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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12章 两个人,不同待遇

    竞争的实质是什么?

    那就是人才的竞争!

    这石苞吧,甭管他究竟是和邓艾同一级别,还是因为跟自家舅子哥同名所以才让自己感觉有些熟悉。

    但石苞能和邓艾一起被人相提并论,那就说明至少是有几分本事的。

    我不确定石苞有没有真本事,但我知道作为邓艾的参照物确实是有真本事。

    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宁杀错没放过的冯君侯,又岂能放过此人?

    这世上之人,要么贪财,要么好色,要么恋权,大部分是逃不过这几种。

    听细君所言,此人曾向人求官,便是恋权;又愿意接受细君所给的金银细软,再加上方才说要把钱财还给细君的肉痛模样,就是贪财。

    至于好不好色,目前倒还不知道。

    但三者占其二,那就已经算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

    俗人好哇俗人,毕竟冯君侯也是个俗人。

    若要说谈什么高尚节操,冯君侯虽说也能勉强应付上两句,但心里总是会有些发怵。

    只是要说这酒色财气,冯君侯的共同语言那就多了,比如说他就觉得大汉天子要比大汉丞相好打交道。

    毕竟冯君侯手上的资源可是数不胜数。

    但冯君侯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手下人才济济,也不是说光听风评就无脑用人。

    毕竟风评被害这种事情,冯君侯那是深有体会的。

    于是冯永提起方才提过的问题:

    “石义士刚才所言,关中战乱将起,又是何意?”

    你要说安定战乱起也好,汉中战事起也罢,那都没什么问题,但要说关中……那就值得商榷。

    因为据冯永的记忆里,曹真这回攻伐汉中,走了一个月都没走到汉中,半路上就退兵了。

    原历史上,诸葛老妖可是手握大汉大部分兵力,都只能是眼送着曹真离开。

    而现在,他手里最多也就是只有一半兵力,另一半则是放在陇右。

    更重要的是,阿斗和皇后现在正在来汉中的路上,也不知到哪了。

    以诸葛老妖的性子,第一优先肯定是考虑阿斗的安全。

    若是曹真退兵,恐怕还会遂了诸葛老妖的愿。

    “回君侯,陇右乃是关中与汉中的屏佑之地。欲保关中,则必要保陇右;欲攻汉中,同样必须要有陇右。”

    石苞的第一句,就吸引住了冯永。

    这个话,有些熟。

    不正是我对诸葛老妖说过?

    当然,其中后半句倒是第一次听到。

    所以冯永问道:“这欲攻汉中,同样必须要有陇右,究竟是何意?”

    “君侯,从关中入汉中,虽有数道,但只要依山势地险加以阻止,则大军难下,故需要从陇右加以配合。”

    “因为陇右往南,有阴平武都二郡,从此二郡,可直通蜀地。”

    “到时汉中就不得不分兵把守,到时关中与陇右相呼应,调动汉中兵力,则容易得多。”

    “如今大汉取下陇右,则蜀地万全矣!反之,关中则时时在陇右与汉中的夹击之下,故汉魏相争,如今汉已占主动。”

    冯永越听,就越是惊讶,当下一拍案几:“君真大才也!”

    从历史上看,从陇右与关中配合,调动汉中兵力,这才是伐蜀的最正确姿势。

    若是一根筋地只想要从关中出兵,汉中只要集中兵力据险而守,则大军难入。

    武都阴平乃是蜀地西北方的屏障,欲守之则须守陇右。

    冯永这一回,站起身来,亲自给石苞倒了一杯茶,请他坐下,“君请继续教我。”

    石苞得到赫赫有名冯文和的这般礼遇,一下子竟有些诚惶诚恐。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立身在旁的关索,暗道:这关将军果真是吾的贵人是也!

    “故在某看来,这曹真此次攻伐汉中,乃是错误之举。若是他攻汉中不下,魏国当中有眼光者,必会趁机提出先攻伐陇右。”

    “君侯才智高绝,又岂会看不到这一点?”石苞先是恭维了一番冯永,这才继续说道,“不论是汉先下陇山,还是魏先攻陇右。”

    “到时君侯自领军与魏国战于西边,南边则有汉中威胁长安,关中势必会有一场大战。”

    “君此言,乃意指曹真不过耳耳罢了!”冯永大笑,“以君之意,当如何?”

    石苞连称不敢,冯永连连催促之下,他这才继续说道,“君侯光复安定前,某尚未想出办法。但如今,某有一计。”

    “但请道来。”

    “以疑兵虚张声势攻伐汉中,而大军则聚于汧县,或趁其不备,通过关陇大道攻陇关,入陇右;或领军走回中道北上,攻萧关,走鸡笼道入陇右。”

    一旁的关姬却是有些疑惑:“但疑兵终是会被探知,到时若是汉中大军齐出,直入关中,则曹真西边大军难保。”

    认定了眼前的关将军是自己的贵人,石苞哪敢怠慢,他连忙站起来:“关将军,所谓疑兵,并不一定就是少兵。”

    “便如君侯与关将军分兵一般,虚虚实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魏国在关中屯有十数万大军,只需数万以攻为守伐汉中,即便不利,亦可退出守要地。”

    “同时再以数万出其不意攻西边关口,少说也有五成把握。”

    关姬微微皱眉,她还是有些不在同意石苞的观点。

    冯永却是接口道:“此法,恐怕是魏国夺回关中主动权的最好办法。”

    别人不知,但冯永又如何不知?

