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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86章 月氏城

    河西走廊,也就是现在的凉州之地,在匈奴崛起以前,曾属于月氏游牧之地。

    匈奴的一代雄主冒顿,曾被前任单于头曼,也就是他的父亲,送到月氏当人质,以求得匈奴一族的安稳。

    后来匈奴日益强大,与月氏展开战争,冒顿趁机盗取好马逃回匈奴。

    再之后,冒顿继位匈奴单于,举全族之兵攻打月氏,月氏大败。

    后面经过数十年对月氏的不断攻伐,匈奴终于把曾经强大的月氏逼出河西走廊。

    月氏大部分族人向西迁移。

    剩下的小部分人,逃入汉境,内附大汉。

    当时是孝文皇帝在位,大汉经过考虑,把他们安置在长城以内水草丰茂、地广人稀的略畔山一带。

    后来又在略畔山旁边建起月氏城,让月氏降胡聚集居住,同时让他们帮大汉防备北方的匈奴。

    月氏城往北,就是草原。

    往西,则是萧关,过了萧关,往南通天水,往西达凉州。

    杨条本是当地豪族,素与胡人交好,听闻大汉攻伐陇右,举宗族之兵响应。

    当时的安定郡动荡不安,不少地方的官吏纷纷逃亡,更别说有人来管杨条。

    于是杨条胁持了当地的官吏,进入月氏城,据城而守。

    再后来,魏军大军从关东来援,月氏城内也曾恐慌过。

    只是没想到魏军在陇右被打得大败,连御驾亲征的魏帝最后亦被迫灰溜溜地离开长安。

    杨条等人胆气皆是大振。

    随后汉军占据萧关,又派人前来接应,让杨条终于彻底定下心来。

    唯一可虑的是,大汉在孝武皇帝时期,大力压制匈奴,月氏城开始逐渐失去了它的价值。

    这个几百年前建起来的城池,如今因为缺乏修缮,不但城墙矮小,而且早已破败不堪。

    赵广鉴于此城不好守,且距萧关太远,曾建议杨条率军西移,但却被杨条拒绝了。

    原因很简单,在月氏城,他算是地头蛇。

    但若是离开老家故地,那就得要听命于人。

    再说了,杨条相信,汉军为了能控制安定,肯定不会放弃月氏这个重要之地。

    赵广对杨条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得资助了一些物资,同时与他约定,互为呼应,若是事有不谐,须早派人来报。

    寒冬的到来,让月氏城与萧关之间的通信变得越发地阻滞。

    无论是萧关的赵广,还是月氏城的杨条,因为魏军在陇右的大败,皆对魏军产生了一定的轻视心理。

    再加上安定郡冬日里变得严寒,谁都不认为魏军会在冬日里出兵。

    所以不但杨条,就算是赵广,在这种天气下,警戒心严重不足。

    临泾被平定的消息还没传过来,夏侯霸就已经领着三千精骑来到离月氏城三十里的地方。

    此时的月氏城守军对魏军的到来仍是一无所知。

    待夏侯霸派出的哨骑得知月氏城对自己的到来毫无反应兵,大喜过望。

    先是令大军下马休息,同时不得升火,以免得暴露目标。

    只待天黑,又挑出精锐敢死者三百,同时许以厚恩重利,亲自领人先行。

    时有校官劝阻道,“将军身份贵重,月氏杨贼,不过是蟊贼,如何值得将军以身犯险?不若先行围城,待大将军领军到来,再行攻城?”

    夏侯霸说道,“不然,月氏城年久失修,城墙矮小,城中守军不足,且无防备,破之正当其时。”

    遂带敢死者赶到月氏城下,此时已是三更。

    不但城中的人早已熟睡,而且城头的杨家宗兵亦是躲在角落里升火取暖。

    夏侯霸领着三百精锐,挑选城墙破损的一角,脱去盔甲,身上着厚毛料衣物,身先士卒,以利刃掘坎,攀援而上。

    月氏城乃是前汉汉初所建,以土夯筑,外头没有包砖,再加上城墙不高,夏侯霸很快爬到城头,望火光而去。

    悄悄爬上城头的魏军偷袭杀死坐在火堆边烤火和昏睡的士卒,然后打开了城门。

    早就等候在外头的魏军一拥而入。

    这时,巡更的杨家宗兵终于发现了异常。

    “杀!”

    夏侯霸仍是一马当先,直冲向巡城的杨家宗兵。

    有备对无备,再加上魏军乃是精锐,又岂是杨家宗兵所能抵抗的?

    这支巡城守兵仅仅一个照面,便死伤惨重,他们最后以无一还生的代价,终于惊动了城内的守军。

    夏侯霸看到惊动了守军,传令赶到的魏军主力赶快进城,同时还让人点起火把,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一时间,城内火光冲天。

    月氏城内有一牙城,乃是杨家嫡系居住之地。

    外城的动静暂时没有惊扰到这里,所以杨条仍在沉睡。

    有亲兵火急火燎地拍着他的屋门,大声地喊道,“宗长,宗长,不好啦,魏军进城了!”

    杨条被身边的妾室唤醒,仍是高卧不起,睡眼朦胧地说道,“魏军?什么魏军?魏军不是远在新平郡?”

    “宗长,是真的!这支魏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城门也不知是怎么失守了,如今城内一片混乱,宗长,请速速起来!”

    听到门外亲兵的话,杨条这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在妾室的服侍下匆匆地穿好衣物,打开了房门。

    “怎么回事?今夜守城的人呢?”

    亲兵满脸焦虑地说道,“没了,全没了,如今城乱糟糟的,全是魏军!宗长,这可怎么办?”

    杨条听到亲兵的话,这才注意到,外头的喊杀声正不断向这边靠近。

    不远处,火光照亮了夜空,也不知是烧了房子还是魏军举着的火把。

    在灯烛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杨条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魏军兵临城下的场面,他并不是没有设想过。

    但他所设想的,是提早发现敌人,并及时通知萧关的汉军,并力守城。

    最不济,就算是月氏城不足守,亦可以在魏军到来之前,从容领着族人退往萧关。

    而不是眼前这种连魏军从哪里冒出来,什么时候进的城都不知道。

    “我们还能召集起来多少人?”

    杨条很快就清醒过来,他强行按捺下心头的慌乱,厉声问向亲兵。

    “回宗长,除却守着牙城的,外头的守兵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上。”

    “那就是说,只有一百人?”

    杨条敢领兵抗魏,自然不会一无是处,在短暂地慌乱之后,他很快就做出决定。

    当机立断道,“你速去召集牙城内所有的族人,收拾好东西,随时听我之命。”

    然后转身回到屋内,吩咐屋中的姬妾帮忙披上甲衣,然后提着宝剑,前去与牙城内的族人汇合。

    一路行去,遇到乱窜乱叫的下人,便一剑刺死,同时不断地喝令,“速去牙城中间空地集合!”

    牙城的中央,亲兵部曲们早就护着杨家嫡系老少十数口,在空地等候。

    杨条也不同他们解释,直接就问向守着牙城的亲兵将官,“魏贼是从何处而来?”

    “回宗长,南边人火光最盛,东西皆有喊杀声,唯有北边尚无动静。”

    “好,我们立刻从北边走。”

    杨条一刻也不留恋,果断地说道。

    “宗长,万一北边有埋伏,那当如何?”

    有宗老犹豫地问了一句。

    “魏贼趁夜袭城,岂会有万全之备?”杨条反驳道,“速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说完,令亲兵在前开路,领着族人慌乱出城。

    有妇人牵住杨条的衣角,“阿郎,四郎尚未过来,现在不知何处……”

    杨条回头怒道,“岂能因一人而累全族?谁人不来,那就是生死由命!”

    说罢,连连催促众人加快脚步。

    杨家嫡系足有近百人,如今才聚集十数人,何止一个四郎没来?

    但杨条已经没时间等了。

    黑夜里,有人跟不上队伍,跌跌撞撞的,也不知身处何地,起先还顾忌魏兵,只敢低声呼叫。

    到了后面听到没有呼应自己,心里一急,便什么也不顾不得了,大声呼喊起来。

    夏侯霸虽顺利进入城里,但终是因为不熟悉城里各要道,只能带着人一路向着城中心杀过去。

    同时他还吩咐士卒不断地乱抛火把,引起混乱,壮大声势。

    一路上不断有杨家宗兵出现,有溃散不成军的,也有试图顽抗的,皆被夏侯霸杀尽。

    待他带着人冲到牙城门下,却见城门大开着,里头灯火通明,时不时闪过人影,牙城上一个守兵也没有,显得很是混乱。

    夏侯霸大喜,这月氏城守兵,果是乌合之众!

    当下大喊,“杨贼,纳命来!”

    哪知等他冲到牙城内,令人搜索之后,这才通过审问下人得知,杨条早已从北门跑了。

    夏侯霸大急,连忙让人前去追赶。

    只是月氏城本就是前汉专门划分出来给来降的胡人居住,周围又是放牧的地方,杨条进城后,得以收集了不少的马匹。

    此时这些马匹帮了他的大忙。

    杨家族中有人不识骑马或掉队者,落在了城内,被魏军拿住。

    逼问之下,夏侯霸这才得知杨条带着亲信和族人出城后,骑马向西边而去。

    统大军在后头的曹真得知夏侯霸夜袭月氏城,极是高兴。

    对着前来迎接夏侯霸说道,“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虎步关中。汝率军急趋月氏,轻破杨贼,颇有汝父遗风。”

    夏侯霸得到曹真称赞,脸上非但没有高兴之色,反是面有愧色,“此战不能擒杀杨贼,实是末将之过。”

    “杨贼不过一蟊贼,逃便逃了,无伤大局。我所喜者,乃是看到仲权颇有大将之风,看来大魏又要多一员上将。”

    曹真却是浑不在意杨条的逃逸,反是对夏侯霸大为赞扬。

第0687章 礼重

    萧关处于安定郡高平县(非后世的高平),离月氏城有二百里。

    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关口,而是指瓦亭峡这一带长达近三十余里的防御带。

    峡谷两面双峰对峙,泾水中流,可以利用地形的高下纵横,筑成大大小小的堡寨,坞堡,形成立体防御体系。

    萧关则是矗立高处,总摄险要。

    但自光武皇帝重兴汉室后,北边和西边都没有能威胁到关中的势力。

    即便是檀石槐时代,大多也是从幽州、并州进犯,最多再加个凉州之地。

    对处于并州和凉州中间的安定郡萧关这条南下线路,却是少有人提起。

    后汉的凉州之乱,羌胡大多也是走关陇大道,经陇关翻过陇山,进入关中。

    不得不说,比起前汉,萧关的重要性下降了很多。

    再加上最近的一次大规模凉州羌乱又是在曹操手中结束的,至曹丕篡汉,凉州、陇右、关中皆在魏国掌握之中。

    萧关北边是散乱而居的羌胡,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于是萧关的地位进一步下降,基本处于半荒废的状态。

    所以赵广才能趁着安定郡响应大汉北伐的时候,轻松夺取萧关。

    杨条在亲兵的护卫下,连夜一路向西狂奔,第二天下午就跑到了萧关城下。

    正在涮火锅的赵广听到杨条带着族人来到萧关,吓得箸子上的的羊肉都掉到了桌上。

    “这个时候杨条怎么会来这里?莫不是月氏城出了什么事?”

    作为萧关守将的赵广,自然也不是一天到晚涮火锅吃羊肉,好歹也是有几分反应能力的。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起身,捡起掉在桌上的羊肉,塞到嘴里。

    然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城关上,看到关下一百多人,为首者正是杨条。

    看到赵广探出头去,累得直伸舌头的杨条精神一振,“赵将军,魏贼追赶甚急,烦请开城门!”

    身边传来脚步声,赵广转头看去,只见杨千万正步伐匆匆地过来,“将军,峡谷外头没有魏军。”

    萧关本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备西边和北边,对东边不甚重视。

    所以当初选定建萧关的位置,偏于东面。

    比起西面来,东面峡谷要短很多,地势也没那么险要,所以关城的作用显得犹为重要。

    赵广虽然在其他方面不行,但领军方面还是合格的。

    同时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话,听冯永的话。

    冯永让他紧守萧关,不得轻离的话,他一直牢牢记着。

    听到杨千万这个话,赵广沉吟一声,“这只能说明魏军没有在峡谷外,我们还是得小心。魏然,你亲自带着人下去。”

    “记得先把城外那些人的兵器都下了,再让他们进来,千万小心。还有,领他们进关后,一定要集中看管,不得随意走动。”

    杨千万抱拳道,“诺!”

    不一会儿,杨千万领着杨条来到赵广面前。

    “怎么回事?”

    还没等杨条行礼,赵广就劈头问道。

    杨条满脸的羞愧,“回将军,月氏城丢了。”

    赵广心里一沉,深吸了一口气,“怎么丢的?”

    “曹贼猖獗之极,趁夜偷袭,小人一时不防,被人得了手……”

    杨条越说,越是羞愤欲死。

    赵广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当初他就曾让杨条移师西边,所以对月氏城并不算太看重,他看重的是杨条所领义军,能与萧关相互呼应。

    对于月氏城的态度是,对守住最好,那样的话可以对关中施加更大的压力。

    守不住也无妨,只要萧关在手,随时都可以南下。

    至于杨条,他的象征意义比月氏城还重要,必须尽量保他不死。

    如今看到杨条能自己安全跑到萧关,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想到月氏城被偷袭而失守,而自己却连魏军什么时候北上的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大意之极!

    如果魏军此次是冲萧关而来,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想到这里,赵广又询问了关于偷袭月氏城的魏军情况,哪知这杨条却是吱吱唔唔地说不清楚,只说了魏军至少有万余人。

    赵广无法,只得先派人领他下去休息。

    待回到关城的将府,把所有人都遣散出去,唯独留下杨千万,赵广这才咬着牙骂了一声:“废物!”

    “稀里糊涂就丢了城,别说是对方有多少人,就连对方主将都不知道是谁!”

    “这等乌合之众,当初吾实不该对他们有所期待!”

    杨千万开口道:“那杨条不是说曹贼至少有万余?”

    赵广冷笑一声:“万余?若是有万余,还至于夜袭?还能让他有机会带着妻子儿女跑到萧关?”

    想起自己数次劝杨条移师西边,他非要死守月氏城。

    如今如丧家之犬跑来找自己,却连曹贼的丁点有用信息都没能带过来,赵广越发恼怒。

    “魏然,这几日,你派出哨骑,细细打探一番,月氏城那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杨千万点了点头:“好。”

    “我们的眼界终究还是比不过兄长。”赵广长叹一声,“兄长决定冬日练兵,让士卒适应在寒冬里作战,果是有先见之明。”

    杨千万听到赵广这话,略有担忧地说道:“义文也想要学兄长在冬日里练兵?只怕有所不妥。”

    “我又何尝不知?”赵广苦笑一声。

    别说是自己,就连身为陇右都督的自家大人,只怕也没有兄长那等本事,敢在冬日里实行大练兵计划。

    以前不管是在南乡,还是南征,甚至驻守沮县,都有兄长安排后方,自己只要领军就行,不用管那么多事,觉得领军甚是轻松。

    如今领大军守萧关,处于陇右都督府的管辖之下,虽然都督是自家大人,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自己要考虑的事情多了,总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远远比不上后方有兄长全力支持时那么流畅。

    “在没有打听清楚魏军的虚实之前,这些时日我们须得万分小心。”

    赵广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们两人每日轮流去关外的各个寨堡巡视,免得重蹈月氏城的覆辙。”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如何加强布防,同时把月氏城丢失的情况,派人迅速告知陇右都督。

    等冯永拿到从陇右都督府那里转过来的消息,已经是十二月,进入了最冷的季节。

    平襄有工程队给自己提前筑了院子,盘了坑。

    首阳可没这个条件,平常取暖的方式就是坐在火边上烤火。

    “夏侯霸寒夜袭月氏城?”冯永拿公文随意一扔,“二郎这次就算是被杨条拖累了,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虽然月氏城失守不是赵广的错,但谁叫萧关离月氏城最近?

    而且名义月氏城还是处于萧关守军的保护之下。

    月氏城失守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不知道是月氏城是怎么丢的,这个脸丢得实在是有些大了。

    现在只能查出月氏城的守将是夏侯霸,这不是搞笑么?

    换自己是陇右都督,自己也会恼火。

    杨条是举大义之人,哪有受罚之理?

    所以板子肯定要落到赵广头上。

    更何况陇右都督还是把赵广从小打到大的赵老爷子?

    冯永先为赵广默哀一秒。

    关姬捡起公文,刚要细看一遍,又听到冯永嘀咕了一声:“这夏侯霸,终于出现了么?”

    “阿郎认识这夏侯霸?”关姬有些好奇地问道。

    “不认识,但听说过。”冯永摇头,“他的大人,细君应该知道,就是被黄老将军所杀的夏侯渊。”

    夏侯渊被黄忠杀了,他的儿子夏侯霸,看样子在不久的将来很有可能会对上赵广。

    而赵广,十有**是黄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冯永不禁古怪一笑,这命运,当真是奇妙。

    倒是关姬,看到冯永这种神色,直接就是踢了他一脚:“夏侯渊可是西乡侯府老夫人的从叔呢。”

    “听说当年夏侯渊宁愿饿死自己的幼子,也要把养活老夫人,简直比亲生女儿还亲。”

    “后来夏侯渊战死在定军山,还是老夫人请求先帝,让她收拢夏侯渊骸骨,进行厚葬。”

    张夏侯氏其实也不算老,才刚过四十。

    只是看到火光把关姬的脸庞映得红红的,更显得美艳,张夏侯氏……那就是妥妥的老夫人。

    唯一让冯永不解的是,细君的反应似乎有些大了,于是他咕哝了一句:“老夫人就算是夏侯渊的亲生女儿,那又关我什么事?”

    关姬脸上似笑非笑:“那这么一来,夏侯霸可不就是四娘的堂舅了?怪不得阿郎这么熟悉。”

    冯永登时满头冒汗。

    细君你这想像力,可真丰富!

    可是我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夏侯霸呢?

    冯君侯开始苦苦思索。

    好久之后,他的目光落到关姬的身上,开口说道,“细君,你有没有发现,自打你有喜以后,身子越来越圆润了?”

    关姬:……

    这时,守在外头的侍婢解救了冯永:“禀君侯,慕娘子已经赶到首阳了,正在进城。”

    “哦,这么快?”

    冯永一喜。

    虽说从汉中到祁山可以走西汉水水道,而且从冀城到襄武,又可以一路沿渭水西进。

    但毕竟是在这么冷的天,李慕居然能这么快赶到,动作当真是够快的。

    “慕娘子这两个月可是来回奔波呢,又是操心阿郎的事,又是为了妾身,想来定是辛苦,阿郎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关姬在一旁提醒道。

    “我晓得。”冯永点头,站起身,“细君你且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接一下。”

    堂堂一个君侯,出门迎接一个慕娘子,这样够给面子了吧?

    当刚从城门口那边过来的李慕看到冯永站在帅府门口,脸色都变了,快步上前,屈膝行礼道:“妾见过君侯。”

    “快起来,无须多礼。”冯永示意她起身,“这一路从汉中行来,辛苦了。”

    李慕一听冯永这话,起身后看了看周围,张了张嘴,又不敢相问。

    虽然没有明说,但冯永还是从她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出了她不敢问出的问题。

    当下笑了笑,“我就是特意出来迎接你的,里面请。”

    此话不出,不但是李慕脸上现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就连跟在她身后的随从亦是露出惊骇之色。

    “君侯这般大礼,妾实是不敢当。”

    赫赫有名的慕娘子脸色一下子吓得发白,连退后几步,垂首肃立。

    “别人当不得,唯你可以。”冯永不在意地一笑,“外头冷,先进去再说。”

    李慕嘴唇嗫嚅了一下,不敢迈开步子。

    “这也是细君的意思,说你陇右和汉中之间来回奔波,实是太过辛苦,让我好好谢谢你呢。”

    冯永又解释了一句。

    这句话后面李慕没听清,只记住了最前头半句。

    听到这也是君侯夫人的意思,这才敢开口道,“君侯先请。”

    冯永:……

    我怎么感觉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对?

第0688章 我不是和你商量,只是通知你一声

    李慕此次过来,一是为了李家六房的事,二是为了陇西李家的事,三是为了关姬怀胎的事。

    三件事没有一件小事。

    而且还是在这么冷的天来回奔波,那是相当地辛苦。

    所以冯永屈尊亲自出门迎接,在别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李慕确实当得起。

    虽然长途跋涉,但李慕仍是保持着良好的气质和举止。

    白色的细绒羊毛大披风披在身上,显得雍容华贵。

    南乡纺织工坊这几年来,随着技术的不断提高,不但产品多样化,而且羊毛也等级化。

    最原始的毛布已经入不了眼,毛线,披风,盖身上取暖用的毛毯,毛毡,地毯,补毡等。

    针对消费者的等级,国内市场,还有国外市场等,产品销售不同。

    当然,对于胡人来说,性比价最高的还是毛布和毛毡。

    铺身下就是床垫,盖身上就是被子,裹身上就是外套。

    部族贵族则会要一些品质高的毛毯。

    至于以南乡百姓为代表的新兴阶级,还有蜀地那些小地主,乡下老财主们,则是以毛线最受欢迎。

    拿回去自己织毛衣,既方便又实惠。

    所以大汉境内,毛线的需求量最大,全年供不应求,经常断货。

    毕竟男耕女织,可不就是传统?

    当然,最方便最保暖的还是羽绒服。

    只是这羽绒服,产量一直没起来。

    外观和质量好一些的,被当作奢侈品外销。

    外观差一点的,则是供应汉中和陇右大军中高级军官。

    因为致密性极佳的丝绸可以减少中箭后的伤害。

    所以用丝绸作为内衬的羽绒服,既保暖,又可以给各级校官们多一层保护。

    不过一直都是供应不过来。

    虽然兴汉会有春秋两季蚕技术,但产量仍是不足。

    成本太高,不利于推广到黔首百姓家。

    传授给蜀中的那些世家们,别说冯永不愿意,就是大汉丞相也未必愿意。

    不过就以单件衣物的利润来讲,自然还是狗大户为目标的高级羊毛织品最为丰厚。

    像李慕身上这件细绒洁白大披风,披在身上,别的不说,光是气质就能提高一大截。

    特别是像李慕这种底子原本就已经很出众的女子。

    披着这么一件装逼利器,什么也不说,就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足够吸引人了。

    莲步轻移,姿体优雅,设计出这款披风的李慕非常清楚如何展现女子的魅力。

    唯一减分的就是她脸上的疲惫,让她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亦步亦趋跟在冯永身后,在进入暖阁后,看到关姬,李慕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关姬神色淡然地坐在原位,略略颔首:“辛苦了,坐这边来,暖和一些。”

    李慕应了一声,解下披风和严实的外套,坐到关姬的下首。

    “还没恭喜夫人怀了君侯的麒麟子。”

    李慕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首先开口说道。

    关姬微微一笑:“承你吉言了。”

    “此次妾从南乡带来了手艺最好的女医工,其有三人。为首者,手掌如小孩般大,极是灵巧。”

    李慕对着关姬解释道,“妾亲自查过了,她这三年来,共接生八十三名婴儿,只有十个夭亡。”

    “即便是难产的妇人,大多也活了下来,仅亡了五名产妇。”

    默默坐在旁边的冯永虽然知道这个数据,但此时听到李慕的口气,心里还是禁不住地一个哆嗦。

    高达百分之十多个点的死亡率!

    这还是南乡手艺最好的妇产科医生。

    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倒是关姬,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感叹一声,“这等手艺,在大汉也算是顶尖的了吧?”

