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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8章 张家

    秃发部要解决自己冬日里的吃住问题,凉州的徐邈同样也要解决凉州粮食问题。

    他自当上凉州刺史以来,就没有一日能安稳下来。

    第一年前脚才刚到凉州上任,蜀虏的大军就跟着他的后脚进入陇右。

    大战之后又遇大旱。

    以徐邈的治民本事,只要能挺得过第一年,后面只要能给他两三年时间,肯定能把凉州治理得州界肃靖,百姓归心。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年在没有与朝廷取得联系的情况下,许了不知多少县令县长之位出去。

    这才借着凉州豪族的存粮熬了过去,

    哪知第二年,原以为同样遇到陇右大旱的蜀虏,在大战之后会休息两三年,哪知竟能出兵金城。

    凉州去年损兵小半,今年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元气,今年一下子又去了小半,甚至还丢了两郡。

    即便是在寒冷的冬日,徐邈仍能感觉到凉州各方的蠢蠢欲动。

    在这种情况下,空有治民之策的徐邈,唯有对天长叹,然后不得不再次求助凉州各家豪族。

    在第一年的时候,凉州各方得知魏国在关中屯了十来万兵马。

    不少人觉得魏国还有机会夺回陇右,所以在得到许诺和利益之后,愿意帮忙。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关中的粮食早就被某位不知名的冯君侯提前掏空了了。

    没有足够粮草的十万精兵,那也是十万软脚虾。

    今年开春,曹真在平定安定之后,倒是想着试探一下从安定方向进取陇右。

    哪知道诸葛村夫的反应很大,直接就派大将领兵从汉中出陈仓。

    威胁的意味很明显,你敢动我上边,我就敢动你的下边。

    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曹真只能怂了。

    现在陇右的情况越发明显。

    凉州不少人知道,汉国只怕已经在陇右站稳了脚跟,要不然也不至于能出兵金城。

    在失去金城和西平之后,魏国重返凉州的希望,开始变得渺茫起来。

    所以今年冬日,各家的存粮,都比去年少了许多:

    徐使君,去年我们才刚刚借过粮食,今年总得让我们缓一缓吧?

    没有人是傻子,这借出去的粮食,虽说没想着能收回来。

    但也不能白扔啊!

    照这目前的情况看来,凉州迟早要落入汉国手里。

    现在借粮食给魏国的刺史,这不是白扔是什么?

    只是别人可以不借,但有一家却不得不借。

    凉州刺史徐邈的车驾刚刚驶离张家,西域戊己校尉张恭之弟,前金城太守张华,怒气冲冲亲自关上大门。

    然后回到张恭休养的房屋,抑不住怒气地骂了一句:

    “这老匹夫,三番数次地让我们家出粮,难道我们张家就那么好欺负吗?”

    已经老迈的张恭,疏疏朗朗的白胡须垂在胸前,眉毛也已经变得灰白。

    脸上有很深的皱纹,手臂上青筋暴起,无处不在的黑斑,也在显示着这位名震西州乃至西域的人物,已经进入了迟暮。

    “不借粮,要不就借你项上人头用一用?”

    张恭半卧榻上,裹着厚厚的细绒被子,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了一句。

    若不是现在凉州局势不稳,汉人随时想要进攻凉州四郡,再加上自己还略有名声,能帮徐邈镇抚凉州羌胡。

    只怕徐邈未必这般好说话,仅仅是让张家出借粮食。

    张华年纪也不算小了,可是在自己这位族兄面前,却是如同听话的孩儿一般。

    被张恭一句话,堵了个满脸通红。

    幸好此时屋内,除了族侄张就,再无他人。

    “金城一战后,进入凉州的三条要道,皆处于汉人的控制之下。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三个方向进入凉州。”

    张恭咳嗽了几声,“此事是我失算了。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徐邈,让你们去守金城。”

    张就看到大人咳嗽,连忙上前帮忙抚背,面有愧疚之色:

    “大人,是孩儿无能……”

    张恭摆了摆手,“不关你事。谁也没有想到汉人在打完陇右一战后,又遇到陇右大旱,竟然还能有余力攻打金城。”

    前有荆州之失,后有夷陵之败,蜀人元气,几丧怠尽。

    哪知不过沉寂数年,就能兵出陇右,而且看起来,兵威不弱当年。

    自知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张恭,经历过多少事,才有今天的名声?

    当年贼人把兵器架到了儿子的脖子上,也没能让他屈服。

    可是他到现在反而开始迷糊起来,蜀人这般厉害,为何当年在打下汉中后,不直接进取凉州?

    这根本就没道理嘛!

    莫不成……刘备的儿子刘禅,要比刘备强上这么多?

    当年刘备手底下,除了诸葛亮和赵云,手底下还有不少名闻于世的武将谋臣。

    然而夷陵之战后,刘备病亡,蜀国几近灭国。

    大魏亦曾派了辅国将军鲜于辅持诏书前往蜀地,申三好之恩,劝统领蜀地的诸葛亮,开蜀地门户,以降魏国。

    从那时到现在这些年来,名声能传出蜀地的人物,也只不过是一个名声半誉半毁的冯永。

    文章是写得极好,领兵也厉害,敛财亦有法。

    不过听说人品有瑕疵,有巧言令色之称,喜好定过亲的女子,手段狠辣,心肠阴毒……

    金城一战,自家从弟与自家儿子兵败也就罢了,最后还沾上了与蜀人勾结的名声,就是拜冯永所赐。

    此子确实是个人物,但蜀地也就仅仅是出了这么一个,更能说明蜀地人才凋零,如何能与中原人才鼎盛相比?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州之地,不但支撑起汉人连续两年不间断地用兵。

    甚至东守陇山,拒关中十数万精兵。

    中抚陇右,让羌胡皆尽归心。

    西取金城西平,威逼凉州核心四郡。

    张恭感觉到,这些年来,魏国上下,似乎对蜀国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失误。

    更为关键的是,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些误判是怎么产生的,都还没有人能想通。

    所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这蜀人难道既有金山银海,又能平空长出粮食,还能变出丁口?

    “大斗拔谷,现在应该已经大雪封山了吧?”

    张恭突然问了一句。

    张华与张就莫名地对视一眼,不明白张恭为何问出这个话。

    “回大人,早就封山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张就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大人且放心,大斗拔谷那里,有精兵守着,汉人在这种时候,应该过不来。”

    张恭力气不济,半躺着闭眼养神,闻言冷笑一声,“汉人过不过得来,你说了不算,汉人说了才算。”

    金城一战后,凉州的有心人都回过味来:只要陇右一天没有回到魏国手里,凉州迟早都是汉国说了算。

    “大人……”

    张就都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了,被自家大人这么一说,脸上又是一阵羞愧。

    “明年开了春,若是李家的商队过来了,找个机会跟着他们回去,看看陇右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若是能进到蜀地,看个明白,那就最好。”

    西平郡落入汉人之手后,陇西李家的商队终于能再一次尝试穿过大斗拔谷,来到凉州四郡之地。

    他们根本不用继续往西走,因为红糖、烈酒、毛料这些货物,还没出张掖,就已经被人抢购一空。

    张恭身上盖着的细绒被子,就是李家商队带过来的。

    “是,大人。到时候我派族里最得力的人手跟着……”

    张就恭敬地回答道。

    只是他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张恭就骂了一声,“蠢货,我是让你亲自去!”

    “记住,把你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记好了,回来说与我听。”

    说到这里,张恭终于睁开眼,眼中没有焦距。

    “武皇帝善用兵,又有雄才,赤壁之战后,发布求贤令,亲自领军入关中,当时我就知道,凉州定然是魏人的囊中之物。”

    “然汉人取陇右后,我先是以为他们不过是趁了魏国不备之机,定不能久守。”

    “后又认为他们即便他们能勉强守住,亦无力西进。”

    “毕竟汉魏两国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一时之巧,不可久全。然直到如今,汉人行事,却大出世人意料之外。”

    两年时间,十数万魏军,屯于关中,无有寸功,既攻不破汉人的陇山防线,又不能南下进入汉中。

    虽说汉人占了险要之利,但既要守汉中,又要守陇山,还有余力进取凉州。

    西陲一州之地抗十州之地,还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世道是疯了吗?

    蜀地真要这么厉害,那么当年平天下的应该是公孙述,而不是光武皇帝。

    所以,张恭需要迫切需要了解现在的汉国,才能为张家以后的抉择作出判断。

第0379章 元正

    听到大人让自己亲自前往陇右,张就脸色一变。

    张华在一旁有些不忍心,提醒了一声:“兄长,金城一战,我们可是与那冯永打过照面的。”

    “怕什么?”

    张恭斥责了一声,“你们是败军之将,又不是得胜将军。”

    “若是汉国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就不配有今日兵威之胜。”

    张恭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看向自己的族弟和儿子,嘴角动了动,似是冷笑,又似嗤笑。

    “更何况,你们现在可不是金城太守与长史,不过是弃官闲居在家的普通百姓。”

    按魏国律法,丧城失地者,受重刑。

    不过现在徐邈的处境不妙,自然不敢过于逼迫。

    否则真要被逼急了,凉州地方士吏来一场喜迎王师的戏码,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所以金城之战后,张家叔侄俩虽然官肯定是做不成,但总算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刑罚。

    “汉国连胡人都愿意接受,难道却不让游历的士子入境?”

    “现在两国之间,商队往来,尚未断绝,实在不行,你就以商队的名义去陇右,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自家大人这般说,张就明白过来,连忙应下。

    “我已经没几天好活了。”

    张恭叹了一口气,“张家的根基在凉州,不在关东,这一点,你们一定要明白。”

    “魏人也好,汉人也罢,不管东边的天子是谁,都算是华夏衣冠,总归不会让我们成为胡夷。”

    “但胡人不一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百余年,夷狄数次祸乱凉州,多少汉家儿女沦为牲畜?”

    说到这里,他闭上眼,脸上现出微微激愤之色。

    “关东那些人不关心凉州,如今他们怎么争,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也没必要太过关心。”

    “我们要关心的是,如何守好这西州之地,守好张家的根基,不要让胡夷祸乱凉州。”

    持续百余年的凉州羌胡之乱,关东朝廷那些人的做法,已经让凉州人失望透顶。

    虽然曹魏平定凉州,又数次平定大小叛乱,但依旧未能赢得凉州人的完全信任。

    后汉的政事多由关东人说了算,曹魏的政事……也是一个球样!

    “否则真让凉州成了夷狄之地,我们张家子弟后人,也要变成披发左衽,张家祖先神灵,何人祭祀?”

    披发左衽,夷狄也。

    祭祀是一个家族最大的事情之一。

    鬼神非其族类,不歆其祀。

    “所以对我们来说,谁能保住凉州的华夏衣冠,谁就是天子。”

    张恭再次睁开眼,眼光锐利,“后汉不顾凉州,武皇帝却能平定凉州,那么曹魏代汉,对我们来说,那就是好事。”

    “若是季汉能让胡人归心,不再祸乱凉州,我们张家支持季汉,亦无不可。”

    张华和张就两人听到这个话,身子皆是一震。

    但也就是一震,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建兴七年,凉州各方的日子,都不算太好过。

    不过凉州越不好过,对于冯永来说,那就越是好事。

    建兴八年的元正,很快悄然来临。

    平襄的护羌校尉府里,喜气洋洋,所有人都必须洗浴干净,然后祭祀神灵。

    待祭祀神灵毕,冯家所有人,家室尊卑,无大无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以告先祖。

    冯家的祠堂远在锦城,不能回去祭祀,只能遥祝。

    不过今年的祭祖不能马虎,因为添了新丁,这对于人丁单薄的冯府来说,是一件大事,所以必须郑重。

    就连远在南乡的李慕,也早早安排下正月的事情,然后一路赶到平襄。

    立了头功的冯家大妇与冯永并排而立,身后跟着阿梅和李慕,一人抱一个孩子,神情庄重地遥拜南方。

    特制的大案几上摆着猪、羊、牛大三牲,乃是隆重的祭品,一般人家用不起。

    如今冯家成了侯府,再加上冯君侯府下,别的不多,牲畜多的是。

    大汉的养猪已经开始兴盛起来,猪肉再不像以前那般珍贵,冯君侯功不可没。

    再加上牧场草场,只要冯君侯开口,别说牛羊祭品,就是马匹、骡子,乃至橐驼都有人抢着送上来。

    冯家的祖先算是有口福了。

    张星忆从屋里探出头来,偷偷摸摸地扒着门框,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但见案几两边立起的大香炉,升起袅袅青烟,烟中带着香气,让人心凝神宁。

    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案几上摆着一个特制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粗大的线香。

    线香不难制,毕竟古人连火折子都能做出来。

    不过线香这样公开出现在世人面前,还是以祭祖的方式,倒还是第一次。

    听说这是阿郎师门里的规矩,关姬也就没有说什么。

    再说了,沟通神灵与祖先的,是袅袅的青烟。

    这线香能起青烟,闻着的香味又淡雅,倒是一件上好的物件。

    祷告毕,再把祷文烧给祖先,然后把酒洒在纸灰上。

    冯君侯捋起袖子,对着自己的妻妾吩咐道,“都到屋里去,且看本君侯给你们放爆竹。”

    同时还不忘特意地嘱咐一声,“记得把孩子的耳朵捂上,别吓坏了。”

    阿梅和李慕听话地转身,倒是关姬,伸长了脖子看着案几上摆着的红色纸质圆柱物,眼中尽是跃跃欲试。

    “阿郎,听说这东西比烟花还热闹?”

    听她这个话,冯君侯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这东西比烟花危险,你且先回去,让我来。”

    “妾不怕。既然有危险,妾就在这里保护阿郎。”

    关姬紧紧地抓住冯永的衣角。

    冯家大夫人语气坚决,看来是劝不回去了。

    冯君侯只得退让一步,“你就且站在旁边看着,不能碰。”

    “好,阿郎快些。”

    关姬催促道。

    “不急,待我再点一支香。”

    玩鞭炮不用香点,那就没了大半乐趣,这是孩提时的回忆,不能丢。

    红通通的香头点燃了引线,只听得哧哧作响,看到引线冒出青烟,冯永转身就抱住关姬,拉着她往后跑。

    “快跑!”

    哪知自家婆娘如山石般巍然不动。

    关姬定定地站在那里,瞪大了眼,盯着鞭炮,似乎想要看个究竟。

    靠!

    这虎婆娘!

    冯永心里吐槽了一句。

    然后身后“砰”地一声巨响。

    方才死活不动的冯家大夫人在火光乍起的瞬间,武人的本能让她全身一下子就绷紧了。

    她下意识地就把冯永甩到身后,然后同时还摆出一个防御的姿势,挡在前面。

    冯君侯“哎呦”一声,直接被摔了个狗啃泥。

第0680章 爆竹

    这一声巨响,把屋里头的人都炸了出来。

    除了亲自参与制作鞭炮的阿梅脸色还算平静,连黄月英脸上的神色都惊疑不定。

    然后所有人都看着冯君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是……春雷?”

    黄月英走过来,眼中尽是茫然,问了一句。

    方才她安然坐在屋里头,没有看外面,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鞭炮是冯永和阿梅亲手制造,场内除了两人,其余几人只是听说过冯君侯又做了新鲜玩意,却是没想到竟有这等响声。

    “没,就是放了个爆竹。”

    冯永连忙解释道。

    黄月英看了看正收回防御姿势的关姬,又看了看周围,没看到竹子,只有一些零散的红纸屑。

    “爆竹?什么爆竹竟有这等响声?”

    “呃,这个爆竹不是平常的那种爆竹,是……”

    冯永转过身去,正要指给黄月英看。

    哪知这一看之下,吓得他一个激灵:“你给我放下!”

    张星忆方才看到了全部过程,竟是趁着冯永与黄月英说话的时候,自己拿了一个鞭炮。

    此时正学着冯永一开始的模样,远远地伸出香去,想要点引线。

    香?

    我的香呢?怎么会到这个女子手里?

    冯永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空空如也。

    这一声大喝,把张星忆吓得转过头来,同时手上一抖。

    “哧哧……”

    “跑,快跑!”

    冯永冲过去,拉起张星忆就跑。

    关姬这回有了经验,护着黄月英退后几步。

    还好做鞭炮的时候因为顾及安全,特意把引线加长了。

    火光乍现。

    “砰!”

    纸屑纷飞。

    阿梅和李慕抱着孩子,没有得到吩咐,不敢过来,只能在屋里远远地看着。

    “哇!”

    孩子这一回没能及时地被捂上耳朵,一下子就吓得大哭起来。

    关姬听到孩子的哭声,狠狠地瞪了冯永一眼,快步走过去看孩子。

    冯永有些莫名其妙,这又不是我干的。

    直到腰间有人戳了戳,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护着张星忆,把她半搂在怀里。

    冯永连忙放开手。

    张星忆背着所有人,仰起脸,眼睛弯成月牙,悄悄地捏了一下他的腰肉,这才分开。

    冯君侯做贼心虚,看了一眼旁边的黄月英。

    黄月英似笑非笑,也不说话,转身回去看孩子。

    冯永亦步亦趋跟着过去,只见李慕怀里的阿虫正哭得热闹,阿梅怀里的双双却是“啊啊”地张着嘴,口水直流。

    关姬从李慕手里按过阿虫,轻拍了几下。

    阿虫得了母亲的哄,这才安静下来。

    “把孩子放到里屋,里头安静。冯家先祖也看过孩子了,不会怪罪的。”

    还是黄月英处事老练,吩咐了一声。

    小小的插曲过后,所有人的注意力终于转到鞭炮上来。

    “把那东西,拿来与我瞧瞧!”