    原历史上,诸葛老妖第一次北伐失败后,第二次想要从陈仓道进军关中,被郝昭数千人马堵死在陈仓城下。

    而第五次北伐,从最好走的斜谷道领十万将士出兵关中,却又与司马懿相持于渭水两岸,不得寸进,最后被生生拖死。

    也就是说,从关中进入汉中难,但从汉中进入关中,同样是难。

    若是按石苞的办法,不管是夺下了陇关还是萧关,对巩固关中都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到时只要留守汉中进入关中几个据点能死守,等到西边大军回援,一切就好说了。

    更何况,曹睿还可以从东边调兵过来。

    毕竟魏国的实力,比现在的大汉还是要强得多。

    只是冯永还有最后一个疑问:

    “吾观石义士,对关中大势了如指掌,这是为何?”

    石苞脸上有些尴尬之色:“不敢瞒君侯,自当年魏失陇右时,某便日夜想着其破局之计,欲以此进言,换得晋身之资。”

    “只是……唉,”说到这里,石苞又是一脸的苦笑,“如今的魏国,晋升之道多为世家大族所把持。”

    “某以贩铁为业,为士大夫所轻,又兼穷困怕了,时有趋利之举,被说成是德行不修,故哪有什么人愿意与某为伍?”

    自承德行不修,倒是个实诚人物。

    冯永哈哈一笑,“太史公曾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吾曾闻,魏国尚清谈之风,不事实务,安知民之疾苦?”

    “故在某看来,只要所为,乃是自己劳作所得,不伤百姓,便取得心安理得,何谓德行不修?”

    石苞听到冯永这么一说,久被轻视的心一下子就充满了知己之感,竟是有些哽咽地说道:

    “君侯之言,实是说到了某的心底!”

    我真的是太苦了!

    冯君侯感慨道:“古尚有千金买骨之说,今天下战乱四起,却弃大才于不用,由此观之,魏国之灭,必矣!”

    “石义士若是不弃,可在我校尉府中任一参谋,有类于参军,只待有合适职位,便可出任之,可否?”

    石苞说了那么多,未必没有存了在冯永面前自荐之意,如今听到居然能任参军之类的职务,与他以前想要当个皇家车夫而不可得相比,不知强了多少倍。

    当下连忙拜服:“君侯但有所安排,某岂敢不从?”

    “好说好说,来人,先带石参谋下去休息。”

    兴汉会里的兄弟,哪个不喜好钱财?

    像赵广那样的,最初还不是看着跟自己有上进的希望才喊自己兄长?

    到现在呢?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有多少人愿意为自己去死?

    不怕有所求,只怕无所求,那种人才是最让人讨厌的。

    因为你对他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石苞跟着女亲卫出了冯君侯的帅帐,这才注意到周围全是带刀佩枪的女侍卫,当下禁不住暗暗地咽了一口口水。

    这冯君侯的日子,过得当真是……让人羡慕之极!

    冯君侯借了自家婆娘的面子,居然在无意间得了一个极有可能是大才的人物。

    那感觉,那滋味,就如同拿一千块钱,去赌到了一块出上品紫罗兰翡翠的原石。

    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舒爽无比。

    看向关姬的目光就再次火热起来。

    因为有些事情,比这个事情还要舒爽……

    第二日,冯永起来后,觉得一身清爽,便独自去见一个人。

    此人便是被自己的新式骑兵揍了个晕头转向的夏侯霸。

    自夏侯霸被俘兵,冯永就一直没见过他。

    第一是因为夏侯霸当时受的伤还挺重,所以先要让人给他治疗。

    然后自己又要赶到临泾主持大局,没有时间。

    当然,冯君侯肯定不会承认,这其中有因为四娘的关系,还没想好如何去面对夏侯霸。

    毕竟见舅如见娘……

    “夏侯将军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

    冯永来到被严密看管的临时军牢里,看到正坐在那里闭目的夏侯霸,笑着说了一句。

    夏侯霸闻言睁开眼,看到一个年青人站在自己面前,当下便是微微一皱眉:

    “你是谁?”

    “在下冯永。”

    冯永拱了拱手,自报家门道。

    “嗯?冯文和?”

