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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27章 周鲂断发

    建兴六年四月,东吴都督陆逊行水路回建业,同时巡视沿途各郡县。

    行至柴桑,各地官员来拜,唯有鄱阳郡太守周鲂派人来说,去年贼帅彭绮虽被擒,但仍有余孽举其旗号反,自己需领兵前去围剿,不能赶到。

    陆逊得知此事,又从柴桑赶去鄱阳郡,以视军情。

    行至彭泽县时,有人密报陆逊,说周鲂根本没有去围剿乱民,乃是嫌去柴桑的路途太过于遥远,又不欲去谄媚陆逊,所以这才借托民乱。

    陆逊疑而未信,但在进入鄱阳郡后,却是多留了一份心眼,对鄱阳郡各地民情刻意加以了解。

    陆逊原本并不介意周鲂来不来柴桑见他,但在他的刻意了解之下,得知周鲂私自拿了前年开垦的新田来种甘蔗,当场就是勃然大怒。

    前年的时候,他曾因战事日久,致百姓离农,父子夫妇,多有离散,故上书吴王孙权,令诸将增广田亩。

    同时这也是吴国正式屯田的开始。

    大王不但同意了他的提议,甚至还亲自受田,改驾车之八牛为四耦牛,以示与众均等其劳。

    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多,这周鲂不但敢私占屯田,甚至还挪作它用。

    看到自己的心血这般被人糟蹋,怎么不令陆逊火冒三丈?

    他当即召来周鲂,当众厉声斥责,“狗尚知护家,似汝这般贪婪无厌,瘠公肥己,当真如狗彘不如!”

    不但勒令周鲂退回侵占的屯田,同时余怒未消,连连说要在吴王面前参他一本。

    周鲂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又被陆逊抓住把柄,不敢反驳,伏地流汗,连声求饶。

    最后陆逊还是看周鲂同是吴郡的面子上,这才放过他。

    在鄱阳郡僚面前脸面尽失,周鲂又羞又愧。

    待回到府上,有下人端上饭食,他吃了一口,觉得食不对味,当下便猛地一摔箸子,破口大骂道,“下奴亦敢欺我耶!”

    他在陆逊本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自恃同僚以后少不得会拿这个事来讥笑他。

    如今回到自己的府上,觉得饭食都比以前差了不少,顿时就暴跳如雷,令人把厨子绑起来,自己拿着皮鞭抽打,把厨子打得皮开肉绽方肯罢休。

    打完后,周鲂又在自己府上恨骂陆逊:“不过是仗着自己是孙家女婿罢了,竖儒这般逞威,迟早有一日我便叫你好看!”

    厨子得了无妄之灾,心有怨恨,夜里逃出府去,一路向东追上陆逊,把周鲂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陆逊闻知,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回到建业后,把周鲂在鄱阳郡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吴主孙权。

    孙权便令郎官前往鄱阳,诘问鄱阳郡郡中诸事。

    这一日,周鲂正在府中喝酒,只见部曲飞奔进来,嘴里大声喊道,“将军,不好啦,大王派了尚书郎过来,说是要清查屯田田亩。”

    周鲂闻言,手中耳杯跌落,脸色苍白,“来得何其速也!”

    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当下便气急败坏地说道,“陆逊竖子,不是说了此事不予追究吗?竟然出尔反尔,当不是人子!”

    不管周鲂如何骂陆逊,吴主孙权所派的郎官已经是马不停蹄,直闯鄱阳太守府。

    周鲂还没来得及准备,太守府上的田亩册本就已经被建业来使持吴王手令,让人全部搬了出来,当众清点。

    同时派出人手,实地堪查各县田亩。

    田亩的事情还没清查完毕,建业那边又来了第二拨朗官,是来询问各县的民情。

    等过了两日,第三波郎官又到了……

    一时间,鄱阳郡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周鲂知道,这些郎官很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他这些日子呆在自家府上,哪儿也没敢去。

    虽然没人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感觉自己已经是被捕捉入狱的犯人。

    因为随时都有郎官来到他的府上,诘问各种事情。

    虽然这些郎官在吴王没有定他的罪之前,不会对他怎么样,但那高高在上的神态,讥笑的目光,已经让周府上下惶恐不安。

    就在这个时候,前年携母带着部曲投靠北方的韩综挽救了他。

    韩当之子韩综,前年把自家府上的侍婢妾室、亲戚姑姊皆送与部将,然后率领数千部曲投靠北方,被曹魏封为广阳侯。

    这一年多来,韩综为表忠心,仗着自己熟知吴地人口兵力分布,数犯吴境,残害东吴士吏百姓,令孙权常为切齿。

    就在建业那边不断派郎官来探查鄱阳的时候,韩综再一次率军侵入庐江郡。

    周鲂闻知这个消息,精神就是一振。

    左思右想之下,他终于第一次地踏出了府门。

    虽然没有人拦着他出府,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时候,有许多目光在盯着他。

    那些目光不只是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背,而是直直接接地盯着他的心,让他感觉到无比地沉重。

    在灼灼的目光下,他终于来到鄱阳郡府门前。

    先是朝左边看一眼,又朝右边看一眼,而后试试探探地进了大门,只走出两三步,又停了下来,就仿佛再也没有力气抬动腿脚。

    此时他还是名义上的太守,是太守府的主人,但在别人眼里,只见他有些犹豫地看着里头,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合适。

    “哟,这不是周太守吗?怎么?今日终于有空来上值了?”

    一个郎官眼尖,看到站在大门口的周鲂,皮笑肉不笑地迎上来,“不好意思啊周太守,估计你还要在自家府上呆几天,这太守府里的事情还没忙完呢。”

    周鲂咬牙,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郎官吓得连忙退后,惊叫道,“周鲂你意欲何为?”

    周鲂没有回答,只见他举起匕首,往自己头上一割,就割下了一大把头发。

    只见周鲂一手举匕首,一手攥着头发,面容悲怆,“诸位郎官,某自举孝廉以来,历任县长、将军长史、西部都尉,斩彭式,俘彭绮。”

    “一朝得罪小人,竟被欺凌若此,实是不堪其辱!但请诸位回禀吴王,田亩一事,确实是鲂一时糊涂,吴王但有降罚,鲂皆甘心认罪。”

    “只是请诸位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莫要再这般羞辱于某。今日小人能折辱我,安知他日不能折辱尔等?”

    “四年前,暨艳专用私情爱憎,不依情理办事,罢黜多位郎官,若非有人起而抗之,诸位还能有几人站在这里?”

    “今日亦是同理,若是任由小人蒙蔽大王,诸位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助纣为虐,他日又安知周鲂之事不会落到你们头上?到时谁又会替你们说话?”

    周鲂不胜悲愤的一番话,让本来想看笑话的郎官们心头悚然一惊。

    他们要么是孙家元老功臣的后代,要么是江东世家豪族出身,在他们看来,侵占点田地,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谁家里不是良田成片?

    谁家里不是奴婢成群?

    良田怎么来的?

    奴婢怎么来的?

    若是当真是因为这个事情而受到如此重的欺辱,确实有点过了。

    “如今曹贼正在侵夺庐江,隔江的鄱阳非但不能援手,反而要自陷混乱之中,实是大不该,此皆周鲂之罪过。”

    “还请诸位以国家大事为重,莫要因为周鲂一人之过,让鄱阳郡士吏百姓惶恐不安。”

    周鲂看到郎官们沉默不语,心头一喜,又加了一把火,这才对着他们深深地施了一礼。

    看到周鲂连断发谢罪的举动,再听到他这番话语,而且这些日子,确实也查不出周鲂的其他不法之事,郎官们心里便存了几分同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便对周鲂宽松了几分,同时还有人乘船回到建业,向吴王禀报。

    与此同时,庐江郡的某个村落,从北方而来的强盗刚刚离去。

    村庄上空缭绕着烟雾,这可不是女人们在煮晚饭从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而是烈火发出的浓烟,还带着人肉被烧焦的油腥气,刺鼻而难闻。

    昔日里安宁的村庄已经变得残破与荒凉,只有那已经被烧得发黑的断垣残壁,暗示着这里以前曾有人居住。

    倒塌的不知是谁家的墙,烧黑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堂,焦黑的木块有可能是哪一家的屋梁?

    明明是天朗气清,一阵风吹来,扬起阵阵的灰,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云浓日暗,惨淡无光。

    韩综领着部曲,正在向着北方撤退。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骑着马,身前身后还横搭着妇人。

    甚至有人把手探到妇人的衣襟里,脸上露出不可述说的笑容。

    几乎每个马背上的妇人衣衫凌乱,脸上泪痕未干,双眼麻木无神,似乎浑然不觉身上有什么不妥。

    所有人的身上都背着包袱,里头全是金银细软,是这些天南下劫掠的收获。

    以前在东吴,最多也就是私下里偷偷摸摸地打劫商旅,还要担惊受怕被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哪像现在这般可以光明正大地劫掠?

    待确定吴军没有追上来,韩综这才下令埋锅造饭,准备吃饱了再赶路。

    “君侯,捉到一个奸细!”

    散布在周围警戒的斥候带着一个人过来,禀报道。

    “哦?”韩综阴狠的眼神扫过来,淡然道,“直接杀了就是,带过来做什么?”

    “禀君侯,他说他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当面与君侯说。”

    韩综这才正眼看向那个面容平淡无奇的细作,挥了挥手,让斥候下去,然后这才按剑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一直不说话的细作看了一眼韩综身边的人,又低下头去。

    韩综心头一动,看向身边的一个校尉。

    那个校尉轻轻点头示意,韩综这才又让自己的人散得远一些,不让他们听到谈话。

    “说吧,你是何人派来的?”

    细作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校尉。

    韩综这一回可没这么好脾气,“锵”地一声拔出剑来,指着细作,厉声喝道,“还敢故弄玄虚!你以为吾当真杀不得你?”

    说着,迈步上前,就要一剑刺过去。

    细作看到韩综这一剑不似作假,当下连忙开口道,“韩将军,小人有重要事情,只能说与将军听。”

    韩综的剑在细作的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只听得他冷笑道,“某无事不可对人言,快说!”

    细作听到这话,嘴唇动了动,然后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韩综手上再一用力,鲜红的血就开始流到剑身上,那细作竟是一动不动。

    韩综又用询问的眼光看向身边的校尉。

    校尉再次点头,转身离去。

    “好了,你可以说了。”

    细作睁开眼,确认周围没人能听得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开口道,“韩将军可记得周鲂将军?”

    “周鲂?”韩综略一皱眉,“自然记得,莫不成你是周鲂派过来的?”

    他投靠曹魏,为了表忠心,连主动带兵南下劫掠东吴的事都能做出来,自然不会想和江东的人有任何联系。

    “若是周鲂是派你来劝我,那可是打错了主意。说不得,吾要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韩综狞笑着说道,握着宝剑的手却是越发地用力。

    细作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讥笑之色,“小人还未曾说明来意,韩将军便妄自猜测,就不怕自己枉做小人?”

    韩综一听,火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眼里冒出红光,火气焰腾腾的按纳不住,就欲下手把眼前这个敢嘲讽自己的家伙一剑了帐!

    只是他知道,旁边还有人在远远地看着,若是这般杀了此人,到时候有些事情只怕就解释不清楚。

    当下他只得强行按捺扭断细作脖子的冲动,咬牙道,“那就且让你先道明来意,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到时候看吾如何割下你的舌头!”

    细作这才拱了拱手,“那就请将军且听小人一言:周将军欲学将军归义北方,烦请将军做个引见人。”

    细作声音不大,但却如轰雷一般,把韩综的耳朵炸了个隆隆作响。

    “你说什么?”

    韩综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又问了一遍。

    声音之大,让在远处的校尉都忍不住地侧目以视。

    韩综的第二个反应就是不相信:“周鲂身为一郡太守,又久有战功,再者,其祖籍乃是在吴郡,他又怎么会叛虏而来?莫不成你是在骗我?”

    细作冷笑道,“韩将军袭韩老将军爵位,前途不可限量,为何又会突然投北?”

    这句话简直把韩综的伤疤掀开来,然后再倒上盐巴。

    只见他立刻胀红了脸,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尖牙利齿的细作捅个透明窟窿!

    “孙权不能容人,吾岂能待死?”

    这本是他的托辞,没想到细作竟是点头赞同,“此乃是大实话也!孙权心胸狭窄,稍有触逆,便恨不得处之死地。”

    “周将军前些日子因犯了些许小错,就被孙权连派郎官前来诘问,逼得周将军当众断发谢罪,这才侥幸逃得一难。”

    “如今周将军在江东已是脸面尽失,成了众人笑柄,虽千愁万恨,犹不足以阐明周将军心中之怨,故周将军欲举郡而降,望韩将军看在昔日同僚的情面上,代为引见。”

    韩综听到对方竟是骂起孙权来,心里先是不禁升起几分知己之意。

    然后再一听到周鲂之事,虽然没有立马相信,但心里却是有一股雀跃:这孙权众叛亲离,那是最好不过,说明自己的选择就是对的。

    “我如何知道你不是周鲂派过来诈降的?”

    细作一听,当场就目切齿,指着韩综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周将军被孙权逼到当众割发的地步,难道还有假?”

    “此事江东只怕已经快要人人皆知,你若不信,自去打听,便知真假!”

第0628章 周鲂降表

    韩综闻言,冷笑一声,“查肯定是要查的,但就凭你这张嘴,连个信物都没有,又如何证明那周鲂是真心来降?”

    “韩将军此话差矣!周将军身在吴境,虽有心向北,但怎么可能第一次通消息就会拿信物前来?若是半路被截,岂非是自落把柄于人手,陷自身于死地?”

    “唯有相互约定,各遣使者,往来熟知,定下大事之后,这才会赠信物以示诚意。将军亦是投北之人,难道连这点道理也不懂?”

    细作说到这里,眼中露出狐疑之色,看向韩综。

    韩综收回宝剑,淡然一笑,“我自然知道,方才只不过是在试探你罢了。”

    说着,还剑入鞘,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问道,“某观先生气度不凡,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上董下岑,将军唤小人处让即可。”

    “原来是董先生,但请稍候,某去去就来。”

    韩综点头示意董岑不要乱动,然后走向不远处的校尉,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校尉听完,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果断道,“不管此事是真是假,都先把人带回去,自有大司马定夺。”

    得了周鲂欲投北的消息,韩综一行人不敢怠慢,匆匆吃完,然后就马不停蹄地一路向北,不再停留。

    曹休得到消息,先是大喜,然后又疑惑地问向来人,“即便周鲂不满孙权之事是真的,吾又如何能相信他是真心来降?”

    董岑似乎早料到有此问,当下便拱手道,“大司马若是不信,但请派人与小人回去,到时周太守自有降表送上。”

    曹休喜笑颜开,“若是如此,自是最好。”

    然后宴请来人,主宾尽欢。

    宴毕,韩综密见曹休,劝说道,“南人多诡计,周鲂本是吴郡大族中人,根基在江东,只怕未必会轻易来降,大司马还是小心为上。”

    曹休虽喝了不少酒,两眼却是澄清,闻言笑道,“吾知韩将军忠心,但此事事关重大,不论真假总是要先行试探一番才是。”

    韩综投北一年多来,屡次亲自带兵劫掠南边,曹休虽不齿其为人,但他也知道,韩综已经是没有任何退路了,用得好,实是一条好狗。

    当下便愿意解释一二,“陛下刚登基不久,正是耀武以慑虏寇之时,不然何以有前年吴寇和今年蜀虏犯境之事?”

    “如今陛下亲临关中,以督陇右战事,东吴鼠辈,最是喜欢趁人之后,说不得他们觉得此时正是偷袭大魏的良机。”

    “若是等他们主动来袭,那我们就只能被动防守,还不如我们先发制人,震慑吴寇,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韩综闻言,脸上现出佩服之色,“大司马对吴虏了解之深,竟是如指掌间。”

    奉承了曹真一句后,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只是如今大魏正是在西边用兵之时,若是再在东边起战事,两头作战,会不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曹休却是自信一笑,“韩将军多虑矣!”

    “昔日武皇帝和先帝在时,屡次从扬州征江南,故江淮之地一直以来就屯有重兵,再加上这些年中原久无战事,谷物低贱,军中粮草充足,军用不虞有缺。”

    “所以这一次周鲂来降,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打算南下狩猎一番。他若是真降,那自是最好,若是假降,那我就将计就计。”

    还有一点曹休没有说,那就是:陛下需要武功来稳固威望,刚升任大司马一职的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个需求?

    如今的自己,刚刚成为大魏军中的最高统帅,若是没有一场耀眼的功劳来证明自己,别人又如何会心服?

    就比如隔壁的豫州刺史贾逵,非但不给自己面子,甚至还敢当面顶撞,让自己下不来台,实是可恶。

    韩综听到这些话,明白过来原来大司马早有打算,这才放了心,“是末将多此一举了。”

    “吾自督江淮之事以来,每战吴寇,皆是胜之,这吴寇在我眼里,不过是小丑耳,何惧之有?”

