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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56章 内讧

    遮面的铁甲后方,是闪着冰冷光芒的目光,每个人的身材都极为高大,踩着统一的步伐,缓慢而又势不可挡地压向敌阵。

    虽然仅有一千人,但这一千人所产生的气势,却生生把对面那些只会一窝蜂冲上来的羌胡压得死死的。

    冯永已经站起来,准备下山回营了。

    今天大半天的互相厮杀,看起来似乎很惨烈,很胶着,但在陌刀队出动后,这一切就突然如同小孩游戏。

    锋利无比的陌刀,严密的阵形,严格的纪律,让他们在面对羌胡这些散兵游勇时无比地轻松。

    开始还有叛羌敢冲上来,等陌刀队把一队又一队的人和马劈成无数段后,对面的羌胡终于崩溃了。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抵挡的。

    这些人根本就是鬼王从地底下放到人世间的恶鬼。

    不管是什么东西挡在他们面前,刀枪棍棒,人体马匹,都是同一个结果。

    他们手上最多的动作就是:劈,刺。

    所过之处,无论是人还是马,无一生还,只留下满地的碎肉。

    最先崩溃的是与陌刀队正面厮杀的羌胡,他们直接掉转马头,不顾一切地要逃离眼前这些怪物般的恶鬼,即便是践踏了自己的友军也不愿意停下来。

    他们冲乱了自己的阵形,带动着所有人向后逃窜。

    刘浑领着已经休息好的羌胡仆从军开始分两边散开追击,尽量把溃散的敌人给截留下来。

    冯永站在山上,指着下面开始变得混乱的战场问霍弋,“看出什么了吗?”

    “陌刀队很厉害。”

    霍弋老老实实地回答。

    冯永闻言,斜视一眼,“我当然知道陌刀队很厉害,除了陌刀队,你就没看出其他的东西?”

    霍弋看着已经哄然逃散的羌胡,又看了看冯永,脸上微微一热,有些不知所以,“末将实不知。”

    冯永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打了快一天,无论是那些叛乱羌胡还是义从羌胡,即便是伤亡惨重,他们都没有退缩,足以证明其血气之勇。”

    “只是他们太过于混乱,各自为战,加之兵器不足,铠甲不修,所以才不是汉军的对手。”

    凉州和陇右的羌胡,战斗力本来就不低,而且生性坚韧,顽强剽悍,不然也不至于把东汉逼得好几次都差点放弃凉州。

    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统一的指挥,加上从生产力到社会文明结构的落后,所以才一直被汉军碾压。

    “若能收他们为己用,训其心志,练其军容,去其散漫,洗其愚拙,说不得能组成一支劲旅。”

    笨点不要紧,只要有足够的坚韧和顽强,那就是好兵。

    关键是怎么去掉他们身上的散漫。

    这方面冯永有足够的经验。

    在部曲的保护下,冯永从被当作临时观察指挥部的小山坡上下来,所到之处,羌胡人人避让。

    在此以前,羌胡只觉得冯郎君为人很好,对他们很可亲。

    可自看到陌刀队的这一战,他们的眼中就多了一层敬畏。

    那一片刀林,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们拼尽了全力,厮杀了一天,却抵不过陌刀队的大半个时辰。

    但对于经历了北伐洗礼的冯永来说,这一场交战,根本算不了什么大场面。

    叛乱的羌胡有三千来人,自己这边,除去压阵的五百汉军,守在小山坡上的五百汉军,还有最后才上场的一千陌刀队。

    实际上只有两千归附的羌胡在持续投入战斗。

    剩下的归附羌胡被冯永派了出去,收集汉阳郡那些叛乱羌胡部落的信息,或者是劝说那些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相比于大部分陇右豪族,冯永现在更愿意相信那些等着自己发口粮的归附羌胡部落。

    不过对于汉阳郡来说,这已经这几年来,最大规模的羌乱了。

    因为护羌校尉领军巡视陇右,逼得汉阳郡那些桀骜不顺的羌胡不得不联合起来,想要据险而守,对抗大军。

    “将军,审问出来了,这批叛羌,是以一个叫冶蛾俄的渠帅为首,他本就是一个大部族首领,如今又联合了其他部族,所以才有这般规模。”

    张嶷很快就把从俘虏口中得来的消息禀报了上来。

    冯永点点头,这个消息在意料之中,派出去的羌胡打探到的消息可以与之相互印证,看来应该是真的。

    “冶蛾俄的部落活动范围是在哪里,有人知道吗?”

    冯永问道。

    “就在清水一带。”

    “这里离清水不远,看来确实就是这个冶蛾俄无疑了。”

    此次冯永从冀城出发,所走的路线是顺着渭水向东而行,经上,到达临渭的西面,再折而向北。

    这条路线,可以比较方便地把叛乱的羌胡一步一步地向北边赶。

    大军行至就在临渭县和清水县之间,遭到了羌胡的阻挡。

    很明显,汉阳郡的羌胡是打算利用陇山余脉的复杂山地情况,据险而守。

    这很符合他们一向的作风。

    数百年来,陇右叛乱的羌胡,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打得过就洗劫城池,打不过就跑进山里躲起来。

    汉人官吏好说话,那就得寸进尺,不好说话,那就先反抗一下再说。

    反正反抗是本能,反抗一下,也不一定会死对不对?

    这几百年来,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日头落山前,前去追杀溃军的刘浑也回来了。

    “将军,那些溃败的羌胡跑到山里去了。那里有一个山谷,听人说叫捕狐谷,易守难攻,末将不敢轻易进入,所以就回来禀报将军。”

    浑身血渍的刘浑站在那里,就如同是一个刚从血池里爬出来一样。

    “好,先下去休息吧。”冯永点点头,“明日前往捕狐谷。”

    此次巡视陇右,主要目的是为了平息羌乱,这是冯永的本职工作,所以对逃跑的叛羌,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次日,他亲率大军赶到捕狐谷口,看到羌胡已经派人守住了山谷的险要之处。

    “此谷的具体地形,有人知道吗?”

    冯永手执马鞭,指着前方的山谷问道。

    身边的众将皆是不知。

    “我记得昨日所俘的羌胡里,不是说有冶蛾俄部族的吗?向他们问个清楚。”

    张嶷应诺一声,转身下去亲自审问。

    冯永又让人去找本地的土著,以及军中熟知此地的羌胡。

    把各方的情报汇聚一起,捕狐谷的地形很快就被问出了个大概。

    冯永所领大军所在的山谷口,是捕狐谷南口,北口就在清水县。

    若是从此处直接走官道北上,不过三十里就能到达清水城。

    但若是从此谷入,则要走近两百里的路,算得上是穷山深谷。

    而且在山谷里,还可以从东边攀爬上陇山。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冯永为了能一举消灭这支聚集起来的叛羌,先派了刘浑带人绕到清水县,堵住北边的口子,然后亲自前往山谷,观察外围地形。

    守住山谷的羌胡似乎很是有恃无恐,看到冯永一行人有重兵保护,竟然还敢骑马冲出来,远远地站定,向这边射了一波箭。

    虽然只是远远地落在远处,但这很明显就是一个挑衅。

    冯永吸了吸气,又砸了砸嘴,却是没有说什么。

    回到营中后,指着山谷对着诸将说道,“这山谷,东高于西,所以东山很明显比西山重要。胡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派往东山的守军多于西边。”

    “句扶,你今夜领五百南中士卒,悄悄上东山,尽量靠近羌胡的守军,占据好地形,结营穿堑,构筑工事。”

    句扶连忙抱拳,“诺!”

    南中士卒,和无当飞军同样出身,走山路健步如飞。

    羌胡目前看起来虽然一起行动,但实际上各有所属,之间的号令并不一致,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漏洞。

    “霍弋,西山那里,我也同样派给你五百人,你能不能拿下来?”

    冯永又问向霍弋。

    “末将定不辱命!”

    霍弋连忙站出来应道。

    五百人虽然不多,但对于一心以先父为榜样的霍弋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极大的惊喜了。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正经地单独领军。

    “好,明日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只待能上了两边山上,那胜局就算已定。”

    虽然山谷给冯永造成了一些麻烦,但他并不在意。

    大不了老子把你们堵死在这山谷里两个月。

    等天气转冷,山谷里的人能活下来一半算我输!

    寒冷的天气是游牧民族的最大敌人,白灾,粮食不足,没有御寒之物等等,就算是按平常年份,哪一年不死人?

    更何况他们此次还经历了大旱,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备粮食。

    逃到山谷里就能平空变出粮食?

    是夜,句扶和霍弋各领五百人,衔枚上山。

    待到清晨,羌人发现了正在筑营的汉军,连忙派军前来进攻。

    句扶霍弋有弩箭方面的优势,守营巍然不动。

    羌人发现攻不破两人的营寨,又想遮堵住两边山上的汲水道。

    守在山谷口外面的冯永看到这个情况,直接就派出了张嶷和陌刀队,沿水而上,进攻打算截断汲水道的羌胡。

    羌人看到那一片明晃晃的刀林,还未战,就争先恐后地逃回山谷,直接落水者有数百人。

    冯永于是驱使仆从军压上,同时让东西两山挥师进攻,在三路夹攻之下,守在谷口的羌人各自为战,根本没办法组织统一的抵抗。

    最后还是陌刀队再次出击,把羌胡守军正面击溃,逼得他们纷纷逃入山谷中。

    冯永领军缓缓进入山谷,羌胡仍试图守住山谷里的各个险要,但在张嶷、句扶和霍弋这三个人面前,叛羌的顽抗毫无意义,处处皆被击破。

    于是冯永带着人向山谷深处追去。

    在山谷的最深处,有一处地势宽阔的平地,这里立着无数的庐帐,聚集着数不清的牛马羊骡。

    远远看去,就像是独立于乱世之外的安乐之地。

    可实际上,这一片原本的安乐之地,如今弥漫着一股焦虑和恐慌。

    平日里的欢笑声已经没有了。

    妇人在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家的牛羊,又把帐内的毡裘什物清点一遍。

    那些不常用的东西,已经被草绳捆得结结实实,随时可以拎起就走。

    族中的精壮男子,在细心地磨着自己的兵器,又或者把骨制的弓箭拿出来数清楚,时而有些茫然地看向南边:听说汉人已经领着大军进到山谷里来了。

    最中间的那个最大的帐子猛地被人掀开,有一个高大的羌人脸色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头也不回地向属于自己的部族走去。

    他的后面,又陆陆续续走出十多个人,都是山谷里各个部族的渠帅头目。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

    最先离开的那个羌人渠帅回到自己的部族中,连抽了几个羊奴出气,然后发出号令:所有族人都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立刻离开这里,到东面的高山里躲藏。

    妇人听了,连忙收拢牛羊,同时把帐内的所有东西都打包起来,放到马背上。

    男子听到要向东而去,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默默地把兵器收起来,起身去帮忙收拾营帐。

    “治石骨,你当真要就这么离开吗?”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人悄悄找到准备带着部族离开的羌人渠帅,开口问道。

    “白君长,你也看到了,那个冶蛾俄到现在还想着让我们去和汉人拼命,如果我再不离开,只怕我族里的勇士,都要死在这里。”

    治石骨余怒未消地说道。

    “可是就算你逃到深山里,你的部族,又有多少人能挺得过这个冬天呢?”

    “就算挺不过,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治石骨愁眉苦脸地说道。

    “唉,我们今年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吃,之所以听那个冶蛾俄的话,就是为了能找到足够的粮食,熬过这个冬天。”

    来人长叹了一口气,同样的愁眉苦脸。

    “没想到粮食没找到不说,连族中勇士都死了不少,甚至还被逼到现在这个地步。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去投靠汉人呢!”

    投靠汉人?

    治石骨神色一动,看了一眼对方。

    “听说南边的汉人对我们羌人挺不错的。你可曾听说过那个冯郎君……”

    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治石骨的神色,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真真假假的都有。

    有些是以前隐约听过的,有些是近日传播开来的。

    说实在的,现在山谷里的大伙,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后悔。

    吃不饱饭就反了他,反够了,再去投靠汉人,汉人自会有安排,然后等吃不饱饭,实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再反一次。

    以前这么多年来,大伙都是这样反反复复过来的。

    也就是这几年才安定了一些。

    因为汉人出现了一位神明般的官吏,不但能未卜先知地知道他们族中的情况,还能公平处事,尽力安抚他们。

    所以冶蛾俄说要为郭刺史报仇,大伙就都答应了。

    反正大不了到最后,再像以前那样,举族内附。

    想来刚刚入主陇右的汉人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最多也就是再把他们迁去别的地方。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汉人的反应很强烈,在旱情过后,居然还有能力立刻出兵。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西边的羌人,在陇右大旱的时候居然没有反?甚至还彻底地投靠了汉人,对同种同族的他们举刀相向。

    说好的一起呢?这么多年的默契,说没就没了?

    “郭刺史能公平对待我们是没错啊,但听说那位冯郎君要更好一些,他可是得了山神的传授呢,所以天水那边的部族才愿意听从于他……”

    “可是我们已经反了啊……”

    “我们只是受了冶蛾俄的欺骗而已,冯郎君心胸宽广,想来不会怪罪我们的。”

    在这种时刻,各种小道消息揉合到一起,让这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的胡人渠帅们,不由地强迫自己在心里想像出一位具有光辉形象的土鳖。

    啊,不是,是叫冯郎君。

    因为这样可以麻醉自己,让自己有一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冶蛾俄到现在还一意孤行……”

    ……

    是夜,山谷里杀声震天,叛乱的羌胡突然起了内讧,血流成河。

第0657章 开源

    冯永领军进入捕狐谷,半路上还有些纠结,若是有需要的话,自己要不要学演义里诸葛老妖的做法,搞一个火烧捕蛇谷?

    只是听说这样容易折寿?

    他还没想好呢,前方就有叛乱的羌胡出来投降了。

    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高大的羌人渠帅,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弯着腰,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双手捧着一个死人头递到自己面前,冯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他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对方手里的首级上,掩了掩鼻子,“冶蛾俄的人头?”

    “是的大人。”

    治石骨的腰又弯得更低了一些。

    冯永挥了挥手,霍弋过来把人头接下拿去验证。

    冯永心里松了一口气,嗯,我是好人,不干那种放火烧山谷的那种阴损缺德事。

    只是当他被带到那一片平地时,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这是……杀了多少人?”

    平地中间那高高垒起的尸堆最为醒目,虽然没有走近了看,但冯永仍能隐约看到那一片地面,渗着暗红色。

    尸堆不远处,有一群妇人和小孩,被独立分割开来,正惊恐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回大人,按惯例,除了羊奴,这族中的精壮,是不能留下的。”

    治石骨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放屁!

    人道主义精神呢?

    冯永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痛得无法呼吸,他有些哆嗦着指着眼前的一切,颤抖地责问,“你们,你们怎能如此?”

    残忍!

    野蛮!

    落后!

    简直是毫无人性!

    让他们去劳动改造不好吗?

    一群败家玩意!

    “把那些妇孺都收拢起来,好好安置。”冯永指挥着,然后又问道,“冶蛾俄部族的那些牛羊呢?”

    治石骨脸色一僵,有些嗫嚅地说道,“当时太乱,可能牛羊走失了不少……”

    “你放屁!”冯永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们杀了人家族中的精壮,又把人家族中的牛羊分个精光,以为我不知耶?”

    只见冯郎君指着那些可怜的妇孺,痛心疾首地说道,“眼看着冬日就要来临,到时候你让那些妇孺吃什么?喝什么?难道你想让他们全都冻死饿死吗?”

    治石骨经过冯郎君的一番教育,表示很惭愧,并表示会尽快把冶硪俄部族走失的牛羊找回来。

    “放心,你们迷而知反,也算是知大义,我自不会亏待你们的。今年冬日的粮食你们不用担心。”

    “我自会先借一批粮食给你们过冬,还会给再借你们一批过冬的衣物毛毡。等明年你们安定下来,再慢慢还回来就行。”

    “只要三年内还清,那我就只收一成利钱,不算多吧?”冯永很是无耻地说道,“到时不拘是牛羊,还是羊毛,亦或者是你们种出来的粮食,都可以拿来还债。”

    “陇右初定,明年官府免赋税,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还不上。不过你们毕竟是犯过错的,所以必须要对你们有所惩戒,以示公平。”

    “最早年底,最晚明年开春,我就会重建平襄城,到时会按你们部族人口的多寡,抽丁服徭役。”

    冯永自然知道今年陇右羌胡日子不好过,所以他不会逼迫过甚。

    否则就算武力压得他们一时服,但饥饿与死亡会驱使他们再次反叛,这是人的生存本能。

    治石骨没想到传说中的冯郎君既然如此大方,连忙匍匐下来,哽咽道,“若是早知冯郎君这般仁德,小人恨不得早日举族内附,安敢反之?”

    跟在治石骨后面刚刚归附的众渠帅都跟着跪下,纷纷忏悔。

    对于他们来说,一成的利钱不多,真不多。

    羌胡在汉人面前大多数时候地位都很低,常受欺压。

    他们也种地,但通常要比汉人承担更多的赋税和徭役,有时候官府甚至会不讲道理地把他们手里的粮食全部征走。

    除了官府,地方豪强也常常加入奴役他们的行列。

    如果他们真敢去向汉人借粮,说不定第二年的时候,整个部族都要卖身还债。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才会对能让他们过上安定日子的郭淮那么拥戴。

    所以治石骨如今感动至极的举止,倒也不全是在演戏。

    公平是胡人最为看重的品质。

    要不然,冯永也不至于单凭一个白马这盟,就能让胡人口口相传。

    什么叫德?

    冯郎君这等行为,那就叫德。

    所以冯郎君是以德服人。

    站在另一边最早归附的羌胡渠帅看到这一幕,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张开了,虚荣心感到彻底的满足。

    自己借的粮食,不但只要半价归还,而且跟随冯郎君平乱,重建城池,还可以抵消债务,相比起这些人来,简直就是白拿的粮食一样。

    格鲁丛宝甚至还有心情偷偷地从干粮袋里抓出一把炒面,塞到嘴巴里。

    虽然冯郎君教大伙用水拌着吃,但其实好多人都觉得时不时塞一把到嘴里干吃,含上一会再咽下去,那样更香。

    格鲁丛宝伸长了脖子,把炒面咽了下去,又舔了舔手,这一下嘴巴和肚子一起满足了这干粮真好吃,还方便。

    汉阳郡的叛羌会抱起团来,冯永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但他们被全部堵在山谷里,然后突然内讧,最后有人带着首恶的脑袋来对着自己哈腰点头地说,“sir,this way,please!”

    这又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眼看着两个月的粮食一下子就变成了不足一个月,而且还是计划配给的情况下勉强能吃饱的那种,这就让冯永有点措不及防。

    所以他只能在清水停留,等东风快递送粮食过来。

    幸好这批叛乱的羌胡中最大那个部族被灭了,留下了不少的牛羊,还有一些糜子杂粮之类的,所以只要东风快递能准点,倒是不用担心粮食不足。

    事实上,东风快递比冯永预料中来得还要快,他等了还不到十天,许勋就亲自押送粮食过来了。

    好端端的一个郎君,为了赶路方便,紧衣长裤,腿上还有裹腿,再加上这一路紧赶慢赶,风尘仆仆的。

    若不是头上戴着的璞巾,能稍微证明一下他的身份,说他是不识礼数的黔首也有人相信。

    许勋“咕咚咕咚”地喝下冯永亲自倒的水,抹了抹嘴,形象更差了。

    “兄长,小弟来得可还及时吧?”

    一副等着嘉奖的邀功模样。

    “不错,很及时。”冯永点头,“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这么多人,只怕就得先带他们回头安置。”

    许勋听了,眼睛发亮,凑过来问道,“兄长,这劳力,收了多少了?”

    “没劳力,这次亏大了。”冯永一提起这事心里就堵得慌,“整个部族的精壮都被那些反水的羌胡屠了个干净,就留了一批妇孺。”

    “啊?没劳力?小弟还特意多带了护卫……”

    许勋顿时一脸的失望。

    “这一批没有,那不还有下一批?再说了,即便没有精壮劳力,咱们把女工的价钱也提一提不就行了?”

    冯永领军不行,但做生意还是不错的。

    毕竟是从陇右口粮里抠出两个月军粮的人物。

    “女工?什么女工?”

    许勋有些搞不懂,南乡的女工不都是签了契约的么?那是上了户籍的,哪能说卖就卖?

    “这蜀地的世家,搞了五个工坊名额,难得光是买羊毛?没有女工他们能织出布来?”

    冯永“啧”了一声,有些不满许勋的反应,本来看在你这般殷勤的份上,想给你加加担子,可是就你这反应,我没心情了。

    “这羊毛如何梳洗,织机如何用,难道那些女子天生就会吗?还不是得要人教?论起工坊的运作,还有谁比南乡更有优势?”

    “我们先教一批女工出来,再介绍她们去新开的工坊。既给准备开工坊的人家解了燃眉之急,又可以让那些胡人女子有个新出路,岂不是妙哉?”

    劳力中介公司,专门介绍有一技之长的女工,价格好商量。

    不过在此之前要先给女工们上个户籍,再签个三年五年的契约,让世家们不至于在这几年内把她们压榨至死。

    如何教胡人女子纺织,南乡积累了最先进的经验。

    当然,世家们如果能改变立场,不宣扬女子“卑弱”“妇行”那一套,改成大力鼓吹解放妇人,冯永也没意见,甚至举手欢迎。

    但根据世家的尿性,他们目前在没有尝到工坊那甜美无比的利益之前,肯定扭扭捏捏不愿意开这个口。

    所以胡人女子,就是他们在开工坊时最大的织工来源,因为她们不受礼教约束。

    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有渠帅请冯永到他们族中做客,并且还极力挽留冯永在主人的大帐里过夜。

    十分热情好客,特别是女主人。

    幸好冯永意志坚定,因为看不入眼,而且膻味太重,让他实是毫无心情。

    所以你还指望他们能守多少礼?

    妇人,在很多时候就是和牛羊一样,财产而已。

    如果这些财产能换回更多的财产,傻子才不换。

    许勋的智商终究还是在线的,听完冯永这么一波分析,当场就激动无比。

    兄长这话,说得极好!

    想那南郑的工坊,都是南乡帮忙这才有了规模。

    蜀中世家想要开工坊,能离得开南乡?

    莫说他们找不到足够的女工,就算是能找到,难道就能马上上手了?

    有名额?

    有名额怎么啦?

    开工坊不要织工?那么多的织工怎么管?织机怎么用?羊毛怎么梳洗?若是没有人的指点,能开得起来?

    怪不得当初兄长就说了,自己等人不要去抢这工坊名额,照这么看下来,这抢下了名额,根本就只是个开始。

    没有雄厚的家底,一般人哪玩得起?

    兄长在前方要钱要粮要人,会里的兄弟在后方吃糠咽菜也要咬牙支持,不就是为了等这种时候大吃一口?