    最先按捺不住的,竟是黄月英。

    张星忆飞奔过去,又拿了一个鞭炮过来。

    黄月英的目光灼灼发亮,拿着这个东西翻来覆去地看。

    最后递给张星忆,“去,再烧几个试试。”

    张星忆得令,兴奋地跑了。

    “点燃要马上跑远,注意安全!”

    冯永在后头大声提醒道。

    关姬说了一句:“我去看着她!”

    然后也跑了。

    面对一群有暴力基因的女子,冯君侯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着砰砰砰的声音,火花四溅,黄月英眼中同样闪着火花,她的脸上泛着红光。

    也不知是冻着了还是被这火花加巨响刺激着了。

    她低声问了一句,“这等物件,不过是小小模样,便有这等威力。你说,若是把它作得大一些……”

    冯君侯做出鞭炮,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仅仅是炸了个响,就有人这么问他。

    “夫人,这个做大了,人一挨近,不死即伤。”

    “当真?!”

    黄月英不惊反喜。

    冯永耸耸肩,“自然是真的,只是它又不长眼,不但会炸死别人,也会炸死自己。”

    “而且这东西容易发潮,变潮后就没用了。”

    “当然,若是有办法把它放到城门下,倒也可以炸开城门。”

    黄月英眼睛再一亮。

    “就是需要的量有点大,以大汉现在的情况,攒个几年,应该可以攒出炸开城门的量。”

    “不过若是让工程营用抛石车砸,即便是天下最坚固的城池,最多也只不过是两三个月就砸开。”

    黄月英:……

    黑火药的制作,木炭来源不是问题,硝来源也不是问题。

    硫磺来源是大问题。

    而硝和硫磺提纯更是大问题。

    随着南中的不断开发,倒是发现了零星小硫磺矿。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因为路况实在是太过恶劣。

    而且量太小,不足以大规模开采应用。

    黑火药不是后世工业化生产出来的火药,它的威力本来就很小,你用它来炸小城,那没必要。

    因为小城的城墙基本很低,梯子随便一架,就能翻过去。

    如果城墙破旧一些,甚至不用借助工具,人都能直接翻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大城一失,周围小城就跟着投降的原因。

    而你用它来炸大城,想要得到后世一包炸药包的威力,换成黑火药,那就是以大卡车为计算单位。

    这还是在硝和硫磺能提高纯度的情况下。

    但就凭现在的工艺水平,要想把这两者的纯度提到满意水平,冯君侯不做任何幻想。

    还不如直接用配重抛石车开砸,这可比黑火药方便多了。

    产量不够,纯度不够,除了用来做烟花,玩玩鞭炮,再没什么用处。

    老是说古人发明黑火药,只能用来玩烟花,是不思进取,最后反被西方反超,当真是让人怒其不争。

    现在冯永自己才发现,自己其实也只能不思进取。

    他终于发现自己以前忽视了一个根本性问题:西方把火药发扬光大,炸遍全世界,那是工业化体系的支撑下。

    而冯永现在,正处于悄悄发展手工业阶段。

    黑火药的垃圾威力,钢铁的垃圾产量,还有垃圾质量,工艺制造的垃圾水准……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估计连明末火器都不如,炸敌人不怎么样,炸膛伤自己人倒是爽快,这玩意要来何用?

    黄月英看着正连蹦带跳跑过来躲鞭炮的两女,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多了。”

    冯永反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黄月英这么快就接受了他的说法。

    “谢过夫人的信任。”

    若是黄月英不相信自己,非要自己试一试,那他可就要发愁。

    万一操作不规范,出了什么问题,诸葛老妖能活剐了自己。

    黄月英笑笑。

    “这东西,是你师门里的东西吧?我只提了一嘴,你就能说出这么多话来,想必你师门里早有定论。”

    “若是能有足够的量,出其不意之下,倒是可以偶尔一用。”

    冯永总结性地说了一句。

    如果有机会把成吨的黑火药堆到敌人的城下,或者堆到特定的地点,再引敌人过来,轰它一下,倒也是个办法。

第0681章 过新年

    爆竹声声,夹杂着关姬和张星忆两女的尖叫欢笑,颇有几分后世的过年气氛。

    冯永突然很有些怀念。

    不由地说了一句,“这等日子,若是能一直下去,那该多好。”

    黄月英听了,脸色古怪,看了看正在点着鞭炮玩的关姬和张星忆,又微微侧头看了一下后面的屋子。

    “现在你倒是大胆啊,敢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

    冯永一愣,“什么意思?”

    黄月英示意了一下张星忆,“现在可是祭祖呢,你让四娘跟着凑热闹,祭拜冯家祖先,还想一直下去,是个什么意思?”

    “啊?”冯永脸皮一热,急忙解释道,“夫人,这个,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月英似笑非笑,目光再次看向关姬,脸上微微有些凝重之色。

    “我视三娘如同女儿一般,四娘又是我的侄女,还是皇后的妹妹。”

    “再加上你现在身份也不一般,我若是多说什么,别人也会怀疑到丞相身上。”

    “所以这个事情,我不好参与,但我总是要给你一个底线。”

    冯永只觉得身上的血都要涌到脸上来了,求饶般地拱手:“夫人但请说就是,永自无不从。”

    “我也算是三娘的半个阿母,她现在与以前比起来,当真是天差地别,我只盼着她能一直这般模样。”

    黄月英看向冯永,“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明白明白。”冯君侯连连点头。

    点完了鞭炮,关姬和张星忆意犹未尽。

    “阿郎怎么就做了几个?一点也不尽兴呢!”

    关姬这个冯家大妇,似乎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张星忆方才放鞭炮的行为,其实是祭祖的一部分。

    “就是先做出来让大伙看看新鲜,这东西有些危险,少玩为妙。”

    看到关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冯永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

    “可是比爆竹好呢,姊夫怎么不多做一些出来?”

    张星忆在旁边也说道。

    “好,好,这个后头再说。”

    冯永心虚,满嘴答应。

    祭祖之后,就是给长辈敬酒。

    冯府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长辈了,不过就亲属关系来说,黄月英也勉强算是半个长辈。

    冯永带头敬了一杯蒲桃酒。

    紧跟在后头的关姬就豪爽多了,先敬了一杯椒酒,觉得不过瘾,又敬了一杯蒲桃酒,最后第三杯敬蜜酒。

    黄月英笑吟吟地喝了一口,以示还礼。

    张星忆平日里虽不喜喝酒,不过此时也随众人,排在第三位,敬了黄月英一杯。

    最为紧张的不是阿梅,而是李慕。

    毕竟丞相夫人这个头衔,足以对一般女子产生巨大的压力。

    更何况李慕对大汉丞相一直怀有心理阴影。

    冯永注意到,她的酒杯里的酒,一直在微微泛着波纹,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安。

    偏偏黄月英还有话要跟她说:“南乡慕娘子,可算是我们大汉奇女子了。”

    “谢……夫人,夫人过誉了。”

    李慕再没有平日的雍容与威严,变得拘谨起来。

    “你不用谦虚,我说的,可是实话。”

    黄月英微笑着,看了一眼屋内的所有人,饶有兴趣地说道:

    “反正这屋里也没外人,我说句不谦虚的话,你们这几个女子,哪一个放出去,都是顶尖的人儿。”

    “偏偏都和这小子有关系,倒也真是奇事。”

    冯永咳了一声,装作没听到,自顾拿起酒杯喝酒,然后发现杯里空空如也。

    关姬身为冯家大妇,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叔母,这世间,能说出巾帼不让须眉这种话的男儿,可就阿郎一个呢。”

    “你倒是愿意为他说话。”

    黄月英看到关姬脸色自然,神情不似作伪,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当下笑了笑,“你们心里高兴就好。”

    祭祖和举寿过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元正其实就是元旦,就是过新年,吃喝玩乐才是常态。

    当然,还有走亲访友,往来拜节。

    只是在平襄,能有资格与护羌校尉冯君侯论亲友的人家,几乎没有。

    这样也好,落个清静。

    放假了,府上的人难得清闲。

    隔壁屋子传来哗哗声,那是关姬她们在陪黄月英在搓麻将。

    身为家主的冯君侯没资格上桌,一个人靠在炕头边看书边打瞌睡。

    还好有个阿梅关心自己,时不时从隔壁过来看看,帮忙端个热水,换个果盘什么的。

    “不用管我,你尽管玩去。”

    冯永看她走得频繁,说了一声。

    “妾也就是在旁边看着。”阿梅一边麻利地把炕桌上的残壳收拾干净,一边低声解释道,“正好可以过来看看男君。”

    “嗯?”冯永有些奇怪,“怎么?她们欺负你了?”

    以关姬的气度,应该还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

    再说了,阿梅现在又是黄月英的助手,听她平日里的语气,对阿梅倒是颇为称赏。

    要不然昨天祭祖的时候也不会说出“皆是顶尖人儿”的话来。

    “没有没有,只是张娘子说了,要是女君敢让妾上桌,她就不玩了,说是不公平……”

    阿梅连忙解释道。

    听到她这么一说,冯永这才记起自己在麻将桌上被“计算姬”支配的恐惧。

    当下“噗”地一声,嘴里的干果喷到炕上,指着阿梅哈哈一笑,“看,这就是当学霸的坏处了,没人和你玩。”

    阿梅有些茫然地看着冯永,“妾不懂男君说的学霸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样的就是学霸。”

    听着隔壁的玩闹嘻笑声,冯永心里莫名地平静喜乐,还有心情跟自家小妾调侃两句。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当学霸能有机会和男君这般说话,妾也是乐意。”

    无意中流露出的这等神情模样,让冯君侯心头忽然就加快了两分。

    身上的火炕似乎有些热,似乎是上火了。

    “去,把门关紧。”

    冯永吩咐了一声。

    阿梅脸上更红,下了炕向门口走去,哪知还没等她伸出手,门口就响起了侍婢的声音:“禀君侯,赵郎君来了!”

    阿梅吓得身子一缩。

    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气氛被一下子被这个声音破坏怠尽。

    冯君侯心头大是火起:“让他进来!”

    能进冯府后院的人不多,赵广是其中一个,而且还是可以不经通报就直接进来的那种。

    看着这厮脚下生风,满面春风,冯永更是臭着一张脸。

    “兄长!”

    赵广毫无眼色,很是高兴地行了一礼。

    冯永没看他。

    倒是他身后的黄舞蝶也跟着行礼,“见过兄长。”

    冯永这才点头,“不必拘礼。”

    “她们都在隔壁玩耍呢,弟妹你也去吧,那里热闹。”

    说完又示意阿梅,“把赵夫人带过去。”

    待阿梅和黄舞蝶走后,赵广就想脱了靴子爬到炕上。

    “你给我下去!”

    冯永一脚踹他,“大过年上门,你好意思两手空空过来?年礼呢?”

第0682章 扩权

    “小弟与兄长亲若一家,这两手空空和拿了重礼,有甚区别?”

    赵广嬉皮笑脸地说道,“兄长,这赶了一路,脚冻得很,且让小弟上炕暖和一番。”

    说着又不管不顾地爬上来。

    算了,反正这是客房的炕,今晚就让这家伙睡这个房间得了。

    看着他还想爬到这边,冯永再踹他,“滚那边去!”

    赵广只得悻悻地爬到炕桌的另一边。

    “大过年你不在冀城陪着老将军,跑来这里做什么?”

    冯永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赵广就苦下脸:

    “兄长有所不知!昨日不是过年么?大人高兴,想要多喝两杯,阿母不让,两人就吵起来了。”

    “大人吵不过阿母,也不知怎么的,就把气撒到小弟身上,喏,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还青着呢,就是大人昨日打的……”

    赵广说着,为了增强说服力,就想要掀起衣服,指给冯永看。

    “行了行了!”

    冯永连忙阻止,“说就说,不要乱掀衣服。”

    “这么喜庆的日子,老将军喝不上酒,怎么还打你呢?”

    冯永总算是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初二就从冀城跑到平襄,感情是逃出来的。

    说起这个,赵广就更加觉得冤枉。

    他目光幽怨地看着冯永,“兄长,这个事,你得负责。”

    “好好说话!”冯永方才起的心火本来就没下去,此时听到这话,顿时炸毛,“信不信我也抽你?”

    “喝酒对大人的身体不好,可不就是兄长说的?”

    赵广咕哝道,“当初还是兄长让我把阿母接过来,就是为了看住大人。”

    “哦,这事啊。”冯永这才想有这么一回事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经赵广提起这个事,冯永这才记想,赵老爷子当真是熬过了建兴七年?

    “这是好事!”

    冯永一拍大腿。

    “兄长,挨打的是我……”

    赵广接了一句,“怎么就成好事了?”

    “你懂什么?老将军的年纪都多大了?大汉的骑军,可就全指着他呢!少喝点酒,多活几年,不是好事是什么?”

    赵云真要按历史,北伐之后的第二年挂掉,看哭不死你!

    冯永懒得跟他解释这个。

    “老将军的身子现在如何?吃得还可以吗?”

    熬过去只是个开始,冯君侯怀着老爷子多活一年就多赚一年的想法,很是关心大汉老干部的身体情况。

    “比以前差了一些,感觉打人没以前那么疼了。”

    赵广揉了揉胳膊,有些担心地说道。

    你家大人打你疼不疼,难道已经成了他的身体好不好的计量单位了吗?

    冯永对这个家伙简直无力吐槽。

    “所以让你赶快把老将军的本事学出来。”

    冯永催促道。

    现在大汉正在抓紧时间组建骑军,赵云操劳那是肯定的。

    只有等骑军成型了,他才有更多的休息时间。

    “大人说了,这东西除了要练,还得亲自上战阵,才能真懂。”

    赵广涎着脸凑过来,“兄长,你看,大人都这么说了,这护羌校尉府的骑军……”

    “过完年你就过来。”

    冯永一看这家伙模样,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可警告你,护羌校尉府以后可是要重用骑军。”

    “若是你带不起来,误了我的大事,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小弟省得这个道理。”

    赵广别的不行,但在领军方面,总算还是有点天赋。

    “小弟年前就跟大人提过了,大人还给小弟说了前汉护羌校尉府的旧事。”

    “听说前汉时,护羌校尉每年秋日都要举行都试,领万骑巡视塞关,以慑虏敌。”

    “兄长在越巂那边时,不也是得了一个都试之权吗?兄长,你说,若是小弟也能领骑军巡视陇右边地,这学起骑军来,会不会更快一些?”

    冯永听到这话,下意识地就觉得有些不妥,“如此一来,只怕得要先向丞相请权。”

    “兄长,陇右胡人对护羌校尉府服帖,可凉州的胡人却是未必啊。前年刚设重设护羌校尉府的时候,广魏郡那边不还是有胡人叛乱么?”

    赵广低声道,“这胡人畏威不畏德,兄长如今对胡人广施恩德,以图收他们为大汉所用。”

    “但在小弟看来,兵威尚稍有不足。若是能像前汉那般,常年对胡人加以震慑,则有威又有德。”

    “如此一来,凉州胡人既不会反,也不敢反。此举又有练兵之用,岂不是妙哉?”

    听到他这一番话,冯永“咦”了一声,“你今日说话,怎么这般有道理?”

    为什么前汉打下凉州后,少有胡人敢反?

    而到了后汉时,却差点被逼得放弃凉州?

    虽说赵广所言,不是全部原因,但至少也说中了一部分。

    那就是前汉时,护羌校尉有都试之权,每年都要领兵巡视边塞,声势非常浩大,常以“万骑”为单位。

    汉威之下,胡人部族胆子都吓破了,哪个还敢反?

    而到了后汉时,地方太守和护羌校尉的权力被削得太厉害,再加上对凉州执行错误政策,所以搞成了现在这等模样。

    赵广得了冯永一句夸奖,嘿嘿一笑,“这些话是大人所言,小弟听得觉得也颇有道理……”

    我说么,你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些东西?

    冯永摸了摸下巴,暗道:这些话只怕是老爷子想通过二郎的嘴,说与自己听的。

    只是现在护羌校尉府的权力本来就不小,若是再要正式的都试之权,会不会引起丞相的不快?

    亦或者其他人的猜疑?

    不过这个方法对组建骑军确实很有帮助,因为实战和实战演练,可以让一支军队尽快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冯永“啧”了一声,“法子是好法子,就怕犯忌讳。”

    在赵广面前,说话不用顾忌。

    冯永出了问题,第一个受牵连的妥妥是赵广。

    毕竟兴汉会会首的头号铁杆小弟。

    何况这还是赵云……

    咦,也不对,赵云既然提出这个建议,那么他肯定就有把握,让这个事情变得不会受到别人的猜疑。

    果听得赵广不以为然地说道,“别人犯忌讳,那是别人,兄长怕什么?”

    “我怎的就不怕了?”

    难道我脖子比别人硬,耐砍?

    “这四娘不是一直住在护羌校尉府么?四娘可是女官,宫里的!”

    赵广理所当然地说道,“到时候陇右诸事平顺以后,总得建个养马场吧?小弟记得,后汉在凉州,仅有的一个养马场,就在陇右。”

    “然后呢?”

    “这养马场,不得有养马监?反正到时候兄长和宫里都是一家人,怕什么!”

    嗯?

    嗯!

    “你方才说什么?什么一家人?”

    “四娘……”

    “你找死!”

第0772章 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兄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赵广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四娘不就是府上的人,大伙都看在眼里,有啥不能说……”

    “你闭嘴!”