    曹休呵呵一笑,脸上尽是傲然之色。

    黄初元年,曹休接替病逝的前大将军夏侯屯驻汝南郡召陵县,负责抵御孙权,刚一到任,就先破历阳,后又派兵渡江偷袭,烧掉了吴军设在芜湖的军营数千家。

    黄初三年,曹丕亲征,兵分三路讨伐孙权,曹真在西,曹仁在中,曹休在东。最后三路大军唯有曹休取得大捷,曹真没有战果,曹仁惨败。

    黄初七年,也就是前年,曹睿刚登基,孙权分两路来犯,又被曹真大破之。

    所以说,曹真对东吴的轻视是有理由的因为他面对东吴,从来就没有败过。

    最重要的是,若是周鲂当真愿意举郡来降,那么这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曹休忍不住愿意尝试的地步。

    只要自己南下庐江时,再另派大军从荆州下南郡,江夏下夏口,三路齐进。

    有了周鲂的接应,取得了鄱阳郡,那就可以截断荆州与吴地的联系。

    若是大事能成,那么三路大军最后可以合成一路,直接东进,平灭东吴。

    若是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顺利,至少自己也可以挡住东边的孙权大军,让西边两路大军有机会平复荆州。

    如今蜀虏全国之兵皆在陇右,定然无力阻止大魏占据荆州。只要有了荆州之地,大魏甚至还可以随时从南北两头进攻蜀地。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事有不谐,不能长久占据鄱阳,但那里已经算是东吴腹地,即便是只能占据一时,也足以对吴寇产生重大的打击。

    曹休想得越多,越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次日就迫不及待地派人与周鲂的使者回鄱阳。

    待派去南边的人回来时,给曹休带了一封书信,还有一小束头发,乃是周鲂当面曹休使者的面亲自割下来的。

    同时跟着回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董岑,一个是劭南,皆是周鲂的心腹之人。

    曹休大喜之下,连忙打开书信看了起来。

    只见上面写着:

    鲂名位不昭,又远隔江川,得明公君侯垂日月之光,照远民之趣,实令归命者心有戴赖。

    故广陵太守王靖,因郡民之变而受责,后虽勤自陈释,但终不受解,因立密计,欲北归命,不幸事露,诛及婴孩,由此可见孙权之薄情。

    鲂因小过见责于孙权,郎官诘问,不绝于江。且鄱阳郡民,山越夷人,看伺空隙,欲复为乱,为乱之日,鲂之处境,凶于王靖,故不得不求于明公君侯……

    书信里不但写了周鲂欲北归的苦衷,同时还泄露了东吴欲大举北犯的打算,甚至详细地指出各路兵马:

    如今诸葛亮兵指陇右,孙权亦欲举兵呼应:吕范、孙韶等入淮,全琮、朱桓趋合肥,诸葛瑾、步骘、朱然到襄阳,陆逊、潘璋等讨宜城梅敷。

    孙权亲率中军自掩石阳,别遣从弟孙奂治安陆城,修立邸阁,辇赀运粮,以为军储。

    再在后面指出了只要孙权一出兵,则江边兵力空虚,最多只会留三千兵力守武昌。

    建议曹休直接进军皖城,然后周鲂自己率厉吏民,以为内应。只要两军汇合,则江北皖城,江南鄱阳皆为大魏所有。

    同时还写道:所遣董岑、邵南,乃是家门中人,鲂亲之信之,有如儿子,是以特令赍笺,托叛为辞,目语心计,不宣唇齿,骨肉至亲,无有知者。

    这两人乃是周鲂最信任的人,只待曹休挥军南下,则可以留一人为质,令一人持信前来,通知自己起事。

    下边再次提醒曹休,到时孙权所领的中军,乃是主力,到时会大举进攻石阳,只怕石阳城小兵少,不足以守,望“明使君速垂救济,诚宜疾密”。

    甚至还可以让人拖住攻打石阳的孙权,同时到达皖城的曹休还可以从西边断孙权后路,立下不世之功。

    信的最后,周鲂提出了一个要求:

    今举大事,自非爵号无以劝之,乞请将军、侯印各五十纽,郎将印百纽,校尉、都尉印各二百纽,得以假授诸魁帅,奖厉其志,并乞请幢麾数十,以为表帜。

    曹休从头看到尾,越看脸色越是欣喜。

    这周鲂不但派来了人质,还派来了联络人,甚至还把吴寇准备北犯的消息透露给自己虽然自己早就想到了吴寇会这么做,但周鲂透露出的这个消息,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是真心投靠。

    至于他最后所要的那些官职,虽然多是多了些,但只要真能断了孙权后路,擒拿寇首,就是再给他多一些,那也是无妨!

    说不得此战后,大魏当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直接平灭了吴寇!

    曹休一念至此,终于忍不住地仰天哈哈大笑:既然周鲂说了吴寇不久会有所动作,到时只要稍加侦探,那就知道周鲂所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当真如他所说,那此人归义之心,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想起韩综亦是受责于孙权,这才惊惧而投北,曹真心里就更信了几分。

    周鲂来信中所言之事,乃是惊天大事,曹真不敢私下自作主张,连忙写了奏章,再让人日夜兼程把奏章和周鲂的信送往长安。

    同时他又派人前往江东,安抚周鲂,让他且先耐心等待一些时日。

第0629章 兵临陇西

    就在曹休写奏章准备送往长安时,紧守南安郡道城的汉军在近两个月后,终于开始再次向陇西进发。

    这一次,汉军的帅旗已经变成了诸葛二字,蜀虏伪相诸葛亮竟然亲自领兵至此,看来东边的战事有些不妙。

    郝昭领着凉州兵马,仗着马军精锐,尝试在野外与蜀军对阵了一场,本以为自己能占些便宜,没想到对面竟然摆出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阵形。

    不但首尾浑然一体,无论从哪个地方进攻,都会遭遇到同等数量的汉军,实是古怪无比。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冲开缺口,马军冲到阵中,也根本没发挥不了作用,往往会淹没在四面八方的围攻里。

    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向前冲出去,更别说是反复冲击,而且不管自己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遭到优势兵力的围堵。

    若不是自己见机快,只怕就要被从后头赶上来的蜀虏绕过来围住。

    好在汉军没有马军,所以到了最后,郝昭在丢下两千多个尸体和伤兵情况下,不得不向陇西郡的郡治襄武城方向退去。

    陇右的四月底,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在那烈日底下,肩并肩,头接脚,汉军和魏军倒下的士卒横七竖八地混在一起,绝大多数是直僵僵不动的。

    但仍有些人躺在那里,不断地哀叫,呻吟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残缺的身躯在那里时不时地拘挛。

    已经开始有成群结队的苍蝇,在死去的士卒的脸上爬行着,嗡嗡着。

    到处都是血,汗臭,血腥,烂肉臭,屎溺臭,顺着热风一阵阵地扑过来……

    战场的边缘处,有战马在低声嘶叫,徘徊在死去的主人旁边不愿离去。

    汉军这一回不再像上次那样轻军冒进。

    他们在在收拾完战场后,这才继续缓缓前行,向着陇西进逼而来,最后在襄武城下扎营安寨,伐木作攻城器械。

    让原本想趁着汉军胜后得意轻敌,对其进行伏击的郝昭一直寻不得机会,不得不退回襄武城里。

    陇西郡的襄武城头,郝昭看着远处蜀军的旗帜,眉头紧皱。

    才年过四十的他,腰杆硬挺,下巴总是习惯性地扬起,满面严肃。

    因为长年驻守河西,受边地风沙摩挲,似乎要别人老得快一些,额头已经有了久经风霜的皱纹。

    城门风大,掺杂着灰白的头发被吹得根根倒竖。

    凉州本就是羌胡的叛乱之地,如今大魏要不但要应对吴蜀二国,同时还要应付北方的鲜卑,所以朝中诸公自然不会对西陲有太多的上心。

    若是他们当真有一点重视,陇右最重要的天水郡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地落入蜀虏之手。

    身后步伐匆匆,只见襄武太守游楚神情严肃地快步过来,“将军,城北已经出现了蜀虏的踪迹,看样子他们是准备越过渭水,把城池包围起来。”

    郝昭摇了摇头,“无妨,我早已料到这点,已经派人堵在渭水南岸,防止他们渡河。”

    “且我观那蜀虏营寨,以及结合哨骑得到的消息来看,蜀虏应该不超过五万人。如今襄武城有士卒两万余人,又得城中百姓齐心,无惧也。”

    游楚身为陇右太守,自然深知己方弱点在哪,“只是陇西地处偏远,襄武城小墙低,于守不利。”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对着蜀虏说,只要对方能堵住陇道一个月,自己就会投降的原因。

    襄武这种城池,若是对方有足够的兵力,根本就守不了一个月。

    陇右四郡,最大的城池就是天水郡的冀城,可惜的是,听说天水郡风闻蜀虏而至,便举旗而降。

    “城小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郝昭看了一眼游楚,眼神锐利,“我军马军精锐,可以一半守城,一半游于城外,伺机袭扰,让他们不得专心攻城。”

    襄武城建在渭水边上,本就可以据河而过,让蜀虏无法把城池围死,切断城内与城外的联系。

    两成余人守城,蜀虏不过五万攻城,怎么守都不是问题,己方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城池,不在于兵力,而是在于粮草。

    两万马军,一天所消耗的粮草可不是小数目。

    偏偏陇西郡是陇右最偏远的一个郡,本就荒凉,粮草不多,而且不说南安在蜀虏手里,凉州运粮过来不易。

    就算是能运过来,常年羌胡叛乱的凉州也未必有足够的粮草供应。

    想必蜀虏也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先稳住东线,没有着急攻打襄武城。

    想到这里,郝昭心里就后悔不已,“是吾失误了。若是趁着蜀虏应付东面,把南安郡的道城攻下来,就不至于如此被动。”

    游楚一听,摇头苦笑,“将军又何须如此自责?道城守将乃是蜀虏大将魏延,率有万余人,又有南安郡叛军协助,将军两万马军如何能攻得下来?”

    “这也是某疑惑之处,”郝昭看着远处的蜀军,眼有忧虑之色,“两万人马攻不下蜀虏万余人守着的道城,蜀虏这五万人,又哪来的把握攻下两万余人守着的襄武城?”

    听到郝昭这个话,游楚也同样是有些不解,“虽说蜀虏号称数十万人,但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查探,看起来他们最多也就是十余万。”

    “这五万人马已经算是蜀虏的一半兵力,再加上是伪相诸葛亮亲自领兵,看来就是蜀虏的主力。”

    郝昭点头,“所以说,若是我们这一次能守得住襄武城,他们未必能再调出更多的兵马过来。而且汉中至襄武,有一千多里。”

    “我们粮草不足,依某看,这蜀虏的粮草亦未必就能供应得上,此次就是看谁能耗得更久罢了。”

    “况且此次陇右诸郡遭受战乱,今年粮食粮食至少要歉收一半。蜀虏欲安抚陇右民心,粮食必不可缺。说不得,他们比我们更缺少粮食。”

    游楚久在陇右,要比郝昭更了解陇右,听说这两年来,陇右世家大族从关中那里买了不少粮食,若是他们愿意帮忙,只怕蜀虏就不会有缺粮之忧。

    更何况他的好友公孙徵曾亲自去过汉中,深知蜀虏为了图谋陇右,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诸葛亮在汉中一年有余,朝中诸公却是没想过加强陇右防备,这让游楚亦是徒呼奈何。

    两人正在城头商议,只见从蜀虏营寨方向过来一人一骑。

    “那是何人?”

    郝昭有些奇怪。

    “莫不成是来下战书?”

    游楚猜测地说道。

    郝昭看着来人越发地近了,脸色微微一变,开口道,“也有可能是来劝降。”

    只见那人来到城下,高声呼喊,“郝伯道(郝昭字),故人靳详来见。”

    游楚一听,这才明白过来。

    郝昭倚城而应,“你我虽是故交,但吾为魏将,汝自投蜀,如今大军对峙,为免他人误会,先生请回。只待兵戈平息,若是先生有意,吾再与先生叙旧日情谊。”

    靳详叹息道,“伯道何以如此不近人情?”

    “即便先生不说来意,某亦知矣!”郝昭慨然道,“先生也曾是大魏人,对魏国法规自应是熟悉。”

    “但凡守城不力,无故降敌者,其家人皆会受到牵累,先生难道想让我做非人子之举么?”

    “而且郝昭为人,先生亦是清楚。我蒙受魏国深恩而门第显赫,早已抱定一死的决心。先生不必在此多费口舌,请速速回去转告诸葛亮,让他率兵攻城吧。”

    靳详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郝昭全部堵了回去,无奈之下,只得调转马头,回到营中,向大汉丞相转述了一番。

    诸葛亮听到靳详的转述之言,看向那远处的襄武城,皱眉道,“若是力取,只怕会伤亡惨重,你且再去一次就跟他说如今兵力悬殊,且关中无力援助,又何必做无谓抵抗?”

    靳详再次来到陈仓城下,郝昭态度依然坚定,只听得他大声喊道,“前番我已把话说死,先生毋需多言。我认得先生,弓箭却不认得先生,您还是快快回营吧。”

    靳详闻言,知其心意不可动摇,只得无奈而退。

    “丞相,此人几次三番拒绝丞相好意,当真是不识好歹,且让末将率军攻城,让他知道厉害!”

    魏延看到靳详再次劝降不成,当下脸有忿然这色,自告奋勇地说道。

    诸葛亮看了魏延一眼,眼中掠过精光,沉吟一番,“也好,你明日先试行攻城一番。”

    新型抛石车虽然厉害,但就从上的尝试结果看来,即便是要破城,那也要连续抛石数日乃至十数日,城高池坚者,甚至还不止。

    所需石头甚多,而且还要让匠人事先打磨,威力才会更大。

    更重要的是,操控抛石车的那支人马不在这里,远在广魏郡,所以此时想要攻下襄武,只能按老方法攻城。

    次日,魏延率军到襄武城下,但见襄武城壕甚阔,水势又深,急难近城。

    原来这两个月来,郝昭游楚等人,把护城河挖深挖宽,再不是以前的模样。

    魏延无奈,只得先令军士运土填壕,又用麻布袋装石土,再让人砍木材杂草扔到里头,准备填平护城河。

    这时,只见城上一声鼓响,早就掩藏上城头的魏军齐齐呐喊,举弓弩齐射,箭如雨下,一时间,汉军纷纷惨叫,扑倒在地。

    “举橹盾!”

    魏延令人举大盾护住填河的士卒,只是这么一来,填河的速度就低了许多。

    这时,只见右边又传来喊杀声,原来是郝昭在那里了一支人马,正准备冲杀过来。

    幸好诸葛亮亲临其后,连忙派人上前挡住。

第0630章 金创瘈疭

    “轰”地一声,城门被人从里头推开。

    “杀!”

    外头的汉军一见,纷纷呐喊拥入。

    “将军,城门已破,请速上马走吧!”

    部曲拥着郭淮,向东城门退去。

    “退?退到哪去?”郭淮自退守临渭的时候,早就料到今日,只见他脸色惨然,“即便是退回陈仓,国法又能容得下我么?”

    “将军非是不战而逃,陇右之战,少兵而坚守城池数月者,唯有将军一人耳。若是这般都要受到陛下惩罚,那全陇右的官吏,又当如何?”

    领头的部曲一边快速地说着,一边示意手下把郭淮架走,“将军且先退回关中,再作打算,能留下有用之躯,才是正理。”

    随着城外的汉军不断涌入,临渭城内越发地混乱起来。

    天水太守马遵夹在败兵之中,从东城门退出来,看到前头有数十骑,当下连忙挥手叫道,“前方可是郭将军?”

    话音未落,只见渭水河边突然旗帜高举,鼓声震天,一支人马冒了出来。

    “曹贼休走,汉将军张苞在此等候多时了!”

    只见张苞一马当先,截住了去路,直接冲杀过来。

    郭淮等人一见,只得调拨马头,转向西边而去。

    马遵一见急了,连滚带爬地就紧随其后。

    哪知这败兵一见前头汉军,四下慌乱而逃,挡住马遵前去的方向,眼看着郭淮就要跑远,马遵急得大声呼叫,“郭将军何以丢下吾耶?”

    “哪个郭将军?”

    一声暴喝,一杆长矛“唰”地突然刺到马遵的鼻尖处,让他清楚地闻着那生铁味,马遵吓得差点湿了下体。

    “说,哪个郭将军?”

    骑上马上的汉军将军将长矛向前推了几分,已经刺破了他的衣物。

    “就是……就是雍州刺史郭将军……”

    马遵面无血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是郭淮?”

    那汉军将军有些急促地问道。

    “正,正是!”

    “好极!”

    张苞转身命令道,“来人,把这个人绑好,看此人的衣物,想必定然是个大官。剩下的,跟随我来!”

    郭淮本想从渭水而走,如今后路被断,不得已向西边的山上跑去。

    张苞领人跟在后头,大声疾呼,“郭淮休走,下马受降!”

    拥着郭淮的部曲一众人听了,自知行踪已败,当下更是心急。

    “山上难行,将军但请下马。”部曲头领一勒马头,“某受将军大恩,如今势急,正是舍身报将军之时。”

    说着,让半数人扶着郭淮继续前行,半数留在原地,准备阻止追兵。

    “射!”

    眼看着领头的汉军将军持矛爬山而上,部曲头领大声下令。

    张苞早见前头有人,再听到劲弦声起,心有警觉,侧身闪过,身后的士卒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得“扑”“扑”两声,竟是被射中了身体。

    幸好跟着张苞的,大多是他的亲兵,衣甲精良,箭羽透过衣甲,入肉不深,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当”地一声,有箭羽射中了张苞身边的山石,溅起一溜火星。

    部曲头领环视下边,发现底下皆是披甲精兵,除非有重弩,否则普通的弓箭只有射中面门,才有可能伤得了他们。

    当下把弓箭一扔,拔刀而起,“上!”

    居高冲下,战了先机。

    张苞夷然不惧,不退反下,蛇矛刺去,快若闪电。

    部曲头领总算是久经生死的人物,当下连忙举刀一挡,只听得一阵酸倒牙的声音,弯曲的矛尖划过刀刃。

    虽然看起来挡住了张苞的一击,但头领的手掌虎口却是又痛又麻,差点拿不住刀。

    他不得不踉跄退后两步,卸了对方一刺之力。

    张苞得势不让人,虎步上前,与迎面而来的郭淮部曲战到一起。

    只见蛇矛果是名符其实,在张苞手中如毒蛇吐信,或挑或刺,一个照面下来,与他正对面的部曲喉咙就多了一个洞。

    热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洒到旁边的山草上,一片殷红。

    张苞毫不停留,蛇矛横扫!