    于是过了两天,许勋又不顾劳累,带着东风快递开辟战时临时运输路线,把人送到平襄。

    陇右的冯永举牛刀杀小鸡,进展还算顺利。

    扬州的曹休觉得自己就算不是举牛刀杀小鸡,最多也就是举牛刀剁个猪大腿吧,没曾想却是砍到了玄武岩上。

    只砍出了一溜的火星不说,刀也卷了口,甚至还把胳膊震得发麻。

    他在石亭安下营寨后,亲率六万大军往皖城,欲把吴军大败于城下,哪知却是一头钻进了陆逊的口袋。

    幸好曹休的兵够多,陆逊就算再有谋略,也不足在这种地方把魏军全部围死。

    更何况曹休虽然低估了东吴的兵力,但面对设计等他前来的敌人,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存了一分小心。

    所以皖城这一仗,曹休虽然败了,但因为建武将军王凌的奋勇突围,魏军在丢下五千具尸体之后,退守石亭。

    吴军一路追赶。

    此时的曹休很庆幸自己早就在石亭两边安排下了伏兵,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反杀。

    只是智力70多的武将遇到智力98的统帅,被吊打那就是很正常的事。

    陆逊先是派左右督各自领着人轮番冲击曹休的伏兵,以有备打无备,魏军的伏兵一下子被打得大败。

    陆逊不给曹休一丝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夜袭魏军大营。

    魏军这下挡不住了,连连败退,曹休最终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军,所有人抛下了辎重开始溃逃。

    无数的牛马驴骡车辆被丢在了大营里和道路上,挡住了东吴继续追击的步伐。

    朱桓看到部下都在纷抢物资,当场大怒,拔剑连斩两人,大声喝道,“败贼正当其时,岂有贪区区小财而放过放过曹贼酋帅?”

    当下驱兵努力清理道路,准备继续追击。

    陆逊这边只得派人绕个大弯,想要绕到前面去堵住夹石。

    在曹休南下初到达无强口时,因为满宠来信的提醒,让他注意到了无强口,所以原先埋伏在附近的吴兵,并没有产生作用。

    此时曹休大军的溃败之快,有点出乎了陆逊的意料,他不得不临时派人绕开战场,试图走小路去断魏军的后路。

    与此同时,贾逵领军水路并进已有二百里,捉得往来送军情的吴国斥侯,这才知道,曹休已经在石亭被打得大败。

    让他更关注的一件事就是,陆逊已经派军前往夹石,准备截断后路。

    “将军,我等上下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而吴虏少说也有近九万人,若是就这般前去,只怕也是于事无补,不若等后面的满将军赶到,我们再出发。”

    胡质有些迟疑地说道。

    贾逵直接摇头,脸色凝重而焦虑,“曹休兵败如山崩,进不能战,退不能还,只怕无力阻挡吴虏的追击,所以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

    他与曹休的关系极差,以前还会说一声“大司马”,但到了此时,曹休领十万将士送死,他自是再没有一丝敬意,干脆直呼其名。

    “照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曹休恐怕支持不到天黑,而满将军领军到此,至少也要两日之后。若是我们坐等后军,吴虏只怕早就将后路切断。”

    “到时我们就算是有再多的援军,那也是于事无补了。吴军如今大路被挡,陆逊就算是派出断后之兵,也只能走小道,所以兵力肯定不会太多。”

    “我们只要抢在他们面前赶到夹石,就能先声夺人,挫伤敌之士气。到时吴虏轻军前来,看到我们已经守住险要之处,不知虚实之下,定会退走。”

    贾逵与诸将解释完这一切,马不停蹄,直接赶往夹石,同时在沿途设下许多旌旗战鼓,作为疑兵,以阻缓吴军的追击步伐。

第0658章 各逞计谋

    魏军大营和逃跑的路上堆满了各类物资和大型牲畜,自然不是随意扔的。

    魏军向北溃逃,辎重肯定是留不住了。

    既然留不住,要么直接销毁,以免资敌。

    要么拿它们来阻挡追敌,吸引追敌的目光。

    粮食之类的容易烧,但牲畜你怎么销毁?

    而且你若是烧粮食,肯定会惊动吴军,还不如直接拿来挡道,为大军后撤争取时间。

    大型牲畜乃是宝贵之物,受了惊吓又会乱跑,吴军为了收拢起来,肯定也要费一番功夫。

    所以朱桓好不容易才清理出道路来,才能继续带着人向北急行。

    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魏军溃兵,朱桓只是令人驱散他们,不要挡住自己前去的道路。

    这些溃兵,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他所要做的,就是必须赶上逃脱的魏军主力。

    至于收拢溃兵的事,后头自会有人来做。

    “将军,前方有浓烟起!”

    朱桓抬头看去,果见有浓烟飘荡在半空,而且不止一处。

    “不好,这定然又是曹贼焚火欲阻挡我们追击!传令下去,加快速度!”

    朱桓一下子就明白了曹贼的想法。

    “将军,万一是贼人前方有埋伏……”

    “不可能!曹贼现在逃都来不及,安敢在停留?”朱桓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是欲以火阻挡追兵耳!”

    同时他连忙派人前往查探,果是曹贼在前方烧粮,试图用大火堵住道路。

    朱桓一听就急忙驱军到曹贼烧粮处,令人取水灭火。

    看来曹贼在大营里不是不想烧粮,而是没有时间烧,这才让己方占了大便宜。

    这一把火,只怕又给曹贼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想到这里,朱桓心头更急,

    “快跟上,莫要掉队!只待能追到贼酋曹休,那便是首功!”

    虽然秋风吹起,天气开始转凉,但急行追击的吴军每人都是热气腾腾,不顾一切地向前奔,没有人愿意看一眼路边或坐或躺的魏军降兵。

    “若是按休穆(朱桓)所言,早早在夹石和挂车设下伏兵,曹休安有退路?”

    皖城一战小胜,石亭二战大胜,孙权迫不及待地来到陆逊的中军,看着大军缴获的庞大物资,心里高兴万分。

    同时想起曹休大军已经向北逃窜,犹心有不足地说了一句。

    陆逊摇头,“大王,若是休穆率万人设伏夹石与挂车,只怕曹休未必会进来。”

    从皖城到石亭,再到夹石、挂车,是一个口袋型的地形。

    夹石和挂车就是袋口。

    若是曹休发现口袋口已经早早结好了绳子,怎么可能会一头冲进来?

    无强口伏兵的遭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曹贼并非没有能人。

    即便是进来了,曹休也在石亭设下了伏兵以防万一。

    也说明了他并非是一无是处之辈。

    若要示敌以弱,就不能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

    陆逊心思缜密,在军事上喜欢先谋而后动,即便是曹休已经到了石亭,他仍以示弱之计诱敌,就是为了周全。

    朱桓之计太险,而且有提前惊动曹休,让曹休不敢领军深入的风险,他自然不愿意用。

    孙权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眼看着这么好的形势,若是能堵死曹魏大军,那么不但合肥有望,甚至连寿春也可落入手中,说不让人动心,那就是假的。

    所以他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孤贪心了。”孙权有些自失地一笑,“只希望休穆能莫要让贼人跑了才是。”

    “跑不了了,他们跑不了了,就在前头了,快,快跟上!”

    前方人影幢幢,朱桓大喜,连忙大声喊道。

    前面溃逃的曹贼居然还有校尉组织起反击,朱桓一马当先地冲过去,极其轻松地击溃了这小股断后部队。

    “杀!”

    朱桓刚领着人冲过一个山林,突然两边喊杀声起,只见前方有魏将骑马守在路口,以刀指着朱桓厉声喝道,“吴虏!逼迫太过,中吾之伏矣!”

    朱桓大惊,只听得两边山林喊杀声震天,再看到林中旌旗众多,他心里一个咯噔,“不好,某只顾追击,却是忘了这一茬!”

    当下连忙调转马头,趁着魏军尚未合围,领众将士先行退后三里,以观敌情。

    就在这时,全琮领着后军赶了上来。

    “朱将军何以回头?”

    全琮看到朱桓旗帜有些混乱,心头一紧,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迎上去问道。

    朱桓把情况说了,全琮看了看朱桓被埋伏的方向,说道,“曹贼却是无人追来,莫不成有诈?”

    只是这一路追赶,将士也乏了,只得先全军休息,同时派斥侯前去查探一番。

    不一会儿,斥侯便回来了,说曹贼已经撤去,林中弃了许多旗帜。

    “曹贼定是在洞疑虚喝!”

    朱桓被全琮一提醒,心中早已有了怀疑,此时再听到斥侯这么一说,便知自己中计了,当下站起身来,咬牙道,“曹贼狡诈!”

    说罢正要再领军追赶,全琮却是拦住了他,“朱将军这一路驱溃兵,清道路,又要追赶贼人,将士只怕早已疲惫。此次便让我带人先行,朱将军跟在后头策应便是。”

    朱桓本不愿意,只是当他看到自己的将士尚未休息完毕,心里也知道全琮说的是实情,只得答应下来。

    这一次换作全琮领军前行。

    待他追赶到一处险要处,只见前头又有魏将拦路,“吴虏尚不死心耶?中计一次后,居然还敢再这般大意。”

    全琮大怒,“曹贼,此等洞疑虚喝之计,安能一而再,再而三?”

    说完,率吴军向前冲。

    果然听得两边山上呐喊声又起。

    “莫怕!曹贼早已溃逃,安能设下埋伏?”

    全琮大声呼喊。

    哪知这一回,两边山上却是冒出许多魏军,一阵箭雨下来,吴军猝不及防,当场就倒下一大片,哀嚎声不断。

    “竖盾!列阵!”

    全琮大惊,连忙下令道。

    只是吴军这一路追击,缴获甚多,俘虏亦不少,谁都以为曹贼已无力再战,为了能追上曹贼,皆是轻军前行,哪有什么大盾能挡住箭雨?

    第二波箭羽很快又射了下来,吴军又是一阵哀嚎声。

    “撤!”

    全琮咬牙,立即调转马头,就想向后退去。

    魏将一看到吴军要跑,只听得他大笑道,“在大魏后将军朱灵面前,吴贼还想逃?”

    当下令人擂鼓,魏军开始三面围了过来。

    吴军一路急行,魏军乃是以逸待劳,再加上又有地利,三面冲杀之下,吴军挡不住,一下子就有些混乱起来。

    全琮左冲右突,却是无法突出重围,眼看着这般下去,只怕就要全军覆没。

    当下连连大呼,“列阵待援!”

    然后再次调转马头,回头冲上去,连杀魏军数人。

    “贼首莫要嚣张!”只见一个魏将冲上前来,架住全琮,“速来受死!”

    “你是何人?”

    “建武将军王凌是也!”

    王凌缠住全琮,让他脱不开身,朱灵则是指挥三面魏军,轮番绞杀。

    吴军没了总指挥,根本无法组织起有力的反击,眼看着包围圈越缩越小,吴国士卒纷纷倒下。

    全琮眼都红了,可是偏偏对手武艺又不弱,让他摆脱不得,他两边分心之下,手上招式愈见散乱。

    王凌渐占上风,便开口劝降道,“将军何不早降?”

    全琮一听,愤然大声道,“曹贼安敢欺我?”

    他心知再这般下去,自己要么脱力而亡,要么脱力失手被擒。

    心存死志之下,再不去管那些即将死伤殆尽的士卒,不顾己身,只欲要与王凌同归于尽,竟是把王凌逼退几步,挽回一些颓势。

    全琮越战越勇,只待要再逼进时,只听得曹魏后方突然响起了鸣金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王凌很快就摆脱了全琮,率人向后退去。

    全琮以为这一回死定了,哪知在最后关头魏军居然退兵,当下连忙也趁机退回到自己军中。

    他举目望去,只见魏军不但没有再围杀上来,反而在不断地收拢两翼,看样子似乎是想要退走。

    若是换作平时,全琮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肯定是要率军反攻的。

    只是此时他看看周围,自己所带过来的士卒大多已经倒地,仅有不足百人互相依靠而守,而且人人身上还带着伤。

    自保尚不足,哪有余力去反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军有序地退去。

    不一会儿,朱桓带着后军赶到,看到眼前这情况,大惊失色,看到全琮之后,这才略略安心,“子璜无恙否?”

    “我无事,只是想不到曹贼这般狡诈,前番数次示弱,却是为了骄吾等之心,然后在此处真正设伏。我一时大意,身陷重围,几乎全军覆没。”

    全琮被亲信围在中心,看到朱桓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同时脸上又泛起羞愧之色。

    朱录和王凌的这一次伏击,终于让吴军减缓了追击的步伐,也让曹休得到一次喘息的机会。

    只是虽然吓住了后方的追兵,但斥侯很快又传来消息,左前方有吴军正在打算绕到自己的前头。

    “定然是要去无强口断我们的后路!”

    曹休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其中的关节。

    毕竟领军前来的时候,吴军就曾经打算在无强口埋伏,只是被自己发现而无法得逞而已。

    如今的看来,他们竟是仍不死心。

    “吴虏竟是欲让我们匹马不得北归耶?”

    曹休脸色发白,这种明知敌人要做什么,却又偏偏没有任何办法的感觉,让他知道了什么叫绝望。

    只见他焦虑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既慌又乱,“夹石乃是我们后路所在,若是被吴虏抢先一步,我等死无葬身之地矣!”

    “将军何出此等丧气之言?”左右亲信却是劝说道,“吴虏绕路到前方,所行乃是小路,定然不会有太多人。”

    “且小路既远又难行,他们未必能比我们快。我们行大路,大军虽有所损,但大部依然还在,何必怕他们?”

    “对对对!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面前到达夹石,那就能从那里回到扬州。”

    曹休顾不得休息,连忙爬上马匹,继续逃命。

    只是前头的奔跑已经耗费了魏军太多的体力,他们的步伐早就已经变得沉重而迟缓。

    而右前方的吴军,已经渐渐甩开了他们,跑到他们前方去了。

    被派去夹石截断曹休后路的吴军将领乃是潘璋。

    潘璋乃是东吴的一员猛将,所领兵马不过数千,但禁令肃然,数千人能当万人之用,所以被陆逊特意挑出来,派去截断曹休的后路。

    潘璋确认自己已经绕过了曹休的溃散大军之后,仗着熟知地形,一路向北。

    当他隐隐看到夹石那险要的地势时,心里狂喜不已,只要自己能守住这个山口,那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全军速行!”

    他一马当先,准备前去占领关口。

    哪知到了刚临近山脚,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那山上竟然有不少旗帜,隐隐中还有人影。

    只听得那山上“咚咚咚”地鼓声传来,山口开始有魏军列阵。

    “不好!曹休原来在此设有守军!”

    潘璋连忙让全军停下脚步。

    魏军很快列阵完毕,开始缓缓向前逼来,同时山上的旗帜越发地多了起来。

    吴军将领心中一惊,若是曹休当真在此设有守军,那么自己轻军急行而来,体力本就不支,再加上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只怕要吃大亏。

    当下不敢怠慢,趁着对方没有逼到跟前,便领军撤退数里,同时派了斥侯前往查探消息。

    魏军看到潘璋主动撤退,倒也没有追赶,只是缓缓地退回山口,严阵以待。

    潘璋得知魏军的举动,心里便猜想着,只怕这夹石的守军早就得知曹休大败,所以以紧守此处不失为要。

    他心有不甘,待夜幕降临,又带着精兵悄悄前往,欲偷袭夺关。

    哪知等他带人刚到山脚下,就听得山上鼓声大震。

    潘璋知道已被发觉,只得再次退回。

    山上的贾逵看到吴军没有强行攻打夹石的打算,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

    他仅仅是比吴军早到了一个时辰,而且这些天,可是从东关一直倍道而行,从来就没有休息过,士卒早已疲惫不堪。

    六千多的士卒,到达夹石者不过一千多,连两千都没有。

    白日里摆在山口的一千士卒,其实就已经是他手头的绝大部分兵力,而且还仅仅是刚休息了大半个时辰的疲惫之师。

    两边山上,也就是两三百人在鼓噪。

    若是真与吴军打起来,他未必有把握守住夹石。

    潘璋自然不知道贾逵唱了一出空城计,左侧后方很快就传来了消息,曹休大军连夜赶路,已经快要到夹石。

    他无奈之下,只得迅速连夜撤走。

    曹休得知夹石有人把守,心如落万丈深渊,身体又如坠冰窟。

    直到夹石的魏军主动派人过来接应时,曹魏溃军这才欢呼起来,如雷震天。

    即便是一直保护着曹休的精锐亲信,在知道自己得救后,亦是瘫倒在地,连仪仗等物都散落一地。

    贾逵很快带着人来到曹休面前,“下官贾逵见过大司马。大司马一路辛劳,请移至大营略作休息,那里早就准备好吃食。”

    曹休听到“一路辛劳”四字,还以为贾逵是在讥讽他,顿时又羞又愤,脸胀得紫红,若不是夜色正浓,只怕他就要找个缝钻进去。

    曹休恼羞成怒之下,大声喝斥道,“我与吴虏大战于石亭,若是汝能早些赶到,或击吴虏之后,或击吴虏之侧,大军又何致落到如此田地?”

    “此番大败,皆汝来之太迟也!”曹休越说,越觉得自己自己有理,他有心侮辱贾逵,便指了指地上的仪仗,“还不速帮我拾捡仪仗?”

    贾逵站在曹休面前,巍然不动,反驳道,“大司马不听人劝,不明军势,领十万军马赴死,何怪到逵头上?况逵本为国家豫州刺史,非是为大司马拾捡弃仗之徒!”

    当年刘邦与众功臣有白马之盟:非刘不王,非功不侯。

    除了是巩固刘家天下外,同时也是在维护众功臣的长远富贵。

    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个名为刘汉的大公司,虽然名义上是刘家的,但实际上,众功臣们也有股份,也是要吃分红的,假假也算是个小股东。

    刘家的族长是董事长,占大头。

    但底下的臣子,在有很多时候是要当执行总裁的,权力并不小。

    终汉四百年,特别是前汉,汉朝大臣都很有主人翁精神。

    虽说如今曹魏代汉,但这种风气并没有彻底完全消失。

    贾逵好歹是从曹操时代就跟随曹家的元老,同时又在曹操死的时候拥立曹丕为魏王,迅速稳定了局势,算得上是曹魏的开国元老。

    所以曹休欲以权势压人,贾逵又怎么可能吃他这一套?

    看到曹休居然要把战败的原因推到自己头上,贾逵怒视曹休,“待回到豫州,看吾如何上奏天子!”

    说完后,他转身就走。

    曹休怨毒地看着贾逵的背影,当场就掀翻了贾逵送过来的吃食。

第0659章 曹睿的选择

    贾逵及时守住了夹石,再加上满宠紧随其后,给溃逃到夹石的大军送来了粮食,曹休这才有机会重整溃军。

    吴军此次追亡逐北,斩杀俘获万余人,牛马骡驴车乘万辆,军资器械无数,算得上是一次少有的大捷。

    陆逊得知夹石已被魏军所据,且曹魏增援已至,当下便见好就收,徐徐勒兵退后。

    曹休带兵回到寿春后,连上二表:一个是谢罪,一个是弹劾贾逵。

    贾逵亦不甘示弱,同样上表弹劾曹休轻敌冒进,这才导致有石亭之败。

    曹睿得知石亭一战兵败,心里本变烦躁无比,如今再接到两人的奏章,当场就恨不得把奏章摔到地上。

    本来以为此次伐吴,三路并进,又有吴国内应,应该是捷报频传。

    没想到东路的大司马居然被人埋伏,中路的贾逵和满宠先攻江夏,后又不得不改变路程,前去救援大司马。

    唯有西路的司马懿比较谨慎小心,在得知大司马大败之后,连忙停下进军的脚步,与吴虏相持于两国边境。

    后得诏令退兵,这才领着大军完整地回到襄阳。

    曹睿坐在位置上,脸色忽阴忽晴,拿着奏章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一年之内,一次惨败,一次大败,他已经可以想像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唯一可庆幸的就是,这一次他不用承担败兵之责。

    但他必须要找出一个承担此次责任的人出来,以堵众臣之口。

    很明显,这个人只能在曹休与贾逵之间挑选一个。

    就在这时,只听得内侍通报,“禀陛下,长水校尉觐见。”

    曹睿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让他进来。”

    内侍于是传道,“长水校尉前。”

    等候在外头的长水校尉段默连忙应道,“唯。”

    然后脱履趋步上前,行礼道,“臣段默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曹睿点了点头,“起。”

    然后说道,“赐座。”

    段默谢过后,这才小心跪坐。

    “段校尉,前些日子,让你查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曹睿开口问道。

    段默连忙回答,“回陛下,臣已经查清。夏侯怨言诽谤之事,实是被人构陷。”

    曹睿面色淡然,“是谁构陷夏侯?”

    夏侯亏空关中粮草一事,曾令曹睿大怒,恨不得当场诛之。

    只是当时战局正紧,再加上其父夏侯早年随武皇帝有平定天下之功,所以曹睿暂时先把他关押起来。

    再后来,陇右失守,曹睿回来洛阳,同时也把夏侯押回洛阳。

    只是这个时候,曹睿杀夏侯之心却是没有在关中那么强烈了。

    原因很简单,世家借陇右之败,开始有所动作。

    曹睿急需支持。

    而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目前仍算是曹家最坚定的支持者。

    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居然又出了岔子。

    曹睿的姑姑,夏侯的妻子,清水公主上奏天子,夏侯以前曾口出怨言,诽谤皇帝,此事夏侯的弟弟们可以做证。

    曹睿听闻大怒。

    前番夏侯玄针对皇后之事,已经让他对夏侯家的夏侯尚一脉产生了一定的疑虑,如今再听到夏侯居然出不敬之言,自是怒火冲天。

    权贵违纪之事,那是常事,夏侯挪用关中存粮一事,只是恰好碰了巧,并不算是故意资敌。

    但若是敢诽谤天子,那就是不敬之罪。

    难道夏侯这一支,也要与朕离心了吗?

    幸好在最后关头,长水校尉段默仗义执言:“清水公主与夏侯不和,这其中只怕有什么隐情。陛下何不先查清楚事实再做决定?”