    夏侯霸没想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把自己坑得兵败被俘的人,竟是眼前之人。

    “咳,夏侯将军,某叫冯明文,非是文和。”

    冯君侯脸上带着强笑,咬着牙,重点解释了一声。

    夏侯霸自知失言,脸皮抽搐了一下,脸上的冷漠就再也绷不住了,当下咳了一声,重新组织语言:

    “原来阁下就是人称小文和的冯永?倒是失敬了。”

    你不要老是提这个“文和”行不行?

    冯永脸上露出关心的神情:“夏侯将军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夏侯霸诧异此人这般关心自己,倒是不好对他冷面相对:“好多了,还没谢过冯将军让人替某疗伤。”

    “不用谢不用谢,都是一家……咳咳!”

    冯君侯一个口不择言,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本以为对方是过来炫耀一番,哪成想竟是这番拘谨,让夏侯霸有些疑惑起来:

    这个人,当真是小文和?怎么看起来就像是未见过世面,少与人打交道的模样?

    “夏侯将军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某还有能什么打算?既然落入尔等之手,那便是某技不如人,要杀要打,任由汝等便是。”

    虽然对方好心替自己疗伤,但夏侯霸却从未想过自己能生还。

    毕竟对方这般好心,怕不是存了要让自己投降的心思?

    若当真如此,那就只能说明这冯永是想多了,自己与蜀虏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是宁死,也不会降。

    冯永自然也能看明白这一点。

    只见他在夏侯霸面前坐了下来,开口道,“我知将军不愿降,但要杀将军,我又不能做,放将军回去吧,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夏侯家族仍算是曹魏的显贵之家,再加上夏侯渊与夏侯荣(夏侯霸之弟)战死汉中的关系。

    以夏侯霸目前的情况,想要让他降,那是难之又难。

    但要放他回去……得多脑残才会那样做?

    “故我思来想去,想请将军去一个地方。”

    听到冯永说的话是“不能杀”而不是“不愿杀”,夏侯霸更惊讶了。

    此人从进来到现在,无论举止还是言语,皆是古里古怪,让人捉摸不透,也不知到底是存了什么歹毒心思。

    想起此人的“心狠手辣小文和”的称号,夏侯霸心里顿时警惕起来:我可不能被此人的表面给骗了!

    “你待如何?欲让吾去哪里?”

    “汉中。我也不瞒夏侯将军,汉家天子将欲至汉中,同行的,还有张皇后,夏侯将军你也知道,你与张家乃是……”

    “你住口!”

    夏侯霸胀红了脸。

    我便知这小文和没安好心思!

    当年家乡大乱,自家大人宁愿抛弃幼子,也要养活已故叔伯的孤女,也就是自己的从妹。

    可想而知,这位从妹对大人来说,有多重要?

    哪知那个张姓环眼贼,居然把那位从妹掳走了。

    此事每每被大人想起来,已经身为一军统帅的大人不知落泪多少回。

    此当真是夏侯家的又一大恨是也!

    如今这姓冯的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提起这事,简直就是在侮辱人。

    但见夏侯霸胸膛剧烈起伏,显是气愤已极,当下就唾了冯永一脸:

    “贼子安敢!”

第0813章 冯郎君再现江湖

    mmp!

    被喷了一脸唾沫的冯君侯脸上笑嘻嘻,显示出很好的涵养。

    没办法,这年头,都要讲风骨。

    像夏侯霸这种宁死不降的,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砍死了事。

    对方骂你是应该,你骂对方那就是没礼教,毫无公平可言。

    真要换了别人,管是你名将还是名人,惹恼了冯文和,说不得就要被直接借机弄死了拉倒。

    最多事后安上个得了破伤风而亡的名头,你能耐我何?

    只是这个夏侯霸,偏偏又动手不得,实是令人恼火。

    四娘不明不白跟了自己这么久,若说是为了爱……

    姑且就是为了那纯洁的爱情吧,那倒还好说了。

    可是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自己对她,除最后一步,该发生的早发生了,不该做的,也早就做了。

    总不能说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更重要的是,就凭自己和细君阿梅夫妻妾三人加起来,说不得还比不过人家四娘一半的政治智慧。

    以后要仰仗她的地方还有很多。

    在这个事情里,皇后倒是最无关紧要的。

    为了皇家利益,只要事情不闹大,她肯定自然不会吭气,就算是闹大了,大不了塞点好处。

    皇家哪来的亲情?

    女儿都能卖,更何况自家妹子?

    张夏侯氏才是最难搞定的那一个。

    老公与先帝恩若父子,情同手足。

    儿子领锦城羽林军,深得当今天子的信赖。

    女儿又贵为皇后。

    甚至远在北方的敌国勋贵都是她的娘家。

    还图什么?

    在冯土鳖看来,这个人生简直完美。

    这位未来外姑,估计唯一的缺憾估计就是这辈子离家太久,几十年来没见亲人。

    换作以前,就凭冯土鳖手里的东西,想要讨好人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不眼巴巴把这个难得的好礼物地送上门去,还等什么呢?