    有了张苞奋战在前,众士卒们皆是呐喊而上。

    一番厮杀之后,十多名妄想阻路的部曲就全部身死,张苞没有一丝的停留,继续带着人向前追去。

    只是虽然部曲虽然阻路的时间不长,但也足够郭淮跑得远了。

    张苞爬到山顶,看到郭淮已经下了山脚,正往渭水岸边跑,当下大急,连忙想要追下去。

    哪知他忘了此时是下山,不是上山,一时没注意,脚下踏空,一个跟头就翻滚了下去。

    “将军!”

    士卒大叫,连忙跑下去。

    张苞只觉得天地一片旋转,偏偏身上穿着铠甲,一时起身不便,突然眼前一个大黑影出现,“咚”地一声,脑袋磕到山石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士卒跑下来,只见张苞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血流满面,皆是吓坏了,连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呼唤不已。

    只见张苞歪着头,紧闭双眼,却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快,快带将军回到营中找医官!”

    看到张苞这个模样,众士卒更慌了。

    建兴六年四月,临渭城破,广魏郡落入大汉之手。

    同时张苞因为追赶郭淮,在山上不小心跌倒,磕伤了额头,昏迷不醒。

    在军中医工医治数日后,虽然清醒过来,但全身无力,不但卧榻不起,而且还出现了头痛、头晕,难以进食的症状。

    “关将军,张将军有得金创之象,军中药材不足,难以医治,且得此病者,需避光静养,还是让张将军速速回后方休养才是。”

    医工满头大汗,对着守在病房外的关兴说道。

    “金创?”关兴听到这个话,脸色一白,连忙抓紧了医工的手,“你确定?”

    关兴力大,医工只觉得双臂都要被抓断了,只见他神色痛苦地点头,“军中受伤后,出现此症状者,金创无疑。”

    “不可能!”

    关兴一听,双目赤红。

    “关将军还是早日想办法把张将军送到安静之处休养才是。”

    医工苦心劝说道。

    关兴没有回答,猛地冲进张苞的病房内,只张苞虽然紧闭着眼,但仍能看到他的牙关咬得紧紧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沙场上经历危险,都没能关兴脸色有多大变化,但如今一看到张苞这副模样,他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心头一下子就沉到深渊,甚至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久历沙场的他当然知道,金创的恐怖之处。

    军中受伤的将士,少说有一半是因为得了此病而死。

    这是军中最常见的一种病症,同时也是最容易让人死亡的一种病症。

    而张苞此时,正是最开始发病时的症状,随着病症越发严重,病人只会越发痛苦,甚至有人因为蜷缩过度而自己把骨头给折断的。

第0631章 关兴失礼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关兴转头看去,只见吴懿正面带急色走进来。

    他刚迎上去说了一声“吴将军”,就被吴懿打断了,“关将军病情如何?”

    “医工说是金创……”

    关兴艰涩地回答道。

    吴懿凑上前,看到张苞正在发病的模样,脸色由焦急变得阴沉,“这还是病情较轻的症状,再过一些时日,只怕会变得越发严重。”

    关兴心里还存了侥幸的万一,但吴懿年长,而且性情果断,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当场下了定论。

    吴懿当机立断地说道,“此病宜避光静养。这临渭城里,刚刚经历了战乱,煞气太重,不能让他呆在这里。”

    说着他再看向关兴,吩咐道,“你立刻带着马军,护着伤兵回到冀城休整,同时等待丞相的下一步军令。这样的话,正好也把张将军送回冀城休养。”

    关兴一听,感激道,“末将谢过吴将军。”

    吴懿摆摆手,“丞相远在陇西,把广魏之事托付于我,我自要对将士负责。”

    他沉吟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若是张将军到了冀城后,病情仍然得不到控制,你就立刻派人把他送回锦城,这其中的干系,我就担下了,不必再去请示丞相。”

    关兴听到这话,脸上的感激之色更甚,“末将替兴武谢过将军。”

    “有什么好谢?遇到了这等事情,就算是丞相知道后,也只会说我做得对,不会责怪我擅作主张。”

    吴懿作为太皇太后的兄长,同时又身居高位,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只是关兴听到吴懿提起冀城二字,心里就突然想起一个人,当下连忙说道,“末将还有一事求于将军。”

    “何事?”

    “领马军带伤兵去冀城之事,可否让姜维代替末将?伤兵一路行军太慢,末将想先行一步去冀城找一个人,看看能不能找到医治兴武的人。”

    吴懿听了这话,神色虽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意外和欣喜,“冀城有名医?”

    关兴摇头,“这倒不是,不过此人手下倒是有两个名医。”

    “谁?”

    “是末将的妹夫,冯永。”

    吴懿把关兴心里头最后一丝幻想打破,然后再提起冀城,让关兴突然就想起了呆在冀城的冯永。

    在南中时疟疾缠身时,是冯永把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他拉回了阳间,再加上他又亲自护送过皇帝皇后去冯府求医,还有从关姬那里听到的一些信息。

    关兴自然知道,冯永总是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手段,同时他手里的医工也是大汉最好的医工。

    虽然不知道冯永能不能救回张苞,或者说他手下的医工能不能救回张苞,但如果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么在大汉境内,只怕也找不到更有办法的人了。

    “是他?”吴懿听到这个话后,这才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我怎么忘了他?”

    吴懿的妹妹是当今的太皇太后,他同样也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当下便安排道,“时不我待,你立刻动身去冀城,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关兴一抱拳,“诺!”

    张苞这个病,让关兴不敢有半点的拖延,他回到营中稍作收拾,便带着几个部曲,骑马直接出城沿着渭水向着西边而去。

    临渭、冀城、道、襄武,陇右四郡的郡治,按从东到西的顺序,都是建在渭水边上。

    所以关兴从临渭沿着渭水一路疾驰,日行百余里,只用了两天多,就赶到了冀城。

    打听到冯永的住所,直闯入他的院子。

    冯永的部曲们都认识关兴,知道这是主君的妻兄,倒也没人加以阻拦。

    唯有守在冯永卧室门前的刘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关将军为何而来?”

    “冯永呢?”

    关兴知道这刘浑乃是冯永身边的随从,开口问道。

    “在里头……”

    刘浑话还没说完,关兴就直接大踏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冯土鳖此时正蹲在大水盆上,低着头观察自己的两片五花肉。

    这两日屁股痒得厉害,樊启说是准备伤好的前奏。

    冯永自己夜里也悄悄地摸过,上头的痂确实有准备脱落的迹象。他正暗自高兴呢,就听得房门“砰”地一声突然被人打开了。

    然后他只觉得眼前一暗,屋里就多出一个人。

    关兴低头看到的,就是冯土鳖以一个怪异无比的姿势蹲在水盆上面。

    他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眉头一皱。

    冯永这个有点类似蹲坑的姿势,本就重心不稳,再加上还跨着一个水盆,腿还容易酸麻。

    此时被关兴这么一吓,他下意识就猛地抬头的同时,又慌里慌张地想要站起来系腰带,同时嘴里还说道,“兄长如何在此?”

    话音未落,冯土鳖重心没调整过来,腿上血液又有些不大通畅,脚板微微发麻,然后“扑通”一声,直接就坐到了水盆里,溅起一大波水花。

    关兴反应极快,一个连跳往后退,脸皮抽搐,手把口鼻捂得更紧,感觉有些恶心欲呕。

    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瞟向水盆:这小子都什么古怪癖好?怎么会在这里如厕?也不知道这水盆里头有多少秽物?

    冯永只觉得尾椎骨被水盆的边缘磕了一下,疼得他直咧嘴,再看向关兴时就有些恼火,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

    “兄长,虽然你是我的阿兄,但这般不敲门进来,是不是有些失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站起来,哪知还没站到一半,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站直,原来是水盆套在了屁股上面,如同背了一个壳,把自己给卡住了。

    无奈之下,又只得再蹲下去,把水盆摘下来扔到地上。

    幸好已经伤口结了痂,沾点水不要紧,只要及时擦干就好,不然就麻烦了。

    关兴自知错在自己,当下“唔唔”几声,指了指他的身上,然后又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里头说道,“我找你有急事,在前厅等你。”

    里头的冯永一听,心里就一个咯噔:就陇右目前这局势,还能有什么急事?莫不成诸葛老妖这一次悄悄离开,又搞出事情来了?

    上回街亭一战,让冯永感觉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连忙三下两下地换好干爽的衣物,就向前厅快步走去。

第0632章 我不骑马!

    关兴在前厅也没心思坐下,正有些心焦地走来走去,还想着冯永会什么时候过来。

    没想到这才转了两个圈,门口就出现了冯永的身影,“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关兴脸色一喜,正要迎上去,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退了两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冯永,眼中露出怀疑之色,“你……你这么快就清洗完了?”

    “什么清洗?”冯永有些莫名,“衣服湿了而已,换下就行,还需要清洗?”

    听到这个话,关兴又悄悄地退了一步,“哦……那随你。”

    冯永看到关兴这一副如避蛇蝎的模样,再想起刚才他闯入自己房中看到自己的古怪举动,心道这舅子哥莫不是误会我了?

    “呃,前些日子我被打了军棍,方才我只是在看看伤口如何了……”

    冯永干笑一声。

    关兴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自己好像是误会了,当下也干笑一声,“有甚好看的?花花绿绿的……”

    “兄长如何得知?”

    冯永这一下倒是惊了,心道这些天来,我除了自瞄两眼,也就樊启看过。

    但他真要有胆子乱说出去,不怕老子弄死他?

    “将门子弟,哪个没挨过板子?就是三娘,小时候被督促读书认字,也没少挨打。”

    关兴却是浑不在意地一笑。

    得知冯永只是湿了身,没有脏了身,舅子哥终于放下心来。

    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是一拍自己的脑袋,“糟糕,差点忘了急事。”

    说着看向冯永,脸色又换上了焦急无比的神色,语速急促地说道,“兴武受了伤,医工说是得了金创,过两日就要到冀城了!我问你,你的师门学问里,有没有法子医治?”

    “金创?那不就是破伤风?”冯永在南乡推行新式医疗体系,当然知道会对战场上最有可能产生的创伤并发症有过了解。

    只是这个时候还没有破伤风的说法,它的名字叫金创。

    破伤风是和各种创伤紧密关联在一起的一种特异性感染。

    它不是看你受了多大的伤,也不是看你的伤口有多深,因为各种类型和大小的创伤都可能引起破伤风。

    有可能你被一把刀划破肚皮,肠子都露出来了,只要处理得当,也会大概率地活下来。

    但若是你踩中了一枚生铁的铁制尖锐物,或者只有小小的一个伤口沾了泥土,甚至连血都没流两滴。

    也会因为你没有处理好伤口而感染上破伤风,从而导致丧命。

    这个要看命。

    不要说是在三国时代,就算是在医疗技术发达的后世,在战场上因为受伤而引发的病症,破伤风一直都占着不小的比例。

    所以处于一线或者是经常处于紧急战备状态的部队,都会针对那些因为创伤而引起的常见病症进行科普。

    也正是因为如此,冯永这才知道这么一个数据:只要是确定感染上了破伤风的人,死亡率在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之间。

    但如果已经进入严重后期,那就高达百分之七十。

    “破什么?”

    关兴一时间,没听清楚冯永说的啥。

    “破伤风,我师门的叫法。”冯永没时间跟关兴解释,眉头紧皱地问道,“张家阿兄如今病情如何?严重不严重?”

    “这得了金创,哪还有严不严重一说?就算是现在不严重,后面也会逐渐加重,医工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关兴说起这个,比冯永还要着急得多,“你究竟有没有办法?”

    “啧!”冯永不满地说道,“病情若是不严重,我还可以想想办法,若是已经到了时常发病的地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关兴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心理过来,没想到竟然能听到冯永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就是大喜过望,连忙回答,“眼前还是刚刚发病,一天也就是只发一到两次,你当真有法子?”

    冯永看了关兴一眼,“街亭一役后,我营中将士得了金创的人,能活下来有六成,你说我有没有法子?”

    百分之四十的死亡率,在后世的医疗体系下,那就是一个极为恐怖而可怕的病症。

    但在这个连最基本卫生知识都没有的时代,特别是在战后的伤兵治疗过程中,这是一个奇迹。

    连樊启都称赞不已的奇迹。

    更重要的是,只要发现受伤的将士有破伤风发作的迹象,就可以在最早期进行针对性治疗,所以才有这么高的治愈率。

    也正因为是奇迹,所以关兴一听,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跟铜铃似的,断然地说道,“不可能!”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敢吹牛?

    关兴心里本就焦虑无比,此时就越发的恼火起来。

    “这种病,越早发现就越好治,若是刚发病时就马上医治,至少有七成的治愈可能性,时间拖得越久,治愈的可能性就越低。”

    冯永一副爱信不信的表情,“我知此病在大战后发病最多,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可惜的是药材不好找,而且也只在越那边做了点试验。”

    “再加上手头的合格医工也不算多,所以不少营中将士还是没能救回来……”

    说到后面,冯永又叹了一口气。

    医疗体系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建成的,南乡医疗体系能有今天的规模,除了冯永刻意大力支持,还有樊阿李当之两人的徒子徒孙作为基础。

    关兴一听,眼中爆出精光,拉住冯永的手就往外走。

    冯永一个不防,差点跌倒,“阿兄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说这个病,越早医治越好么?兴武正被人从临渭那边送过来,我们从冀城往东走,半路上就能遇到他们,少说也能提早一天给兴武医治。”

    关兴头也不回地说道,他的手如同铁箍一样牢牢抓着冯永的手臂,后怕手稍微一松,冯永就会跑掉一般。

    冯永心里虽然着急,但听到张苞病情还没到晚期,当下就冷静了一些,“急什么?总得让我把医工叫过来,还有药材也需要准备。”

    关兴这一路上心如焚,听到冯永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了,回过头有些歉然地问道,“是吾太过于心急了,要准备多久?”

    “不用太久,估计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药材是早就备好的,虽然前些日子大量使用,但应该不至于会全部用尽,留一点底存,以防万一,这是规矩。

    主要是不知道樊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好,那便再等一个时辰。”

    关兴说道。

    冯永安排完了事情,这才想起一件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阿兄,我们骑马过去?”

    “自然是骑马。”

    “那我不过去行不行?我过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让樊启过去就行了。”

    冯永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屁股。

    “不行!你必须也得过去!”关兴一口否决了冯永的提议,“只要你跟着,就是什么也不做,也能让人安心一些。”

    老子是大祭师?萨满?牧师?给你加状态光环的?

    “我不骑马!”

    冯永哆嗦着嘴唇说道,“渭水能行船不?我坐船,不比骑马速度差。”

    按关兴这个状态,真要骑马的话,十有**就是一路狂奔,到时候自己屁股的新肉未生,又要磨去一层皮,这还用要吗?

第0633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现在到哪给你去找舟船?”关兴颇是不耐地说道,“好歹是独领一军的将军了,哪来那么多的要求?”

    冯永心说屁股又不是你的,你当然不心疼。

    “那医工怎么办?医工也不会骑马啊!”

    “到时候自会有人带着他,左右不过一天的路程,怕什么?”

    关兴理所当然地说道。

    马匹是不缺的,如今有陇右胡人的支持,再加上冯永又是他们将来的财主。

    所以不用冯永开口,那些羌胡的头领,私下里都会提前跟冯永套点交情,前前后后送来的好马,没有五十匹,也有三十匹。

    “破虏,你来。”

    在一匹精心挑选出来的高头大马面前,冯永对着刘浑招了招手。

    “将军有何吩咐?”

    刘浑有些不知所以地走过来。

    “我记得你的骑术很不错?”

    冯永问了一句。

    提起自己的擅长之处,刘浑脸上露出矜持而又有两分自傲的神情,“回将军,小人这马槊,若是没有好马术,岂能施展得出来?别的不敢说,但这骑术,小人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那就好。”冯永大喜,“待会骑马的时候你就带着我。记得路上要骑得稳一些,不能太过于颠簸。”

    “末将遵命。”

    虽然有些茫然,虽然不明白冯将军会提出这般要求,但刘浑却是立刻答应道。

    冯永满意地点头。

    如今的马匹还没有马蹬,马鞍大多又是木头做的,以自己目前这个状态,真要这么坐在上面狂奔一天,冯永觉得自己可能会死。

    刘浑虽然是个匈奴人,但久习汉礼,又极会做人,用起来倒是极是顺手。

    天水郡虽然刚回到大汉手中,但有地方大族和羌胡的支持,同时被南安郡和广魏郡护在中间,不与凉州和关中相接。

    所以在陇右四郡中,天水郡已经是大汉控制最有力的一个郡。

    关兴与冯永不需要带太多的人,只需要带着人轻骑前进。

    当他们与姜维所领的军队相遇时,正是张苞发病的时候。

    躺在榻上的张苞,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四肢僵硬,全身的肌肉已经绷得紧紧的,硬得像石头一般。

    他的脖颈没有靠着枕头,已经在微微抬起,可以看到青筋几乎要爆出皮肤来,这是一种肌肉强直收缩的表现。

    最诡异的是,张苞脸上还带着笑。

    如果不看他的脸,这种古怪无比的姿势,会让人觉得他此时是非常痛苦的,但再一看他的脸,又让人觉得他是身不由己,委实是诡异无比。

    关兴冲进来,看到这情形,心头大急,“兴武,你怎么样?”

    张苞听到声音,充血的眼睛向旁边翻起,仿佛要努力看清来人,证明了他的神志还是清醒的。

    随后跟进来的冯永步伐怪异,双腿叉得很开,脚尖一颠一颠的,同时不断地吸气。

    张苞的瞳孔里映出冯永的身影,本来就瞪得很大的双眼,突然又大了几分,竟是有了几分希冀。

    冯永凑过来,看到张苞的脸已经红得发紫,嘴唇发青,心里一紧!

