慢的速度来,几个意思?
再看到张亲自带头上阵搏杀,已经激起了曹军拼死抵抗的决心。
甚至就连陌刀队都被逼退了回来。
冯永心里本已生起收兵之意,还想着实在不行,就再拖一天,没想到援军竟然会在最后关头出现。
他连忙大声下令道,“快!快,全军压上!”
同时转过身去,拿起鼓槌,用力敲起帅台上的大鼓。
“咚咚咚……”
帅台鼓声起,底下四周的战鼓紧跟着响起,震耳欲聋,响彻云天。
陌刀队的主将张嶷听到鼓声,精神一振,只听得后头喧哗起来,有人在不断奔赴呼喊,“援军来啦,援军来啦!”
全军沸腾,所有人都激昂不已,鼓起余勇,纷纷努力向前。
“将军,后军……没了,没了,都没了!”
几个亲信拉着张,把他往后面拖去,“此地不宜久留,将军请速速下定决心。”
张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在给了希望之后,在最后关头再被掐灭。
眼看着就要反击成功,没想到竟然功亏一篑。
“将军,将军……”
看着前后两头的汉军越来越逼进,后方的混乱终于蔓延到这里,亲信大急,连连呼叫。
“我张某人自投武皇帝以来,攻邺城,败袁谭,破乌桓,伐东莱,两讨马超,在汉中时受众将所推,领败军犹能拒刘备十万之众,令其不敢越汉水而进逼。”
“某在巴西被张飞这等天下勇将所败,故当不起陈司空(陈群)的国之良将及郭刺史的国之名将评价,但亦自认也是老于军阵。”
“如今受陛下厚望,领精兵却败于蜀虏无名小儿之手,此等耻辱,倾河水犹不能洗。陇右之失,某当负其错,除却死于国事,尚有何颜回关中而见陛下?”
张喃喃地说道,他越是往下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是惨淡。
亲信一听不妙,心知张已存了死志,当下使了个眼色,趁着张不注意,从背后下了狠手,直接把他打晕。
然后几人找到军中尚存的几匹好马,混于乱军之中,向南而逃。
张被亲信打晕了带着逃跑,帅旗倒下,曹军最后的一点支撑终于完全消失。
张苞早就已经亲自领军往南堵住曹军逃往清水的道路。
姜维这些日子利用姜家和自己的关系(当然还有某位冯姓土鳖在羌胡当中的名声),召集陇右的羌胡部族组成了羌胡联军。
所以他要紧随其后,在必要时候做出指挥。
柳隐本想率军出城,但看到那些胡人眼中冒着绿光,如蝗虫一般从城下呼啸而过。
他想了想,反正也不缺自己这几百号伤兵,于是干脆倚着城墙呼呼大睡。
这些日子,不但是他,城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如今看到大势已定,身子一旦放松下来,竟是不顾外头的喊杀声,皆是东倒西歪地昏睡了过去。
冯永从全军冲锋时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擂鼓,此时看到曹军终于全面溃败,当下激动得把鼓槌狠狠地砸到鼓上,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竟不知不觉地出来了。
赢了,终于赢了!
没有人知道他从陇关上下来时,身上负着多大的压力。
四年的暗中准备,连自家老婆的嫁妆都压了上去这些都只是小事。
自穿越以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离这个时代这么近,离死亡这么近。
陇关一万人,远在安定郡一万五千人,所有信任自己的人,还有自己的好兄弟,生死存亡都取决于自己这一战。
偏偏对手又是在历史上先后让刘备诸葛亮都极为忌惮的张。
张?
嗯?张?
冯永想到这个名字,顾不得感慨,连忙又站了起来,摸索出望远镜,急忙向那混乱的曹军看去。
只见如今漫山遍野都是溃兵,又哪里能分辨得出哪个是张?
别不会又是让他跑了吧?
冯永心里咯噔一下,揉了揉眼,又仔细搜索了起来。
第0606章 何不正名?
“弃马,不要向南边走,上东面那个山,翻山走。”
几个亲信正急惶惶地带着张,混在乱军之中,向南边逃去,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将军,你醒了?”
亲信面有羞愧之色,有些不敢去看张。
张没有回答,他被亲信架在马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争相逃命的溃兵,没有一丝神采。
只见他嘴里又重复了一句,“找个地方下马,换装,翻山走,不要跟着人群走,不然一个也跑不掉。”
亲信听了,连忙在路边找了一个林子,按着张的吩咐弃马上山,到了半山腰,确实无人,几人这才有机会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来。
所有人都忙着追击溃军,再加上张等人又是特意穿进了山林,自然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所以这几人自以为可以逃脱。
却是没想到他们先前的对手是个小里小气,又极为记仇的土鳖,如今翻身做主人,岂会轻易放过仇人之理?
他们不独自上山还好,混在乱军之中,自然看不出来,如今单独爬山,还在半山腰卸盔甲。
山下的人看不到他们,但正站在高台上,拿着望远镜特意四处搜索他们的冯永一下子就看到了。
张在领军冲锋时,早被冯永拿望远镜看在眼里,如今看到的那几个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看那盔甲模样,十有**就是张。
于是冯永当场就震惊了:你丫的是爬山专业户?又来这套?
“王含,王含!”
冯永放下望远镜,连声大叫。
可惜的是冯永最开始那一通鼓声,已经让全军都已经冲了出去,唯有亲信部曲守在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如今王含早就不知带着人跑到哪去了,哪里还能叫得到?
“将军可是有事要吩咐?”
只听得高台底下有人应答。
冯永探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将正抬头看他。
小将身后,拄着高高的长枪,比他还要高出一大截。
不是刘浑是谁?
“你如何在此?”
冯永奇怪地问道。
刘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小人得张小娘子所托,说要小人注意保护将军的安全。如今大伙不在,若是有残余贼军过来,将军岂不是有险?故小人特意守在此处。”
冯永心里一暖,然后一叹,果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只是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冯永指了指东面的那座山,吩咐道,“看到那座山没?那贼酋张,极有可能是弃马爬山而逃了。你速带着几个人,前去追击。”
冯永左右看看,又喊了一声,“暗夜猎手何在?”
果见周围暗影处有人冒了出来。
“你等随刘将军,带上猎犬,速去追赶。”
冯永急急地说道。
暗夜营的领头人脸上有犹豫之色,他们领王将军之命,在此保护冯将军的安全,岂能轻易离开?
“你们怕什么?”
作为暗夜营的创造者,以及第一任教官,冯永大声斥呵道,“如今连张都已经逃窜,哪还有曹贼敢来此处?”
“我这里还有部曲亲卫,”说着他又指了指前方,“前头已经有援军的人过来了,这里不用你们担心,速去!”
对于大汉来说,张这种人物,能早一秒弄死,就不要拖到下一秒。
暗夜猎手的首领看了看前方,果见有一队人马正赶过来,当下便行了一礼,牵着猎犬,跟着刘浑向那座山跑去,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汪汪”的狗叫声。
冯永吩咐完毕,又急忙站起来,继续眺望。
但见半山腰的几人已经把身上的盔甲全部卸下,准备继续向山上跑去。
冯永心头大急,暗道这老贼爬山逃跑果真有一套,怪不得当年能在张飞的眼皮底下爬山逃回南郑。
偏偏现在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几人越爬越高。
急得冯永直跳脚,他左顾右盼,看到旁边的大喇叭,连忙跑了过去,挪动了一下大喇叭的位置,对准那座山。
然后鼓起全身的力气大声喊道,“呔!曹贼张,世人皆说你乃是河北名将,国之良材。”
“然十年前你就在巴西郡弃马爬山逃跑,十年后竟是没有一点长进,又打算爬山逃跑吗?大丈夫战场马革裹尸,幸也!”