    曹睿这才醒悟过来,他还需要夏侯家的支持,若是此时一怒之下杀了夏侯家的代表人物夏侯,只怕大有不妥。

    所以曹睿又令段默前去调查此事。

    此次段默前来,说的正是调查的结果。

    “夏侯多养伎妾,清河公主与他不和。而夏侯群弟又不遵礼度,夏侯曾多次斥责他们,故其群弟心有怨气。”

    “此事正是清河公主与夏侯的几个弟弟合谋,欲诬告夏侯耳。”

    曹睿早就看过了宗卷,此时再听到段默说来,心里的烦躁又增加了几分。

    夏侯家最重要的一共有三支。

    夏侯尚这一支的夏侯玄就不必说了,带头反对自己立毛氏为皇后,看不起皇后之弟。

    待自己从关中回到洛阳,带头抨击陇右之失的人里就有他。

    曹睿一想起这些,就切齿不已。

    夏侯渊这一支,子嗣倒是甚多,一共七个,而且出色的不少。

    偏偏最有才的两个皆是早亡。

    三子夏侯称有军事才能,十六岁时射杀过老虎,然十八岁夭折。

    五子夏侯荣少而有才,七岁而能写文、读经书,过目不忘,十三岁时随父出征汉中,夏侯渊兵败时,夏侯荣奋而拔剑出战,与父一起阵亡。

    此二子早亡,实是令人叹息。

    次子夏侯霸,如今乃是偏将军,四子夏侯威、六子夏侯惠、七子夏侯和,皆有才名。

    只是这四人,资历都太浅了一些,目前尚无法担起大任。

    偏偏承袭爵位的长子夏侯衡,就连名声都比不过几个弟弟,更别说才能了。

    这样如何能担起夏侯家的领头人?

    至于夏侯这一支,夏侯因为与先帝交好,娶了清河公主,任安西将军,封列侯,持节,比起只继承了爵位的嫡兄夏侯充,地位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再看看他的两个弟弟,更是连诬陷兄长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简直畜生不如,还能指望他们做什么?

    所以唯一的指望,还当真就只有夏侯。

    曹睿想到这里,忽然感觉心好累。

    “既然夏侯无不敬之罪,那就放了吧。”

    曹睿摆了摆手。

    夏侯这几个月来,每天都战战兢兢的,寝不安食无味,就怕什么时候突然来个内侍,给他送条白绫或者送杯酒什么的。

    直到某一天,当真来了个内侍,只是两手空空,说是要带着他去见陛下。

    当夏侯被带到太极殿的东堂时,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把头重重地叩在叠着的手背上。

    “起来吧。”

    上边曹睿的声音有些遥远,似乎还有些疲惫。

    “谢陛下。”

    夏侯哆嗦地站起来,低着头,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连看一眼周围都不敢。

    “不敬之罪,朕已查明,乃是有人构陷于你,所以你无须担这罪名。只是这构陷之人,怨你的理由,却是过于荒诞。”

    曹睿一声冷笑,脸上尽是讥讽,“夏侯家乃是大魏最贵重的列侯之家,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应该整顿一下家风了。”

    夏侯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不过这关中存粮之事,朕念在夏侯大将军的份上,免去你死罪。但这活罪,却是难免。你家中财产,皆尽充公,用以购买军粮,赔付关中存粮,你可有意见?”

    夏侯听到这话,连忙躬身道,“臣能得幸饶得一命,已是陛下洪恩,岂敢再有贪念?”

    曹睿点点头,“好,看在你这般识进退的份上,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我且问你,你与那关东世家,可是常有钱粮上的往来?”

    夏侯一听,双腿一软。

    “陛……陛下,那,那都是臣为了能补齐关中的存粮,所以这才跟他们,他们……”

    他的牙齿在格格作响,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约定好,买上一批粮食。非是有意结交啊陛下!”

    夏侯想起自己拿了陇右的毛布,翻了一倍卖给关东世家之事,身上就是汗如雨下听说陇右的毛布,是从汉中所产?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能从关东世家手里拿到粮食?”

    曹睿看到夏侯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夏侯生前好歹也是武皇帝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夏侯感觉这就是一个选命题。

    “能……不能……臣,可以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

    “究竟能还是不能?”

    曹睿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耐烦地问道。

    夏侯咬了咬牙,“臣与他们在以前,倒是有过粮食买卖,而且今年还约定了,从他们那里买一批粮食。”

    自己与关东世家的交易,只要有心,肯定能查出来。

    所以瞒是瞒不下去的,还不如直接承认了。

    事实上,夏侯与关东世家的关系远比曹睿想像中的要亲密,毕竟毛布毛衣这类东西,在关东世家那里,简直不要太紧俏。

    这年头又没有棉花,偏偏又逢小冰河期,连淮河那边都下雪结冰了,更何况淮河以北的地方?

    所以只要夏侯能搞到毛布毛衣,关东世家就随时能给他调粮食过来。

    “他们愿意卖粮给你?”

    曹睿站起来,又问了一遍。

    “是。”

    夏侯只觉得自己的贴身衣物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他知道,这一回赌对了。

    “好!我再问你,若我让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可愿意?”

    皇帝突然抛出一个让夏侯如闻惊雷的问题。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都督徐青二州?

    那不是比都督关中还要权重?

    曹睿没有去看夏侯,来回走动,自顾自地说道,“夏侯家与曹家乃是姻亲,大魏能立国,你们夏侯家居功甚多。”

    “两家说是血脉相溶,那亦不为过。大魏只要在一日,你们夏侯家就仍是最重要的国之柱石。”

    “如今国家正是需要夏侯家鼎力相助之时。”曹睿停下来,看向夏侯,“你与关东世家有交情,故我这欲派你去都督徐青二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夏侯感动得无以复加,趴到地上,再次叩首,“陛下宏量,臣岂敢不效死?臣定会劝说关东世家,以大局为重,无为亲厚者所痛,见仇者所快之事。”

    曹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若是夏侯当真安抚好徐青二州的世家,那就不枉自己饶他一命。

    想到这里,曹睿从案上拿了一个宗卷,递给夏侯,“此乃审查你不敬之事的案宗,如今我便交与你。”

    “至于清河公主奏你不敬之事,我会让内侍去给她传谕,让她以后不得再轻易相信小人之言。”

    “臣谢过陛下!”

    夏侯流着泪高呼。

    皇帝的这个做法,很明显就是在敲打清河公主,让她安分一些。

    同时也表明,清河公主再也无法管到自己。

    想到这里,脸上泪痕未干的夏侯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岂不是说,自己若是再养伎妾,清河公主也只能干看着?

    谁也没有想到,从关中被押送回洛阳的夏侯,最后不但死,反而是从安西将军迁成了镇东将军,而且还持节都督徐青二州。

    皇帝的这一个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夏侯回到府里,直接就令人把两个弟弟捆绑起来,又让人请来清河公主,当着她的面,把夏侯子臧和夏侯子江抽了个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只剩下一口气。

    然后这才宣布,两人禁足一年,若谁敢迈出府门口一步,直接打断腿。

    夏侯虽然没有军略,但他能把自己家的产业管理得蒸蒸日上,又岂会是一无是处?

    如今看眼着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财产全部充了公,当真是让他恨不得掐死这个欲陷亲夫于死地的恶毒女人。

    看着清河公主无比苍白的脸色,惊恐不安的眼神,夏侯心里一阵快意。

    “以后若谁再不守礼节,莫要怪吾心狠!”

    夏侯放了一句狠话后,马上令人收拾行李,时间很紧,他必须在三日内启程。

    曹睿任夏侯为徐青二州的都督后,又把刚从邺城回到洛阳的虞氏立为贵嫔,乃是皇后之下的第一人。

    同时下诏嘉奖朱灵和王凌,称赞他们在石亭一战中勇而有谋,计围吴虏,若非吴虏有援军前来,吴虏大将全琮就无命而返。

    而对于贾逵和曹休的相互弹劾,曹睿判定二人皆无过错。

    甚至还派出屯骑校尉杨暨前往扬州,历数曹休以前的功劳,加以抚慰,并赏赐更加隆重的仪仗。

    贾逵听闻到这个事,心中不禁激愤:虽然天子说了二人皆无过错,但后面又派人赏了曹休,岂非实是在说自己有过失?

    这么一来,即便是自己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但实是已经担起石亭之败的罪名?

    贾逵本就性情刚烈,再加上豫州又在扬州边上,这些年来,曹休常仗其势,挑衅于他。

    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贾逵实是咽不下这口气,一下子就病倒了。

    他躺在榻上对着儿子贾充说道,“若是此事发生在武皇帝的时候,武皇帝只会责罚曹休。”

    “若是发生在黄初时,文皇帝只会承认是自己的失误。”

    “到了陛下当政,曹休却受到嘉奖,唉,曹家三代以后,其衰已可见矣!”

    贾充听到他父亲所说的这些话,默然不知言何语。

第0660章 我不是针对你

    贾逵本来就是善治地方的人物。

    他任豫州刺史期间,革新吏治,锄强抑暴,兴利除弊,政声卓著。

    曹丕曾嘉奖道:“逵真刺史也!”

    同时还布告天下,要求各州效仿豫州的治理措施,并封贾逵为关内侯。

    豫州百姓受贾逵恩泽多年,如今听到贾逵病重,都很担心,并派了代表前来探望。

    贾逵让贾充侍立在病榻旁,接见了前来探望的人,并且说道,“于深受国家厚恩,恨不斩孙权以下见先帝。”

    然后又对贾充吩咐道,“我死后,丧事从简,一概不得有所修作。”

    此时的贾充尚未成年,举止却如同大人一般,恭敬应下。

    同时奉侍汤药,甚是孝顺。

    士吏见此,皆是感叹贾逵的忠心,又对贾充表示称赞。

    直至探望的人走后,贾充这才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大人前面说过,曹氏三代以后,只怕就会衰微下去。如今为何又盛赞曹魏之德?”

    贾逵叹息一声,“虽曹休与我有怨,但无论武皇帝还是文皇帝,皆对我不薄,深受国家厚恩,非是假话。”

    “我所患者,乃是那曹休与我积怨已深。不过他虽是宗亲,但我亦是三朝元老,他再怎么寻衅,亦对我无可奈何。”

    “就怕我死后,有人会寻你麻烦,所以今日我令你奉侍于旁,就是为了让那些人帮你把名声宣扬出去。”

    “我与曹休相互弹劾之事,本应是那曹休理亏,如今天子褒他而抑我,是因为要借重宗亲。若是我今日之言传了出去,天子心中可能会有所愧欠。”

    “只待我死后,天子说不得会对你多加照顾一二,到时曹休也不会找贾家的麻烦。”

    贾充听了,这才明白自家大人的良苦用心。

    外面的人当然不知道贾逵对贾充说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贾逵与曹休有旧怨。

    没想到在石亭之战中,还是贾逵不计前嫌,奋力相救,这才让曹休避免了全军覆没。

    于是人人都称赞贾逵的心胸。

    反是曹休,被救之后,非但没有感激,反而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寻衅,甚至还试图把战败的责任推到贾逵身上。

    虽然天子以曹休为宗亲身份没有追究,还特意派人前往嘉奖。

    但这并不代表着别人会认同。

    等贾逵病倒的消息传开来,舆论纷纷,皆是说曹休的不是。

    曹休兵败后,本来心中就有惭愧之意,羞于见人,此时再听到世人对他的议论,当下不禁又气又急又恨。

    他背上原本生过痈包,急火攻心之下,痈包发作,很快就转成了疽,一下子就病重不起。

    曹休的病情发作极快,天子派过来的使者才刚刚离开,他就已经熬不住了。

    就在曹休死去后几天,贾逵也跟着不治而亡。

    两人双双病亡的消息传到洛阳,直接就打了曹睿一个闷棍,让他眼冒金星。

    他刻意褒奖了曹休、朱灵、王凌等人,又让夏侯去安抚东边的世家,最后立虞氏为贵嫔,这一番操作下来,本来已经把石亭之战的影响降到最低。

    没想到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曹休和贾逵就双双病亡,一下子把他的全部计算打乱了,让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几乎就要吐血。

    陇右之战以前,东线战场一直就是魏国最主要的战场,这里聚集了最多的兵力。

    如今东线刚经历石亭之败,曹休与贾逵一齐病亡,就意味着东线同时失去了最重要的两位将领。

    若是东吴这个时候进犯,则合肥就有危险。

    曹睿不敢怠慢,连忙下诏,让满宠以前将军职代理都督扬州诸军事,免得被东吴钻了空子。

    可能太和二年对于曹睿来说,不是一个好年份。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一直割据辽东的公孙家族也不甘寂寞,跑过来凑了一份热闹。

    辽东的公孙家族最先是由公孙度发家,趁着中原大乱,割据辽东,自称辽东侯、平州牧,穿戴拟于天子。

    后其子公孙康承袭父位,仍恃远不服。直到曹操破袁绍,征乌桓,公孙康这才砍了袁尚袁熙的头送给曹操,以示臣服。

    公孙康死时,因其子公孙晃和公孙渊等年纪尚小,众人于是拥推其弟公孙恭为辽东太守。

    然后公孙恭因为生病,变成了阉人,以致于身体过于虚弱不能治理辽东。

    于是长大成人的公孙渊渊胁逼其叔父退位,并把他囚禁起来,然后派使者前往洛阳,禀报此事,希望洛阳能承认他的位置。

    于是侍中刘晔建议曹睿,“公孙氏占据辽东由来以久,有海水和山险阻隔,又与胡夷相通,绝远难制。”

    “如若任由公孙氏这样下去,必生后患,等公孙氏当真反叛大魏,到时候想要诛之,则难矣!”

    “不若趁着公孙渊新立,其国内还有不少反对他的人,出兵辽东,同时开出悬赏,那些反对者加以协助,如此一来,说不定可以不战而定。”

    若是换作平时,曹睿自然会考虑一下这个意见。

    只是今年大魏连续两场大战,元气大伤,自家的事情都应接不暇,哪还有时间去管那遥远的辽东?

    于是他当场就罢了这个提议,拜公孙渊为扬烈将军、辽东太守。

    同时诏令天下,罢兵休战,让边疆将士紧守边关,不得擅启战端,以休养生息。

    也幸好无论是西边的蜀汉,还是南边的东吴,都没有继续大规模寇边的迹象,这才让他暂时缓了一口气。

    只是曹休的死去,再加上前些日子堂堂夏侯家居然只有一个夏侯勉强能用,让曹睿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大魏从来就没有担心过人才匮乏的问题。

    但曹睿此时不得不考虑宗亲的人才问题夏侯家算得上是半个宗亲。

    他把夏侯渊的次子夏侯霸派到镇守关中的曹真门下,把四子夏侯威任为荆州刺史,六子夏侯惠提为黄门侍郎,七子夏侯和任河南尹丞。

    一时间,夏侯家的夏侯渊这一支,尽显荣耀。

    最为高兴的是夏侯霸。

    因为他的父亲和弟弟死于蜀人之手,他常为之咬牙切齿,立志定要报仇雪恨。

    如今得去关中这个与蜀人对峙的前线,他觉得自己为父报仇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雄心勃勃地赶往关中。

    虽然大魏如今情况不算太好,但在局势没有进一步恶化的情况下,曹睿仍然有着十足的信心。

    中原乃天下之中,只要自己学先帝,与民生修养生息,政倾惠民,不出几年,大魏就能很快缓过气来。

    反观蜀虏,此次虽侥幸得胜,但最终也只不过是割走荒凉之地的陇右罢了。

    况且此时仍忠于大魏的凉州,对蜀虏来说,犹如芒刺在背,不得安宁。

    而东吴看似大胜,但更是寸土未得。

    以前大魏屡次征吴,又不是没有败过,损失比这次更为惨重,也没见东吴能如何?

    中原缓气一年,抵得上蜀吴三年,怕什么?

    只要守好关中、荆州、扬州三地,大魏就仍是占尽优势。

    曹睿在考虑今后几年的事情,孙权同样也在考虑大胜后的事情。

    不同的是,曹睿是有些忧虑,而孙权则是不胜欢喜。

    此次大胜,足以令自己的威名响彻天下,登基一事,再无虑矣!

    他带着得胜的将士回到武昌,大开宴席,欢庆胜利。

    酒至半酣,太子孙登举酒为寿,孙权一饮而尽。

    他再看向太子那边陪坐的人,有顾谭、张休、陈表、诸葛恪等人,于是便笑道,“元逊前来。”

    诸葛恪连忙上前。

    孙权令人倒了一杯酒,笑道,“此次大捷,子瑜(诸葛瑾)在南郡抵挡司马懿,令其不能寸近,实有功劳。如今子瑜在南郡不能前来,这杯酒你便代饮如何?”

    诸葛恪接过酒,“微臣替大人谢过大王。”

    然后一饮而尽。

    孙权感慨一声,“子瑜与孤从事积年,恩如骨肉,其为人非道不行,非义不言,敦仁厚义,我得子瑜,实是幸也。”

    说着,他看向站在下方的诸葛恪,问道,“你觉得,你的父亲与你的叔父(诸葛亮)哪个更为贤德?”

    诸葛恪知其意,便大声说道,“自是大人更贤。”

    “为何?”

    “大王为雄主之才,大人知奉侍大王,而叔父不知,故大人实是贤于叔父。”

    孙权听罢,大笑起来,问向坐在下首的费,“文伟觉得如何?”

    费起身答道,“子赞父之美,乃是孝行。且丞相与骠骑将军(诸葛瑾)乃是兄弟,此等家事,恕不便置喙。”

    孙权赞许地点头,然后又对着诸葛恪说道,“令汝为酒监。”

    诸葛恪应诺。

    待轮到给张昭倒酒时,张昭已经有了醉意,不愿再喝,对着诸葛恪说道,“我醉矣!大王这般强令我喝酒,非是敬老之举。”

    孙权在上头接口道,“若是你能说服张公,那么他就不得不饮这杯酒了。”

    诸葛恪看着众人皆是别有意味地看着他,知张昭是在为难自己,当下便说道,“昔日太师姜尚年有九十,秉旄仗钺,犹未告老也。”

    “如今军旅之事,大王让将军在后,酒食之事,大王让将军在前,如何说是不敬老?”

    张昭无言以对,只得喝下了酒。

    在座的众人皆是哄然大笑,场面再度变得热烈起来。

    坐在费身边的陆逊看到诸葛恪脸上颇有自得之色,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几轮酒下来,诸葛恪对朝中诸臣皆是应付自如,多有机变。

    孙权更是数次大笑,忍不住地对费说道,“诸葛恪喜欢骑马,丞相不是刚平定陇右吗?听说陇右多产良马,还请文伟回去转告丞相,为他的侄子选一匹好马送来。”

    费还没应下,诸葛恪就连忙行礼,“臣谢过大王。”

    孙权呵呵一笑,“元逊过于心急了,马还未到呢,到了再谢我不迟。”

    诸葛恪说道,“蜀国就好像大王在外面的马厩,如今既然已下旨意,好马就一定能送到,我如何敢不谢呢?”

    话音刚落,陆逊的脸色就变了。

    他还未来得及阻拦,费就勃然变色,霍然而起,“大汉若为马厩,那么这个马厩就是南达蛮夷,北至凉州,厩内千里马数不胜数。”

    “然宝马通灵,无德者欲求之,万金犹不可得也,有德者即便不求,亦自有宝马上门来。今日吾只见到有巧言者搬弄口舌于堂上,却未见德行,只怕宝马难至。”

    妈的小兔崽子老子忍你很久了!

    费这一番话一语双关说下来,连半醉的孙权都醒了。

    他举行此次宴会,一是为了庆贺大捷,二是为了向蜀使炫耀。

    此时听到费的劝戒之语,便知方才玩笑太过。

    孙权正想着如何圆场,只听得诸葛恪却是不甘示弱地反驳道,“论起巧言令色者,我倒是想起一事。”

    “听闻蜀地有巧言令色者,即便是幼童亦知其人名声。然丞相信之,汉主亲之,连虎女亦甘愿下嫁,却不知汉使又当如何解释这个?”

    孙权本还想着如何答话,没曾想这“虎女”二字一出来,心里就如同被针刺了一下。

    毕竟当年关羽那一句“虎女安能配犬子乎”,实是辱人太过。

    所以他顿时止了圆场的心思,只看费如何作答。

    哪知费一听到别人提起“巧言令色冯郎君”此人,当下就如有某种特技附体。

    “大汉境内,巧言令色冯郎君一话,非是抑冯郎君,实是讽当年廖立有眼不识少年英雄耳。冯郎君文章誉满天下,谁人不闻?”

    “计定南中则南夷臣服,策平陇右则羌胡影从,夺陇关无一人伤亡,战街亭名将败逃。即便如张者,在冯郎君面前,亦不过是一爬山将军耳。”

    “冯郎君如今年方二十一,已然因功封列侯,领军败名将。我观元逊二十有六,却不知与冯郎君相比,有何过人之处?”

    “且据吾所知,当初张可是从荆州调往陇右呢……”

    最后一句,极是意味深长。

    你不是说诸葛瑾比丞相厉害么?前年的时候,诸葛瑾进军襄阳,怎么反被打得大败呢?

    若是诸葛恪拿别人来说,费还不好说什么,但你敢拿自己和冯永比,心志得有多高才敢说出这个话来?

    看老子怎么喷你,出一出方才你贬低丞相和大汉的恶气。

    诸葛恪没曾想到一向宽厚的费突然间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当下就有些狼狈。

    倒是陆逊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汉使说那冯郎君策平陇右,可否详细说说?”

    作为驻守荆州的陆逊,当年得闻冯永之名,他早就已经开始留意。

    后来多方打听,知道诸葛亮平南中,亦有冯永出谋划策之功,当下便给了一个“年少而有智计”的评价,认为乃是蜀地少有的才俊。

    没想到今日从费嘴里,居然还听到让他更加意外的消息。

    “丞相北伐前,冯郎君就曾献策夺取陇关而阻关中之援,后大军上陇,时间紧迫,又是冯郎君主动提出领军奔袭陇关,这才有了后来的陇右大胜。”

    这个宴会对东吴来说是庆功宴,但对于费来说,却是压抑无比,此时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扬眉吐气,自然是怎么爽怎么吹。

    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在座的某个人,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冯郎君比你诸葛恪年纪还要小,但你肯定比不上他。

第0661章 明君良臣

    玩游戏的时候,普通玩家对上人民币玩家,有的人会喊“666”然后跑上去抱大腿。

    有的人则会酸酸地说一句,有钱了不起啊!

    更有些追求上进的人会想着,老子技术那么高,要是再充点钱,说不得就能“取而代之”呢?

    但不管是普通玩家,还是普通人民币玩家,亦或者是土豪人民币玩家,都极为憎恶最后一种玩家。

    那就是挂逼。

    别人投再多钱也总还是按游戏规矩玩,挂逼进来就是打算毁灭整个游戏的。

    虽然非法穿越客冯土鳖这个挂逼的功能被限制得有点多,不能怼天对地怼空气,开无敌挂之类的。

    但也不是诸葛恪这个只开了首充的玩家所能比的。

    虽然费刚来的时候,诸葛恪也曾写过诗赋:爰植梧桐,以待凤凰。有何燕雀,自称来翔。何不弹射,使还故乡。

    流芳百年说不上,但流芳个四五年,估计还是可以的。

    可惜的是,挂逼的一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就足以秒杀他这篇诗赋不知几何。

    梧桐哪比得过“回日之高标”不是?

    再说了,还在等待的“凤凰”,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在回日高标上翱翔的六龙啊。

    所以先前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又以机变著称的诸葛恪,在挂逼的降维打击下,居然有些狼狈不堪,满面羞惭而退。

    待他回到太子孙登身边坐下,孙登强自一笑,悄声地安慰道,“汉使欲抑元逊,故誉那冯永太过,元逊不必放在心上。”

    当然,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

    毕竟当年孙权替子向关羽求娶虎女,可不正是如今的吴国王太子么?