    “不好,这是呼吸不畅!”

    破伤风发作时,人体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有可能出现痉挛,如果呼吸肌受影响时,呼吸肌难以受自主控制,就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现象。

    严重时,会让人呼吸停止乃至窒息死亡。

    “什么意思?”

    关兴看张苞的病症比起几天前,似乎又严重了不少,心里本就发急。

    如今再看到冯永脸色凝重地说出这个话,心头一下子就悬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但这个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就是气喘不上来。”

    “那怎么办?”

    冯永没有回答,不顾自己疼得火辣辣的屁股,吸着凉气,快步上前,伸出手捏住张苞的下巴,试图把他的嘴巴掰开。

    手上用力,张苞的牙关纹丝不动。

    冯永知道,这不是张苞不愿意配合,而是如今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肌肉。

    牙关紧咬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强行掰开,可能会有办法,但这么一来,张苞的下巴估计不是被卸掉,至少也会受伤。

    看到张苞额头包着的白布,冯永一把把它扯下来,发现伤口其实并不大,而且已经开始结疤,里头稍微有些红肿。

    冯永凑得更近了一些,看到伤口周围并没有上药的痕迹,当下就是微微皱眉,“受了伤以后,是不是没有上药?”

    “只是不小心磕伤了而已,当时部曲已经把血擦干净了,回到营中后,医工又包扎了一下。那时兴武已经醒过来了,发现伤口不算太大,血又已经止住了,所以就没在意。”

    关兴在身后解释道。

    冯永略有恼怒地转过身,“把血擦干净?是用什么擦的?医工又是怎么处理的?”

    关兴看到冯永这般神色,有些吃不准他话里的意思,神色有些惊慌,“这话是何意?”

    “我的师门里有记载,金创之所以会发作,皆是因为有邪物自伤口侵入人体。最容易得金创的,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在受伤后,伤口进了污土,第二种情况是,伤口是被生锈的铁器所致。”

    “在这两种情况下,若是没有及时清洗伤口,后面又把伤口包得密不透风,得金创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高。”

    破伤风梭菌是厌氧型病原菌,在伤口窄而深,没有氧气进入的情况下,就很容易生长繁殖。

    张苞这个伤口深不深冯永不知道,但此时听到关兴这个话,想来对伤口的处理定然是大意了。

    想到这里,冯永冷笑一声,“张家兄长是在山上摔倒碰到山石受伤的,受伤时就很有可能就已经沾上了泥土。”

    “我不知道那些部曲是怎么给张家阿兄擦伤口的,想来就算是伤口有污泥,他们也不会注意。这也就罢了。”

    “回到营中后,你们看到血已经止住了,人又清醒过来,伤口又不算太大,按你们军中的习惯,估计也就是草草包扎。”

    说到这里,冯永又看了一眼张苞,长叹了一口气,既有怜悯,更多的是恼怒,反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虽然冯永没有说明白,但关兴已经听明白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无比。

    这般说来,张苞岂不是自作自受?甚至身边的部曲还在无意间做了帮凶。

    “那怎么办?”关兴一下子就抓住冯永的手,“你一定要想法子救他!”

    冯永可以感觉到关兴的手在微微地颤抖,那是因为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樊启终于被人扶了进来。

    可怜的他,骑术也就是止于能勉强坐在驴背上赶路。

    骑马飞奔这种技术,樊启远未能掌握。

    所以这一路来,都是别人带着他在马背上跑。

    看着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的樊启,冯永知道他这一路上被颠得不轻。

    只是张苞的病情,让樊启没有时间去休息了。

    樊启被扶到张苞的榻前,开始查探伤口。

    “这伤口必须要切开,把里头的腐肉全部切出来。”

    樊启果断地说道,同时还转过身来,“小人还必须要把张将军全身上下都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伤口。”

    “阿兄,樊医工要给张家兄长看病,闲杂人等还是先出去吧。”

    冯永看着关兴站在樊启身后,揪心地盯着樊启的一举一动,便劝说一句。

    关兴头也没回,向手摆了摆手,开口道,“闲杂人等,全都出去。”

    “阿兄,我们也要出去。”

    冯永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幽幽响起。

    关兴这才转过头来,“我们?闲杂人等?”

    冯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被冯永看得心里发虚,关兴就是再不情愿,也只得应道,“好好,我这就离开。”

    不但关兴要离开,就是冯永也要离开。

    关兴虽然极不情愿,但也只能是走到外头等待。

    相比于在营帐门口走来走去的关兴,冯永则是镇定得多,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破伤风虽然恐怖,但不会传染,而且冯永的军中,本就有应对这个病症的标准流程,所以樊启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样?”

    关兴第一时间就迎上去。

    像极了后世在手术室门前等待的家属。

    “张将军的病症已经被小人止住了,”樊启回答道,“目前确实中发现在额头有病灶,所以邪气最先感染到的,是面部和喉部。这就导致了张将军每次病情发作时,都有可能喘不上气……”

    “能不能治?”

    关兴听不懂这些话,不耐烦的问道。

    冯永走过来,为樊启解了围,“这个病能治,但要看病情轻重,还要看人的命。命好,能活,命不好,等死。”

    “你!”

    关兴猛地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冯永,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冯永好歹也是打败过名将的人物,如何会在关兴的这点气势下屈服,当下先对着樊启说道,“如何医治张将军,你尽管放手去做,需要准备什么,只管交待刘浑。”

    “诺。”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关兴正准备进去看张苞,被冯永一手拉住,“兄长莫急,我有一事,欲与你说。”

    “有事快说!!”

    关兴语气很冲。

    冯永理解他的不耐,毕竟里头的张苞才是他的真基情兄弟。

    只是正是因为关兴和张苞是真基,所以冯永觉得有一事,要跟他说一声。

    “此事越是少人知道越好,兄长且随我来。”

    冯永偷偷摸摸地把关兴拉到一个角落,这才轻声说道,“兄长可知,其实金创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生病而死,而是因为喘不上气而死。”

    樊启刚才说张苞病情的时候,曾向冯永使了个眼色。

    街亭一战后,一直很关注军中受伤将士治疗情况的冯永略作一想,就明白了他所说的话和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换了自己营中将士,只要能活下命来,怎么医治那都是由樊启说了算。

    但张苞不一样,他的身份注定了有些医治方法,需要事先经得同意。

    这种事情,只能由冯永出马。

    关兴一听到冯永说起张苞的病情,立刻就上了心,“什么意思,说明白。”

    “意思就是说,就算是这个病能治,但还没等病情好转,可以就已经因为喘不上气而死。张家兄长的病到现在为止,其实并不算是太严重。”

    “只是他的伤口是在额头,最先影响到的,正是喉咙,所以每次发病,这才会呼吸不畅。我们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他在发病的时候能喘得上气。”

    关兴听到这里,这才明白过来,“所以你刚才去掰兴武的下巴,就是想让他能喘得上气?”

    冯永点头,瞟了关兴一眼,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想让张家兄长呼吸顺畅,掰开下巴只是第一步。”

    关兴完全没有想到冯永这话的意思,急切的问道,“下一步呢?”

    冯永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去看关兴,“兄长……可知……可知断袖之癖?”

    “断什么?断袖?”

    关兴猛地瞪大了眼。

    “是啊。”冯永幽幽地说道,“当年兄长在南中得了恶疟,我也曾问过张家兄长同样的问题……”

    关兴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看向冯永的目光,有些畏缩起来,同时脚下不由自主地退后,“你什么个意思?”

    “就是掰开张家兄长的嘴,然后捏住他的鼻子,最后往他的嘴里大力送气……”

    冯永比划了一下。

    虽然冯永的手臂只是象征性地挥动了几下,但关兴就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在地。

    他的嘴唇哆嗦着,“你……你……”

    “兄长,这张家兄长的病情,一时半会不可能马上能得到缓解,我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发作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喘得上气。”

    冯永却是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关兴,关兴退两步,他就进逼两步。

    只听得他继续说道,“而且若是在张家兄长发病时,任由他这般咬紧牙关,也会有咬断舌头的危险……”

    “别说了!”

    关兴大喝一声,只见他牙齿咬得格作响,狠狠地瞪着冯永,那神情表明,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当场弄死这只土鳖!

    这一回轮冯永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两步。

    “要怎么做?”

    关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人工呼吸嘛,大体也就是送气和压胸,三句两句就能说明白,不需要太多的亲自示范,冯永也没打算亲自示范。

    “这个最好是让气息悠长的人来做,这样的话,进入张家兄长的气也能多一些。”

    冯永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关兴。

    关兴嘴角抽搐。

    “张家兄长发病时,神志是清醒的,这个,嗯嗯,最好是找一个张家兄长事后不会找麻烦的人,不然拖累别人,总是不好。”

    冯土鳖又看了一眼关兴。

    关兴双手用力地互握,关节已经发白,他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忍不住地一巴掌拍翻眼前这个小子。

    “屁话恁多!”

    关兴恶狠狠地说了一声。

    冯永当作没听到,然后从身上掏出一个东西,“张家兄长发病时,我们掰不开他的嘴巴,所以需要在他发病前,就把这个东西放到他的嘴里。”

    关兴定眼看去,只见冯永手上拿着一个古里古怪的东西。

    一根皮带从一个圆圆的木球穿过,圆木球上面,还有好几个小孔。

    “这是什么?”

    关兴好奇地问道。

    “口球。”冯永晃了晃,一脸严肃认真地解释道,“这小球是用来卡住嘴巴,不让嘴巴合拢的,上头的小孔可以通气。”

    “这皮带是用来套在脑袋上,防止小球被顶出来或者咽下去的。

    “这可是好东西,我军中将士,只要谁得了金创,遇到呼吸不畅者,都会用上此物,别人就可以很方便地给病人送气,又不用担心掰不开牙关,还可以防止美人咬到舌头。”

    话是很正经,表情也很正经,可是关兴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总是觉得这小子邪恶无比。

第0634章 临终之言

    看到舅子哥那极度不信任的目光,冯永在心里发誓,他所说的话,都是一本正经的,都是严肃认真的。

    在后世,因为破伤风发作而呼吸不畅的人,严重时需要切开气管,以改善通气。

    在这个时代,真要到了切开气管的地步,那基本就是没救了。

    也就是在病人还能勉强呼吸的时候,把口球给他们戴上,然后进行人工呼吸。

    这是非常正经的医疗手段。

    在冯永的军中,这是一种医疗器械,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能提前准备好这个东西。

    但特么的……架不住有沙雕人物搞个什么快乐……啊呸,不是,应该是叫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啊,那能怪他吗?

    能怪他吗?

    看着关兴有些犹豫地接过口球,冯永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舅子哥是正经人,不像那些欢乐沙雕……。

    “这个给兴武顺气的人,一定要气息绵长么?”

    关兴想了想,皱眉问道。

    “这个倒不一定。”冯永自然猜到关兴在想什么,“这个事情,要是专门受过训练的人过来做,就算是女子,那也是可以的。”

    “但若是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那么自然就要找个气息绵长的,可以多送些气给张家兄长。”

    受过专业训练的话,会知道送气的技巧。

    其实在南乡,确实是有一些女医工的,类似于医生和护士的综合体,但基本都是用在妇人生产上。

    人工呼吸是医生最基本的技能,她们自然也都会。

    毕竟有时候产妇闭气假死,这个时候就需要她们做人工呼吸,单单这个,少说就救了不下十数位产妇。

    若是能挑个好看点的女医工来给张苞做这个,那倒是省心了。

    但女医工到底也是女的,冯永目前肯定不敢带到军中。

    不然就这个时代而言,很容易会被人误会成女营之类的,而且要是诸葛老妖知道他军中私藏有女子,说不得就要拿他来祭军法。

    若是临时找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弱女子去做这个,光是因为害羞,估计她自己都要缺氧,到时候怎么给张苞送气?

    这可不是开玩笑,南乡最开始推行这个人工呼吸的时候,那些女医工在刚开始学这个时,羞得自己都缺氧。

    更何况张苞还是习武之人,肺活量必然要比常人大得多。

    别说现在在军中找不到女子,就是临时找到了,冯永也不敢让她上,到时候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冯永看了关兴一眼,“樊启和他的助手,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若是没有张家兄长同意,只怕他们也不敢下……嗯,这个事情,小弟觉得,还是兄长和张家兄长说最合适。”

    当年在南中对关兴所做的事,和现在对张苞所做的事,性质上来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找个不怕死的肉盾,那就是基操。

    关兴默默地看着冯永,眼中的意思很明白:你怕他病好以后会打死你?

    冯永眼神飘忽再飘忽,就是不敢正视关兴:如果我不这样,在南中的时候就已经被你打死了,哪有机会当你的妹夫?

    “咳,反正张家兄长在南中的时候……”

    冯永刚说出这个话,关兴一声暴喝:“闭嘴!”

    所以说若不是这小子有个妹夫的身份,他几乎就想当场掐死眼前这个家伙!

    哪来的这么多旁门左道!

    虽然张苞的治疗手段有些鬼蓄,但想比于张,他还是幸运得多,至少他还有六成以上的活命机率。

    而张,虽然有曹魏医术最好的侍医进行治疗,但那黑紫色的肿胀,已经越过了大腿,开始向腹部蔓延。

    屋里弥漫着腐肉的气味,以及某种不知名的恶臭味。

    张两只枯蜡似的胳膊,压在榻上,连移动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的脸,两个颧骨高张,眼睛越发凹了下去,紫色的嘴唇皮,不能合拢,微张的嘴巴时不时发出似有若无的呻吟。

    发音很低,嘶嘶地,喉咙头像网着乱丝张睡在床上眼睛似闭不闭。

    除了他的胸口在微不可见一上一下地起伏,作那很艰难的呼吸而外,人是一点没有动作。

    一个原本应该是领军陷阵的将军,现在饱受病魔折磨,只比尸体多了一口微弱的气息。

    曹睿快步走进来,被屋内的恶臭之味冲得差点退了出去,他屏息走到张榻前,轻声叫了一声,“张老将军?”

    张听到叫声,努力地张开眼,恍惚中看到了皇帝,嘴唇动了动,“陛下?”

    “是我,听侍医说你有话对我说?”

    曹睿连忙应道。

    张一听,脸上突然就有了些神采,精神竟是一振,身体似乎也动了一下,说话居然能让人听得清楚,“陛下,臣有愧……”

    “张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一时之败不能说明什么,只待把身体养好起来,再一雪前耻不迟。”

    曹睿连忙安慰道。

    张只剩下一张皮的脸动了动,似哭又似笑,看上去有些恐怖。

    “陛下不必安慰老臣,臣自知命不久矣,但臣在死前,有些话,欲进言陛下,还望陛下不嫌老臣唠叨。”

    “张老将军请说,朕在听着呢。”

    曹睿不顾恶臭味,凑近了说道。

    “陛下,陇右局势,已然定矣,再加上如今大魏损兵折将,军中士气不高,须得休整,不可再轻易再举师向西。”

    这个话,除了将死的张敢说出来,没有人敢说。

    曹睿这些日子以来,又如何不知关中大军不能轻动?

    光是关东筹备足够的粮草,少说也要两个月。

    关中无存粮也就罢了,可是关中的地方官吏又上报,关中今年的粮食可能会歉收。

    今年天公不作美,似乎很少下雨,如今已经到了种粟的时节,因为少水,不说是私田,就是官屯,也有很多地方根本没有机会把种子播下去。

    就连准备可以收割的麦子,都因为这两个月缺少雨水,产量可能也会比常年要低一些。

    所以在夏粮收上来后补充军粮的做法十有**是行不通了。

    只是大魏丧师失土,皇帝亲领大军云集关中,若是就这么罢了,新帝的脸往哪搁?

    进退维谷,不外如是。

    此时的曹睿听到张这个话,不知怎么的,心里终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老将军之言,朕定会细加考量。”

    张听到曹睿能听进他的话,当下眼睛就焕发出光彩来。

    “蜀虏占据陇右,定会窥视关中,陛下须得有良将紧守险关隘口。陈仓、县、新平郡,此三处,乃是必守之地,陛下务要重视。”

    曹睿点头,“朕明白。”

    张越说,脸上的神采就越盛,“陛下,如今守县的王双,勇则勇矣,谋略不足,陛下还得再派良将前往。否则县一失,则陈仓无守。县、陈仓若无,则关中险矣!”

    “朕已派了秦朗前往。”曹睿连忙说道,“老将军觉得如何?”

    “秦将军有军略,但太过于年轻,经验不足,可守一时,不可长久,陛下最好从关东调老于军阵的良将过来。”

    曹睿一听,心里就是吃了一惊,“那当如何?老将军可有举荐之人?”

    “贾逵、满宠、文聘,陛下在此三人中自选一人即可。雍州刺史郭淮,亦是有材,若是此人能从陇右脱身,陛下可重用之。”

    说到这里,张脸上露出悔恨之色,“郭淮若是陷于陇右,则大魏失一良材矣!此皆是老臣之过。”

    说到这里,张猛烈咳嗽起来。

    曹睿一见,不顾污浊,亲自给张抚胸,“老将军所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张咳嗽了好一会这才停下来,低低地说道,“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不可离开洛阳过久,否则群臣必有疑虑。”

    “臣斗胆请求陛下,待臣死后,陛下可以给臣送葬的名义,返回洛阳,这样不但可以收臣下之心,还可以避免陛下声望受损。”

    曹睿听了,心下感动不已。

    他知道,张这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了。

    若是自己御驾亲征,最后却灰头土脸地回到洛阳,皇帝的威望定然会受到损害,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停留长安的主要原因。

    至少也要打一场胜仗再回去,这样才不至于太过失面子。

    但若是像张所说的,以送葬的名义回去,不但可以转移世人的视线,还可以安抚臣下之心连张这等打了败仗的将军都有这等殊荣,其他人复有何忧?