    冯君侯有些恼羞成怒了。

    冯府现在怎么也算是高门大户人家,后院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啦?怎么啦?

    还能不能有点**了?

    “本来就是嘛,四娘管着护羌校尉府的机要,这不是兄长你的安排么……”

    赵广不敢顶嘴,只能咕哝了一句,声音低了下去。

    “啥意思?你方才要说的是这个事?”

    听到这个话,某位做贼心虚的君侯这才反应过来。

    “不然兄长以为我说的什么?”

    赵广反问了一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只见这厮竖起大拇指:“兄长莫不成……关阿姊原来这般大气?果然还是要娶妻娶贤……”

    “你闭嘴!”

    “好,好,小弟不说,不说。”

    赵广缩了缩头,顺手把果盘拿过去,往自己嘴里塞干果,自己堵自己的嘴。

    不过他的话却是提醒了冯永:赵老爷子提出建议的时候,难道当真没想到这一节?

    想起老爷子刚当上陇右都督那会,还曾跟自己嚼过舌根。

    不过那会他的态度,可是正好与现在相反。

    那会他可是不看好自己和四娘,还想趁机让自己多纳妾,拉近陇右大族的关系。

    冯永想起这事,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老爷子前后的态度,似乎有点对不上。

    再看看赵广现在的态度,那就是更加不对。

    以前你们是一边倒地要我娶三娘。

    现在四娘身上有利益关系了,似乎又有人想让我攀扯四娘?

    你们这群吃不饱的饕餮!

    当然,我也是很想的啦,但一个是被动,一个是主动,那能一样吗?

    被别人强迫和两人水到渠成,那是两回事。

    护羌校尉府目前虽然只是在管陇右的胡人事务,但在名义上,可是管着雍凉所有胡人。

    更重要的是,去年打下了金城和西平,凉州收复已然在望。

    以目前蜀地利益集团来说,这就是一块最大的肥肉。

    从短期和中期利益来说,关中这块肉都未必有它肥。

    除了凉州羌胡这方面的利益以外,打通凉州,就意味着可以通畅无阻地把毛料、红糖等商品,卖到西域。

    丝绸之路就是黄金之路,可不是随便说说。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以最快的速度去瓜分利益?

    自然是通过护羌校尉府。

    护羌校尉府的权力越大,他们把肉吃到嘴里的速度就越快,吃得就越多。

    所以,自己让四娘当这个秘书处的大秘书,无意中顺应了某种利益走向?

    掌管护羌校尉府大权的部门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管。

    就如秦与前汉以三公为最高实权官职,到了后汉时,三公已经成了虚职,权力转到了尚书台。

    再到现在,以曹魏为例,尚书台的权力又被削弱,权力向中书监转移。

    所以护羌校尉府以秘书处掌日常机要,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

    冯永让张星忆掌秘书处,本就是看重她的能力。

    但此时听赵广说起这个事,冯永这才发觉,可能是平日与张星忆厮混太熟,也可能是她在这个身份上比较低调。

    所以自己常常会不自觉地忽略她的女官身份。

    但在外人看来,她以宫内女官身份掌护羌校尉府的秘书处,要说冯君侯与宫里没联系,谁信?

    这有事你都让秘书去干了,没事的时候……

    没事的时候谁知道你与宫里的女官在讨论什么问题?

    毕竟张家小娘子可是皇家在外头产业的总管事呢!

    既然冯君侯你与宫里都这么熟了,这一层关系不利用起来,岂不是可惜?

    冯永沉吟了许久,忽然问了一句,“关于此事,老将军还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倒是没有再说其他……”

    赵广想了一下,这才记起什么:

    “最后却是称赞了兄长一句。”

    冯永一听,顿时奇道,“老将军还称赞我了?”

    “对,大人说了,最初让四娘呆在护羌校尉府,在有些人看来,未必有些不妥。”

    “打下金城与西平后,这才发现此乃兄长深谋远虑之举,兄长不愧是阴鬼王,大人自认不如。”

    赵广说着,还翘起大拇指。

    尼玛!

    这是称赞?

    你确定?

    “只是在小弟看来,兄长谋略过人,这不是大伙早就知道的事情么?大人还用得着在我面前说这个话?”

    看着赵广真诚而自然的神情,冯永也懒得过多解释。

    反正以他的智商,也想不通这里头的曲折。

    而且冯永也不需要他知道得太多,只要他能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就行。

    立足陇右,能早一天消化凉州,就多一分把握与曹魏争夺关中。

    复通西域,让大汉的威名再次降临西域,自然也可以归到兴复汉室这方面。

    当利益集团与政治方向相吻合时,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变得合理。

    在给护羌校尉府扩权的同时,四娘就相当于一层保险。

    冯永可不相信,诸葛老妖会不知道四娘在护羌校尉府的重要地位。

    毕竟秘书处的大秘书,可算是掌握着护羌校尉府的核心大权。

    既然冯永敢这般用四娘,诸葛老妖自然也敢给护羌校尉府扩权。

    所以这里头,究竟有多少人参与,或者说,究竟有多少人乐于见到这一幕?

    不言而喻,细思极恐,细思极恐啊!

    虽然已经骂过一次了,但冯永还是要再骂一次:这群喂不饱的饕餮!

    这根本就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当初你们反对四娘的那股劲头呢?

    你们这样做,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算了,我的感受不重要。

    但你们考虑过四娘的感受……

    算了,这个先不提。

    怪不得黄月英在元正那天会轻易放过自己。

    冯君侯“啧”了一声,只能先略过这个话题。

    “魏然(杨千万)呢?他什么时候能到平襄?”

    “哦,年前他回了一趟汉中,前头传了信过来,说是过些时日要和文轩一起过来。”

    赵广说着,伸手入怀,拿出一封信,递给冯永:

    “兄长不提我还差点忘了,冬日里传信不易,这个信传到了冀城,我就借着给兄长送信的名义从冀城逃出来了……”

    你这个逃字,很意味深长啊!

    冯永瞟了一眼赵广,打开杨千万的信。

第0773章 补礼

    如果说元正过后的几天,是护羌校尉府内自己人自娱自乐。

    那么越往后,就有越多的部族君长进入平襄城,给护羌校尉府送上年礼。

    再加上平襄城内也有不少留守的汉人。

    人越多,过年的气氛就越浓。

    护羌校尉府安排那些部族君长头人在城内住上一些时日。

    然后临时召集汉阳制造局以及平襄各个工坊的匠人,临时做了一批灯笼出来。

    在上元节的时候,以护羌校尉府为中心,摆了三条街道的灯笼,以供平襄城百姓游玩。

    不拘汉人胡人,皆是欢声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这一天夜里,整个平襄热闹非凡。

    冯永在护羌校尉府大开宴会,与前来的部族君长渠帅,饮酒作乐。

    来客还有留守平襄城的各家代表。

    客人坐满了两厢,主人虎踞高堂,虽然没有银盏玉蝶,但美食弥补了一切。

    虽非燕脯龙肝,但这些菜肴,在场的客人竟是没一个能认全,更别说尝过。

    有大族出身的,能认出其中两三个,就算是见多识广。

    酒杓泻着美酒如泉,烈酒,蒲桃酒,蜜酒,随各人自取而饮。

    杯盘的交响闹成铿锵一片。

    胡人喜饮烈酒,有些人喝多了,直接就起身到厅中跳舞,引起已经喝得耳热心跳的众人哄然叫好。

    有的拍着桌子和乐,有的拿着筷子敲碗,不一而足。

    即便是那些世家代表,不管心里再怎么不屑胡人,脸上亦是带着不知真假的笑容。

    冯永坐在主位,看着底下,哈哈大笑:“上元节这般欢饮,诸位可还喜欢?”

    只听得那些已经喝得醉熏熏的渠帅君长皆是应和:

    “喜欢!”

    “恨不得能日日如此!”

    “谢过冯郎君……”

    ……

    冯永闻言,又是哈哈一笑。

    喜欢就好,就怕你们不喜欢。

    文化输出嘛,就在日常的一点一滴体现。

    只要你们认同大汉的风俗就好!

    虽然没有人敢给冯永灌酒,但为了应付这个场面,他也喝得有些熏醉。

    宴会过后,下人扶着他回到后院。

    “喝多了吗?”

    耳边响起关姬询问下人的声音,又似在确定。

    接着就听到这个婆娘说道,“酒气太重,今晚让君侯去别的院子睡,夜里我要陪孩子,别把他们熏坏了。”

    冯君侯只是半醉,虽然身上手脚有些发软,但神志还算是清醒。

    听到这个话,只能闭着眼睛,当自己真醉死了。

    不想去面对“家庭地位又降低了一个等级”这个事实。

    还好这婆娘总算是有点良心,拿了热毛巾帮他擦了擦脸,又让人拿来温水,给他解了渴。

    最后又拿来厚衣裘,这才让人把他送出来。

    从前厅来到后院,本来已经吹了一阵冷风,现在暖和了一会,又被送出来吹风,来回折腾,酒意终于上来了。

    待再次被送入暖屋后,待遇与大房那里相比,就很明显拉高了很多。

    酒意上涌的冯永瘫在榻上,听到有人轻声细语地说话,似乎是在跟下人说由她来照顾就行,让下人出去。

    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耳边问他渴不渴。

    冯永这才睁开眼,“喝过了。”

    屋里很亮堂,他略略转动眼珠子,发现屋里居然点起了两座九枝灯。

    灯座呈覆盆形,中心立起灯柱,从柱身分上、中、下三层交错伸出曲枝灯盏。

    曲枝端上层为羊首,中层为龙首,下层为虎首,兽首涂朱。

    每个灯盏为浅园盘,盘底有短柄正好插入兽头额顶,难得的精美灯具。

    每只灯具上明晃晃地点着九个灯烛,怪不得这么亮。

    李慕头戴金银头饰,珠玉环佩,耳垂明月珰,缁衣纁边,明艳动人。

    “阿郎感觉好些了吗?”

    李慕凑过来,嘴吐兰香。

    “嗯,还行。”

    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问题,还是李慕精心打扮了一番,总觉得她比起以往,更让人心动。

    冯君侯本来有些发涩的眼睛此时忽然有了精神。

    在外头名声赫赫的慕娘子,有些受不了冯君侯的目光,低下头去,轻声问道:“妾这身,可还能入阿郎的眼?”

    “平日就已是入眼十分,如今看来,更添三分。”

    李慕听到这话,唇边噙着笑意,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

    冯永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衣服,“怎么穿起这个……”

    话没说完,再看看点着的九枝灯,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抬头看去,只见李慕咬了咬下唇:“妾……”

    看着她这副难得的小女子模样,冯永理解地一笑,“我的新衣呢?”

    李慕听到他这个话,顿时轻“啊”了一声,微微张开的小嘴一时间竟是没能合上。

    “你入门的时候,战事紧急,一切从简。后来你又回了南乡,一直没有机会替你补上礼仪,是我失误了。”

    冯永甩了甩头,从榻上撑起身子,“这个应当是我来安排才是。”

    李慕连忙上前扶起他,感激道,“是妾任性了,能得阿郎理解,已是万幸。”

    “再说了,这种事情,若是阿郎去提,只怕也不好。”

    “提?提什么?”冯永一时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李慕连忙掩饰道,“阿郎先休息一下,妾去拿衣服给阿郎换上。”

    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这交杯酒还是要喝的。

    没有赞者帮忙设席,也没有保姆帮忙洗爵,一切东西,都是李慕自己动手。

    看着剖瓠被冯永合二为一,李慕脸上,眼中,仿佛都发出光来。

    看得出,她对眼前的这一切很是满足。

    “谢谢阿郎。”

    李慕主动地靠进冯永怀里,轻轻地说道。

    “说谢谢的应当是我。”

    冯永真心实意地说道。

    看着时不时绽出灯花的九枝灯,又有佳人在怀,冯永只觉得胸口气血有些翻涌,低声在她耳边吟道: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李慕抬着头,眼中绽出光芒。

    冯永能感觉到缩在他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阿郎,这……这文……”

    “送你的,喜欢吗?”

    “喜欢!喜欢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个事是你跟细君提的?”

    “不是,是女君跟妾提的,说妾这些年操持府上的产业,也算微有功劳,所以就允了妾补这一次。”

    嗯,这个话应该是自谦了,李慕的功劳,可不能用“微”来表示。

    “所以方才你说我去提,只怕不好,是个什么意思?”

    李慕啊了一声,结结巴巴地说道,“妾……妾一时口快,说错话了。”

    呵!

    收拾不了大妇,我还收拾不了小妾?

    冯君侯手一翻,擒住这女子,威胁道:“小娘子,你可要考虑好了,不说实话,洒家有的是法子收拾你。”

    “阿郎想怎么收拾妾?”

    ……

第0774章 解决隐患

    赵广和黄舞蝶在护羌校尉府呆了几天,在上元节之前,又赶回冀城陪父母。

    毕竟赵云的大儿子赵统留守锦城,在陇右的赵广自然要尽儿子本分。

    上元节之后的四五天,李遗和杨千万终于从汉中赶到了平襄。

    开春之后,天气转暖,冰雪开始融化。

    两人一路急行,脚上的靴子、裤腿,沾满了泥水。

    摘下头上的毡帽,热气腾腾地冒起。

    冯永听闻两人到了,亲自到府外迎接,看到他们这副模样,不禁失声问道:

    “怎么赶得这般着急?”

    “兄长!”

    两人齐齐喊了一声。

    “快进来,别着凉了。”

    乍暖还寒,最是容易感冒。

    两人跟着冯永回到府内,下人很快送上热姜水。

    “本以为能在上元节赶快到,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李遗喝了一口姜水,说道。

    冯永摆摆手,“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讲这些客套。”

    “开春之后,兄长就要开始整军了吧?魏然有军职在身,总不能耽搁了,所以就赶得急了些。”

    李遗解释了一句。

    杨千万在一旁对着冯永有些拘谨地一笑。

    他虽然跟过冯永一段时间,但更多的是跟着赵广,一时间还放不开。

    倒是冯永有些意外,“哦,文轩的消息倒是灵通。“

    “小弟何曾有这等能力,不过是丞相提醒小弟而已。”

    虽然知道大汉丞相事无巨细,总是要亲自过问,护羌校尉府肯定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但诸葛老妖连自己下一步打算都有心去猜,还是让冯君侯吃了一惊。

    “丞相倒是关心我。”

    “兄长说笑了,这护羌校尉府,不知牵连了多少人的关系,丞相如何能不关心?”

    李遗又喝了一口姜水,似有若无地点了一句。

    冯永点头,表示明白。

    李遗也就是点到为止,不用多说,他又转了个话题:

    “何况侄儿侄女,我还未认识呢,总是要着急过来看看。”

    听到李遗提起他的儿女,脸上尽是笑容:“见面礼少了可不行。”

    李遗满口答应。

    不一会儿,关姬出现在前厅,身后的两个乳母,各抱着一个孩子。

    李遗和杨千万连忙站起来,低头行礼:“见过大嫂!”

    关姬颔首,笑道:“都不是外人。”

    然后示意乳母把孩子抱上前来。

    李遗探过头去,看着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心头喜欢不已。

    摸了摸身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小心地往孩子的襁褓里塞。

    其中一个孩子“嗬嗬”地叫出声来,小胖手都伸了出来,刚晃动了两下,乳母连忙又重新裹好。

    “这是侄儿还是侄女?”

    李遗看得新奇,问道。

    冯永伸过头去看了一眼。

    唔,这是儿子还是女儿来着?

    “是双双,这孩子好动……”

    冯君侯凭着经验,刚说了一句,就被关姬反驳道:“这是阿虫。”

    说完她也觉得奇怪,“平日里双双更是好动,怎么这个时候这般安静?”

    冯永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果见这个小淑女正睁着大黑眼,安安静静地躺在乳母怀里,浑然没有以前的调皮。

    反倒是平日里不好动的阿虫,仍在努力地挣扎着。

    李遗听了这对侄儿侄女的往事,哈哈一笑,忍不住地又凑近了些。

    “看来这阿虫与我颇有眼缘。”

    “嗬嗬……”

    阿虫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李遗得到阿虫的反馈,心头更是添了几分喜欢。

    直到孩子被抱走,李遗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坐了回去。

    “你也已经成亲了,到时候多生两个便是。”

    冯永看他这副模样,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李遗却是不客气地点头,“正有此意。”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开怀一笑。

    拉完了家常,最后还是要转到公事上:

    “此次这般匆忙过来,可是丞相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李遗作为丞相府的参军,往来平襄与南郑之间,带来的消息基本都是与兴汉会有关。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丞相听说兄长曾收服汉嘉郡旄牛部,借此重新打通越巂与锦城之间的大道。”

    “所以特意让小弟过来问问详细情况。”

    冯永一怔,“丞相怎么关心起这个起来了?”

    早在前汉时,朝廷就已经有能力清查出越巂的详细户籍人口。

    越巂郡治邛都,与锦城之间,原本有一条大道相通。

    只是到了后汉,这条大道因为夷人叛乱中断百余年。

    冯永领兵平定越巂后,又恩威并施,收服了盘踞在越巂郡与汉嘉郡之间的旄牛部。

    这才清除了阻断大道的最大障碍。

    然后让人重新开通这条大道。

    他率军北上汉中参与北伐,走的正是这条道路。

    这几年来,随着孙水河谷的开发,以及汉人的不断迁入。

    还有对夷人羌人氐人实施迁出山林,定居耕种,定点放牧等措施。

    越巂郡日见兴盛,粮食的产量,牲畜的保有量,不断上升。

    同时那里还是护羌校尉府无当飞军的重要兵源区。

    越巂与锦城之间的这条大道,越发地重要起来。

    想到这里,冯永心头一动,看向坐在一旁的杨千万,又转回看向李遗。

    “丞相这是……有意治理汶山郡和汉嘉郡的羌胡?”