    只听得冯君侯说道:

    “夏侯将军啊,我跟你说句实在话,这西乡侯夫人,其实也算是我的半个先生,当初我也是向她请教过的。”

    这话不是假话,为了编写学堂的基础教学工具——三国时代的《新华字典》,冯永可没少向张夏侯氏请教洛阳音。

    “所以按这辈分来说,你也算是我的长辈,我唤你一声伯父,也不算是失礼。”

    夏侯霸一听,当下就是有些失神,不禁脱口而问道:

    “此言当真?”

    冯君侯“啧”了一声,大是不满道:“这种事情,我能拿来骗人?若是不信,以后你有机会见到了张夫人,且问她就是。”

    这年头,遵师重教,师长地位仅次于父母。

    夏侯霸心里已是信了七八分,他没有想到,自己那位从妹,居然还与眼前这位年青人有关系。

    再想起冯永对自己的称呼,若是此人当真是自己的晚辈,自己反被其所败……

    不但被其所败,甚至还被其所俘……

    这滋味……实是五味杂陈。

    冯君侯别的不行,但观颜察色的本事,却是一等一。

    看到夏侯霸的神色,知其心已经开始动摇。

    对方露出破绽,冯君侯马上化身冯郎君,开始发动特技,鼓起三寸不烂之舌:

    “夏侯将军,啊,不是,夏侯伯父,其实呢,我不但与张夫人有半个师生之情,与张家兄长更是有过命的交情。”

    张苞的命可算得是自己救的,这个过命的说法,不算过分吗?

    “还有张家阿妹,她可是叫我一声兄长呢……”

    噫?

    这小文和,与自家从妹的关系竟是这般不寻常?

    夏侯霸本是对蜀虏仇视之心甚坚,哪知冯文和在特技的加持下,三言两语下来,竟是让他的意志有所动摇。

    毕竟你再怎么仇视蜀虏,却被人家给生俘了,除了展示一下自己的风骨,还能做什么?

    哪知冯文和压根就不按套路出牌,一上来只字不提自己的官方身份,完全是以一个晚辈的姿态过来叙旧。

    所以我是认下这个侄子呢,还是装作不认识呢?

    夏侯霸嘴角抽搐:“吾那从妹,自小便被贼人掳去,我久不知模样,更勿论其人变得如何。且吾与蜀虏乃是国仇家恨……”

    虽说先前的坚定意志被冯郎君一番话化解了四五分,但剩下的几分,仍能让他继续坚持。

    只是冯郎君的特技一经发动,造成的乃是真实伤害,任你是魔防还是物抗,皆是无视。

    “喛,夏侯伯父,你这话就过了。张夫人被掳,非是本意,此事如何能怪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此言非君子所为。”

    夏侯霸一噎。

    “更何况,夏侯老将军(夏侯渊)战死汉中后,若是换作他人,说不得就要被枭首传于六军。”

    “幸得张夫人不避嫌疑,请求让彼收尸安葬,同时又年年派人前往汉中祭拜,难不成,这等情义,夏侯将军能无视之?”

    夏侯霸哑然。

    冯郎君看到对方不能反驳自己的话,心头一喜,连忙趁热打铁:

    “况身为人子,先父之墓,远在敌国,不能去祭拜也就罢了。如今夏侯将军有机会前往,却又想方设法拒绝,这又是何意?”

    “知孤妹在远在他乡而不见,乃是不悌;知考墓在异地而不往,乃是不孝。”

    “夏侯伯父,如今夏侯一族,也算是天下知名。伯父自认是为国尽忠,但又可曾想到这天下世人,当如何看待伯父?”

    此人一番巧言令色,舌绽莲花,竟是把夏侯霸说得有些自我怀疑起来:莫不成吾当真要走这一遭?

    话说到这一步,冯永终于倒了一杯茶,双手捧上递给夏侯霸:

    “若是伯父不愿意,那就莫要怪侄儿无礼,强请伯父。到时即便伯父责我怪我,我亦不改此意。”

    夏侯霸目光复杂地看着冯永,却是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诚如你所言,若是让我去汉中,那倒也可以。不过有一件事,吾要先说明白。”

    冯永一听,顿时大喜过望:“伯父请讲。”

    “此去汉中,只为看吾妹与吾父弟之墓,与其他一切无关。”

    “这是自然。”

    冯永点头,“来,伯父请饮。”

    他这一口一个伯父,叫得极是顺溜。

    夏侯霸虽然没有应下,但却也没有反对。

    听到冯永答应这个话,这才接过茶水。

    看着夏侯霸喝下这口茶,冯君侯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冯永这边劝动夏侯霸去汉中,而南边的蜀地,阿斗却没有听从大汉丞相的劝告,放缓行程,等到局势明朗再前行。

    反而是有意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向汉中前进。

    这些年来,汉中产出愈发地多了,与锦城的联系日益紧密。

    大汉丞相为了方便给前方运粮,所以特意下了大力气,把锦城到汉中之间的道路大修了一遍。

    大汉这几年多出来的人力,没有增服兵役,反而是花在了这条路上。

    所以虽然**月份,这条路上也会下雨,但一来没有汉中那里那么严重,二来路况也不错,倒是没有那么难走。

    再加上阿斗小时候就跟着刘备从荆州入蜀,这种路没少走,也是吃过这种苦的,倒也能挺得住。

    因为汉中军情紧急,天子车驾来到阳安关,丞相府也仅派了长史杨仪与李遗率人前来迎驾。

    “曹贼那边可有什么新情况?”