“似汝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辱名将一词!何不改名爬山将军,以正其名?”
此话一出,附近听到的人,无论是虎躯还是豚躯,每人皆是一震!
人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来:“这冯郎君(将军)口舌何其恶毒也!”
张这等沙场老将,打了一辈子仗,若是因为两次爬山逃跑,而被安上这么一个“爬山将军”的名声,只怕还不如一剑杀了他来得痛快。
特别是领军前来查看冯永是否无恙的姜维,差点当场摔下马去,他用哆嗦的手撑住马脖子,目光复杂无比地看向那高台。
每一次见到此人,就对“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之语多一分理解,看来以后与此人打交道时,吾都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得罪他。
也幸好是张已经跑远了,再加上山下到处是呼喝声,所以他根本没有听到。
如果听到了,只怕就要不顾一切地返身回来与冯土鳖决一死战。
他与亲信们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翻过山顶,然后又继续向山下走去,最后再看准了方向,准备折向南边,想法子找到道路,前往临渭。
他此行已经失败,如今唯一能挽救陇右败局的,就只有大将军了。
所以他要先回到临渭,打听陈仓那边的消息,若是大将军成功截断了蜀虏的粮道,那么他就紧守临渭和上,然后再想法子等候大将军的到来。
想到此行就差最后一步,最后竟然演变成这等局势。
张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身后,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
说实在的,对于这一次的失败,即便是到了这时,张仍是极不甘心。
对面的主帅,明明就是一个庸人,领着还是一群战场新丁,面对大魏的精兵,按道理应该是一触即溃才是。
偏偏他们手里有着令人自己从未见过的长刀,重弩,对自己这方造成了重大的杀伤。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初上沙场的士卒为什么会有那股宁死不降的狠劲?
张实在是想不通,他打了一辈子仗,见过的士卒不知有几凡。
但初上沙场的士卒,基本都是一个德性,能紧跟在老卒身后冲就不错了。
可是今天遇到的士卒偏偏就超出了他的见识范围之外。
明明有好几次,对面阵形的防线已经被突破了,换作普通的新兵,溃散是迟早的事。
可是对面这支奇葩新军甚至不用帅台下令,竟然能自行组织反扑,用人命堆,生生把防线重新设立起来。
这特么的究竟是哪冒出来的?
第0607章 帮我站一会
翻过山,穿过山谷,远处的嚣闹早就远去。
张一行人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刚捧着山泉喝了几口水,就听得后头传来“汪汪”的狗叫声,几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这个时候哪来的狗?
“莫不成是这附近的猎樵人家?”
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这猎户倒是大胆……”
又有人接了一句。
张猛地回头,面色紧张,“不对!这肯定是汉军追过来了!快走!”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得风声呼呼,有弩箭射来,被茂密的草木挡住了,落到身后不远处。
同时从左侧面也有人影在跳跃,看样子是想到前头去截住去路。
“往右边!”
张带头向右边的山林里穿去。
李浑看着曹贼一下子又消失不见,咬了咬牙,暗骂一声,吩咐道,“你等继续追,我到前头去。”
说完,独自一人,向右边跑去。
当时韩龙为了能得见南乡县令,还曾用特有追踪之术去追杀官府下令追捕的作恶之徒,刘浑虽然比不过自己的师尊,但终究是学得了几分本事。
他看着张等人跑过去的方向,然后估算了一下,径自翻山,不断地搜寻。
哪知等他翻过了这道山,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抬头看去,只见有条河就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心头一动,这条河看起来,正是流往街亭南山山脚下。
如今东边的陇关,西边的街亭,皆处于大汉掌握之下。
北边不可去,否则张他们就等着饿死在陇山的群山之上。
唯有南边,尚有广魏郡的清水县曹贼可以接应,所以他们必然是要往南而去。
若是往南,则必须要越过这条河水。
刘浑在河边不断巡视,找到一处可以渡河的浅滩,然后又找了个地方藏起来。
果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呼喊,“将军,这里可渡河!”
他从大石头后边悄悄探出头去,果见一群人拥着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急步过来,不是张是谁?
太好了!
刘浑心头大喜,坐在地上,蹬重弩上的环套,然后再用拉杆把弦绷到最大,最后把箭羽放到箭槽里,开始举弩瞄准。
顺着弩上的望山看去,刘浑发现张离自己在两百步到一百五十步之间,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这张被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只有一次机会,看来得要找个好角度才行。
“天神保佑,一定要成功……”
刘浑默默地念叨着草原上的信仰,眯起了眼睛。
张领着亲卫们淌入河里,看到他们脸上皆是紧张之色,不由地笑着安抚道,“放心,只要我等过了这条河,那蜀虏的狗便没了用处。到时他们就再也追……啊!”
张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一声惨叫,站立不住,翻身便倒入河里。
脚下的河流声掩盖住了弓弦声,以及箭弩飞来的声音。
“将军!”
亲卫们一看,连忙弯下腰去把他扶起来。
有人则是转过头去,四处张望,“有人偷袭!”
刘浑看到张倒下,心头一喜,也不敢多留,当下起身便跑。
对面皆是大将的亲卫,非一般士卒所能比。自己为了追踪方便,长枪没有带在身边,只背了弩和刀。
若是对面的人一拥而上,自己未必能打得过,反正那张已经中了箭,离死期不远。
这弩箭,可是暗夜营里特用的毒箭,听说只要中了箭,除非是让冯郎君手下的医工来治,否则那就是必死无疑。
看着一个人影疾行逸去,亲卫们眼都红了,人人皆是怒火滔天,恨不得飞奔过去,把此人碎尸万段。
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最后关头竟然出了这等事,怎么不令他们又惊又怒?
“别追了,我无事,只是膝盖中了一箭。”
“此人一击而逃,很显然就是附近没有同伙,趁此机会,速走!”
被扶起来的张身上已经湿透了,一支长长的箭羽穿透了他的膝盖,让他疼得冷汗直冒,看到有人想回头去追,连忙咬紧牙关劝阻道。
亲卫们一看张只是受了伤,心头大喜,连忙背着张,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刘浑逃得远远的,看到身后没有人追过来,这才站定,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回去以后只需等待曹贼那边的消息,只要有张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那么这一个大功劳就铁定是自己的了。
这般想着,他又寻了方向,准备顺着河流方向回到街亭。
街亭。
“冯将军可曾安好?”
姜维来到帅台下,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上头探出一个脑袋,“哦,是姜将军啊,上来吧。”
姜维得了允许,这才敢上了高台,看到冯永不知从哪找来了张椅子,正瘫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眼皮子不断地往下耷拉。
他的心里不禁吃了一惊,“冯将军可是受了伤?”
“哦,无事,就是太累了。”
冯永有气没力地回答道,“前头一直就没合过眼,又指挥了这场大战,实是尽力交悴,如今放下心来,就想睡觉。”
可是前头你骂张的那番话,却是中气十足得很呢!