    李遗面露惊容,然后又佩服地一翘大拇指:“兄长果然还是厉害!”

    “魏然在阴平呆了那么久,然后又转去了汉中,再加上越巂那边,也传了一些消息过来。”

    “我本来还有些奇怪,此时听到你这么一问,若是再猜不出来,那就当真是过于迟钝了。”

    冯永解释了一句。

    越巂本来就是兴汉会的半个基地,自己能从那里得到消息,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

    杨千万去阴平,自然不是光去看他家的大人。

    后面又转去了汉中,自然也不是去那里过年。

    从南到北,大汉这四个边郡依次为:越巂、汉嘉、汶山、阴平。

    汶山郡和汉嘉郡的交界处的东边,又有蜀郡,乃是锦城所在。

    偏偏此二郡是胡夷混居,经常发生叛乱。

    所以若是搞定了阴平,那么夹在阴平和越巂之间的两郡,就可以着手彻底治理了。

    想到这里,冯永转向杨千万,“阴平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兄长,这一年多来,大人收拢了不少旧部,又以毛料之利,倒是安抚了不少部族。”

    杨千万回答道。

    冯永点头,那就对上了。

    虽然阴平已经算是大汉的范围,但实际上,也就是个名义。

    因为大部分地区,都是官府管辖不到穷山恶水,人迹罕至,或者说是大汉官府的势力没办法到达那里。

    生活在那里的羌氐部族,基本属于天生天养。

    这种情况与与陇右的羌胡,大是不同。

    让杨驹去当这个太守,本就是想要利用他这个白马氐王的名义,去收拢阴平胡人之心。

    白马氐王的影响力,不单在阴平,而且还跨到了汶山郡。

    而冯永自己早年收服的汉嘉郡旄牛部,又是汉嘉郡势力最大的夷人部族之一。

    所以说,北有白马氐王,南有旄牛部,若是能同时施加影响力,那么汶山郡和汉嘉郡的羌胡问题,治理起来就会轻松很多。

    “兄长,如今汉嘉郡的旄牛部虽臣服,但汉嘉郡北边,仍有不少部族,不服教化。”

    “若是能借此机会解决汶山郡和汉嘉郡的胡夷问题,则蜀郡再无忧,锦城安稳矣!”

    李遗脸上带着喜气。

    这几年来,大汉变化极大,连带着大伙的精气神也跟着提了起来。

    李遗说起治理两郡的羌胡问题,语气里全是自信,仿佛此事不过是手到擒来。

    冯永点头:“汉嘉郡那些不服教化的胡夷,终究是越巂与锦城之间重要通道的潜在威胁。若是能彻底解决,倒也是一桩好事。”

    更重要的是,汶山郡与汉嘉郡的夷人叛乱,虽然不能真正威胁到锦城,但却如同牛皮癣,让人烦不胜烦。

    这几年来,冯永时时要接触大汉的地图,脑子里想了一下蜀地各郡分布。

    当下微微一眯眼,“我记得,章武二年时,汉嘉太守黄元,闻先帝病重,曾举郡而反。后又进兵向东,攻焚临邛城,威胁锦城?”

    李遗不明白为什么冯永突然提起这事,连忙回答了一声:“正是。”

    前有黄元举郡而反,后有南中四郡夷人叛乱,甚至冯永平定越巂后,还有山贼张慕在广汉,绵竹一带兴风作浪,劫掠北伐军资等等。

    要么是豪族举旗反,要么是豪族引诱夷人反,要么是豪族逼着黔首反。

    官逼民反的竟是一个未见。

    想到这里,冯永忽然笑了一下:“丞相要的安稳无忧,只怕不止蜀郡,而是整个蜀地。”

    听到冯永说出这个话,李遗愣了一下,“兄长此话,乃是何意?”

第0775章 最后的准备

    “丞相这准备要彻底整合益州啊!”

    冯永感叹着说了一句。

    不管诸葛老妖的真正军事水平如何,这个政治水平,确实没得黑。

    蜀地平原最大的优势,就是产粮。

    蜀地世家大族倚仗的根本之一,就是控制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

    大汉先有汉中的复垦,重新成为产粮区。

    后有越巂的开发,同样也成为产粮区。

    现在汉中和越巂这两个产粮区,把蜀地平原夹在中间。

    再加上汉中的羊毛经济效应,南中的开发。

    还有这些年来朝廷对蜀地隐藏人口的逐步清查,对周边胡夷的不断吸收,补充了相当的一部分人口。

    让大汉对蜀地平原的依赖性不断降低。

    如果能把汶山和汉嘉这两郡的羌氐问题解决完毕,那么蜀地就算是真正的完全体。

    不但摆脱了世家大族的掣肘,同时也解决了胡夷叛乱这个顽症。

    三百万男儿出川,誓保家国——后世川军的豪壮,冯永自然是不敢奢望了。

    但蜀地成为完全体之后,说不得能凑个二十万出来?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只有第一产业发展起来,能给其他产业提供多余的粮食,国民经济才算是有了坚实的基础。

    诸葛老妖明着是让李遗前来询问旄牛部的情况,实际上是让兴汉会做好配合的准备。

    毕竟越巂郡是兴汉会的半个基地嘛。

    冯永心里感慨,这诸葛老妖,果真是举重若轻,治国如烹小鲜。

    三人说话间,下人又来禀报,说是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冯永便让两人先去沐浴,解一解身上的寒气,同时也换掉沾了泥的衣服。

    越巂那边配合大汉丞相,实施整合蜀地的最后一步,算是个公事。

    在给两人接风洗尘的宴席上,李遗还提了一件半公半私的事。

    “李都督确定要让出庲降都督之位,迁居汉中?已经定了?”

    “定了。大人已经上疏过一次,不过陛下不许。现在又第二次上疏,小弟想来,三月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了。”

    “大人身体也不好,从南中迁到汉中,到时候天气暖和,正好少受点累。”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冯永心里还是有些感慨。

    李恢平定南中时立有首功,战后安抚南中,前年又抽调南中物资支持北伐,也算是一代良臣了。

    如若是身体当真不好,也是他这些年来为大汉尽心尽力的证明。

    “下一任的庲降都督,李都督有什么消息么?”

    冯永问道。

    “陛下也曾垂询过大人,大人举荐了张太守。”

    “张翼?”

    “对。”

    和四娘先前所猜**不离十。

    看来朝廷准备进一步加强在南中的统治力。

    再想起方才所提的汶山郡与汉嘉郡一事。

    冯永更是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诸葛老妖这是要为后面的关中之战做准备了。

    关中之战,就是国运之战。

    蜀地作为大汉的根基所在,必须只能有一个声音。

    想到这里,冯永举杯,把杯中蒲桃酒一饮而尽。

    比起建兴六年的两场大战,建兴七年的汉魏吴三国,在各自边境上都平静许多。

    动静最大的,也就是曹真曾想试探汉中与陇山的防线,以及大汉平定陇西的羌胡之乱,还有金城西平两郡。

    建兴八年开春后,大汉按部就班地实行既定计划。

    即便是去年表现得最为活跃的护羌校尉府,在开春后,也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组建新军,及整顿内部事务上。

    以公孙徵为首的参谋部,制定各种作训计划。

    张嶷负责陌刀营,句扶负责无当营,霍弋负责长枪及刀盾营。

    赵广负责骑军营,杨千万作为副将。

    以张星忆为首的秘书处,则负责处理民政事务。

    关姬趁着黄月英呆在平襄的难得机会,尝试把平襄诸营组成军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就是前来平襄看望女儿的丞相夫人,要受点累。

    一边要带着阿梅测试新型床弩,一边又要帮着关姬完善军阵,同时还要指点她如何照顾孩子。

    大汉消停了,可是曹魏的洛阳,却在上元节刚过的时候,就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帷幕。

    诸葛家有一龙一虎一狗,龙在大汉,虎在吴国,狗在魏国。

    魏国的诸葛诞,乃是魏国尚书,与中书郎南阳邓飏相与结为党友,互相给对方吹名声。

    邓飏,后汉开国功臣邓禹的后人,少年成名于京师。

    参与其中的还有征南大将军夏侯尚之子侠侯玄,(夏侯尚是夏侯渊之侄),也就是夏侯家的第三代人物。

    中书监刘放子熙,中书令孙资子密,吏部尚书卫臻子烈等等共十五人。

    世称之为“四聪八达三豫”,乃是曹魏年青一代最有名气的人物。

    他们以交游为业,合党连群,互相褒叹。

    若是有不附者,则百般挑剔,加以诋毁。

    一时间,曹魏年青一代,欲求得名声,莫不以加入他们为荣。

    甚至有人曾公开说道:“只要交结的党友足够,还怕世人不知道你的名声吗?”

    “真要叹息别人不了解自己,只要以好话为药饵,多多称赞他几句,别人自然会听话服帖。”

    他们连皇帝的过失都敢公开批评,更何况其他人?

    魏国执法之吏,皆畏其权势,即便是他们犯了法令,亦不敢对他们稍有纠正。

    于是党友之风,愈演愈烈。

    偏偏在去年时,曹睿又刚刚下令陈群等人重新编制新律法,用以推行天下。

    哪知现在却连洛阳城都无法推行出去。

    这个时候,曹魏三代老臣,行司徒事的董昭,终于看不下去了,上了一本奏书:

    凡坐有天下的帝王,莫不贵敦朴忠信之士,疾虚伪不真之人。何也?虚伪不真之人,毁教乱治,败俗伤化。

    前有建安末魏讽之乱,后有黄初之始曹伟之祸,此皆虚伪不真,巧舌惑人。

    臣观当今年少郎君,不以学问为本,却以交游为业。

    夺天子八柄之威,以诋毁为罚戮,用党誉为爵赏,执法之吏,莫能纠擿。

    又闻有人以下人奴仆,冒作差役,出入官府禁地,往业交通书信,以探消息。

    凡此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

    陛下若再加以放纵,魏讽之乱,曹伟之祸,又将临矣!

    曹睿览毕,大为震动。

第0776章 司马师

    别的什么虚伪不真,巧舌惑人之类的,曹睿可能不在意。

    毕竟身为天子,他深知可以喊口号,但真要治理天下,各类人才,皆有所用,那才叫治国。

    不说当年刘邦重才不重德,即便是武皇帝,不一样有求贤令?

    难道有才之人,就一定有德了?

    但“窃天子八柄之威”这一句,深深刺激到了曹睿。

    八柄者,一曰爵以驭其贵,二曰禄以驭其富,三曰予以驭其幸,四曰置以驭其行。

    五曰生以驭其福,六曰夺以驭其贫,七曰废以驭其罪,八曰诛以驭其过。

    那些“年少”党友,他们可不单单是褒贬别人,连自己这个皇帝都不止被他们评论过一次。

    他们可不是“窃天子八柄之威”,他们这是在“夺天子八柄之威”,欲凌驾于天子之上!

    除了这一句,下一句同样让曹睿坐立不安:

    “出入官府禁地,往来交通书信,以探消息。”

    所谓官府禁地,除了各部府衙,还有一个地方,也叫禁地。

    它叫宫禁。

    于是曹睿想都没想,直接就赞同了董昭的疏表:

    朴靡之变,由随教化。兵乱以来,经学废绝,后生讲趣,不由典谟。

    其郎吏学通一经,才任牧民,博士课试,擢其高第者,亟用;其浮华不务道本者,罢退之!

    遂钦定那些“年少党友”为“浮华朋党”,其中名声最著者,如诸葛诞、邓飏等人,尽被罢职。

    骠骑大将军府,本是洛阳城里最为煊赫的府门之一。

    虽然司马懿不在洛阳,但长子司马师交流广阔,平日里魏国年青才子,多有往来。

    司马师甚至还在府上开过宴席,与洛阳年少名著者彻夜欢谈。

    这个盛况一直持续到曹睿下诏清查“浮华朋党”的这一天时,嘎然而止。

    一个个昔日好友被清查罢黜的消息传来,让司马师如坠冰谷。

    骠骑大将军府占地极大,再加上司马家本就是河东世族出身,底蕴深厚。

    府上后院的布置颇为精巧,春日到来,庭院中枝头花骨含苞待放,地上的杂草也已经探出头来,一片绿茵。

    司马师呆呆地坐在屋内,庭院的生机盎然丝毫不能吸引他丝毫半点。

    他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上带着死灰色,嘴唇干裂。

    虽然裹着裘衣,但裘衣下面的身子,仍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怕的,亦或者是觉得这初春还有些冷。

    屋里没有其他人,连仆人都被他赶出去了,不让人进来。

    他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他只想静静。

    静静不想要他,于是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无惧他的吩咐,径自闯了进来。

    司马师身子抖了一下,脸色张惶地转过头看去。

    看到来人是他的细君夏侯徽,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来做什么?”

    司马师嘶声地问道。

    “听下人说,阿郎一天没有进食了,故妾给阿郎端了点吃食过来。”

    夏侯徽把东西放到司马师的身边,轻声说道。

    夏侯徽是夏侯玄的妹妹,而夏侯玄,则是“浮华朋党”的首领之一。

    当年曹睿登基后,不立正室虞氏为后,反立妾室毛氏。

    毛家出身低贱,毛皇后之弟毛曾,言举粗鄙不说。

    长相与“朗朗如日月之入怀”的清雅公子夏侯玄相比,更是远远不如。

    偏偏曹睿就是要让夏侯玄与毛曾并坐。

    此举是为提高毛家的地位,但同时也让夏侯玄感到羞辱。

    夏侯玄当场就露出不悦之色。

    曹睿心眼本就不大,见此自然就怀恨在心,后面找了个借口把他贬为羽林监。

    现在夏侯玄又再次站到风尖浪口,第一批被罢黜的人就有他。

    自家兄长夏侯玄出事,自家阿郎如今又是这副等死模样。

    夏侯徽背负着的巨大压力,一点比司马师少。

    但她仍能咬着蓰,把自己的几个女儿安抚好后,又过来安抚司马师。

    “吃什么吃,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吃得下东西的吗?”

    司马师烦躁地大声道,似乎这样能把自己的恐惧宣泄出来一般。

    夏侯徵皱眉,看着司马师这个颓废模样,却是缓声道:

    “阿郎乃是司马家嫡长子,阿舅乃是骠骑大将军,又是先帝所命的辅政大臣,有何忧惧?竟是寢食不安?”

    “辅政大臣,能抗君命乎?”

    司马师此话一出,就知自己已经失言。

    他抬起头看向夏侯徽,正好看到对方那瞬变即逝的神色。

    司马师终究还是年轻,他说出这话,又呐呐地解释了一句:“细君,我的意思是,即便大人的官职再大,也还是要听命于君上……”

    “我知道。”

    夏侯徽拿起碗,递给司马师,“幸好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只是阿郎在外头,还是要小心一些。”

    司马师看到夏侯徵神情与语气平静,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低头喝了一口糜粥。

    “我记得,阿舅前头不是让人专门给阿郎送来一封信?”

    夏侯徽看到司马师终于愿意进食,这才又问了一句。

    司马师一怔,想起信里头让自己踏踏实实做学问,还说了什么一时之挫之类的话,手上顿时一抖。

    “哗当”一声,他手里的碗掉到地上,碗里的糜粥洒到他的衣服上,然后又流滴到地上。

    他惊恐地看向夏侯徽,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只听得外头又有急促地脚步声响起。

    “郎君,宫里派人领着禁军来府上了!”

    司马师闻言,本来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惨白无比。

    他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晕厥。

    夏侯徽连忙扶住他,低声道:“阿郎,阿舅既曾保你无事,那就定然是无事。”

    “且先去前头,看看宫里来人是为何事。”

    司马师这才惊醒过来,就着夏侯徽的扶他之力,这才能站起来。

    他有些步伐踉跄地走到屋门,扶住门框,又转回头看了眼夏侯徽。

    夏侯徽还道他是在担心,又对着示以安慰鼓励的眼神。

    司马师勉强一笑,这才让下人扶着他,向前庭走去。

    这种时候,宫里派人前来,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内侍传了皇帝的口谕,说司马师与浮华朋党交往过密,特别是夏侯玄、何晏二人,乃是朋党之首。

    其中夏侯玄是姻亲,何晏曾对其赏誉有加,故让人把司马师带回去问其详情。

    司马师与府上最后的话别都没机会说,就被如狼似虎的禁军给带走了。

    司马懿不在洛阳,消息未能及时往来。

    府上的嫡长子被人带走,二公子司马昭又年未弱冠,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没了主心骨,人心惶惶。

    府上的妾室婢女有胆小者,不禁嚎啕大哭。

    奴仆下人们亦是如无头之鼠,到处乱窜。

    煊赫的骠骑大将军府一下子就变得混乱起来。

    “人还没死呢!号丧呢!”

    正当府上的人如丧考妣的时候,一声厉喝响了起来。

    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领着府丁,先让人把骠骑将军府大门小门全部紧闭,然后又把下人奴仆们全部集合到一起。

    妇人目光凛然,面容刚毅,正是司马懿的正室妻子张春华。

    她听到人群里还有人在哭哭啼啼,当下一指哭声方向:“把她给我绑起来!”