    想到这里,曹睿眼中有些湿润,“朕明白老将军的心意。”

    张脸上这才露出笑意,长叹一声,“老臣有负陛下所托,实是惭愧!”

    “老将军不必自责……”

    张又是咳嗽一声,然后长呼,“未能见大魏一统天下,奈何却要赴死,恨啊,恨啊!”

    喊毕,眼中的光彩消失,脖子一歪,再无气息。

    “老将军!”

    曹睿大喊一声,眼中含泪。

    “陛下,张老将军已去……”

    侍医在一旁轻声说道。

    建兴六年四月底,魏国左将军张因伤势过得而死,魏帝为之垂泣,赐张谥壮侯。

    五月初,魏帝曹睿命曹真为关中都督,然后准备自己亲自扶棺,回师洛阳。

    就在这时,曹休从关东送来了一个消息:东吴周鲂密约举郡而降,同时还给大魏泄露了东吴的军事机密。

    东吴趁着蜀虏进犯陇右的机会,欲举全国之力,兵分五路犯江淮、荆州之地,请陛下尽早定夺。

    曹睿看完曹休送过来的奏章,当场就是大怒。

    这蜀吴二虏,当真是可恶之极,难道当真觉得大魏无人耶?

    他左思右想,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出对策,当下便召孙资和刘放两人过来商议。

    孙资沉吟一番,首先开口道,“陛下,若是大魏在陇右失利的消息传到东吴,孙权欲趁此机会占些便宜,确实符合东吴趁人之后的作风。”

    曹睿点点头,眉头先是皱起,然后又突然展开,脸上有了一丝喜意,“那这般说来,周鲂举郡而降之事,确是真心?”

    孙资看向刘放。

    刘放这才开口道,“陛下,是真是假,只待看吴寇是否果真如周鲂所言那般,举兵北上即可,如今不可轻易断言。”

    曹睿一听,脸上未免有些失望之色。

    三人商议许久,却是有些不敢肯定周鲂是否真心投降,只得先让曹休和司马懿注意东吴异动。

    待孙资和刘放走后,曹睿回到寝宫,内侍便说曹肇来见。

    曹睿对曹肇没有一丝顾忌,当下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这才问道,“长思,你觉得此事如何?”

    曹肇乃是曹休之子,他早得到自家大人的信,当下便劝说道,“此事确实难辨真假,但若是真如孙资与刘放所言,只管紧守,却也不对。”

    “哦?长思有何想法,速速道来。”

    曹睿一听,连忙问道。

    说实在的,若是不知东吴动静就罢了,若是得知孙权有进犯之意,大魏却只能紧守,非曹睿所乐意。

    毕竟一听蜀虏进犯,便敢亲至长安的年青皇帝,岂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陛下,孙中书令与刘中书监,乃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做事老成,所以自然是觉得先紧守荆州和扬州为要。”

    “但是陛下莫要忘了,前方军情紧急,若是诸事都要禀明,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误半个月时间。”

    “秘而投降之事,时日不定,若是周鲂有朝一日当真来降,亦要这般往返消息,只怕陛下旨意未至,周鲂已经被孙权擒矣!到时岂不是错失大好良机?”

    曹肇表面虽是说孙资和刘放老成,但这一番话下来,却是暗指两人过于保守。

    看到曹睿脸上有犹豫之色,曹肇继续说道,“陛下亲至长安,如今陇右失利,只怕朝臣有人会起轻视之心。”

    “东吴士卒,不善陆战,若是当真能得周鲂接应,陛下定能吞荆州而败孙权,区区陇右之耻,又何足道哉?”

    这一句话,让曹睿怦然心动。

    五个月前,自己不立正室虞氏,反立妾室毛氏为后,彼时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议论,更别说虞氏“乱自上起,社稷有忧”的那些话。

    不单是世家,就是皇家宗室亦有人觉得立毛氏为后是不妥之举。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非但讥讽毛皇后之弟,甚至不愿意与之同坐,实是令人着恼。

    如今陇右兵败,说不得那些人就会借机说自己失德,恐怕以虞氏为代表的河东世家,会高兴不已吧?

    曹睿这般想着,心里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张临终之计,虽能暂时转移世人视线,但待他下葬后,日后必然还有会有人提起陇右之失。

    若是想把陇右失利之事彻底掩盖过去,最好的方法,那就是用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曹睿终于点头道,“长思确是我的知心人。”

    “昔日先帝与司马懿相得,先帝去东,则托司马懿总领西边之事。先帝去西,则托司马懿总领东边之事。”

    “今日我亦可学先帝,令大司马总领东边之事,对东吴兵事有专权之能。”

    曹肇一听,连忙伏地,“臣替大人谢过陛下隆恩!”

    曹睿扶起他,笑道,“司马懿不过是一外臣,先帝都能如此待之,更何况曹休乃是皇家宗亲,历经三朝,乃是宗亲砥柱,正是应该亲之信之。”

    说着,他又抚曹睿之背,轻声道,“更何况,你可是大司马之子呢,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第0635章 阻于城下

    “那元明(秦朗)怎么办?”

    曹肇又问了一声。

    他与秦朗乃是政治同盟,若是县守将换人,秦朗在外领军,自己在内侍君王,互相呼应的计划则势必会受到影响。

    曹睿闻言一笑,却是误会了曹肇的意思,只见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想不到你竟是这般有情义,此时还能想到他。”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张死后,我这才发觉,如今军中的许多将军,竟然仍是武皇帝那时留下来的。”

    “如今这些将军年纪都已经不小了,所以我们必须未雨绸缪。张也说了,阿苏(秦朗小名)颇有军略,只是年纪尚轻,资历尚浅。”

    “若是多加磨练,想来必会有所成就,所以我就想着,让他继续留在军中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觉得如何?”

    曹肇听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顺着曹睿的抚背之手,向曹睿那边挨得近了一些,问道,“那陛下打算让谁来守县?”

    曹睿自信一笑,“张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已经知道他意属谁人。”

    “谁?”

    “文聘本是荆州人士,武皇帝让他驻守江夏,正是用人之长,以安民心,如今已有二十年,屡败东吴,名震敌国,故不可轻动。”

    “满宠更不必说,曾数任汝南太守,又随武皇帝南征荆州,关羽攻樊城时,力守城池,最后与诸将军前后反攻关羽。”

    “不拘是荆州还是扬州,满宠皆不算陌生,所以若是东吴想要兵分五路北上进犯大魏,无论把他调往荆州还是扬州,皆可胜任。”

    曹肇闻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陛下欲调贾逵过来?”

    曹睿看了曹肇一眼,自知曹肇之意,“长思,我知大司马与贾逵不和,但贾逵深得武皇帝与先帝所誉,实乃国之良材也。”

    “我与你亲近,又重信大司马,也盼你能以国事为重,写信劝劝大司马,莫要再与那贾逵过不去。到时他们二人争吵起来,我亦是左右为难。”

    曹肇闻言,心里吃了一惊,知道皇帝这是想通过自己劝说大人,当下连忙点头,“陛下之言,我已牢记于心,今晚我便手书一封,把陛下的意思传给大人。”

    “也不用这般着急,今晚我们另有他事,明日再写就是。”

    曹睿看到曹肇这般懂事,心里更是喜欢,也就愿意给他多说一些事情,“其实这三人,皆不是张的人选,他真正想要推荐的,乃是郭淮。”

    曹肇一听,脸上现出惊讶之色,“为何?”

    “当年汉中之战,主将(夏侯渊)战死,军中无首,郭淮主动推举张为临时主帅,两人的私交非同一般。”

    “如今陇右之失,真要按国法来,郭淮身为雍州刺史,亦是有责任的。张此举,不过是为郭淮求情罢了。”

    曹肇听到这番话,这才明白过来,当下佩服地说道,“陛下明见断识。”

    曹睿听到曹肇夸他,心里更是高兴,“张虽是为郭淮求情,但郭淮此人确实也是良材。当年能在汉中力拒刘备,这些年治理关中又深得羌胡之心。”

    “关中羌胡,多视郭淮为神明之人,若不是夏侯,陇右战事只怕未必会变成这个模样。郭淮熟知关中地形,所以我顺张之意,让他辅佐大将军守关中,亦不失为一步好棋。”

    曹肇这才恍然,只是他想了一下,又有些担心道,“万一有人说陛下处事不公,那怎么办?”

    “不会处事不公的。”曹睿眼中闪过一抹狠绝之色,“陇右一战,粮草不济是失利根本,所以原安西将军夏侯当是首罪。”

    “郭淮兵少于贼,却能支撑数月,已是尽力,此事不怪他。张力战蜀虏,同样是兵少不敌,最后受伤不治身亡,当嘉奖之。”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有错?

    张从荆州调回洛阳,再从洛阳驰援陇右,如今又受伤不治身亡,怎么能苛刻太过?

    郭淮以少量兵力,坚守城池那么久,若是再受到惩罚,岂不是寒了将士之心?

    既然都没错,那就只能是找一个犯了错的。

    夏侯私自贩卖粮食,罪名可大可小,身份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可是陛下,安西将军毕竟是清河公主夫婿……”

    听到皇帝打算拿夏侯来当牺牲品,曹肇吃了一惊:清河公主乃是武皇帝的女儿,文皇帝的长姊,身份非同小可。

    更重要的是,自征南大将军夏侯尚在前年死后,夏侯就是夏侯家的代表性人物,陛下让夏侯担起陇右失利的主要罪责,难不成……

    想到这里,曹肇只觉得后背有些湿了,甚至感觉被皇帝的手抚到的地方,如同铁烙般滚烫。

    他偷偷地看向曹睿,只见皇帝的脸色忽晴忽暗,嘴里喃喃地吐出一句,“夏侯……”

    没错,夏侯家与曹家本是一体,但随着曹家成为帝王之家,这个一体关系到了如今,似乎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曹睿看来,自己初登皇位时,夏侯家应该要全面支持自己才对。

    可是夏侯家中最有名声,同时也是夏侯家第三代的领军人物夏侯玄,竟然学着那些自诩抱守礼仪的世族清高之士,公开反对自己立毛氏为皇后。

    不,甚至比那些世家清高之士还过份,他竟然在公众面前侮辱皇后之弟。

    这简直就是红果果地在打皇帝的脸。

    这一点尤其令曹睿恼火:你大概是忘了夏侯家是怎么起来的吧?现在显贵了,就开始学那些世家?

    只是曹睿看在夏侯家与曹家亲如骨肉的份上,再加上他刚登基不久,为了大局,他也只是把夏侯玄贬职以示警告。

    哪知待陇右事起,夏侯家的代言人夏侯,竟然又做出这种事来,终于让曹睿感觉到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此时的曹睿终于下定决心,对着曹肇缓缓地说道,“就是因为他是皇家宗亲,所以才更加要严查,不可轻易放过,不然何以震慑那些国之硕鼠?”

    国之硕鼠?

    曹肇听到这个评价,心里猛然一震:夏侯这一回,只怕在劫难逃啊。

    “长思你的背上怎么湿了?”

    曹睿这才注意到自己抚在曹肇背上的手掌有些汗津津的。

    曹肇勉强一笑,“陛下,这天气越发地热了,所以这才出汗。”

    “哦,是吗?来,我帮你看看……”

    长安行宫悄然语。

    陇西襄武兵戈起。

    汉军推着冲车,云梯,开始呐喊着向城下冲去。

    魏延勒马提刀,眼睛死死地盯着城上。

    他用了整整两天时间,这才填平了城下那宽深的护城河,然后又再破坏鹿角,推平隔墙,期间伤亡了足足近三千人,这才能正式冲到襄武城下。

    若不是有丞相替他挡住了时时游荡在周围的曹贼马军,让他能专心攻城,只怕这正式攻城的时间还要往后推。

    北伐之初,他就是先锋,同时他又是最先率军向陇西而来,没想到事到如今,陇右其他诸郡已下,其他各军皆有战功,他这个先锋却是没有得到一点功劳。

    想到这里,魏延盯着襄武城的目光更是怒火熊熊。

    靠着女墙掩护的曹军张弩射箭,城头上箭如雨下,许多汉军还没等到城墙下面,就已经永远地倒在了地上。

    对于征战多年的魏延这来,这只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罢了,也是攻城必要的牺牲,所以他目光根本没有看那些倒地的士卒。

    而是看着那冲车云梯什么时候能到达城下。

    “轰”!

    第一辆冲车直接撞向城门。

    接着,云梯开始被搭起,汉军蚁附而上。

    魏军占据着高处,毫不留情地射杀攻城的汉军。

    不少人才爬到一半,就惨叫着翻身掉了下去。

    人的生命,在这场同类残杀中显得极是渺小。

    就在魏军全力射杀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云梯都已经搭上了城墙。

    从后方看去,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攀爬而上的士卒,如同蚂蚁一般。

    魏延眼中终于露出笑意,这凉州军,名声挺响,看来也就是马军精锐一些,守城却是一塌糊涂。

    已经有汉军士卒冲到了女墙边上,正要翻身而上,突然侧边有刀砍过来,那士卒倒也凶悍,一手抠住墙角,一手举刀挡住。

    只待对方力竭,他就是一声暴喝,竟然直接一个跟头翻上了城头。

    只是这先登的喜悦才刚刚持续不到几息时间,魏军的长枪就齐齐捅来,把他捅到墙外,直接往下面砸去。

    云梯上的士卒只觉得一个黑影砸下来,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尸体从云梯上砸落。

    “魏将军,这曹贼怎么没有放檑木滚石?”

    陈式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卒爬上了云梯,心里有些不安地问道。

    “没有放不是正好吗?”

    魏延当然知道这其中有所古怪,但在他看来,不管对方有什么阴谋,总会有施展的时候,到时候一看便知。

    总不能因为对方行为古怪,便停止攻城吧?

    正当云梯上爬满了士卒的时候,城头上忽然一声梆子响,只见城头魏军开始往梯子上泼了什么东西。

    陈式心头一紧,伸长了脖子,“这曹贼在做什么?泼水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看着天气这么热,所以泼水凉快一下?

    还没等他看明白明白,只见城头的魏军的箭不知何时变成了火箭,纷纷朝云梯射去,期间有人还有人从城头扔下火把,同样是看准了梯子的方向扔。

    只见那云梯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是沾火便着,甚至有士卒不小心碰到了火把,身上一下子就燃了起来。

    “火……火……”

    正在爬云梯的士卒们呼喊着,上面的人想要退下来,下面的人又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上下挤推,不少人没死在敌人的刀箭之下,反而是被自己人给踢了下去。

    魏延的脸色终于变了。

    “这是油!他们往云梯上泼了油!”

    “退,快鸣金收兵!”

    魏延反应不可不快,可惜的是,那些被泼了油的云梯,皆是用木头做成,一旦被引火,在这等干燥而又炎热的天气下,很快就燃烧起来。

    不要说士卒,就算是魏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用火油守城的情况。

    猝不及防之下,在云梯上的士卒根本没有办法逃掉,不但原本蚁附而上的士卒不断地惨叫着,呼喊着救命,要么是成了一个火人,要么是被逼着往下跳。

    “哗啦”一声,一个云梯最先被大火烧掉了骨架,剩下的木头支撑不住,终于变得支离破碎,顺着城墙滑了下来。

    魏延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

    很明显,对方这是故意让自己把云梯架起来,等士卒爬满的时候泼油,然后再放火烧,这么一来,不但把这些日子做好的云梯全部烧光,甚至还损失了一大批士卒。

    最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次火油守城,只怕这一批攻城的士卒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士气低到了极点。

    想要再次攻城,要么只能休整后再来,要么就是去找丞相另换一批士卒。

    “冯永用火和油毫发无损地攻下陇关,没想到今日这郝昭竟然用火和油把所有的攻城器械都烧掉了。”

    诸葛亮看着远处那仍在燃烧的云梯,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沉,他觉得自己要必要重新认识这个郝昭。

    这一招委实够狠,不但给己方军中造成极大的震慑,而且还借机把这些日子打造出来的攻城器械一烧而光。

    “丞相……”

    魏延回到营寨,面带羞愧,不敢抬头看诸葛亮。

    “无事,此非你之过,而是吾之过。明明知道冯永曾经用油攻城,却是没想到曹贼也会用油守城。”

    诸葛亮安抚道。

    此言一出,魏延更是羞愧难当。

    这几日来,他一再请求率军攻城,没想到却打成了这个模样,你让他这张脸往哪搁。

    “先让将士们休整几天,容我再想想法子。”

    诸葛亮看到魏延这个样子,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然后又转身吩咐杨仪,“威公,传令到冀城,让冯永率抛石车营与工程队,关兴领马军与羌胡联军前来增援。”

    虽然攻城遭到了意料之外的损失,但诸葛亮原本就没想着能立刻攻下襄武。

    这一次魏延被撞得头破血流,再没有像最开始时坚持请命率军攻城,正好让诸葛亮再无阻碍地实施计划。

第0636章 胡人人心

    诸葛亮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襄武城,叹息一声,“这襄武处偏远之地,我本以为城池不修,没想到竟是这般难打。”

    “那郝昭久镇河西,素有威名,非是轻与之辈,故我这才屡让乡人前去劝降,哪知他竟是这般固执。”

    即便是傲气如魏延者,听到这话,亦是不得不承认,丞相所虑,确实是比自己周全一些。

    “大汉不过五万人,真要强攻两万余人守的城池,确实有些勉强了。”诸葛亮缓缓地说道,又抬头看了看天,眼睛微微一眯,“须得徐徐图之。”

    还有一个原因诸葛亮没说。

    那就是八阵图虽然弥补大汉缺少骑兵的部分缺陷,可以用步军低挡骑兵,但也仅仅是挡住而已。

    就像前些日子与曹魏骑兵的一战,虽然郝昭吃了点亏,但他一见势头不对,就马上撤回襄武,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根本没办法追击。

    这就是没有骑兵的坏处了。

    就算是能打败曹魏的骑兵,但想要歼灭,那却非容易之事。

    偏偏此时的襄武襄武依渭水而建,曹魏倚水守住了西边的退路,而且城中大多是骑兵,若是郝昭铁了心要回凉州,大汉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诸葛亮没有办法,只能先便令魏延、高翔、陈式三人兵分三路,围定东南北三面,同时让他们只管紧守营寨,挖沟立壁,围而不攻。

    郝昭看到汉军攻势停止,自认是把诸葛亮烧怕了,再加上他自恃骑兵精锐,又有退路掌握在手里,却是不怕对方有什么阴谋。

    一时间,汉魏两军竟是相持不下。

    建兴六年的五月,天气越发地炎热。

    按往年的经验,陇右这个时候雨水应该渐渐多了起来,渭水会开始涨水。

    但今年有些反常,雨量很少。

    郭淮觉得老天当真是在眷顾自己:若是此时渭水大涨,那么自己这几个人根本没办法顺着渭水逃回陈仓。

    当初临渭城破,吴懿派张苞在东门设下埋伏,逼得郭淮向西而走,换了别人,只怕未必能逃得出去。

    但郭淮不同,他曾参与汉中之战,后转镇西长史,又行征羌护军,最后升雍州刺史,这十年来他一直呆在雍州,治理关中和陇右。

    所以他对关中陇右这一带,最是熟悉不过。

    在得知临渭东边有埋伏后,他先是摆脱张苞,不向东走,反向西走。

    那时汉军围三阙一攻入临渭,大量的溃兵逃往东门,把汉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哪会想着郭淮会反其道而行,最终还是让他逃离了临渭。

    向东走不远,就到了清水与渭水的汇合处,郭淮在这里顺着清水折而向北,最后在清水城附近,找到了一个羌胡部落。

    部落渠帅冶俄蛾得知郭淮到来,大吃一惊,令人秘密引其入帐,同时又令人奉上吃食。

    就在冶俄蛾准备进帐去见郭淮时,下边有亲信悄悄地劝说道,“如今汉国已经占据了陇右,这郭淮乃是他们所追捕的重要逃犯。大人何不借机擒拿郭淮,以此作为进阶之功?”