    阿斗是个好脾气,再加上身边有张星彩提点,倒也知道轻重,并没有任何不悦,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甫一见面,就关心地问起了战事。

    “回陛下,一切如旧,曹贼仍困于子午谷中,难以寸进。”

    杨仪回答道。

    汉中的战报,每日皆有送往阿斗手中。

    所以阿斗对汉中的战况,也是清楚得很。

    他闻言就是一笑:“有道是兵贵神速,这曹贼行于子午谷已有近月,路程却不过一半。”

    “吾车驾行于金牛道不过一月,犹觉得困顿,况乎曹贼?这贼人即便是能到达汉中,只怕早已兵老师疲。”

    “谷口又有丞相亲领精兵严阵以待,到时我大汉只怕又是一场大胜。”

    说罢,又问道:“陇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前些日子说冯永领兵出萧关,现在有消息了吗?”

    杨仪知道丞相曾有意让天子缓行,哪知天子却是置若罔闻。

    再想起丞相为了天子安危,每日皆要细览军中之事,实是劳累。

    如今再看到天子对汉中战事这般态度,却又对远在北边的冯永过于关心,心里实不是滋味。

    “回陛下,尚无消息。想那曹真,领大军南下汉中,欲侵我大汉疆土,故汉中才是胜负之地。”

    “至于冯永,不过是牵制关中曹贼罢了。成固可喜,败亦无妨,陛下无须太过关心。”

    阿斗碰了一个软钉子,有些讪讪。

    倒是张星彩,看到杨仪这般模样,当下眉头就是一皱,甚是不喜此人:

    “吾虽妇人,亦曾听过以正合,以奇胜之语。况冯君侯极善领军,麾下皆是虎狼之士,此次出关之兵,足有两万。”

    “这等精兵,莫说是看作奇兵,就算是当成正兵,那也是可以的,杨长史何以这般小视校尉府?”

    杨仪只当作没有听出张星彩话里的不满,他身为随军长史,丞相以下,就数他最大。

    如今皇帝又没掌权,他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皇后?

    只见他笑道:

    “皇后有所不知,冯永虽号称两万余人出关,但其中多有从陇右召集的胡骑,算不得真正的校尉府精兵。”

    “故在臣看来,冯永能引起长安曹贼的注意,让他们不敢全力南下,那就已经算是大胜之举。”

    “且安定郡本就有曹贼重兵把守,若是冯永与安定郡曹贼纠缠不休,那他兵出萧关,也不过是以攻为守,防备曹贼攻打萧关而已。”

    论起谋略,张星彩自不是逊男儿。

    但她终究是不像关银屏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战事,甚至还能亲自领兵。

    而杨仪本就是随军长史,对军中之事甚是熟悉。

    这一番话下来,竟是让张星彩一时间无法反驳。

    杨仪不敢失礼抬头看皇后,所以不知道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但阿斗却是注意到了。

    小胖子连忙打圆场道:

    “冯君侯所领精兵,即便只有一万,那也不少了。我记得,当初他不过领六千人,就能轻取陇关,重挫张郃。”

    “想那安定贼将,又如何能比得过张郃?也不需要冯君侯攻城掠地,只要他能挫败安定贼人,想来长安那边,就会有所注意。”

    “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杨长史方才所说的大胜了。”

    看到杨仪还要说话,阿斗又连忙说道,“当然,冯君侯那边,终究算是奇兵,最后这一场战事最后如何,还是得看丞相这边。”

    好了,这一番话说下来,两边都照顾到了,张星彩和杨仪终于停止了在这个事情上的纠缠。

    阿斗趁机借口说车马劳累,需要休息。

    杨仪便领着天子车驾入南郑,把帝后安排在早就建好的行宫里。

    等安排好这一切,他又顺着双南大道赶回成固向丞相汇报。

    “丞相明明上了密表,让天子暂且缓行,如今天子不但不从,反而有意加快行程来到汉中。”

    杨仪面有忧虑之色,“丞相,如此一来,我们必须要更加谨慎,以保天子安全。曹贼势大,我们却要束手束脚……”

    诸葛亮的胡须已经变得花白,他佝偻着身子,趴在案几上,眯着眼,仔细地观察汉中舆图。

    虽然这张图他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早已了然于胸,但他每天还是要观摩一遍,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细微之处。

    听到杨仪的话,他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

    “天子已经长大了,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况且,天子亲临汉中,军心大振,这是好事。”

    “更重要的是,若天子没有必胜之心,如何会不顾劝告,执意赶来汉中?”