    壮实仆妇扑过去,把司马懿的一个侍妾抓出来。

    “嘴堵上,谁要再敢哭,直接棍棒打死!”

    张春华目光再巡视众人,果没有人再敢出声。

    “骠骑大将军乃是辅政大臣,如今深受陛下重用,领军在外。我儿亦只不过是被陛下叫去问话。”

    “府上一切无恙,天还没塌,哭什么?!”

    张春华厉声道,“只要陛下一天不下旨,司马府就仍是骠骑大将军府。”

    “从今日起,府上除了不再迎客,一切照旧,谁要是敢再扰乱府上人心,莫怪我下狠手。”

    张春华训戒了一番,然后又让人加强巡视府上。

    最后召来儿子司马昭,还有府上的儿妇、孙女等,一一抚慰。

    府上是暂时安稳了,但外头清查“浮华朋党”之事,声势却是越发地浩大。

    不但那些喜欢交结往来的年青士子被清查,同时曹睿还起用了因为执法公正,得罪权贵太多而被免官的司马芝。

    让他打击洛阳的不法之事,以推行去年制定出来的新法令。

    一时间,以往执法之吏不敢得罪的浮华党人,别说敢再纵容奴仆违背法令,就是自己都不敢再露头。

    洛阳风气为之一清,不但朝中不少掌握着实权的曹魏元老们满意,就是洛阳百姓亦是人人拍手称赞。

    同时新制定出来的法令亦再无人阻拦,顺利推行开来。

    被带入宫内问话的司马师,连接几日来,却是被关入一间静室,内侍传话给他,让他在此反思。

    直到外面风头初歇,这才有第一个人过来看他。

    来者,正是带头上疏,建议曹睿清查“浮华朋党”的董昭。

    “见过董卫尉。”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清洗过的司马师有些蓬头垢面,看到董昭,连忙爬起来行礼。

    董昭虽是行司徒事,但他的真正官职是卫尉,故司马师有此称呼。

    董昭扶起司马师,语气亲切:“我与骠骑大将军同朝为官,又同是历经三朝。”

    “一直多有往来,你叫我一声世伯即可。”

    司马师这些日子被软禁着,一直没有得到外头的消息,心里正惶恐,听到这话,哪敢应下?

    “先坐下来再说。”

    董昭看他这个模样,只得先安抚他坐下来。

    然后从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司马师接过来,看到信封那熟悉的字体,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声音问道:“敢问董公,我家大人,可还安好?”

    董昭听到司马师这个问题,当下就是赞许地点头。

    在这等情况下,司马子元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内心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因为只要司马仲达仍是骠骑大将军,那么司马子元自己就会无事。

    “陛下此次所清查的浮华朋党,皆是年少虚伪者。骠骑大将军乃是朝中老臣,又是先帝所定下的辅政大臣,此事与他,有何干系?所以自然安好。”

    司马师听到这个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瘫坐在地。

    “贤侄年纪尚浅,误交不善之人,亦是情有可原。陛下让你在静室反思,也是为了你好。”

    董昭安慰道。

    “是,是,师明白。”

    司马师连忙道,“师经此事后,定会与那些浮华之人划清界线,再不相往来。”

    “那就好,那就好。”

    董昭连连点头,“看来贤侄这些日子确实是反思了。明日我就禀报陛下,让你回府。”

    “谢过董公。”

    “我说了,我与骠骑大将军也算是有交情,叫我世伯即可。”

    董昭看向司马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谢过世伯。”

    司马师马上明白过来。

    “你回府后,可要记得今日之言,万不可再与那些浮华朋党再相往来。”

    董昭最后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的声音提醒道,“即便是姻亲,亦不可。”

    司马师身子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董昭。

    董昭目光冷深。

    司马师嘴唇动了动,最后终于应了一声:“侄……儿明白。”

    董昭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有这样,才能最大保证地让你不受到牵连。”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静室再次只剩下司马师一个人。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想起为他生了五个女儿的夏侯徽,脸上全是痛苦之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落到手上一直拿着的信上,眼中突然露出希望的目光。

    他的手有些颤抖而又慌乱地撕开封口,抖索着展开信纸。

    仅仅是扫了一眼,司马师的眼睛再次由希望转成了绝望。

    信上仅有一行字:听董卫尉吩咐。

    “不会的,不可能的……”

    司马师喃喃自语,似乎有些不相信,又似乎在拒绝相信。

    然而再想起以前大人对自己的种种所言,司马师发现,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吗?

    想起董昭临走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司马师突然又打了个冷颤。

    难道,陛下对夏侯玄的恨意竟已至此?

    想到这个可能性,司马师脸上开始现出犹豫之色。

    再想起自己失言被夏侯徽听到,她的反应。

    还有大人的来信被她所知。

    想到一个可怕的后果,原本感觉还有些冷的司马师身上突然冒出了汗。

第0777章 风波起

    司马师回到府上,被张春华强压着的骠骑大将军府,人心总算彻底安定下来。

    府上的大郎君没事,那就意味着陛下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看着儿子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张春华知道这些日子他是受了不少苦。

    在确定司马师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让人扶着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又吩咐儿妇夏侯徽好好照顾好他。

    夏侯徽让人熬了肉糜,亲自一口一口地小心喂着司马师。

    看到他恢复了不少精神,这才问了一句,“阿郎这是无事了?”

    这个“无事”,自然不是身体上的无事,而是“浮华朋党”案上的牵连。

    司马师听到夏侯徽的问话,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这才敢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算是回答夏侯徽的问题。

    夏侯徽松了一口气,“无事就好。”

    看到他这个模样,只当他是受了惊吓,不愿意回想这些日子的经历。

    她小心地扶着他躺下,然后又帮他掖好被子,这才轻轻地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司马师这才睁开眼,正好看到屋门关紧前的那一抹身影,眼中有愧疚,也有痛苦。

    建兴八年的开场大戏,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魏国皇帝想要纠正年青士子的风气。

    但实际上,对朝堂上的不少老狐狸来说,这里头还有更为深刻的东西。

    司马师被牵连其中,并不是一个特例。

    但凡涉及其中的年青士子,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和权贵子弟,而且还是最有名气的那一批。

    也就是说,这次浮华案,直接打压了不少世家和权贵的年青一代,他们在未来的几年,只怕别想再得到起用。

    曹睿这一次的雷厉风行,当真是一下子就打到了某些人的七寸上。

    让这几年来有些得志忘形的世家顿时惊醒过来:当今皇帝年纪看着不大,但心智和手腕却是不可小视。

    “既树立了威望,又压下了世家的势头,同时还能让新法顺利展开。”

    “我当年离开洛阳前,曾问过刘子扬(刘晔)对陛下的看法。”

    “刘子扬盛赞陛下有秦始皇、汉孝武之俦。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啊!”

    司马懿也不知是赞叹还是感慨,对着从洛阳赶过来的张春华说道。

    张春华听到司马懿这个话,当下又气又急:

    老娘大老远地赶过来,是问你我的儿子以后怎么办,不是来听你在这里称赞皇帝。

    再说了,你是个什么人,我不知道?这里又没外人,你在这里表忠心,谁又能知道?

    “自黄初设九品中正制以来,不少豪右人家自以为得势,不知收敛。”

    “且从武皇帝到如今,有不少历经三代的老臣……”

    司马懿话还说完,只听得张春华一声河东狮吼:“司马仲达,我只想知道,我儿以后当如何,不是来听你讲这些朝中之事。”

    司马师如今不便出府,张春华就亲自过来找司马懿。

    当年曹操第一次征僻司马懿,司马懿假称有风痹之疾卧床难起。

    后来有一次晾晒书籍,忽遇大暴雨,司马懿不由自主地去收书。

    家中惟有一个婢女看到此事,张春华担心司马懿装病之事泄露出去招致灾祸,便亲手杀死婢女灭口。

    然后还若无其事地亲自下灶烧火做饭。

    由此可看出,张春华不但智识过人,而且手段比起一般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是贵为骠骑大将军的司马懿,对这位正室夫人既看重,又有些敬畏。

    如今听到她这么一吼,司马懿只得解释道:“细君有所不知,此事乃是陛下亲手谋划,正是与朝中有关。”

    “什么意思?”

    张春华问道。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陛下与文皇帝不同,更类于武皇帝那般重法度。”

    “更何况,武皇帝曾提拔了不少庶门进入朝堂,然自黄初起,豪右大族极盛一时。”

    “此次浮华朋党案,其实是陛下欲独掌大权,警告朝中元老,同时还顺手打压豪右权贵。”

    “咱们现在这位陛下,心里可是有大志之人呢。”

    这几年来,陛下一直想独揽朝政,他把自己几位掌有实权的辅政大臣都外派,就是为了能减少自己等人对朝政的影响。

    可惜的是建兴六年的那两场大败,让陛下的威信无法树立,以致掣肘颇多。

    其中以朝中历经三朝的元老们与豪右大族为甚。

    而且从陛下设置律博士,亲自观看狱讼审理等行为,就可以看出其对法度的重视程度。

    偏偏豪右大族又正是实施法治的最大障碍。

    所以一场“浮华朋党案”下来,这位陛下一举数得。

    听到司马懿这般分析,张春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浮华朋党”一案,竟还有这等内情。

    “你既早知有这事,为何不早早提醒大郎?”

    张春华想通了一点,怒气更甚。

    司马懿苦笑:“细君,我何尝没有提醒?我让他回洛阳前,就曾数次提醒他,只是他年少气盛,一直未能听得进去。”

    “再说了,这等宫中秘事,我本就不能说太多,且我亦是在老臣之列,又是居辅政之位。”

    “若是我所言被人知晓,只怕到时候我们司马家,就不单单是大郎出事,只怕我亦要牵连进去。”

    “而且,我也没有想到,陛下竟敢做到这一步。”司马懿说到这里,眼中闪着阴沉之光,“朝中不少重臣的儿子,皆在打压之列。“

    “我们这位陛下独掌朝政之心,切矣!”

    谋算了大半了辈子,司马懿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小看当今这位陛下。

    他本以为,此次最多也就是下诏严厉斥责一番,没想到竟是下了狠手。

    张春华本就是胆识过人的女子,别的女子听到有人胆敢这样说当今陛下,只怕就要吓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却是丝毫不惧,甚至还皱眉说了一句:“外有强虏,陛下手段这般酷烈,就不怕寒了臣子之心?”

    司马懿淡然一笑,“帝王心术罢了。若是人主无君威,则臣子连敬畏之心都无,寒心与不寒心,又有何区别?”

    “反之,人主只要手握权柄,又何惧臣子寒心?到时只要再稍施君恩,臣子只会感激涕零。”

    “当年武皇帝征僻我不成,又欲将我收入狱中,可曾怕寒了我之心?”

    不可否认,曹睿的手段不错。

    但司马懿不但曾从曹操手里逃出生天,甚至还能历经三朝,老狐狸什么风浪没见过?

    更何况曹睿又如何能比得过曹操?

    张春华听到这个话,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她叹了一口气,“就是手法酷烈了些,总是会留下隐患。”

    “我们这位陛下性子本来就急,手法酷烈也是正常。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

    司马懿说到这里,脸色又微微有些阴沉。

    同时又有些无奈,“我们这位陛下,年纪不过二十有七,岁月还长着呢。”

    “即便是有些隐患,也有时间去消除。”

    只待朝中的老臣们都死光了,陛下那时正好是春秋鼎盛,一切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即便是自己,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怎么和陛下比岁月?

    再寒心的臣子,只要打磨上几年,最后还怕他不听话?

    只是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

    毕竟陛下身为人主,天然就占着主动。

    人主欲站稳根基,要么对外耀武,要么对内施恩。

    对外耀武……虽然陛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就自己来说,暂时还是不要想太多才好。

    打打北边的胡人就行了。

    对内施恩……要么是施恩给世家大族,要么是施恩给苍头黔首或者寒门庶族。

    如今看来,陛下是选了后一条。

    打击豪右大族,重视法度,以法治国,陛下看来是想要效仿武皇帝啊!

    张春华看到素有谋略的自家阿郎都有些束手,不禁又是焦急又是恼怒道:

    “听你这般说来,那我们家大郎,岂不是又要蹉跎好些年?”

    身为人母,她才不管什么世族庶族,什么帝王心术,她只知道,自家儿子这一次,受到的牵连似乎远比想像中的严重。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司马懿叹息,“大郎比陛下还要年少,多等几年,总是会有机会,不着急。”

    “而且此次事件,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能磨砺一番。”

    张春华不甘心地问道:“如此说来,难道就只能等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司马懿点头。

    张春华没有想到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一趟,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答案。

    当下更是有些忧虑:“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司马懿捋着胡须,脸上的神情有些不以为意:

    “先帝所留的四位辅政重臣中,除却不掌军权的陈群,无论是死去的曹休,还是关中的曹真,自辅政以来,皆有败绩。”

    “唯有吾,先于荆州败东吴,后在庸城诛孟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若是陛下在这等情况下,还欲把事情牵连到我身上,那就不是一个寒心所能囊括。”

    这不是自负,也不是自大,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司马懿相信,陛下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当今陛下,自小便聪慧无比,即便是武皇帝亦甚异之,在朝会或宴席上,常让他与近臣并列。

    以武皇帝之雄才,都禁不住当众夸奖陛下:“曹家基业,因为有你,至少可传三代矣!”

    文皇帝逼死文昭皇后,陛下也曾因母获罪,不为文皇帝所喜。

    文皇帝甚至曾有意立元城王为太子。

    但陛下最后还是能继承大统,武皇帝早年对陛下的评价,自然也起了一部分作用。

    若是陛下做出这等自毁根基的事,那他又如何当得起武皇帝当年之赞语?

    张春华虽没有司马懿看得那般透彻,但她本也不太相信曹睿会牵扯到自家阿郎。

    她问出这话,只不过是想得到个肯定答案。

    如今看到司马懿说得这般肯定,心里总算稍安:

    “也罢。明日我便回洛阳,把这些曲折说与大郎听,这几年就让他沉下心来多做些学问。”

    “不急不急。”司马懿咳了一声,“既然细君来了,那就多留几日。”

    “自吾领军在外以来,你我都好久未曾聚过了,细君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张春华看了一眼司马懿:“让我等几日再走?”

    “对,等几日。”

    “好吧。”

    司马懿让司马师等,曹睿也在等。

    洛阳城皇宫里的一座偏殿里,曹睿右手拿着一卷书,负手站在窗台前,似乎正在欣赏外头的春景。

    他穿着常服,不戴冠帽,身材显得有些削瘦。

    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不时闪过精光,可以看出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物。

    中领军杨暨步伐匆匆地走进来,“陛下!”

    曹睿转过身来,淡然问道:“消息如何了?”

    “陛下,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扬州,扬州现在皆在议论浮华一事。”

    “东吴的细作只怕已经早先一步把消息传过了大江那边。”

    杨暨答道。

    曹睿点头,“洛阳城本就有吴蜀二虏的细作,若是消息传到了扬州,孙权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去把隐蕃叫进来吧。”

    杨暨欲言又止。

    “卿尚有疑耶?”

    曹睿看到杨暨不动,又问了一句。

    杨暨犹豫了一下,“陛下,臣确有未解之处。”

    “且说来听听。”

    “陛下欲派隐蕃去东吴,为何又不另派一人去西蜀?大军不可伐蜀,但若能派**乱蜀地君臣,未尝不是美事。”

    曹睿听到“大军不可伐蜀”,心中本是不悦。

    只是他素知杨暨虽对伐蜀最为反对,但亦是忠心,而且此时也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于是只能先撇过这个不说,先给杨暨解释一下不派人去西蜀的原因:

    “蜀人伪相诸葛亮,本就是以严法治蜀,且蜀人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制定《蜀科》以治蜀。”

    “若是我们派人前往,所携新制法令未必能让他动心,此一不为也。”

    “且听闻诸葛行事公正,兼才智不凡,蜀中之事,不管巨细,皆要亲自决之。”

    “故我们所派之人,即便才智不能胜诸葛亮,亦不可输逊太多。”

    “否则事事要面对诸葛亮盘查,稍有不慎,则有倾覆之险,此二不为也。”

    再说了,魏国真要有才智如诸葛亮者,自己也不会可能送他去当细作。

    “可是陛下,吴国陆逊,亦有大才。”

    杨暨提醒了一句。

    曹睿自信一笑:

    “陆逊武能安邦,文能治国,确是大才。但吾只看他听从孙权之命,留守武昌,辅佐孙登,便知其人不通朝堂权谋之道。”

    “不然,何以让吴国有分裂之忧而不自知?且他远在武昌,即便有心,亦无力掺和建业之事。”

第0778章 行宫

    “况且自孙策入江东后,对江东大族多有屠戮。”

    曹睿冷笑一声,“别看自孙权接手江东后,致力和亲江东大族。但几年前暨艳一案,足以说明孙权心中所忌。”

    “暨艳一案,江东无辜牵连者甚多。特别是张温,不过与暨艳有书信往来,孙权就将他罢黜,甚至还将其弟流放。”

    “故在我观来,孙权与其兄孙策一样,皆是暴而无恩之辈。只不过孙策暴于外,而孙权忌于内。”

    “江东自孙策起,法令多有不行。如今孙权僭越称帝,正是需完善礼法之时。”

    “若是此时有人拿着我大魏新制定好的法令前往投奔,想来当受孙权所重。”

    杨暨听到曹睿这般说,这才恍然:“陛下英明。”

    隐蕃,青州人士,貌美,身长,有口才,善辩,好学律法,律博士。

    这是刺奸掾送上来关于隐蕃的大概信息。

    一个气宇轩昂的年青人走入殿来,对着曹睿行了一个大礼:“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起。”

    “谢陛下。”

    待隐蕃站直身后,曹睿定眼看去,但见他英挺剑眉斜飞入鬓,黑眸如墨,削薄轻抿的唇,脸上轮廓棱角分明,果真是貌美。

    曹睿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原本意气风发的隐蕃竟是被他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新律》有几篇?”