姜维心里接了一句,嘴时却是顺着冯永的话,“冯将军率军自陇关一路下来,又未歇息就指挥大军力破张,自是劳心劳力,累一些也正常。”
“是啊!”冯永毫不脸红地回答,丝毫没有觉得“指挥了这场大战”的说法有任何问题,“这爬山将军被称为名将,确实是有道理的,难缠得紧,差点就被他得逞了。”
姜维脸皮一抽,心道张这爬山将军名号,就这么定了?
“只是我身为主帅,又离不开,既然姜将军来了,能否帮我一个忙?”
“冯将军但请吩咐就是。”
姜维连忙说道。
“好极!”
冯永点头,站起身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姜维系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头盔拿下来,戴到姜维头上。
“冯将军,这是……”
姜维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先睡上一觉,烦请姜将军帮我站在这里,给底下的士卒做个样子。”
冯永随口解释道。
姜维一听大急,连忙抓住冯永的手腕,“这如何使得?若是被人知道了,这……这……”
“,只要不让人上来,谁会知道?”
冯永指了指远处,“现在大胜,大伙都去追击溃军了,这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再加上此时已经不用主帅下令了,呆在这上头也就是做个样子。”
“而且你放心,我这底下的将军,都能自主解决问题,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不会有人过来麻烦你的。”
再接下来,就是计算功劳,清算损失,医治伤者,还有给大伙做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再有就是清点俘获等等。
这些都有专业的后勤管理团队负责,根本不用冯永操心,他只要知道最后的统计数据就行。
冯永看到姜维还是一副惶恐的模样,当下又道,“若是当真有人找我,姜将军便唤我一声,这总可以了吧?”
呆在这高台上,看起来很威风,其实就是在无言地装逼。
偏偏就这模样,可以鼓舞士卒士气,让他们认为主帅是在一直盯着他们,同时也可以增强主帅的威严,凝聚人心。
但对于此时的冯土鳖来说,反正只要这里站的是个人形生物,都可以达到这个要求,别人都只认为这就是他,所以谁来装不是装?
他都快要累个半死了,还不如睡上一觉,恢复一点精神。
“可是冯将军,末将此次带来了不少羌胡,若是他们有事要找我……”
“哈,那正好,姜将军正好可以站在这上头发号施令,别人只以为你是站在我身边。”
冯永抚掌一笑,然后又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径自坐回椅子里,头一歪就合上了眼。
冯永说累,倒不是说笑。
他从陇关一路领兵下来,压力极大,一直就没合过眼,再加上与张对阵了大半天,精神高度紧张。
这一旦放松下来,全身不但感觉酸痛,脚步软绵,更重要的是神志有些模糊起来,只要稍微静止不动,站着都能立刻进入睡眠。
他知道,这是身体和大脑一齐发出过度疲劳的警告,所以在这战局最后无关紧要的时刻,他实在是挺不住了,急需睡上一觉。
本来把帅旗直接从高台撤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就此时而言,正是增强新军自信心和凝聚力的时候,帅旗在高台上立着,就代表着主帅与他们同在。
冯永自然是不愿意放过这么一个机会。
正好姜维来了,冯永顺手就把凝视士卒的任务交给他了只要不爬上来看个真切,谁知道高台站着的家伙不是主帅?
姜维听了冯永的话,想起这些羌胡最后还是要冯永出面应付,自己若是站在这里,正好可以借冯郎君的名头给羌胡一个安心。
心里这般想着,他嘴唇动了动,终究是默认下来。
“去,给我拿个毛布毯子来,这风还挺大的。”
冯永可不管姜维在想什么,他觉得睡得有些不舒服,又咕哝一声。
“诺。”
守卫在旁边的部曲连忙跑下台去,不一会儿,就抱着一条厚厚的毯子上来。
姜维:……
“舒服。”
冯永又打了个哈欠,眼睛发酸,眼睛都流出来了,他直接拿起毛毯擦了擦,就这么瘫坐在椅子上呼呼睡去。
姜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睡得正香的冯永。
只见他的眉眼还算清秀,也没有什么阴沉之色,心道这么一看,冯郎君年纪轻轻,面容端正,倒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啊……
可能是近来压力太大,也可能是有所思,所以有所梦。
梦里出现了张星忆,跟着关姬学了一招,叫反推,正待到最关键时刻,一脸冰冷的关姬突然冲了进来,拿着长刀就要分尸负心男,再然后……
就有人一拍自己的肩膀,同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小子倒是自在,我等都去追曹贼,你倒是在这里睡大觉。”
冯永一个激灵,眼都没睁开,就大声喊道,“你们听我解释……”
喊完这才发现梦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只见有一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这眼睛,这张脸……
“咦,舅子哥……呃,张将军,你怎么来了?”
冯土鳖吓得一头冷汗,连忙利索地站起来。
“放心放心,谁都知道你累坏了,只要打了大胜仗,这些小毛病都没人会追究。就这点小事,用不着解释。”
张苞拍了拍他的肩膀,体贴地说道。
冯永这才发现不但张苞来了,就连柳隐、张嶷、王含、刘浑等人都在,把这高台挤得满满的。
他看向姜维,眼神里意味很明显:怎么不叫醒我?
姜维脸色有些尴尬,额头微微冒汗,“冯将军,你方才睡得太死,末将叫了几声,没能叫醒。”
他才新降不久,再加上冯郎君的名声实在太盛,生怕被某人惦记上,所以自然有些紧张。
冯永这才恍然,怪不得在梦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在房间独处的时候,听到有人在门外喊自己。
倒是柳隐拱了拱手,“冯将军阵前从容镇定,竟能安然高卧,这份气度,实是令人佩服。”
一番话解了围,众人皆是笑意盈盈。
笑毕,张苞这才感叹一声,“我才到冀城不久,就听到略阳失守的消息,这等情况,已经是出乎丞相的安排。”
“再后来,我急忙领军北上,半路再听到马谡兵败之事,心头已经是凉了大半。我这行一路,想一路,日夜无眠。”
“若是街亭失守,则此次北伐徒劳无功不说,甚至损失亦是惨重无比,故我不止一次大骂马谡这个匹夫,乃是大汉罪人,杀之不能解恨。”
“没想到待我重夺略阳,先是得闻街亭未失,然后再听到你已率军回援,当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说到这里,张苞再次拍了拍冯永的肩膀,称赞道,“此次北伐,你先夺陇关,又败张,实乃北伐第一功臣。”
冯永听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摆手谦虚道,“没打败张,只是和他相持不下。”
“张乃是名将,手下又是精兵,听说这里头还有不少是当年追击先帝于长坂坡的虎豹骑老卒,你能跟他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少人能及了。”
张苞真诚地说道,“就算是我来,只怕也难能如此,所以你不必谦虚什么。”
说到马谡,冯永这才想起来,一拍大腿,“糟了,从略阳过来的溃兵,还有马谡兵败的溃兵,我忘了派人前去收拢。”
第0608章 哪个冯郎君?
“无妨无妨,打了胜仗,什么都好说。这些事情,自会有人去办。”张苞再凑过来,低声道,“眼下倒是有一事,还得你亲自出面才行。”
“何事?”
冯永有些奇怪的问道。
“咳,是这样的,丞相曾令姜将军去召集陇右羌胡部族,以助大汉。这一次么,不拘是传递凉州那边的消息,还是重夺略阳。”
“亦或是过来驰援街亭,这些羌胡部族都是出了不少力。”张苞越说,声音就越低,“但为了把他们聚到一起,也是费了不少口舌。”
“然后呢?”