    李慕点头,“夫人说得没错。当年丞相夫人生产时,君侯也曾让南乡派了女医工过去,她就是其中之一。”

    黄月英是除了相关人员之外,第一个知道南乡生产妇人的数据统计的人。

    而且这几年来,南乡婴儿潮爆发,年年都有数据统计,是最具有说服力的证据。

    十六岁以上生孩子,再加上南乡特有的医术,可以有效地降低产妇和初生婴儿的死亡率。

    兴汉会起了头,只要自家婆娘怀了胎,就送去南乡待产,图个放心,安心。

    再加上有黄月英带头,所以这个风气很快在权贵当中风靡起来。

    现在,蜀中有条件的人家,都知道南乡能把“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变成“生孩子就是过独木桥”。

    即便是摔下桥去,也有机会活下来不是?

    只是南乡的规矩很奇葩,兴汉会人员的家属优先,有南乡户籍的产妇优先。

    剩下的医疗资源,才是给那些外人拼关系用的,当然,你砸钱也可以。

    这种奇葩规矩就导致了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里,连归化的胡女都可以优先于那些慕名而来的外地富贵人家。

    南乡原来恶鬼出世的传言,反倒是隐隐印证了南乡附属医院的高明医术。

    说不得正是因为能与恶鬼打交道,所以才能让恶鬼饶过性命呢?

    于是南乡唯一官方指定的祭祀地点忠义祠,香火愈盛。

    恶鬼给面子,然后忠义祠再给点神力,说不得就是百无禁忌了。

    听到李慕娓娓说起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赞许地点头:“南乡能有今日,你出力甚多。”

    “夫人说的哪里话?李家这些年,得借君侯之力甚多才是。”

    李慕谦逊地说道。

    冯永在一旁也是高兴。

    怀上第一胎的关姬,虽然有自己在旁边,但毕竟两人都是没有丝毫的经验。

    平常关姬表现得虽然不明显,但冯永知道她其实心里是有些紧张的,同时情绪总是有些起伏不定。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基本都是君姑(婆婆)或者外姑(岳母)来安抚并传授经验。

    冯家就不用说了,就剩冯永一个。

    关姬倒是有个视她若亲生的叔母,而且还是前两年刚生产过的。

    但如今两人远在陇西,黄月英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从蜀地赶过来。

    这李慕一来,把南乡医学院附属医院的事当作笑资,不但让关姬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而且还安抚了她的情绪。

    看得出来,这女子绝对是用心做过功课的。

    再加上她带过来的妇产科女医工,不但是关姬,就连冯永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感觉心里有了底。

    阿梅虽然也会医术,但在专业性上,肯定是比不过专攻妇产科的女医工。

    至少她没给人接生过,也没有护理孕妇和产妇,没这方面的经验。

    关姬从李慕这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看了一眼冯永。

    冯永会意,接口道,“说起李家,你此次回南乡,与李太公商量得怎么样了?”

    “回君侯,”李慕看了一眼冯永,有些犹豫道,“太公倒是愿意派族人到平襄帮忙,只是这关系到全族之事,还要先回蜀中与族中老人商量。”

    冯永微微有些意外,然后又再一想,倒也觉得合理。

    大概觉得自己前两个月吹的牛皮破了,李慕感觉有些对不起冯永。

    “君侯,陇西李家之事,妾倒是可以帮忙。妾这两年,与他们打了不少的交道,不若就让妾亲自前往狄道……”

    冯永听到这话,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不成。在我看来,你比陇西李家还要重要。如今狄道处于羌胡的围攻之下,情况不明。”

    “但凡是有可能让你受到伤害的,我都不愿意让你前往,真有个什么万一,南乡诸事,我又能付于何人?”

    培养一个忠心又可靠,而且业务能力极强的ceo哪有那么容易?

    特别还是像李慕这等人才,底子好,又愿意学习,接受新事物能力也强,甚至还能发挥主观能动性。

    能把想要发战争财的那些人家搞得生不如死,逼得他人集体上吊跳河跳城墙等等。

    这等冷酷,这等心肠,这等手腕,让冯永都禁不住佩服。

    冯永心里很坦荡,很是明白地告诉李慕,南乡之事,他只信任她。

    这位南乡有名的铁腕娘子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竟是抑制不住地露出激动之色。

    只是她终究是久经风雨,意识到身边坐着的冯家主母,又立刻敛眉收容,“妾得君侯所重,虽死不足以报!”

    关姬在一旁淡然一笑。

    “狄道一事,我已派人前去查探。此人叫公孙徵,其族中祖地也在狄道,而且族中还曾与陇西李家有过联姻。”

    “若是他能与陇西李家接上关系,你正好通过他与陇西李家联系,没必要自己亲自冒险。”

    冯永认真地解释。

    如果说阿梅是科研室的,那李慕就是提供科研资金,并把科研成果转化成市场产品的。

    两者同等重要。

    李慕温顺地点头:“一切听从君侯安排。”

    李慕远道而来,且这一路上又是天气严寒,所以冯永与她略谈了一番,就主动离开去准备吃食。

    亲自准备吃食倒不是因为看重李慕,更重要的原因是现在关姬的吃食他要全部亲自安排才放心。

    李慕正好沾了光。

    准备吃食有阿梅帮忙,倒是没用多少时间。

    摆好饭食后,几人开始入座。

    “这就算是家宴,就不要拘束了,自在一些。”

    坐在主位上的关姬,对着李慕说道。

    然后又对着摆放吃食的阿梅吩咐道,“且坐下吧,让下人来做就行。”

    阿梅低低应了一声,坐到李慕的对面。

    李慕有些惊异地看了阿梅一眼,记得上一次离开平襄前,她还没有资格坐下呢!

    只是阿梅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好,脸色有些发白,神态憔悴,特别是双眼,微微有些浮肿。

    李慕看到她这模样,不禁偷偷地看了坐在关姬身边的冯永一眼,脸上微微一红。

    世家子有出息的,自然也会有不出息的。

    不出息者,多是酒色过度。

    李慕就见过好几个。

    眼前阿梅的模样,与那几个沉溺酒色的家伙,倒是相似……

    想到这里,李慕只觉得脸上变得更烫了。

    吃过吃食,关姬又令人准备热汤,让李慕好好沐浴一番,洗去身上的疲惫和风尘。

    直到临睡前,关姬还特意拉着李慕的手,说道:“夜里太冷,李娘子陪我睡,也暖和一些。”

    李慕自然不会拒绝。

    然后关姬又对着冯永说道:“妾这几夜都睡不好,阿梅心细,今夜就让她服侍可好?就怕委屈阿郎了。”

    “不委屈,不委屈。”

    自关姬怀孕以后,守在门口的侍婢一到天黑,就想着法子把冯永赶出房间。

    就连关姬自己也不让冯永近身,让他去找阿梅侍寝。

    阿梅一开始倒是欢喜,哪知没过多久,别说早上起来服侍关姬,就连她自己都得让人去唤醒才能起来。

    此时听到不用侍寝,连忙往关姬身边凑去,生怕冯永不答应一般。

    同时又偷偷地看了一眼冯永,生怕他不高兴。

    看到她的小动作,冯永嘴角抽抽。

    死丫头你什么个意思?

    自己天天晚上半路就晕死过去,怪我吗?

    算了,自己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吧,正好安静。

    第二天早早起来,先吐纳一番,又练了一阵体术。

    “吱呀”一声,正房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正是李慕。

    看到院子里的冯永,嘴里轻呼一声,“咻”地一下子把脑袋又缩回去了。

    直到吃早食,李慕的表现就更古怪了。

    她总是不经意地瞟向上头的主位,然后又害怕被人发现一般,飞快地扭头,脸上莫名地发红。

    冯永本还想问她一些话,没想到还没说出口,李慕就借口说自己已经吃饱,然后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逃掉了。

    “她这是怎么啦?”

    冯永很是怀疑地看了一眼关姬,怎么跟你睡了一晚上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她这样子,以后怎么当我的ceo?

    关姬没有去看冯永。

    她拿起碗,含了一口茶在嘴里,洗漱了一番,这才接过阿梅递过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婆娘,人家那些胡人部族首领求爷爷告奶奶,想要买茶叶而不可得,她居然用来漱口。

    冯永这般想着,也含了一口茶水,然后“扑”地一声,用力吐出来。

    阿梅收拾东西的时候,眼神飘忽,不敢正视冯永,有些慌张地收拾了东西,直接就退了下去。

    厅堂无人,关姬这才正襟危坐,对着冯永说道:“阿郎觉得李慕此女如何?”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难得的女子。”

    冯永有些奇怪地看向关姬,越发觉得这几个人变得古怪。

    关姬点了点头,“既是难得的好女子,那阿郎就把她收入房中吧。”

    冯永一下子就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咳咳咳……”

    他弯下腰去,咳得脖子都粗了。

    关姬伸出手,帮他顺了气,“阿郎不愿意?”

    冯永抬起头,本想打诨说“细君这玩笑开得太大”,但迎头就看到关姬一脸的严肃模样。

    与关姬相处相知数年,他知道这是她认真谈论事情的表情。

    当下心头一凛,连忙坐直了问道:“细君如何会有这等想法?”

    “自是为了冯家。”关姬脸色自然,理所当然地问道,“让一个外姓人掌握着冯家的大部分产业命脉,阿郎放心吗?”

    “别人我当然不放心,但我相信李慕。”

    冯永回答。

    “但妾不放心,李慕也不放心,李家更不放心。”关姬的脸色没有一丝放松,仍是严肃认真,“除非这个人她姓冯,冯李氏。”

    关姬不放心可以理解,但李慕不放心是什么鬼?还有李家,冯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操心了?

    冯永皱起了眉头。

    看到他张嘴想要说话,关姬伸手止住了他:“阿郎请先听妾说完。”

    “妾知道阿郎放手给李慕去管冯家产业是真心话,但妾不一样。”关姬指了指自己,“妾只是一个妇人,比不过阿郎的胸襟那般宽宏。”

    “以前在诸事草创的时候,妾不是冯关氏,所以这种事轮不到妾开口。”

    “但现在不一样,妾身为冯家主母,肯定不愿意看到一个外人掌管冯家的命脉产业。”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妾承认妾的心眼不大,怀了阿郎的孩子,就必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更何况,现在阿郎身份不同往日,冯家更是不同以前,这已经不仅仅是阿郎一人,冯家一府的事。”

    “若是阿郎不给李慕名分,试问谁会相信她能一直像现在这般掌管南乡诸事?即便是她自己心里也没底,阿郎信不信?”

    “待以后阿郎权位愈高,总会遇到小人,若是因为李慕之事,不但导致李慕自己,就连李家六房。”

    “甚至兴汉会的兄弟都心存疑虑,则会让小人有可趁之机,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李家六房没有立刻答应阿郎,把根基迁到平襄,阿郎难道就真的以为,全是因李家太公要回去与族中长老商量之故?”

    关姬加重了语气,“若是李慕如今是冯李氏,阿郎信不信,昨日你听到的就是李家准备迁移族人到平襄的消息?”

    “李家六房尚且如此,若是兴汉会亦是如此,那阿郎又将如何?”

    “不过区区一女子,阿郎把她纳入房中,又有何妨?”

    冯永听完关姬的长篇大论,脸色呆滞,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那里。

    李慕最后十有**是他的女人,他心里是考虑过的。

    毕竟以李慕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自己,谁敢接盘,怕不先被兴汉会给弄个半身不遂。

    他一直以为,这个事情最大的阻碍,会是关姬。

    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关姬主动提出来关姬在平襄时曾隐隐试探过自己,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没听出来?

    关姬推了冯永一把,“阿郎觉得如何?”

    冯永这才惊醒过来,看向关姬,神情同样地认真严肃:“细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姬点点头:“知道。妾与阿郎说的,乃是关乎冯家未来的大事,也是冯家内院之事。”

    “男主外,女主内。阿郎在外头,筹谋国事,治军牧民,做的都是大事。”

    “至于这府内之事,则是由妾作主。此事妾不是与阿郎商量,只是通知阿郎一声。”

第0689章 说服

    冯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在商量纳妾的事。

    在没有当事人的情况下,就决定了李慕的命运。

    冯永觉得有些不太妥,遂问道,“此事,是不是当面问一下李慕的意见?”

    关姬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当初李家六房让李慕来南乡,阿郎就曾说过这其中可能有丞相之意。”

    “然,这数年来,李慕受阿郎所托,勤勉南乡诸事,可曾流露过去意?”

    “阿郎可曾记得,在平襄时,妾就问过阿郎,若是李慕嫁人当如何是好?”

    “阿郎当时虽未曾明言,但心里就当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一番话下来,让冯君侯脸皮微微一烫,唯唯诺诺,不敢有他语。

    看破不说破,细君,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冯关氏表示我要做的是冯家的主母,不是要和你做朋友,于是她继续这个话题。

    “阿郎可曾记得,当初曾与妾说过,李慕来到南乡,可能与丞相有关?其实妾就从来没有忘过此事,一直记心里。”

    关姬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妾虽愚钝,但也知道那时阿郎的处境不同今日。”

    “直到后来,叔母因为得了阿郎的帮忙,这才得以去了病根,怀上丞相的孩子。”

    “故妾在与阿郎成亲后,这才悄悄地询问叔母关于李慕之事,叔母倒也没有隐瞒妾。阿郎可知丞相为何要这般做?”

    冯永一听,这桩陈年旧事竟然还能让关姬这般牢记,不由好奇地问道:“为何?”

    “因为时传阿郎被人悔婚,故对定过亲的女郎比较上心……”

    “咳咳,算了,细君,我们还是说说纳李慕为妾之事。”

    冯永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顾左右而言他,“李慕好歹是世家嫡女,就算她答应,那李家那里……?”

    “阿郎放心,此事妾在平襄时早就已经与李慕提起。若是李家不答应,李慕这一回又何至亲自来陇西?”

    想想在平襄时细君问起李慕之事,原来当时她已经有了决断。

    果真是不愧是冯家主母啊!

    后院之事,说由她决定就是由她决定,这等大事,一开始自己居然就是毫不知情,只有接受最后结果的权利。

    球的麻袋!

    冯永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那李家答应了?李慕说李太公要去和族中长老商量平襄之事,而细君却又说若是她是冯家侍妾,李家定然会答应平襄之事……”

    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关姬微微一笑,握住冯永的手,“阿郎,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当作打个盹忘了不是挺好吗?”

    “啊?”看着细君一脸的微笑,冯永咳了一声,“哦,对,刚才我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

    心里再想起李慕说起这个事情一本正经的模样,冯永感觉自家细君,好像已经在悄无声息间,完成了对冯家内院的铁腕统治。

    所以听到自家细君让自己装糊涂,那就装糊涂好了。

    古人云,也不对,是后人云:难得糊涂嘛。

    同样糊涂的还有守着狄道的狄道长。

    明明自己属于魏国,自今年下半年,羌胡异动以来,自己屡次派人向金城那边求援。

    凉州未派一兵一卒,只让自己坚守城池。

    哪知原本是死敌的蜀汉却派来了使者。

    狄道长看着坐在对面的原陇西参军公孙徵,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陇西李家家主李太公,有些坐立不安。

    也怪不得他坐立不安。

    现在的狄道,左边是蜀汉,右边是凉州,城外有羌胡,城里还有最大的地头蛇陇西李家。

    稍有不慎,那就左右里外不是人。

    他小小一个狄道长,能在羌胡的围攻下守住狄道,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狄道长面对大魏的叛徒,本想硬气一些,但话一出口,语气却是软绵无力,甚至还有一丝底气不足。

    “公孙参军,大汉当真会帮狄道驱赶羌胡?”

    “阎明庭,大汉如今据有陇右之地,虎视关中,右窥凉州,魏人不得不陈精兵十数万于关中,”

    “而凉州,经陇右一战后,铁骑损失过半,如今唯有自守之力。换作是你,你是先取关中还是先取凉州?”

    公孙徵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虽然不想回答,但狄道长还是说道,“自是先凉州而后关中。”

    “对啊!陇右高而关中低,再加上有陇山之隔,汉军只要坚守陇山关口,魏人只能仰视而嗟叹。”

    “但凉州不同,陇右与凉州,本就一体,两者之间并无天险,大汉反而可以全力西进,而且还是兵分两路南北夹击。”

    “一路自南安攻榆中,一路经狄道伐金城,故狄道乃是大汉必取之地。”

    “大汉视狄道为掌中之物,又岂容得胡人这般乱来?”

    “倒是明庭,即便此次能力拒羌胡而保狄道不失,然如今凉州无战事,狄道有难而魏人犹能不顾。”

    “待日后大汉兵分两路攻伐凉州,明庭莫不成还指望魏人能派兵救狄道耶?”

    狄道长默然不语。

    陇右一战后,郝昭率残兵过狄道,堂堂凉州精骑,犹如丧家之犬。

    当时还是自己领人供以吃食,才让这支败军得以休整。

    所以他自然知道凉州军如今是个什么局面。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李家家主,问道:“太公,李家又欲如何?”

    李家家主目光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没有正面回答狄道长的话,反是问了一句。

    “明庭,吾记得,你与四十年前被凉州叛军挟持的阎忠是本家吧?”.

    “那是某的族叔。”

    狄道长不明白为什么李家家主会问这个问题。

    李家家主点点头:“四十年多前,羌胡为祸乡里,声势浩大,那时的陇西太守李参正好是我们李家人。”

    “李参得朝廷之令,招募精勇多加赏赐,死力固守。直至韩遂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李参向朝廷告急。”

    “哪知凉州刺史耿鄙先是任用奸人为吏,横征暴敛,令凉州士吏寒心,后又不顾陇西之危,坐由韩遂兵围狄道。”

    “李参为保陇西百姓,不得不依附韩遂。后耿鄙贪功,亲自领兵到狄道,反是遭到兵变,自己亦死于乱军之中。”

    出自李家的陇西太守李参依附叛军,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甚至算是李家的一个污点。

    若说依附叛军的是家族中没有出仕的其他人,那还好说。

    毕竟分开投注,算是世家基本操作。

    但李参不同,他是陇西太守,全天下才多少个太守?

    为朝廷牧守一方,却节操都不要了,食君禄而附贼人,为君子所不齿。

    狄道长不知道为什么李家家主会当众主动提起这个旧年往事。

    “相比之下,明庭的族叔则有骨气许多,被韩遂挟持,却是不肯助纣为虐,最后愤然就死。”

    李家家族说到这里,终于直视看向狄道长。

    “四十五年前,黄巾乱贼席卷天下,州郡失守,长吏逃亡,天下响应,京师为之震动。”

    “然,最后却被出身凉州的皇甫骠骑平灭……”

    狄道长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当场就变了。

    “皇甫骠骑平黄巾贼之乱后,威震天下,偏偏当时朝政日非,海内空虚,同是凉州出身的阎忠曾劝说他因时而作,临机而发。”

    狄道长脸色胀红,截住李家家主的话头:“李太公,慎言!”

    李家家主轻轻摇头,淡然一笑:“李家不讳李参之事,明庭又何须遮掩阎忠之事?”

    “阎忠劝皇甫骠骑行不臣之事,然数年后,韩遂拥其为三十六部叛军,号车骑将军,他为何宁死不从,明庭可知其故?”

    狄道长深吸了一口气。

    “韩遂,不过是从命于胡虏的小人罢了,他甘与胡虏为伍,那是他的事。我阎家乃是凉州望族,岂能学胡虏披发左衽?”

    “对啊!”李家家主拍案长叹一声,“当年李参为保全狄道李家,不得不舍身附贼。不但是他,甚至李家族中女子,亦有以身侍贼者。”

    “李参甘愿自毁名声,李家女子甘愿以身侍贼,所为者,不过是保全狄道李家族人而已。”

    李家家主盯着狄道长,一字一顿地说道,“凉州即便是为关东朝廷所弃,那也是我们的故土,非是任由胡人牧马的草场。”

    “若是魏人能保狄道,我李家自然是向着魏国。”

    “但若是其不能,那我李家为何要为魏国尽忠?难道真的要让那羌胡破城而入,夺我家财,焚我家屋,屠我家人,辱我妻女?”

    公孙徵接口道:“不错!凉州乃是我们凉州人的凉州,谁能保凉州,那我们就向着谁。明庭,令族叔当年之举,难道你还不明白?”

    狄道长身子一震,好久这才问道:“吾又如何知道汉人能保凉州?”

    公孙徵意味深长地一笑:“明庭可是汉军派何人驻守首阳,以解狄道之围?”

    “谁?”

    “汉街泉亭侯,护羌校尉冯永。”

    “山神传人冯郎君?”

    狄道长脱口而出地说道。

    这年头,处于高级文明的汉人都是鬼神之说盛行,更别说是被汉人视为野蛮无礼的胡人。

    郭淮因为提前打探各个部族的人口和牛羊情况,能对前来拜访的头人说出部族的情况,而被胡人视若神明。

    冯永得一个山神传人的名号,最是正常不过。

    从狄道长一口道出冯永在羌胡口中的名号,倒是可以看出他确实用心了解过东边汉军的情况。

    “噗!”公孙徵忍不住地哈哈一笑,“不错!正是羌胡口中的山神传人冯郎君!”

    “陇右羌胡,闻冯郎君至,皆应而影从。街亭一战,冯郎君与张相持不下,正是靠了羌胡联军,袭张之后,这才大破魏军。”

    “由此可见,冯郎君在羌胡心目中分量之重,狄道区区羌胡之围,在冯郎君面前,不过是视若无物耳!”

    人的名,树的影。

    冯永在羌胡中的名声,再加上街泉亭侯的名号,分量确实够重。

    狄道长一听是冯永亲自率军前来解狄道之围,心里终于开始动摇。

    公孙徵看到他的神色,又趁热打铁。

    “若是明庭愿意弃贼从大义,不但是立下大功,大汉自有封赏不说,而且冯侯还另有承诺。”

    “冯侯说了,可以私下里赠送明庭一批毛料,不拘是毛布、毛线、毛毯,乃至毛衣,毛料衣物等。”

    “到时明庭自有用处也好,转卖给胡人也罢。若是明庭有门路,凉州,关中,乃到关东,不知有多少人求而不得。”

    “如今曹贼严密封锁关中,唯有运送毛料的商队,不但可以通畅无阻,而且还有人在长安高价收购。”

    冯郎君手里的毛料,在魏国那里,那可是比五铢钱还要硬的硬通货。

    更别说九月就开始飘雪的凉州。

    一条最下等的毛毯,在凉州的胡人部族那里可以换三头羊,过了敦煌,那就是翻一倍。

    这一点,不但公孙徵知道,李家家主知道,狄道长也知道。

    公孙徵说到最后,加重了语气:“若是阎家有意,还可以与冯侯合作,到时候毛料数量可以再商量。”

    狄道长听到最后一句话,终于怦然心动。

    姜、任、阎、赵,乃是天水四大姓。

    姜家动作最快,推出了姜维。

    可以说,阎家落后了不止一步。

    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自己就是阎家的功臣。

    别的不说,以阎家的势力,就算是卖到关东有困难,但卖给凉州,甚至西域,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当然,赠送的那一批毛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一批毛料是单独送给自己的。

    毛料暖和啊,让阎县长的从里到外都变得热乎起来。

    “既如此,只待冯侯领军至狄道,某定亲自开城门以迎王师。”

    “好!那便如此说定了!”公孙徵大声说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狄道长应声道,然后他转身李家家主,“此事李太公作证!”

    “没问题!”

    李家家主呵呵一笑。

    公孙徵此行达到了目的,又小心地避开狄道周围的羌胡,马不停蹄地回到首阳。

    冯永得知公孙徵平定归来,连忙第一时间就接见了他。

    “君侯,幸不辱命!”

    满面春风的公孙徵一进厅堂,就拱着手对冯永说道。

    冯永听到这话,心头大喜,“我就知道伯琰定会成功,快坐下仔细与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李家和狄道守将的?”