    曹睿突然问了一句。

    “回陛下,《新律》十八篇。”

    “《州郡令》共有几篇?”

    “《州郡令》四十五篇。”

    “《尚书官令》、《军中令》共几何?”

    “合计百八十余。”

    曹睿又问隐蕃与刑狱有关的数个问题,隐蕃皆对答如流。

    曹睿忍不住上前,握住隐蕃的手,感叹道:“卿大才,以身犯险,吾实不忍也!”

    隐蕃激动道:“臣愿陛下荡平宇内,即便摧身碎首,亦无所畏惧!”

    “好,壮士哉!”

    曹睿的手握得更紧了。

    建兴八年的“浮华朋党案”,很快从洛阳波及到地方。

    不少从洛阳逃回家乡避风头的年青士子,很快也开始被清查。

    有青州人士隐蕃,不忿曹魏之政,逃奔入吴。

    只是让曹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场精心策划的细作事件,从一开始就不顺利。

    吴国孙权并没有时间去看戏,因为他也在演戏。

    在所有人看来,孙权在武昌称帝,然后在与汉国誓盟后,又马上迁都建业,就是因为他想要全力经营东边,攻取江淮。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建兴八年开春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让人组建舟师。

    不是为了攻伐江淮,也不是为了联合辽东,而是出海去寻找夷洲、亶洲。

    同时下诏说:吴国人丁不足,需俘此二地之民,以增民众。

    去年刚娶了孙权之女孙鲁班的卫将军全琮、留守武昌的上大将军陆逊,皆尽力劝谏:

    桓王当年兵不过千余人,犹能在江东创建基业。如今吴国西跨荆州,东有江东,百姓众多,足以图谋天下。

    夷洲、亶洲两地,远在万里之处,又处不毛之地,舟师前往,风波难测。

    即便能掠民归来,移易水土,必生疾疫,陛下欲增民众,只怕反受损耗。

    就算不生疾疫,听说两地之民,有如禽兽,得之不足济事,无之不足亏众。

    在两人的带头劝谏下,吴国群臣纷纷上书,劝说孙权。

    孙权皆不为所动。

    全琮亲自去张昭家中,让张昭入宫劝谏孙权。

    孙权拒不召见。

    吴国内部纷纷攘攘,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管北方的魏国。

    隐蕃被吴国收留后,虽然特意向吴国官员展示了自己的才华,哪知却是仍被人家一齐归到从北方投奔南方的普通士子之列。

    他人生地不熟,只得强行按捺下焦虑的心情,以待时机。

    相比于魏国与吴国纷扰,大汉就安详得多。

    陇右的初夏,热气上升,树上的知了开始时不时吱呀吱呀地叫两声。

    李慕在上元节之后,就赶着回到了南乡。

    毕竟开春之后,南乡各个工坊、部门、交易所就要重新开门上班。

    黄月英在大汉丞相三番几次派人前来催促,甚至还以阿迟(诸葛瞻)哭闹威胁,也不得不离开平襄。

    临走前还建议冯永,让汉阳制造局的研究团队一起跟她回去。

    被冯君侯严辞拒绝了。

    最后只能怏怏地带了一车研究到一半的攻城弩资料回去。

    丈母娘走了,护羌校尉府又成了冯君侯的天下。

    怀里抱着女儿,喊一声“双双”。

    女儿就会“呀呀”地回应。

    乐得冯永哈哈大笑。

    树上的知了跟着叫了两声,女儿如墨般的眼珠就转动起来,手脚在半空中奋力地舞动。

    冯君侯转头看了一眼关姬,只见她正趴在那边的桌上,拿着笔写着什么东西。

    “能不能把树上的蝉子捉下来?”

    “蝉子?什么蝉子?”

    关姬有些不明所以。

    “女儿想要蝉子,所以捉下来玩玩……”

    这个人的话还没说完,关姬就从桌子下边一脚踢过来。

    “多大个人,能不能正经些?”

    “什么叫正经?”

    冯永为了不让女儿晃动,生生地受了自家婆娘这一脚,嘻笑道,“子女的事,难道还不算正经?”

    关姬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子女?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女儿不放,儿子哭闹也不见你关心。”

    “儿子不能太溺爱,不然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

    夫妇俩正在讨论子女问题,就有侍婢过来禀报:“君侯,许郎君来了。”

    经常来府上的许郎君,只有一个,东风快递物流公司陇右分部的总经理,许勋。

    “这一趟比起以前,往来之间,倒是快了一些。”

    冯永来到前厅,果见许勋正坐那里喝茶。

    许勋一听冯永这般说,顿时眉飞色舞地说道:“这还是多亏了兄长前面调与小弟的那批驮马!”

    “哦?就是那批河曲马?”

    冯永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开春以后,远在西平郡的刘良派人送回来一批马。

    是用粮食、毛料、烈酒等,从西平郡及西海一带的羌胡部族手里换回来的。

    数量不少,足有三千匹。

    只不过据畜官周炉(即阉割师傅“吴一刀”的徒弟,繁殖骡子的先驱者)等人的测试。

    发现这批马用来当战马,虽是比平襄北边的马匹差了一些,但也算是勉强合格。

    冯永当即决定用它们来做骑军的备用战马。

    也就是平时用这种马来骑乘,或者驮将士的盔甲等,冲锋时骑军再换上真正的战马。

    这样的话,就可以减轻骑军对战马需求压力。

    毕竟战马可不是那么容易生产的。

    哪知后头周炉再对它们进行挽车测试时,发现这种马用来当挽马,比起一般的挽马不但要力气大,而且耐用许多。

    这就引起了冯永的兴趣:也就是说,这种西平和西海一带的马匹,居然是挽乘两用。

    甚至挽用方面要优于骑乘方面。

    为了进一步测试这种马,冯永又以支付运费的形式,把这批马转交给东风快递。

    “兄长,那河曲马,当真是好用。滇马在山路好用,但在大道上,还是得看这种大马,拉得多,走得远。”

    提起这个事,许勋不禁有些眉飞色舞。

    如今东风快递的物流网络,已经很成熟了。

    从越巂开始,大道直通锦城。

    从锦城转汉中这条路,走的是金牛道,道路崎岖。

    从锦城到汉中,再从汉中到祁山堡,都是山路居多,所以滇马占了优势。

    祁山堡现在是陇右最大的仓库,从那里东西到冀城、平襄等地,陇右自产的马匹则比滇马要有好用。

    除了道路状况比较好,可以直接拉车的原因以外,滇马在冬日里没办法出祁山,也是一个方面的原因。

    在各个关键的城池,东风快递都建有庞大的仓库。

    就如祁山堡,从汉中运往陇右的粮食,都是先由滇马运到祁山堡,然后再换成马车牛车之类运送。

    当然,这段路程的运输,还可以拿出来一部分当作奖励,让陇右表现出色的部族来进行。

    毕竟帮东风快递运东西,对于各个胡人部族来说,可是抢破头颅的好事。

    听到许勋这般称赞,冯永“哦”了一声,“这么说来,那批马确实好用?”

    “委实好用。若不是官道像双南大道那般,铺上人工石,行走四**车,小弟走一趟,就能抵得上现在的三趟。”

    许勋兴奋地说道。

    “别想了,这金牛道一修就是三年多,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工程营里也缺人,哪有人给你修人工石路?”

    冯永没好气地说道。

    “兄长有所不知,这金牛道已经修得差不多了。”

    冯永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个,许勋就凑过来,“小弟此次过来,正是带了慕嫂子的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把油纸摊开,把里头的信递给冯永。

    “听慕嫂子说,这修金牛道的工程队,有一半已经调回了汉中。”

    “小弟经过南郑时,看到那边似乎有什么大活,阵势还挺大。”

    许勋还提了一下他在南郑时所见。

    冯永抽出信纸看了一遍,上头所说的事,有一件正是与南乡工程队有关。

    诸葛老妖当年进驻汉中时,就抽了南乡工程队一部分人手前去修路。

    这一修,就是三年多。

    在这三年多里,工程队的工人,和后世的农民工一样,基本都是在年底才能回南乡与家人团聚。

    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在陇右之战最紧张的时候,才被迫停了三个月工期。

    不过冯永也没亏,这几年来,这工程队的成长速度,很是飞快。

    他的手头里很快就拥有一大批熟练土木工程的熟练工人。

    同时还让工程队的组织人员、土方计算人员、设计人员等等,得到了锻炼。

    简直不要太爽。

    临时抽过来服徭役的民夫和专业工程队一比,水平高低一下子就出来了。

    北伐过后,诸葛老妖干脆免去了南乡的各种徭役,只让南乡专出工程队,帮他搞土木工程,什么栈道啊,关城啊等等之类。

    前年被赵老爷子烧掉的斜谷栈道,就是工程队帮忙重新建起来的。

    李慕信里头所说的事,就是在修金牛道完毕后,丞相府又打算让工程队在南郑修建一个行宫。

    时间给得很紧,要三个月内完工。

    看到这里,冯永眼皮禁不住地跳了好几下。

    不是因为时间紧。

    以诸葛老妖的抠搜性子,能盖多大的院子?

    又不是后世的那种水泥钢筋大厦。

    以工程队的专业程度,再加上人手足够,只要甲方能拿出要求,作为乙方的工程队两个月就能把它盖起来。

    冯永眼皮不受控制地乱跳,是因为房子的名字。

    因为行宫这种东西,不是一般的院子。

    别人最多叫府,皇帝的院子才有资格叫宫。

    诸葛老妖……总不可能建行宫给自己住吧?

    冯永把信折起来,心中闪电般地掠过一个念头:历史上……没这么一出吧?

    许勋看到冯永看完信后,定定地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思,当下不敢打扰,又不敢擅自走开,只能坐在那里陪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永突然问了一句:“自锦城去汉中,最难行的一段,莫过于剑阁至阳安关,现在如何了?”

    大小剑山是诸葛老妖最先让工程队修筑的地方,那里已经建起了关口与阁道,现在大伙已经开始叫它剑阁。

    从锦城到剑阁这一段路,并不算难走,车子可以并轨。

    但从剑阁到阳安关这一段,山路崎岖,除了独轮车能通过,就算是最轻便的车子,那无法通行。

    这三年多来,工程队主要修的,就是这一段。

    冯永从越巂领军至汉中,曾看到修好的一段路,筑起了可行马车的阁道。

    若是这段路全是这种阁道,那可就好办多了。

    “兄长,这段路但凡难行之处,皆是飞梁阁道,以通行旅,比起以前,不知方便多少。”

    许勋连忙回答道。

    冯永点头,又问了一句让许勋莫名的话,“我听说,丞相去年十二月时把府营迁出了南郑,置于平原上?”

    “正是。”

    “那就没错了。”

    冯永点头。

    诸葛老妖,这是打算要搞大新闻啊!

第0779章 夜聊

    “兄长,小弟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张小娘子的。”

    许勋看到冯永只是坐在那里深思,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又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给四娘?给我吧,到时候我再帮你转给她。”

    冯永想到汉中要建行宫,心头思绪万千,一时没有理顺,正想着回头准备咨询一下自己的大秘书。

    听到许勋这么一说,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哪知许勋脸上却是有些尴尬之色,“兄长,这个信,有点……特别,小弟须得亲自交到张小娘子手上。”

    冯永“啧”了一声,心道交予我与交予四娘有什么区别?

    只是这种话可意会不言传。

    “哦,那你等会,我让人去叫她。来人,去把张小娘子请来,就说许郎君有信要交给她。”

    同时心里有点奇怪,别人不知道,难道许勋还不知道自己与四娘的关系?按理说不应该这般举动……

    张星忆得到下人禀报,很快就过来了。

    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你不是在这里吗?还非得叫我过来做什么?交给你和交给我有什么区别?”

    你看,我就知道是这句话。

    张星忆的发鬓有几缕发丝掉了下来,脸上微微有些红潮,看样子是刚睡醒,估计有点起床气。

    许勋连忙站起来,解释了一声:“张小娘子,这是皇后亲自交代的,要我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里,我不敢不遵啊!”

    “嗯?”

    冯永与张星忆很是默契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然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眼。

    冯永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

    看来现在许慈算是成了阿斗夫妇的心腹了。

    就算不是真正的心腹,那也算是深得信任的御用之臣。

    所以皇后不另派他人送来,直接让许勋带过来。

    张星忆的神情严肃起来:“拿来。”

    许勋又小心翼翼地拿出第二个油包。

    张星忆接过信,眼睛微不可见地瞟了冯永一眼,然后直接走了。

    待吃过晚食,天黑下来以后,关姬照例地要陪孩子睡下。

    冯君侯没有去自己的书房睡,也没有去阿梅的房子,而是偷偷摸摸地溜进了张星忆了小院子。

    轻车熟路地推了推门,果然一下子就开了。

    屋里头点了数支灯烛,把屋里照得亮堂。

    榻上的纱帐放了下来,里头隐约可见到有一个人影躺在里头。

    冯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甩掉木屐,爬到榻上。

    灯光透过薄薄的纱帐,帐内显得有些朦胧。

    刚入到帐里,就有一阵香气袭来,张星忆侧躺在那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冯永。

    “现在胆子可大呢,敢在夜里爬到我榻上来。”

    张星忆冷笑了一声,“也不怕被阿姊打断你的腿。”

    冯永满不在乎地在她身边躺下,“三娘现在是有子万事足,眼里只有孩子,我都好久没有能在她的房里过夜了。”

    身为冯府的当家大妇,又生了一对儿女,主母地位已经没有人能动摇半分。

    别说是皇后,就算是皇帝,也得承认她的地位。

    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天老天爷看不惯自己这只土鳖干的坏事,直接一个雷下来,让自己再穿越一次。

    街泉亭侯这个爵位,关姬依旧能牢牢地握在手里。

    谁叫大汉的女子也能继承爵位呢?

    以前对自己和四娘之间,关姬还时不时警惕一下。

    现在她根本就是懒得管。

    有本事你嫁进来?

    皇后的妹妹嫁进来,那也是当小妾。

    想要翻身,门都没有。

    “所以你就夜里爬我榻上来?”

    张星忆嗤嗤地一笑,用脚踢了踢冯永。

    “别闹,外头蚊虫多,有个小缝它们都能找到路钻进来。”

    冯永用脚按住她的小腿,动弹之间,只觉得接触处,又滑又凉,甚至是舒服。

    “今夜过来找你,是有事情。”

    张星忆撇撇嘴,“早知道你会过来,所以留着门呢!”

    说着,翻了一个身,与冯永并排躺着,“是为今天阿姊的来信?”

    与冯永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她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是猜了一下皇后的来信里说了什么事。”冯永回答道,“皇上有意到汉中走一趟?”

    张星忆不意外冯永提前知道这个消息,毕竟建行宫这种事情,是由南乡工程队经手,想瞒过他,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皇上,是阿姊和皇帝姊夫一起过来。”

    张星忆语气轻淡地说道,“汉中本来就是大汉龙兴之地,以前汉中太荒凉,先帝不得不偏安锦城。”

    “现在汉中日见繁盛,大汉也跟着有兴复之像,所以皇帝姊夫打算过来祭拜高祖皇帝当年起兵的地方。”

    虽然早就想到的这个可能,但从张星忆嘴里得到确切消息,冯永还是忍不住地赞叹了一声:

    “这一招着实是妙啊!”

    说完这一句,冯永觉得还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敬佩之情,又加了一句:

    “这一招,委实够狠!”

    张星忆忍不住地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阿姊和皇帝姊夫去一趟汉中,就被你说成这样,什么居心?”

    “不是说皇后和皇上。”冯永连忙解释了一句,认错道,“是我没说清楚,我说的是丞相。”

    皇后和皇帝姊夫到汉中,自然是要经过丞相的同意,说不得还是丞相的安排。

    只是这个安排,却被阿郎说够狠,让张星忆不禁撑起身子,“怎么说?”

    冯永把自己前些日子关于南中、越巂、汉中包围蜀地平原的想法说了一遍。

    更重要的是,阿斗夫妇来汉中,天子守国门可能说不上,但皇帝亲临一线,大汉军中士气必然大振。

    后世不是有个典故么?

    宋真宗被人拉到前线,宋军士气大振,皇帝光环加持之下,宋军一箭射死个辽军大将,逼得辽军不得不撤退。

    “丞相这两年很明显就是彻底解决蜀中世家的掣肘问题。若是皇上也去了汉中,那么蜀地平原那帮子世家只怕就再无翻身之日。”

    锦城作为大汉现在的临时国都,本来是处于蜀中世家的地盘里。

    若是现在皇帝借着祭拜高祖皇帝的名义呆在汉中,那么蜀中世家就再没有任何筹码。

    解决汶山郡、汉嘉郡的羌胡问题,加强控制南中,最后再釜底抽薪,抽掉蜀中世家手里最后一个筹码。

    一环扣着一环,把蜀中世家的所有空间全部挤压掉。

    冯永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幸灾乐祸地说道,“现在这蜀地的世家,那感觉就如脖子上套了绳索,这绳索越拉越紧。”

    “哪天等他们喘不过气来了……”冯永伸出舌头,翻了一下白眼,学吊死鬼模样。

    张星忆拍了一下他,“噫,真恶心!”