冯永越听越迷糊。
“咳,你在羌胡里的名声挺不错的……”
张苞眼神飘忽。
冯永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再然后呢?”
“所以把他们召过来的时候,我们曾向他们承诺,只要能举大义帮助大汉,冯郎君必有所报。”
张苞故意不去看冯永的脸,毕竟没经过对方同意,就假冒对方名义的行为,确实不怎么光彩。
“冯郎君?哪个冯郎君?”冯永一屁股坐到装毛布票子的箱子上,把箱子死死压住,茫然问道,“没想到还有与我同姓之人这般豪爽,真想认识一番。”
众人:……
“,贤弟何故如此迷糊耶?”张苞上来搂住他的肩膀,亲热道,“这个豪爽之人就是你啊!”
“这个,张家兄长,我如何有这般豪爽?你定是搞错了。”
冯永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箱子的盖子。
“错不了,丞相说了就是你。”
张苞看这小子这般油滑,当下实是忍不住了,恼怒道,“底下那些羌胡,都等着你去安抚呢,莫要自误。”
冯永斜眼,冷笑道,“丞相说是我,那就是我?我又没答应。”
“不过是借用一下你的名声罢了,你这般又是为何?”
“我哪来这么多钱粮?”
冯永心头在滴血,箱子里的这些票子,还没想好找谁报销去,现在又来一群恶狼,当我是印钞机?
也不对,我虽然可以印票子,但我敢乱印吗?
“区区钱粮也会被你放在眼里?”张苞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多收几次羊毛,不就补回来了?”
“什么叫区区钱粮……”
冯永正欲反驳,心道不是你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然后突然抓住一个敏感词,“什么羊毛?”
“那陇右的羌胡愿意帮忙,就是想把羊毛卖给你。若不是你在羌胡里有好名声,你以为丞相会把这等好事放你头上?”
张苞用白痴一般的眼神看着冯永。
冯永眨眨眼,“我只要把他们的羊毛收上来就是回报他们?”
“哪有这般容易?丞相欲开牧场以……嗯,收拢羌胡之心,所以你在牧场这方面你也是要负责的,就如越那里一般。”
果然是熟悉的风格!
诸葛老妖这一手够阴啊,到处游牧的胡人哪有固定一处的胡人来得容易管理?
自己在越刚试验完毕,他二话不说就拿过来对着陇右的胡人套用,当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偏偏还没有一点刻意的痕迹:什么羊毛、牧场,都是因为你们举大义,助大汉,所以大汉才答应这么帮你们。
毫无ps痕迹,一切都是那么地水到渠成。
甚至还让他们觉得是自己出了死力气表忠心,这才换来的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
这么一招下来,什么也没出,不但榨出了羌胡的利用价值,又让他们感恩戴德,对羊毛和牧场之事翘首以盼。
浑然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绳索。
毕竟又不抢你的牛羊,反而是让你的部族多多产出牛羊,连羊毛这种无用之物也可以换钱粮,谁会不乐意?
于是汉胡一家亲,皆大欢喜……
冯永想通了这里头的关节,一时间竟恍恍惚惚起来,这种人不当丞相果是没天理啊!
“丞相还在冀城留下话来,说此次羌胡之人出力那么多,若是能分些钱粮,那自是最好……”
张苞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没问题!”
冯永收拾了一下心里的感慨,想起若是自己负责陇右羌胡之事,这里头的油水简直是捞都捞不完。
想到这里,他立马就把感慨扔一边去:我能捞就行,至于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刚才还心疼这箱毛布票子的亏空如何补回来,这不就是大好机会么?
老子掌控了陇右的羊毛,蜀中那些刚得到毛纺工坊准许证的世家土豪们,不快点过来跪舔老子,还等什么呢?
想到可以从蜀中世家豪族手里割肉弥补亏空,冯土鳖心头越想越欢喜,连忙站起来搂住张苞。
只听他亲热地说道,“大舅哥,啊,不是,张家兄长,这等好事,你怎么不早些说明白?”
张苞呵呵不语,心道我刚提这事,你张嘴就拒绝,你给过我机会么?
然后又疑惑起来,只是这小子老是称吾为大舅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张苞自然不会承认他自己也没有完全明白丞相为何要在冀城留下这种安排。
他能明白的部分,其实还是关兴分析出来给他听的。
冯永却是没注意到张苞脸上的疑惑,他踮起脚,看了看高台下边,问道,“他们都在下边么?”
“自然都在下头。”
“那成,走走,待我去会会他们。”
冯永一听,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正要迈步,只听得姜维在后头唤了一声,“冯将军且慢。”
说着走上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亲自给冯永绑上,又取下头盔,给冯永戴上,这才低声说道,“胡人先是畏威,而后畏德,将军容仪不可有失。”
他本就是机敏之人,此时听到丞相的一番安排,当下就知道大汉丞相处理汉胡关系的手段比起曹魏不知高到哪里去。
方才他在旁边冷眼观察,在张将军没说完之前,这冯郎君似是就已经明白了丞相的意图,心里更是对冯永高看一层。
能让丞相看重,又有能力,同时还懂得配合丞相的人,日后必然是大汉重臣,他这番动作和提醒,亦是有心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这种降将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在大汉立足。
果见冯永对他点头笑道,“姜将军有心。”
第0609章 厉害吧?
走下高台来,冯永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端木哲,你如何在此?怎么没回南乡?”
端木哲一身丝绸衣服,如同一夜暴富的土财主一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站在一群穿着各色各样胡服的胡人里又显得极是耀眼。
冯永跟着诸葛亮北伐,从端木哲所管的狗场里,抽调了一批狗,用以作军中警戒之用。
端木哲也算是责任心强,亲自带着狗场的训练员,一路跟随自己到了冀城,就为了让手下的狗能尽快适应军伍。
直到冯永率军奔袭陇关,这才准备让他回南乡,没想到他竟然还滞留在陇右。
“回主人,前些日子,去汉中的路途不通,祁山那里不让通行,所以小人就只好回到冀城等主人。后来……”
端木哲看了一眼张苞,含糊一声道,“后来张将军让小人帮忙做点事情,所以小人这就跟过来了。”
张家小娘子和主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主人回南乡的那几天晚上,还和张小娘子同住在院子里,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小娘子的亲兄长,让自己帮忙做点事情,自己自然不敢拒绝。
端木哲此次过来,其实也是带了一个心眼,就是看看主人会不会因此不悦。
冯永本来看到端木哲这身打扮,本来还觉得有些奇怪,此时再听到他说这话,顿时就明白过来。
这只怕又是诸葛老妖的计划,把这个端木哲拉出来给胡人做个榜样。
“前些日子武都强端作乱,曹贼五万大军从陈仓道进入武都,试图截断粮道,所以不能通行。”
张苞在后头解释了一句。
冯永一怔,回过头去,轻声问道,“那如今的情况呢?”