    冶俄蛾闻言,大吃一惊,斥责道,“郭君对我有恩,我岂能做这等禽兽之事?”

    “大人若是不愿意擒拿郭淮以邀功,那也不能尽力帮他,否则以后被汉国知道了,岂非是自引灾祸?”

    亲信又劝说道。

    冶俄蛾听到这话,犹豫了许久,这才说道,“且先让我去看看探问一番,看郭君到此,意欲何为。”

    然后进帐,先是行礼问候,然后这才试探着问道,“郭君何以到此?”

    郭淮久治雍州,但凡有羌胡来投,总是让人事先查明他们部族的情况,比如男女多少、年岁长幼等,然后这才接见到他们。

    凭借这个手段,胡人首领还没说出来意,郭淮就已经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显得对他们十分关怀备至,因此被胡人称作神明一般的人物。

    冶俄蛾率族投靠时,曾受郭淮大恩,所以对郭淮十分地恭敬。

    “冶俄蛾,如今我已经势穷至极,无路可走,几乎就要饿死,所以这才冒死前来投靠,乞求一顿饱饭。”

    郭淮又饿又累,满身的狼狈,他一边大口吃着冶俄蛾为他准备的吃食,一边说道。

    “郭君说得哪里话?你愿意来到我这个小部落,我高兴都来不及。只要族中所有,你尽管开口。”

    冶俄蛾一听这话,连忙惶然说道。

    郭淮摇摇头,“如今我乃是蜀虏急迫捕获之人,我来你这里,只想着能吃上一顿饱饭。若你能念在以前我帮过你的份上,能借我几匹马,那我就感激不尽。”

    “若你想擒我以邀功,我也能理解你,毕竟现在陇右是蜀虏的天下,听说有不少羌胡已经依附了蜀虏。”

    “你要是把我绑上,送去临渭,想必定然是一个大功劳,那蜀虏会给你很多的赏赐。”

    郭淮说着,站起身来,把腰间长剑递了过去,“我只愿你能放过那些跟我而来的部曲,他们皆是忠勇之士,你就算是拿了他们,也没甚功劳。”

    冶俄蛾听到大恩人说出这番话,特别是“忠勇之士”这四个字,想起自己的小心思,不禁又羞又愧。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来,当下就伏地泣道,“郭君说的是哪里话?若无当年郭君的大恩,又何来今日的冶俄蛾?郭君请放心,小人就是死,也会把你平安送回关中!”

    郭淮连忙上前扶起他,叹气道,“我只怕会害了你。”

    “郭君若当真要害我,又何以会等到今日?”

    冶俄蛾起身后,满脸的坚定。

    “某谢过!”

    郭淮深深施礼道。

    冶俄蛾看到郭淮这一礼,当下更加坚定帮助郭淮之心,“郭君且安坐,我这就派人去清水城打探消息。”

    陇右羌胡,愿意依附大汉者,以天水郡为最。

    而心向曹魏者,以广魏郡为多。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广魏控制了陇右与东边的所有交通要道,甚至就算是从最北边的安定郡翻山过来,也要经过广魏,才能到达天水。

    所以曹魏对广魏的重视,绝对要大于陇右的实际中心地区天水郡。

    几个月前,北伐大军出现出祁山,天水南安二郡多地皆反,广魏郡却多是坚守,少有地方投降,这就足以证明魏国对广魏郡的控制力。

    郭淮敢来清水找冶俄蛾帮忙,自然有一定把握的。

    但他若敢去找天水的羌胡,那基本就是落个缚身受擒的下场。

    因为沟通汉中与陇右的主要通道祁山道,乃是直达天水郡,再加上陇右大族多是聚于天水,所以汉中的互市,对天水的影响力也是最大。

    郭淮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被关中羌胡视作有神明之能,在陇右的羌胡部落里,同样也有几分影响力。

    在陇右易手的情况下,冶俄蛾还能冒着风险帮助郭淮逃走,就是他昔日里善抚羌胡的结果。

    清水发于陇山,陇山上下来的支流其实很多,只是今年雨水不足,所以有些河谷已经干涸了。

    郭淮等人补足了补给,根本没有进清水城,直接就向东走,寻得一条干涸的河谷,顺着河谷向南走,在绕了一个大圈之后,竟然绕到了临渭东边的渭水河谷。

    渭水河谷水位比往年浅了许多,郭淮骑着马,日夜不停地向着陈仓方向驰去。

第0637章 天时

    在冀城休息了几日,冯永屁股上的痂开始剥落,他终于可以尝试着坐下了。

    张苞的病却是有些麻烦。

    虽然没有继续恶化,但好转的迹象却极是缓慢。

    这让冯永很是担心,关兴更是焦虑无比。

    关兴觉得冀城的条件不是很好,想要把张苞送回锦城,被冯永一口拒绝了。

    破伤风本就受不得刺激,不管是声音、光线还是其他,都会引起病症发作,这一路颠簸回去,只怕还没回到锦城,张苞就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病症发作而亡。

    在这种情况下,冯永不得不让端木哲带着自己的信亲自跑南乡一趟,让南乡尽快送来足够的朱砂和蟾酥,顺便从四娘手里拿一些蜂蜜,同时还让樊阿尽快来陇右一趟。

    等他安排完这些事,远在襄武的大汉丞相又发来军令,让冯永和关兴率军西进。

    两人虽是放心不下张苞,但也只能吩咐樊启照顾好张苞,然后带着人向襄武而去。

    据冯永所知,陇西太守游楚在最开始的时候表现得和历史的一样,扬言只要大汉能断绝关中与陇西的联系一个月,他就举郡投降。

    现在都到五月份了,诸葛老妖亲率主力前去,都未能攻下游楚你这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和别人的一个月不大一样?

    作为东风快递的总裁,冯永有理由这么质问。

    因为陇西是陇右最偏远的地方。

    地处偏远,就意味着运粮成本的提高。

    从汉中到陇右的粮道,基本是与西汉水重叠。

    因为这样可以用水路运粮,极大地减少成本。

    西汉水的上游叫漾水,漾水靠近祁山,所以祁山堡是北伐最大的屯粮基地。

    从祁山堡运粮到陇右各地,最大的运输组织就是东风快递。

    如今北伐已经拖了四个月了,运粮的压力已经渐渐地显露出来,而且粮草消耗不是一般地大。

    若不是诸葛老妖在北伐前想着法子收上来一大批粮食,若不是东风快递的滇马确实好用,这个时候北伐大军应该已经像原历史那样,粮草开始供应不上。

    可是诸葛老妖看上去却是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有心情带着冯永和姜维四处转悠。

    看着走在前面的大汉丞相在渭水边弯下腰去,仔细地观察河水,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冯永实在是有些纳闷了。

    这没道理啊!诸葛老妖这做法,根本就不符合他的作风。

    这襄武城拖得越久,后勤压力就越大,以诸葛老妖原历史上的风格,他应该是尽量减少战争对大汉百姓的影响才是,没道理这么拖拉啊!

    “丞相想吃鱼了?”冯永借口跟着凑上去,透过河水,有些地方已经可以看河床,甚至可以看到里头有些鱼在游来游去。

    “要不我下去摸两条上来?这鱼个头虽然不大,但也可以入口……”

    大汉丞相瞥了一眼冯土鳖,“你还特意带了厨子过来?”

    冯永眼珠子转了两下,干笑道,“军中哪能没厨子?”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厨子。”诸葛亮一看他这模样,就有些无奈,“行军打仗都不忘记要满足你那口腹之欲,怪不得你师门里那么多学问,你偏偏挑个学易牙之术来学。”

    冯永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诸葛亮却是没想着这么放过他,指了指西边的襄武城,问道,“我且问你,若换作是你,你当如何攻下这个城池?”

    “那还不简单,拿石头砸死它!”

    冯永不假思索地说道,“丞相,这也是我不明白的一点,我已经带了抛石车营过来了,为何丞相不直接攻城?”

    “就这小城,我问过我那个工程师了,他说只要连续砸上五天,肯定可以破城。”

    地处偏远也有地处偏远的好处,那就是一般城池不会太高大,又是以夯土版筑,拿回回炮砸个四五天,就这城墙,肯定挡不住。

    “工程师?”诸葛亮想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是在说谁,“你是说抛石车营里那个精于算学的文实?”

    “对。”

    “然后呢?城破了,曹贼大多是马军,我们又如何全歼他们?”

    诸葛亮问道。

    “全歼?”

    冯永一愣。

    “自然要全歼,”诸葛亮看着西边,缓缓地说道,“这两万马军乃是凉州精锐,若是能在此歼灭此军,后面我们平定凉州时,就会顺利很多。”

    “更重要的是,那郝昭镇守河西多年,久有威望,河西百姓多信服此人,若是让他回到凉州,那将会是个大麻烦。”

    冯永一听,心里猛然一震,果然!

    诸葛老妖这般反常,原来当真是别有目的,他竟然想把襄武城里的人一网打尽。

    “可是丞相,那曹贼据河而守,西边仍有退路……”

    冯永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向渭水看去,眼前犹如霹过一道亮光,妈的我就是猪!

    “明白了?”

    诸葛亮意味深长看着他,问道。

    冯永木然地点头。

    诸葛亮看向一直站在后边不吭气的姜维,“伯约明白了吗?”

    “丞相是在等这渭水不能成为曹贼据守之险,然后再趁机过河断襄武城贼军的退路?”

    姜维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诸葛亮笑了笑,指了指两人,“总算不是太笨。”

    然后又摇了摇头,“当然,这只是最后一步。渭水逐渐干涸,曹贼肯定也会知道,若是提前过河,就有可能会惊动城里的贼军,让他们出城逃跑。”

    “所以说,我们第一步应该是先想办法把城外策应的曹贼驱赶入城,然后再围死。”

    换作以前,纯步兵的汉军自然不可能实现这个想法,但关兴带着骑兵和羌胡联军的到来,配合原先的三面合围,自然就没问题。

    冯永抓了抓脑袋,这还是不对啊!

    十则围之的说法,就算是有些夸张,但至少也是有道理的。

    五万多人去围两万多人守的城池,而且对方还有大量的马匹,怎么看也不像是靠谱的样子。

    “可是丞相,这不大好围吧?”

    冯永又问道。

    诸葛亮又是意味深长地一笑,“按平常来说,自然是不好围。但如今我趁着他们没注意到渭水的情况,就让人在襄武三面深挖壕沟,筑起壁垒。”

    “那郝昭自恃西边有退路,手中的马军又是精锐,竟是不来阻止,乃是一大失策。”

    “只待这壕沟壁垒完成,他再想突破,谈何容易?然后我们再耐心等待渭水见底,就可以直接过河,用重兵堵死西边。”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是自信一笑,“但凡筑城于水边者,城内的水井,定然是与城外的水流紧密相联。城外无水,则城内的水井也会少水,乃至干涸。”

    “两万余人挤于这个小城,还有马匹所用,再加上百姓所需,这城里的水肯定不够用,今年的陇右,只怕不好过啊,可能会有大旱。”

    “原来丞相早就知道陇右今年会大旱?”

    姜维猛然醒悟过来。

    诸葛亮呵呵一笑,看了看天,“所谓天时地得人和,不正是为帅者所必知么?陇右往年这个时候,早已经到了多雨时节。”

    “从汉中运粮至陇右,依赖于西汉水,我又怎么可能不时时注意这一点?按往年,西汉水早则四月,迟则五月,水位就会暴涨,难以行船运粮。”

    “可是今年却大是反常,从四月起到现在,连一场雨都没下,陇右干旱已成定局。襄武又处渭水上游,必然会最先断水。”

    冯永越听越是冷汗直冒,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事:前些日子魏老匹夫攻城失败,损失惨重,不会也是在诸葛老妖的计划当中吧?

    让那郝昭得意一时,以为大汉这几万人无法攻下襄武。

    然后这三面合围,做出长期围攻的样子,其实是诸葛老妖的麻痹之举,看起来无奈之举的背后,已经悄悄完成了堵死三面的动作。

    关兴这个时候带着骑兵过来,恰好补上了汉军机动不足的短板。

    最后再借助今年的反常天气,让郝昭自以为的退路变得无险可守。

    冯永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说丞相怎么慢腾腾的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天天让工程队这种专业队伍去去挖沟筑壁垒,原来早就算死了。

第0638章 测量

    只是冯永觉得,若是把魏老匹夫那场败仗也算到诸葛老妖的计算了,未免有些过于怀疑大汉丞相的人品。

    可是若是没有那场败仗来麻痹郝昭,后头挖沟筑垒的行动,未必能顺利实施。

    所以……

    冯永偷偷地看了诸葛亮一眼,心里有点小纠结,究竟哪种情况才是真相呢?我是要把大汉丞相想得光明一些呢,还是阴暗一些?

    冯土鳖还在摇摆着,没想到姜维却是比他敢想得多,“丞相当初与郝昭那一战,原来就已经在计算了吗?”

    “丞相让郝昭轻易逃脱,其实也是为了让郝昭相信,大汉没有办法追上他,所以他才这般放心地守在城里。”

    冯永一听,眉头禁不住地一挑,看向姜维:阔以啊小伙砸,你比我还敢想像。

    照这么说来,指不定诸葛老妖没有第一时间带着关兴到襄武,而是把他放在临渭,就已经开始计算了呢?正好可以掩藏己方的机动性。

    诸葛亮听到姜维这话,却是淡然一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世间哪有什么密而无漏的计谋?”

    “只有根据眼前的实际情况不断修改调整自己的策略,尽量让敌人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做好布置。”

    冯永竖耳倾听,可是大汉丞相却是没有说出他最想听的话:你还没说那两场仗在不在你的设计当中呢!

    看到诸葛亮止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冯永大是失望。

    他想了一下,又问了一声,“丞相,我看这渭水的水虽是不断减少,但要等它断流,估计也要半个来月,万一这半个月内下雨了怎么办?”

    “此亦正是我所虑,”诸葛亮又抬头看了看天,“虽说照如今看来,很有可能会持续大旱,但真要突然下来一场雨,涨起渭水,只怕就给了郝昭逃走的机会。”

    说着,又叹息一声,“所以我才说,这天下哪有什么密而不漏的计谋?不过是看机会大与不大罢了。这些日子我天天过来看这渭水,就是估算着什么时候能提前在上头截流。”

    “若是能提前一天截流,就能出一天的机会。只要截断三五日,想来城中井里的水水就会开始减少。”

    “只是这什么时候截断渭水,在何处截断,要挖多宽多深的沟渠,也是有讲究的,此亦算是地利之一,却是要细细估算才行。”

    冯永听到这话,想了想,走到水边比划了一下,转过身来,“丞相若是想要知道什么时候截流,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此话一出,不但是诸葛亮,就是姜维亦把目光投了过来。

    “丞相,我们与其天天过来看,站在岸边估算,还不如直接下水,测出水流量。今天测,明天再测,两相对比。”

    “一来可以推算出渭水大概什么时候断流,二来可以按测出的水量,在上头寻得低洼之地,提前开渠引流。”

    城中的郝昭又不是傻子,若是等渭水自然干涸,他定然会在渭水断流之前做出安排,所以必须提前截流。

    “测水量?”

    此话一出,别说是姜维,就算是诸葛亮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水无常形,谁能算得出来?”

    冯土鳖指了指自己,笑嘻嘻地说道,“我会算啊!”

    只要算出河水的横截面积,再测出它的流速,就可以大概算出它的流量。

    地理学的基础知识。

    又不是什么大江大河,就渭水这点水量,要算出来,那还不简单?