    冯永也不在意,只是总结了一句:“你说,这样还不够狠么?”

    “嘁,你这人,丞相好好的为国谋划,被你说成这样。”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再说了,这绳索,可不是丞相一个人套上去的,还有一人,出力甚大。”

    冯永不接话,只当作没听懂。

    “一说到你,就是这副装死模样!”

    张星忆又踢了他一脚。

    冯永躲不过去,无奈地说道:

    “你莫得乱讲!我就是一个种地养羊的,最多也就是打打曹贼。这种事情,都是丞相一手谋划,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我连朝都没上过,怎么谋划这等国家大事?”

    天地良心,自己和诸葛老妖自然是有过谋划,但那都是谋划北伐,谋划兴复汉室,可是没提过什么蜀中世家。

    “哦?”张星忆眼珠子乱转,“咭”地一声笑,“稀罕得很呢,上能领军破贼,下能安邦抚民,却连朝都没上过的君侯!”

    可能是觉得这个说法太过滑稽,张星忆竟是捂着嘴,最后直接趴到枕头上,乐个不停。

    等她乐够了,这才凑到冯永耳边,软声道:“可是委屈了阿郎呢,堂堂君侯,连朝堂是个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吧?”

    娇声软语,耳朵痒痒,冯永侧了一下脑袋,干咳一声,“不上朝的君侯怎么就委屈了?”

    “明明是丞相和皇帝姊夫都看重的重臣呢,连朝都没上过。换个不知情的人来,还以为这是在打压功臣呢,还不叫委屈?”

    张星忆挨到冯永身边,柔声问道

    “这算什么?大清早就要去上朝,还不如补睡个懒觉。”

    再说了,朝中都是一帮大叔,自己这种小年轻混在里头,算个什么事?还不够人家玩的。

    想到这里,冯永不由地感叹一声:“朝中的那些老狐狸,哪一个不人精?”

    去年的时候,李恢就一直喊着身体不行了不行了,坚持要辞去都督之位,还要迁居汉中。

    冯永开始先是以为朝廷在调整南中策略,然后又以为这是李恢为了让南中李家避嫌,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就是一个身体原因,居然还能玩出花来,当真是让冯永看得目瞪口呆。

    “李都督身体有恙,这个是真的,没骗你。”

    张星忆提醒道,“李都督不管怎么说,还是忠贞为国的,而且他对你有善意,别误会人家。”

    “我知道。”冯永回答,“我与文轩是兄弟,兴汉会在南中能有今天的规模,李都督出力甚多。”

    “那你还这副样子。”

    张星忆不满道。

    “我就是感叹一下。”

    “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冯君侯双手放到脑后,枕着头,嘴硬道,“有点发怵倒是真的……”

    张星忆哈哈一笑。

    “笑就笑,别乱踢人!”

    “好好,不踢你,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

    “准备一下,过几个月回一趟汉中,和那些老狐狸学习一下,见见世面。”

    冯永一怔,不由自主地坐起来:“什么意思?”

    张星忆跟着坐起来,“皇帝姊夫到汉中,祭拜高祖皇帝,总得要见见在外头领军的将军们吧?”

    “你现在好歹也是大汉的柱石呢,阿姊在信中还提起你了,说皇帝姊夫和她好几年没见到你,怪想念的。”

    张星忆嘻嘻一笑,“阿姊还特意说了,要见见冯将军的一对儿女。”

    “赵老将军也去?”

    冯永问道。

    “那是自然,陇右离汉中又没多远。到了祁山,一路乘船顺水而下,快得很。”

    出了阳安关,有一条水路,叫西汉水,是连接汉中与陇右的命脉所在。

    沮县就在西汉水边上。

    北伐之后,大汉特意对这条水路进行了疏通。

    从沮县到祁山,逆水而上,不算好走。

    但从祁山到沮县,那可就是顺水而下,很是方便。

    “万一曹贼有动静了怎么办?”

    冯永吃惊地问道。

    “凉州那边的曹贼,现在已经有人想要联系这边。徐邈能稳住凉州四郡就算他有本事了,还想过来?”

    张星忆不屑地说道。

    “我说的是关中。”

    “陇山各个关口都有人把守,就算曹贼有动静,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你这位将军从汉中回到平襄主持大局。”

    张星忆不耐烦地说道,“再说了,就是让你回去,又不是让整个护羌校尉府回去。你部下那么多将军,留守护羌校尉府足够了。”

    说到这里,张星忆狐疑地看向冯永,“你就这么不想见皇帝姊夫?”

    我会怕见阿斗这个小胖子?

    “我就是有点怕见皇后。”

    “怕什么?阿姊可是一直很欣赏你。”

    张星忆不解。

    “我府上有个医工,可是一直被皇后扣着呢。”

    “什么意思?”

    “皇后一直没孩子,我不敢见她。”

    更何况还是带着自己的孩子去见她?

    说来也奇怪,明明樊阿和李当之都说张星彩的身体已经没有问题了。

    而且这几年来,宫里的妃子连二接三地传出喜讯,偏偏就是张星彩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奇也怪哉!

    若不是有黄月英和黄舞蝶的例子在前,若不是冯君侯的口碑确实过硬,说不得皇后就要怀疑所谓神医弟子其实是二把刀的江湖郎中。

    “所以才让你把你和四娘的一对儿女带去,让阿姊沾沾喜气。”

    提起这事,张星忆也是有些无奈,这几年来,阿姊想孩子,都快要想疯了。

    她推了一下冯永,“那个,你还有没有其他秘方?”

    “什么秘方?”

    冯永不明白。

    “阿姊一口气生了一对儿女,可是把别人羡慕坏了,都说你有生子秘方呢。”

    “前头你不是还给皇帝姊夫送过秘方?这几年宫里的人年年都有孩子出生,说有你的功劳……”

第780章 夜里谈神仙

    “宫里的有喜讯,我能有啥功劳?”

    冯永连忙撇清,“这是皇上的功劳,和我没关系。”

    若是换了关姬,说不得就听懂了。

    但张星忆哪能会意到冯老司机话里的内涵,她只当他是不欲显摆,当下点了点头:

    “也罢,反正你也不缺那点功劳。”

    毕竟这种功劳,只会被别人当成是幸进,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提起这个话题,冯永心里就嘀咕开了:

    莫不成张星彩果真如历史上一般,逃不脱没有孩子的命运?

    虽然不记得历史上的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但早逝那是肯定的。

    毕竟阿斗的两个皇后,乃是张家姐妹,只要稍微有点八卦心的三国爱好者,那都是理所当然地知道。

    如果没记错,原历史上两姐妹都没有孩子……

    想到这里,冯永看了一眼张星忆,眼中颇有些探究。

    张星忆却是误会了他的眼色,心头微微一跳,眼波流转,颇有几分媚意。

    哪知这人下一句竟是:“天已经很晚了,我该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

    张星忆眼明手快,连忙把他按住,“别忙,话还没说完呢,着急什么?”

    “还有什么事?”

    “方才不是说过了?凉州那边有人过来了。”

    “这算什么事?按定下的章程办就是了。”

    针对凉州的各方势力如何处理,护羌校尉府早有计划。

    现在大汉是以收复关中为头等要事,所以这一两年内没打算进兵凉州。

    毕竟凉州这地方,并不是仅仅羌胡叛乱这么简单。

    叛乱的背后,往往还有地方豪强的影子。

    实际上凉州胡人的日子往往并不好过。

    他们受到豪强的压迫,在很多时候,不得不叛乱求得生存。

    而有的时候,地方豪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甚至还会怂恿胡人叛乱。

    更不要说,凉州地方豪强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结。

    如果大汉先吃下凉州,那么至少就要三到四年的时间才能理顺这些关系。

    这还是在冯永掌握了大杀器的情况下。

    如果像后汉那样,别说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一直深陷在凉州叛乱的泥潭里也未可知。

    时间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治理凉州要牵扯到大汉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同时东边还要承受着曹魏的巨大压力。

    这就相当于两线作战。

    两线作战是要不得的。

    所以针对凉州的复杂情况,护羌校尉府,制定了一系列计划。

    有渗透,有拉拢,有经济控制,等等。

    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此四郡,是凉州的最精华核心地区。

    同时也是地方豪强关系最复杂的地区。

    还是那句话,在没有完全掌握知识解释权和智力资源的情况下,该妥协的时候还是得妥协。

    现在冯永就是用凉州四郡来熬粥,不管是胡人叛乱也好,地方豪强拥兵自立也罢。

    乱的都是曹魏的地盘。

    等他们乱够了,等大汉能腾出手了,再去治理,那就方便多了。

    不破不立嘛,破而后立,才更方便。

    所以自金城一役,冯君侯已经在研究关中的对手了。

    至于凉州的敌人,只要他们不出来捣乱就行。

    哪知张星忆看到到他这副态度,不禁有些恼怒。

    “你这是多久没有看府上的公文了?是不是光顾着每天在后院抱孩子呢?”

    冯军侯怎么可能承认?

    “胡说,我明明每天都在看!”

    张星忆冷笑一声:“是吗?那我问你,凉州那边过来的是谁?”

    冯君侯心里一惊,凉州谁过来了?这些日子我天天抱孩子玩呢,我怎么可能知道?

    总不可能是徐邈吧?

    只见他嘴硬的说道:“我管他是谁过来呢,反正我们对凉州已经定下了章程,只要慢慢熬他们就行。”

    张星忆忍不住的拍了他一巴掌,抬高了声音:

    “还不承认自己这些天没有看公文,张家派了张就过来,你也不在意吗?”

    冯永听了,脱口而出的问道:

    “就是我的那个被我坑了的手下败将?他倒是有胆子!”

    凉州四郡,敦煌处于最西边,控制着河西走廊的最末端。

    同时也控制着西域的出入口。

    敦煌张恭,名震西域。

    想到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成本控制凉州乃至西域,敦煌张家不可或缺。

    敦煌张家是护羌校尉府的重点关注对象,也是护羌校尉府在未来计划里拉拢和改造的对象。

    所以冯永不知道张家派人过来,确实有点失职。

    冯君侯终于知道自己错了,连忙掩饰道:

    “哦,我忘了,前几天好像有看到。”

    张星忆恨恨的说道:“你就嘴硬吧。”

    被人戳穿了自己的真实面目,冯君侯不为所动。

    反正是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算不得什么丢人。

    “张家想要干什么?他们说了吗?”

    冯永问道。

    “是通过陇西李家那边递的话,就说了张就想要到陇右探亲访友,希望我们能给予放行,其他的倒是没说什么。”

    世家的关系本来就错综复杂,各种明里暗里的姻亲,更是数不胜数。

    再加上中国还是个人情社会。

    诸葛老妖和陈群,司马懿等魏国的重臣之间还有通信往来呢,这不是什么秘密。

    当然,有往来归有往来,但在战场上该下死手的还是要下死手。

    就如历史上诸葛老妖被逼急了,照样给司马懿送女装。

    而司马懿也通过往来的信使,探出诸葛老妖命不长矣。

    所以这种往来其实也是一种暗地里的交锋。

    敦煌张家能通过陇右李家递话,没有什么奇怪。

    “我们这边放行倒是无所谓。”冯永有些吃惊的说道,“但张家这般明目张胆的,他们就不怕吗?”

    “所以我就说你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处理过公事!”

    张星忆对某个人的偷懒愤愤不平,“张家叔侄丢金城以后,又被你扣上了通敌的罪名。”

    “虽然徐邈没有定他们的罪,但是官肯定是做不成了,现在张就就是一个庶民,他怕什么?”

    冯永若有所思:“张家这个做法未必不是在向徐邈示威。”

    “你管他们是什么,凉州那边闹的越乱对我们不是越有利吗?”

    “所以呢?”

    冯永问道。

    “所以我现在不就是在问你的意见吗?”

    张星忆凑过来,咬牙道,“你可是护羌校尉呢,还是深谋远虑的阴鬼王!”

    呵!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冯君侯一个翻身,直接就把张星忆的身子翻过来,啪啪啪!

    嗯,手感不错,特别是丝绸睡衣,还挺光滑的。

    冯永恋恋不舍的把手拿开,同时还有心情回味一下那种感觉。

    张星忆也不挣扎,就这么趴在那里。

    让冯永有一种再来一次的冲动。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先睡吧。”

    冯永不敢再去看,害怕自己化作禽兽,咳了一声说道:

    “既然张家派人过来,那就说明他们有意与我们接触。”

    “如果他们想要学陇西李家,那么兴汉会的资源,你可以适当地倾斜一下,这事我应下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下榻。

    “慌什么?”

    原本趴着不动的张星忆连忙拽住他,然后整个身子压上来。

    把冯永的半边身子压住,不让他起来。

    少女的香气,暧昧的灯光,让冯君侯有些心跳加速。

    “还……还有什么事?”

    冯永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事情多着呢。”

    张星忆吐气如兰,“你那么久没有处理府上的事务了,咱们今晚得好好说道说道。”

    “有事就好好说。”冯永尝试动了一下,“你这样让我很不得劲。”

    “不行,就这么说。”张星忆用力地压住他。

    她的睡衣口子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嗯,光线太暗了,看不清楚。

    然后双手受到了召唤,环过她的腰肢。

    咦,我的手会为什么不受我的控制呢?

    “还记得上回我们俩说的孙权与太子分治的事吗?”

    张星忆眼中闪着亮光,身子还扭了一下。

    “好好说话,不要乱动。”

    冯禽兽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拍了一下让他怀念手感的地方。

    天气本来就热,张星忆这么一动,搞得纱帐内的温度,很快就升高。

    “当然记得,怎么啦?”

    冯永说这个话的时候心里在想道,这孙十万不会真的称帝以后就开始昏庸了吧?

    “今天东吴那边传来了消息,孙权组建了舟师,想要去海上寻找夷州和亶州。”

    冯永惊道:“孙权疯了?”

    饶是冯君侯被人称为深谋远虑,仍然觉得有些跟不上孙十万的脑回路。

    有机会取合肥的时候他不要,反而去偷袭荆州。

    等合肥防备严密的时候,又一个劲去送人头。

    说好的汉吴会盟,共伐曹魏,如今大汉与西边吸引曹魏主力。

    你在东边组建舟师,不去攻打江淮,跟我说要去海上找岛屿?

    这不是脑回路异于常人是什么?

    “吴国的朝臣就这么看着孙权胡闹?”

    海岛我知道在哪呀,只要天下统一了,你想要多少海岛我都能帮你找到。

    但你现在去找,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吴国举朝皆劝,但是孙权全听不进去。”

    张星忆回答道。

    这就是飘了,飘的厉害。

    “孙权没事去找海岛干什么?”

    冯永纳闷道。

    “说是要掠民,以补吴国。”

    “吴国山越野民到处都是,想要人口的话,直接派兵到山里面抓不就得了?犯得着去海上寻?”

    冯永觉得更加荒谬了。

    现在又不是大航海时代,吴国的船就是再厉害,在海上最多也就是利用季风行驶。

    一不小心,船队有去无回,那就是再正常不过。

    现在你跟我说要去海上掠民以补吴国民众?

    孙十万这是打算把所有人的智商都按在地上摩擦呀!

    冯永百思不得骑妹……其解。

    他看了一下压在他身上的张星忆。

    “四娘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古怪没?”

    冯永试探的问了一句。

    “阿郎也觉得,孙权派人去海上并不是为了去掠夺海上之民?”

    张星忆反问了一句。

    “舍近求远就罢了,何况舟师乃是吴国的利器,以损利器的风险,去求微末之利,即便是庸人,亦知不可为也。”

    冯永肯定地说道。

    孙十万脑回路不正常归不正常,但是这点智商他应该还是会有的……吧?

    张星忆的眼中越发的灼灼发亮,仿佛和冯永秘密的商量这种事情让她感觉到很兴奋。

    就像有一种和冯永一起做坏事的堕落感。

    “阿郎也觉得不对劲?”

    “在这种事情上,我的心思不如你,你说说你的想法,给我个提示。”

    冯永抱紧了她那柔若无骨的腰肢,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阿郎可还记得那个张温?”

    “当然记得,过年的时候他还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张家是兴汉会在东吴的利益代表人,东吴的粗糖,基本都是通过张家的关系转运入蜀。

    冯永怎么可能不记得?

    “去年孙权称帝的时候,曾大赦天下。张温的弟弟张白,也在赦免之列。”

    张星忆却是先说了一件似乎无关的事情。

    “这是好事。”

    冯永点头。

    “可是有一个人现在被流放到了交州。”

    “谁?”

    冯永,听了张星忆这些话,心里更加疑惑了。

    “虞翻,东吴原骑都尉。”

    冯永一听,眉头一挑,“这家伙又被流放了?”

    冯永在东吴那边有张家的关系,再加上大汉与东吴的经济往来越发的密切。

    所以收集一些东吴人物的情报,还是比较容易的。

    这个虞翻的官不大,但是名气不小。

    冯永之所以能记住他,是因为他行事狂直,口无遮拦,乃是东吴有名的嘴炮。

    这个家伙,于禁投降了东吴他就骂于禁,拿鞭子抽人家,又劝孙权直接杀了于禁。

    糜芳献城他就骂糜芳。

    搭船出行时与糜芳相遇,骂得糜芳关上船窗不敢见人,赶快避让。

    后面虞翻搭车出行,经过糜芳的虎帐大门,糜芳为了避开他,让人把营门给关上。

    哪知虞翻的车驾过不去,虞翻又开始大骂:

    “应当关窗的时候你把它开着,应当开门的时候你把它关上,这是人做的事吗?”