    孙登此时听到她居然嫁人了,心里要是没点什么,那才是不正常。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巧言令色之辈罢了,何足道哉?

    同时又有个隐隐地想法,就是不知当那虎女得知自己成为王太子后,是不是后悔当年未嫁给自己?

    太子宾客谢景看到诸葛恪和太子神色,知两人皆心有不悦,便笑道,“谁人不知汉**政皆控于诸葛亮之手?”

    “那冯永既无令名,加之年少,何以能越过汉国诸多元老将臣,参与商议国事?故在某看来,太子言汉使誉冯永太过之语,对矣!”

    另一位太子宾客范惧也开了口,“即便那冯永封侯了又如何,亦只不过是蜀地无人,让巧言令色之徒幸进罢了。”

    “元逊英才卓越,又怎么会输于这种人?只是江东才俊太多,元逊未得时机罢了。”

    “依某看来,吴王待元逊甚是不同于旁人,何不请求吴王,寻得外出领军的机会?”

    孙登方才因为听到虎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欲安慰诸葛恪,所以才一时口快,说出一番话来。

    没曾想身边的宾客们却顺着自己的口气,刻意贬低冯永,这让他微微有些不安。

    虽然这种话听着是舒服是很舒服啦,可是这样背后诋毁他人,未免有失君子之风。

    待听到范惧的建议,孙登连忙接口道,“这个提议不错。若是元逊有意,到时我可以亲自向父王请求。”

    “好,那臣就多谢太子殿下了。”

    诸葛恪本就刚愎矜傲,今日已经被费激起了傲气,有心要与那冯永较一高低,倒也没有拒绝太子的好意。

    不过因为费的这一番言论,吴国众臣因为石亭之战而带来的骄矜之气,稍有收敛。

    待宴会散去后,孙权拉着费的手不愿意放开,“先生乃是淑德之人,日后必将成为汉国的股肱重臣。此次回去后,恐怕不能常来东吴了。”

    说着,令人将自己常佩的宝刀拿来,赠予费。

    费婉拒道,“不才,何堪当吴王之盛誉?然而刀是用以讨不庭、禁暴乱之物,但愿大王可以勉建功业,同扶汉室,如此则臣虽暗弱,也不负这次东顾贵国之行。”

    孙权此时已有称帝之心,闻言只是打了一个哈哈,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费的话,然后又转了一个话题。

    “吾闻贵国的冯侯文武皆备,乃是世间少有的才俊。太子登与之年纪相近,可惜却是太过于愚昧。若是冯侯有空,不妨让他到吴国来,也好让太子登学而为友。”

    “吴王既有命,回到大汉后,自会向天子与丞相禀明。至于天子与丞相如何裁决,却非所能左右。”

    费回答道。

    “如此便有劳了。”

    孙权点头,这才令人把费送出宫去。

    宫门外,陆逊的车驾一直在等候,看到费出来,陆逊便亲自邀请费上车,“文伟与我同行如何?”

    “大将军既有所命,岂敢不从?”

    费连忙说道。

    两人上了车,车轮开始转动,大青牛在青石上敲出“嗒嗒”的声音,缓缓前行。

    费端坐不动,看向陆逊,“大将军可是有事要与说?”

    “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听汉使在宴会上,提起蜀地年轻才俊,所以心有所感,想问问汉使对太子的宾客们是什么看法?”

    陆逊温和一笑,温雅有礼。

    点评人物,本就是这时代的风气。

    太子宫的宾客,年纪大多都与太子相差不远,如不出意外,二三十年后,这批人将会是国之重臣。

    陆逊此言,看起来是想与费点评江东下一代的年轻人物。

    只见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东宫多士,宾客满门,江东多才俊,实是不虚。”

    陆逊摇头,微笑道,“文伟何其不实也!方才在宴席上,仅举冯侯一人,便力压东宫宾客,多士哉?”

    “只是一时口快耳。”费面色从容,“就拿骠骑将军之子诸葛恪来说,年纪轻轻便才博果辩,论难锋至,同龄人中,已经算是少有之辈。”

    陆逊却是不同意费所言:“东宫宾客,皆以诸葛恪为首,其人确实才高,但过于刚愎,不知收敛,而且生性粗疏,易被人所趁。”

    “至于宾客余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勿论能与冯候相提并论。”

    费心里吃了一惊,他实是没想到陆逊居然这般高看冯永,他心念电转,“大将军说了这么多,却是漏了一人。”

    “谁?”

    “太子。吾观太子性谦而好学,与人亲善,文章鉴识,超然卓绝,颇有君子之风。”

    费说出这番话后,即便如陆逊者,脸上亦是不禁露出笑意,“东吴能得太子如此,实是国家之幸。”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笑。

    这下一代里,一个明君,一个良臣,怎么看,也是明君占优势一些。

    费心里却是多想了一层,若是陛下能一直像现在这般从谏如流,谁强谁弱,谁能说得准?

第0662章 做好准备

    “阿嚏,阿嚏!”

    远在陇右的冯永自然不知道有人拿他装了一波逼,他还以为是天气冷了,自己没适应过来。

    九月底,快要进入十月的陇右,天气已经由凉转冷。

    骑马飞奔,风刮在脸上,有一种隐隐作痛之感。

    自清水一战,冯永领着人,从南到北,一路巡视过去,再没有成规模的羌乱能引起他的注意。

    人数最多的,也只不过就是几百人盘踞在某个山头。

    或者派羌胡过去亲身说法,或者对方直接望风而降,真要遇到死硬份子,a过去就得了,讲什么策略?

    只能算是治安战,算不上什么叛乱。

    但不管是反的还是没反的,冯永都一古脑把他们都驱赶往平襄。

    没办法,天水和南安的羌胡还好说,毕竟已经有了沟通渠道,即便是冬日里,他们也可以到冀城或者平襄领点救济粮,不用担心被饿死。

    但汉阳郡的羌胡,冯永实在是放心不下:万一你们拿了我的粮食去当强盗呢?所以还不如去平襄帮我筑城。

    反正按目前这种情况看来,能查到的汉阳郡羌胡人数,最多也只不过是五六万。

    再加上羌胡原本就有半游牧的习惯,迁个几万人,不是什么大问题到哪游牧不是游牧?

    说实在的,整整一个汉阳郡,羌胡人口连十万都不到,这个数据有点出乎冯永的意料之外。

    不但是汉阳郡,即便是人口最多的天水郡,目前报上来的羌胡人数也同样不过十万左右。

    再加上那些没有统计上的,按冯永的估算,最多也不会超过已知人数的一半。

    所以这么算下来,除去陇西郡,剩下的陇右三郡,羌胡连三十万都不到。

    现在的越郡人口都已经达到三十万了,一郡抵三郡。

    即便是羌胡的人口数与汉人对半分,天水郡一样比不过越郡。

    陇右荒凉,真不是说笑的。

    这也正是冯永敢承诺说供应羌胡冬日粮食的原因之一。

    毕竟今年的老天爷总算是没有把人赶上绝路,在八月份的时候开始下雨,正是种冬麦的时候。

    这么一来,天水和南安两郡羌胡到明年五六月份,怎么说也能勉强收上来一批粮食。

    再加上羌胡部族里的牛羊和一些存粮,冯永其实只需要提供部分口粮和粮种,差不多就能让他们熬过去。

    小一些的部族,实在没有什么存粮的,也可以到平襄拿力气换口饭吃,大概没有什么问题的。

    对于冯永来说,压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太小。

    不过有越这个产粮基地,还有南乡贸易中心,不算什么大问题。

    当然,如果能从陇右的世家豪族手中抠出一些粮食,那就更好了。

    护羌校尉心里正盘算着,被派到前方去打探的哨骑带回了一个消息:绥边将军带着百骑前来。

    不一会儿,果见前方冒起了烟尘。

    护羌从事刘浑领着羌胡骑兵迎了上去。

    同时张嶷和句扶让汉军摆开阵形,以防万一。

    霍弋则是去后方安排剩下的羌胡骑兵。

    很快,刘浑带着人回来了,果然是赵广。

    “兄长!”

    赵广远远地就认出了冯永,大喊一声,手上马鞭一抽,直接就冲了过来。

    “让他进来。”

    冯永让人传令下去。

    弓弩手和陌刀手“哗”地就放开一条通道。

    冯永看到赵广,心里也是有些激动。

    虽然只是分开了几个月,但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之后,仿佛相隔数年。

    冯君侯正在这边酝酿着情绪,只待来个热情拥抱。

    哪知赵广欢快地奔跑到一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突然翻身下马,凑到一个陌刀手跟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还伸手摸了摸陌刀的刀身。

    冯永等了半天,他居然不过来了……不来了……

    一阵寒风吹过,把冯永那如火的兄弟情吹灭了,带起一缕青烟。

    冯永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冷着脸,下令道,“收队吧。”

    待军令传了下去,只见“唰”地一声,陌刀收起,集合,赵广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挤出了队列。

    即便是这般,这家伙仍是恋恋不舍地不愿意离开。

    “兄长,以前还没看出,原来这陌刀队竟是这般厉害。”赵广走到冯永跟前,眼睛仍不住地瞟向陌刀队的方向,“你说,能不能……”

    “不能!”赵广话还没说完,冯永就知道他想放什么屁,直接就打破了他的幻想,“给你你也养不起。”

    赵广一听,脸上顿时有些不服气,“小弟又不是没钱!”

    冯永呵呵一声冷笑,“你?你全部的身家加起来,最多能养百来个。到时候你拿什么去娶黄娘子?”

    为什么明明陌刀队在街亭大放异彩,而诸葛老妖却没打算组建?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耗费太高了。

    陌刀不说,工艺复杂,打造不易,一柄陌刀就足以抵得上一户人家两年用度。

    更别说身上的护甲之类。

    就是冯永手头上的陌刀队,其实也不算得上是完全体,因为护甲还没达到他心中的理想要求。

    这还仅仅是武器铠甲,陌刀手的身高体力,那也是有严格要求的。

    还有纪律性、团体意识、战时口令等等这些看起来很基础,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士卒却是高要求的东西。

    南乡和越的人口基数,足有三十多万,冯永却只能凑出这么点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还是在南乡士卒占了大半的情况下,要是作为基层骨干的南乡士卒太少,陌刀队的战斗力就会开始降低。

    更何况为了能保证陌刀手的营养,肉食更是不能缺少。

    林林总总算下来,大汉丞相都只能是望洋兴叹。

    大汉才宽裕几年?大汉丞相实在是穷怕了,哪敢像冯永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护羌校尉手里能控制这么大的油水,其实也是大汉丞相想要补贴陌刀队,让冯永把这支大汉仅有的陌刀队维持住,若是能继续扩大,那就更好。

    赵广听到冯永给他算完这些,当场就被他打击得不轻,只是不甘心地咕哝了一句,“怪不得去年的时候,兄长的用度那么紧张。”

    “行了,别抱怨了。”冯永带着他,向着营帐走去,“给我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与赵广相约见面的地方被安排在汉阳郡的最北边,最靠近安定郡的陇山西边山脚下。

    赵广是从萧关从鸡笼道翻山过来的。

    “苦啊!兄长你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我们吃的全是干粮,这嘴角,你看看,都烂成什么样了!”

    赵广赶上几步,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向冯永诉苦道。

    “还有,这安定要比蜀中冷得快,这还没到十月呢,夜里就得升火取暖,不然就凭现在军中的衣物,根本挡不住这寒气。”

    蜀中气候不同北方,冯永早就提醒过赵广等人,但很明显,他们即便是有心理准备,但仍是有些不适应。

    “不是叫你们多煮些松针水喝么?”

    炒面在制作过程中,维生素被破坏怠尽,所以需要额外补充。

    不然就像赵广这般,嘴角发烂还算是轻的。

    赵广干咳一声,“喝太多了,有时喝得恶心,喝不下去。”

    “我看就是只有你喝不下去!”冯永瞪了他一眼,“毛病多!以前把嘴巴都养挑了吧?”

    赵广讪讪不能言。

    “至于御寒衣物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南乡那边准备好了,东风快递会很快送过来。”

    冯永之所以这么着急巡视汉阳郡,其实也有保证萧关粮道安全的意思。

    不然那些叛乱的羌胡,时不时给后勤输送队伍来一下,也让人头疼。

    营帐里,风干的鸡肉已经蒸好了,煮开的羊肉,还有采来的沙葱野葱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有米饭。

    肉香和饭香弥漫着整个营帐。

    赵广眼睛都冒出了绿光,扑上去就先舀出一口勺米饭塞到嘴里,被烫得呜呜叫也不愿张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冯永看着他如饿狗抢食一般,风卷残云地把能塞的东西都往嘴里塞,在一旁劝说道。

    “呜呜……”赵广摇头晃脑,嘴里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汁水乱溅。

    现在这副模样,哪还有一点刚认识时的翩跹公子俊郎无双的风度?

    看来守着萧关的日子他确实吃了不少苦。

    直到他把锅里最后一粒米都挑出来放到嘴里,冯永这才开口问道,“吃好了?吃好了就跟我说说,安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安定很重要,至少在目前而言,安定郡的萧关,是大汉唯一占据了陇山东边的据点。

    通过这个据点,大汉可以毫无顾忌地翻过陇山,或者南下威胁县,或者往东南威胁新平郡。

    县是曹魏失去陇关之后,封锁关陇大道的重要城池。

    而新平郡,则是安定响应大汉北伐之后,曹魏屏护关中的重要屏障。

    “很乱,乱成一团麻了。”赵广打了个饱嗝,“新平郡那边,听说曹贼布置了五万人马,试图进军安定。”

    “安定郡那里,有呼应大汉的,也有向着曹贼的,羌胡,豪族,扯了旗号,这大大小小的势力,犬牙交错,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冯永听了这番话,点了点头,安定郡看来已经成了大汉和曹魏的缓冲地带,不乱就有鬼了。

    “不是说月支城有豪族杨条起兵响应大汉吗?”

    赵广听到这话,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个杨条,小弟也是头疼。当初小弟到了萧关,曾想着法子和他联系,让他往西边移师,也好有个照应。”

    “可是他没答应,说是要死守月支城。可月支城离萧关却是有些远。现在还好说,毕竟安定一片混乱,月支城也算是坚固,所以暂时不用担心。”

    “但以后就不一定了。若是明年曹贼进军安定,北攻月支城,小弟这边只怕也不好去支援。”

    冯永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这倒是个问题。

    对方好歹是响应大汉北伐的人物,若是有了危险不去救,则会寒了人心。

    若是去救,距离太远不说,而且萧关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轻易分兵?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只怕就要追悔莫及。

    冯永想了想,“这样吧,我想法子给你凑一些马匹,然后你自己组千来人的骑军。若是月支城有急,你让魏然领着这千骑前去。”

    “你的主要任务是守住萧关,若非有令,自己千万不要轻易率大军离开,以免被人钻了空子。”

    赵广听了,大喜道,“我就知道兄长爱我!”

    你给我滚!我爱的是我的细君!

    “不过此事的关节,由你自己向丞相提去。”

    “这是自然。”

    冯永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还有,有事多写信给赵老将军和马将军,问问他们这骑军都有哪些窍门。”

    “他们一个是你家大人,一个是你堂舅。”说到这里,冯永瞥了一眼赵广,“若是你能学到统领骑军的真正本事,我送你几个大礼。”

    “兄长此话可是当真?”

    赵广一听,眼中发光,连忙凑过来问道。

    兄长口中的大礼,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大礼。

    “你觉得霍骠骑如何?”

    “飚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祈连,小弟若能得其十一,虽死亦无憾矣!”

    “我这几份大礼,能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霍骠骑不敢说,但能得其一半,想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赵广霍然站起来,踢翻了脚下的碗锅,直扑上来,“兄长,兄长!你一定要给我!”

    “先把赵老将军和马将军的骑军之术学到手再说!”

    “没问题!”

第0663章 约定

    大汉新式骑兵的统帅,在冯永眼里,最好的人选自然是赵云和马超。

    毕竟是s级的神将。

    只是这两个人,一个已经是苍苍皓首,另一个自己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实在是令人太过于惋惜。

    然后第二个就是姜维。

    好歹也是三围全部达到a+以上的将领,而且后期突破到s级的概率,那几乎是百分百。

    可惜的是诸葛老妖的眼光也是毒辣得很,直接把人带回汉中调教去了。

    作为刚刚投降过来的降将,听说如今领了六千虎步军。

    那可是虎步军啊,是诸葛老妖亲手带出来的嫡系,看来他已经是毫不掩饰对姜维的看重。

    从冀城转战武都,大破曹真,再从武都转陇西,以步军对抗郝昭所领的骑兵还能占上风,主力就是这支虎步军。

    若不是自己封了列侯,又手握大权,再加上坐在肥得流油的位置上,说不得冯土鳖会眼红姜维的待遇,然后跑去跟大汉丞相嘤嘤嘤。

    诸葛老妖让姜维统领六千虎步军,冯永敢去撬墙角估计要被大汉丞相吊起来打。

    所以冯永只好再退而求其次。

    矮个子里拔将军,赵广看起来目前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自己这几年来,给他洗点那么多次,怎么说也应该能提高一点资质。

    大汉仅有的两位骑兵将领又与他关系密切,正好可以通过学习来提高技能。

    然后自己再给他砸些紫装橙装之类的,砸出个伪a+骑兵将领来,不算过份吧?

    “反正你在安定那里,练手的机会也多,好好把握。”冯永拍了拍赵广的肩膀,“以后若是有人往萧关逃难,你就让人把他们送到这里来,我自会派人过来接收。”

    然后又让人把自己随身所带的所有大米都送给他,“这汉阳郡的羌乱平定后,萧关的粮道就会通畅很多。”

    “你再忍几天,过些日子我就让东风快递送一批粮食过去。到时候你们就不用天天吃干粮了。”

    完全通畅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东风快递也不至于要招那么多的安保人员。

    就算是从锦城到汉中的这段路,有重重关卡,沿途还有不少的驿亭,这几年往来的商旅也不断增多,算是上是繁忙。

    可是大伙还是得凑够人数才敢上路,为何?还不是为了安全着想。

    想要单独行走,说不定走到某段比较清静的山路,这头看着人进去,那头却永远看不到人出来。

    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搭着东风快递的业务?

    实在是因为东风快递已经是大汉境内最安全,也是最快速的运输堂口。

    蜀中有不少世家也不是不想着自己搞一个什么物流堂口,可是大汉能拿出来交易的滇马,九成半都掌握在兴汉会手里。

    剩下的半成,则是来自南中。

    毕竟就算是南中降都督,也不可能全部控制住人家夷人卖什么东西不是?

    在越马场中有股份的蜀中世家,已经可以预见在未来几年里,必然是大赚特赚。

    垄断的滋味,就是这么爽。

    这几年汉中、南中、锦城这几个地方的物资往来,每年都是以翻倍的速度增长。

    东风快递的规模同样也是爆发式扩大,可业务扩展仍是极为缓慢。

    原因就在于,光是兴汉会内部的业务增长,就足以抵消东风快递增长的规模。

    虽然兴汉会现在全力支持北伐以及北伐后的后勤运输,但别的线路也必须要有一定的运输量。

    不然南中的物资要是运不进去,甘蔗园怎么办?

    汉中的毛料运不出去,等着发霉呢?

    所以现在陇右的缺粮问题,其实还是运输能力的问题。

    只是赵广此时心里只顾想着冯永给他的承诺,对于干粮的怨念早不知消散到哪去了。

    “兄长,咱们可说好了,若是小弟当真把大人的骑军之术学成了,你可别忘了答应小弟的话。”

    看他那模样,只要当真能有霍骠骑一半本事,就是吃再多的干粮都没问题。

    “两年,我只给你两年时间,”冯永伸出两个手指头,“若是两年之内,无论游骑,还是突骑,你都得要让马将军觉得可以领骑军上阵了,那就算过关。”

    本来是想说赵云的,可是想想这家伙一直在赵云的棍棒下死里逃生,甚是不易,还是马岱算了。

    好歹马岱也是跟着马超的人物,一个骑兵将领有没有达到领着骑兵上阵的要求,想必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一年!”赵广拍着胸口说道,“一年之内小弟就能达到兄长的要求!兄长还是早早给小弟准备上吧!”

    听到冯永这般说,赵广终于确认,兄长肯定不是在骗自己,当下便迫不及待地提醒。

    自己的大人既然是骑军主骑出身,又怎么可能没教过自己关于骑军方面的东西?

    只是大汉缺少马匹,所以没有机会实践罢了。

    毕竟若是要应对骑军,最好的方法就是先要了解骑军。

    赵广想到这里,不禁嘿嘿一笑,想不到兄长也有失算的一天。

    冯永又岂会不知赵广的自信从何而来?

    南乡的牧场虽然主打产品是羊,但马匹还是有一些的。

    再加上从沮县那里今天一头明天一匹地攒个四五年,怎么说也能攒个三五百匹出来。

    赵广驻守沮县时,从南乡那里支取了三百马匹,这事还是冯永亲自点了头。

    北伐时,冯永也看到了赵广手底下那支小小的骑兵队伍,还挺有模有样。

    只是他此时自然不会点破,孩子嘛,要多鼓励,才能更好地成长。

    “放心,我自不会食言。”冯永先是跟赵广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转向门外吩咐一声,“来人,把马刀送上来。”

    “斩马刀?”

    赵广没听过马刀,还以为是冯永口误。

    冯永摇摇头,还未说话,只见刘浑就亲自捧着一把形制有些古怪的兵器走了进来。

    冯永站起来,从刘浑手里接过马刀,“锵”地一声拔出来,赵广即便离得较远,亦感觉到寒气逼人。

    “好刀!”

    但见这刀的刀身比斩马刀还要细上两分,同时又比斩马刀的弧度大不上少,看起来线条极度流畅,一看就知道是砍劈利器。

    刀身虽然纤细,但刀身的中间,居然还开了一条血槽。

    刀柄还不是南乡所产的斩马刀那种刀柄,在上面还多加了一个护手,刀柄稍稍有些略向刀刃方向弯曲。

    整个刀看起来,似乎甚是有些怪异。

    怪异中又带着杀气,让人迷恋的杀气利器。

    赵广不由自主地想伸手去摸,可是突然想起这等宝刀应该是兄长的珍藏之物,他只得放下手,眼睛却是一刻也离不开。

    冯永却是把刀抛向刘浑,“去,到外头给赵将军演示一遍。”

    刘浑是冯永手下马术最好的,听到吩咐后脸色一喜,大声道,“诺!”