“强端覆没,曹贼损失了三万多人马,曹真领残军逃回陈仓。”
张苞以极快的语速简洁地说道。
冯永点点头,这才对着端木哲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吧。”
端木哲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小人听从主人吩咐。”
同时心里越发地肯定了主人和张小娘子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诸位君长能深明大义,助大汉讨贼,冯某实是佩服,在此多谢诸位援手。今日之恩,冯某日后必有所报。”
冯永又对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羌胡部族君长们拱手道。
一直在等冯永这句话的众人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乱哄哄地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小人久闻冯郎君之名,深感冯郎君之义,今日得冯郎君所召,岂有不尽力之理?”
“是啊是啊,冯郎君的名声,非但在武都流传,就是陇右,又有几人不知?”
“小人部族,年年衣食不足,族人受寒挨饿,若是冯郎君当真能帮忙一二,小人就感激不尽。”
……
这些君长都不是傻子,说好话谁都会说,那些有权有势的汉人从来就是驱他们如奴仆。
真要空口白牙让他们相信有好处,那只有傻子才信。
但若是冯郎君亲自出面开了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冯郎君的信誉,在胡人眼里,那当真是比一般汉人要可靠得多。
像木兀哲这种走投无路,被迫举族投靠的可怜虫,如今竟然还能活得比他们滋润的,谁不眼红?
光是这身衣服,就可以在大部族君长手里至少换到五十个女人。
奴仆都能穿这种衣服,冯郎君手里,怎么可能缺钱?
所以此时听到冯永一句“必有所报”,当下人人欢喜。
“诸位不必着急,只待这次伐贼结束,大汉自会记下各位的功劳,到时除了羊毛牧场粮食,我还会拿一样好东西跟大伙交换,那就是茶叶。”
众人一听到茶叶二字时,立马就骚动不已。
只听得有人大声说道,“冯郎君所说的茶叶,可是那陇右的汉人卖给我们的茶叶?”
“没错。”
冯永刚一点头,只见那些羌胡君长就轰然吵闹起来。
“冯郎君,冯郎君,能不能让我们先喝一口茶水?”
“对对对,喝完了茶水什么都好说!”
“冯郎君,我不要粮食了,只要能给我一点茶叶就行!”
……
这几年来,羌胡部族里流传着一种新饮品,那就是茶叶。
茶叶的出现,彻底解决了羌胡久食牛羊肉而产生的体热之苦。
在最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茶叶就成了各个部族最受欢迎的东西,偏偏它又产量稀少,极为珍贵。
就算是大部族的君长,花了大力气,也未必能从陇右的汉人手里买到手。
如今一听冯郎君手里竟然有这等好东西,哪里还能按捺得住?
冯永压了压手,让他们安静下来,“这茶叶啊,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有了它,大伙就不必去野外找那些野草来解腻了。”
“无论春冬,平日里都可以拿它来泡水喝,就足以解腻去火,不用受体内热火之苦。”
“今日我便请大伙尝尝这茶叶泡出来的水,待以后方便,我还会教大伙用奶和茶来制作汤饮。”
“主人,这可是你在深山里学艺的时候,山神所教的东西?”
端木哲恭敬地问道。
冯永一怔,看了一眼端木哲,同时又马上反应过来,心里暗赞一声,有前途!
“咳,没错。这是山神教与我的秘术,只待陇右安定,我便把这秘术全部教与你们,你们就会知道,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奶茶更好的东西。”
如今一听冯郎君竟然请他们喝茶,心里顿时觉得冯郎君果真是豪爽人物。
再听到冯郎君竟然还会传授他们山神的秘术,当下顿觉得冯郎君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奶茶奶茶,一听就知道是用奶和茶制作的汤饮,这不正是专门为他们部族产生的东西么?
“还有,这茶叶啊,其实是大汉才有的东西。以前陇右不在大汉手里,所以茶叶进来的少。如今大汉平定了陇右,这茶叶定然就会比以前多得多。”
“多谢冯郎君,多谢冯郎君!”
众君长脸上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大家这边请,我这就去吩咐底下的人把茶汤准备好。”
冯永笑眯眯地说道。
茶叶好哇,对游牧民族来说,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
奶茶那就更好了,两者简直就是绝配。
冯永相信,只要他们喝上了奶茶,就绝对不会再舍得放下了。
好东西,绝对的好东西。
想想自己家里的茶园,还有李家的茶园,还有南中的野茶,冯永差点就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关键是……炒茶你会吗?
我会啊!
看着羌胡众君长欢天喜地地齐齐拥着冯永离去,张苞姜维等人皆是目瞪口呆。
姜维更是差点冒出一句:“这巧言令色冯郎君,口舌竟是厉害至此?”
不过是几句话,就能让众羌胡君长甘心拥戴,这也太恐怖了吧?
第0610章 战后
冯永带了不少茶叶在军中。
原因就在于,干粮2.0,也就是那种用油炒过的面粉豆粉混合干粮,里头的的维生素已经被大量破坏,所以要额外补充。
不然长期吃这种干粮,身体上的各个部分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干裂现象。
特别是暗夜营的人,经常出去执行任务,最需要茶叶补充。
至于其他的普通士卒,若是吃太多干粮而需要补充维生素的,那就只能是上山采松针叶熬水喝,同样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毕竟茶叶的产量还不是很多,只能是先紧着精锐。
大晚上的喝茶不利于睡眠,但架不住羌胡君长们的热情之火,他们甚至还杀牛宰羊,架起篝火,大跳胡舞,热闹非凡。
整只羊都被烤得金黄香脆,时不时有油脂滴到火上,引得火堆滋滋作响。
锋利的刀子划开烤熟的羊只,熟练地把羊尾巴那团最白最肥腻的羊脂划下来,分成好多份,最大的那一份被捧到冯永面前。
冯永前世在大西北呆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规矩。
这玩意对于胡人来说,就是最肥美的东西,只有最尊贵的人物才能享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过来,闭上眼,一口吞到嘴里,根本不敢嚼,直接就咽了下去。
众人看到冯永接受了这团肥白的羊脂,这才大声欢呼一声,剩下的羊脂又被分到其他人手上。
坐在冯永身边的张苞砸了砸嘴,意犹未尽,看到冯永这一副吃了屎的模样,满脸惋惜道,“这等上等美味,你竟然不知品尝,当真是暴殄天物。”
冯永没心情去管他,转过头吩咐一声,“给我倒碗茶来。”
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这才把肚子里的恶心压了下去证明了茶确实对解腻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
看着那金黄的羊大腿被切下来,然后洒上盐巴,冯永眼睛都直了,咽了咽口水,偷偷地对着坐在最末尾的刘浑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冯永身后有一个声音悄悄地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烤得最焦的那个地方给我多弄些来,不要肥肉。”
对于冯永来说,烤全羊最美味的,就是烤得焦黄焦黄那个部位,一口下去,香喷喷的,最好吃不过。
“诺。”
刘浑得了令,径自入场,从切羊的人手里接过刀子,挽了一个刀花,一刀切下去,刀没入羊身里,然后刀光纷纷。
众人没等看清他手上是如何动作,一只羊的骨肉就被剥离开来。
然后再随意切几下,羊肉就切好了,洒盐,分肉,一气呵成。
动作优美无比,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叫好。
照样是冯永先分了一份,他偷偷地戳了戳盆里的肉,只见那金黄的羊皮下面,果真只有小块的瘦肉。
冯土鳖大喜之下,抓起起就往嘴里塞。
香!真香!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吃过这么美味的一顿肉了,冯永胃口大开。
打了胜仗之后,又有人送财上门,冯永心情大爽,吃饱之后,直接就倒在营帐里美美地睡死了过去。
身心俱疲,又放纵了大半夜,连喝了茶都没办法阻止倦意的阵阵来袭。
期间感觉到有人掀起帐帘进出他的营帐,他也懒得睁开眼睛。
昏天昏地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清醒过来时,走出帐外,看到山顶的红太阳正把金色洒向大地。
一阵清爽无比的凉风吹来,冯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精神就是一振,甩了甩脑袋,问向侍立在营帐门口的亲卫,“我睡了多久?”