    公孙徵倒是不居功,“凉州魏军势弱,无力救援狄道,偏偏胡人又攻伐甚急,再加上君侯所许重利,说服又有何难哉?”

    当下便把狄道之行说了一遍。

    让冯永又是一阵称赞:“伯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利,颇有郦生之风。”

    公孙徵谦虚道:“不过微末之功,何敢比照郦生?”

    “伯琰此次去狄道,可曾查探清楚羌胡的情况?”

    冯永又问道。

    公孙徵点头:“回君侯,狄道羌胡情况,徵一时间怕查不清楚,故请了一位熟知狄道情况的人过来。”

    “哦,是谁?”

    “此人乃是陇西李家的嫡孙,名简字叔睿,此时正在外头等候,君侯可让他进来细讲狄道情况。”

    公孙徵说道。

    “好。”冯永一听陇西李家竟然派了嫡孙过来,当下大喜过望。

    他想了一下,又对着门外喊道,“来人,把慕夫人请过来。”

第0690章 问策

    身为陇西李家的年轻一代,李简的风度不错,而且表现得很有礼貌:“简见过君侯。”

    冯永颔首,“李郎君请坐。”

    李简收拢了一下衣服下摆,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到椅子上。

    “我不喜跪坐,这府上全是这等桌椅,倒是没有轻视李郎君之意,还望李郎君莫要见怪才是。”

    看着他正襟危坐,双手自然垂下,放到腿上,一点也不像是第一坐椅子的模样,冯永又特意解释了一声。

    “君侯多虑了,即便小人族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桌椅。特别是小人,贪图方便,若非必要,平日里都是使用这等桌椅。”

    李简微微一笑,身子不动,转过脸来,带着温煦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回答。

    端得是有风度。

    不过他的话却是让冯永微微有些好奇,“李郎君族中,也惯于用这等桌椅?”

    “回君侯,小人族中,前两年有人亲自去过汉中,见识过这等桌椅。再说了,听说如今蜀中汉中,流行坐椅,少有人跪坐。”

    “陇右也有不少人家跟着学了过去,小人族中自然也不例外。这等坐姿,既方便又不失威仪,倒是不算失礼。”

    胡床早就在东汉后期传入中国,比如说汉灵帝就“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

    引领了一代潮流。

    最初的胡床,指的就是马扎。

    胡床在军中,最为流行,原因很简单,方便,而且坐在上面也舒服,至少比跪坐舒服多了。

    当年进军关中,与马超在渭南大战,曹操就是拿着马扎坐在河边看风景,不肯挪屁股。

    后来若不是被人生生拉起来背到船上,马超很有可能会改写历史。

    当然,正式和隆重的场合还是跪坐。

    椅子只不过是比马扎坐得更高了一些,再在后面加上靠背,坐在上面,比坐马扎更为舒服。

    既然马扎能流行起来,椅子就更能流行。

    能主动吸收别人长处为己用的民族,是一个拥有强大自信的民族应有的态度。。

    大汉的自信心,一向是很膨胀的。

    这时,只见李慕款款走进来,对着冯永屈膝行礼:“见过男君。”

    冯永点头,然后对着下边的两人说道:“这位是某的妾室,在南乡薄有名声,外人常呼慕娘子。”

    李简本来还有些奇怪怎么进来这么一位难得一见的佳人。

    没想到居然是君侯内院之人,当下便垂下目光,不敢正视,以免失礼。

    哪知待听到最后一句,这才知道此女竟然就是连陇右世家亦常有所闻的南乡慕娘子。

    当下竟是顾不得失礼,又抬起头来。

    “这位是陇西参军公孙参军。”

    李慕看向公孙徵,眼中露出凝神之色,开口道:“妾似乎见过公孙参军。”

    公孙徵脸色一惊,连忙回答:“某当年随商队去过南乡,曾被慕娘子亲自召见。慕娘子还曾向某询问过陇西之事。”

    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心里实是惊骇不已。

    这慕娘子端得厉害,这样都还能记得他。

    李慕点了点头:“妾想起来了,公孙参军是随梁家商队而去的吧?记得那时妾接见了商队的管事人物,公孙参军也在其中。”

    “慕娘子好记性。”

    公孙徵心悦诚服地说道。

    李慕无意中露出一手,连自家名义上的男人都震慑到了。

    只见她脸上没有半点自傲,反是谦逊地说道:“因为公孙参军是来自陇西,所以妾记得牢一些罢了。”

    因为陇西有李家么?

    冯永心里想着,看着两人说完,又继续介绍道:“至于这位,乃是陇西李家嫡孙,李郎君。”

    说着看向李简,“慕娘掌管南乡工坊,毛料之事,一应由她作主。以后陇西李家在这方面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寻她就是。”

    李简一听,岂会不明白冯君侯话中之意?

    这很明显就是在给自己承诺啊!

    南乡慕娘子,他虽从未见过,但听说族中以前能从南乡得到毛料,还是因为这慕娘子是蜀中李家人的缘故。

    陇西李家蜀与蜀中李家本就同出一源,此时冯君侯特意唤她进来与自己见面,不正是存了让两家多加亲近之意?

    一念至此,他连忙站起来:“简见过慕夫人。”

    李慕侧身让过,微微一福。

    然后妙目抬起来,看向冯永,眼中带了感激之意。

    冯永对她微微点头:“先下去吧。”

    等李慕出去后,冯永这才看向李简:“我受丞相之命,领护羌校尉一职,主凉州羌胡诸事。”

    “如今凉州曹贼未灭,陇西羌乱又起,我欲平乱,苦于不知陇西羌胡情况。”

    “听伯琰说,李郎君可为我解惑,不知何以教我?”

    李简回答:“君侯但有所问,简岂敢藏私?只是不知君侯对凉州羌胡有多少了解?”

    “李郎君只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管从头一一道来。”

    李简点头应诺一声,这才开始解释道:“要说起凉州羌人,还得从炎帝说起。”

    “炎帝生于姜水,故以姜为姓,故姜性乃是陇右大姓之一。凉州羌胡,最早乃是西羌,出自三苗,算是姜姓的别支。”

    “西羌人早年以游牧为主,跟随水草迁徙,居无所定。待高祖皇帝立汉,凉州先是有乌孙胡,月氏胡,再由匈奴所据。”

    “诸胡混杂,这才形成如今的羌胡。直到前汉孝武皇帝时,大破匈奴,大量迁徙汉民充实边地。”

    “这数百年来,汉羌胡杂居,凉州羌胡受我们汉人影响,大多是半耕半牧。”

    “不过其习俗仍与我们汉人大不相同,其氏族不固定,常用父名和母姓作为部族称号。”

    “族内婚姻更是无视人伦礼教,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故部族内没有鳏夫和寡妇,其族人繁衍极速。”

    “大部族能达十万余众,小部族则不过千余人。强者为尊,弱小者则依附强者,互相掠夺侵暴,以暴力称雄。”

    “战死视做吉祥,病死则被认为不吉,故敢于冲锋陷阵,惯于忍受寒苦。即使是妇女在生孩子时,也不躲避风雪。”

    “也正是因为羌人剽悍如此,所以这数百年来,大汉屡镇屡反,即便有被羌胡称之为‘杀神’的段,亦无法让其不再反叛。”

    说到这里,李简长叹了一口气,“上一回的凉州羌乱,长达有三十多年。当时曹操曾派夏侯渊把占据罕的宋建诛杀。”

    “同时还把那一带的羌胡屠戮无数,没想到这才十多年,他们又再次死灰复燃。”

    冯永听到这里,问了一句:“李郎君的意思是,那些羌胡是从罕那里过来的?”

    李简点点头:“没错。这回陇西的羌胡乱军,最开始就是从陇西最西边的河关、罕那边而至。”

    “那里正是当年宋建占据为王的地方。他们先是抢掠了狄道周围,后来又有不少别的地方羌胡加入。”

    “随着声势越大,他们于是推最大的部族钟羌渠帅为首领,结为联盟,围攻狄道。”

    “参与的主要部族有参狼羌、厘牛、白马羌、大胖夷种羌、月氏胡等。”

    “如今他们甚至还举起河首平汉王的口号,大有学当年宋建割据陇西西部之意。”

    冯永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有了明确口号和目标的敌人,往往就代表着麻烦。

    “君侯,若是狄道被破,则陇西羌胡必会成尾大难掉之势,还请君侯早日发兵,解救狄道之围。”

    冯永听了李简的话,点了点头,“李郎君请放心,我此次来首阳,就是为了陇西羌胡,岂会坐视羌胡为祸之理?”

    他沉吟了一下,又说道,“只是这几个月来,我领军巡视陇右东边,也发现羌胡确实是悍不畏死。”

    “他们这种视战死为吉祥的习俗,倒是让人头疼。”

    汉阳郡的羌乱,战斗力确实不怎么样,但那是因为武器太过于落后,还有各自为战,没有统一指挥,所以才被自己轻松地一一击破。

    但他们确实如李简所说的一样,在战场上悍不畏死。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难缠的。

    “羌胡虽然不惧战死,但却也不是没有弱点。”

    李简听到冯永这番话,生怕他起了犹豫之心,连忙说道,“羌胡生性散漫,虽时常结为同盟,但从未长久。”

    “也正是因为他们素无耐心,所以在很多时候,他们久攻不下时,就会不战自散。”

    冯永听到这话,若有所思,“若是我出兵狄道,李郎君可有什么建议?”

    李简一听大喜:“狄道羌胡,大部来自罕、河关一带,其部族根基皆在那里。”

    “若是君侯能渡过洮水,绕到后方,击其部族家属,则羌胡叛军定会回师相救。到时君侯再在半途埋伏,定能一举击溃。”

    咦?攻其所必救,这倒是一个好方法。

    冯永想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只是吾对陇西不熟,更别说是要进军陇西最偏远的罕、河关之地。”

    “君侯但请无虑。小人家族,在陇西也算是薄有根基。若是君侯不弃,小人愿意亲自领路前往。”

    李简此次前来,自是早有准备的,当下自告奋勇地说道。

    “哦?既是如此,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冯永脸上露出笑容。

    以前冯永一直以为凉州胡人也是像北方大漠胡人一样,不习耕种。

    后来在经过了解,这才知道,凉州胡人绝大部分都是半耕半牧。

    对于耕种一事,根本不用教,就可以直接上手。

    比起南中那些连牛耕都不会用的生僚,这可好用多了。

    大汉劳力公司的大头目在寻思着,这劳力价格,是不是应该也往上提一提了?

    这两年,由于养猪业的兴起,还有养殖技术的不断扩散,冯永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猪瘟、鸡瘟等开始时不时地发生。

    特别是今年大汉北伐,粮食肉类开始涨价,被金钱迷住了双眼的农场主们暗地里死命地加大养殖密度。

    于是大范围的家禽家畜瘟疫开始了。

    就连南乡的养殖场都有小规模发现,幸好李慕严格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果断干脆地扑杀。

    劳改营里有一些死囚,很是幸运地改善了伙食。

    所以这两年开始成为常见肉类的猪肉涨了近一倍的价钱。

    猪肉都涨价了,劳力价格难道不应该提一提吗?

    陇右、凉州,乃至关中,人烟稀少,正是需要大量劳力垦荒的时候呢!

    冯君侯一边想着,拇指和食指就不自觉地搓了搓。

    同时脸还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笑意:“这个,李郎君啊,凉州呢?若是我欲平凉州,你可有什么建议?”

    区区一个陇西,胃口太小了,凉州那里才是广阔天地嘛!

    “回君侯,若是欲平凉州,有两个人则需注意。”

    “谁?”

    “一个是平羌将军郝昭,一个是凉州刺史徐邈。”

    冯永当然知道郝昭。

    此人的守城能力一流,是历史记载上第一个运用火箭的人。

    原历史上把诸葛老妖烧得焦头烂额,现在嘛,诸葛老妖没烧着,却把魏老匹夫烧得暴跳如雷。

    至于野战能力,冯永暂时不好下结论。

    毕竟就算是司马懿领着,在诸葛老妖摆成八阵图的虎步军面前,也只有吃瘪的份。

    “徐邈此人,李郎君可有了解?”

    冯永问道。

    李简点头:“略有耳闻。君侯若是欲平凉州,最好的时机便是明年。拖得越久,则越费力气。”

    “为何?”

    冯永听到这个话,变得严肃认真起来。

    “不瞒君侯。徐邈乃是今年年初时刚刚到任的凉州刺史。其人一来凉州,便开凿水渠,招募流民以开荒种地。”

    “又在武威、酒泉重新修缮了盐池,今年凉州大旱缺食,徐邈正是用了武威和酒泉出产的盐,这才换来了不少粮食,用以安定人心。”

    “再加上其人公平处事,仅仅是一年时间,就折服了不少羌胡部族。若是时日愈久,徐邈就越得凉州人心。”

    “正好今年大汉平复陇右,凉州震动,一日三惊,又逢大旱,人心浮动。若是大汉能趁此良机挥师西进,则事半而功倍也。”

    冯永击节称赞:“此诚良言是也!”

    想起凉州羌乱困扰了整个东汉,再想想现在的季汉,冯永有些感慨道,“不平凉州则难以安心东下关中。”

    “而平凉州则需安抚羌胡。平凉州易,定凉州难啊!”

    即便是夏侯渊在平定宋建后,虽然再没有大的羌乱,但凉州中地的叛乱从未停止。

    去年年初的时候,听说西平郡还有一场叛乱,后来被郝昭给平了。

    今年陇右汉魏大战过后,陇西的羌胡之乱又起。

    平乱之后要安抚,这个道理谁都懂,但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羌胡真要有这么好安抚,何至于把东汉朝廷逼得差点发了疯,几乎要到了放弃整个凉州的地步?

    这个需要一个长期的,稳定的,而且有效的政策。

    同时凉州的每一任主事者,不但都要能力出众,而且还要把这个政策持续执行下去不动摇。

    在古代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

    在信息传输极为缓慢的时代,朝廷中央没有办法能时时监控住地方,只能是依靠地方官员自行治理,那是相当大的自主权。

    要不然区区一个县令,怎么会被称为百里侯?

    更何况一州的最高长官刺史或者州牧?

    最重要的是,古代的读书人,那都是有抱负的不管是为民谋利的抱负还是为己谋私的抱负。

    你觉得你的政策好,我更觉得我的方式高明。

    萧规曹随留下美名,正是好政策能在继任者手里延续下去,所以才受称赞。

    连朝廷中央的丞相都是如此,更何况地方官员?

    所以想要在地方持续一个好政策,以前要靠地方官员的节操。

    自从某只土鳖乱入历史搞风搞雨后,则多了一种方法:利益集团以及利益的捆绑。

    如果说南中是尝试,那么越就是完善。

    至于陇右和凉州,则是到了成熟运行阶段。

    具有资本的贪婪性,手里又掌握着强权的权贵们,简直就是横行无忌,无人能制。

    无论谁敢挡在他们面前,那就要做好被封建帝国**铁拳打爆脑袋的准备。

第0691章 商议

    从公孙徵和李简那里得到好消息,冯永心里大是高兴。

    在宴请两人时,就禁不住地多喝了几杯。

    待华灯初上,回到后院,微微有些熏醉的冯永被冷风一吹,这才有些清醒过来。

    站在关姬的房间门口,看到里头还亮着灯火,踌躇一下,这才开口问了一声,“细君可曾睡了?”

    里头传来关姬的声音:“阿郎已经处理完政事了么?”

    冯永挠挠头:“什么政事?就是招待了一下客人。”

    然后就听到里头响起了笑声,而且还不止一个。

    “阿郎进来吧,莫站在外头,怪冷的。”

    冯永这才推门进去,站在外间,隔了一道屏风:“若是以后我太晚没过来,细君早些休息才是,怀了胎儿,就要注意身子。”

    虽然现在不让自己和关姬同房睡,但冯永还是每天晚上在临睡前过来和她说说话,已经养成习惯了。

    “妾知道了。阿郎怎么不进来?”

    关姬的声音在里间响起。

    “不了,我喝了酒,进去会有酒味,细君闻到了不舒服,就怕到时候又要连累细君吐了。”

    冯永从屏风后面探出头去,只见关姬正坐在工程队赶工盘出来的炕上,两边分别坐着阿梅和李慕。

    好一副地主婆模样!

    就是地主婆和丫环的容貌皆是过人,反而让人有些觉得不真实。

    随着关姬怀孕的日期越久,她的妊娠反应也越发地明显起来。

    闻到刺激性的气味,容易引发呕吐。

    冯永考虑到这种情况,为了避免关姬晚上睡不安稳,只能站在外间,远远地和她说话。

    “阿郎有心了。”关姬的声音很是温柔,“天太冷,阿郎既然不好进来,那就快些回去休息。”

    “阿郎既要忙于国事,就不要因为妾而分心,妾没那么娇弱,不用夜夜过来。”

    冯永甩了甩似乎有些迟钝脑袋,“啧”了一声,“这叫什么话?细君现在这个时候,正是最需要我陪着的时候。”

    “平日里忙起来不能陪细君,已经是让我心有内疚。临睡前能陪细君说说话,我才会安心。”

    关姬听了,脸上神情越发地温柔起来。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看看天气不早,冯永怕影响关姬休息,这才与她告别离开。

    听到冯永的脚步声远去,关姬看向李慕:“还不快点跟上去?”

    李慕脸上微微一红,站起来对着关姬行了一礼,这才逃也似地跟出去。

    “你也去吧。”关姬对着另一边的阿梅说道。

    阿梅一听,“啊”了一声。

    即便是在灯烛下,也可以看得到她的脸以可见的速度红了。

    “可是女君,婢子要……要照顾女君。”

    阿梅有些结巴地说道。

    “你能比得过南乡医学院里的女医工?”关姬微微一笑,摸了摸阿梅的头,“去吧,就跟阿郎说,这是我的意思。”

    阿梅知进退,关姬是知道的。

    要不然,谁先怀上阿郎的孩子,还不一定。

    所以关姬在遂愿之后,也不介意表现得大方一些。

    “再说了,阿郎今晚看起来很是高兴,慕娘乃是新人,未必能照顾好,你跟过去,我也放心一些。”

    阿梅这才起身,对着关姬行了一礼,正待转身。

    只听得关姬忽然又说道:“慕娘新入我们冯家,有些规矩可能还不太熟悉。而你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有时间你也教教她,明白么?”

    阿梅一愣,看到关姬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连忙点头:“婢子明白了。”

    冯永回到自己睡的房间,一屁股坐到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上,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喝了一些酒,又被冷风一吹,再加到温暖的房间,睡意一下子就上来了。

    感觉到有人在按揉自己的脑门,同时李慕的声音传来:“男君可是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口渴。”

    然后一杯温水递到了嘴边。

    冯永眼睛也没睁开,直接就张嘴喝了下去。

    然后脚上的鞋袜被人脱了下来,泡到热水里。

    太阳穴有人在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脚上又泡着热水,让冯永舒服地呻吟一声。

    梦寐以求的生活啊!

    **,真**!

    “今天谢谢阿郎了。”

    身后的李慕轻声说了一句。

    阿郎今天安排自己与陇西李家的李简见面,意味着蜀中李家六房与陇西李家正式搭上了关系。

    只要族中在平襄站稳脚根,成为平襄李家那就是简单的事情。

    然后再好好经营一番,让李家成为汉阳郡郡望,那就是自然而然。

    按南乡的经验,甚至用不着两代三代,甚至五六代,只要不出错,说不定一代人的努力就够了。

    “谢什么?你是我冯家人,李家和冯家就算是亲族了。你们把家族迁到平襄,对我也有好处。”

    冯永靠在椅背上,闭眼享受李慕的按摩,开口说道,“对了,眼看着再过几天就到新年了。过了新年,那就是开春。”

    “开春雪化得快,到时候你准备一下,赶回南乡。唉,你是不知道,这几天四娘从南乡那边连送了几封信,都是催着让我放你回去的。”

    “光看她写的信,我还以为南乡天要塌下来了呢!看来南乡那边,还是离不开你。”

    李慕轻笑一声:“妾知道了。说起来,妾走得确实有些着急,没把事情安排好,就全都托给了张小娘子,是妾考虑不周。”

    想起四娘在信中气急败坏的语气,冯永甚至可以想像她叉着腰指着自己鼻子骂人的模样,脸上不禁现出笑意。

    “回去后,有时间好好教教她。还有,到时候让李同和许家二娘子也到平襄来。今年开春后,陇右要抓紧时间耕种。”

    “许家二娘有经验,让她带着人过来指导一下。”

    推广粮食与竽头的种植比例,就是许家二娘的功劳。

    竽头产量高,是非常重要的备荒粮食。

    只要每年在地里种上小比例的竽头,就可以不用担心一年的灾荒。

    更重要的是,茎叶又可以作为猪食,极大地减轻了养猪的负担。

    唯一所需要担心的,就是竽头对水肥的要求比较高。

    但自从有了牧场,这肥料之事,已经不用太担心。

    再加上高筒水车,在陇右种竽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所以光是提出种竽头备荒,增加口粮的多样性,减少养猪成本这个功劳,就足以让冯永铭记在心。

    更何况这几年来,她带着人,总结出不少的耕种经验。

    让她继续呆在南乡那里,委屈人才了。

    现在的陇右,可不比后世的黄土高原,乃是山青水秀,土地肥沃之地。

    让许家二娘子带人过来推广耕种技术,正是人尽其材。

    “让许家二娘子过来妾可以理解,可是男君不是说过,要让阿弟在南乡好好畜蜂么?”

    李慕提醒了一声。

    “陇右这边,以后要开牧场,不耽误养蜂。更重要的是,今年开春后,我要在陇右大量养鸡鸭,需要他过来主持这个事情。”

    “再说了,你们李家以后不是要到平襄发展吗?李同是你弟弟,若是他这一回表现得好,想来以后他在李家,自会有一份地位。”

    听到冯永这个话,李慕的身体一下子燥热起来:“妾实不知当如何谢过男君……”

    即便是冯永没有转身去看她,也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那份火热情绪。

    冯永古怪一笑,“先别忙着谢。李同之事,还要四娘同意,到时候就看你如何说服四娘。”

    李慕咬了咬嘴唇,俯下身来,在冯永耳边轻轻地说道:“妾明白了。此事就交予妾就是。”

    声音充满了甜腻,风情与平日里大是不同。

    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冯永又觉得有些口渴起来。

    “嗯,最后一事。”冯永强自镇定地说道,“你回南乡后,多关心一下学堂那边。魏容但有所求,尽量满足。”

    “后面这几年,学堂的学生肯定是不够用的,学堂能教多少学生,尽量多教一些。”

    “阿梅,明日记得提醒我,把越的幺妹调到南乡,让她管南乡的养殖之事。”

    正在炕上准备睡前准备工作的阿梅低低地应了一声。

    “听说幺妹乃是男君亲自教的祝鸡翁之术,为何不让她也到陇右来?”

    李慕好奇地问道。

    冯永轻轻一笑:“我本意是让她来陇右的,可是魏容被派到南乡去主持学堂了,为了能让他安心教学生,所以只能让幺妹也去南乡了。”

    李慕啊了一声,听明白了冯永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道:“男君,那魏家郎君,好歹也是魏将军之子,幺妹……”

    “屁的魏将军之子!”冯永骂了一声,“魏容是我的弟子,又是从庄子上出去的,幺妹哪里配不上他?”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倒不是我喜欢给别人做媒。只是细君跟我说过,这两人同在越时,她有好几次都看到他们之间有些古怪。”

    “魏容这孩子,也算是我的开山大弟子了。幺妹当初进府的时候,大概也就这么高吧?”