    “昔孝武皇帝两次从萧关出塞,耀兵胡地,当今陛下,总算是有几分汉家天子的气概。”

    诸葛亮说到这里,抬起头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眼睛,苍老的脸庞上竟是有几分欣慰之色。

    杨仪没想到丞相竟会说这番话来,只听得他说道:

    “某观天子,似乎倒是没想到这一层,怕是皇后鼓动……”

    诸葛亮眼中闪过精光,看向杨仪。

    杨仪顿觉得压力倍增,下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皇后……也是为了陛下好。此战若是能胜,陛下的声望,就算是真正立起来了,这是好事,好事……”

    诸葛亮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有些疲倦之色,闭上眼靠到椅子上,“去,把魏延给我叫过来。”

    杨仪本来想说的就是这个,没想到丞相居然会主动自己说出来。

    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丞相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听到丞相的吩咐,他只得应了声“诺”,然后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魏延过来了。

    “丞相。”

    “曹贼那边的情况,什么时候能查探清楚?”

    连日大雨,不但让魏军难以行军,同样也让汉军这边难以查探魏军的真实情况。

    魏延久在汉中,又曾仔细研究过子午谷,熟知地形。

    此时却也是有些无奈:“回丞相,山路难行,雨雾遮谷,探子实是难以知道真实情况。”

    “想办法!我们必须要知道曹贼究竟有多少人!”

    诸葛亮睁开眼,略有烦躁地说道。

    曹真号称五十万人马,但实际究竟有多少,到现在都还没能确定下来。

    无他,此时的子午谷,要么是下雨,要么是雾气蒸腾,探子根本没办法目测出来。

    更重要的是,魏军的动作实是让诸葛亮觉得有些古怪。

    慢,实在是太慢了!

    虽然路途难得,可是他们走得实在是太慢了。

    也不知道他们在半路上磨蹭什么?

    “天子已经到了汉中,此事不查清楚,我心中不安。”

    诸葛亮说着,拿出一样东西,“此物,我暂且借你。”

    他所拿出的,正是从冯永手里黑来的价值五十万的望远镜。

    “末将明白!”

第0814章 危险悄至

    大汉天子亲临汉中,让汉中军民士气大振。

    但凡事有利则有弊。

    对诸葛亮来说,如何保证天子安全,则成了凌驾于此战之上的最重要事件。

    大汉丞相拿出这等价值连城的宝物交到魏延手中,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探子查不清魏军的情况,你就给我顶上去。

    天子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魏延明其意,马上召集了人手,从子午谷南端出发,前去寻找魏军。

    事实上,即便是有望远镜相助,想要从远处探清魏军虚实,那也是很难的事。

    云雾蒸腾其上,借助望远镜,亦只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旌旗与竖立起来的哨塔。

    不过魏延被丞相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查探出魏军的情况。

    当下便引着人,悄悄地靠近了魏军营寨,寻了一个靠近魏军的高处仔细观察。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让他看出了一点端倪。

    他不敢怠慢,又连翻过两个小山,一路看过去,终于确定:曹贼在多处立了旌旗,却是没有相应的人数。

    简单来说,那就是虚设旗鼓。

    这点的把戏可能蒙得了别人,但魏延领军多年,只待能看清对方营寨里头的情况,第一眼就觉得有些古怪。

    然后再仔细多处观察,心里便了然这古怪之处。

    他不敢怠慢,连忙退出谷中,回到汉中,向丞相禀报了此事。

    “虚设旗鼓?”

    诸葛亮听到魏延所报,心头“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对。

    “此事当真?”

    “这等事情,末将如何敢虚报?”魏延回答道,“吾观那曹贼,最多不过三万,少则两万。”

    “丞相,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曹贼情况,何不想法子破之?”

    诸葛亮摇头:“子午谷难行,贼难至汉中,汉中亦难往贼处。吾所虑者,乃是曹真现在何处?”

    诸葛亮走到沙盘跟前,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忧虑之色。

    “莫不成那曹贼欲行丞相旧事,以一支疑兵吸引我等注意,实则自荆州溯汉水而上的司马懿才是主力?”

    魏延想到了一个可能。

    司马懿正沿着汉中逆流而上,南乡早已有报。

    只是如今汉中大雨,汉水暴涨,行船困难,行程极是缓慢。

    诸葛亮摇头:“不可能,进军汉中,对于曹贼来说,乃是国之大事,曹真不可能不亲来。”

    “且若是司马懿乃是此次侵入汉中的大军,那倒是省事了。昔日南乡沿着汉水多筑坞堡,我大军又在南乡旁边,何怕之有?”