“回将军,睡了十四个时辰。”
那就是二十八个小时?
刷牙洗脸,吃了一碗稀饭暖和肚子,得到消息的张嶷就捧着一本大册子进来,“将军,此役我部的伤亡结果已经出来了。”
冯永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又不得不伸手接过来,“总计伤亡多少?”
“亡一千四百六十一人,伤两千三百八十七人,伤者中再不能上阵者九百七十人。”
张嶷的神色有些难看。
冯永强作镇定地低下头去翻开册子,问道,“南乡士卒呢?”
“南乡士卒亡七百四十人,伤五百四十一人,其中再不能复上阵者三百三十人。”
冯永一听,手上一抖。
这一千五百名的南乡士卒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在一次又一次的被张突破防线后,作为基层骨干的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带头冲上去,用生命堵住缺口,所以伤亡也最为惨重。
“陌刀队呢?”
“亡四百七十人,伤三百一十人,其中再不能上阵者九十八人。”
如果说,南乡士卒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子弟兵,那么陌刀队则是自己最为倚重的战略性力量。
同时陌刀队里,南乡士卒所占的比例也是最大的。
按冯永的计划,若是当真在野外与敌人对阵相持,那么自己是表面指挥者,王平则是实际指挥者,由张嶷带领的陌刀队就是战略主力。
若是守城,那么王平可独领一军,张嶷辅助自己,两者成掎角呼应之势。
就算是张来了,只要出其不意用出陌刀队,就有不小的概率大破对方。
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因为街亭的危机,冯永设想中的完美组合不得不被硬生生地分开。
在面对张时,他宁愿咬着牙自己死撑,也不敢把张嶷从陌刀队里调出来辅助自己指挥全军,就是为了要让陌刀队保持最完整的战斗力。
陌刀队是张嶷一手带出来的,若是阵前突然失去了最为信赖的指挥官,那么它的战斗力就有可能大打折扣。
没了张嶷的陌刀队在面对张的精兵时,还能不能所向披靡,谁也不能保证。
所以冯永被迫采用孙膑兵法里田忌赛马的故智。
只要自己这个下等马不故意送人头,那么前军张嶷所领的陌刀队就能形成巨大的局部优势。
若是把张嶷调出来指挥全军,陌刀队能不能给予曹军巨大的压力不但是个问题,而且如今的张嶷也只是在越平过几场夷乱,远没有达到他在历史上的高度。
成长期的张嶷,对上名将巅峰期的张,只怕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处。
到时候局势只会变成两不讨好,崩了全军。
不过如今虽然勉强败了张,但由于主帅的指挥过于平庸,也导致了将士的伤亡极大。
冯永看着册子上那冰冷的数字,心如刀割。
相对于巨大的伤亡损失,战后俘获到的那些战马,已经提不起他的兴致。
有了陇右,有了羌胡的支持,还怕没有战马?
如今的陇右,可不是后世那种植被荒漠。
长离川、清水等多条河流注入渭水,不但让陇右林木如海,同时水草也丰茂无比,是天然的优良牧场。
吞六国而混一统的秦人先祖,就是在这里给周天子放牧繁息战马,然后才逐渐翻过陇山,一步一步吞并关中,虎视群雄。
所以陇右乃是获取战马的丰盈宝地。
冯永长叹一声,合上册子,起身道,“随我去伤兵营看看。”
古代战争,之所以把伤和亡一起相提并论,那就是因为受了伤的将士,一只脚就已经算是踏进了鬼门关。
一般情况下,因受伤最后不治者,比战死的还要多得多。
原因无他,医疗条件的落后,伤口感染率极高,最后往往会不治身亡。
冯永军中的医疗条件要好一点点。
至少冯永知道消毒这一个概念。
但在冯永想来,估计也仅仅是好一点点。
因为他现在也搞不出搞出青霉素这种神物。
“我要是去学生物学多好,学房地产有个毛用?”
看着伤兵营里的将士们躺在那里痛苦地呻吟不已,冯永嘴里不住地念叨道。
所有的医工医官都穿着白色长袍,忙忙碌碌。
在营地的角落里,用布帘子围上,就成为一个简单的手术室。
晾好的开水拌上少量的石灰开始清洗伤口这样可以尽快地止血。
让咬着毛巾的伤员额头冷汗而出,瞪直了眼,浑身颤抖不已。
“忍住,一定要忍住,想要活命,就给我忍住了!”
医工嘴里嘱咐着,手上不停,又把晾好消毒药汤冲到伤口上。
消毒的药汤是从南乡一把刀吴明那里得来配方。
此时的南乡阉割产业已经很成熟了,家禽家畜阉割后的死亡率已经降到可以忍受的程度。
在冯永看来,既然这药汤可以给猪和鸡的伤口消毒,那么用在人体上,说不定也有效果。
这个伤员应该是第二次清洗伤口加换药,旁边还扔着不少染着血污的麻布。
医工仔细地看了看伤口,确实没有异样红肿感染之类的现象,这才拿出一块褐色东西溶在水里拌匀,然后再把膏状液体小心地涂抹到伤口上。
经过这一番涂抹,伤员过了好一会,全身这才放松下来。
“别看!”
医工对碰上伤员喝令道。
然后再在消毒汤药里洗了手,拿出缝合针线,开始缝合。
缝合可以最快地促进伤口愈合,但这期间首先涉及将士的思想接受程度。
更重要的是麻醉药的供应量。
那一小块褐色东西,其实就是蟾酥,具有强大的局部麻醉作用。
但就目前来说,它的供应量不算太多因为它的来源产业链形成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从吴一刀的阉割技术里所提取的缝合技术,想要移植到人体的伤口缝合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它需要经过改进,而且涉及缝合时的消毒方法,缝合的针线等等也需要改良。
最重要的是麻醉药。
麻沸散的熬制太过于麻烦,即便是在有充足的时间下,也只能供应得上少数人。
战场上所需要的,是一种可以见效快,易保存,同时还可以随时拿出来用的麻醉药。
在听取了冯永的要求后,樊阿提出了蟾酥这种药材。
蛆是个好东西,它可以拿来养鸡鸭,也可以拿来养蟾蜍。
但养蟾蜍这个行业那是在缝合技术出现以后才开始扶持起来,只有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根本产不出足够的蟾酥。
所以这一次,麻醉药只能供应什长以上的将士。
因为这些将士,基本都是南乡出来的,在经历了南乡各种妖魔鬼怪事情的洗礼后,对同样出身于南乡的医工那些异于世间常用的治疗手段,有较强的心理接受能力。
同时这些将士,也是冯永的心头肉,每一个能从这一场战役中活下来,并且能再次上战场的南乡士卒,都是最宝贵的军官种子。
蟾酥的麻醉时间挺长,伤口缝合完毕,伤员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
冯永悄悄地放下布帘,走向那些没有更好医疗条件的伤兵们。
没有苍蝇蚊虫,也没有随意乱扔的医疗垃圾,营地显得还算干净。
冯永每过一个伤兵,都要弯下腰来看看他们的伤口在哪里。
同时要么轻声安慰一句,要么拍拍他们身上的某个位置,以示抚慰。
他每到一处,呻吟声都会不由自主地降低下来。
“疼的话就喊出来,不要顾忌,不要强忍着,这样可以好受一些。”
冯永对着他们说道,“前年我去南中时,胳膊也受过伤,那时把我给疼得,整夜整夜地叫唤,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所以在我这里,喊疼不丢人。”
周围的伤兵听到这话,心情不禁放松下来,营地响起一片笑声。
这是一支打了胜仗的队伍,所以虽然呻吟声不断,但整个营地至少洋溢着一种乐观的精神。
冯永越是往后走,伤兵眼中的爱戴之意就越浓,他的心里就越是内疚。
“看来我不适合当一军统帅,心肠不够硬。”
冯永从伤兵营出来,对着天空吸了吸鼻子,对着张嶷说了一声。
“若是此时有敌来犯,不须将军下令,里头的伤兵就能主动拿起兵器冲锋,此皆是因为受将军所感召。”
“此乃因为将军能令士卒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已是深得将帅之道,何为说不适合当一军统帅也?”