    冯永闭着眼,随意比划了一下,“这一眨眼,快五年过去了。既然两人互有情意,那我也不好阻拦。”

    “毕竟他们这几年来,都算是帮了我不少忙。换作别的人家,自然不愿意魏容娶幺妹,但在我这里,我没理由阻拦。”

    “那魏将军那边怎么办?”

    李慕轻声问道。

    “所以我和细君商量过了,让幺妹去南乡主持事务,到时候先给她上个良籍,然后你把她带在身边,教她些东西。”

    “反正按我的规矩,两人最好是再等两年。这两年,只怕你也少不得要在陇右和南乡之间来回跑。正好让幺妹也上上手。”

    “到时候你若是能把幺妹带出来,就让她接手南乡,你到这边来跟着我。”

    李慕有些迟疑道:“可是南乡……”

    “放心,等平定了凉州和关中之后,我会逐渐把南乡的一些东西迁到别处。比如说学堂,交易所,储备局之类的。”

    “至于南乡,则是准备把重心转向山里的矿场。以后我们的根基会越来越多,不能老是守着一个南乡不是?”

    “就像越那边,不也是王郎君在看着嘛!”

    听到冯永的解释,李慕这才明白过来。

    “男君所谋,实是深远无比。”

    冯永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下就是意味深长地一笑:“那可不?我还有更深远的呢!”

    正在准备帮他抹干脚上水渍的阿梅听到这话,手上一哆嗦,毛巾掉到了盆里。

    冯永睁开眼,正好看到阿梅这有些慌乱的动作,极是讨人嫌地感叹一声:“**啊,真**!”

    相比于汉中,陇右在开春后,仍是寒意不减。

    更别说是陇西的最西边靠近凉州之地。

    秃发部从西海之地南下,越过了大河上游,又翻过不少的山川,最后顺着漓水向东走,这才进入了陇西的最边境白石县。

    “少君长,这里果然是放牧的好地方!”

    看着眼前这一片望不到边的草场,秃发部鲜卑的长老高兴地对着秃发阗立说道。

    虽然雪还没有完全融化,但已经可以想像得出,到了夏天,这里的草会长得多么茂盛。

    最重要的是,这里比西海暖和。

    有水有草场,还有山挡住刺骨的寒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很快,在前面探路的族人飞马跑回来。

    “禀少君长,前方有一个部族,挡去了去路。”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的神色都开始凝重起来。

    唯有秃发阗立脸上露出笑容:“走,跟我去会一会他们。”

    “少君长,部族的大部队还在后头,要不我们先等一等吧?你这样前去,太危险了。”

    有人劝说道。

    秃发阗立摇头:“不用怕。我们这些人,是假扮商队而来,他们是不会为难商队的。来人,把盐巴准备好。”

    挡在前面的部族是一个小月胡部族,听到有商队从西边过来,虽然有些戒备,却是没有过多怀疑。

    这几年来,毛料在凉州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部族派出人手,来到陇右,打探毛料的消息。

    甚至有商队从陇右的汉人手里买到毛料。

    虽然这支从西边而来的商队来的时间有些早,但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毕竟西边的高山上,听说一年到头都非常寒冷。

    他们一个来回,至少要走大半年。

    秃发阗立拿着盐巴换了吃食,小月胡部族首领得了便宜,心情舒畅之下,还免费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如今狄道那边正在打仗,这里的不少部族都派出了人手。

    “我们部族也派出了族里的勇士。”首领口沫横飞地说道,“你们再往东,只怕不好走。不如先在这里安顿下来,或者向北边去交易也可以。”

第0692章 天秤

    “这里的部族都派出了人手?”

    秃发阗立极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重点,他的脸上现出失望之色。

    “这么说来,这只怕是一场大战,也不知何时道路才能通畅。”

    小月胡部族首领似乎也有些同情对方。

    用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建议道:“从这里向北,也可以到汉人的地方,说不定那里可以换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秃发阗立谢过对方的指路,带着人离开了。

    那位首领看着这个年轻人有些落寞的背影,咂了咂嘴,摇了摇头。

    这个看起来很有野心的年轻人,看来应该是听到别人说陇右有珍贵的毛料,这才急冲冲地从西边的高山上下来交易。

    说不定还是把族里的牛羊都变卖了,这才攒够东西下来。

    若是白来一趟,只怕族里就过不下去,说不得会被别人吞并。

    秃发阗立在天黑前带着人回到营地,后头的族人已经跟上来了。

    休整了一夜后,天刚蒙蒙亮,秃发部的青壮已经全部骑上了马。

    虽然天气很冷,众人呼出的口气白茫茫一片,寒风刮到脸上和手上,如同刺骨一般。

    但对于不远数千里迁徙,冻死饿死了不少族人的秃发部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困难。

    四千精骑,已经是秃发部全部的战力。

    他们分成三路,左右两路各一千人用于包抄,防止前面的部族逃跑,同时配合中路侧击。

    中间一路两千人,才是冲锋的主力。

    秃发阗立领着人,大声下令:“走!”

    蹄动如雷,铁骑一分为三,开始向前方驰去。

    小月胡部族的营帐开始出现在眼前。

    在这种天气下,除了狗吠声,没有人会早起。

    即便是羊奴,也是在羊圈里,抱着羊取暖。

    地面隐隐的震动,终于让一个被冻得整晚睡不着的羊奴感觉有些不对。

    外面的狗开始叫唤起来,然后整个部族的狗都跟着狂叫。

    接着有人在骂骂咧咧,似乎是被狗叫声惊醒了,想要起来放掉身体里的水份。

    终于,一声凄厉的叫声传来。

    黑压压的兵线开始出现在部族的外头,地面的震动越发地明显起来。

    虽然天还没全亮,但光听声音就知道,这是大量骑兵才有的声音。

    小月胡的部族营地人声吵杂起来,不少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出营帐想要看个究竟。

    但秃发部骑兵已经冲到了眼前,他们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直接冲进了营地内。

    小月胡部族首领衣冠不整地从房屋里走出来,还没等他看清外头的情况,眼前就冲过一个高大的黑影。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高高飞起,俯瞰到整个营地。

    只见数不清的骑兵冲过了外围的营帐,来到泥土筑成的房屋前。

    不少人开始下马,提着兵器踹开房门,闯了进去。

    大部分精壮被派到狄道的部族,根本没有办法抵抗这支不知名的敌人,只能任由他们四处肆虐。

    然后一个脑袋落到了地上……

    秃发阗立手中的长刀血淋淋的,这是几年前与冯郎君进行白马之盟时,冯郎君亲自送给自己的。

    很锋利,很好用,乃是难得的宝物。

    他一直很爱惜,视若珍宝。

    日头升起,雾气散去。

    进入开春,冰雪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再加上热血一洒,还有马蹄的来回践踏,小月胡部族的营地里,地面有些泥泞。

    秃发部在欢呼着。

    一批批的牛羊,数量上千的女人,还有藏在房子里的粮食,足够让他们享受上好久。

    更重要的是,这个部族根本没有多少青壮,所以对于他们的突然袭击,几乎毫无抵抗能力。

    秃发匹孤饱经风霜的脸上亦是露出笑容。

    只见他对着秃发阗立说道:“涂孤,你的建议是对的,只要再洗劫几个这样的部族,我们今年的粮食和牛羊就不用担心不够吃。”

    秃发阗立脸上亦是止不住的兴奋之色:“大人,我已经问过了,这里的部族大多都派出人手去围攻狄道。”

    “那里现在是魏人的城邑,他们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回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继续向北,洗劫那些没有精壮保护的杂胡。”

    “等狄道那边的杂胡回来,我们早就赶着他们的牛羊和女人走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个话,忍不住地说道:“少君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打败他们,然后在这里放牧?”

    秃发阗立摇头道:“我们秃发部现在还不够强大。听说围攻狄道的杂胡有三万多人,我们只有四千人,打不过他们。”

    秃发匹孤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他们只是一时联合起来,等他们攻打狄道失败,自然就会散开。”

    “到时候,我们说不定就可以尝试把他们一一击败。”

    秃发阗立眼睛一亮:“大人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们需要继续等待机会。”

    “万一狄道被攻下了,那怎么办?”

    有人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那也没有关系。”秃发阗立自信道,“杂胡就算能占据狄道,那也只是趁着魏人和汉人打仗的机会罢了。”

    “陇右那边已经被汉人占领了,我正好认识汉人的一个贵人,到时候我再去东边打探一下。”

    “按照汉人以往的做法,他们绝对是不可能让杂胡占据城邑的。到时候我们可以答应帮忙,说不得还可以占些便宜。”

    秃发匹孤自然知道秃发阗立所说的贵人是谁。

    当下就有些担心地说道:“你和那个冯郎君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又怎么去找他?”

    “大人不用担心,当初那冯郎君曾对我说过,若是沮县寻不得他,那就去汉中南乡,若是汉中南乡妹不得他,那就去锦城的冯庄。”

    “到时候我只要去那几个地方打听一下,自然就知道他的下落了。”

    秃发部的几个主要头目商量完毕,同时又分配了人前去东边,注意狄道杂胡主力回来,然后这才散去。

    不一会儿,只听得各人的营帐里响起了女人的惊呼声。

    陇西罕和河关地区的羌胡联合起来,围攻狄道,最初是为了抢掠些粮食和财物。

    最后看着声势越大,魏人又没有派出援兵的意思,于是就有有心人提出口号,欲重立河首平汉王。

    正当他们越发大胆的时候,东边某个冯姓郎君已经准备在开春后,绕过洮水,抄他们的老巢。

    哪知还没等他行动,秃发部已经越过了大河,直接冲进陇西罕一带,烧杀抢掠。

    族中精壮全集中在狄道的羌胡部族,如同一个个被剥了皮的羔羊,凭由秃发部享受着美味。

    与兴奋无比的秃发部相反,凉州的武威郡郡治姑臧县的一个小院里,气氛却是有些压抑。

    凉州太守徐邈步伐匆匆,越过前庭,径入内院。

    在仆人带领下,进入一个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汤味。

    只见榻上正躺着一人,正是郝昭。

    “伯道!伯道你怎么了?”

    徐邈急步上前,弯下身子,低声问道。

    躺在榻上的郝昭听到有人呼唤,吃力地睁开眼,用有些呆滞的目光望向徐邈。

    只见他脸色苍白,眼中还带着好些血丝,嘴唇因长期干燥而裂出了口子。

    “是徐刺史啊……”

    郝昭嘴唇动了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病成这样?”

    徐邈看到他这模样,连连急声说道。

    前些日子才从西平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郝昭生病,欲至武威休养,哪知没过几天,就变成了病重。

    实是让徐邈措手不及。

    “如今蜀虏势大,羌胡异动,凉州不安,将军久镇河西,吾正是需要将军相助之时,将军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徐邈握住郝昭的手,悲切地说道。

    郝昭吃力地咳了几声:“命之不可知,数之不可测也。某久为将军,知将难为。”

    “某镇河西十数载,屡镇羌乱,虽是为国事,但错杀者亦难以计数。更别说数次挖掘冢墓,取其木做为攻战的器械。”

    “去年领凉州子弟出征,因某之失误,回来者不过十之四五,某心里实是心有愧疚。”

    “这些日子以来,吾常梦见冤魂索命,这大概就是以往所为之报应吧。”

    徐邈一听,连忙安慰道:“伯道莫要起这等念头,我这就去让人去寻良医,即便是寻遍全凉州,亦要为你治好病。”

    郝昭苦笑一声:“我知自己命数将尽,刺史无须再枉费人力财力。如今凉州不安,刺史所要注意者,乃是东边的蜀虏。”

    “若是以某一将死之人而累国事,某即便是到了地下,亦是难安。”

    说到这里,郝昭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脸上也有了神采:“如今凉州与中国断绝,明公当以逐蜀虏复通中国为念。”

    “不然时日越久,蜀虏旁窥,胡人亦有乱心,只怕凉州不得久撑。”

    徐邈看到郝昭这般模样,只得顺着他的话头。

    “吾已知矣!只是吾才来凉州一年,诸事未明。伯道镇守河西十数载,不知可有教我之处?”

    “明公自到凉州,开渠水,垦耕种,收民心,服羌胡,自有举措,某有何能,敢教明公?所能提者,不过是些许愚见罢了。”

    “伯道请讲。”

    郝昭越发地有精神起来:“明公,蜀虏欲进凉州,不过两条路。一条是自南安至榆中,一条是经狄道进金城和西平。”

    “以一州之地抗蜀人,何其难也?除却要联系东边关中,让蜀人不得轻易举国西进外,还要借羌胡之力。”

    “陇西羌乱,吾迟迟未派兵前去平叛,一是凉州兵力不足,二是欲以羌胡为隔,阻止蜀虏走狄道进凉州。”

    郝昭说着,眼睛开始发亮:“只要羌胡断了狄道,蜀虏就必须先平羌乱,才能从那里过来。”

    “所以在吾之后,明公可令金城守将,只管紧守金城西平,莫要轻易进入陇西。若是蜀虏敢轻易进军狄道,我们再伺机击之。”

    徐邈听了,点头道:“吾记下了。只是凉州除伯道外,可有可用之人?”

    “凉州多将,明公只要多加留心,岂会寻不得可用之人?”

    郝昭回答道,“将军鹿磐,去年同某同斩英,明公可令其守西平。西域戊己校尉张恭,其子张进,其从弟张华,皆是名震西州。”

    “如今东有大敌,且不能中国,明公可事急从权,调其回东面,以防蜀虏。”

    徐邈大喜:“若是伯道不提张恭,吾几忘西州尚有忠烈一族。”

    汉末河右扰乱,隔绝不通。敦煌太守马艾卒于任上,府上又无郡丞。张恭乃是功曹,素有学行,郡人推行长史事。

    张恭乃遣其子张就东行,请见武皇帝,欲请武皇帝派新太守至敦煌就任。

    时西平郡演、酒泉郡黄华、张掖郡张进叛乱,企图与敦煌郡联合,因此黄华在半路上动持了张就,欲逼迫张家父子就范。

    张就誓死不从,乃使人密信张恭:

    大人治理敦煌郡,忠义之心,昭示天下,岂能因为儿子在困境中而改变初衷?

    如今朝廷大军很快就要抵达这里,大人应率兵从后牵制黄华。

    希望父亲不要因为爱儿子这等小爱,而误了国事,这样只会使儿子饮恨黄泉。

    张恭得到张就的信后,立即派遣从弟张华攻酒泉沙头、乾齐二县。

    自己又亲自领大军随其后策应。

    另派铁甲骑兵二百人及敦煌的属官,沿着酒泉北塞,径出张掖北河向东,迎接新任郡太守。

    张掖的张进被郝昭等人攻击,酒泉黄华企图救援,又顾忌西部张恭的部队攻击后路,所以在进退两难之下,只好投降。

    张就也因此保全了性命。

    张家三人,皆受到封赏。

    郝昭当年与张恭东西两面配合,平了凉州三郡之乱,所以对张家三人印象深刻。

    徐邈想起这桩陈年往事,所以这才说张家乃是西州忠烈一族。

    “只是伯道,张家乃是敦煌郡豪族,当年文皇帝征张恭入朝,授以侍臣之位,张恭以病而辞,留在敦煌。”

    徐邈却是说起一事,“此乃凉州人固有的做派,却不知其人当真能委以重任耶?”

    郝昭长叹了一口气:“明公,如今凉州已危如累卵。蜀虏若是西进,凉州则必遭战乱之苦。”

    “而且如今中国,大魏才是正统,蜀人不过虏寇,张恭又岂会不明白这些?”

    “到时明公再加陈说以利害,蜀虏不过是大魏的十一,日后关东百万大军,定会横扫陇右蜀虏,重联凉州。”

    “想来张家自会知道如何选择。”

第0693章 降职

    秃发部最先的打算,是为了开辟新牧场,想一举把罕一带成为自己过冬的牧场。

    哪知道过来后,这才发现他们眼中的杂胡,此时联合起来,人数有点出乎意料。

    于是改变计划,想要干起老本行:抢掠。

    以陇西郡最边上的白石城为部族的据点,向北边和西边扫荡,抢掠罕一带的杂胡部族。

    同时在围攻狄道的杂胡反应过来之前,秃发阗立带着人马,向东南方向而去,准备绕过狄道,越过洮水,前去寻找当年和他誓盟的冯郎君。

    浑然不知自己先手一步,摘了冯郎君的果实。

    开了春,首阳已经让人感觉到天气有回暖的迹象。

    阿梅和李慕伺寝了两个月,肚子仍然是平平的,平日里吃得挺香,每天晚上睡得挺死。

    最重要的是,两人浑然没有一点想要呕吐的表现。

    这一点关姬犹为满意。

    至于两女这些日子越发地光彩照人,关姬表示毫无压力。

    别说她本就风华不减,就算她成了黄脸婆,只要挺着个大肚子往那一站,两个小妾算什么?

    就连冯君侯都得小心地伺候着。

    “阿郎可是不舍了?”

    李慕的车驾走远了,看到冯永仍是看着东边,关姬脸上有些吃味。

    天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

    听阿郎说孕妇要适当地活动,关姬于是仗着自己身体好,跟着出来送李慕离开。

    “可是世家女呢,出身好,又乖巧,白日里还能当个秘书什么的,帮忙处理事务……”

    冯永“啧”了一声:“纳妾这事,不是细君说了算?莫不成细君后悔了?”

    “没良心的!”

    关姬一听这话,顿时大怒,抬脚就踢过来。

    冯君侯“哎呦”一声,疼得差点倒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差一点拉到关姬的衣袖,又猛地转个方向,攥紧了身后阿梅的手,这才堪堪不让自己倒下去。

    “细君切莫动怒,小心些,不要动了胎气。”

    冯永站稳后,连忙上前安抚道,“我方才是想着东边的事,不是什么不舍,细君不要误会了。”

    关姬一脚踢出去后就已经后悔了。

    再看到他这模样,心里更是内疚。

    “阿郎,对不住,妾也不知是怎么的,心里就是不得劲,方才就如同着了魔一般……”

    “我知道,我知道!”冯永连忙哄道,“怀了胎的女子都是这个样子,脾气不定,这个很正常。”

    发点脾气算什么?

    怀孕的妇人,情绪很不稳定,无理取闹那是很正常的事,有时候简直就是脾气大暴走。

    关姬这点反应,已经是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甚至她在怀孕期间,生怕自家老公没地方发泄火气,还亲自张罗给府上纳妾的女子,换到后世,会被人骂成甘愿下贱。

    冯永能遇到关姬这等女子,已经很知足了。

    关姬看到冯永一副小心呵护的样子,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莫哭,莫哭!”冯永连忙帮她擦去眼泪,“哭得太多,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关姬倔强地说道:“才不是!妾哭上一哭,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嗯,也是。适当地哭一哭,有益身心健康。”

    冯永随口跟着她的话说道。

    关姬一听,顿时破涕为笑:“什么话到了阿郎嘴里,都变成有理了。”

    “当我哄骗你呢?没知识!”

    冯永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这才把手套套回去,撇撇嘴,“知道什么叫文盲不?就是像你这样的。”

    “遇到不高兴的事,伤心的事,哭一哭,心里就会舒畅一些。”

    “当初在南乡时你不也对我说过嘛,有什么心事,找个人说出来,心里就会舒畅很多,都是同一个道理。”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她往回走。

    关姬侧头想了想,“妾什么时候和阿郎说过这个话?”

    完了,这“一孕傻三年”开始出现了?

    “怎么没说过?你当时还拿了自己当例子,说丞相夫人也是这么教你的。”

    关姬嗔怪地打了冯永一下,“什么丞相夫人?你现在也应该叫叔母才是。别到时候引得叔母不快,妾可救不了你。”

    “好好,这不是叫习惯了嘛。”

    “对了,方才阿郎说在想着东边的事情,可方便与妾说说?”

    看,嘴里说是不介意,但其实心里还是有怀疑的吧?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赵广。”

    关姬一听,顿时有些意外地问道:“二郎又怎么了?”

    听听,又?

    嗯,确实是“又”。

    “细君可曾记得,上回月氏城被曹贼偷袭城破之事?”

    “自然记得。这不是上个月的事情么?”

    冯永叹气道:“是啊,上个月发生的事。那月氏城可是在赵广管辖的名义之下,更别说月氏城究竟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赵老将军治军严谨,从小到大,对二郎更是轻则责骂,重则棍棒相向。更重要的是,陇右都督可是赵老将军。”

    “赵老将军为了避嫌,只怕不会轻饶二郎。所以我觉得,二郎只怕不好过这一关。”

    “就算冬日严寒,消息再怎么不好往来,这一个多月过去了,对二郎处罚的消息也应该到了。”

    “方才送李慕离开,想着她会经过冀城,所以我就想起这一回事。”

    关姬听到这番话,这才恍然:“听阿郎这么一说,妾这才想起还有这一回事。”

    她向周围看了看,确实全是可依赖之人。

    这才轻声地说道:“二郎可是阿郎最重要的帮手呢,又是兴汉会的脸面,这一回,阿郎似乎没怎么帮二郎?”

    冯永苦笑一声,指了指天上,又的指了指东边。

    “这等天气,还有首阳和萧关相隔近六百里,就算是我想要帮,也来不及啊!”

    现在兴汉会有几个标志性人物。

    一个是龙头老大冯永,这个自不必说。

    一个是绥边将军赵广,领军守萧关。

    剩下的几个,李遗、李球、王训等,要么是丞相府的参军,要么是一郡的长史。

    身份虽然不低,但都不是一把手,只能算是兴汉会的第二阶梯人物。

    若是赵广因为月氏城之事而受到什么处罚,对于兴汉会这个刚刚有了雏形的山头来说,算是一个挫折。

    “在妾想来,赵老将军再怎么说,也是二郎的大人,不至于会过于重罚。”

    关姬安慰道。

    冯永摇头,“若是换了平常,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不一样。”

    说到这里,冯永看向关姬,缓缓地说了一句,“细君莫要忘了,蜀中还有一个李严呢。”

    关姬一怔,“李严?”

    “对,李严。”冯永点头,“据四娘的看法,丞相定是要对李严下手的。”

    “那和二郎有什么关系?”

    关姬仍是不明白。

    “我师门里有一句话,不知细君听说过没:老大和老二打架,老三死了。”

    关姬听到这句话,脸上更是茫然。

    冯永仔细解释道:“如今丞相和李严,就是大汉位置最高的两位重臣。”

    “如今丞相欲扳倒李严,李严肯定不可能坐而待缚。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朝廷这池水搅浑了。”

    “这样他才能继续拖延时间,寻找机会,甚至想到法子反击丞相。”

    “陇右诸事,皆是由丞相安排后上报朝廷。二郎算是丞相亲自安排的萧关守将。”

    “更重要的是,赵将军在弹劾李严表上署名第二,”冯永又指了指自己,“我不但在上面署了名,而且还亲自写信给李丰。”

    “这可算是把李严得罪死了。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细君觉得,李严在困兽犹斗之下,有可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关姬听到冯永这番话,脸上终于出现担忧之色:“这可如何是好?”

    看到她的模样,冯永反而是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无妨。丞相和赵老将军是何等人物,岂会容得李严翻起风浪?我所担心者,就是二郎可能要多吃些苦头。”

    板子不挨得重一些,怎么逃过丢失城池的罪责?