    这柄宝刀,乃是马上利器,他也就是在冯将军测试用处的时候能摸上一次,没想到现在还能再摸到第二次。

    只见几人到了营地外头,刘浑令人插上数根木桩,然后翻身上马,加速,冲刺,再回头,举起马刀,就这么平平地对着木桩切过去。

    借助战马冲刺的助力,只要握紧了马刀,根本不用再额外施力多加劈砍,直接就切断了木桩。

    刘浑双腿夹紧了马腹,一手抱住了马脖子,俯下身来,继续向前。

    刀锋所到之处,木桩一一被切断。

    看起来动作很是流畅,没有一点的迟滞,甚至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另一只手还可以继续控制马匹。

    “兄长,这……这……”

    赵广岂会看不出来这马刀用起来与平常骑兵所用的兵器好处在哪里?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没等刘浑的马匹完全停下来,自己就冲了上去,代替了刘浑的位置,再次开始冲刺。

    立下的木桩再次被切断了一小截。

    “兄长,此物甚妙!”

    赵广兴奋得满脸通红,翻身下马向冯永跑来,“此刀不但省力许多,而且操控起马匹来,还能灵活不少。”

    骑军的优势就在于机动灵活。

    现在突骑冲锋用的是长戟和长枪,混战时用环首刀在马上劈砍。

    长戟和长枪的长度已经限制了人对马匹的操控能力,长戟和长枪的最大用处,就是突骑在冲锋时能刺穿贼人。

    但在大部分时候,突骑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冲破军阵,往往会陷入混战中,或者是需要找机会调头。

    这个时候长戟长枪反而成了累赘,需要用到环首刀,但比起在平地上,环首刀在马上用的时候,自然就有不少的限制。

    但此时看起来,这种马刀可比环首刀好用多了。

    比如说环首刀连个正式的刀柄都没有,若是切入了贼人的身体,稍稍被卡住,就难以拔出来。

    哪像这马刀,不但有专门的刀柄可以握住,不会轻易掉落,甚至还专门做了个护手。

    而且这种马刀,似乎是专门为骑军而设,在马上劈砍极为顺手,若是在奔驰时,连劈砍的力气都省了,只管握紧了刀,马匹冲过去。

    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就能直接带起贼人的人头方才切的那几个木桩,赵广已经想像得出战场上切到贼人脖子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这是六五式马刀,”冯永开口道,“是骑军在混战和追击的时候用的,当然是妙物。”

    冲锋的时候自然还是长戟和长枪好用,随便戳戳就戳死个人了。

    “六五式马刀?”赵广听不懂,显得很茫然。

    “你不用管,只需要知道它叫六五式马刀就成,是我师门里的叫法。”

    赵广也不在意,他只管抱着这宝贝刀在细细端详,“兄长所说的大礼,就是这马刀么?”

    “这只是其中之一,是前些日子我让东风快递从南乡送过来的,算是提前拿出来给你用。后头你发现有哪里不顺手的,可以跟我说,我让南乡那边再调整。”

    冯永解释道,“以前大汉没什么骑军,所以有些东西我不便拿出来。现在有了陇右,又是赵老将军亲自镇守,看来大汉以后定然会组建骑军。”

    “我那几份大礼,可是都专门为骑军准备的,有了它们,骑军的战力不可同日而语,皆说曹贼的虎豹骑乃是天下精锐。”

    “我这几样东西若是给骑军装备上,天下精锐这四个字,怎么着也是能配得上的。”

    冯永的口气很大,但赵广却很欢喜。

    兄长的口气越大,越说明是好东西。

    赵广对此深信不疑。

    跟了兄长这几年来,兄长什么时候说过不靠谱的话?兄长就是个会玩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弟这后半辈子就算是交与兄长了!”

    赵广欢喜无限,“这后半辈子能否领着天下精锐,可就全在兄长身上了!”

    建兴六年九月,大汉天子亲自册封向朗为显明亭侯,光禄勋。

    向朗以年高为由,向天子上表:臣今已六十有二,年过花甲而近古稀,既老且病,无余力打理政务。若仍居高位不去,则有贪恋之嫌,故求骸骨。

    天子不许。

    如此再三。

    向朗无奈,只得提出辞去丞相长史一职。

    天子令人把向朗的奏章送往汉中与丞相阅,丞相同意了向朗的请求。

    “光禄勋年老功高,南征时统领善后事务,北伐时又不顾辛苦,随军上陇,奔波劳累。若是再让他过于操劳,则会显得大汉不近人情。”

    “故特许辞去丞相长史一职,但余者皆保留,以显荣耀。”

    同月,大长秋丞许慈再次向天子提出,如今北伐大胜,可趁机重立太学,以招天下有识之士。

    天子以府库钱粮不足为由,再次拒绝了许慈的提议。

    许慈得闻,跑到皇宫门口放声大哭,悲切地唱道,“道不闻已久矣!天子欲兴汉室,为何不行教化?”

    许多人听到许慈的哭声,都在感慨说,听说此人德行不修,看来都是错的。单单是这般为重振教化而不惜哭于天子门前,就算是大德行啊!

    天子得闻,亲自出来接见许慈,并恳切向许慈道歉,说自己确实考虑不周。

    同时向许慈表明,虽然府库钱粮不足,但身为万民之主,这教化之事定然会重视。

    听说南乡学堂有心行教化之举,故自己会委派富有名望的光禄勋前去查看,若是属实,就地嘉奖。

    宫里还会派出内侍宫女等,前去南乡学堂学习,以作天下表率。

    许慈连忙大呼“天子圣明”。

    站在宫里最高处的张星彩看到君贤臣忠的这一幕,脸上露出姨母般的笑容。

    倒是当消息传到汉中,李遗听到天子善听谏,重教化的种种美德,又听到向朗被天子派到南乡观教化,当下就呆立了半天。

    最后长吐出一口气,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话:“兄长说得对,都是会玩的!”

第0664章 重聚

    “文轩如何在此?”

    李遗刚刚感叹了一声,只听得旁边有人问了一句。

    “哦,原来是杨长史。”

    李遗转身一看,连忙行了一礼。

    杨仪含笑,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心情极好。

    向朗本是随军长史,如今主动请辞,所以跟随在军中的杨仪由参军升长史,算是接替了向朗的位置。

    这几日来,一向不与人主动亲近的杨仪,此时也居然会主动与李遗这个新进之辈打起了招呼,让李遗略有意外。

    “遗准备给丞相送一些公文。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长史。”

    李遗知道杨仪心眼不大,再加上自己又是刚入丞相府,所以不欲得罪此人,便恭敬地回了一句。

    “看来是巧了,丞相正好找我有事,且一起同行吧。”

    杨仪很满意李遗的态度。

    杨仪生性狷狭,偏偏又有才能,虽说与同僚的关系还没达到恶劣的地步,但也没多少人愿意与他太过于亲密,更别说他能邀李遗这等后进之辈同行。

    “遗乃后进,岂敢与长史同行?长史且先行,遗随其后。”

    李遗连忙说道。

    杨仪点点头,也不客气,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哪知刚走到丞相议事厅门口,前军师魏延正好也迎面走来。

    杨仪与魏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没给对方好脸色,齐齐怒哼一声。

    魏延下意识地把手虚按到腰间,作出拔刀之势。

    杨仪神色一变,退了一步,然后这才发现魏延根本没有佩刀。

    魏延看到杨仪这动作,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直接迈步进入议事厅。

    杨仪无意间就落后一步,这让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无比,看向魏延的背影,目光怨毒。

    李遗垂目立在后面,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只待杨仪也跟着入内见了礼,李遗这才捧着公文送到丞相的案前。

    “我有事欲与杨长史和前军师商议,文轩你身为参军,正好在旁聆听,以累经验。”

    诸葛亮示意李遗道。

    李遗知道这是丞相在培养自己,连忙应了下来,“遗遵丞相意。”

    当下便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肃手而立。

    作为刚入丞相府的参军,李遗有自知之明,他本来是没有什么资格参与丞相府的各项议事。

    如今能旁听丞相与他人议事,对他本人的未来成长而言,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没想丞相看到下边魏延和杨仪怒目相视对方,却是先叹了一口气,说道,“昔益德欲笞曹豹致失徐州,云长言斩糜芳而亡荆州,先帝每念此,未尝不嘘唏而三叹。”

    “今文长勇而有略,威公善于筹画,吾不能偏有所废,常恨恨之。为何汝等不能释私怨以报国家,共成大业?偏如水火一般?”

    魏延杨仪闻言,再看到坐在上头的丞相脸色不悦,当下只得收敛起情绪,却是无人愿意开口求和。

    诸葛亮也知道,两人积怨已久,非是自己一言两语所能化解,只得先议事。

    “昔高祖为汉王,从汉中伐关中,据三辅而战项籍,历四年而有天下,由此而言,汉中实乃大汉龙兴之地。”

    “如今北伐大胜,据陇右而俯视关中,又是以汉中为前沿。天子思慕高祖之雄烈,欲鼓北伐将士士气,故派了光禄勋持节前来汉中,立坛拜祭天地。”

    “威公,此事还需你多加操心。”

    杨仪连忙应诺,又隐蔽地挑衅看了一眼魏延。

    “说起北伐,此次虽侥幸败了曹贼,得复陇右,但曹贼如今陈十数万兵于关中,随时欲西翻陇山,南下汉中。”

    “再加上西边的凉州亦顽固不降,时时威胁陇右,故此时不但不可掉以轻心,反要加强防备。文长,你久治汉中,熟知汉中各个关口险隘。”

    “我欲在汉中多筑新城关隘,以防曹贼自关中进军汉中。到时还需要你多加操心此事。”

    魏延一听,在应诺的同时,又冷笑地看了一眼杨仪。

    说完了这两件事,剩下的就是一些人事调动。

    比如说,杜祯、柳伸两人,从益州别驾从事迁到了陇右都督府任职。

    李遗自然是听说过这两人。

    毕竟街亭一战,排首功的是兄长,排第二位的,就是这位死守街亭不降的柳隐。

    而柳隐,当初可是受了兄长的举荐,这才得以到军中任职。

    很明显,支持北伐的蜀中世家,终于开始得到了回报,陇右相当一部分的空缺,都是由蜀中人士担任。

    待议事完毕,诸葛亮特意留下了李遗。

    “昨日从锦城那边转了李中都护的奏表过来。”

    诸葛亮脸上有些疲惫之色,北伐胜利,并没有让他得到更好地休息。

    相反,因为战后的各种赏功罚过,他都要亲自过目,以免出现赏不公,罚不平的事情发生。

    以前是杖二十以上的惩罚上都要丞相亲览,如今又加了一个五缗以上的奖赏,所以诸葛亮这两个月来,甚至比以前还要繁忙。

    将士皆欢欣,觉得朝廷赏罚公平,然丞相却是日夜劳累,比起北伐前,更是消瘦了一些。

    只见诸葛亮拿起一个公文,递给李遗,“你且看看。”

    李遗连忙趋步上前接过来,打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如何?”

    待李遗看完后,诸葛亮开口问了一声。

    李遗有些迟疑地说道,“李中都护之事,遗人轻言微,不敢轻易置喙。”

    “给你看就是让你说的。”

    李遗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道,“丞相,李中都护似乎有些公私不分……”

    诸葛亮听到李遗这话,当下就是冷笑一声。

    他站了起来,来回走动,脸色有些难看,“他何止是公私不分,简直是拿公器作一家私用!”

    “这江州是大汉的江州,还是他李严的江州?嗯?把他调回锦城署丞相府事,他居然还要让李丰典江州诸事才愿意回锦城?”

    “明知朝廷任命向宠为江州都督,他这般做,把朝廷的任命置于何地?岂不是把自己凌驾于朝廷之上?”

    诸葛亮越说越气,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北伐前,还是自己答应了李严,后面让他来掌丞相府诸事,这才劝说他回到了江州准备北伐之事。

    可是没想到后来让他领军到汉中支援,他竟然找借口不来。

    待自己正领着大军在陇右与曹贼相持,他又突然说要领军北上,吓得留守锦城的天子和朝廷诸公惶惶不安。

    如今自己按他北伐前的意愿,让他回锦城署丞相府事,他又另提条件。

    不但让朝廷难做,更是已经光明正大地把江州当成了自家地盘。

    他想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

    再想起以前李严的种种所为,大汉丞相心头的怒火根本压抑不住。

    李恢身为降都督,正处于江州都督李严的后方。

    即便李恢不说,李遗自然也能隐隐猜出降都督与江州都督的一点微妙关系。

    只是这种事情,事关大汉两位辅命大臣之争,李遗自知还没资格参与,他垂目不语,没有言语。

    丞相留下自己,定然是有别的事情吩咐。

    果然只听得丞相发泄完这些,又缓住语气说道,“文轩,你写上一封信,给陇右的冯明文,让他给李丰去一封信。”

    李遗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他还以为丞相是通过自己提醒大人一声,没想到却是要给兄长去信。

    看着李遗那迷惑不解的神色,诸葛亮也不过多解释,“你只管把此事说与他听,他自会知道怎么做,好歹当年李丰也是叫他一声兄长的。”

    李遗这才想起来,当年兄长入狱,还是李丰到冯庄送消息。

    这般说起来,李丰确实与兄长有一份交情在。

    当下他便点点头,“遗知道了,下去后就马上给兄长写信。”

    待李遗出得门来,心里喜忧参半。

    丞相与中都护,乃是先帝亲口定下的辅政大臣,也是如今大汉最顶尖的两位重臣。

    兄长能参与到这里头,足以说明身份之重,或者说明丞相对兄长的看重。

    可是这等争斗,与战场上的凶险少不了几分,一不小心,就有身危之险。

    这般想着,李遗便把自己的所知,以及所想到的,皆一一写在信上,末尾还重之又重地提醒冯永一定要小心行事。

    最后才让人找来东风快递的管事,让他一定要亲手把这信交到冯永手上。

    冯永自然不知道大汉丞相打算把他拉进这一场政治斗争里。

    此时的他,虽说比不过大汉强盛时的护羌校尉,能声势浩大地统万骑巡行障塞,以壮大汉威风,击不臣之国。

    但领两千汉军居中,五六千胡骑为羽翼,为猎犬,为鹰爪,陇右羌胡,望之无不披靡,或降或臣服,也算是颇有声势。

    至少陇右不管汉民还是羌胡,皆得闻大汉护羌校尉之名。

    冯永领着大军从陇右西边的山脚下再转而向西,回到了平襄。

    只是当威风凛凛的冯大校尉看清平襄城出来的迎接的人时,当下“哎呦”一声,连滚带爬地滚下马背,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阿郎!”

    风华绝代的关姬成为人妇后,更添贵气,雍容之气让那些羌胡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正视。

    “阿兄。”

    凤眼半弯,内藏琥珀的张星忆在甜甜地笑,犹如一袭春风,吹散了刚刚转寒的天气。

    “主君。”

    俏丽的阿梅眼中含秋波,站在关姬身后,眼中脸上全是思念得所偿的模样。

    “君侯。”

    李慕转眄含水,腮凝新荔,柳腰轻弯,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好好好!”

    冯土鳖眼中放光,双臂一张。

    只见关姬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然后双眸精光一凝,冯永登时就惊醒过来,他讪讪地把手臂收了回去,干咳一声,“都来了?”

    此人有个毛病,就是一高兴之下,老是把不住嘴。

    他又往几人身后看去,问道,“咦,怎的少了一个?”

    “谁?还有谁?”

    张星忆反应最是快速,一听这话,心头就是莫名一紧,嘴里连珠问道。

    “花……呃,”冯土鳖话都到了嘴边,眼光瞥到关姬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挑,连忙生生地把舌头一咬,“哇,不是说了让魏容也跟过来吗?怎么不见他?”

    他倒不是对花有什么念头,只是纯粹觉得那个无比执着的南中妹子居然没跟自家婆娘过来,委实有些奇怪。

    莫不成她终于放弃了?

    关姬眉眼已经重新柔和起来,温声道,“跟过来了,此时他应该正带着人在安排平襄诸事,忙得抽不开身,阿郎此时有事要见他?”

    “没事没事。他忙就让他先忙。”

    冯永连忙摆摆手,放眼看去,四女交相辉映,强大的气场连部曲都只能远远避开,看来魏容是个有眼色的。

    “阿郎征战辛苦了,城中已经备好热水饭食,先回城里歇息吧?”

    关姬身为正室,此时看上去,甚是贤惠。

    “好好,先回城。”

    冯永连连点头,由护羌校尉转变成护家男人,直接扔下众将士不管了。

    “你干嘛?”

    张嶷看到刘浑傻乎乎地就要跟上去,连忙一把拉住他。

    “某在外是护羌从事,在内则是冯侯的随从,自是随身保护冯侯。”

    刘浑很是老实地回答。

    “呵!”张嶷一声哂笑,“有君侯夫人在的地方,还需要你的保护?莫得偷懒,赶快跟我去安排军中事宜方是正事。”

    刘浑有些不明所以地被张嶷拉走,又回头看了看冯永等人的背影,甚是不服气地说道,“长史此话何意?就是因为有几位夫人在,所以更需要人保护才是。”

    张嶷把刘浑拉到一个角落,看到周围无人,这才不耐烦地说道,“休得嗦,夫人的武艺比你还厉害,用得着你去保护?”

    在越的时候,夫人还曾亲自带着人扫荡了邛都附近的小部族,甚至邛都最开始的城池部署,有不少还是夫人亲自定下的。

    若非是女儿身,大汉怕不又多了一名虎将?

    不然如何能以督邮的身份去越,又能以护羌从事的身份来到陇右?

    刘浑听完张嶷的解释,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那个一直没来上任的关从事原来就是……就是……”

    张嶷知道刘浑以君侯的随从自居,这个事情他迟早会知道,心想现在自己得先给他解释清楚了,也免得后头让他做出尴尬事来。

    当下点了点头,“夫人虽是女子,但不论是军略还是武艺,皆是上等,当年可是有虎女之称,连孙权之子都不看在眼里。”

    刘浑看到张嶷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喃喃地说道,“我说为什么张小娘子不能成为正室夫人,原来是君侯家中竟然已经有了虎女……”

    他本是受了张星忆的举荐,这才有了今日,所以自然是向着张星忆。

    哪知张嶷一听到这话,脸色都白了,一把捂住他的嘴,“你个人板板哦!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想要害死个人吗?”

    关张二女的事情,作为冯君侯的亲信,谁不知道?

    但谁敢乱嚼舌根?

    一个是武艺上能吊打他们,一个是皇后的亲妹妹,哪一个是他们能惹的?

    刘浑这小子在沙场上是个不要命的,算得上是一员猛将,张嶷也甚是喜爱。

    但在平日里,只看他宁愿做君侯的随从,也不愿意去投靠张家,就知道是个一根筋的家伙。

    张嶷想到这里,心里暗道这些日子我得小心看着他,不然让他在夫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怕大伙的日子不好过。

    毕竟……冯侯怕夫人,啊,不是,应该说君侯是很宠夫人的。

第0665章 再开始

    工程队作为这世上施工最专业的队伍,一个多月内在平襄城里修整出一个院子,还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张星忆看了看这个土夯的大院子,再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冯永,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只见她快行两步,赶上关姬,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阿姊,你和阿兄去南乡时,就是住这样的房子么?”

    关姬听了,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样子应该是想起了几年前自己和阿郎初次去汉中时的情形。

    她拍了拍张星忆的手,温声道,“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当初我们可是自己动手,盖了茅草屋住呢。”

    张星忆吐了吐舌头,她侧着头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前面那位文章天下知,武略少人及的冯君侯,当初领着一群人住在茅草屋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从一个田舍郎,在短短几年内,努力奋斗成为名震天下的君侯。

    换作是那些高傲的世家子,说不得会骂一声苍头黔首之后,窃居高位,无德无行,沐猴而冠之类的。

    但换作是关姬和张星忆,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先帝和她们两位大人的事例摆在那呢。

    崇拜父亲的这种情结,很多女子都会有的。

    张星忆觉得眼前那个人就是有一点比不过她的大人,胆子太小。

    阿母当初才多大,还是夏侯家的女子,大人不是说抢走就抢走了吗?

    “阿兄,你打算把这平襄城也建成南乡一样吗?”

    “这个肯定是不行的。南乡没有城墙,平襄没有城墙的话,那怎么能行?”

    冯永在院子大厅前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笑。

    平襄要是敢不筑城墙,哪一天从凉州那边悄悄咪咪地过来一支骑兵,趁了个空隙劫掠一番,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且这里又不比南乡,马贼、小股强盗,到处都是,没有城墙的保护,冯永不怕,但并不代表底下的人会有安全感。

    阿梅从后面走到冯永身边,轻声问道是,“主君是要先沐浴,还是先吃些饭食?”

    “饭食你做的?”

    冯永随口问了一句。

    “是。”

    “那就先吃饭。”

    把大米送给了赵广,冯永这些天来的饮食质量大幅度下降。

    再加上天气开始转冷,这一路行来,若是能先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那自是最好不过。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悄然退了下去。

    然后关姬上前,帮冯永披风外套等物解下。

    李慕看到两人秀恩爱,淡然一笑,神色如常。

    倒是张星忆忍不住地嘟了嘟嘴。

    饭食很快就端了上来,冯永大喇喇地坐在主位。

    下边左右两边依次是关姬和张星忆,李慕很是有眼色地坐在两人的后面,这三人算是坐陪。

    而阿梅,则是站在冯永身边,很是殷勤地帮他夹菜。

    狼吞虎咽地才吃了个半饱,阿梅又端上来一个坛子,刚刚打开泥封,冯永就抬起头,鼻子动了动,“哪来的酒?”

    阿梅小心地给冯永倒了一杯,只见杯里的酒微微泛黄,比起这时代的酒,多了一份清香。

    “这是……”冯永想到一事,心头一动,看向阿梅,“你做成了?”

    阿梅脸上有些骄傲之色,眼中又闪着渴望而希翼的光芒,“主君你尝尝,婢子也不知道合不合主君的口味。”

    冯永闻言,端起耳杯,轻啜一口,酒香入口,同时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甜味,比起后世的朗姆酒,少了一份醇厚。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大汉禁酒老长时间了。

    而且就算不禁酒,就凭这年代和醋差不多的酒,也不可能比得过自己手中的酒。

    冯永想到这里,再看向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看的阿梅,若不是下边还有自己的正室夫人在看着,说不得他就要先抱过来亲一口这个宝贝女子再说。

    “不错,真的很不错,这酒好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冯永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阿梅,你立下大功了。”

    传统的榨糖技术,对蔗汁的压榨很不给力。

    甘蔗的残渣,会余留着过多的糖汁。

    这些残渣拿去造纸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当初冯永就是这么忽悠阿斗的。

    可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在南中建一个造纸工坊,而且造出来的纸还要从南乡那里运出来。

    倒不是说成本太高,毕竟南乡所产的纸也是高利润产品。

    比如说答应给南乡学堂题字的向朗,除了因为马谡之事以外,冯永还许诺送他一车纸。

    只是本着利润最大化的原则,冯永决定还是先拿甘蔗废渣来尝试酿酒。

    酒的利润可比纸高多了,更何况大汉还处于禁酒阶段。

    甘蔗废渣酿酒,最著名的莫过于朗姆酒。

    毕竟少女雪茄,咖啡,还有朗姆酒,这几样东西,都算得上是古巴特色,还是很有名气的。

    是很多暴发户用来装逼的利器。

    冯永前世堕落以后,没少接触它们。

    特别是朗姆酒,那叫海盗的浪漫。

    女人对浪漫这个词,一般没什么抵抗力,冯永自然就得稍稍了解一下它的起源、喝法等。

    朗姆酒的传统酿造方法很简单,冯永缺少的,也就是一个用来装逼用的橡木桶。

    只是作为大汉的君侯,冯君侯表示,大汉的才是最好的,用坛子装就行了,用什么橡木桶?