    又不是要干什么百年工程,大概估算一下,再注点水份……咳,这个划掉,习惯了。

    嗯,只要个大概结果就行,也就是五日工程,只要人手足够,挖渠引流随便搞搞就得啦。

    如果时间允许,冯永甚至还可以计算出容纳这五日总水量需要多大的洼地。

    但没必要,只要干旱持续下去,水流只会越来越小,只要确定五日内不会回流,直接就可以让工程队开挖,又没有质量监督,怕什么?

    在伟大的数学工具面前,这个所谓的地利之说,根本不足为虑。

    这一回不但是姜维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冯永,就连大汉丞相都惊骇地看着他,失声道,“这个你也会?”

    “略懂。”

    冯高级知识份子永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你们这些封建社会的文盲,岂会明白我大科学神教的厉害?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比较准确地算出水量,就可以准确地定下安排截流的日期。

    就算是提前一天,那也是一天的优势,万一就差了一天,老天爷突然下起雨来,那才叫欲哭无泪。

    “算这个,麻不麻烦?”务实的大汉丞相没有过多地纠缠这个,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麻烦,只要寻得一个平缓的河段,小半天就能算出来。”

    “好!”诸葛亮大喜过望,“人手器具,需要多少?”

    “不用,我只要工程队里的几个帐房就行。”

    “好好好!”诸葛亮眼中爆出光彩,他当真是没有想到冯永竟然还有这等本事,又惊又喜,“此乃驭神算而测无常是也!”

    说干就干。

    方便测量的河段容易找,横截面也容易测算,就是流速有点麻烦,因为没有秒表计时。

    但这个不要紧,没有秒表,那就按这个时代的计时方法来,用漏壶重复计算多次,再取平均值。

    反正就是在方便测量的河段不断取样,重复计算的活,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维本来还有心情看看冯永是怎么测算的,可是当他看到冯永在本子上画着鬼文一样的东西,心里就暗暗心惊不已:听丞相说这冯郎君师出山门,看来果然不虚。

    单单观这异于世间文字的符号,要么他的师门是从上古就已经存在,此乃是失传已久的秘文。

    要么就是历经数代人研制出来的文字,专门用来记载师门学问,生怕泄露这鬼神一般的学问。

    只见冯永算到一半,又站起身来,对着河里的人吆喝道,“下一个河段。”

    然后把本子一丢,趁着他们重新开始测量的时候,猫着身子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姜维走过去,轻声问道,“冯将军在找什么?维可能帮得上忙?”

    “哦,没什么,就这个样子的野菜,看到没?若是姜将军有空,不妨帮我找找,多拔几棵。”

    冯永低着头在认真拔草。

    姜维有心与冯永拉近关系,当下也猫下去,手里拨拉着草丛,问道,“这种草莫不是有特别之处?”

    “没啥特别,就是天太热了,想吃些绿菜,这个可以拿来当菜吃。”

    冯永认真地回答。

    姜维的手顿了顿,迟疑道,“冯将军,这个,我们现在不是在测量渭水么?”

    “那个文实应该能把流程记住了,先让他先把数据给我列好,最后我再把数据算出来就行。”

    看到一棵肥大的面条菜,脸上一喜,连忙把它小心地挖出来,同时随口回答道。

    姜维听了,手上又是一抖,“这等学问,将军竟然轻授于人?”

    冯永听到这话就是长叹一声,郁闷道,“他要是真能学会就好了!”

    论起学习能力,也就阿梅最让冯永满意,按照离开越前她的学习进度,目前应该已经自学完了一半的高中内容。

    但若是让她来算这个,那也是够呛。

第0639章 世间没有密而不漏的计谋

    看着姜维那骇然的目光,冯永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姜将军不用在意,这点学问,我还不至于秘宝自珍。”

    “那个文实手上有我以前编写的算学之书,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找他借来一观。”

    姜维听到这话,再看到冯永面色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心里倒是被大大震撼了一番。

    只听得他脱口而出地说道,“冯郎君胸怀宽广,实是令人佩服万分,维远不能及。”

    若是换了别人,姜维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相信这些话,但冯永不一样,南乡新华书店的传闻,他又不是没听说过。

    能建起新华书店的人,说出这些话来,并不算让人意外。

    能得凉州麒麟儿这般称赞,冯永又是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胸怀宽广的冯郎君,能这般大兴教育,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能冲破世家的知识垄断。

    当然,为了让自己手里能掌握一批勉强能用的基础人才,那就是最直接的目的。

    没错,只是勉强能用,而且还只能是基础人才。

    除去冯永觉得真心有前途,愿意提携的学生,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穷其一辈子,连一个最偏远的下县县令都不可能当上。

    除非是人品大爆发,他们当中的极小一部分人,才有可能翻身进入朝廷正式承认的编制。

    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

    但至少比他们父母要好得多不是吗?冯土鳖问心无愧。

    按他的估计,等陇右战事一了,诸葛老妖十有**不会让自己回越,到时候定然会另有安排。

    只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学生,有一批已经在越扎了根,而且兴汉会建在越的学堂,也需要他们来打基础。

    若是诸葛亮老妖再给自己一个治理地方的新职务,那么自己手头上能调用的学生,根本就不够用。

    用惯了思维灵活,能跟得上自己节奏,还愿意埋头苦干,务实不务虚的学生,谁特么地还愿意去用那些旧时文人?

    二元一次方程都不会,要来干卵?写文章拍马屁吗?老子就是文豪,需要你拍?

    不说把他们放到南乡当官吏,就是放到越,若是没有人指点,估计也是两眼一抹黑,摸不出其中的门道。

    可是这人才教育,真特么的是又费钱粮又费时间啊!

    心胸宽广的冯郎君一边找野菜,一边在暗暗叹息。

    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渭水的河水流量终于算出来了,看了看纸上这几个差别有些大的数值,冯永直接把它们平均取数,然后再取最大值和最小值为上下值。

    毫无科学精神,数据做假极为顺手。

    他甚至还有心情让人顺便摸几条鱼上来,今天准备换换口味。

    然后这才拿着数据去给大汉丞相看。

    看着鬼符文一般的数据,诸葛亮眼角抽搐,脸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把数据又还给冯永,咳了一声,“既然算出来了,那下一步就是去上头寻得开渠引流的地方?”

    “对。”

    冯永点头,果然丞相是看不懂的,他要的不是数据,而是什么时候能开始动手。

    “好。那此事就交与你,有无把握?”

    诸葛亮看不懂鬼符文,所以也无法确定这个工程量究竟有多大。

    “丞相别忘了我那个工程队。当年修双南大道,还有从南郑修路到沮县的人工石路,也不是没有截断过水流。”

    只是在没有去上游看之前,冯永也不敢跟诸葛亮打包票,“只是这开渠之地,不但要低洼,还要宽阔,上头有没有这样的地方,得去看了才知道。”

    襄武处于渭水的上游,靠近渭水源头,这河谷还不算太大,也不算太深,再加上干旱,渭水的水位已经很低了。

    更重要的是渭水上游远不像中下游那样,有长离水、清水、水、泾水、洛水等大支流注入补充水量。

    若是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开渠引流到低洼之地,断个十天八天说不定也有可能。

    这个活,换了那些毫无组织性和专业性的辅助和民夫,那肯定是不行的,但工程队干这个有经验啊,而且还是专业的。

    诸葛亮点头认可冯永的说法,“说得确实有理,襄武城西边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地方,总是要去看看才甘心。”

    说到这里,诸葛亮又郑重地告诫冯永一声,“若是当真没有把握,千万不能勉强。”

    冯永点头,“我明白。若是没有把握,那最多也就是多等些日子罢了,事情轻重,我分得清楚。”

    诸葛亮这才满意点头,“如今西边有贼军在外游荡,你要向西去,须得领兵前往。”

    冯永一听,心里“呀”地一声,暗道我倒是忘了这一茬,虽然如今舅子哥已经开始尝试着压缩城外曹贼的活动范围,但终究还是有危险的。

    想起自己那数值几乎为零的临阵指挥能力,再加上王平和张嶷都不在身边,万一遇到的敌情……

    想到这里,冯永瞥了一眼侍立在旁边的姜维,“丞相,我这又是去勘察地方,又要防着贼人,万一顾不过来就麻烦了,不如借我个人用用?”

    诸葛亮失笑道,“你先是轻取陇关,后又打败张,只怕过不了多久,你的名声就要响彻中原之地。”

    “毕竟像你这等文能书名篇,武能败名将,还是年方过弱冠的人物,天下可没几个人。曹贼如今听到你的名声,只怕谁都要顾虑三分,你还怕什么?”

    冯土鳖一听,嘴巴就是一咧。

    只是他还难得有几分羞耻心,老脸微微一红,“丞相过誉了。”

    看着冯永几分真几分假的虚伪模样,大汉丞相倒也习惯了,没功夫跟他去纠缠这个,“如今军中各位将军,皆是要紧守各处,还有谁能陪你去?”

    “伯约啊!我与伯约义气相投,很是投缘,丞相不如就让他陪我去吧。”

    冯永指了指姜维,说道。

    姜维愕然地看过来:义气相投?投缘?和我?

    冯郎君说的,可是真话?

    凉州麒麟儿很想问一声。

    冯永自然不知道姜维心里在嘀咕什么,他知道凭自己如今的名声,要掌一军,基本没有人不服。

    但服气是一回事,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手里没有子弟兵,没有可依赖的将领,他心里实在是发虚。

    “哦,那伯约可愿意做冯明文的副将?”

    诸葛亮问向姜维。

    “丞相有令,某岂敢不从。”

    说着,他又转向冯永,抱拳道,“能得冯将军另眼相看,维不胜欣喜。某仰慕将军学识久矣,日后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这些日子以来,我观将军思虑精密,又敏于军事,早就想和姜将军切磋学问了。”

    冯永看到姜维答应了,脸上掩不住笑容,笑得跟个喇叭花似的。

    忙了一天,又定下明天的事,冯永这才从诸葛亮那里离开,回到自己的营帐。

    白天摸到的鱼早就被厨子开膛剥肚,清洗干净,就等着冯永回来通知下锅。

    先抹匀猪油,再抹上酱、盐,再洒点今天从野外拔的野葱,没有姜和酒,可能鱼要腥一些,但无所谓了,在这个时候,没必要讲究。

    碗里调好酱油、醋,再掺些花椒油。

    把水烧开,再把盛着鱼的器具放进去,把碗也放进去一起蒸上,掐好时间然后熄火,再闷一会,最后将备好的酱油、醋掺些花椒油淋遍鱼身。

    再把今天的野菜择出一部分,翻炒后出锅。

    一荤一素,不错不错,再搭上上厨子早就蒸好的蒸馍,还有熬好的一份小米粥。

    冯永咽了咽口水,亲自端去给丞相。

    这几日丞相把自己和姜维带在身边,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知道他这是在言传身教。

    虽然无言,但心意已明。

    遵师重道,冯永还是懂的。

    把饭菜端入中军大营,果见诸葛亮正在处理军务。

    看到冯永端着饭菜进来,诸葛亮眼中闪过一抹意外的目光。

    “丞相,先把晚食吃了吧。”

    冯永很是难得地表现出晚辈应有的模样。

    诸葛亮起身,走到案边,看着案上的饭食,喉咙轻微地动了动,又有些狐疑地看向冯永:这小子,很反常!

    只是饭食确实可口,平日里吃得不多的大汉丞相也比往常多吃了不少,鱼和野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冯永把碗筷都收拾干净后,这才笑嘻嘻地向着大汉丞相说了一句,“丞相,我想求你个事。”

    “我就知道你这个饭没那么好吃。”诸葛亮看了冯永一眼,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看起来心情却是很好,“说来听听。”

第0640章 两难

    “丞相,我想在军中新设一营,叫工程营,把抛石车营和工程队并作一起,成么?”

    冯永很是小心地问道。

    “嗯?”诸葛亮听到这个话,倒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如何破襄武之事,没想到却是为了这个?”

    “襄武城破,已成定局,有什么好说的。”

    冯永不在意地说道。

    若不是诸葛亮想把郝昭的凉州精骑留下来,城早就破了。

    只要按自己那个抛石车营的头号工程师文实所说的,用配重抛石车连续砸几天,这小小的襄武城怎么可能挺得住?

    关键是看能歼灭多少凉州骑兵。

    “你倒是自信。”诸葛亮没有否认冯永的说法,“说说你的打算,为何想着要新设一营?”

    “这还用问吗?丞相,这些日子以来,你又不是没看到,这抛石车营和工程队的作用,那可是大了去。特别是抛石车营,立下的功劳,怎么也不算小了吧?”

    “只是此二营,如今只能算是在军中暂时特设,根本不算是军中正式营队。其中的大部分人,也不是军中人士。若是陇右事了,按理是要让他们还乡的。”

    “这抛石车乃是军中利器,理当保密才是。真要让他们还乡,只怕什么泄密之忧。”

    说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诸葛亮。

    果然大汉丞相的目光就扫过来,隐隐带着锐利,“还乡?谁说我要让他们还乡?”

    “丞相,就算不让他们还乡,可若是不给他们一个身份,他们在军中立了功,那这功劳也算不到他们头上啊。时间久了,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即便是抛石车营这种听起来与军中关系密切的名字,营中的带头工程师文实,一样没有在军中挂职他可是工程队的工程师呢,算是民间人士。

    而且陇右战事一了,这南乡系,不,现在应该叫兴汉会体系的军队,必然要面临着要如何融入大汉主流军队的现实。

    陇关一战,街亭一战,皆是以兴汉会体系的军队作为主力,初上战场就战力惊人。

    还有抛石车营,工程营,东风快递等组织的出色表现,甚至再加上独树一帜的医疗体系等等。

    以兴汉会体系为核心的各个组织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能量,大汉丞相不可能再任由这个体系游离于控制之外。

    这一点冯永很肯定换了他,他也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体系放到一个可控的范围之内。

    给予一定的地位,让它融入大汉主流,尽用其能,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冯永没有办法阻止这个趋势。

    因为这个体系所有人的努力,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能提高自己的地位。

    那些喊他兄长的权贵子弟,有很多都是家中的次子,有些甚至是庶子,他们喊自己兄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以后能找个出路?

    就算是加入兴汉会的嫡子,那也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家族更进一步。

    所以冯永知道,若是他想要阻止这个趋势,可能除了关姬和阿梅,到最后根本不会有人会支持自己即便他是带头大哥。

    四娘……可能会?

    但这不重要。

    何况冯永也没想着要阻止这个趋势。

    因为只有融入大汉的主流,这个体系才能更好地发展,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新团体争取权利时可能会被打压,但冯永不在意这个。

    他所在意的是,如果兴汉会体系能融入大汉,为主流社会所接受,那么新体系下边所隐藏的新型生产关系,半路夭折的可能性就会降低许多。

    伪装成自己人,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等这种新型生产关系逐渐壮大,大到可以与世家所代表的生产关系相庭抗礼的地步,那才是冯永的真正目的。

    当然,如果能大到瓦解世家根基的地步,那就是大获全胜。

    冯永在这期间所要做的,就是尽力让这个体系朝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狂奔,不要翻车。

    比如说,在已经建立了南乡和越这两个根据地的基础上,再在军中开辟新的上升渠道:建立以兴汉会体系为基础的工程营,并把它纳入大汉的军队正式编制当中。

    大汉丞相自然不知道某只土鳖的险恶用心,在他看来,冯永很有可能是在为自己手底下的人谋取利益。

    同时他的心里仍是有些不甘心:这小子实在是小气,死活都不愿意把抛石车营和工程队让出来!

    强抢也不是不行,可是这样会寒了人心。

    再加上这小子的心胸……这根本就是个属驴的,吃软不吃硬。

    大汉丞相“啧”了一声,感觉没啥意思。

    “工程营?”

    “对,工程营。”

    后世的工程兵可是技术型兵种,老子手头上的这些人,说是技术人员不算过吧?

    “也罢。”诸葛亮点头,“那就叫工程营吧。这工程营如今唯有你军中设有,却是太少了些,你后头想个法子,尽快再多设一营出来,配到中军。”

    冯永眼珠子转了转,满口答应,“好!不过这工程营设立可不容易,须得好好计划一番,得先让我细细思量。”

    诸葛亮自然知道不容易,这抛石车的做法,听说那都是有标准的,尺寸多少,那都是规定。如何让石块抛得更准一些,那都是有窍门的。

    有经验的人或许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对于这种新型抛石车,能有多少人有经验?

    更别说这工程队里的工头,居然还是精于算学。

    就连如何施工,如何管理,在工程队里那都是有讲究的,比起官府组织民夫,不知高明了多少这年头,精于算学的泥腿子,除了南乡,别无他处。

    这个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所以大汉丞相也只能吩咐:“越快越好!”

    “明白。”

    冯永心满意足地走出中军大营,看了看已经降临的夜幕,差点忍不住地想要哈哈仰天长笑。

    五年前,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教育权这个敏感点,举办南乡学堂,对外宣称是对黔首和胡夷的教化。

    直到一年前,兴汉会终于在越开出了第二个学堂,虽然目的不纯,但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陇右战事一旦了结,大汉必然是一番大变动,所以他必须趁着在攻取襄武之前,为兴汉会体系的前进方向做出布置。

    有了大汉丞相的支持,我怕谁?

    数日后,诸葛亮的中军移至襄武城的西北边。

    这一反常举动引起了郝昭与游楚的注意。

    “这蜀虏莫不成是要渡河?”

    游楚看着渭水另一边的汉军,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开口说了一句。

    反倒是郝昭看汉军人马喧嚣,先是眉头一皱,然后又舒展开来,哈哈一笑,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若是他敢渡河,那就是正合我意!”