    看来兴汉会的发展势头,确实要受到一些挫折了。

    关姬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阿郎和二郎远在陇右,竟然还是逃不脱朝廷的风波。”

    然后又有些愧疚道:“妾实是愚昧,现在非但帮不上阿郎什么忙,这种事情居然还要阿郎提起,这才反应过来。”

    冯永干咳一声:“咳,细君别这般说,其实我也是一直没想到这一节。还是四娘,呃……”

    “四娘?”关姬的耳朵动了一下,目光如炬地看过来。

    “是,四娘前些日子不是连续送了信过来嘛?信上跟我说了一些她的想法,让我注意一下,所以我这才想到这些的。”

    张星忆暂时代替李慕守着南乡,兴汉会的情报有一部分也汇集到了她那里。

    她在分析之后,竟然能预测分析出朝廷风波可能对自己和赵广产生的影响。

    这一份敏锐,让冯永不得不服。

    关姬听到这个话,点了点头,“四娘啊……四娘在这方面,确实比妾厉害多了。”

    冯永连忙哄道:“张家文,关家武嘛!四娘乃是皇后的亲妹妹,有这份能力,也不算是让人意外。”

    “别说是细君,就算是我,不也一样没有想到嘛!”

    刚听到月氏城丢失的时候,冯永也觉得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或者说,对赵广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因为只要知道内情的人明白,这个主要责任并不在他身上。

    但有时候,政治这种东西,它是不讲道理的。

    关姬瞟了他一眼,一只手抚到腹部:“放心,妾还没那么小心眼,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人都要嫉妒。”

    冯永干笑一声。

    怀孕好哇,怀上了,气度都不一样了。

    然而关姬的大气度并没有挽救赵广的命运。

    冯永的担心很快成了事实。

    几日后,冀城那边终于传来了公文:赵广被去了将军号,撤去萧关守将一职,由马岱代替。同时杨千万也受到牵连,连同被贬。

    这个处罚是由赵云亲自提出,丞相亲自点头,算得上很重了。

    若不是冯永得到了张星忆的提醒,估计也会为赵广打抱不平。

    不过对于这些年来一直顺风顺水的赵广来说,这个打击只怕不轻。

    “妾觉得,阿郎还是写一封信给二郎,安慰一番,免得他想不开。”

    关姬看到公文,建议道。

    冯永点点头,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其实也不算是坏事,二郎这几年太顺了,这一次让他受些教训也好,免得以后吃更大的亏。”

    关姬叹气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一事,二郎也应该办了。”

    抛开被贬一事,赵广这一回算是闲了下来。

    “何事?”

    “与黄娘子的事。”

    冯永看向关姬,脸上带着笑意:“二郎只比我小一岁,细君都已经怀上了,二郎也应该娶妻了。”

    关姬咕哝了一声:“反正妾不喜欢那个黄蛮女。”

    “二郎喜欢就成。黄娘子也算是帮了我们不少忙,这两年她一直在锦城那里调养身体,应该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

    “若是二郎与她成了亲,可以得到不少的助力。”

    虽说冯永很讨厌魏老匹夫,但不得不承认,正值当打之年的他,算是大汉的第二员猛将。

    而魏老匹夫曾受黄忠之托,视黄娘子若亲生。

    再加上黄娘子的身家……

    嗯,前汉中首富可不是白叫的。

    “赵老将军会同意么?”

    关姬问了一声。

    “二郎又不是嫡长子,为什么不同意?”

    冯永表示这个不是什么问题。

    “这一回二郎被贬了将军号,挂了个闲职,阿郎打算后面怎么办?”

    “等他成完亲,我再去求丞相,把他调到护羌校尉门下吧。”冯永叹了一口气,“只是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个骑将,又要调走了。”

    “这刘浑,倒是好命。”

    关姬看了一眼公文,说道。

    张的死终于得到了确认:大腿上中了一箭,重伤不治身亡。

    消息传到大汉,让大汉丞相大是欢喜,亲手射中张的刘浑官升三级,赐关内侯,同时授破虏将军。

    如此一来,只怕是不能呆在自己门下了,不知要荣升到哪里。

    刘浑是四娘亲自推荐给阿郎,如今大放异彩。

    再想起死守街亭的柳隐同样是四娘推荐给阿郎。

    冯关氏不由地有些酸溜溜的。

    冯永倒是没有关姬那么多的心思:“人家本来就是有才,只是以前没有遇到伯乐罢了。”

    反正刘浑以后再怎么样,自己也算是他的老上司,怕什么?

    “伯乐?”关姬有些不明所以冯永的话,“伯乐识马?”

    “对,就是伯乐识马。”冯永点头,“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刘浑算是一匹千里马吧。”

    这世道,出挑的人物,并不是最有才的,而是最幸运的。

    比他们有才的人物,没有他们的运气,早就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

    比如说工程营的文实,若是没有自己,就不会遇到民团,说不得早就进入哪只野兽的腹中,亦或者是躲在哪个角落默默无闻度过一生。

第0694章 巧合

    开春后,气温回升得很快。

    趁着关姬的身子还可以活动,没有沉重到不能行动的地步,冯永决定让人护送她回平襄。

    毕竟首阳算是处于大汉所能控制的最前线。

    虽然不怕羌胡,但安全第一。

    关姬知道自己呆在首阳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冯永担心,所以没有反对冯永的安排。

    在关姬离开后,冯永开始全力准备平息陇西羌乱。

    先让句扶派出哨骑,查探西边的情况,做好随时渡过洮水的准备。

    从首阳到罕,不走狄道的话,可以从狄道南边的钟提县渡过洮水,经大夏县,然后到达罕。

    句扶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查出如何不惊动狄道羌胡的情况下,去抄他们的后路。

    然后知会了南安的高翔,确认凉州榆中的魏军没有任何动静,又派人到冀城,与赵老爷子说了自己的计划。

    这才下令让平襄护羌校尉所属的两千步卒,两千骑卒全部向陇西进发。

    同时再次发出征胡令,征集了三千胡人骑兵,作为后备役。

    刘浑虽然高升了,但平襄的两千骑卒是他亲手组建的,冯永不得已,只能向赵老爷子救援,暂时借调他过来。

    幸好冯赵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老爷子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天水那边的气候比陇西还要回暖得快一些,东风快递的运输队终于再次出现在陇右的大地上。

    憋了整整一个冬天,解除了粮食的限制,随着一道道军令从首阳发出,整个陇右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冯君侯擦拳摩掌,准备大干一场,给今天的春天来个开门红。

    甚至他还有心情温了一壶蜜酒,拎着酒壶,站在首阳城的城门上,看着西边,满眼发光,激情满怀,准备赋诗一首。

    “大风起兮……”

    不对。

    “风萧萧兮……”

    这个更不对。

    正当冯永正在冥思苦想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只见公孙徵和李简两人正一前一后地联袂而来。

    “有朋自远方来兮,不亦乐乎?”

    冯永很是应景地念了一句,然后笑道,“伯琰和叔睿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哪知公孙徵劈头就是一句:“君侯,不好了!狄道那边有情况!”

    冯永一怔,“什么情况?狄道出问题了?”

    虽然李简明里暗里地催了好几次,想让首阳的汉军赶快出兵,但都被冯永以冬日里难以行军的理由给婉拒了。

    因为从他了解到的情况看,羌胡本就不善攻城,再加上冬日严寒,更是只能围而不攻。

    狄道那边,再挺上两个月不是问题。

    如今看到公孙徵这神情,让冯永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

    要是自己失算,让狄道意外失守,导致陇西局面不可收拾。

    会不会步赵广的后尘不知道,但绝对会被赵老爷子吊起来打。

    说不得,赵老爷子抽完后,诸葛老妖还要再抽自己一次。

    “狄道没有出问题,但羌胡出问题了。”

    公孙徵急声说道,“围攻狄道的羌胡,有一部分自己溃散了,向西边逃去。”

    冯永眨眨眼,一时没明白过来,下意识地说道:“这不是好事么?”

    公孙徵急声道:“看起来是好事,但长远来说,对陇西未必是好事!君侯,我们制定的围歼羌胡,平定陇西计划可能就无法实现。”

    “更重要的是,听说羌胡西逃,是因为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罕?”冯永一下子就惊醒过来,“罕能出什么问题?”

    那可是我的小金库!

    “莫不成是曹贼趁机从西平那边出兵罕?”

    冯永马上就想到了这个最大的可能性。

    公孙徵摇了摇头,把李简推了出来:“此事下官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乃是李郎君亲口说的。”

    冯永看向李简。

    “回君侯,从我们李家得到的消息看,罕那边不是曹贼出兵了,听说是另有一批胡人从西南边过来。”

    “他们趁着罕的羌胡主力远在狄道,劫掠了不少的部族,所以围攻狄道的羌胡得到消息,开始返转回罕去了。”

    李简刚一说完,冯土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瞪成了死鱼眼。

    大概是顺风顺水习惯了,冯土鳖好久都没能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胡人截胡了?

    许久,他的眼珠子才茫然地动了一下,然后突然跳脚大骂起来。

    “谁干的?敢抢我的牛羊?”

    公孙徵:……

    李简:???

    冯永没有管他们,只顾咬牙:“胡人?哪来的那么多胡人?西南边的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敢黑吃黑?

    也不打听打听本侯的名号是什么?

    什么时候胡人也敢从鬼王嘴里抢食了?

    真真是活腻了!

    冯永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破财的愤怒使他面目狰狞。

    李简没有想到冯永的反应这般强烈,磕巴了一下:“回,回君侯,这个不太清楚。”

    公孙徵浑然没有那种被人抢去大批牛羊的心痛感,仍是冷静。

    只见他开口道:“君侯,这支胡人劫掠罕,有没有可能是曹贼在中挑拨?”

    “对!有可能。”冯永被这么一提醒,几乎就要肯定下来,“那郝昭非是善与之辈,这等毒计说不得就是出自他之手。”

    若此事当真是他干的,这丫的简直是比小文和还狠。

    城头风大,一阵冷风吹过来,让冯永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又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头脑开始疯狂转动。

    换作自己是郝昭,应当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况?

    凉州兵力不足,又不想束手待擒,那就定然是要想办法借胡人之力。

    陇西羌胡造反,那就让凉州羌胡出兵,从西南边绕过来,偷袭后方。

    如此一来,不但让凉州羌胡抢了自己的小金库,不用凉州出一兵一卒,就保住了狄道。

    而且若是事先答应凉州羌胡,让他们尽取罕的一切,说不得凉州连粮草都不用出反正罕那里也是被放弃的地方。

    想到这里,冯永猛地一转身:“走,回议事厅。”

    议事厅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下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这是标配。

    陇右四郡本属凉州,几年前才被曹魏分割到雍州。

    原因很简单,凉州羌胡之乱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头疼。

    把陇右从凉州分出来,与后世把汉中从蜀地分出来是同一个道理。

    怕的就是有人据陇山而抗关东。

    也正是因为陇右以前从属凉州,所以冯永眼前的地图和沙盘,不至于是凭空想像。

    虽然凉州七郡的具体位置可能不是很准确,但至少能知道个大概位置。

    重要的城池和关口,以及主要干道能标出个大概,那也勉强够用了。

    陇西已经够偏西了,陇西的西边,那根本就已经算是进入后世的青藏高原范围。

    罕那一带,几百年后,是大唐和吐蕃双方都要死命争夺的战略要地。

    而吐蕃少说也要几百年后才出现,现在陇西的西边高山上所住的,是西羌的别支,发羌。

    但这一次打乱了自己计划的,肯定不是他们。

    先别说曹魏能不能联系得上他们,就算是能联系上,处于原始农奴时代的高原发羌,大大小小的部族分散在高原各个角落。

    真要有谁,具备这么大的号召力,同时还有这么强的组织性,这么高的敏锐性。

    能在大冷天里抓住这么好的机会,爆了罕羌胡的菊花。

    那么,吐蕃就不会在几百年后才正式立国。

    “排除了陇西西边高山上的发羌,如果这支胡人当真是受了凉州曹贼之命,他们最有可能的,就是从西平郡南下。”

    “然后渡过大河,直接袭击罕。”冯永手指点在与陇西最西边有黄河之隔的西平郡上,“甚至是从河关那里渡过大河。”

    公孙徵提醒道:“君侯,可是据李家的消息,这支胡人是从西南边过来的,而且比羌胡还要剽悍,乃是精锐骑军。”

    河关在罕的北边,虽然稍偏西一点,勉强算是西北边,与西南根本是两个概念。

    “所以他们究竟是从哪来的?”

    冯永有些恼火。

    难道老子穿越导致历史发生了蝴蝶效应,吐蕃要提前几百年崛起?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

    “君侯,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但凡敢阻碍大汉打通陇西与凉州通道的,皆要平灭之。”

    句扶的想法却是简单得多,“大汉军锋所至,何人敢挡之?”

    “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啊!”

    冯永说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谁知道这是不是凉州曹贼的诡计?虽然我们不惧叛羌,但却要小心曹贼。”

    冬天里寒冷的天气导致侦察不便,情报不足就难以分析判断。

    冯永揉揉脑门,吩咐一声:“伯琰,你带着参谋部,重新尽快制定新的作战计划,好了让我过目。”

    “诺!”

    公孙徵连忙答道。

    “句将军,你多派哨骑,尽量把狄道周围的情况打探清楚。还有,让刘浑和霍弋他们加快行军。”

    牛羊不知道损失了多少,劳力又有要逃散的迹象,让冯土鳖心里有些上火。

    妈的截胡就截胡,喝汤就够了,这肉总得给我留下来吧?

    天气转暖,郝昭的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

    虽然仍是不能下床,但已经可以勉强可以坐起来。

    凉州刺史徐邈推门进来,看到郝昭的精神不错,当下便高兴道:“伯道,看来韩医工的医术果真高超。”

    “看样子再过几天,你就可以下榻行走了。”徐邈站到榻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前些日子你当真是把我吓坏了。”

    郝昭点了点头,“我自己都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没想到居然还能熬过来。”

    说着看向徐邈,“枉我在河西呆了这么多年,却是没有听说过韩医工之名,却是被明公找到这等手艺高明的医工。”

    徐邈拿了一个胡床坐到榻前,摆了摆手:“这还是伯道你命不该绝。韩医工可不是我找到的,乃是自个儿找上门的。”

    “哦,此话何意?”

    郝昭有些惊奇地问道。

    “说起来倒是有些巧了。伯道可记得那秃发部?”

    徐邈问道。

    “自然记得,这个部族平日里就在西海边上放牧。”

    徐邈点头:“伯道记得就好。前些日子,有一队人马自东而来,给刺史府献了十颗北珠,最小的也是“八宝”,殊为难得。”

    “这支人马约百来人,自称是秃发部遗族,前来寻找秃发部本族。我知秃发部乃是西海一大部族,又曾屡次出兵协助伯道平乱。”

    “故倒也没有为难他们,还与他们细谈了一番,这才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位医者,被那些人视若神明。”

    “言必称敬语,举必现恭行,故我好奇之下,特意与那医者交谈,发现其吐谈甚是不凡,于是便动了心思,让他来给你看病。”

    “我本是抱了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竟是把你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幸甚,幸甚啊!”

    徐邈说到这里,一脸地庆幸。

    郝昭听到这话,感叹一声:“果真是庆幸!”

    然后再感激地看向徐邈,“明公平日里信服羌胡,仁义施于一州之内,不但恩泽凉州百姓,甚至连某都能受到明公之恩。”

    徐邈微微一笑,自谦道:“我身为一州刺史,替天子牧民,施仁义而令百姓归心,乃是施政之本,何来恩泽之说?”

    “这秃发部医者,治好了伯道的病,却是不要我的赠予,只说是想要尽快前去与本族汇合,也是难得的义士。”

    郝昭点头:“如此说来,某倒是要好好谢他一番。不过秃发部到了春日,就会开始向西边游牧。这一点倒是要跟他们说清楚,免得他们误了时间。”

    徐邈呵呵一笑:“伯道有所不知。秃发部在冬日里早已南下,绕过西平郡,去了陇西那边。”

    “据探子的回报,那秃发部借着羌胡围攻狄道的机会,劫掠了罕一带的不少部落,如今那叛羌,正回过头来,准备与秃发部相争呢!”

    郝昭听到这话,脸色竟是一变:“秃发部去了陇西?”

    徐邈点头:“正是。伯道不是说过,以羌胡之乱断蜀人进入凉州之路么?”

    “故我得知秃发部进入陇西,倒也没有多管。反正我们已经无力再管那里,且让胡人乱战一通,倒也省事。”

    “明公,此举万万不可!”

    郝昭刚说了一句,因为太过着急,让他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徐邈一看,连忙起身,欲上前抚背。

    郝昭却是强行忍住,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急惶之色:“明公,陇西胡人不过群犬耳,举棍击之,则夹尾而逃。”

    “但秃发部不同,他们乃是群狼,狩猎有法,若是任由其掠罕羌胡以壮部族,则势大不能制,必会反噬凉州。”

    刚说到这里,郝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第0695章 身份

    “伯道!”

    徐邈看到郝昭吐血,吓得大叫一声。

    “来人,速去请韩医工过来!”

    郝昭一把抓住徐邈的手:“明公,先听我一言!”

    看着下人步伐匆匆地离去,徐邈这才转过身来,“伯道,我在这里,你先好好休息,莫要再动气。”

    郝昭摇头,死死地抓着徐邈的手不放开:“明公,你且先听我说。”

    徐邈看到郝昭不说出来死不放手的模样,连忙说道:“伯道,你且慢慢说,我在听着!”

    郝昭不顾胸前的血渍,强撑着一口气:“明公,你是初到凉州,可能还有些不明白凉州的情况。”

    “凉州乃是羌乱频繁之地,与幽州大不相同(徐邈来自幽州)。幽州胡人,多是由境外寇边。而凉州羌胡,皆是在境内而乱。”

    “故防幽州胡人易,而防凉州胡人难。秃发部本就骁勇善战,桀骜难驯。”

    “若是与凉州羌胡混居日久,起了叛乱之心,则难以制衡。”

    “陇西罕的羌胡人数虽多,即便是一时对秃发部占了上风,然众犬难挡群狼,最后定然非秃发部之敌。”

    “今日秃发部看似听话,实则如当年湟中义从胡人,不可不慎也!若是让其占据罕之地,吞罕羌胡,则凉州之祸近矣!”

    郝昭一口气说到这里,又咳了起来,最后吐出几个字:“秃发部……断不可任其壮大!”

    然后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晕了过去。

    “伯道!”

    徐邈颤抖着把手指放到郝昭的鼻子底下,发现仍有微弱的呼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这时,只听得门外有步伐声接近。

    “明公……”

    进入房内的韩医工刚说了一声,徐邈立刻就拉着他,走到郝昭病榻前,急声道:“烦请先生救救郝将军!”

    韩医工看上去已年近五十,举止儒雅,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别人只会觉得他是一位饱学之士,不会想到他只是一个医工。

    他的眼神很柔和,初一眼看去像是谦卑,但在眼眸的深处,却带著点儿难以觉察的沉稳和漠然。

    似乎是因为他的身份,看过了太多的生死,所以已经习惯了。

    只见他对榻上的血迹恍若未见,伸出三根手指头,轻轻地搭在郝昭的手腕处,然后微闭起双眼,用心诊脉。

    过了好一会,这才重新睁开眼,转过来对着徐邈说道:“郝将军这是气血攻心,心火过盛,需要静养才行。”

    “那现在可有大碍?”

    徐邈急声问道。

    “无妨,小人早就备下了千年老参汤,只要让将军服下,自能安神定气。”

    韩医工神色淡然,胸有成竹地说道。

    “真是太谢谢先生了。”徐邈对着韩医工说道。

    徐邈出自幽州,自然知道辽东一带所产的老年人参,乃是救命良药。

    “举手之劳罢了。”韩医工摆摆手,又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郝昭,“明公只待让人服侍郝将军服下参汤,再让他好好休息即可。”

    韩医工说完,起身走出房外,招了招手,只见仆役捧着两个玉盒子过来。

    韩医工拿过其中的一个打开,只见里头的放着一株酷似人形的人参。

    “每日只需在午时切小一片,熬成汤汁服下,即可保住郝将军气息。”

    说完,把玉盒子递给跟着走出来的徐邈。

    然后再拿过另外一个玉盒:“此盒子里,放的乃是治疗郝将军的药材。”

    “注意每日以温水服入,药完病除。唯一所虑者,乃是郝将军不可再过度思虑,到时若是心火过旺,神仙难救。”

    徐邈把两个玉盒子递给府上的下人,听到韩医工的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韩医工这是准备离去?”

    韩医工点了点头:“没错。”

    待看到徐邈有些忧虑的神色,又笑道:“明公且放心,明后两日,只待郝将军的病情稳定下来后,小人才会离开。”

    看到他说得这么肯定,徐邈心里终于放心下来,然后又有些不舍:“吾观韩先生,谈吐之间,非是一般人,想必不是胡人出身吧?”

    韩医工淡然一笑:“小人祖上也曾略有名声,只是没落至此,不敢再提,以免辱没了先人。”

    徐邈恍然:“怪不得。”

    然后又疑惑道:“前些日子得闻韩先生之语,颇有见地,想来先生腹中定有才华,为何又甘愿与胡人为伍?”

    听到徐邈的问话,一向淡然的韩医工脸色终于微微变了变,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为仇家所迫,不得不出走塞外耳。”

    徐邈听到这个话,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

    胡人入关也好,汉人出塞也罢,原因有很多,与人仇杀只是其中的一种,在北地多是常见。

    他把韩医工请到厅堂入座,拂了拂下巴蓄着的胡须。“吾有一言,欲与先生说,又怕唐突了先生。”

    韩医工目光一闪:“小人不过操持贱业之辈,明公乃是身居高位之人,有话请尽管吩咐就是。”

    徐邈摆了摆手:“不然。先生对郝将军有救命之恩,言行举止皆是不俗,想来定是有能之辈,故某这才以礼相待。”

    说到这里,他看向韩医工:“如今四海沸腾,国运多艰,天下有志之士无不显其能,以求显达。”

    “先生既说祖上有名声,如今被迫与胡人为伍,何不就此留下,以图再兴家族?”

    韩医工眼中闪过亮光,然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小人不过一愚夫,行贱业之事,安敢轻言再兴家族之事?”

    徐邈正色道,“孟子曾有云: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革举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上述诸贤,显达之前,或从贱业,或役于下人,然一朝得志,但尽施所能。”

    “吾虽不才,但观先生言举,知先生定是久读经书之辈,如今虽屈身于胡夷之中,仍言汉话,着汉服。”

    “由此可知,先生定是仍难忘中国。某忝为一州刺史,若是先生有意,愿举先生出仕。”

    以徐邈的身份,能把话说到这一份上,已经算是很诚恳了。

    韩医工却是神色不变,他看向徐邈,问道:“敢问明公之志?”

    “自然是替天子平灭不臣,安定天下。”徐邈说道,长叹一声,“然蜀虏猖獗,吴寇奸猾,实是天下之祸乱之源!”

    韩医工听到这话,垂下眼眸,让人看不到他眼中闪过的一抹讥笑,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神色已经变得肃然。

    “既然明公志在安天下,那陇右一役,蜀人占据四郡,断绝凉州与关中联系,却不知明公可有何对策?”

    徐邈悚然一惊,他看到韩医工殊是不同于平常人,所以这才试探一番。

    此时听到他一语破道凉州目前最大的危机,当下更加确定了此人见识不凡:“此正是吾所日夜忧虑者,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韩医工推辞道:“此乃天下大势,吾不过一愚夫,安敢轻而言之?”

    “不然。先生方才提起凉州之势,想必心中定是有所计较,邈恳请先生细言之。”

    徐邈拱了拱手,神色肃然,举止正式,正是向人问道的样子。

    看到徐邈这模样,心知推辞不过,于是提出要求。

    “明公欲让我试言之亦可,只是左右不得在旁,且吾事先要与明公说好,不管小人所言,是否能入明公之耳,皆不得迁怒于小人。”

    听到韩医工所言,徐邈连忙应下,并且屏退左右。

    “请先生试言之。”

    徐邈正襟危坐,神情庄重地问道。

    “凉州中隔蜀人,与关中断绝。明公所面对如今的情况,所能做者,不过有三。”

    “一者,是倒戈卸甲,礼降蜀人……”

    话刚说到这里,徐邈脸色就变了,他气色勃发,半立其身,正要说话。

    只见韩医工手一抬,“明公且先安坐,容某先把话说完。”

    徐邈想起自己乃是向对方问道,当下又不得不强行坐下。

    “想那蜀人,不过据一州之地,若是明公举一州而降之,则有倍蜀国疆土之功,明公定不失封侯之位。”

    徐邈截口道:“某深受天子所重,岂能背主求荣?”