    “去,给细君也倒上一杯,细君是个好甜的,看看喜不喜欢喝这个酒。”

    这年代的酒实在是太难喝,好不容易有了一种可以入口的酒,冯永心头大乐,迫不及待地要和他人分享。

    关姬脸上笑意盈盈,却是没有什么好奇之色,因为这种酒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尝过了。

    毕竟冯鬼王在越的威望不是盖的,身为鬼王夫人,即便是越太守孟琰都得要让关姬三分。

    更何况这酒是阿梅酿出来的,作为冯府的妾室,她还是知道谁才是府上的主事人。

    “阿郎是怎么想着用甘蔗酿酒的?”

    关姬饮了一口,又示意阿梅给张星忆和李慕都倒上,这才开口问向冯永。

    冯永打了个哈哈,“我以前喝过啊,师门的书里,有记载着怎么用甘蔗酿酒。”

    张星忆本对酒不感兴趣,更是厌恶别人醉酒。

    只是这酒的清香实在是与众不同,再加上看到冯永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兴奋,她终究还是小心地啜了一小口。

    因为工艺的不过关,这酒的度数不算太高,而且里头还带着些许糖蜜,有一丝丝的甜意,让张星忆竟然觉得有点可以入口。

    “这酒,是什么酒?”

    “蔗酒,暂时先这样叫吧,以后想到更好的名字再说。”

    冯永不在意地说道。

    倒是李慕,饮下一口后,眼睛大亮,“君侯,夫人的意思是说,这是用甘蔗酿出来的酒,那岂不是说,不在禁酒之列?”

    冯永一听就知道李慕在想什么,他轻轻摇了摇头,“即便这个酒是不在禁酒之列,丞相也不可能让它卖到外头去。”

    “最多也就是允许在家里私底下酿给自己喝。不然开了这口子,那禁酒令还有什么意义?别人可不管你是用甘蔗还是用粮食。”

    “只要这酒的利益足够高,别人拿不到甘蔗,自然就会换成粮食,你怎么禁?”

    冯永当然想要把这酒卖出去,可是现在大汉这情况,敢放开卖酒,出现粮食酒那就是肯定的。

    与其最后被牵连到,还不如一开始就藏着自己喝。

    这两年大汉的禁酒令已经宽松了一些,只要不跑大街上喊我家里酿酒了,或者拿出来光明正大地卖,自家人自酿自喝,官府不会找麻烦。

    当然,这酒也有可能会单独列出来,针对关中凉州什么的,这个就暂时不用提出来了。

    李慕一听就明白了,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作为冯永手底下最大的ceo,她对钱财不感兴趣,但对如何赚钱,怀着极大的兴趣。

    因为在这个过程里,她可以体会到掌握权利的快感。

    倒是关姬,听完两人的对话,眼睛扫了一下李慕,神情若有所思,只听她对冯永建议道,“叫蔗酒有些俗了,不如叫蜜酒吧?看似金黄如蜜水,饮之口有甜意。”

    “依细君所言,那就叫蜜酒。”冯永笑嘻嘻地说道,“只要细君高兴就好。”

    说着,看向关姬的目光灼灼如火。

    关姬脸上微微一红,暗啐了一声,却是更让冯永心跳如鹿撞。

    吃食完毕,天色也不算早了,冯永令人散去碗箸,吩咐明日再行议事,然后匆匆下去沐浴,准备休息。

    与细君分离一年,心中思念几欲成狂,哪还有心情想其他的?

    当然,若是临睡前再喝点蜜酒,那就更好了。

    甜如蜜嘛!

    第二日清晨起来,感觉神清气爽,冯永推开厢房门口,只见隔了大半个庭院的对面厢房门口,张星忆正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眼圈似乎有些发黑。

    “咦,四娘你这么早起?”

    冯永倒是有些意外地问道。

    张星忆被惊醒过来,看到对面的冯永,“呀”了一声,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要逃走。

    哪知才匆匆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过身来,对着冯永怒目而视,先是哼了一声,然后可能觉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怒气,又“呸”了一声。

    这才转身回到自己房内,“砰”地一声关上门,让冯永有些不知所以。

    如云发丝垂下来的关姬探出个脑袋,看样子她只是稍作了梳理。

    神色慵懒的佳人虽然仅是露出一张脸,但那惊人的美丽已经毫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脸上光润如白玉,又带着诱人的红润,犹如被雨后完全绽放的鲜花。

    她正欲开口,看到阿梅已经端着洗漱水出现在拐角外,又把头缩了回去。

    没有功夫去多想四娘那反常的举动,就算是猜出来一些,冯永也没时间去管这个。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平襄还有很多事要做。

    匆匆吃过早食,又让人去把魏容叫过来,开始安排事情。

    “光勋禄过些日子就要到汉中了,除了身负皇命,还会到南乡学堂走一趟。”

    冯永坐在上面开了口,“同时宫里派出的人也会到南乡。”

    他的目光落到张星忆身上,只见她神色还是有些恍惚,便咳了一声,“四娘,此事还是要你操心一下。”

    张星忆没反应。

    “四娘?”

    坐在对面的关姬喊了一声。

    张星忆这才“呀”了一声,有些忙乱地坐好,看向关姬,“阿姊有何事?”

    关姬有些无奈道,“你今日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

    关姬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个,张星忆的脸上就腾地红了,“阿姊你说什么呢?昨夜里我睡得不知有多好。”

    她自然不会承认昨夜偷偷跑去听墙根了。

    “四娘可是有什么心事?”冯永也开口问道,“刚才与你说话,你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

    “没事!”张星忆瞪了一眼冯永,气鼓鼓地说道,“方才说到哪里了?”

    冯永被她噎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关姬一眼。

    这才有些磕巴地说道,“呃,就是宫里的派人到南乡学堂入学,想请四娘去学堂里去镇个场子……”

    “什么叫镇场子?”

    不但是张星忆,就连关姬也好奇地看过来。

    “呃,呃,就是去压一压那些宫里出来的人,免得惹出什么事端来。”

    虽然可能他们来南乡前被人叮嘱过,但未免还是有人觉得自己身份与别人不一样,到时候闹出个什么事情,虽说冯永不怕,但总是恶心事。

    所以找个能压得住他们的人过去,那就是最好不过。

    “一定要我回南乡么?”

    张星忆有些不情愿地问道,她又看了看关姬,嘟了嘟嘴。

    关姬宽慰一笑,“四娘可是宫里的女官呢,但在外头遇到与宫里有关的事情,我们不找你,还能找谁?”

    “而且又不是说让你去了南乡就不回来了,就是让你去压一压,等他们适应了学堂的规矩,你就算不回来,那我们也要让人去请你回来啊。”

    “这陇右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后头还有很多事情要找你呢,阿郎,你说是不是?”

    关姬说到最后,又转向冯永。

    “对对对!”冯永连连点头,“四娘回到南乡,让那李同努力多养点蜜蜂,今年的蔗糖出来了,我让人给你多送些去。”

    “到时候把蔗糖放到蜜蜂的窝里,蜜蜂就可以不用担心在冬日里饿死了。这蜜水和蜂蜡,以后可是有大用了,就全看四娘了。”

    张星忆一听到自己这般重要,又看到关姬眼中似别有意味,当下念头就一下子通达起来,点头道,“既然阿姊这般说了,那我就回南乡一趟吧。”

    “宫里出来的人,确实需要多叮嘱一下,免得又要像那个黄什么……”

    “黄皓。”

    “嗯,像那个黄皓那样不懂事。”

    张星忆点头道。

第0666章 安排

    就算是黄皓,遇到现在的冯永,弄死也就是弄死了,反正有皇后的亲妹妹挡在前面,怕什么?

    冯永之所以让张星忆回去镇场子,更大的考虑是想让张星忆能在学堂里多提升自己。

    有很多时候,你的出身只是给了你一个更好的上升渠道,并不代表着你就能一直吃老本。

    就比如现在与兴汉会有业务往来的各方,都必须接受南乡体系的各种规矩。

    就拿算帐来说,南乡学堂独有的算学碾压大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你现在要是不懂这些不要紧,还可以让人转换成你所能看懂的。

    但照目前这个趋势看,再过几年,这种算法很快就会在各种交易中普遍开来。

    过上十来年,只怕大汉境内全是用这种算法。

    到时候你不懂,那就只能被淘汰。

    这还只是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更别说兴汉会体系的其他种种。

    张星忆作为宫里在外头的代表,冯永自然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毕竟人熟好打交道,有什么事都能好商量。

    但若是她因为跟不上时代而被刷下去,冯永会很心疼的。

    和宫里这么好的沟通渠道,除了张星忆,不作她想。

    听到冯永让她在学堂里多学些东西,张星忆又岂会听不懂他的话,当下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会那般短视?这两年里,我跟李家娘子可学了不少东西呢。”

    冯永咳了一声,“在学堂里正经地学上一段时间,还是很有必要的,又不用费你太多时日。”

    张星忆有基础,最多也就是学点数学基础。

    “打好了基础,就算以后到了陇右,想要继续学习,我也可以教你。”

    师生情深么……

    然后看了一眼关姬,嘴里打了个磕绊,“当然,阿梅……”

    张星忆眼睛一亮,直接打断了冯永想要拿阿梅打掩护的话,“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阿兄可莫要吝啬身上的学问。”

    关姬脸上的淡笑一直不变,垂下头去,轻饮了一口蜜酒。

    倒是安静地坐在张星忆身边的李慕看到这一幕,浅浅一笑,显得娴静无比。

    若是不明白她底细的人,看到她这副端庄典雅模样,只会以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子。

    根本不敢相信她就是不少人口中“心如蛇蝎毒妇人”的南乡慕娘子。

    冯永迎着她的目光,说道,“李娘子,此次陇右初定,蜀中会有一批人想要建工坊。只是这工坊,有羊毛只是第一步。”

    “还要有织工,要有纺车,要有织机等。纺车、织机这些东西,只要有钱粮,那都容易找到。但这织工,可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上手的。”

    “这些年来,都是你在管着工坊,如何培养出织工,你最有经验。陇右初定,丞相又让我管着陇右的羌胡。”

    “这羌胡不好管啊,”冯永长叹了一口气,“特别是前些日子,有部族被灭了族,只剩下一些妇孺。若是放着她们不管,在陇右只怕难活下去。”

    “所以我就想着,让你带着她们回去,好好让她们学上一门手艺,以后也能靠这手艺吃上饭。”

    李慕听了,点了点头,“君侯总是这般心软,妾知晓怎么做了。”

    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只是让她们学会了这手艺,那这身价是几何?”

    “什么身价?”冯永责怪地看着李慕,“南乡不是有规矩吗?学会了手艺,那就可以入籍了。入了籍,哪能随意买卖?就是介绍她们到那些新开的工坊里上工。”

    “介绍?”

    不但是李慕,所有人都看向冯永,脸上都带着不明所以的神情。

    “对,介绍。”冯永点点头,“她们是弱女子,把她们介绍到别的工坊里,一来能让她们能吃上一口饭。”

    “二来可以解那些新开工坊的燃眉之急。不过要让那些工坊跟随南乡工坊的规矩,定个契约,或两年,或三年,免得她们受了那些人的欺负。”

    “不过我们给教会她们手艺,总不能是白教的,收些费用不是很合理吗?等她们在工坊里上工,再让她们慢慢还。”

    “那等契约满了以后呢?”

    李慕问道。

    “她们是在南乡落的户籍,契约满了,自然是要回到南乡。”

    冯永振振有词地说道。

    在胡人眼里,女人和牛羊一样,都是财富的象征。

    只要你出得起价钱,没有什么不能买卖的。

    特别是在冬日来临之前,能用妇人换回粮食,没有人不愿意。

    冯郎君很好心,为了能改变这些胡人女人的命运,愿意让她们去传说中人人富足的地方,教她们一门手艺,让她们能靠着手艺活下去。

    当然,如果有儿女,也可以带着过去,只是以后还债的时候,可能要多还一些。

    李慕听了,不由自主地伸出香舌舔了舔嘴唇,明明看上去很诱惑的样子,可是配合上她那兴奋的神情,竟然让冯永有一种她刚喝完人血的错觉。

    “此事就交与妾了,到时候妾自会跟蜀地那些想要新开工坊的人家好好谈一谈,绝不会让他们欺负我们南乡出去的妇人。”

    说着,又是妖媚一笑。

    嗯,很好,看来这位蛇蝎美人当真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吸个肚饱。

    这几年来,李慕的表现都非常让人惊艳,大概她这种人天生就有当ceo的天赋,冷静,冷酷。

    最关键的是,尽职,尽责,对工作充满热情,听说还常常主动加班。

    至于工薪,从来没听她提过,根本不用冯永这个老板去灌什么关于福报的鸡汤。

    “我相信你。”

    冯永对她点了点头。

    李慕眼中闪过喜悦之色,坐在那里,轻轻地福了一福。

    “如今学堂出来的学生越发地受欢迎,就连我这个山长,手头上想多要几个学生帮忙,那也是求而不得。”

    冯永的目光落到坐在最后面的魏容身上,“所以这一次学堂对学生的扩招势在必行。魏容,这几日,你把手头上的事情转交给梅先生。”

    “然后再挑出你带过来的一半人回南乡学堂,一来宫里派了人到学堂求学,二来,陇右会送一批人到南乡,学堂正好也多招一些学生。”

    “所以你就带一些人回学堂帮帮忙。”冯永沉吟一下,“光禄勋(向朗)乃是大汉有名的学者,喜好藏书,又乐于提携后进,深得众人所敬重。”

    “此次他去南乡学堂题字,那可是一个机会。学堂重算学而轻经学,你若是能跟在光禄勋身边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弥补身上所缺。”

    魏容连忙站起身来,“弟子谨遵先生之意。”

    “还有虎头,他已经十岁了吧?把他也带上。你要记住,我们师门学问,算学一术乃是基础,若是算学不好,真正的师门学问就无法习得。”

    “所以跟光禄勋习经学的时候,要记得主次之分,一定要督促虎头学好算学。到时候我会让人定时给你们送去试卷,若是考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数学是一门工具,是研究科学最重要的工具。

    “弟子明白。”

    魏容又恭敬地应了一声,确认冯永吩咐完了,这才重新坐下。

    魏容这几年,跟着自己学了不少东西,在越的时候,又有过基层的实干经验。

    如今再回学堂,一边教新入学的师弟师妹,还有不阴不阳的师弟妹,同时若是能跟着向朗被学一些经学典籍,那就算是锻炼出来了。

    冯永再看向很是自觉地站在关姬身后的阿梅,这丫头看着闷头闷脑的,其实眼色很足,以前都是站在自己身后的。

    自家里多了一位女君,情况就变了。

    “阿梅,平襄城的诸多事情,到时候你就接手一下,至于怎么做,都和越的差不多,你应该知道。”

    阿梅这性子,虽然不适合处理各项事务,但以她的才能,当个高级秘书那就算是极度屈才了。

    大不了自己辛苦些,亲自处理事情。

    吩咐完了所有人,冯君侯这才看向关姬,脸上堆起笑容,“羌胡不懂礼数,有些时候,还是要让细君亲自出马,我才安心。”

    关姬看着这个人的笑容,老是觉得不太正经。

    “妾知道了,妾从越那里,带过来一队女卒,到时候我自会派出人手,护好阿梅。还有那些只剩下妇孺的部族,在她们没有离开平襄前,妾会亲自看着。”

    “那就好,那就好。”

    冯永连连点头。

    看着冯君侯那谄媚的笑容,张星忆撇了撇嘴,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一声,“没胆鬼!”

    关姬此次从越带人前来,又在汉中与李慕汇合,不但带来了大量的粮食,同时还有大批的毛料。

    其中大部分是南乡工坊生产的残次品和非优品,准备帮陇右的羌胡熬过这个冬天。

    同时李慕还把南乡的一部分技术人员带过来了。

    古代畜牧区最重要的技术人员是什么?

    对于人来说,自然是医工。

    所以这些技术人员里,有一部分是南乡的医工,是过来给人看病,兼普及卫生知识,预防疾病。

    虽然普及的方式有些粗鲁,比如说不听话的就直接撸起袖子打骂之类的。

    但因为他们绝大部分都是刚进入实习期,正在练手的医工,还没有形成职业性的耐心,这个就不要太过于苛刻了。

    至于对于牲畜来说,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兽医。

    汉中有名的“吴一刀”,因为冯永的支持,工作热情一直很高涨。

    如今不但会给牲畜来上一刀,还因为工作的便利,常年与牲畜混在一起,还居然让他无师自通地总结出牲畜的一些习性。

    所以在很多时候,吴明也会兼职兽医。

    虽然他这个兽医不会开药。

    但一般来说,这年代的兽医基本也就是只能医治牲畜的一些常见体外伤,所以南乡给人治病的医工也经常混窜过来帮忙开药。

    遇到牲畜生病的,只能是比照着按人的相似病情,猜测着给药。

    久而久之,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医工学徒,治人的本事没学好,治畜生的本事倒是不错。

    毕竟畜生真得了病,就算是兽医的药开错了,它也不会开口拆苦不是?

    那可比治人轻松多了。

    吴明为这还特意去了医学院,求了樊阿,想要几个医学生过去当兽医。

    于是樊阿破口大骂,举着扫帚把这个不孝子弟赶出医学院的大门。

    当然啦,当冯永知道这个事情后,表示道:“无论是救人不是救畜生,都是救命嘛!”

    这话可不算是假大空,这年头,大型牲畜那可真算是农家里的命根子。

    也就是南乡牧场和越牧场开了起来,大汉官府又愿意帮忙出面,给农户人家租借大型牲畜耕种。

    要不然大汉能有多少家农户能用得上大型牲畜?

    于是医学院学生堕落成兽医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说,在汉中那里,给牲口治病的兽医在看到哪户农家生了病,说不得还能开个药什么的,一医两冶。

    然后那户人家还会感恩戴德。

    在汉中兽医可比医工受人尊敬。

    这一次让李慕把兽医带过来,除了是为了以后陇右的畜牧业,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东风快递所用的滇马,在陇右的生病率比在蜀中高出一大截。

    “君侯,这是水土不服啊!”在平襄专门圈出来暂时让东风快递的滇马暂时休息的地方,吴明摇着头对冯永说道,“这就如蜀人到了陇右,也会生病一样。”

    冯永看向马圈内,几个年轻的兽医正在观察滇马的病情,点了点头,“我也猜到了。这滇马本是生活在南中,那里乃是闷热之地。”

    “如今到了陇右,天热时还好说,如今天气转冷,自然就耐受不住。”

    只是现在正是需要东风快递运送物资的时候,滇马的损耗就是再大,冯永心里再心疼,那也得咬牙坚持住。

    “吴师傅啊,这水土不服之症,我们是没有办法彻底解决,但你有没有办法缓解一下?”

    冯永问道。

    吴明摇了摇头,“小人看过了,也问过里头那几个小郎君。”他指了指那几个正在忙碌的兽医,“这马病倒了,大部分是因为受了凉。”

    “所以在运粮的时候,尽量让它们少出汗,到夜里的时候,注意给它们保暖。剩下的,就没有太好的办法。”

    冯永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运粮哪有不出汗的?

    看着冯永忧心的模样,跟随过来的关姬安慰道,“阿郎不必担心,我已让花去南中那里,多寻些滇马,想来应该很快就有消息过来了。”

    冯永勉强笑笑,“细君有心了。”

    若是滇马水土不服的根源得不到解决,就是有再多的滇马,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看起来只是制约后勤而已,但从长远看,东风快递在出了蜀地后,就必然会陷入困境。

    吴明看到冯永这个模样,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君侯,依小人看来,在陇右与其用滇马运粮,还不如换其他牲口。”

    “我用滇马运粮,看中的就是它的耐长途,耐粗养。若是换了其他的马匹,光是吃的就耗费不老少了。”

    冯永摇头道。

    蒙古马用来做战马不错,但用来做运输所用,成本就有些高了。

第0667章 人民群众才是创造者

    滇马和蒙古马,是中国的两大优良马种。

    都是耐长途,耐粗饲。

    只不过一个是用于运输,一个用于骑乘。

    滇马可以驮着东西在崎岖的山路上连续行走半个月,每天行走六十里。

    而蒙古马有人骑乘的情况下,在草原区平均日行一百五十里,同样可以连续骑乘半个月左右。

    即便换作别的地方,速度会有所下降,但也可以达到一百里左右。

    注意,这还是在蒙古马种已经严重退化的情况下的数据。

    后世网络上有一个观点,说是人的耐力比马的好,所以长途奔袭方面,步兵比战马好用。

    同时还煞有其事的用各种观测数据作为理论基础。

    这个数据来源应该是外国洋老爷用来娱乐,观赏的那些所谓高贵血统马匹。

    然后有人就把这些数据生搬硬套用到中国来,最后形成了这个观点。

    后来还蒙蔽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

    在西方的战争史上,大兵团骑兵大迂回作战的战役可能确实有些少见。

    但这并不代表着中国也是同样的情况。

    世界流行的各种理论,到了中国水土不服的那就是常事,偏偏还是有人乐此不疲地被打脸。

    中国从有大规模骑兵作战的汉朝开始,一直到清朝,大规模骑兵在数日,十数日内奔袭一千多里,两三千里的战争记录屡见不鲜。

    所以那个观点同样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除非中国历代史官孜孜不倦地在骑兵作战方面造假一千多年。

    蒙古人横扫亚欧大陆的时代,蒙古军攻打花喇子漠国讹城的战役中,一日一夜就奔袭五百公里,也就是一千里,换作汉里那就更多了。

    你叫步兵去跑试试?