    游楚看到郝昭这模样,心中的不安更甚,只听得他大声道,“郝将军,这……”

    话还没说出来,站在游楚旁边的公孙徵大吃一惊,连忙死命地使眼色,同时猛踢了他一脚,生生地把游楚的话给踢没了。

    “怎么?游太守有话要说?”

    郝昭目有轻视地看过来。

    游楚咬咬牙,“这蜀虏举动反常,下官觉得,将军还是小心些为妙。”

    “他就是再反常,难不成还能在一夜之间渡过渭水?”

    郝昭心里其实也有些摸不清汉军的举动,但却是不想给游楚好脸色,“就算他们能渡过渭水,抵达城下,正好让他们看看某的守城手段。”

    游楚吃了一个钉子,当下黑着脸,不再说话。

    众人在城头看了半天,只看到蜀军似乎仅仅是打算在那里扎营,根本没有做渡河的准备,当下吩咐下边的人时刻注意观察,便各自下了城头。

    回到城内,公孙徵劝说游楚道,“仲允今日实是太过于冲动了。”

    游楚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又有些恼怒之色,“当初我在城头对蜀虏所说的一个月后举城而降的话,不过是迫于形势,麻痹蜀虏之举,同时亦是为了安抚城中人心。”

    “如今郝昭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有通蜀之心,唉!”说到最后,游楚一声长叹,“往年这个时候,正值夏种之时,雨水不少。”

    “可今年的陇西,却已经快有两个月没下雨了。若是再这般持续下去,渭水迟早会断流,到时不能据险而守,就只能困守孤城”

    说到这里,游楚脸上的忧虑愈甚,“伯琰,我观今日蜀虏异动,只怕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一点,所以这才早早过来,准备随时渡河。”

    公孙徵亦是无奈,“仲允如今不能取信于郝昭,若是此时再去跟他说襄武难守,只怕会更令他怀疑。”

    “况且此时渭水尚未见底,尚足以据守。仲允最好再忍耐些时日,只待时机一到,再与他说起这个不迟。”

    游楚虽不甘心,最后也只能说道,“也罢,那我就再等些时日。”

    当初凉州刺史徐邈派往陇右的援军将军,乃是以郝昭为首,同时还有金城太守同行。

    就在游楚与公孙徵商议的同时,城内的另一边,郝昭亦对金城太守说道,“襄武城中,官吏皆不可信。蜀虏初到时,城中士吏惶恐不安,有不少人想举城而降。”

    “游楚先是许诺蜀虏若攻城甚急,城诚不可守,他便愿意献出人头以全襄城百姓,后又在城头对蜀虏说一个月后投降,这才勉强把城中人心安定了下来。”

    “如今看来蜀虏是铁了心要围城,若是被围上一个月,我怕城中士吏就会有所不安,所以须得多加注意。”

    “郝将军觉得这襄武城不可守?那何不早早撤离?”

    “前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蜀虏攻城无方,区区五万人,想要攻下此城,何其难也?若是能借守城杀伤一两万人,蜀虏就会元气大伤。”

    “能多耗蜀虏一分元气,守住凉州就多一分把握,就算最后襄武不可守,蜀虏也追不上我们,怕什么?”

    郝昭说完,又让金城太守亲自守西门,以备不虞。

    汉军移驻襄武西北边的举动,虽然引起了游楚和郝昭的注意,甚至游楚自认为已经猜到了诸葛亮后续动作,但却是没有想到局势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就恶化。

    第二天日头还没升起,守在渭水南边的魏军伙夫趁着晨光,走下河岸,准备到河里打水。

    哪知到了以前打水的地方,突然发现渭水已经断流了。

    只剩下了一些小水洼,泥浆里时不时“啪”地一声,有鱼在翻腾,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伙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水呢?昨天还那么大的水,一晚上就没了?大早上这是见鬼了?

    “断流?渭水怎么可能会突然就断流了?”

    听闻到消息的郝昭没有一丝怠慢,直接带着人来到渭水边上,果见渭水只剩下了稀泥。

    游楚比郝昭早来一步,他脸色凝重地走到郝昭身边,“郝将军,这蜀虏定然是在上游截断了水,所以渭水这才会一夜断流。”

    郝昭又岂会想不到这一点,甚至他还想到更多,他的脸色无比难看,“前些日子蜀虏大力驱赶西边的游骑,原来是为了掩护他们截流的举动。”

    被人欺骗的郝昭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他看向对面的汉军,冷笑道,“即便是渭水断流,难道他们就能过来?”

    此处的渭水河谷又宽又深,即便是没水,汉军想要过来,那也是颇要费一番力气。

    想到这里,郝昭又调动士卒,紧守南岸,只待蜀虏有所举动,就要万箭齐发。

    只是等了一天,对面的蜀军竟是没有一点动静,反而是立起了箭塔,仿佛是要守住西北边一样。

    这一反常举动让襄武城内的众人更是迷惑不解:蜀虏断水,不正是为了要抵达城下吗?

    按常理来说,这临时堵水,最多也就是堵上一两天,他们不抓紧时间过来,在等什么呢?

    就在襄武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西边的哨骑侦探传来消息,离襄武三十里处的平缓处,对岸有大批汉军集结,似乎是要趁着渭水断流准备过河。

    郝昭不敢怠慢,连忙派出金城太守率五千人,以及秃发鲜卑的精骑前去阻止。

    在他想来,最多再守一天,甚至可能只要半天,这渭水就会重新有水,而且因为堵水的缘故,若是蜀虏敢不及时退回北边,那他们要被水冲走,要么就永远地留在南岸。

    到了第三天,郝昭早早地就来到渭水边上,只见里头的泥土已经变成了苍白色,裂成了巨大的乌龟壳,又像是开了无数的小沟。

    他的侥幸心理尽然失去,脸色终于苍白起来:蜀虏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的襄武面临着两难的情况,若是去支援前方的金城太守,那么三面围城的蜀虏定然会趁机进攻。

    若是不去支援,金城太守未必能挡得住蜀虏前方可是诸葛亮亲率的蜀虏精锐。汉军那个古怪无比的阵形,连郝昭自己都吃了不少苦头。

    究竟是趁着蜀虏尚未合围直接退回凉州,还是召回所有兵力坚守襄武?

    郝昭陷入了为难之中。

第0641章 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

    游楚久任陇西太守,深知陇西情况,比郝昭要看得清楚,连忙劝说道,“事急宜矣!将军宜早图之。”

    “果真不能守耶?”

    郝昭犹豫地问道。

    对面不过区区五万余人,自己手握两万西凉精骑,又有城池可倚,这般轻易败退,他实在是极为不甘。

    看到郝昭仍有坚守襄武之意,游楚急了,“将军,蜀虏上陇已四个月,如今关中之兵仍未见踪影,而且诸葛亮又率军在此,只怕中原之兵已经被挡在陇山之东,无法前来了。”

    “如今外无援军,若是后路再被断绝,则襄武就成为孤城,孤城实不可守也!况且襄武城小,陇西久未下雨,即便蜀虏不截断渭水,十天半月后,渭水亦会自己断流。”

    “介时城小人众,光是饮水都成问题,蜀虏只需围而不攻,城内自乱,将军当如何守之?”

    郝昭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再看向那已经变成灰白色的河泥,这才猛地醒悟过来,“游太守良言,犹如金声玉振。”

    然后试探地问道,“然如今襄武三面皆有贼人,若是弃城而走,谁人挡之?”

    “某乃陇西太守,有守城之责,将军且先行,某为将军断后。某虽不才,但自认守上数日,那也没有什么问题。”

    游楚慨然道。

    虽然知道这种时候说起这些话,会引起郝昭的怀疑,但游楚自认问心无愧,就算是最后为大魏尽最后一分努力吧。

    果然郝昭有些狐疑地看过来,但在后路即将断绝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只见郝昭深深地看了一眼游楚,“游太守忠义之心,实是令某佩服。”

    说着,他咬了咬牙,又对着游楚施了一礼,“凉州两万将士的性命,皆付于游太守之手,若是他们能重回乡里,那都是受到游太守的活命之恩,某代他们谢过。”

    游楚连忙扶起郝昭,声如洪钟,“同是为大魏效力,何来谢与不谢?时不我待,郝将军还是早早回去做好准备。”

    一万多人的撤退,特别是前方还有敌人的情况下,可不是说走就走的。

    郝昭回到城中,先下令军士收拾行装,只待明日清早饱食一顿,便开始出发。

    同时游楚亦开始巡视襄武各处,为即将到来的攻防之战做好准备。

    哪知第二天天刚亮,陇右参军公孙徵就跑过来找游楚,“仲允,听守西门的士卒说,凉州马军天还没亮就已经出城,向西而去了,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

    游楚一怔,然后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公孙徵却是犹有不忿地说道,“这郝昭明摆着就是不相信我们……”

    “好了伯琰,他不相信我们那是他的事,什么时候走那也是他的事。我们要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守城。凉州将士既然已经离开,剩下的,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公孙徵听了这话,左右看看,这才低声道,“仲允当真要死守襄武?”

    “既然答应了要守城断后,我又岂会做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游楚声音不大,但却是坚决无比,“再说了,我身为陇西太守,不能守境安民已是失职,难不成还要不战而降吗?”

    说到这里,他看向公孙徵,“伯琰,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其实我亦知襄武不可久守,只是世间总有一些事,虽明知不可为,亦要为之。”

    “为免蜀虏破城后迁怒城中百姓,伯琰,我欲托你一事……”

    公孙徵还没等游楚说出来,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仲允,守城三日,就足以对得起郝昭了。”

    “若是我们拖住城外的蜀虏三日,他还跑不掉的话,那就非我等之过。我在南乡,曾闻诸葛亮治蜀,重视法度,兼多有抚民之举。”

    “仲允你坚守襄武,不过是恪守本职,何过之有?诸葛亮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迁怒于你。”

    “且汉国自谓天下正统,再加上他们若是想要收陇右民心,又怎么可能行屠城之举?这不是残害自家百姓么?”

    “所以我等只管守城三日,若三日内城破,我们便死战不降,也不枉食了这魏国的俸禄。若是三日后城仍在,那便可开门降蜀。”

    “如此上不负皇恩,中不愧郝昭,下又能保全城中百姓,足矣!”

    游楚闻言,默然不语。

    公孙徵一看游楚这模样,知他心里仍是过不了这个坎,当下便大声喝道,“游仲允,你若真要当魏国忠臣,我不拦你。”

    “但在此之前,你能不能为襄武百姓考虑一下?他们信你,把身家性命皆托付于你,愿意与你一起守城。”

    “若是因为你的一念之过,明知孤城不可守而强守之,因此惹怒了蜀虏,你倒是死得轻松,但可曾想过襄武百姓会有多少人受到连累?”

    公孙徵一番话,这才让游楚幡然醒悟,只见他面有惭色,霍然而起,“伯琰说得对,是我太过自私了。”

    城内的游楚紧锣密鼓地守城,城外的郝昭一路急行向西。

    他刚领着人马离开襄武二十里,就遇上了金城太守派过来接应的使者。

    原来他昨天早就派了人出城,提前通知金城太守做好准备。

    不过接应的使者同时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天刚亮,对面的蜀虏已经开始进攻了。

    郝昭知道,这是蜀虏着急着想要把自己困在襄武。

    他不敢怠慢,连忙促兵而行,要赶快与金城太守汇合。

    前方十里处,汉字大旗高高竖起,呜呜的牛角声,响彻远近。

    南岸的魏军已经死好了阵形,严阵以待。

    昨日一战,虽是试探,但仍让魏军感觉到了汉军的强大。

    如今汉军仍是举盾在前,长枪长戟在后,一步步地逼过南岸来,缓缓推进。

    秃发鲜卑的精骑已经展开到两翼,展现出他们精湛的骑射之术。

    “举盾!”

    话音刚落,只见天空黑麻麻地飞过来箭羽。

    砰!

    嚓!嚓!嚓!

    鲜卑能成为草原霸主,自然不是浪得虚名,总有刁钻的箭羽穿过防护,射中汉军。

    一时间,就有人惨呼地倒下去。

    站在高台上的诸葛亮面容平静,他的身后,站着冯永和姜维。

    汉军刚踏上南岸的土地,魏军的骑兵就开始正面冲锋。

    “所谓八阵图,不过在八阵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诸葛亮亮开口道,指了指前方,说道,“它分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最基础的八阵图,便是八面皆同等兵力,不管贼人从何处来,都会看到一样的阵容。”

    冯永摸摸下巴,“所以实际上这八门,其实是八个方向?”

    诸葛亮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在此八门上,再配天、地、人、神等诸象,比如说这马军,行之如风,可视作神。”

    “又如这盾兵,乃是护卫之象,可视作地……”

    “也就是说,这八阵图其实是兵种不同搭配?”

    冯永恍然道。

    姜维微不可见地瞟了冯永一眼。

    大汉丞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不去看冯永,“最基础的八阵图,就是八门配诸象,唯有先熟记基础阵形,才能进一步根据敌情变化阵形。”

    “就如今日我们所面对的贼人,乃是以马军为主,我们则需多配长枪长戟……”

    话音未落,只见魏军已经如同冲到阵前。

    主帅没有下令,一线的将士则根据平日的训练,开始站位与厮杀。

    烟尘腾起,呐喊声起,冯永看得有些不太真切,当下便默默地掏出望远镜,最前方的战况便清晰地映入眼中。

    只见阵形突然如同波浪一般波动,魏军气势汹汹的冲锋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分割,包围,吞噬……

    冲入阵形的魏军立刻感觉到处处都有敌军,无数的长枪长戟不断地从前后左右捅来,纷纷人翻马仰。

    “呀!”冯永一声惊叹,“这般厉害!”

    若是老子能学会这招,再加上陌刀队和重弩,当初在街亭还至于打得这么辛苦?

    诸葛亮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这小子从一开始嘴巴就没停过!

    他转过头去,正要斥责一番,又看到冯永举着个圆筒不知在做什么,当下怒气更甚,“阵前生死之战,你在做什么?”

    本相在好心好意教你军阵,你这是什么态度?

    大汉丞相突然发脾气,唬得冯永一个哆嗦,“在……在看军情……”

    “还敢狡辩!”

    “没,丞相,这东西能更清楚地观察敌情,不信你试试!”

    冯永看到丞相满脸怒容,连忙很狗腿地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诸葛亮看到冯永的神色不似作假,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把望远镜放到眼前,只见远处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拉到了眼前。

    吓得他的手一个哆嗦,连忙放下望远镜,差点把望远镜砸到高台上。

    稳了稳心情,大汉丞相再次举起望远镜,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再没有失态。

    不但没有失态,甚至还看得一时失了神:不但阵前的厮杀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就连更远处山上的树木都清晰无比。

    这一个发现,让诸葛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手里紧紧地握着望远镜,他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哪来的神器?

    第二个念头就是:这等神器,简直就是为八阵图而生!

    有了它,八阵图就更能如臂使指,贼人一旦有所举动,自己都能及时发觉,并且作出有效的应对!

    只见他突然下了几个军令,然后中军鼓声起,各色令旗摇晃,阵形又是一阵变幻,

    这一回,魏军的第二波突击连水花都没能掀起来,直接就团灭。

    汉军已经开始缓缓地登上南岸。

    同时帅台也跟着挪动。

    郝昭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汉军居然已经在南岸站稳了脚根,并且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跟过来。

    不管正面也好,侧翼也好,不管突骑冲锋也好,游骑侧面抛射也好,那个古怪无比的阵形就如同一个不断旋转滚动的圆球,虽然缓慢,但又势不可挡地向南边压来。

    郝昭的及时赶到,让南岸的魏军终于能缓一口气。

    但是他们很快发现,郝昭的到来,并没有让形势有所好转。

    郝昭接手了战场,也只不过是稍稍阻止了一下汉军的前进的脚步。

    不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对方都能提早发现,并且早早地适当的地方等候。

    这让郝昭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就如同是双脚陷入泥泽,想跑跑不起来,想走走不快,总是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自己。

    这一边,大汉丞相已经舍不得把望远镜放下,而且发号施令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连续不断的军令传达下去,八阵图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丞相再没心情跟冯永和姜维解说军阵,冯永莫得办法,只得竖起耳朵听着大汉丞相行云流水般的下军令,同时眯着眼睛看着八阵图行云流水般地不断变幻。

    这八阵图虽说大体上只有八个方位,但每个方位上的兵种搭配,都要根据实际情况作出调整。

    而且每个方位同时又是一个小阵形,各个方位之间的配合,也需要主帅做出及时的应对。

    再加上阵形的各种变化,按冯永的估计,想要玩转这个,最起码也是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起步。

    对于冯土鳖这种手残党来说,简直就是望而生畏。

    脑子:哦,我知道原理了。

    眼睛:哦,我看清变化了。

    手:mp的你们来!

    基本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当冯土鳖看到姜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更是又羡慕又嫉妒。

    “撤!”

    在损失了三千多人后,郝昭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

    这倒不是因为损失过多逼得他收手,毕竟骑兵对步兵还是有优势的,虽然对方的阵形很厉害,但是因为要不断地前进,所以总能找到机会杀伤蜀虏。

    所以到现在为止,双方的损失其实相差不大。

    他所担心的是,襄武随时有失,若是后边的蜀虏追上来,那么自己手上的士卒,损失只会更大,甚至有全军覆没之险。

    “将军,蜀虏的数千马军一直未动,若是我们就这般退走,只怕损失不小。”

    金城太守急声说道。

    “损失再大,也没有全军覆没大!”

    郝昭咬牙道。

    第一次与诸葛亮交手,自己领一万五千人对阵对方五万人,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一次本想着,双方兵力相差无几,而且自己多是马军,对面多是步卒,应该会占据优势。

    若是能击败对方,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可以把对方逼回北岸。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出自己的意料。

    对面不但阵形古怪,甚至还可以看透自己在想什么,仿佛有一双眼睛在时时刻刻盯着自己,这让他毛骨悚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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