    诸葛亮越说,脸上的忧虑愈甚。

    这时,只听得军士来报:“陛下已至。”

    成固县因为就在南乡旁边,所以在几年前,就被冯永当成了南乡工坊的粮食供应基地。

    故双南大道是从南乡开始,先至成固,然后到达南郑。

    天子车驾从南郑出发,可以直接沿着大道到达成固。

    阿斗与皇后早就听说过双南大道的大名,如今能亲自行于这等人工石大道上,一路止不住地惊叹。

    张星彩不好进入军营,便留在成固城内。

    “相父,这汉中,看起来当真是比锦城还要好。”

    阿斗入营中见了诸葛亮,仍是一脸的兴奋,“道路平坦,不拘是行车乘马,亦或者是行路,皆是通畅无阻。”

    “听闻这大道在早些年就已经建好,为何不在锦城那边也铺这么一条大道?”

    诸葛亮苦笑:“陛下,这路好是好,但造价亦不菲。老臣亦曾让冯明文修一条从南郑至沮县的大道,他一开口就要大汉三年的赋税。”

    “三年?!”

    阿斗吓了一大跳。

    如今大汉一年赋税折合能有两百万缗,三年……阿斗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那不就是六百万?

    皇帝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暗道这冯明文当真是大胆,敢对相父开这么大的口。

    “那……那相父是答应了?”

    阿斗好奇地问道。

    他在南郑呆的这些日子,当然是知道从南郑也有一条大道直达沮县。

    虽说是没有双南大道这般好走,但也算是一条难得的官道。

    “大汉哪来的这般多钱粮?”丞相失笑道,“后来老臣以免除南乡所有赋税为代价,又让他以工程队代替徭役。”

    “最后还补了一部分钱粮,这才算是修了出来。就连同重修从锦城到汉中的金牛道,亦是同此法。”

    “不过金牛道因为关系到不少人家的生计,故朝野上下倒是鼎力支持,修的倒是顺利。”

    听了相父之言,阿斗心里不禁暗道:

    这冯明文散财有道,这敛财亦是有术啊!大汉府库这些年日见丰盈,怪不得相父这般纵容他。

    阿斗这边正在想着,只听得诸葛亮又问道:“陛下,曹贼进犯,这成固极有可能会成为阵前,陛下何故亲身犯险?”

    “哦,哦,相父不提,我还差点忘记了!”

    一说起这个,阿斗顿时又是一脸的兴奋,只见他压低声音:“相父,四娘,呃,就是宫里的尚工从陇右传来消息。”

    “冯明文领大军出萧关,已经派关索连破乌氏城与泾阳城,如今正进逼安定郡治。”

    诸葛亮听了,身子猛然一震,竟是失声叫道:“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

    阿斗搓了搓手,脸上的兴奋一直就没消失,“听说冯明文还单领骑军,前往月支城,也不知现在战况如何?”

    “若是月支城一破,则安定郡治临泾必入我大汉之手……”

    他自顾自地说着,哪知一的抬头看到相父,却见对方脸色苍白,呆立当场。

    “相父……”

    “曹真……曹真意在陇右!”

    诸葛亮却是突然冒出一句阿斗听不懂的话来,他猛地一转身,摊开汉中地图,对比汉中沙盘。

    阿斗看着相父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什么。

    再看到相父的手指有些哆嗦地在地图上不断移动,最后重重地点在一个点上:“这里,就是这里!”

    阿斗定眼一看,只见上头有汧县二字。

    诸葛亮抬着,看向阿斗,“陛下,这张尚工所传消息,是何时过来的?”

    “今早刚出发时……”

    张星忆与宫里一直有联系,消息从未断过,所以皇帝得到陇右的消息,要比陇右都督府正式公文的消息快上半日到一日。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毕竟公文需要先盖校尉府的大印,再到冀城盖都督府的大印。

    只是阿斗不明白为何相父听到这个消息,就脸色大变,“相父,冯明文大破贼人,难道不是好事么?”

    “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诸葛亮脸色仍是极为难看,“陛下,曹真扬言从子午谷进军,实不过是打着他的旗号的一支疑兵。”

    结合魏延探得的消息,诸葛亮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他就枉为大汉丞相了。

    “冯永破进逼临泾,都没遇到曹真,那么曹真最有可能的,就只可能会在汧县。”

    从汧县往西,就是进入陇右的关陇大道,那里陇右最重要的关口——陇关。

    同时除了陇关,从汧县还有一条山路,直通略阳。

    这条山路虽不如关陇大道那样好走,但仍可以行骑军。

    张郃当年就是从这条翻山过来,让北伐大计差点功亏一篑。

    倘若曹真秘密集结大军于汧县,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要从汧县进军陇右。

    陇右没有传消息过来,唯一让曹真想不到的,可能就是汉中的连绵大雨。

    汉水的暴涨,让司马懿没有及时到达汉中拖住汉中大军。

    所以他在等。

    想到这里,诸葛亮冷汗直流。

    陇关虽然险要,但不是万无一失的。

    如今冯永这支战略机动部队远在安定,陇右都督府三万人马,既要东拒曹真大军,又要防止凉州生变,压力极大。

    “来人!”