    即便是没有一人双骑、三骑,单单是一人一骑,后世已经严重退化的蒙古马也足以吊打步兵的奔袭速度。

    退化的蒙古马在有人骑乘的情况下,半个月行一千五百里,换成三国时期的汉里那就是一千八百里左右。

    在这个时代,半个月奔袭一千八百里,冯永手头上的南乡士卒,拼了命应该勉强能做到,但前提是轻装。

    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有人会被跑死或者跑吐血,真能到达那里的人不足一半甚至更少,而且站都站不起来,这不叫奔袭,这叫送菜。

    那么同时代的其他士卒,在营养、组织、纪律等方面都差了一大截的情况下,敢这么干的,跑到半路上人早就逃光了。

    所以就算是马上步兵,骑着蒙古马代步,也比步兵甩着两条腿去跑强得多。

    西方的高头大马在短途冲刺上有优势是没错,但在长途奔袭方面,它们在矮小的蒙古马面前都是弟弟,而且是小弟弟。

    在饲养方面更是天差地远。

    比起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生命力极强,能够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的蒙古马。

    西方的高贵血统马匹,必须要小心伺候,要不然就会生病,失去活力。

    作为战马方面,两者各有优缺点。

    西方高头大马,则是短途冲刺能力强,适合组装重骑兵,正面冲击敌人。

    而蒙古马适合长途奔袭,在一人双骑三骑的情况下,可以在敌人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就可以发起突袭。

    街亭一战,张所领的魏国中央军,骑兵部分就是有相当一部分的一人双骑甚至三骑,这才在十几天内奔袭了近两千里后,仍然可以翻过陇山,偷袭街亭。

    这让冯永第一次领教到了蒙古马作为轻骑兵战马的威力。

    即便是大量战马被跑废了,能把士卒在短时间内投送到千里之外,在争分夺秒的战场中,那就是一种胜利。

    毕竟这时代的骑兵下马作战,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张所用的战马,即便不是蒙古马,也应该是蒙古马的近亲,或者有某种联系。

    大汉好不容易得了陇右这块产马之地,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这片土地上的适合当战马的马匹精心挑选出来,加以培养。

    而不是挑出来做挽马或者驮马之类的。

    冯永要真敢那样做,估计还等到大汉丞相开口,赵老爷子就会拿着皮鞭和长枪过来找他谈谈心。

    吴明小心地看了一眼跟在冯永身的关姬,试探着开口说道,“君侯何不用骡?”

    冯永看了一眼吴明,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的骡子?”

    骡子是个好东西,是驴和马的杂交品种,兼两者的长处,乃是典型的杂交优势物种。

    耐粗饲料、耐劳,抗病力及适应性强,而且挽力大并能持久,用来拉车和驮物最是适合不过。

    虽然性情急躁了点,却很聪明,还很能善解人意。

    在后世,从大东北到大西北,乃至西南的山区,都有它的踪迹,完全没有滇马的这种地区限制。

    可以说,除了在崎岖山路比不过滇马外,骡子在运输方面,可比马好用多了。

    但这等上好畜力,如何得到却是个大问题。

    因为它根本就不能自己繁殖。

    得需要公驴和母马进行杂交。

    作为大牧场主,冯永还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母马基本都是在春夏两季发情。

    这个时候,牧场里精心挑选出来作为种马的大公马,它察觉到母马散发出来的费洛蒙,就会很配合地跟着兴奋起来。

    然后就是大家一起摇摆……

    可是公驴作为另一个物种,它很有可能对正在发情的母马无动于衷。

    偏偏母马的发情期也就是五到七天。

    很有可能等公驴反应过来,或者有了兴趣的时候,母马已经过了发情期。

    所以骡子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

    它在春秋战国时代还是个稀罕物呢,只供王公贵戚玩赏用,算是一种祥瑞。

    到了现在,虽说已经不算是珍稀动物,但也还没到成为大量常见畜力的地步。

    而且想要得到好品种的骡子,那就得有好品种的公驴和母马。

    公驴还好说,毕竟只是用来做种驴,数量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心,即便是在蜀地,总是能找到几头十几头。

    更何况还可以通过沮县、南乡、永安等地对外交易。

    但母马就难说了,就滇马那小不点模样,能生出多好的骡子?

    这玩意本来就不容易搞,更何况母马品种也不好,再加上冯永对滇马适应北方气候的估计不足,所以这几年也就没有心思去搞什么马骡。

    这个错误的决定,让冯永开始尝到了苦头。

    只见他有些后悔地长叹了一口气,“若是早知道有今日,就算是母马再难生骡子,我也要让牧场想法子攒些骡子下来。”

    攒上几年,就算品种再怎么不好,也比如今直接消耗滇马数量的情况要好得多。

    吴明听了冯永这话,嘴唇动了动,又看了一眼关姬,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冯永注意到了他这一个动作,心里就有些老大不高兴,你这厮,老子在跟你谈正事,你这都已经偷瞄我的细君两次了,几个意思?嫌活得太长了?

    于是冯永就对着关姬说道,“细君,那边是不是有人在争吵?你且先过去看看。”

    关姬目光清亮,眼中有些探究地看了一眼冯永,又看了一眼吴明,却是没有开口问为什么,点了点头,举步向别处走去。

    “行了,夫人走了,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了。”

    吴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君侯见谅,小人想说的事情,有些肮脏下流,怕会污了夫人的耳,所以刚才不敢明说。”

    这个话倒是让冯永有些奇怪了,“究竟是何事,不能当着夫人的面说?”

    吴明又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女子,这才凑上来轻声说道,“君侯若是想要多产骡子,小人那不成器的徒弟里,倒是有人提过一个法子。”

    “哦?”冯永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吴明转过身,对着马圈内喊了一声,“周炉,周炉,快过来。”

    只见一个年轻郎君很快就小跑过到冯永面前,他先是迷惑地看了一眼吴明,很显然不知道他的师父叫他过来做什么。

    但当他看到冯永,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崇拜。

    “还愣着做什么?快给君侯见礼啊!”

    吴明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踢了这个看起来有些傻愣的年青人。

    “小人……周,周炉,见过冯郎君!”

    周炉看起来整个人紧张过度,说话有些口吃。

    这时候习惯把冯永喊冯郎君的,基本都是南乡的早期居民。

    特别是像周炉这样的年青郎君,十个里面有九个半,都是冯永的崇拜者,他们是冯永最坚定的支持者。

    冯永很是理解地温和笑笑,像拉家常一样,尽量让他放松下来,“周炉?这名字是怎么来的?”

    “是,是学堂里的先生取的。”周炉脸色发红,胸口有些起伏,看来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小人家里是匠籍,得蒙冯郎君的大恩,改成了良籍。”

    “后来小人又被选入学堂,得要正式的名字,学堂里的先生知道小人是在炉子旁边出生,所以就取了个炉。”

    妈的这帮穷酸文人,即便是再怎么无节操,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在心底瞧不起黔首,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地给人家取了这种名字。

    冯永脸上笑容不变,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又怎么成了兽医?”

    学堂的出路有两条,一条是医学院,一条则是出来干实务。

    成为兽医的,那应该算是个例了。

    “小人在学堂学了两年,又入了医学院打下手。因为病人不够用,小人又比较喜欢牲口,所以就经常跑去给牧场的牲口看病,练练手什么的。”

    冯永:……

    “你为什么喜欢牲口?”

    冯永忍住吐槽的**,又问了一句。

    “小时候家里太穷,做梦都想着要一头大牲口……”

    你这个梦想,实在是……

    冯永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吐槽这个。

    “然后呢?”

    “然后师父看我好学,就教了我不少东西。”

    周炉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吴明。

    吴明一脸慈祥的笑。

    真是个纯朴的好孩子!

    冯永感叹一声,然后又问道,“方才吴师傅说了,你有法子能多产骡子?”

    周炉又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吴明,得到吴明的鼓励后,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开始红了,有些忸捏地说道,“只是胡乱猜想而已。”

    “有想法就是好事。”冯永鼓励道,“说来听听。”

    “就是……就是……”周炉忸捏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脸上越发地红了。

    不过冯永注意到,他的右手,虚握成管状,下意识地在上下撸动。

    卧槽!

    小伙子,你这动作很眼熟啊!

    冯土鳖瞪大了眼,看着周炉一上一下的手,嘴角抽搐。

    吴明看得着急,再加上他又是年长,脸皮厚,当下就干咳一声,“君侯,这周炉的意思是,待母马发情的时候,若是有人把公驴的那话儿……”

    吴明说着,顿了一顿,然后看了一眼周炉的动作,“那就很容易了。”

    周炉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嗖”地一声,把双手藏到身后,连脖子都红了起来。

    冯永看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年青人,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心里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你小子真特么的是个人才!

    一般人撸啊撸,都是为了满足自己,你居然还能想着去给驴……

    老子这南乡学堂,当真是人才辈出!

    “怎么想出来的?”

    冯永实在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追问了一句。

    “小人,小人在给那牲畜去势的时候,发现若是不小心碰到那东西,就会……”

    好了,你不用说下去了。

    你的观察真得很仔细。

    冯永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个法子你们试过了没?”

    “驴没试过,但马试过了。”

    吴明连忙点头,“牧场那边的种马,有一匹也不知怎么的,没有像以前那样粘着母马,后来用了这种方法,很快就好上了。”

    好上了?

    冯永心里实在是无力吐槽吴明的话,果然广大人民群众才是生产力的真正创造者啊!

第0668章 挑战

    虽然吴明只是说在马的身上试过,虽然周炉说了这只是他胡思乱想,但冯永已经在心里肯定,这绝对是个好办法。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就是知道。

    所以冯永开口问向周炉,“有兴趣当个骡管事吗?像端木哲的那种。”

    周炉这个名字,确实不错。

    炉,驴,骡。

    一听就是有缘份的。

    周炉“啊”了一声,张大了嘴,愣愣地看向冯永,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吴明却是听清楚了,不敢置信地反问了一句,“像端木哲的那种?”

    冯永点点头,“没错。”

    吴明得到冯永确定的回答,反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又是猛力一脚,直接把自己的徒弟打了一个踉跄,摁着他的头,“快,快谢过君侯。”

    周炉很是听话地连连鞠躬,“谢君侯,谢君侯!”

    “行了行了,”冯永阻止了他木偶似的动作,“后头我会让人送些好驴过来,这段时间,你先把平襄所有部族合适的母马挑出来,看上哪个挑哪个。”

    “挑好了,只管告诉我一声就行。需要什么,尽管提,要人有人,要粮有粮。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快地产出我需要的骡子。”

    初担大任的年青小伙子的脸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发红了,浑身都在颤抖着,连连说道,“小人明白,小人一定不会负君侯所望!”

    端木哲虽说是归化的羌胡,但在南乡那里,比他身份高的还真没多少人,能指使他的人,更是廖廖无几。

    他不但是南乡老铁们奋斗的目标,甚至还是陇右不少羌胡部族渠帅的偶像。

    这一回,就连吴明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冯永摆了摆手,“你们好好想想这骡子的事,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后,让他们好好消化这个事情,自己转身去找细君。

    平襄城的城池并不算太大,所有被冯永迁过来的部族,都是按着先后顺序,在城外规划出来的地方竖起一个又一个的帐子。

    同时东风快递的营地不远处,自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交易市场。

    经常有东风快递的内部员工,拿着自己吃不完的块状干粮,过来跟羌胡换点皮草之类的,赚点小外快。

    如今这个小市场被李慕征用了,无数的羌胡贫苦人家过来,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站在那里的仙子一般的汉家女子。

    不管是自己卖自己也好,卖妻卖孩也罢,都希望能跟着她吃上一口饱饭。

    李慕的脚下,堆着一堆粮食。

    有炒面,也有糜子。

    关姬站在远处,看着李慕亲自一个个地细细查看上前来的妇人孩童,突然开口对着刚找到她的冯永说了一声,“我不如她。”

    冯永上前执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在我眼中,世间皆不如你。”

    关姬转过头来,目光清澈,“我不是说这个。”

    “那细君是想说什么?”

    白浪费了一副深情模样的冯土鳖干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厚着脸皮问道。

    关姬再次看向那边,轻声道,“妾观这些胡人,想起汉家百姓,与他们又有何异?”

    “妾现在明白过来,先帝与大人,还有张家叔父三人,为何要为兴复汉室奔走一生,虽九死未悔。若是汉室能重兴,天下安宁,眼前之事不再大汉百姓身上重现,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关姬握紧了冯永的手,转过头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恳求,“我记得阿郎曾对我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知全文是什么?”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关姬喃喃地复念了一遍,再看向李慕那边,终于又是一声长叹,“果然是应景!阿郎之才,当真是鬼神莫及。”

    冯土鳖脸上微微一热。

    关姬正沉浸在这首诗意境里,自是没有注意到冯永的神情,她一想到后半段,却是又说道,“但这句‘凭君莫话封侯事’,妾却不希望阿郎如此。”

    “为何?”

    “与其让别人封侯,还不如让阿郎封侯。世间之人对阿郎毁之诽之,妾却是知道,阿郎所为,乃是真心为百姓着想。”

    冯永暗道一声惭愧。

    这是一个比烂的时代,我只是没有别人烂得那么彻底罢了。

    关姬对着冯永灿然一笑,“阿郎莫要忘了,在阳安关那里,还曾许诺妾说,汉室定会复兴。”

    “自不会忘!”

    冯永执关姬之手,神色庄重。

    关姬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悄悄地看了周围,发现没有人看过来,这才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手,以示回复,然后这才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

    她捋了一下鬓发,缓解了一下情绪,忽然狡黠一笑,“妾记得,当初阿郎给妾念的,可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悔叫夫婿觅封侯。”

    “如今这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了,却不知悔叫夫婿觅封侯哪去了?”

    “啊?”冯永一愣,“有这回事?”

    关姬白了他一眼,语气娇嗔,“莫要在妾面前作出这番矫揉模样,难道阿郎还想对妾巧言令色不成?”

    冯永嘿嘿一笑,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细君方才也说了,某之才,鬼神莫及,故这等文章,岂是说听就听的。”

    “方才那一首算是我哄细君开心的,只是这一首嘛,却不知细君当拿何物来换?”

    关姬不明其意,皱了皱眉头,“妾想要听阿郎一首文章,还要用东西来换?”

    冯土鳖搓了搓手,有些羞涩地说道,“这首诗乃是言闺中妇人思绪,细君你想,闺房……”

    关姬久食其涎,听了前半句,就知道这个人的下半句想说什么。

    她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暗咬银牙,闪电般地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膀,怒道,“哪来这般多的规矩?”

    虽然冯永身高不低,但关姬的身材亦是高挑,她的手可以轻易搭上冯永的肩膀,稍一用力!

    银样枪头的冯土鳖就“哎呦”一声,身子就立刻弯了半边,“我说!我说!细君且先放手。”

    关姬“啐”了一声。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冯永不敢再讨价还价,连忙快速地念了出来。

    关姬一愣,手头竟是一松。

    这首诗不应眼前景,但却是一下子就挑起了她的思绪。

    今年开春,远在越的她听到丞相北伐的消息传来,虽然表面她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她无时不刻地在为随军的冯永担心。

    不知有多少个夜里她是从恶梦中惊醒。

    沙场刀枪无眼,她最害怕的,就是突然有一天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彼时彼景彼心绪,此时此刻此文章,竟是让一向坚强的关姬咬住了下唇,眼中泛起泪花。

    冯土鳖一看关姬这等模样,心头亦是温情脉脉。

    就在这时,偏偏有人突然在旁边大煞风景地说了一声,“君侯,夫人,护羌从事刘浑前来求见夫人。”

    关姬一惊,背着人抹了抹眼角,神色迅速恢复清冷,这才转过身去,“刘浑要见我?不是君侯?”

    “他确实是说想要见夫人。”

    佩刀侍婢说了一声。

    关姬从越带过来一批佩刀持枪的侍婢,算是她的侍卫。

    这个佩刀侍婢就是其中之一。

    关姬看了冯永一眼,冯永耸耸肩,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他过来。”

    刘浑很快被领过来了,先是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然后又对着关姬一抱拳,“见过关从事。”

    嗯?

    冯永看了刘浑一眼,这小子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对?

    虽然关姬是女装,但一身紧衣窄袖,动作利落不输男子,“不知刘从事有何事?”

    刘浑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背着手,目光看向别处,意思就是不掺合。

    “关从事,君侯位高权重,身负陇右安危,乃是千金之躯,更兼如今陇右初定,人心难测,更应该保护好君侯安危,不知关从事觉得然否?”

    “这是自然。”

    关姬颔首。

    “然某如今只看到君侯身边唯有侍女而已,虽拿刀剑,但若是有歹人来袭,只怕就如惊鸟而散,谈何保护君侯?”

    刘浑目光灼灼,“故某自请,领部曲护于君侯周边。”

    冯永也不是没有部曲,只是关姬所带来的带刀侍婢,占据了最内围的位置,部曲被挤到了外围。

    很明显,看来是有人心怀不平,也有可能是担心冯永的安危,所以让刘浑作为代表,想来前来劝戒。

    不过刘浑看轻侍婢的话很显然起到了反效果,站在身边的侍婢一下子就按住了腰间的刀剑。

    关姬挑了挑眉,“刘从事是不相信我?”

    “小人岂敢不相信夫人?”刘浑的口气软了下去,称呼从关从事变成了夫人,只听得他又说道,“小人只是担心君侯安危。”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抬头看天,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甚至还想吹一个口哨。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自己来操心安全问题。

    无论是诸葛亮,黄月英,关姬,还代表宫内的张星忆,乃至兴汉会,反正一帮人会自动帮他操心。

    蜀中想要他的命的,不是没有,但敢明目张胆表现出来的,已经被弄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都只敢躲在黑暗中默默等待机会。

    谁都知道关姬是女子,但她能这般明目张胆地站在这里,只因为她的身份特殊。

    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黄月英派出来保护冯永的保镖,同时后面她又代表着朝中权贵的利益,所以是她嫁给了冯永,而不是张星忆。

    敢拿关姬是女子身份来说事的,也就是蜀中的世家。

    但蜀中的世家,这些年被大汉丞相和心狠手辣小文和联手弄得分崩离析,要么喊着“真香”转变阵营,要么被打压得只剩一口气,变成真正的耕读传家。

    再加上关姬又是以关家四郎的身份跟在冯永身边,谁吃饱了撑地想要去证明关姬就是关家四郎?

    久而久之,众人也就习惯了。

    只是关姬居然让一支娘子军接替了冯君侯的贴身防卫,原先的部曲只能护着外围,肯定就有人不乐意了。

    夫人你厉害,所以能成为君侯夫人,但这并不代表着那些小娘子也比我们厉害不是?除非她们也能成为夫人。

    刘浑成为冯永随从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北伐的过程中,他的表现已经折服了所有人。

    勇悍,不惧生死,同时身上的武艺也厉害,所以自然他就作为代表被推了出来。

    在冯永看来,这其实就是自己身边的小势力在争夺地位的缩影就连刘浑身后都有一个张小娘子。

    这种事情,只要关姬在身边,那就由她去处理好了,毕竟是冯府的正室夫人。

    而且有竞争才有进步嘛。

    虽然冯永抬头看天不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关姬得到了冯永全权授权,神色却是严肃起来,“有劳刘从事提醒,此事是我欠考虑了。”

    此话一出,不但是刘浑,就连冯永都有些惊异地看过来。

    只是关姬既然有虎女之称,在很多时候,做事自是大气,不逊男儿多少。

    更何况她又怎么可能把个人情绪置于阿郎的安全之上?

    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为阿郎的安全考虑,她也不可能去打击他们,更不能让那些跟随阿郎上沙场的部曲寒了心。

    于是关虎女就提出,让自己身边的这些侍婢和原先的部曲比一比,能者上,不能者下。

    骑马射箭,军阵演练,角抵搏斗,三局两胜。

    刘浑听到关姬提出来的办法,当下就大喜过望,“夫人此话当真?”

    关姬淡然一笑,“君侯为证,岂容儿戏?”

    刘浑看向冯永。

    冯永同样没想到关姬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公平的办法。

    “咳,既然夫人提出,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公平竞争,这个很好。”

    得到了冯永的允许,刘浑一抱拳,“那末将这就下去准备。”

    “细君要下场吗?”

    看着刘浑前去准备,冯永低声问道。

    关姬自信一笑,“比军阵的时候妾会亲自下场指挥。”

    军中缺少娱乐项目,如今听到了两位从事要比试,就连张嶷等人也前来凑热闹,甚至还亲自指挥着士卒圈出场地。

第0669章 比试

    骑马射箭,那是刘浑的拿手好戏。

    宿昔秉良弓,控弦声起,左三支素支,右两枚马蹄。

    在射箭前,他居然还有心情在飞驰的马背上耍起马术。

    左手抱马脖子,身子俯下身去,左右挪腾,做出各种惊险动作,有好几次都引起众人惊呼,以为他会掉下马去。

    等看到他再次在马背上坐直,又是一阵大声喝彩。

    坐在主位的冯永看到周围士卒皆是兴致高昂,自己也是不由自主地点头,在没有双边马镫的情况下,刘浑能在马背上做出这种动作,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冯永正这般想着,只见刘浑终于坐直了身子,有意控制住马速,待马速缓慢下来,嗖嗖几声,左三箭,右两箭,竖起的五枝箭靶上面,都多了一枝箭。

    “好!”

    “彩!”

    又是一阵轰然。

    刘浑是冯永所见过马上功夫最厉害的人物,杨千万的骑术可能能与之相比,但箭术肯定是比不过。

    赵广的箭术可以超过他,但在马上就远不如。

    刘浑打马绕了一个圈,回到主帅台下,大声道,“禀君侯,末将射箭已毕,请校阅。”

    冯永看了一眼男儿打扮的关姬。

    关姬神色不变,淡然道,“刘从事的骑艺少有人能比,此场某认输。”

    然后又转过身来,抱拳道,“请君侯让我们比下一场吧。”

    关姬这般轻易认输,不但让刘浑一愣,就连冯永亦是有些意外。

    结果很快就传了下去,底下又是一阵欢呼,同时还有轻微的嘘声。

    在军中,勇者进,懦者退。

    不战而退,是被人看不起的。

    冯永脸上有些不自然,虽然他们可能不知道关姬是自己的细君,所以才发出嘘声,但冯永还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关姬。

    只见她脸色不变,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安慰,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自己军心可用。

    关姬神色平静地站起身,走向站在场地一角的娘子军。

    娘子军可没关姬这般好涵养,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怒气腾腾。

    “只怕这一场刘浑要败了。”

    坐在冯永侧身后的张星忆突然说了一句。

    冯永一听,有些惊讶转过头去,“此话何解?”

    这里不是军营,只是临时围成的一片空地。

    而且此次比试也是半娱乐性质,不但军中闲着的士卒可以过来观看,甚至还有一些羌胡渠帅得了允许,领着人占了一些下边的位置。

    张星忆、李慕还有阿梅,得知这一场比试,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不过她们倒是没有明目张胆地露面,只是或坐或立在冯永的身后。

    “妾深知阿姊为人,若是没有把握,断不会答应与刘浑比试。上一场她败了,这一场她定会全力取胜。”

    “且从兵法上讲,阿姊那边的侍卫,人人皆是怒气勃发,正是军心可用之际。妾观那刘浑,方才轻易得胜一场,脸上骄色已现。”

    “再看他所领的那些部曲,虽然士气高昂,但阵形稍有散乱,远不如阿姊手底下那些侍卫那般严整。可知那边定然是起了轻视之心,骄兵必败,已可见矣!”