    孙权称王后开庆功宴,亲自起身劝酒,他敢趴在地上装醉。

    孙权不止流放了他一次,但是每次他被赦免回来以后,从来没有吸取过教训。

    他的种种所为,非但没有让名声受损,甚至还越发大了起来。

    曹丕为了收买人心,常常为他设虚坐。

    至于冯永,他不用收买人心,听到虞翻的事情,特别是听到虞翻骂糜芳的事情后,直接笑翻了。

    因为糜芳所干的,确实不是人事啊。

    “阿郎猜猜这回他又是骂了谁?”

    张星忆脸上也露出笑容,问道。

    “难道不是孙权吗?”

    “不止骂了孙权,而且还骂了张昭。”

    张星忆忍不住的笑出声,“孙权与张昭在谈论神仙之事,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说他们所说的神仙,其实都是死人,世上根本就没有神仙。”

    “孙权最后恼羞成怒,直接把他流放到交州了。”

    冯永也忍不住的笑了。

    一个是吴国皇帝,一个是资格最老的大臣,就这么被虞翻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换谁来脸上也挂不住。

    哦,不是,换了阿斗那个小胖子来,结果肯定就不一样了。

    毕竟小胖子脸上经常被董允喷唾沫,应该习惯了。

    两人嘀嘀咕咕笑了一阵。

    最后冯永才记起正事:“虞翻被流放交州,和孙权派人去海上,能有什么关系?”

    张星忆意味深长的一笑:“阿郎怎么还不明白?虞翻是因为神仙之事才被流放交州的呀。”

    冯永心头一跳。

    神仙?!

    “据妾所知,建兴四年的时候,有大秦贾人秦论至吴,曾被孙权多次接见,常问及海外之事。”

    说到这里,张星忆眼中冒出莫名的光芒,“据那个大秦贾人所言,孙权数次问他,在海上可曾见过仙山。”

    冯永对这事却是不甚清楚:“四娘是如何知道这个?”

    “这个又不是什么密事,当时还被吴人当做远人来服,大肆宣扬孙权之德呢。”

    “现在那个大秦人还呆在建业,拿点红糖给他,他就什么都说了。”

    张星忆不以为意的说道。

    和海外人士谈论方土民俗,聊一下旅途中所见到的奇人异事,那很正常。

    没想到张星忆居然能从这蛛丝马迹中,拼出孙权心里的想法。

    这个女子很厉害啊!

    “一个帝皇的昏庸,往往是从寻仙问道开始啊!”

    冯永喃喃的说道。

    有了世上最顶级的权势,就开始想长生不老,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

    听了冯永的话,张星忆终于放开了他,翻身坐起来,抬头看着帐顶,缓缓的说道:

    “如若孙权当真是以掠海民以充吴国民众的借口去寻仙山,即便他现在没有昏庸,也离昏庸不远了。”

    说着她的声音变得低幽,“他想一直当皇帝,那太子怎么办呢?”

    冯君侯眼珠子一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

    只听得他开口念道: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张星忆顿时就惊了。

    这个人,是鬼才吗?

    谈个仙山你都能当场念出绝世文章?

    “我师门中有个师父,姓李。”

    冯永强行解释文中意思,“李公文采,天下无双,乃是真正的谪仙人,他与文中的谢公是知交好友。”

    神交也是交嘛,不算错。

    “而谢公,见过真正的仙山,这篇文章就是李公与谢公谈论仙山时所写。”

    张星忆的目光顿时比纱帐外的烛光还要亮。

    “这世上当真有仙山!?”

    冯永斜眼看着她:“我就是仙山出来的,你要不要拜拜?”

    “去!”张星忆推了冯永一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知道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

    冯永嘿嘿一笑:“你说,要是我把这篇文章送给孙权,他会怎么想?”

    张星忆听了冯永的话,顿时目瞪口呆。

    好久,这才喃喃道:“你这人,当真是心思歹毒,这等绝世文章居然也拿来做算计,简直就是斯文败类!”

第0781章 大汉文治

    “皇上和皇后想见我们的孩子?”

    第二日,关姬从冯永嘴里得到这个消息,不出所料的很是意外。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从平襄到汉中,路程可不近,孩子还小,就要行那么远的路,合适吗?”

    果然是有了孩子以后,孩子就大于一切。

    “毕竟是皇上和皇后亲自开口要见孩子,不好拒绝啊。”

    冯永搬了一个摇椅,躺在院子的树荫底下乘凉。

    他抬起头,看着阳光透过枝叶之间的缝隙,布满星星点点。

    “孩子还小,容易照顾,走的时候多找两个乳母,不会有事的。”

    等孩子再大一些,开始自己吃饭,出门远行反而会容易生病。

    “再说了,北伐之后,按理我就应当回锦城面见陛下才是。”

    “只是陇右这边军务繁多,一直抽不开身。现在有这个机会去汉中面见陛下,也是好事。”

    在李严交出江州,回到锦城以后,大汉现在算得上是君臣一心,上下协力,没有那么多的猜忌。

    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可以随意不把规矩当回事。

    别人领军,总是会有家眷留在锦城。

    但冯府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只有一个老管家在看着庄子。

    唯有府上的冯家祠堂,证明着这个庄子是姓冯。

    现在自己手握一方军政大权,妻子甚至连妾室都跟在身边,真要追究起来,这本就不符合规矩。

    张星忆掌握着护羌校尉府秘书处这个要害部门,在所有明白人心里,其实就算是一个变相的监军。

    更重要的是,算算日子,诸葛老妖可能也没几年好活了。

    没了诸葛老妖顶在前头,许多事情做起来,恐怕就没有那么方便,至少就要考虑得多一些。

    自己来到这里,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

    唯独对诸葛老妖有一种无力感。

    如今的大汉,远比历史上的要有希望。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诸葛老妖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看样子是不打下长安,他是不可能放松自己。

    这样下去,诸葛老妖妥妥会按原历史的轨迹,呕血病逝。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啊!

    诸葛老妖这个样子,就算是再厉害的医工,也救不了他。

    相比之下赵老爷子就容易对付多了。

    北伐大胜,出任陇右都督,组建大汉骑兵,都大大提高了老爷子的心气。

    实在不行,就派赵广回冀城,让老爷子揍几下顺顺气,活动一下筋骨。

    或者让他多喝两口葡萄酒,心情自然就会舒畅了。

    从老爷子目前的活法,再多活个三四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此次回汉中,见陛下是其一。跟丞相谈些事情,是其二。”

    “其三,这次我要带一批老卒回去,给南乡的讲武堂打基础。”

    这两年来的连续作战,虽然练出了一批精兵,但同时也有不少的伤残士卒。

    特别是从南乡出来的那些士卒,别说是军中,就是在民间也深受各方的青睐。

    南中的甘蔗园,矿场,东风快递的护卫和管事,越嶲和陇右的基层人员,缺口都很大。

    如果不是兴汉会的强势,甚至汉中各家以及蜀中各家的种植园,还有工坊什么的,肯定也会伸手过来。

    毕竟有识文算学基础,又有一定见识的南乡士卒,在这个年代里,放到哪里都算是稀缺人才。

    所以冯永自己要先挑出最好的一批出来,让他们回去给南乡讲武堂里的那些学子做训练。

    听到冯永这一番解释,关姬点了点头:

    “阿郎竟然已经有了打算,到时妾跟你一起回去便是。不知阿郎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确切的日子还没定下来,不过怎么算,估计也应该等到九月了。”

    不单单是要等汉中的行宫建起来,而且还得注意不要耽误农时。

    陇右汉中这一带,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也就是七八月份,经常会连日下大雨。

    到时汉水和西汉水的水位就会暴涨,行路不易。

    诸葛老妖之所以选择在刚开春,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就出兵北伐。

    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

    不然战事拖到多雨的季节,山路湿滑,河水暴涨,后方难以运粮上来。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除了退兵,别无他法。

    进入九月以后就好多了,那个时候秋粮也差不多收完。

    既不耽误农时,路也好走。

    关姬含糊的嗯了一声,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揉揉眼睛,模样似乎有点小劳累。

    然后翻了翻桌上的纸张:“正好,妾也有不少问题想要请教叔父。”

    冯永坐直了身子,脑袋探向旁边的桌子。

    看着桌子上的纸张面画着自己看不懂的各种符号,冯永很是关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连夫人也不知道怎么改动这个八阵图吗?”

    大汉早些年没有骑兵,所以八阵图是以步卒为基础所设计的军阵。

    护羌校尉府本来就比别人多出两个兵种,一个是陌刀队一个是工程营,现在还要再加上骑兵。

    对八阵图的改动那就更大了。

    冯君侯在军阵方面是低能儿,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忙。

    偏偏八阵图又算得上是诸葛家的家传兵法。

    丞相夫妇愿意把八阵图传给自己和关姬,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和关姬看做是弟子和女儿。

    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能随意把八阵图传给别人。

    所以现在只能辛苦关姬一个人研究如何改进。

    关姬看着冯君侯这副假惺惺的故作关心,白了他一眼,也懒得戳穿他。

    “哪有那么容易?叔母又不熟悉军中之事,有些东西她也不确定。”

    “最多也就是能给我指点个大概思路,具体怎么做,还是得我自己试了才知道有没有问题。”

    这一回冯永是真心实意地说道:“细君辛苦了。”

    领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领兵上阵打仗更不容易。

    冯永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一直打胜仗,一是手下有一批优秀的将领,二是手下有一批高素质的基层官兵,三是自己有着强大的后勤。

    真要换在同等条件下,恐怕敌方随便一个将领就能碾压自己。

    关姬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在帮自己扩大优势,道一声谢是应该的。

    看着关姬脸上微有疲惫之色,冯永有些心疼地劝说道:“慢慢来吧,不用那么着急。”

    “夫人在陇右的这些日子,天天去制造局指点,现在阿梅不也一样没做出我想要的东西吗?”

    秦汉时代是弩的第一个巅峰期,数百年来的发展,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

    想要让它再进一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制作材料和制作工艺都需要突破,制造局才有可能做出自己想要的床弩。

    如今诸事平稳,没有什么大变化,看来护羌校尉府已经隐隐进入了一个瓶颈期。

    冯君侯正在感叹着,只见院子门口忽然出现了阿梅的身影。

    因为两人要谈皇帝巡视汉中之事,所以一开始就把下人都遣出了院子。

    阿梅得到允许之后,这才小跑的过来过来,面带喜色的对着两人行了一礼。

    冯永看看天色,这才刚过中午。

    “还没到晚食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阿梅一怔,果然一下子被自家男君带歪了思路,呆呆的问了一句:

    “男君这是肚子饿了,要婢子去做些吃食吗?”

    关姬在一旁看不过眼,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就知道欺负阿梅老实。”

    然后她面色和蔼地问阿梅,“可是有什么事?”

    阿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说道:

    “禀男君和女君,那个印刷机,婢子又做好了一个,印出来的字比以前清楚多了,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男君的要求……”

    冯永嘴角抽动了一下,瞟了一眼关姬,眼中有些无奈之色。

    这个婆娘啊,就是不知道好人心。

    刚才我还安慰你说阿梅那边也没有什么成果。

    现在知道错了吧?这丫头打我脸不要紧,打击到你就不好了呀……

    关姬根本没注意到冯永的眼神,因为她已经被阿梅的话吸引住了。

    “就是那个随意印字的东西?你真做成了?!”

    阿梅有些不大自信,看了看冯永,嗫嚅地说道:“印出来的字倒是清楚,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男君的心意……”

    关姬不等她把话说完,猛的站起来,大长腿一步就跨到冯永面前,把冯永拉起来。

    同时对着阿梅说道,“快,快带我们去看看!”

    “回女君,外头太热,不好出门,婢子已经让人搬过来了。”

    阿梅连忙说道。

    关姬听到这个话,这才注意到阿梅发鬓间隐隐有湿汗。

    “快让他们搬进来。”

    所谓印刷机,其实就是手工油印机。

    基本材料就是铁笔,蜡纸,钢板,油墨,印刷台等这些东西。

    铁笔也好,钢板也好,印刷台也罢,其实都不难做。

    就算做不出来也可以有其它替代品。

    毕竟阿斗名下的汉中冶,从初建之始就与自己关系密切。

    现在又有了张星忆的关系,想要打造个什么东西,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东西早就做出来了,关键是没有合格的蜡纸和油墨。

    这年头,蜡烛质量差得要死,烧得时间长了,还得剪烛花,就这还是富贵人家才有资格用。

    至于蜡纸,就从来没有人见过,油纸倒是不少。

    为了做出蜡纸,护羌校尉府上点的都是油灯,张星忆名下蜂场所产出的蜂蜡,都交给制造局糟蹋去了。

    就为这事,张星忆可没少跟自己嘀咕。

    看着阿梅亲自把油印机装好,冯永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年少时光,感慨了一番,忍不住地手痒。

    在纱框上安好蜡纸,又印刷台上放好白纸,最后把纱框紧紧地按下去,拿起墨滚子,小心地刷了一遍。

    最后再提拉起纱框,拿出白纸,发现上头已经印好了工工整整的字体,内容正是冯府特产的启蒙书千字文。

    冯永忍不住地哈哈一笑,噫,果真成了。

    关姬的脑袋凑过来,眼睛闪着亮光。

    最后看不过瘾,一把把冯永手里的纸张抢去,爱不释手:“有了这等手艺,再加上南乡的雕版印书,世上的学子只怕都要记着阿郎的好!”

    “字还是模糊了些。”

    后世的那种油印机印出来的字,虽然经常也有点墨块,但一般来说,只要印得好,还算是清楚。

    不像现在,这字的边缘总是还有些隐约的毛刺。

    这应该是纱网、蜡纸还有油墨三者或者其中之一不尽人意。

    阿梅听了冯永的话,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男君既然不满意,那婢子再想办法。”

    “别听他的!”

    一边拿着纸张关姬终于欣赏够了,截住话头:“别听他的,这就够了!”

    “以前家里没书的人,想要求学问,连想要抄个书都没机会,现在呢?先是有雕版印书,再有这个油印。”

    “现在是别人求着我们借书买书,不是我们求着他们学书。”

    关姬小心地把纸张放下,小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起先蜀中多少人说阿郎是巧言令色?现在谁还敢这么说?只要是去过南乡求书的学子,谁不为阿郎说好话?”

    “曹贼……”冯永嘀咕一声,“听那些去曹贼那里刺探情报的游侠儿说,曹贼可是在大肆宣扬我是无德之人,不配当文人。”

    曹贼自认为是天下正统,在文治武功方面,本来对大汉是有着巨大的心理优势。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刘备死后,就派人入蜀劝降诸葛老妖。

    可惜的是,陇右一战,大汉把曹魏打得蒙头转向。

    再加上这两年,大汉不断地挤压凉州之地,曹魏却只能在关中干瞪眼,毫无办法。

    武功方面被打压就算了,偏偏这几年从蜀地流传出来的几篇文章,不但是惊世之作,而且隐隐有开创一种新式文风的趋势。

    曹操曹丕曹植三人,开创了建安文风,是曹魏最为自得的文治之一。

    若是这方面再被大汉迎头赶上,那么曹魏所一直强调自己才是居天下之正的说法,可就值得商榷了。

    所以早几年,冯永的文章传入魏地,本还是一片赞扬之声。

    毕竟大魏胸怀广阔嘛。

    哪知陇右之战后,曹魏对冯君侯的评价一日不如一日。

    再不见提什么文章瑰丽,只说什么德行不修,又有某种古怪癖好,非文人哉……

    既然不是文人,那他写的文章,也能叫文章?

    武皇帝之文古直,文皇帝之文美赡,东阿王(曹植建兴七年徙封东阿)所著文章,更是源于国风。

    皆是既循古文之迹,又有创新之风。

    你个巧言令色之辈,写的东西全无古文诗赋格律,算个什么玩意?

    “那是贼人的污蔑之语,岂可轻而信之?”

    关姬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诗赋者,心志也。阿郎之文,读之让人直畅其胸,不能自已,这便是诗赋之妙。”

    “若是为了落于规矩,循于古迹,从而失去本意,有形而无神,那最多不过是匠工之文,读之何益?”

    冯永听了自家婆娘毫不掩饰对自己的赞扬,立马笑得像是吃了喜鹊屎。

    “四娘的秘书处,是最需要这个东西。阿梅,让人去把四娘叫来,让她瞧瞧,她的蜂蜡没白费。”

    经典书籍用雕版印刷最好,但各种公文、试卷等经常改动的文件,则是手工油印机最方便。

    不然你总不能为了一纸公文,就让人去雕一个版面吧?

    那得多浪费?

    所以平时的公文还是得专人抄。

    随着学堂和讲武堂的成型,这三年模拟,五年高考的滋味,也应该让那些孩子们尝尝了。

    想到这里,满怀恶意的冯土鳖嘴角不禁露出邪恶的微笑。

    关姬听到这个人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四娘,心里本就不爽。

    再看到他这个猥琐的笑容,当下柳眉一竖!

    “叭!冯明文,你好大的胆子!”

    “哎呦!”

    冯君侯猝不及防之下,仿佛听到了身上骨头“嘎咂”作响的声音。

    “细君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这东西四娘用得,我用不得?”

    ……

    (ps:别再催小四和土鳖了,前头花了一天一夜写出来的五千字大章,不过是晚上两人在榻上谈了点事情,存活时间不过一个晚上,大清早就被神兽夹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我的心在滴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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