    韩医工听到这话,淡然一笑,也不反驳,只顾自说下去。

    “二者,明公可举凉州之力抗蜀人,以求复通关中。然如今关中十数万精兵,犹不敢轻动向西。明公目前手中的凉州兵力,向东而击,能败蜀人乎?”

    徐邈默不能答。

    这是他最想做的,同时也是难以做到的。

    蜀虏谋北已久,一朝得志,岂会轻易把陇右让出来?

    韩医工看向徐邈,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

    只听得他加重了语气:“故在某看来,明公最稳妥的做法,便是据凉州而自守。”

    徐邈猛然睁大了眼睛。

    韩医工迎着徐邈的目光,继续说道:“凉州不受关东待见由来已久,凉州士吏早对关东生疏离之心。”

    “特别是这数十年来,越来越多的凉州志士,若非不得已,不愿东过潼关而任仕,唯愿留守凉州之地。”

    “若是明公欲兴凉州之力,欲抗蜀人而复通关中,只怕凉州士吏未必愿意出全力。”

    说到这里,韩医工放低了声音,侧身向着徐邈,诱惑道:“但若是明公明面仍称魏臣,暗地里与蜀人相通。”

    “实则坐守凉州,观蜀人与魏人相争。小人相信,凉州士吏定会欣然影从,拥明公为凉州之主。”

    徐邈再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韩医工坐直了身子,脸色平静:“正如明公所见,小人不过是区区一个医工罢了,愚见污了明公之耳,万望恕罪。”

    说着,他站了起来,弯腰行礼,转身走了出去。

    按理说,此人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应当令人把他抓起来审问清楚才是。

    可是徐邈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却是久久不语。

    在郝昭提出调敦煌张家往东帮忙守凉州时,徐邈能提出对张家的疑问,就足以说明他不是一个对凉州毫无了解的人。

    正是因为他对凉州有所了解,所以他才知道,方才此人所说的,据凉州以自守,最有可能得到凉州士吏的全力支持,乃是大实话。

    过了两日,郝昭果然清醒过来,同时稳定了病情。

    韩医工便不再停留,带着自己的人马,向西南方而去。

    徐邈的客人离开了姑臧,首阳的冯永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秃发阗立?”冯永听到有人专门从西边而来找自己,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才看向禀报的下人,“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回君侯,他自己确实是这么说的。”

    “速请他进来。”

    冯永恍惚了一下,这才说道。

    秃发这个姓,对于后世的凉州来说,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

    在西晋初立时,因为西晋王朝对胡人的错误政策,导致了凉州再一次爆发叛乱。

    其首领正是一个叫秃发树机能的。

    因为这一次凉州之乱,司马炎几乎把晋朝的名将尽数派遣至西北战场,而且西晋还连接战死了四位西北封疆大吏,极大地动摇了西晋的统治。

    让司马炎发出“虽复吴蜀之寇,未尝至此”的哀叹。

    同时也证明了秃发部鲜卑的骁勇善战。

    虽然不知道秃发阗立和秃发树机能有什么联系,但是秃发这个姓实在是太过于特别,冯永可以肯定,秃发树机能绝对就是出自秃发部。

    因为除了秃发部,世上再没有人会有这个姓。

    冯永之所以能知道这次秦凉之乱,还是因为秃发树机能是败在马隆的手上。

    而马隆,正是八阵图的继承者。

    鲜卑秃发部,本就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冯永随手布下的一颗闲棋。

    不过秃发阗立此人,倒是当真不忘自己的承诺,在听了自己的话,给部族找到落足之地后,还特意派人给自己送过礼物。

    然后么,被赵广那家伙截胡了。

    虽然礼物没有到自己手上,但此人做法,倒是让人觉得可以一交。

    冯永正在思索,只见一个身披毛布,头戴毡帽的胡人在下人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胡人秃发阗立,见过冯郎君。”

    来人把毡帽拿下,然后匍匐在地,对着冯永行了一个大礼。

    冯永看去,只下边趴着的人露出髡头,中间光秃秃的,唯有脑袋两边,留有头发。

    “起来吧。”

    冯永说了一声。

    来人这才抬起头来,不是当年和他立下白马之盟的秃发阗立是谁?

    冯永看到果真是他,不禁大笑道:“秃发阗立,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秃发阗立看到冯永没有与他见外,脸色大喜,连忙解释道:“回冯郎君,小人已经成了亲,所以就按族里的规矩,髡了头发。”

    “哦?”冯永挑挑眉,“原来是这样。”

    然后又指了指座位,“来,坐下吧。”

    “谢过冯郎君。”

    秃发阗立规规矩矩地坐下来。

    看到下人准备给他倒茶,冯永心头一动,吩咐道:“少君长远道而来,一路寒意甚重,你去把我所珍藏的烈酒拿来。”

    然后这才对着秃发阗立问道:“少君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首阳?我记得你上回不是派人捎了口信,说你们部族已经在西海那边落足了么?”

    “从西海那边到首阳,路途遥远,只怕冬日里就要出发了吧?”

    秃发阗立微微低下头,恭声道:“回冯郎君,确实如此。小人在冬日里从西海出发,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走到陇西。”

    冯永点点头,拿起耳杯喝了一口茶,沉吟一下:“我记得,陇右之战时,似乎你们秃发部也参与了?”

    秃发阗立听到冯永提起这个,连忙站起来,再次趴下去:“小人这次来,就是为了此事向冯郎君请罪。”

    “冯郎君,我们秃发部在西海落脚,可是东边却是魏人的地盘,他们比我们强大得太多了,我们不得不听命于他们。”

    “去年的时候,他们强征我们族里的大部分勇士来到陇右,我们不得不听。”

    “小人及部族得冯郎君大恩,若非魏人以全族人的性命相威胁,岂敢对大汉刀兵相向?”

    “在平襄的时候,魏人将军令我们断后,自己却先逃走了。小人得知后,只敢稍做样子,就带着人撤退了。”

    冯永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好了,你先起来吧,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而且当时我也在平襄。”

    秃发阗立这才敢起来,脸上带着惊讶无比的神情:“原来当时冯郎君也在场?当时为何不派人送信给小人?”

    “若是当时小人得冯郎君之信,定会反戈魏人,让他们匹马不得回凉州。”

    冯永笑笑。

    这种马后炮,听听就好。

第0696章 朋友

    虽然当初冯永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两杆的心思,让秃发部去西海之地落脚。

    反正又不是我去,到了那里能不能存活关我鸟事?

    但这个并非是存了纯粹的善意的建议,对于秃发部来说,不啻是拯救了整个部族。

    所以就冯永个人与秃发部的交情来说,或者冯永对于秃发部来说,确确实实是全族的救命大恩人。

    甚至冯永以后,可能还会被秃发部尊称为冯公之类的。

    如果有朝一日,秃发部像后世的秃发树机能时代那样,席卷整个秦凉之地。

    而冯永恰好又与傅燮一样,落个孤军守城,或者孤军面对整个凉州叛军境地。

    大概他也能得到傅燮的同样待遇:对面的叛军苦苦哀求他离去,甚至还派出人马,送他安全离开。

    但那也就仅仅是他个人的待遇。

    秃发部不可能因为他,就主动放弃眼前的大好形势,放弃了部族的远大前途。

    更不要说,后方部族还处于魏人的控制下时,前方就敢不顾一切地反叛曹魏,把族人置于死地而不顾。

    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给冯永放点水。

    所以冯永听到秃发阗立说要阵前反水,就当是个奉承话,听过了就算。

    至于秃发阗立所说的专门前来道歉,同样也不能相信。

    这时,下人抱着一坛酒进来。

    冯永接过来,示意下人离开,自己亲自给秃发阗立斟上酒。

    让秃发阗立有些诚惶诚恐。

    只是他很快就被这股浓郁的酒香给吸引住了。

    “这酒好香!”

    秃发阗立耸了耸鼻子,忍不住地说道。

    “尝尝,”冯永招呼道,“这等酒,只有在我这里有,别的地方,可寻不到。”

    看着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拿着耳杯,冯永好心地提醒了一声:“小心点喝,这酒极烈,入口火辣非常。”

    秃发阗立闻言,先是把耳杯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等美酒。

    他迟疑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冯永就看到,他的鼻子、眼睛和嘴巴都皱成了一团。

    “啊……”

    他先是呼出一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气。

    “若是饮不惯,那就算了。”

    冯永微微有些失望。

    看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当真是喝不惯这种烈酒。

    哪知秃发阗立又闷头喝了一口,然后他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上脑门。

    再一口……

    整个人的身子似乎都变得火热起来。

    如今的陇西虽然已经进入春日,但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若是穿得少了,薄寒仍是侵人肌骨。

    两口烈酒下去,秃发阗立当场就把自己身上的披着的大块毛布解下来。

    然后伸手探去,只见里面居然还挂着一个布袋。

    秃发阗立把布袋解下,打开袋口,推到冯永面前:“冯郎君,这是西海那边特有的牛肉,是那边的羌胡杀了一种长毛牛后晒干而成,你尝尝。”

    他说着,自己先是伸手进去,抓了一把出来,放到嘴里嚼了起来。

    嚼了两粒,又拿起耳杯喝了一口酒。

    然后眯起眼睛,大声称赞道:“这等牛肉干,佐这等世间难得的美酒,当真是无上享受。”

    冯永听到他所说的长毛牛,心头就是一动。

    西海,也就是后世的青海。

    青海的长毛牛,十有**就是牦牛了。

    当年在大西北退役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曾有幸吃过半养殖的牦牛,味道实在是不错。

    用秘制佐料腌制风干成的牛肉干,嚼劲委实不错,香中带着微甜,还有些许辣意,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所谓半养殖,就是牧人把牦牛群放养在高山上,一年里也就是下山数次,其余的时候都是在高山上与牦牛为伴。

    此时听到秃发阗立这么一说,他顿时口齿生津。

    本欲伸手去拈起几粒。

    可是当他看到秃发阗立从身上解下来的布料,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自己卖给他的那一批。

    已经黑乎乎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再看看布袋,更是因为长久不洗,已经隐隐现出油光。

    当下只得咽了咽口水,又把手收了回去。

    秃发阗立喝完耳杯里的酒,又呵出一口酒气。

    冯永指了指桌上的酒坛:“喜欢喝就多喝点,自己倒上就是。”

    秃发阗立一听,顿时大喜:“冯郎君,你实在是太慷慨了!”

    冯永微微一笑:“这酒喝下去后,可以让身体暖和起来。特别是在下雪的冬日,喝上一口这等美酒,当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换。”

    秃发阗立似乎已经习惯了烈酒的刺激,当下把耳杯里的酒一下子就灌进嘴里。

    他一路行来,本来就是空腹,如今再连喝两杯烈酒,酒意上来得很快,开始变得有些熏醉起来。

    “冯郎君说的极是。”秃发阗立享受着这种晕乎乎的飘飘欲仙之感,“这等美酒,当真是神仙之物……”

    看到他的模样,冯永试探着问道:“秃发阗立,此次来,你究竟是为何而来?”

    “自然是过来道歉的。”

    秃发阗立抓了一把牛肉干放到嘴里嚼着,含糊道。

    冯永听了,不禁有些意外:莫不成自己当真想错了?这秃发阗立竟然这般尊重自己?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过来帮冯郎君的忙。”

    秃发阗立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又说了一句。

    冯永挑了挑眉,“帮忙?帮什么忙?”

    秃发阗立打了一个酒嗝,拍了拍胸口:“秃发部永远是冯郎君最好的朋友。”

    嗯,然后呢?

    冯永静静地看着秃发阗立,看着他准备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大汉很想要打败凉州的魏人。上次的事,我们部族是迫不得已,不得不与大汉为敌。”

    “所以此次,我们部族为了弥补先前,准备帮大汉收复陇西。”

    冯永听到这番话,终于动容。

    “你不是说,你们部族在西海,要听命于魏人吗?”

    实在是太感动了!

    先前我错怪了你们!

    只听得秃发阗立继续说道:“冯郎君,你有所不知,去年凉州的粮食歉收了,我们从魏人手里换不来粮食。”

    “我们没有办法,为了不让族人饿死,只好越过大河,到达陇西,想要从羌人那里抢些粮食。”

    等等?

    陇西?

    冯永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陇西?你们的部族已经到陇西了?”

    秃发阗立点了点头,得意道:“没错。不但到了陇西,而且还得到上天的保佑,让我们很轻松地抢了罕那边的不少羌胡部族。”

    冯永听到这个话,脑中闪过一抹亮光,脱口而出地说道:“卧槽!从西南边进入陇西,劫掠罕一带羌胡的原来是你们?”

    你们当然轻松,妈的羌胡的主力全在狄道这边呢!

    “卧槽是什么?”

    秃发阗立问道。

    冯永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来,先喝酒。”

    冯郎君亲自倒酒劝酒,秃发阗立不敢怠慢,连忙又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浑然没看到冯郎君眼中闪着忽明忽暗的目光。

    似李!

    原来是你们!

    老子好心好意给你们指条明路,你们竟然截了我的胡!

    看着秃发阗立醉意更浓,冯永深吸了一口气,又开口问道:“你不是说你们这次来,是想要帮大汉吗?怎么又跑去抢罕的羌胡?”

    秃发阗立甩甩脑袋,含糊道:“顺手,顺手抢了而已,其实我们主要还是想要帮大汉……”

    恐怕主要是抢劫,再顺便当个雇佣军?

    冯永斜眼看了一眼目光飘忽的秃发阗立,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他沉吟了好一会,这才说道:“你们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凉州的魏人找你们麻烦?”

    “所以我们只能帮大汉打败陇西的羌胡,不能亲自去打魏人的城池。”

    秃发阗立回答。

    “凉州的魏人,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管你们了?”

    冯永突然问道。

    秃发阗立一愣。

    “我的意思是说,凉州的魏人是不是已经管不着你们了?”

    冯永盯着秃发阗立,加重了语气问道。

    秃发阗立不敢对冯永撒谎:“是。所以我们才敢南下,看看能不能在罕那里寻得过冬的牧场。”

    想得美!

    冯永心里冷笑一声。

    “秃发阗立,你要知道,罕自古以来,咳,几百年前,就已经是大汉的领土,你们想要在那里放牧……”

    冯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秃发阗立一听,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冯郎君,那里不是已经被魏人放弃了吗?”

    “曹魏乃是逆贼,他们怎么能代表大汉?”

    冯永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可是,可是……”

    秃发阗立“可是”了半天,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能知道区分魏人和汉人,就已经算是难得了。

    至于魏人和汉人之间复杂关系,哪是他一时间所能理得清的?

    如今凉州的魏人无力管陇西这边,而冯郎君又屯兵首阳,摆明了就是要向西进军。

    他此次来,本意是主动为大汉帮忙,然后借机从大汉这里取得在罕落脚的承诺。

    罕有大夏水和大河灌溉,土地肥沃,水草丰茂,而且还是一个过冬的好地方,更是一个天然的牧场,比想象中的还要好。

    若是大汉和族里各自从东西两边夹击羌胡,罕的羌胡根本不在话下。

    这么一来,大汉得了狄道,而自己部族得了罕的牧场,各得其所。

    没想到听冯郎君的口气,竟是要把罕重新纳入大汉的疆域,不答应他们在罕放牧,那他们怎么办?

    换了别人,大不了直接打下来就是。

    但面对冯郎君,又岂能随意乱来?

    冯永看到他的酒意都醒了几分,这才继续说道:“秃发阗立,你方才说,你们是因为冬日里没有足够的粮食吃,所以才想着南下的?”

    “正是。”

    冯永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凑了过去:“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一种养牛羊马匹的方法,可以让你们的族人可以不用担心白灾。”

    白灾就是游牧民族所不能承受的暴雪。

    一场白灾下来,别说牛羊马匹,就是人都有可能熬不过去。

    小一点的部族,在吃完了所有存粮和牛羊之后,直接就被天灾灭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按我的方法去做,你们不但可以养出更多的牛羊,而且在冬日里,还可以有定居的地方过冬。”

    秃发阗立一听,身子猛然一震。

    只见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冯郎君莫非是和小人开玩笑,世间安得有这等好事?”

    冯永把身子往后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去年随魏人来到陇右,可曾听说过,陇右的羌胡突然反了魏人之事?”

    “自然听说。”

    郝昭领着凉州铁骑,不敢轻易深入南安天水,只能进入陇西过襄武城。

    就是因为这两地,无论汉羌,皆是齐齐响应大汉。

    秃发阗立自然知道这个事情。

    “那你可知道,陇右的胡人为什么会反了?”

    冯永眼中带着得意的目光,看向秃发阗立。

    “小人隐约听说,是因为冯郎君。”

    秃发阗立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着。

    “那你可又知道,如今陇右羌胡诸事,皆是由我管?那些胡人,只要我一声令下,莫不影从,你道为何?”

    “因为他们只要按我的吩咐,在我划分好的草地放牧,就可以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

    冯永再次凑过来,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力,如同恶魔的低语:“前些年,你们秃发部历尽艰辛,都没有能寻得一处落脚之处。”

    “当年我能让你们安定下来,如今的我,同样可以有办法让你们吃穿不愁。”

    秃发阗立咽了咽口水:“可,可是,冯郎君,若是我们不去游牧,哪来的那么多草让牛羊吃?”

    “我会种草,而且还有办法让牛羊在冬日里吃到鲜嫩的绿草。”

    冯永指了指上天,“和我能用羊毛织出毛布一样,这也是我从山神那里学到的。”

    山神传人冯郎君,岂是浪得虚名?

    “咕咚!”秃发阗立的手有些哆嗦地拿起耳杯,却发现杯里早就没酒了。

    酒坛被人拿起,又往里头倒了酒。

    冯永继续说道:“你也说了,我永远是秃发部最好的朋友。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朋友?”

    秃发阗立总算是没有喝昏头,他问道:”尊敬的冯郎君,那我应当怎么做?“

    冯永露齿一笑,大白牙在熠熠发亮。

第697章 双管齐下

    梦想还是要有的。

    出身于曾经的草原霸主,而且年纪又不算太大,秃发阗立自己也是有梦想的。

    年少时的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秃发部能统一草原,叱咤风云,重现檀大人时的辉煌。

    但当他长大后,开始被现实毒打,这才明白过来,年少时的梦想,当真就只能是在梦里想想而已。

    别说秃发部最后根本没有办法在草原上立足,就连秃发部的本部拓跋部,在草原上也只算不上是什么大部落。

    前些年,大人带着部族四处流浪,原本有着远大梦想的秃发阗立,最后终于改变了自己的梦想。

    要是能给部族找到一处安身之地,那该多好?

    于是冯郎君出现了,给在迷雾中的秃发部指明了方向。

    待这两年来安定下来,却处处受到魏人的控制,辛苦养出来的牛羊马匹必须要以低价卖出去,才能够换回足够的过冬粮食。

    即便如此,只要魏人不愿意卖给他们粮食,他们仍要陷入饥饿之中。

    秃发阗立又想着,要是部族能不愁吃穿,那该多好?

    于是冯郎君再一次出现了,他说可以满足自己这个愿望。

    “秃发阗立,你看啊!这罕一带,确实不错。在那里除了可以放牧,还可以种粮食。”

    “我知道你的意思。西海那边虽然适合放牧,但种粮食的话,确实比不上罕这边。”

    也不是不可以种,但在没有化肥和机械化,更没有什么科学耕种的时代,青海那边的粮食产量,很是感人。

    对于羌胡来说,麦子都未必能种得活。

    最合适的粮食作物,莫过于高原本土粮食青稞。

    但青稞的产量连小麦都比不上,更别说稻谷。

    现在还没有习惯于耕种的草原游牧部落秃发部,想要在西海那边安定下来很容易。

    但想要发展壮大,首先就面临着粮食的制约。

    从秃发阗立的话里,冯永大概能猜到秃发部的一些想法。

    “你们是不是想要学着羌胡,寻得一处好地方种粮食。”

    在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

    秃发部想要在凉州立足,就必须适应凉州的环境。

    羌胡的半耕半牧,就目前看来,确实是秃发部进一步发展的最佳途径。

    只见秃发阗立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冯郎君,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其实没有那么麻烦。”冯永微微一笑,“若是你们当真能帮我打下罕,河关那一带,粮食,我有的是。”

    “到时候不管是卖给你们也好,借给你们也罢,都好商量。”

    陇右这等肥沃之地,只要今年能安定下来,没有天灾**,下半年粮食就足以自给。

    要耕种技术有耕种技术,要耕种工具有耕种工具,要肥料有肥料,要土地有土地。

    对于冯永来说,唯一怕的就是没有人力去耕种。

    八牛犁一推过去,撒下种子和肥料,就算是没有精耕细作,粗犷种植,耕地那么多,那也有足够多的收成。

    “冯郎君,此话当真?”

    秃发阗立甩了甩头,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清?

    “当然是真的。”

    冯永点头。

    然后又给他倒了一杯酒,这才继续说道:“在大汉的土地上生活,只能是大汉的子民。你们想要在罕一带放牧,其实也是可以商量的。”

    “只要你们成了大汉的子民,我还可以派人教你们如何开牧场,让你们能养出更多的牛羊马匹。”

    “还记得当初我和你的约定吗?你可以拿着羊毛过来和我交易,给你们族里换上过冬的衣服。”

    “我还会派人教你们如何种地,让你们冬天里不再有人挨饿。”

    冯永说到这里,摊了摊手,“你说,这么一来,你们是不是就吃穿不愁了?”

    秃发阗立想了一下冯郎君所描述的美好画面,虽然知道有些不真实,但仍是禁不住地咧嘴一笑。

    然后他再看向冯永:“冯郎君,我知道你不会对我们有恶意,更不会欺骗我们,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呢?”

    “因为我需要功劳啊。”冯永板起脸,很是认真地回答,“你可知道,我现在是护羌校尉,专司羌胡之事。”

    “大汉现在不比从前,很是重视羌胡之事,大汉丞相甚至还曾与南方的蛮夷盟誓,视汉夷如一。”

    “这个事情,只要你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所以只要让羌胡归顺大汉,不再反叛大汉,对我来说,就是一件功劳。”

    虽然说大汉自开国时,军中就有羌胡蛮夷,但真正能公开提出“汉夷如一”的诸葛老妖,不管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什么。

    但从客观上来说,这个政策确实算得上是历史的进步。

    不但能让胡夷加速归心的同时,而且这一进程还是由汉人主动加以引导,不至于出现不可收拾的大乱子。

    也正是因为有了大汉丞相亲自提出的这一条国策,让冯永这个护羌校尉有了更大的回旋余地。

    “秃发阗立,你说过,秃发部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实在我看来,你们也是我的好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忙,不是吗?”

    冯永脸上现出恳求之色,“你们帮我立下功劳,我让你们吃穿不愁,这难道不是很好吗?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啊,我还在犹豫什么呢?