    张星忆这一番话下来,就连站在冯永身边充任临时裁判的张嶷,虽然知道是不太礼貌,但仍是忍不住地看向冯永的身后。

    君侯身边的这些女子,似乎每个都与别的女子不一样。

    夫人自不必说。

    那李慕也不用说,南乡慕娘子之名,即便是张嶷一直在军中,亦是有所耳闻。

    自北伐开始,到君侯定平襄为护羌校尉治所,军中粮食衣物从未缺乏,慕娘子功不可没。

    就连梅夫人,也是算学大家,如今还代替了魏郎君的位置。

    如今这张家小娘子两军未战前就已经能说得这般有条理,莫不成……是个会兵法的?

    张嶷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冯永却是突然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嘴里“咦“了一声。

    “这军阵,怎么有些眼熟?”

    冯永嘀咕了一声。

    张嶷闻言,连忙向刘浑所领的士卒看去,但见正是军中最普通的方阵,眼熟那是自然。

    然而当他看向夫人所领的娘子军,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说了一句,“确是有些眼熟。”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冯永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摸了摸下巴,心里的疑云顿生。

    虽然吧,自己在军阵指挥这方面不及格,那只是因为手残,但眼不瞎。

    娘子军所摆成的军阵,很明显不是军中的常见军阵,可是自己怎么会好像在哪里见过?

    此次关姬带过来的女侍婢,虽然只有一百名,可是她们刀枪盾矛之类,却是颇为齐全。

    这些女侍婢,其实是挂在冯永的部曲名额下。

    论起大汉如今拥有部曲数量最多的那几位,那都是刘备时代留下来的。

    比如说赵老爷子,比如说刘琰,比如说李严。

    他们要么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刘备的元老,要么是早拥立刘备有功,位高权重。

    在那个时候,特别是镇守一方的大将,私下里所能拥有的部曲,基本都是以千为单位。

    以孟达为例,他在投降曹魏时,领有部曲四千余家。

    至于等大汉制度开始规范下来,将领所能拥有的部曲数量,就开始被限制了。

    冯永如今也算是手握重权,且还是处于前线,合法拥有的部曲,也就是三百名,这已经算是多的了。

    永安宫的守将陈到,部曲也不过是数百。

    不过冯永的部曲数额一向不满员,一直维持在一百五十名左右。

    如今算上娘子军,仍不算是超标。

    看着那她们以小队为单位,各自跑位,前后搭配,左右配合,如同水流一般在缓缓流动,冯永牙疼般地吸了吸气,突然喊了一声,“阿梅,给我拿纸笔来!”

    古代的军阵,基本都是以周易里的符号代替了方位,每个方位都有其特定颜色,用来代表各个方位的营队,再配合以金鼓锣等东西来进行指挥。

    冯永之所以指挥不过来,就是因为他需要先把这些符号转化成自己所熟悉的文字和数字,然后才能做出反应。

    等有了决定,还得再把自己的意图再转换一遍,变成这个时代的军中术语,才再传下去。

    别说是指挥,就算是学,几乎也是同样的流程。

    就比如说是休门,代表着北方,颜色为黑。

    别人是一眼就能反应过来,因为这是古人的基础知识。

    而冯土鳖总是要下意识掰着手指头算半天,这北方是什么颜色来着?是哪个门来着?鼓声应该是几下?

    这就如后世国人学英语,学得再多,也还是纸面上的英语,口语一直很差,无法与外国佬正常交流。

    不过后世的思维也让冯永对军阵有着这个时代所没有的独特理解。

    那就是军阵中的不同武器的各个小分队配合,其实是建立在数学上的模型,以求取得发挥出最好的配合。

    阿梅身上一直有带着笔和纸的好习惯,因为平襄有很多事,需要她临时记下来,以免忘了提醒冯永。

    冯永拿着阿梅递上来的纸笔,看着底下的娘子军军阵,快速地写写画画。

    一百人不多,圈圈,方框,三角形等,代表着不同的小分队,很快就被画出来了。

    那边已经开始接触上了。

    刘浑是一名匈奴人,汉人的军阵他自然没有机会学过。

    跟随冯永以后,也是一直是领军冲在最前方,所以他最多也就是知道军中最基础的军阵。

    这一点从场下部曲所列出来的最简单方阵就可以看出。

    而他所面临的娘子军军阵,只见关姬不断下令,各个小队前进后退皆有章法,如行云流水,流畅十分,一看就知道是个高级货。

    冯永连画数张,把它们来回翻看,脸色已经变了,忍不住地喃喃道,“这特么的不就是八阵图?”

    他抬头看向场下,只听得娇喝声起,“杀!”

    有一部分部曲冲进阵中,很快就有人倒地,在战场上,倒地者非死即伤。

    双方才堪堪接触上,优劣高下立判。

    一百人当然组不成完整的八阵图,关姬只是取正前一面,其余各方位略做不取。

    冯永在纸上把其他七个方位画个大略模样,一个八阵图的模样就出现他面前。

    场下的刘浑已经急了,直接就从后面冲过来,想要凭自己的勇力挽回狂澜。

    只是这是演练,又不是生死之博,而且关姬反应极快,只见刘浑才逼出一个缺口,阵中就有几个身材高大的妇人,齐齐迎了上去,很容易地挡住了刘浑手里的木枪

    部曲皆是经过生死之战没错,但关姬带过来的娘子军,同样不是易与之辈。

    虽然除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其余个头大多有些矮小,但几乎每人都长得又黑又壮,冯永一看就知道是祝融部的女子战士。

    那可是出身蛮荒之地,在瘴疫之地与山林猛兽为伍的南蛮妹子。

    当年还参与了战乱,从她们此时手上那些狠辣的动作看起来,只怕也是见过血的。

    反观那些部曲,原本就是轻视之心,再看到对面是女子,手头就更轻了几分,再加上娘子军进退有序,他们又是各自为战,不吃大亏才怪。

    之所以没有一下子溃散,是因为他们引以为傲的纪律性和组织性。

    只是若是他们面对的是这个时代的普通士卒,可能还有机会翻身,但他们面对的是有着同样纪律性和组织性的娘子军。

    关姬训练娘子军已有两年,其操典还是冯永亲手帮忙修定,所以娘子军在这方面是与部曲看齐的。

    一时间,部曲猝不及防之下,人翻马仰,竟是抵挡不住。

    场中的情况先是引得周围的人一阵惊呼,然后又是哄然大笑。

    就连最讲究仪容的李慕都忍不住地低下头去,忍不住地“噗嗤”地笑出声来。

    倒是张嶷脸色有些难看,他走到冯永身边,低声道,“君侯,叫停吧?”

    冯永点点头,“让他们停下吧。”

    又看到张嶷的神色,知道他心里是怒其不争,当下宽慰笑笑,把手里的纸递过去,“刘浑输得不冤,夫人所用的乃是丞相独创的八阵图。”

    “当今天下,唯有能挡住曹贼精锐骑兵的虎步军,才练有这种军阵,没想到夫人竟然也会。”

    冯永越说,嘴巴就咧得越大,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

    同时心里感叹一声,黄月英看来当真是把细君当成了亲生女儿看待。

    若说关姬不是从黄月英那里得到的兵法,那还能是哪里?

    冯永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方才他们轻敌,此次让他们吸取教训也好,不然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

    现在自己手下的将士,比起北伐前,普遍有一种自视甚高的自信。

    冯永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刚出新手村就卡位无伤砍翻了敌对公会的一个堂口,然后又血战对方长老所领的精英不落下风,同时还帮会里的其他长老攻下其他堂口,最后跟着副帮主战陇西,断渭水。

    一系列的亮眼操作让公会里的众人大喊“666”,同时还受到帮主亲自奖赏(一箱布料票子)。

    要说他们没点自傲之心,那是不可能。

    军中有自信那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有危险,所以让关姬稍稍打压一下也好。

    冯永身边的部曲,在军中也是有编制的,而且还是精锐亲卫。

    可以说,刘浑所领的部曲大意之下输了,同样是打脸军中。

    场中的双方得到军令,很快就开始撤出场外,倒下的人有几个竟然不能自己站起来,需要同袍扶着走,可见那帮娘子军下手有多狠。

    冯永重新坐了回去。

    “阿兄觉得下一场谁会赢?”

    张星忆看到自己先前的预测得到验证,兴致很高,凑过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细君。”

    冯永毫不犹豫地回答。

    “为何?”张星忆颇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刘浑乃是胡人,胡人在角抵这方面,可是厉害呢!阿姊总不可能亲自下场吧?”

    冯永转过头去,瞟了张星忆一眼,但见她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引得他心里有些痒痒,“要不我们打个赌?”

    “好!”张星忆爽快地答应,“我赌阿姊这边赢!”

    冯土鳖神色一僵。

    “说,赌注是什么?”

    张星忆却是没想着放过冯永,紧追着问道。

    “我想了想,赌博不是好事,还是算了。”

    冯永开始耍赖皮。

    张星忆神色变得恼怒,“呸”地一声,骂道,“没胆鬼!”

    冯永装作没听到。

    这时,只见场下的娘子军散开一条通道,一个肉山轰隆隆地走到场中,对着部曲的阵营大喝一声,“谁要与我比角力?”

    引得所有人一阵轻微的骚动。

    祝融部的撼山妇,如果关姬不知道其弱点在哪,在空手的情况下,未必有把握拿下。

    按照冯永的估计,若是有再给她们服下某种药汤,只怕就是赫赫有名的黄巾力士。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刘浑的目光有些闪烁,脸上神情有些凝重,似乎想起了什么。

第0670章 我有一个计划

    刘浑身为匈奴人,却能被韩龙收为弟子,自然是有其原因的。

    他身为匈奴小王子,自称是大汉度辽将军之后,又是去卑之孙,这一层身份并没有让他在大汉境内减分。

    相反,作为仰慕大汉,主动学汉话,习汉字,遵循汉家礼仪的匈奴人,他会受到了更多的另眼相看。

    因为这种行为,既满足了汉人大汉主义的心理,又让汉人颇有教化成功的成就感。

    这种风气,其实还是得追溯到孝武皇帝身上。

    孝武皇帝曾受匈奴浑邪、休屠二部之降,其休屠王太子金日被安置在黄门署饲养马匹,后来受孝武皇帝所重,逐渐成为重臣。

    孝武皇帝病重时,随从霍光接受顾命,成为辅政大臣。

    其人忠心不二,子孙后代忠孝显名,七世不衰,算得上是胡人归化的最成功典型人物。

    不得不说,金日的成功,为后来者做出了一个相当优秀的榜样。

    刘浑的祖父去卑,受命护送大汉天子出走长安,原本也是想走这么一条道路。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对胡人戒心极重的曹老贼。

    没能捞到什么好位置不说,后面匈奴单于呼厨泉来朝,被姓曹的扣留在邺城,反是把右贤王去卑派去平阳,监视五部匈奴。

    这简直就是把去卑放到火架子上烤。

    只待去卑死后,其本部铁弗部马上就四分五裂,其子刘诰升领着剩下的族人,在并州的一个角落苟延残喘。

    部族已经没落了,刘浑又不是刘诰升的嫡长子,继承不了那点可怜的家业,而且他也看不上眼。

    于是就借着祖父还留下的那么丁点关系,到中原流浪,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出路。

    所以匈奴小王子这个名号,说它是假的倒不算假,但若是说有什么含金量,那也是不可能的,含水量还差不多。

    曹家人做事不地道,右贤王去卑立了功劳,都被当成抹布一样用了就扔,一个含水份的小王子算个什么东西?

    所以刘浑出路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位师父,这就是韩龙。

    最后跟着韩龙从河北过关中,到了汉中。

    反正在刘浑三代人看来,曹贼干的都不叫人事。

    祖父去卑好不容易有个救驾之功,虽说没想过能像金日那般坐到辅政大臣的位置,但好歹也可以让子孙后代有个念想吧?

    没想到曹老贼却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大汉天子变成了笼中鸟雀,去卑还被打发去北方做抹布。

    好不容易等曹老贼死了,没想到上来的曹丕更狠,直接就篡了汉家天子的位。

    天子都改了姓,前朝的功劳谁还敢再提?

    于是来到汉中的孙子刘浑就寻思着,季汉天子,他也是姓刘啊,听说和丢了皇位的那个刘天子,还是同一个祖宗?

    我不如学大父,继续效力于刘家天子,说不得还能博出一条出路呢?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刘浑的师父韩龙,非常欣赏刘去卑和刘浑的这份忠心。

    毕竟游侠嘛,忠义二字当头。

    所以刘浑也知道了韩龙的一些秘密。

    比如说,韩龙这个韩,与前汉的两个开国功臣有着极大的联系,最让人觉得惊奇的是,他们连名字也是一样的,都叫韩信。

    一个是淮阴侯韩信。

    一个是异姓诸侯王韩信,为了与前者有所区别,一般称之为韩王信。

    这两个人虽然姓名相同,且皆为高祖皇帝统一天下立下大功,但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联系。

    之所以两韩最后秘密合二为一,完全是因为一个人。

    这个人同样也是前汉开国功臣,名字叫陈。

    这些遥远的辛秘,早就湮灭在数百年的时间长河里,不为世人所知。

    但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他们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下来,守着那些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辛秘。

    这些人的身份,被称为山门中人,或者叫隐世高人。

    黄巾力士这种本是方士口中相传的人物,在黄巾之乱里第一次大规模出现在世人面前,刘浑自然也是听师父韩龙说过的。

    听说此事还有山门高人掺和其中。

    看到场中的撼山妇,刘浑再看向远处的高台,眼中忽明忽暗,疑惑之色更浓。

    场中的撼山妇那迫人的气势让部曲没人敢轻易上前。

    “刘从事,你看这如何是好?”

    刘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君侯常说,输人不输阵。此战我们只怕没什么把握,但却不能这般轻易认输,且让我上场去试试。”

    说实在的,第一场刘浑上去了,第二场他又是指挥,第三场他再上,就有些不讲规矩了。

    于是就有人自告奋勇,“刘从事,此场还是换我们上去吧。”

    刘浑摇了摇头,“角抵我甚是熟悉,就让我上吧。我乃是胡人,就算是输,别人也不会太过于笑话。”

    说完,刘浑拨开众人,走入场中。

    “这刘浑倒是有自信。”

    台上的张星忆看到刘浑出来,有些意外地说道。

    “他这不是自信,只是不愿意轻易认输罢了。”

    虽然刘浑是张星忆举荐给他的,但他却是比张星忆更了解刘浑。

    “此人看起来年纪虽然不大,但可能是出身游侠的关系,胆气不缺,最难得的是颇有勇略,又有主见。就是性子有些倔。”

    听到冯永这般评价,张星忆嗔怪地说道,“前面听起来,还以为你是在夸人,这最后一句,却又不知你是在夸人还是损人。”

    底下两人已经开始相博,只听得呼喝有声,刘浑在挪腾之间,竟没有一下子被撼山妇扑倒。

    “当然是夸人。他这个性子,若是用对了地方,那就叫坚持。

    冯永眼中亦是有些赞赏地看着下边。

    关姬在第一场认输,那是因为她下面两场她已经挖好坑等着人往下跳,而且那未必不是她的骄敌之计。

    后面也证明她的能力。

    胜者无可指摘。

    但若是刘浑在退无可退的第三场认输,那性质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败者百口莫辩。

    所以他即便是知道自己胜不了,也要咬牙上场。

    这时,关姬走上高台来,坐到冯永身边,轻声道,“阿郎,这一场不如就直接喊停吧?”

    冯永知道她的意思,当下就摇了摇头,“军中不比外头。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不能说为了一团和气,就互相留个面子。”

    “别人我不管,但我所领的士卒,决不能有这等风气。”

    冯永说到这里,目光虽是落在场下,声音却是有些幽远。

    “只有敢正视自己的不足,即便是自己的敌人,也要努力学习其长处,才能不断砥砺前行,更进一步。”

    “所以这一次,就是打痛他们,让他们丢丢脸,让他们清醒过来。”

    一支强军必须有百折不挠的韧性。

    天下没有不打败仗的军队,至少冯永没想过自己手下这支军队能一直打胜仗。

    如果他们连这点小挫折都经不起,那自己也没必要带着他们继续向前。

    此话一出,张星忆李慕等人还只是觉得冯永做事公平,但关姬和张嶷却是心头一震。

    北伐一役,其中最为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街亭一战。

    现在大汉境内都流传着冯君侯领着大军,在“其坂九回,不知高几许”陇山上来回转战,先取陇关,再战街亭的传说。

    什么颇有淮阴侯背水一战的遗风,什么练兵有方,所属士卒皆是精锐等等。

    其中最有名者莫过于冯永对着将士所喊的那一句话。

    “我的大族,就竖在这里,不退半步。贼至,我便提这三尺剑,与贼同归于尽。北伐以来,吾从未闻军中有大将殉国者,若有,请自冯永始!”

    旗不退后,愿提三尺剑,殉国自我而始。

    将士一往无前,死不旋踵。

    有这样的统帅领着这样的士卒,谁敢轻视?就连大汉丞相都颇为满意。

    君不见冯永所领的军中,有许多是与大汉军制是不太一样的,但丞相却是一字未提。

    只是万万让人没想到是,冯永居然在公共场合,第一个对自己麾下士卒表达了不满意,甚至刻意要让他们丢脸。

    但也只有冯永有资格对他们这般指手画脚。

    不然即便是换作亲自训练出陌刀队的张嶷,也只能是沉默不语,同时他在心里想道:君侯对士卒要求之严,实是世间罕见。

    这时,台下的角抵已经分出了胜负。

    虽然刘浑有勇力,但在体型庞大又是专攻近身搏斗的撼山妇面前,没有兵器在手的刘浑也只能是屡次被掀翻在地。

    这一回,倒是没有人发出嘘声,毕竟面对一个分不清男女的肉山,谁都会觉得压力山大。

    待张嶷宣布出结果后,冯永站起来,走到高台的最前面,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冷峻无比。

    然后就有女侍卫抬上来一个巨大的喇叭。

    很明显,部曲经此过这次比试,连抬个喇叭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只待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如同雕塑一般的冯君侯这才指着下边,突然大骂了一声,“废物!过两天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冯永的嗓门,真要放开了喊,本来就不低,骂人的话再经过喇叭的扩大,嗡嗡作响,如同暴雷一般。

    这一声骂得所有部曲都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刘浑看着肉山离开的方向,眼中忽明忽暗。

    上头的冯永又指了指那些过来看热闹的士卒,“你们也一样!最开始的时候,嘘人家的是不是你们?嗯?有本事你们上场试试?”

    于是原本只是过来看热闹的士卒祸从天降,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最后连过来看热闹的羌胡也没能逃过,“还有你们,我护羌校尉的军中不养闲人,你们若是想要加入,那就最好拿出真本事来!”

    部族若是能成为护羌校尉军中的兵源,那自然就是能受到最好的待遇,免税赋那就是最基本的。

    若是能立下功劳,或者是被冯君侯看重,只要在羊毛毛料这方面稍微倾斜那么一点点,就足够族里吃个肚儿圆。

    更别说什么茶啊糖啊这些稀罕货色。

    能前来观看的羌胡头目,基本都是被护羌校尉认可的部族头目,如今他们想起那一堆肉山,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护羌校尉军中,究竟什么样的勇士,才算是合格?

    冯君侯在高台上,口沫横飞地喷了一通,直到口干舌燥,这才停了下来,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独留场下数千人不敢动弹。

    待到了夜里,冯校尉亲自泡了一杯蜂蜜,把它捧到正坐在桌前。

    然后再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关从事向后,谄媚地说道,“细君,把蜜水喝了再睡吧?”

    哪还有白日里那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关姬“嗯”了一声,放下梳子,走到桌前,把桌上正好入口的温蜜水喝下去。

    冯校尉又跟了过来,双手搭在关姬的肩膀,开始帮忙按摩起来,“细君今日当真是辛苦了。”

    “倒也算不上辛苦,不过是下场指挥了一场罢了,当时妾又没亲自动手。”

    关姬只觉得肩膀上的双手力度正好,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要不说细君厉害呢?那刘浑也算是一员勇将了,没想到细君还没亲自动手,就能把他打败了。”

    冯永凑上去说道,“细君今日的军阵,看起来很不一般呢。”

    “这是……嗯,烦请阿郎的手往这边按按。”

    关姬示意了一下。

    “是这里吗?”

    “对。”

    “细君方才想要说什么?”

    “妾想说,这是叔母教的啊。”

    冯永一听,心头一喜,心道果不出我所料,“那这军阵叫什么?”

    “阿郎,这个位置用力些。”

    “好好。”

    冯永连忙卖力地按摩起来。

    “这个军阵啊,就叫八阵图。”

    关姬舒服地眯起了眼,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冯土鳖差点喜翻了心,手头竟是停了下来,“想不到丞相夫人竟然也会这八阵图,还教给了细君?”

    “这有什么啊?丞相推演这八阵图的时候,叔母可是也帮了不少忙呢,阿郎怎的不按了?”

    关姬看起来很是享受冯永给她按摩。

    黄月英牛逼!(破音)

    “好,好,按,按!”冯永手上继续用力,脑袋又凑过去,悄声问道,“那这八阵图,细君可是学成了?”

    “哪有那么容易?这八阵图中的士卒越多,军令就越是繁琐。妾如今也就是学了点皮毛,最多也就是能指挥两千两人演练这个军阵。”

    “再多就不行了,一旦指挥不过来,阵内流转不灵,反倒不美。”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在陇西的时候,诸葛老妖指挥几万人组成八阵图,那不是十六线程的操作能力是什么?

    “指挥不过来可以学嘛!”冯永坐到关姬身边,鼓动道,“如今护羌校尉可有名额万人,细君可是护羌从事呢,尽管拿他们练手就是。”

    想想以后,老子领着万人组个八阵图,阵眼有夫妻两人,一人当木偶,只管看就行,一人当实际指挥者。

    什么张郭淮,我会怕你们?

    关姬看了一眼冯永,突然忍不住地“噗嗤”一笑,然后又乐得前俯后仰,“我说今夜阿郎怎么这般反常,原来是想让妾教你军阵?”

    笑了好一会,关姬这才握住冯永的手。

    “阿郎既有所求,只管说出来就是,又何须这般拐着弯说话?你我夫妻一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冯永“啧”了一声,“教什么教?我还需要细君教我?丞相当初也想要教我呢,只是我没学而已。”

    “能得丞相亲自教阿郎,那是多少求都求不来的事情,阿郎怎么就不学呢?”

    关姬脸上露出惋惜无比的神色。

    冯永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道,“八阵图太复杂了,我学不会啊!”

    “噗!哈哈哈……”

    “莫得笑!再笑我就不客气了!”

    冯君侯恼羞成怒,”我有一事欲与细君商量。“

    “好好,妾不笑,阿郎请说。”

    ”我有一个冬日作训计划。“

    ”啥计划?“

    关姬抚了抚胸口,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冯永,脸上又是憋不住露出笑意,最后竟是笑抽着趴到桌上。

    “反了你!”

    “阿郎,阿郎,我知错了!呀,轻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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