张嶷看到冯永这般模样,眉头一皱,大声反驳道。
“若是我当时能指挥得好一些,将士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亡。”
冯永苦笑一声。
“阵前率军冲锋者,自有末将等人,将军所缺者,不过少习军阵,只要日后多观兵书,多练军阵,自有所成。”
“天下岂有不学而自通军阵者乎?将军这般消沉,若是失了锐气,失了胆气,以后领兵对敌,自缚手脚,这才是害了将士!”
张嶷越发气色勃发,“将军初临战阵,便轻取陇关这等险隘之地,难道当时将军没听到将士在陇关城头的欢呼声?”
“他们那时皆是以为伤亡惨重才能攻下陇关,没想到最后竟是不伤一人,此皆是将军保全之德也。将军随后又领他们力败张这等名将,立下大功,难道还不知足?”
“反观那马谡,自谓饱读兵书,却先失略阳,再败于张,令街亭差点失守,让北伐几毁一旦,万余将士如被猪豚一般驱赶,惨不忍视。”
“与马谡所率将士相比,你且问问身后的将士,他们能随将军,是否自认庆幸?”
冯永回过身去,只见不知何时,伤兵营不少能走动的将士都出来了,默默地看着自己,虽然不语,但自有坚定之意。
冯永喉咙一堵,眼中发热。
第0611章 私刑
离开了伤兵营,冯永来到中军帅营,里头只有张苞正在对比舆图和沙盘,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看到冯永到来,便对着他点头示意,“恢复过来了?”
冯永走过去,看了一眼沙盘,一屁股坐下来,开口问道,“陇右目前的情况究竟如何了?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山上,消息本就不大通畅。”
“后面丞相带着人秘密行动,因为怕泄露了消息,所以遮掩了大军动向,只说陇右无事,要我紧守陇关。”
冯永说到这里,还一脸的后怕,“那时我还道陇右当真是大局已定,没想到竟然还能出这般差错。若不是有柳将军,北伐大计只怕就要毁于一旦。”
张苞点点头,脸上亦有庆幸之色,“此次确实是幸运,也幸好有你。”
冯永皱眉,“所以说,此次曹贼突破了略阳,可曾对陇右局势造成影响?”
“不必担心。”张苞摇头,“曹贼欲走陈仓道断北伐大军后路,早就被丞相料到了,此次他们在武都差点全军覆没。”
“若不是那曹贼舍下万余人断后,只怕匹马不得回到关中。我从冀城出发时,丞相已经从武都回到陇右,过了西县,想来此时已经在冀城了。”
“那上,陇西,还有凉州的曹贼呢?”
“上已破,此时吴将军应该已经到了临渭城下。凉州的曹贼听闻冀城有备,转向陇西而去了。魏将军退守南安的道城,与曹贼相持。”
冯永看了看舆图,“这凉州曹贼倒是识趣。”
“怎么说?”
“他们去陇西,一来可以帮忙守陇西郡,二来若是事有不谐,还可以从襄武城经狄道撤回凉州。”
张苞微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冯永,“没想到你竟然能一眼看出来。”
临阵指挥我不会,难道纸上谈兵我不会?
冯永没有接这个话题,又问道,“那下一步当如何?丞相可有军令传来?”
“安国再过两三日可能就到了,到时候他应该会带来丞相的军令,且安心等几天。”
这一回轮到冯永惊讶了,“阿兄也要过来?”
“是啊,你睡觉的时候,安国就已经派了快马传消息过来,说是丞相还没到冀城,就已经传令给他,让他领军前来。”
冯永顿时有些不解,区区街亭,竟然还要用到关兴和张苞这两个人一起守?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沙盘上,只见上头街亭、清水,乃至临渭的位置都插上了小旗子,当下便脱口而出地说道,“丞相这是打算从街亭进军清水?”
张苞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你这眼光,确实厉害!”
吴懿从西而东,关兴张苞从北至南,汇合于临渭。
收拾完广魏郡这个钉子,那么关中进入陇右的通道就全部掌握在大汉手中,陇西没了援军,只能不战自降。
凉州人马若是不想被留在陇右,也只能乖乖地从哪来回哪去,否则,大汉不介意一鼓而下凉州之地。
“那略阳呢?略阳是谁在守?”
冯永提起这个最先被破的地方。
“句扶。别人都在传你小子会识人,看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丞相本是让那句扶协助向长史守冀城,我得了丞相之令,日夜兼程赶回冀城后,发现他领军确实有一套。”
“再加上街亭的消息传过来,他一再请战,我看他是你的人,所以便把他带出来了,此次重夺略阳,他就是攻城先登。”
“我看其人颇有勇略,所以便让他驻守略阳。”张苞看向冯永,“你觉得如何?”
“若是从一开始就让句扶守略阳,张根本没有机会翻过陇山。”
冯永毫不犹豫地说道。
只是可惜,句扶的资历还是太浅。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吾便是没有用错人。”
张苞点头。
“如今街亭有张家兄长,那我便领军回守陇关。那些伤兵,我让人带他们回冀城……”
冯永得知了陇右的局势,诸葛老妖又回冀城亲自坐镇,看来大局当真已定,自己本就是陇关守将,还是先回去再说。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张苞连忙阻止道,“你手下这般多的将军,随意挑一个领军回陇关就成。”
“至于伤兵,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到时你再派人领着你营中的伤兵一齐走,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多呆几天。”
“为何?”
冯永奇怪地问道。
“若是你的人回陇关了,那街亭的可用之兵,基本也就是我带过来的两千骑军和那些羌胡。”
“那些羌胡如今只认你,你不在这里,叫他们如何能安心帮忙守街亭?人家前晚给你烤了那么多的羊肉,你连多陪他们呆几天都不行?”
说这话的人是有什么说什么,但听这话的人却是多想了。
冯土鳖嘴角抽抽,却又无力吐槽,“多呆几天就多呆几天,什么叫多陪他们?听着怪渗人……”
“本来就不用你干啥,没事你去跟他们多聊几句,比什么都好使。”
张苞浑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也行吧。”冯永只得点头,然后随口问了一句,“张家兄长既然已经把溃兵收拢了,那有没有找到马谡?”