    秃发阗立想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要再甩脑袋,没想到却是昏昏沉沉地“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桌上。

    看着醉过去的秃发阗立,冯永淡淡一笑,对着外头喊了一声:“来人,把少君长扶去休息。”

    待下人把秃发阗立扶下去以后,冯永坐在那里,突然哈哈一笑。

    他先把自己耳杯里的茶倒掉,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喝下一口烈酒,久违的火辣之腹中升起。

    最后也不知是喝高了,还是高兴过头了,只见冯君侯居然拍着桌子唱了起来。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如果你正享受,啊呸,如果你正承受不幸,请你告诉我……”

    第二日,秃发阗立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一直守着的族人看到他醒来,连忙过来扶起来他:“少君长,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

    秃发阗立看着陌生的屋子,拍拍疼痛的脑袋,记不起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是冯郎君给少君长安排的住所,昨日少君长和冯郎君喝酒,醉了过去,少君长不记得了?”

    这个族人乃是当年跟着秃发阗立去过沮县的亲信,也曾见过冯永,所以叫一声冯郎君,倒是顺口非常。

    秃发阗立这才记起昨天他与冯郎君见面的事。

    只是当他回想起冯郎君和他所说的罕之事,却只记起了一半。

    后头喝多以后,似乎冯郎君还说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了。

    秃发阗立接过亲信送上来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抹了抹嘴,问道:“外头为何这般喧哗?”

    亲信早得了消息:“回少君长,今日自天亮时,外头就喧闹不止,听说是冯郎君从陇右那边调了汉军过来,今日正好到达。”

    “冯郎君调了汉军过来?”秃发阗立一听,心里就是一动:“冯郎君现在何处?”

    “少君长要找冯郎君?冯郎君特意派了人在院子守候,少君长不如叫他过来询问?”

    亲信回答道。

    秃发阗立越是着急想起昨天后头的事情,越是想不起来,自然是要向冯永问个清楚:“速让他进来。”

    进来的下人脚步矫健,步伐沉稳,一看就知道是个久经沙场的人物,正是冯永的部曲。

    只见他对着秃发阗立抱拳道:“不知少君长有何吩咐?”

    “我欲见冯郎君,不知方便否?”

    秃发阗立略有着急地问道。

    “君侯今日一大早就已经去城外检阅从平襄过来的军伍,少君长宿醉,不妨先进些吃食。”

    “若是少君长无甚急事,可先休息一番,待君侯回来,小人会立刻通报。”

    “检阅军伍?”秃发阗立听到这话,立刻想起了罕之事:看来汉军进军西边,已迫在眉睫。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心里更是着急:“却不知冯郎君何时回来?”

    部曲看到秃发阗立神情有些焦急,安慰道:“少君长若是有急事,可径去军中寻君侯。”

    秃发阗立一听,眼睛一亮,“可以么?”

    “君侯离开前,曾亲口吩咐过,少君长乃是君侯最好的朋友,若是少君长有事,可随时去找他。”

    秃发阗立一听,连忙跃身而起:“既如此,还请领我前往。”

    罕之事,关乎部族前途,而准备西进的汉军,则是罕最大的变数。

    若是此时能提前观察一番,没底总比有底好。

    部曲却是有些迟疑道:“少君长不先进些吃食吗?”

    “无妨,以前族中,一天不进食都是常事,饿上一顿,还难不倒我。”

    草原上的部族,饥寒交迫那是常事。

    部曲看到秃发阗立态度坚决,无法之下,只得带着他前去城外。

    同时还体贴地给了他一份干粮饼干,让他先垫垫肚子。

    秃发阗立一口吃下去,觉得此物竟是美味非常。

    一行人到了城外军营外,报上了秃发阗立的名字,这才能进了营寨里。

    值守的校尉告诫他们,冯君侯正在校场检阅士卒,特意带着他们在校场外寻了个地方,远远地看着。

    秃发阗立极目眺望,当他看清校场里的情况时,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校场周围旌旗林立,猎猎有声。

    校场中间,立着最高的一杆大旗上,写着大大的“冯”字,卷风霍霍招展。

    大旗下面,正是高高的帅台。

    帅台上,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冯永。

    高台下,一队队的士卒手持各式兵器,呼喝有声,进退有序,寒光闪闪。

    只待帅台上鼓声响起,各色旗子不动晃动,下头的士卒又开始左右前后穿插。

    当真是令行禁止,如臂使指。

    让秃发阗立暗暗惊叹:当真是精兵是也。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步卒退下,地面开始响起震动声,只见一批数百人的骑军开始绕着校场周围跑动。

    冲刺,挥刀,这些基本的动作外,还有一部分人开始放开缰绳,双手持枪挥舞。

    秃发阗立看到这一幕,眼珠子猛地瞪得老大。

    这等骑术,就连族中最精锐勇士都没办法这么轻松地做出来,甚至还有可能会摔下马去,他们是怎么做到?

    过了一会,只见所有骑军丢下手里的兵器,开始拿出弓箭射箭。

    骑射是草原部族最基本的战斗动作。

    但在马鞍没有出来之前,不少人都是要先让马停下来,这才能拉弓射箭。

    即便是让人在马背上坐得更稳的马鞍出来后,大多数人也是要在马匹减速的情况下射箭。

    待秃发阗立看到他们皆是边疾驰边射箭,在马术不减的情况下,还能稳稳地坐在上头,甚至还有人把身子扭向后头,射向箭靶。

    他终于忍不住地惊呼一声:“冯郎君麾下,竟然有这等神技之军?”

    即便马背上长大的自己,连在马上双手持枪挥舞都做不到。

    更别说骑射,能在疾驰时连续左右开弓者,乃是草原上地位最高的射雕手才能做到。

    即便是鲜卑鼎盛时,所有的射雕手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人。

    而冯郎君麾下,光是射雕手,就足以比拟鲜卑鼎盛时代。

    想到这里,秃发阗立的脸色开始变了。

    帅台上旗帜再一挥,鼓声再变,又有无数的骑军从校场外的另一边涌了出来,在校场两边列成阵形。

    与早先的那数百骑兵融到了一起。

    秃发阗立看到这情况,眉头一皱:“冯郎君此举差矣!焉能把射雕手与普通骑卒混在一起?”

    一直陪同在旁边的部曲眼神古怪地看过来。

    同时解释了一声:“少君长此言差矣!早先那些骑军,只不过是君侯随意挑出一部骑军检阅罢了。”

    说着他指了指那些骑军,“那些可不是什么射雕手,乃是君侯部下的普通骑卒。”

    “我不信!”秃发阗立激动道:“我看方才那些人,在马上随意左右开弓,就算不是射雕手,那肯定也是少有的精锐,焉能是普通骑卒?”

    敢在战马习驰的时候左右拉满弓射箭,不说箭术如何,光是这一份骑术,就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这等骑卒,在自己族中都是少见。

    现在听到有人说,冯郎君麾下,这等骑卒只能算是普通?

    我虽然是胡夷,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是那么好哄的!

    “少君长若是不信,到时候可亲自问一问君侯,那不就知道了?”

    部曲倒也不与他争辩,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秃发阗立看到部曲不以为然的神色,心里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冯郎君岂是凉州魏人所能挡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去年陇右之战的传闻。

    冯郎君可是在街亭打败了魏人的名将张呢!

    从郝昭的嘴里,似乎也在感叹陇右局势败坏,正是因为冯郎君出其不意地攻下了陇关。

    这足以说明,冯郎君乃是善于用兵之人。

    若是当时他领着这等精锐,以他这等年纪,能有这等战绩,那才正常啊!

    他正在想着,只见汉军的鼓声又起,校场那边的士卒开始向周围散开,如同黑色的洪流。

    虽然不是在战场上,但秃发阗立仍然感觉到那一股势不可挡的汹涌。

第0698章 快滚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利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强权就是正义。

    满嘴的仁义道德,换不来大汉的尊严。

    只有冰冷的刀锋,勇敢的士兵,才能保证大汉的地位。

    冯永很明白这个道理。

    秃发阗立可能总结不出这个道理,但草原上本就是弱肉强食,所以他同样明白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老大。

    “那是什么?”

    在春天的日头下,一片雪白反射着耀眼的光,伴随着沉重而整齐的脚步齐齐向前走来。

    “君侯属下最有名的营队,陌刀队。”

    部曲解释了一声,“这才是君侯手里最出色的士卒。即便是骑军遇到他们,也不敢轻撄其锋,不然,人马俱碎便是其下场。”

    话间刚落,只见陌刀队两翼又展开两支骑军,如同双臂一样把陌刀队护在中间。

    秃发阗立呆呆地看着,不说别的,就自己族中的精骑遇到冯郎君手里的骑军,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更别说那锐不可挡的陌刀队。

    恍恍惚惚间,只觉得有人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同时冯郎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秃发阗立,你愣在这里想什么呢?”

    秃发阗立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激灵。

    他转过身去,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冯郎君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只见冯郎君虽然没有披上重铠,但是紧衣窄袖,外头还罩了一层皮甲。

    他的身后不远处,有数位将军在候立,人人皆是头戴头盔,身着铁甲。

    特别是有一人,手中还握着一条长长的马槊,看上去却不像是汉人。

    “原来是冯郎君,”秃发阗立有些结巴地说道,“方才看到冯郎君麾下军士骠勇,让人心神动摇,一时间没注意到冯郎君到来。”

    冯永哈哈一笑,搂住他的肩膀:“只是平日的校阅罢了,看一看这些儿郎们在这个冬日里有没有偷懒。”

    秃发阗立看到冯永那浑不在意的语气,身子禁不住地微微一震,忍不住地试探问道:“君侯麾下虎狼之师,乃是世间少见。”

    “莫说是曹贼,即便是大汉之内,亦是难得一见吧?”

    冯永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此话过矣!去年平襄一战,你眼中的虎狼之师可是未曾出力。”

    “丞相亲手所训的虎步军,可比我那些儿郎们厉害多了。”

    秃发阗立听了,脸色又是一变。

    “好了,不说这些了。昨日你到来,光顾着喝酒,竟是没有好好招待你,正好今日我要宴请军中诸位将军。”

    “不如你也跟着入席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军中的将军。”

    冯永搂着他向营外走去,一边说道。

    秃发阗立有些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跟着冯永回到城里。

    宴席间,冯永主坐,秃发阗立客坐,句扶、公孙徵、文实、刘浑、霍弋皆按次序而坐。

    张嶷没有来,因为平襄需要人镇守。

    而且此次平陇西羌胡,算不上什么大战事,霍弋这几个月来一直跟着张嶷学习,这一次正好让他过来实习一下。

    至于最下边的,则是陇右的一些羌胡部族君长。

    当秃发阗立得知刘浑乃是胡人出身,不但能与众将平坐,而且还甚是得冯永看重,他的眼中止不住地有些露出惊愕之色。

    “刘将军算起来,可是封了侯的人物呢。”

    冯永看出秃发阗立的心思,解释了一声:“前些日子,因为立下了大功,所以朝廷封他为关内侯。”

    刘浑一听,连忙起身:“这都是蒙君侯不弃。”

    冯永摆了摆手,“宴席之间,无须这般客气,快坐下。”

    然后举起耳杯:“此杯,乃是预祝我们旗开得胜,早日解狄道之围,破罕羌胡!”

    “饮胜!”

    冯永喝的是蜜酒,倒是在冬日里练兵的句扶,刘浑,霍弋几人,更喜欢饮烈酒。

    更别说那些羌胡首领。

    酒过三巡之后,一声乐声起,大厅的门被推开了,一阵冷气挟裹着胭脂香粉涌入。

    只听得莺莺燕燕,娇声软语。

    冯永笑道:“有酒无色,只怕大伙饮得不尽兴。这些伎姬,皆是去年我去巡视汉阳郡时,各族君长献上来的美姬。”

    说着,他点了其中两个出色的,“去,给秃发部的少君长斟酒。”

    两女抿嘴一笑,先是对着秃发阗立抛了个媚眼,这才款款各自落坐到秃发阗立身边。

    一人倒酒,一人拿起举起杯凑到秃发阗立嘴边。

    “少君长,且请饮酒。”

    虽然汉话说得半生不熟,但胜在够娇滴滴。

    秃发阗立只觉得两人身上皆是喷香无比,让人禁不住地有些心神不定。

    更重要的是,两人身上的衣物竟是细绒毛衣,靠上来时,秃发阗立只觉得手背深陷入衣物中,暖和非常。

    “伎姬居然能穿这等衣物?”

    秃发阗立禁不住地向她们身上多看了几眼。

    伎姬感受到秃发阗立的目光,吃吃地笑了起来。

    虽然身为族中的少君长,但族里的女子比起这两个穿着高档衣物的胡女来,当真是地下天上。

    他再看在座的各位,只见那些羌胡首领身边皆有一女在斟酒,反倒是冯永和那些汉将身边,空无一人。

    就连胡人出身的刘浑,亦是自斟自酌,看上去极是喜欢杯中之物,却是对美色不感兴趣。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方才劝他饮酒的胡女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说道:“少君长不饮,莫不是嫌妾不会劝酒?”

    感觉到美姬在耳边轻轻的呵气,秃发阗立终于忍不住地张开嘴。

    冯永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再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只待宴席散去,两女扶着秃发阗立回到房中。

    屋中早就备好了热水,两女又服侍他沐浴。

    看着桶边丢下的衣物,原本眼中有些醉意的秃发阗立终于忍不住地捡起来,细细地摩挲。

    “这等珍贵衣物,居然被你们这般丢在地上,实是不该!”

    宴会上感受得不真切,此时拿到手里,这才觉得这衣物当真是难得一见,秃发阗立的眼睛都亮了。

    “哎呀,阿郎,这算什么?我们这些姐妹,哪个没有几件好衣物?都是冯君侯赏下来的呢!”

    浴桶水雾蒸腾,一只如玉的胳膊绕过来,“君侯还说了,一年四季里,都会有不同样的衣物。去年秋日和冬日,发了不下十件上等衣物呢!”

    “只要我们做得好了,家里和族里,同样少不了好处。”

    胡女毫不羞涩地说道。

    秃发阗立听到这话,心头一动:“什么好处?”

    “好处多了去。族里缺了粮,君侯自会安排救济,不让族里会饿死人。”

    “只要族里把无用的羊毛交上去,每年还可以换回来不少的厚毛料。”

    “君侯还说了,到时候会派人过来教族里种地,教我们如何在一个地方养牛羊,不用再到处去辛苦寻找水草。”

    “只要族里安定下来,就可以方便君侯派医工过来看病……”

    听着女人娓娓道来,秃发阗立心里就越是震惊:“此话当真?”

    “自不会假!几年前有一个部族的大人,叫木兀哲,现在改了汉名,叫端木哲。他领着部族投靠了冯郎君,现在族人都转成了汉人。”

    “现在他可是冯郎君最信任的人,听说每天能喝三碗茶,就连我们族里的大人,也都是羡慕得很呢!”

    “上回有人看到他,光是身上穿的衣物,就买下一百头羊。”

    ……

    秃发阗立听到这里,忍不住地问道:“只要依附冯郎君,就能得到这般多的好处?”

    “那端木哲是占了先,所以才得了这等好处,现在陇右哪个部族不想依附冯郎君?”

    胡女有些遗憾地说道,“现在只有出兵跟随冯郎君,而且还要立下功劳的部族,才有可能转成汉人一样的待遇。”

    “不然就只能按冯郎君的安排,种地放牧,每年要上交不少东西,但也比以前好过多了,不致于饿死冻死。”

    秃发阗立眉头一挑,心道论起骁勇善战,你们羌胡还比得上我们鲜卑?

    “难道还有部族不愿意出兵?”

    “不是不愿意,而是轮不上啊!”胡女摇头道,“就如这一次,冯郎君发出征调令,哪个部族不想跟来?”

    “可是冯郎君非勇士善战者不要,而且还专门派了汉人下去挑选,可不是谁想跟来就来的。”

    秃发阗立听了,顿时感觉有些压力:这么听起来,这陇右的羌胡,看来皆是欲从冯郎君出征立功。

    奢求之心一起,秃发阗立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自己部族那四千骑军,与陇右十数万羌胡比起来,却不知能不能占得上风?

    倒是早在浴桶里等待的两个胡女,看到秃发阗立低头深思,手里只顾摩挲着自己脱下的衣物,不禁对视一眼。

    这秃发部的少君长,莫不是有什么古怪癖好?

    亦或者,根本就是蔫的?

    所以这才借着拖延不愿进来?

    “小娘子,我可以进去了吗?”

    赵广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悄悄地问向守在门口的带刀女婢。

    正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关姬耳力极佳,听到这话,开口说了一声:“让他进来。”

    带刀侍婢这才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赵广轻后轻脚地走进去,堆起笑脸:“小弟见过阿姊。”

    关姬眼都没睁开:“你怎么还没回蜀地,又转来这里做什么?”

    赵广期期艾艾地说道:“阿姊,小弟经过冀城时,被大人打了一顿,就把小弟赶出来了,大人让小弟快滚,说没有小弟这个儿子……”

    关姬冷笑一声,终于睁开眼:“怎么?赵老将军打你打错了?”

    赵广脸上的清淤未散,眼角还有一条小伤口,看来这一顿打挨得不轻。

    “没有,没有,这都是小弟罪有应得。”赵广快要哭出来了,“阿姊,只是小弟这一回,当真是没脸回蜀中。”

    “那与我何干?”

    关姬不冷不热地说道。

    赵广看到阿梅正蹲在关姬的脚边,轻轻地帮关姬揉腿,当下连忙也小跑过去,想要帮忙。

    然后被关姬一脚踹开,“作死啊?说,来找我做什么?”

    赵广皮实,一骨碌爬起来,“阿姊,小弟这一回过来,是想请阿姊帮个忙,能不能给兄长带个话……”

    “不能!”关姬一口回绝了,“你的兄长早就安排好了,让你回蜀中休息一阵。再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成亲。”

    赵广一怔,“成亲?成什么亲?”

    关姬看向这个懵懂无知的家伙一眼,怒其不争地说道:“那黄家蛮女,我虽是不喜,但你既钟情于她,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娶了她?”

    赵广一听,脸上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弟,小弟怕……”

    “怕什么?怕她打你?”关姬又是一声冷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也是,你自小就打不过她。”

    “黄家阿姊才不会打小弟。”

    赵广却是不乐意听这个话。

    “那你怕什么?”

    赵广低头不语。

    去年北伐,黄家阿姊还曾鼓励自己,要立下功业。

    哪知如今功业没立下,却是遭到去职,哪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你可要想好了,黄家蛮女年纪也不小了。这两年一直在锦城养身子,听说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

    “若是你想要娶她,那就趁早,不然你可以拖下去,人家可没办法拖下去。”

    “等再过几年成了老姑子,她就是身子再好,想要生孩子,风险也会越大。而且你不娶,说不得魏将军就要安排她另嫁他人……”

    赵广听到这里,打断了关姬的话:“黄家阿姊才不会嫁别人……”

    关姬呵呵一声,干脆再闭上眼不去管他。

    反正这个事情也轮不到自己管,赵马氏估计早就安排好了,只待赵广回去,成不成亲,只怕也轮不到他了算。

    不过是暂时降了职,了不起过个一年半载就能再回到军中。

    只是看到这家伙要死要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废为庶人,永不叙用了呢。

    若不是自己怀了身子,千万不能动气,说不得就要再暴打他一顿。

    赵广却是厚着脸皮凑上来,陪笑道:“阿姊,我成亲的时候兄长若是不在,那有何意思?”

    “且不如让我也去一趟陇西,看看能不能帮兄长什么忙?待兄长事情一了,说不得还有机会参加我的亲事呢。”

    “胡闹什么?”关姬听到这话,顿时恼了,“你自己出了事,不乖乖回蜀地,再去找你兄长,想要拖累他吗?”

    朝廷看似平静,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阿郎这个时候尽量远离朝堂,就是为了避免沾上事情。

    “你沾上了这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呆着,敢去陇西,我就是拼着得罪赵老将军,也要打断你的腿!”

    关姬说到最后,变得声色俱厉起来。

    赵广嗫嚅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关姬看到他模样,终是有些心软:“再说了,你兄长身为护羌校尉,哪有可能走得开?”

    她叹了一口气,“不过早跟你说过了,这次又不全是你的错,只待风头过去,你的兄长自会再帮你想法子。”

    赵广听了,脸色一垮,咕哝一声:“可是蜀中的那些人又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月氏城是从我手里丢掉的。”

    一直意气风发的赵家二郎,此时想起回到蜀中面对别人的眼光,只觉得明媚的春色都变得灰暗无光。

    “赵家二郎,不负英雄之后,兴汉会的第二号人物,居然也要看别人脸色行事?”

    关姬“呸”了一声:“快滚!”

    ps:重感冒啊,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像是挂了铅球一样,又沉又难受。

第0699章 暗战

    赵广看着关姬冷若冰霜的脸,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办法从她这里取得突破了,当下只得灰溜溜地走出门去。

    等在门外的杨千万看着赵广的脸色,虽然有些尴尬,但仍是开口问了一句:“二郎,如何?”

    赵广垂头丧气,没有回答。

    这时,只听得里头又响起声音:“杨魏然,你且进来。”

    两人一听到这话,对视一眼,赵广反应极快,一把抓住杨千万,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最后却是怅然地叹了一口气,话到嘴边却是变了:“魏然,阿姊身子需要休养,进去记得好好说话,小心一些。”

    杨千万点头,拍了拍他的手背:“小弟记下了,二郎且放心。”

    “见过大嫂。”

    杨千万低头进去,规矩地行了一礼。

    关姬这一次,换了个姿势,坐得笔直,看向杨千万。

    “这一次,你算是受了连累。再加上二郎喜欢胡闹,这些日子你跟着他跑来跑去的,辛苦你了。”

    “大嫂说的哪里话?”杨千万连忙说道,“说起来,这一次我们确实是疏忽了,这才被曹贼钻了空子。”

    关姬赞许一声:“若是二郎有你这般觉悟,我方才也不至于那般斥喝他。此次二郎我是定要让他回锦城的。”

    “烦请你就再辛苦一些,陪着他回去,这也是你们兄长的意思。”

    杨千万点头应下:“是,小弟明白。”

    感觉坐的姿势对腹中有些挤压,关姬这才又靠了回去,眼睛微闭:“回去后,经过汉中时,告知李文轩一声,让汉中的人都安分一些。”

    “这个话,回到锦城后,也要告诉邓维哲,让他们一定要提醒会里的兄弟。”

    赵广的大人是陇右都督赵云,李遗的大人是南中降都督李恢,邓良的大人是陇右都督的副手邓芝。

    这几个,都算得上是大汉最显赫的权贵子弟。

    同时也是兴汉会的领头人物。

    杨千万听到这个话,心头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关姬,关姬却是似乎在闭目养神,神色平静。

    他按捺住心头的些许不安,回答道:“小弟明白。”

    难道,二郎被去职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看到关姬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杨千万只得再行了一礼,退了出来。

    待他们两人离开,关姬这才长叹了一口气,似在自言自语地感慨,又似乎是在与阿梅说话。

    “记得阿郎上次入狱,府上人心惶惶,兴汉会人心也不齐。那一次我已经觉得够麻烦了,没想到跟现在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阿梅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地帮她揉腿。

    关姬也没想着她能回答,只是问了一句:“四娘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回女君,张小娘子已经过了冀城,快的话明日就能到平襄,慢一点的话,后日也该到了。”

    阿梅回答道。

    关姬点点头:“四娘能过来,我总是要轻松一些。论起衡量各方,谋画诸事,她比我强得多。”

    说到这里,关姬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神色。

    “只是可惜啊……”

    至于可惜什么,她却是没说出口。

    阿梅头垂得更低,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关姬转过去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如今看起来,倒是你最为轻松。”

    赵广从关姬这里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磨磨蹭蹭地还想着要赖两天。

    哪知第二日当他看到院子门口出现的人影,当下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

    来人一声娇喝:“赵二郎,见了我敢不过来?”

    赵广刚转过去的身子顿时停住了,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姊,你如何会在这里?”