“怎么可能没有找到?我可是特意派人去找的。”
张苞脸上带了恼怒之色,“即便是略阳城有失,但只要街亭能守住,那也不至于这般狼狈,然这马谡既不好好守街亭,在与张相遇时又举措失当,当真是废物一个!”
“故我派人在溃兵里找到了他,就把他关起来了,准备和伤兵一起送到冀城,让丞相处理。”
冯永听到张苞说起这事,就想起了伤兵营里,当下心里亦是一阵窝火,点头道,“我想去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经过此事,他即便是不死,估计也要被贬为庶民,流放边地,永不再用。”
张苞很是厌恶地说道,“你立下了大功,就少与那等人沾惹,晦气!”
“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他罢了。”
“待会我便派人带你去。”
“多谢兄长。”
作为诸葛亮最为倚重的门生,马谡若是当真如张苞所说的那样,完全是一个废物,那就是假话。
毕竟他在当汉中太守的这几年,汉中能这么快恢复元气,他也是有功劳的。
整治水利,鼓励垦殖,甚至还亲自出面和牧场达成协议,用官府的名义租借耕牛,然后再转借给农户,这一措施就惠及不少汉中百姓。
还有就是早早屯了粮,为北伐做准备,也算是深得诸葛老妖之心了。
听到张攻打略阳,他决意出兵,其实也不算错若是李盛能紧守略阳,马谡自己能指挥得当,未必没有机会击败张。
他错就错在不识人,也不识己。
高看了李盛,也高看了自己。
眼高手低,不外如是。
一面土墙,三面木头栅栏,里头再用枯草败叶铺成草榻,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张苞特意划出来当作关押马谡的牢房
冯永刚一进去,一股发霉腐烂的味道便扑鼻而来,让他不由地掩住鼻子。
浑身散发着酸臭味的马谡披发跣足而从,听到有人走进来,抬着看了一眼,竟是急忙转过头去,举起衣袖,不敢面对冯永。
虽然马谡抬头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但已经足以让冯永看清他的脸。
再没有了往日的翩翩儒雅,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骄傲。
唯有满面的污秽,与羞愧不安。
冯永看着他这番模样,不由地叹息一声。
“马将军,若你能在汉中好好当你的太守,何致于落到这等境地?”
马谡袖子举得更高,头埋得更低,不言不语。
“我与马将军初次相见,应该是在建兴元年吧?一眨眼就过了五个年头。”
冯永也不逼迫马谡,只是坐到他的对面,缓缓道,“将军当初可记得那时,你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藏在衣袖后面的马谡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言语。
“你当时可是称我为冯颠子呢,后来我制曲辕犁和八牛犁,你还曾为此道过歉,当时我可真觉得你胸怀不错。”
“待我去了南乡,你又成了汉中太守,还曾好几次过来探望我。南乡能有今天,其实是与马将军特意关爱离不开,对此,其实永心里是很感激的。”
冯永眼中带着惋惜之色,“马将军治理汉中,颇有成就,所以在永看来,若是将军能安心牧守一方,以后未必不能步入朝堂成为重臣。”
“然将军却有大志于军伍,永对此本也无资格说些什么。但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永有一事想不明白,欲请教于马将军。”
“柳隐既是军中副将,既然丞相要马将军分兵把守略阳,按理第一人选应该就是柳隐,为何将军弃之不用?”
冯永今日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马谡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才能做出那些脑残操作。
马谡沉默了许久,这才放下袖子,却是仍然低头,看着地面,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声音嘶哑无比,“军中令出多门,冯将军以为可否?”
“自然不可。”
“然那柳隐,先是不同意驻军于山上,非要自己领军扎营于城中。后又私下里向丞相禀报,害我不但被丞相斥责了一番,甚至连手中兵力都被夺走三成。”
“冯将军,我知他与你的关系非比寻常,他能有今日,皆是受你举荐之故,但说句掏心肺的话,换了你来做这一军主帅,遇到这种事情,你心里会舒坦?会对此等事情视而不见?”
马谡终于抬头看了冯永一眼,但见他目光黯淡,“某没有趁机寻他的麻烦,只是冷落了他,不算过份吧?”
冯永一怔,自己当初只顾着保全后路的安全,却是没想过贸然插手他人统领的军中之事,乃是犯了忌讳。
让马谡误会了柳隐不说,同时也为略阳失守埋下了隐患。
只是想起历史上马谡不听王平劝阻,若是自己让赵广去跟他说,只怕他也同样听不进去所以这个事情最后还是得跟丞相告黑状来解决。
冯永有所遗漏的,就是没有事先跟马谡沟通,然后若是他还不听取意见,再行禀告丞相。
只是这等关系自己生死存亡的事情,又是在战场上,哪有时间和心情去走这些流程?
想到这里,冯土鳖干咳一声,“那柳隐劝你在山下扎营,总有理由吧?我亦曾在那街亭驻留,街亭南山,虽然有地利,但山上并无水源。”
“若是曹贼围而不攻,断你水源两天,只怕大军就要不战自溃,你就没想过?”
人不喝水三天则死,所以没人会傻到在山上死等三天,只要两天内冲不破山下断水之敌,大军则必然自己败逃,根本用不着等到第三天。
马谡张了张嘴,又垂首默然不语。
“你也不服气。”冯永却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贼未至前,谁都觉得自己可以退贼。但你也是领军与贼相持的人了。”
“你扪心自问,可当真有把握居高而下,杀败张所领的贼军?”
说着用手扫了一下地面,又在周围找了找,找到一块小石子,随意画出一个方框,“这是街亭。”
然后又画了一个三角形,“这是南山。”
再画一条粗线,“这是流经南山脚下的河水。”
马谡所倚仗者,不过是设想曹贼过来,为了尽快打通街亭,会着急攻山,却是没想着对方会围而不攻。
只要围而不攻,再断你水源,你居高而下有个屁用?从山上冲下来,人家只要再让出一大块空地,你的冲势早就没了,反而会白白耗费体能。
到时候骑兵再迎头一冲,别说冲破敌人的包围,自己只怕就得被反冲回山上去。
冯永分析完,然后问道,“马将军觉得然否?”
马谡只觉得脸上发烧发烫,羞愤欲死。
冯永吐出一口气,说道,“我说得没错吧?其实说起来,你山上扎营的事是我向丞相说的,与柳隐无关。”
马谡惊讶地抬头,觉得有些不对,冯永却是没有给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但不管如何,略阳街亭之事,你的所做所为,令将士死伤无数,此乃是不争的事实。”
“我不知道丞相将来会如何处置你,虽说将士战死沙场,乃是宿命。但你让我手下的将士白白牺牲那么多,我的念头总是不通达。”
念头不通达,就得想法子通达了。
冯永站起来,一手揪住马谡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咬牙道,“烦请你让我通达一回!”
马谡闷哼一声,弓下腰去。
冯永又是一膝重击上去,直接把他撞到墙上,“告诉丞相你在山上扎营之事,是我考虑不周,就少打你两拳吧。但剩下的,你总得要补偿我才是。”
“我让你饱读兵书!”
“咚!”
“我让你兵法有云!”
“砰!”
“好好治理汉中不好吗?”
拳拳到肉,脚脚带风。
“非要跟过来添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