    黄舞蝶“噔噔噔”地走过去,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你还知道叫我阿姊?不是让你早点回锦城,怎么跑到平襄来了?”

    “哎呦!阿姊,先放手,有人在呢,哎,哎,疼,疼!”

    赵广连忙叫唤起来。

    黄舞蝶刚一看到赵广,眼里就只有他一人。

    此时经他提醒,这才惊觉过来,一看不远处还有人,有些讪讪地放开手。

    杨千万比她还尴尬,对着两人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理解的神色,一声不吭,拔腿就跑了。

    黄舞蝶与赵广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四目相对,黄舞蝶才看清赵广脸上的伤痕,连忙捧过来仔细地看:“你脸上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那关家石女又打你了?”

    想到这里,她顿时怒气勃发:“待我去找她算帐!”

    赵广连忙拉住她说道:“阿姊,不是,不是关阿姊,是大人……”

    黄舞蝶听到是赵老将军打的,脸上露出心疼之色,想要说话,却是不知怎么说,只得半是安慰半是埋怨道:“让你老是不听话!”

    赵广本是想着自己没脸见黄舞蝶,没想到对方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随着杨千万的离开,院子里的尴尬一去,赵广反应过来,当下有些手足无措,同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有些羞愧。

    “阿姊,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还好意思问!”黄舞蝶女子身汉子心,却是没有赵广那般忸捏,“这开春了,我不得到汉中看看自家的田地?”

    “哪知人还在路上,就听到陇右这边的消息。本还想着我到汉中时能遇到你,哪知到了汉中才知道,你一直呆在陇右没回来。”

    黄舞蝶看到赵广脸上面带羞愧,又缓了语气:“我知你性子,看起来是没心肺的,但其实是个好强的。”

    “以前还好说,毕竟上头还有一个亲大兄,什么事都轮不到你,你知自家事,没有什么奢求之心,倒也省事。”

    “哪知这几年来,你突然就翻了身,走到别人可能一辈子可能都走不到的地步。我心里为你高兴,同时也为你担心。”

    赵广本来还在羞愧,哪知黄舞蝶不但没有一丝怪他丢了军中之职,反是在安慰他,他心里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发觉黄舞蝶正握住他的手,他的心一下子就怦怦跳了起来。

    他有些结巴地问道:“阿姊担心什么?”

    黄舞蝶犹然不觉到他的异常,听到他这么一问,解释道:“因为你心性不稳,一下子被捧得太高,就怕你承受不住。”

    说着,又指了指他,“就如现在这样。”

    赵广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又是熨烫又是感激,愧意更甚。

    只是他仍是有些不服气:“兄长所居之位,不比我高多了?他亦不过比我年长一岁。”

    黄舞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你好强,你倒是敢真与兄长相比了?”

    “兄长这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深谋而后定?你光看兄长有今日高位,却可曾想过兄长有多少谋划?”

    “你经此一事,若是能静下心来好好反思一番,想必对你以后大有好处。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得失?”

    “你只听我一言:只要兄长不倒,自会有你再起来的一天。你就好好听兄长的话,先回锦城再说。”

    说到“回锦城”时,黄舞蝶脸上微微一红。

    本她以为,自己这暗示已经够明显了,哪知赵广却是个不解风情的。

    他总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我不想回锦城……”

    黄舞蝶一听,心里先是大失所望,然后再看向他这模样,知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当下又是羞又是怒,当下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赵广擒住:“休得废话!我问你,你回是不回?”

    赵广没想到刚才还温柔可亲的黄家阿姊,会突然一下子翻了脸。

    他被黄舞蝶翻着扭过来,当下疼得大喊:“阿姊,莫要这样,疼!”

    “你且先回我,跟不跟我回去!”

    “回,回,我跟阿姊回去!”

    赵广好汉不吃眼前亏,连忙求饶。

    黄舞蝶这才满意一笑,放开他:“我们回去时,正好去见一见魏叔。”

    赵广奇道:“这又是为何?”

    兄长与那魏延不相合,他自是要跟着兄长的步伐走。

    “休得嗦,只管跟我去就是!”

    黄舞蝶喝道。

    赵广悻悻地说道:“阿姊怎么说,小弟怎么做就是。”

    就在黄舞蝶和赵广相见的时候,张星忆亦走入另一个院子。

    她举目看去,只见关姬正半躺在摇椅上,在院子里晒日头,连忙上前:“见过阿姊。”

    看到张星忆走进来,关姬连忙招了招手,亲热道:“四娘快过来,今天一天都在等你呢,方才还在念叨着,怎么你还没到。”

    张星忆小步趋行,走到关姬身边,目光落到她那微微鼓起的肚子上,眼中闪过莫名之色,脸上却是堆起笑容:“阿姊可是想我了?”

    关姬拉着她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能不想?你是不知道,这二郎的事一出来,幸好是有你来信提醒。”

    “这才让我和阿郎知道事情的严重,不然若是过于大意,真要被小人所趁,那就悔之晚矣。”

    张星忆看到关姬神色真诚,不似作假,当下眼睛就弯成了一抹月牙:“我与阿姊亲如姊妹,这等事情,岂有旁观之理?”

    “再说了,阿兄现在身上干系甚大,别的不说,光是凭他与皇家的关系,我也须得要看着才是啊。”

    关姬听到这话,神色不变,拍了拍她手:“这就好。这些日子,你不知道我的心思有多重,没有人在身边帮忙,总是觉得没有底。”

    “如今你来了,我终于能放心了。”说着,她挺了挺肚子,“这怀了身子,总是容易疲倦。”

    然后她就哎哟哎哟地想要起来。

    张星忆脸色僵了一下,连忙小心地扶住关姬。

    “这怀了身子啊,就是容易忘事。”关姬搭着张星忆的手,两人亲密地向里头走去,“再加上看到你啊,光顾着高兴,就忘了你是远道赶路过来。”

    “想必你定是又累又饿了,正好,我这怀了身子,嘴里老是想吃点东西……”

    张星忆低头看了看关姬那根本没多大的肚子,嘴角抽了抽,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

    “确实有点勉强。”

    冯永看着地图,右手张成掌,砍在洮水上,“羌胡叛军若是有心逃跑,可以直接顺着洮水逃进凉州金城郡。”

    他比划了一下首阳和狄道的距离,摇了摇头,“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要全部围住他们,实在是太勉强了。”

    “他们未必会去凉州。”公孙徵指着狄道西边的大夏县说道,“大夏、罕、河关三地,乃是羌胡的聚集之地。”

    “如今罕被秃发部所侵,大夏县受到威胁,他们有一部分只怕是想要回去守住大夏。”

    “所以参谋部的建议是,可以先派出一支奇兵,绕过狄道,守在下游的故关那里。”

    “这么一来,不但可以阻止他们向凉州方向逃走,而且还可以威胁到大夏县,一举两得。”

    冯永听了,目光落到狄道下注不远处的故关那里,沉吟道:“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故关那里的情况如何?”

    “与大夏县的情况差不多,也有羌胡的部族呆在那里,不过因为地处狄道通往凉州的要道,以前并非是掌握在羌胡手里。”

    “也就是去年大旱,故关那里才被羌胡所破。所以派出的奇兵,不但要想办法渡过洮水,而且还要打败守在那里的羌胡。”

    冯永目光落到刘浑身上,“破虏,平襄的骑军,乃是由你亲手组建,此战乃是成军后第一战,你有把握吗?”

    刘浑一听,立马站出来,抱拳大声道:“末将敢立军令状!”

    如果说,对于步卒的训练,冯永还勉强可以知道一点,那么对于骑军,他就是一窍不通。

    即便如此,他也明白,虽然刘浑抽出的各族骑兵,省去了练骑术这一项,但一个冬天下来,能练出个什么来?

    最多也就是能让他们勉强能听懂简单的军令,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一群游兵散勇。

    不过幸好对手也是一群胡乱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所以冯永倒是不担心这个。

    “君侯,我们所要担心的是,西边的凉州曹贼会如何?万一他们知道我们西进,只怕会有所动作。”

    公孙徵提醒道。

    “不用担心。”冯永摇头,“在此之前,赵老将军已经带着人去南安那边巡视,金城的曹贼必然会全力防守南安方向。”

    前些日子冯永把自己的行动知会了赵云,赵云岂会不把握住机会?

    “所以应该是他们担心我们会进入凉州才是,若是他们当真敢过来,少说也要万人,到时候岂不是拱手把榆中让给赵老将军?”

    没了榆中,防备南安方向的桥头堡就成了大汉进入凉州的桥头堡,这可比丢失整个陇西严重多了。

    陇西丢了,退守河西,以黄河为天险,并不算什么大事,更何况陇西西边本就是被放弃的地方。

    但榆中丢了,黄河东边的两个最重要的两个强有力的支撑点就丢了一个。

    没了相互呼应,另一个支点金城被破也是迟早的问题。

    这两个地方一失,大汉就可以毫无顾忌地选择渡河地点,进入河西。

    以凉州这点人马,根本没办法处处设防,失守是迟早的事。

    “现在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趁着陇山那边的曹贼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陇西。”

    冯永一锤定音地说道。

    说实在话,十余万魏军驻扎关中,对陇右的压力也是非常大。

    月氏城的丢失,就足以说明他们不甘心坐视陇右一直落在大汉手里。

    “去把义从军的那些首领都给我叫进来。”

    冯永沉吟一声,说道。

    不一会儿,数个披着袍子的羌胡渠帅进入大帐里,对着冯永齐齐的说道:“见过冯郎君。”

    冯永点头,“此次你们能领族中勇士前来相助,我冯某人非常感谢。”

    “冯郎君,此话就见外了。只要冯郎君有召,我们是恨不得飞奔前来。应当是我们感谢冯郎君让我们有这等机会效劳才是。”

    “没错,但凡冯郎君一句话,我们族中勇士皆会奋勇前来听令!”

    ……

    冯永右手压了压,阻止他们说下去,“既然大伙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刘将军即将领军前往故关讨逆贼,我欲请你们相助。只要你们能帮刘将军攻下故关,今年卖给你们的茶叶份额,我会加倍。”

    “而且去年冬日的时候,我已经让南边酿了不少的烧刀子,到时候也会优先供给你们。”

    “此战所俘获的牛羊马匹,我会全部折成粮食换过来,同时一个精壮战俘,可以在我这里换一匹厚毛布。”

    “妇人和小孩则是同等,三人换一匹,你们收获多少我换多少。”

    此话一出,几个渠帅皆是眼睛发亮,齐齐地咽了咽口水。

    果然跟着冯郎君出征,好处大大的!

    有人说道:“冯郎君,那战俘能换茶叶和烧刀子不?”

    冯永点头,微笑道:“可以,只要你们有战俘。”

    众人不禁欢呼起来,大声道:“冯郎君,我们何时出发?”

    冯永示意刘浑:“你们只听到刘将军之令就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此战中,因为你们不听刘将军之令而致军情不利,可莫要怪我不讲情义。”

    几人又是闹哄哄地应下。

第0670章 初战

    看着几人又闹哄哄地下去,冯永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

    然后转过来对着刘浑吩咐道:“破虏,羌胡仆从,可让其呐喊助威,亦可让其追击溃军,但如今你不过领两千人,且又是新军。”

    “而那些仆从军,却有三千余人。虽然他们不会轻易反叛,但也要小心一些,不可让他们担重任。”

    刘浑会意地点头:“末将明白。”

    冯永这才又示意公孙徵继续。

    公孙徵这才又点向地图上的狄道上游,说道:“狄道下游有故关,上游则有安故县,此二处乃是狄道的上下要害。”

    “刘将军领军去故关防羌胡北窜凉州,尚需一人再领一军去安故县,以防羌胡南逃。”

    “然后中军再进逼狄道,而狄道后方,又有秃发部的不断侵扰羌胡后路,如此一来,狄道至大夏县一带的羌胡就成了笼中之鼠,无处可逃。”

    冯永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参谋部的计划。

    “进军安故县,防止羌胡南逃,只怕是要劳烦陈将军了。”

    陈式这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圆桌式的军议。

    他虽是陇西太守,但凭他手里的兵力,守住襄武城可以,但若是想要进军狄道,却是不可能。

    冯永此次过来平定陇西羌乱,顺便收复狄道,至少在名义是帮他的忙。

    再加上冯永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要比他高,所以他对于冯永主持的这场军议,虽是不适应,却是默默地坐在那里不吭气。

    此时听到冯永与他讲话,连忙学着刘浑站出来:“末将领命。”

    最后,冯永这才看向句扶和霍弋:“句将军,此次就由你领中军进军狄道,霍将军你为副将。待刘将军和陈将军出发三天后,你们再出发。”

    刘浑和陈式走的是弧线,中军走的是直线。

    陈式虽然领的是步卒,但所去的安故县,要比刘浑所去的故关近上不少,所以两人同一时间出发。

    霍弋这次领的是陌刀队,其中新兵老兵各占一半,算是以战练兵。

    张嶷留守平襄,以防万一。

    各人皆得到了任务,各自下去准备。

    唯有陈式看到冯永这一番布置下来,神情轻松,似乎对此次的进军很有些不以为然,心里有些担心。

    他故意走在最后,待众人都散尽后,这才对冯永问道:“闻君侯之意,似乎此次不欲亲临狄道?”

    冯永摇头轻笑:“此次我尽起护羌校尉所属之兵,足有五千人,再加上三千仆军,又有陈将军所领之军,共有万余人。”

    “西边还有秃发部四千精骑相助,而陇西羌胡,不过跳梁小丑耳,乌众之合,即便有三四万人,又有何惧?”

    陈式听到这话,脸上却是有些犹豫之色。

    “陈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冯永看到他的神色,当下就有些奇怪。

    “回君侯,末将不忧陇西羌胡,所忧者,乃是西边的凉州曹贼。虽说南安那边有赵老将军施以压力,但就怕万一啊!”

    相比于世人对冯永年少高才的评价,陈式没有太过于亮眼的天赋,他就是一个传统的将领。

    忠于职守,服从命令,同时还会在自己的职责之内提出意见。

    “若是君侯不亲临狄道主持大局,万一凉州曹贼进入陇西,那当如何?”

    冯永听到陈式这个话,当下笑了笑:“陈将军,我不亲临狄道,就是避免刺激曹贼,让他们觉得我们此次无意进入凉州。”

    “要不然,”冯永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若换作是你,听到我亲领万余人从狄道西进,你会如何?”

    不是冯永自夸,以他的一战成名,同时又领护羌校尉这一个重职。

    可以说,在陇右这里,除了赵老爷子,实际上就属他最为权重。

    如今赵老爷子巡视南安,他再要领兵亲临狄道,陇右两大实权人物各自亲临进入凉州的要地,说是过来看风景,谁敢信?

    凉州黄河对面的将领估计要夜夜睡不好觉才是真。

    所以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曹贼,让他们做出过激反应,冯永没打算亲自前往狄道。

    陈式这才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如此,是末将考虑不周。”

    冯永看着这个忠心的将军,微微一笑。

    “还有,陇西羌胡如今足有十余万,除了罕那一带一直是羌胡的聚集之地外,还因为去年凉州大旱,所以不少部族纷涌到大河和洮水。”

    “这一战,虽然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但如此一来,只会让秃发部一家独大。鲜卑胡人,素来骁勇,万不可任其壮大。”

    “陈将军乃陇西太守,这一点务必要记住。到时擒杀羌胡,不必赶尽杀绝,驱赶一部分往西边而去。”

    陈式听到冯永这番话,眼睛一亮。

    同时心里惊叹:冯君侯年纪轻轻,便得丞相所重,被委以重任,果是有真本事的。

    冯永走到地图前,点了点大夏县,“这一次,我们最远只打到大夏县,这一点我已经和句扶说过了。”

    “我答应让秃发部在罕一带放牧,我们若是再让一部分羌胡逃回河关,这样的话,除了洮水以北,陇西其他地方我们都不用对上曹贼。”

    “到时候秃发部若是想要在罕立足,就势必要与河关的羌胡相争,两胡争得你死我活,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在我想来,秃发部定然是要强于河关羌胡的,而且我观秃发部,不愿轻易屈人之下。”

    若是甘心屈人之下,那么这个部族就不至于宁愿离开故土,跋山涉水,也要去寻找新的牧场。

    “所以他们定会想尽办法吞并河关的羌胡,以图壮大自己的部族。”

    说到这里,冯永的嘴角微微一翘,“到时他们就会直接面对河西的曹贼。”

    先是帮大汉平定陇西,然后又与大汉做生意,得到巨大的好处,还有大汉对他们的粮食支援。

    曹魏要说还敢像以前那样相信他们,那就有鬼了。

    而且对于秃发部来说,只顾征调他们,却在粮荒的季节不愿意给他们一粒粮食的曹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边各自看不顺眼,隔着黄河相望,万一哪天起了个什么火花……

    想到这里,冯鬼王嘿嘿一笑:“秃发部想要在罕放牧也不是不可以,但总要付出点什么不是?”

    就算是秃发部有人能看透自己的布置,强行忍住自己不吞并河关的羌胡,但河关的羌胡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们?

    听完冯永的打算,陈式突然觉得秃发部有些可怜。

    到时候他们东有大汉,西有曹贼,别说是左右逢源,如何抉择都是个大问题。

    看着眼前这位面庞清秀的年轻君侯,陈式真心赞叹一声:“君侯所谋,果是深远无比!如此一来,秃发部只怕迟早要为大汉所用。”

    冯永微微一笑:“秃发部桀骜不驯,那我们就先慢慢熬他,总有一天,他们就明白,什么才是他们最好的出路。”

    然后他正色地对陈式说道:“陈将军,你乃陇西太守,我对秃发部的谋划,以后少不得你的配合。”

    “若是此战顺利,后头我会派人前往罕,教秃发部耕种畜牧。有些事情,到时候还需你居中调节。”

    陈式一抱拳,心悦诚服道:“末将明白。”

    陇西的二月,气温已经开始全面回暖。

    以首阳为起点,汉军兵分三路,如同张开的臂膀,准备把狄道的羌胡围在怀里。

    两日后,刘浑首先领着五千骑军向北出发,紧接着是陈式领三千人向南。

    句扶则是等足了三天,这才开始向着狄道进逼。

    刘浑全是骑军,速度最快。

    当汉军的旗帜出现在故关的对岸时,引起了故关羌胡的一阵骚动。

    所谓故关,顾名思议,以前这里是渡过洮水的一个关口。

    只是如今正值春值冰雪融化的时候,洮水春汛,水流虽比不过春末夏初多雨时,但也不算小。

    刘浑亲自脱了靴子,入水里,还未过半,就觉得流水甚是冰冷刺骨。

    这时,对面忽然射出稀稀拉拉的箭羽,然后落到前面的水里,被水流冲走。

    刘浑脸色不变,返身走回岸上。

    擦干水渍,重新穿回靴子,这才说道:“水倒是不算太深,只是水里甚是冰寒,再加上对面胡人的阻拦,想要过去只怕不易。”

    部将看向后头,低声道:“将军,不如让那些胡人先行探路?”

    刘浑知其意,摇了摇头,“不妥。此战乃是第一战,此时让胡人渡水,则必败无疑,不但对军心大是不利,且易离胡人之心。”

    部将有些不甘心,“难道让我们的人先上吗?”

    刘浑再次摇头:“我们的骑卒,也不过是从胡人部族里抽调出来,才训了一个冬日,若是受到挫败,则军心易溃。”

    “那我们当如何?”部将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在这里干瞪眼看着?

    刘浑却是不着急。

    他先下令大军安营扎寨,作出暂时不想渡河的假象。

    等到了第二天,汉军开始在洮水边上筑河挖坝,似乎是打算捞些鱼虾。

    如此连续好几天,引得对面的羌胡由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看戏般哈哈大笑。

    哪知这个时候,地面开始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

    一条黑色的线条从洮水的下游出现。

    “敌袭!”

    有眼尖的羌胡看到汉军的旗帜,失声尖叫起来。

    故关的羌胡顿时一片混乱。

    “他们怎么会从那里出现?”

    有人还脸色苍白地问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渠帅立刻集合了自己的部族勇士,准备迎上去,试图阻挡这支汉军。

    领着人在洮水对面摸鱼的部将察觉到了故关的骚乱,一下子绷紧了身子,站直了身,紧紧地看向南边。

    果然,不一会儿,南边那里冒出了黑烟。

    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将军已经成功了!快,快,接应将军,准备渡河!”

    呜呜的牛角声很快响了起来。

    早就得了命令的胡人渠帅跑入帐营,裤腿上还是湿漉漉地部将,对着他们大声喊道:“集合,全部集合,准备渡河!”

    就在洮水东面的仆从军正手忙脚乱地准备渡河时,西面双方已经开始了第一波接触。

    看到故关居然还有人敢在这种情况下出来迎战,刘浑立刻下达了军令。

    汉军新组建的骑军开始放缓了马速,同时开始抽出箭羽,待马速完全停下时,再挽弓。

    同时还有右翼分出一支骑军,绕到敌人的侧方。

    让准备迎敌的羌胡意想不到的是,正前方的汉军骑兵在射出第一波,就开始了冲锋。

    真正箭羽的杀伤力居然是来自侧方。

    侧翼的汉军骑军,在马速没有明显放缓下来时,就射出一波箭羽,让丝毫没有防备的羌胡一下子倒了不少人。

    “这不可能!”羌胡渠帅目瞪口呆地看到这一幕,“射雕手,怎,怎么会有这么多射雕手?”

    还没等他把侧翼打击引起的混乱安抚下去,正面冲锋过来的汉军骑军已经到了眼前。

    汉军骑军举着明晃晃的马刀,冲入了羌胡的军中。

    与以前遇到的魏人骑军不同,这支看起来同样主要是由羌胡组成的汉军似乎极为灵活。

    他们就如同是与战马连成了一体,根本不需要特意固定住身子,甚至可以在马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再加上他们手里的刀似乎也不太一样,不但锋利无比,而且挥舞起来,十分方便。

    数百个仓促集合起来的羌胡叛军还没等明白怎么一回事,在汉军闪击之下,一下子就崩溃了。

    就连渠帅首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砍下了脑袋。

    没有权威统一指挥的羌胡在被突袭之下,显露出了致命的破绽。

    有人想要过去继续拦截下游而来的汉军,有人想要阻拦准备西渡过来的仆从军。

    情况越发地混乱起来。

    “守城!先守住城池!”

    终于有人站出来,大声疾呼。

    只是这个提议根本没有什么用。

    又矮小又破烂的土墙根本没有办法阻挡汉军。

    新式骑军在闪击击溃第一批敢于阻挡自己的叛军后,开始如同狼群一般,有次序的清扫周围的残兵。

    同时把想要逃出去的溃兵向包围圈内驱赶。

    “快点!快点!”

    东面的汉军部将不知道对岸的情况,已经着急得拿马鞭开始抽人。

    此处渡口最深处,没过了大腿,且河水有一部分是冰雪融化而成,站在岸上不觉得,真到了水里,当真是冰寒非常。

    不少人觉得骑在马上不方便,下水这才发现,挺不过一半,就冻得浑身哆嗦。

    幸好对面因为被突袭,一片混乱之下,根本组织不起防御。

    看到这种情况,就连仆从军的渠帅亦是按捺不住了,这么好的机会,不快点渡河,再慢点只怕连汤都喝不上。

    于是他们开始学着汉军部将抽人:“快,快!他们已经完了,我们过去就可以抓人了!”

    “抓到了人,你们就可以吃肉!”

    抓到了人,就会有烈酒,就会有茶叶,就会有粮食……

    什么都有了!

    “毛布!只要你们抓够了人,我给你们家里赏毛布,赏粮食!”

    有渠帅已经急红了眼。

    底下的人听了,纷纷抢着跳入洮水中。

    毛不毛布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家里过冬可以不用再挨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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