    诸葛亮已经顾不得在场的天子,他转身大声叫人。

    “见过丞……陛下,见过丞相。”

    参军李遗随时在门外听令,此时听到丞相呼叫,连忙进来。

    “去,派人去路上,若是看到从陇右派过来的公文,马上加快送过来。”

    李遗看到丞相面有焦虑之色,连忙应下,急步出去。

    “让杨仪过来!”

    诸葛亮一边说着,一边坐下,开始手写急信。

    待杨仪进来后,还没说话,诸葛亮就递给他一封手令:“立刻传给陇右,让冯永从安定退回来!快!”

    “让姜维进来!”

    姜维进来后,只听得丞相吩咐道:“吾予你一万人马,你速前往陇右,听从赵老将军的调遣。记住,必须尽快赶路,不得有半点耽搁。”

    看着相父一次又一次地急促叫人进来,阿斗终于也开始担心起来。

    待诸葛亮安排完毕,阿斗这才壮着胆子问道:“相父,陇右有险乎?”

    诸葛亮目光再次落到沙盘上,摇了摇头,“本来是陇右有险,但现在应当无事。”

    阿斗这才松了一口气。

    哪知诸葛亮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差点跳了起来:“现在要担心的,是冯永。”

    “冯永手中有工程营,极善攻城。校尉府破乌氏城与泾阳城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十日前,我怕只怕,此时冯永已经攻下了安定。”

    “安定城一下,关中定然震动,曹真本是欲从汧县攻陇关与略阳,我怕他知道安定的消息后,会领军北上。”

    诸葛亮耐下焦虑无比的心情,仔细地给天子讲述这其中细节:

    “从汧县北上,有一条回中道,直达萧关。此道曾被孝武皇帝下令大修,乃是平坦大道,可行大军。”

    “若是曹真从回中道北上,攻伐萧关,兼断冯永后路的话……”

    说到这里,诸葛亮再也说不下去了。

    阿斗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不是傻子,就算看不懂地图,也能看得懂沙盘。

    若是冯永当真已经破了临泾,那就算是深入敌境。

    到时如不能及时返回,只怕就要被堵死在陇山的那一边了。

    “曹真……会从回中道过去吗?”

    阿斗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相父。

    诸葛亮苦笑:“曹真不是傻子,只要断了冯永后路,则安定不攻自定。”

    这么浅显的事情,曹真身为魏国大司马,又怎么会看不到?

    “此事……是老臣的错!”

    诸葛亮痛苦地闭上眼,“本以为汉中大雨,曹贼大军难行,老臣只想着此番定能大破贼军,却是没想到……”

    大意了!

    真的是太大意了!

    这些年来,大汉太过顺利,让所有人对魏国都产生了一种轻视心理。

    却是忘了,魏国以前可是十倍于大汉。

    即便是换到现在,那也是五六倍。

    光是疑兵加荆州人马,就能拖住大部汉中大军。

    而曹真,则可以从容地布置重兵,袭击陇右。

    阿斗这一回,兴冲冲地来到军营中找相父,却是挨了当头一个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

    在外头等候的张星彩看到阿斗失魂落魄地回来,当下就是大吃一惊:

    “陛下脸色为何这般差?”

    阿斗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四周,挥一挥手,“尔等都下去,没有吩咐,不得靠近。”

    屏退了左右,阿斗这才把军营里相父对他所说的事情告诉了张星彩。

    “冯永有险?”

    饶是张星彩谋略过人,此时乍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亦是乱了方寸。

    “还不一定。”

    阿斗看到皇后慌了神,连忙安慰道,“相父还说了,此事只是他的猜测,尚不一定是事实。”

    “陇右没有消息传过来之前,皇后还是不要乱传出去,免得乱了人心。”

    张星彩点头,她自是知道轻重。

    只是相父才智过人,听到陛下说相父已经派了人马前往陇右支援,那么此事十有**就已经是真的。

    只见张星彩咬牙道:“这般说来,这一回,冯明文是替陇右担了危险?”

    阿斗点头,脸上尽是忧虑之色:“冯明文太过善战,破贼过速……”

    “陛下这说的什么混话呢!”

    明明是这种让人无比担心的时候,听到阿斗说出这般话来,张星彩当真是又气又笑。

    只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在妾想来,那冯明文惯断人后路,想来定会注意自身后路,即便校尉府大军逃不脱,他也定有办法回来。”

第0815章 微径南通

    虽说皇后安慰自己,说冯永必定可以全身而退。

    但她左思右想之下,仍是不放心地说道:

    “不行,吾得写一封信给四娘,让她设法转交与关家女。”

    阿斗不明白地问道:“皇后为何又要写信给关家女?”

    张星彩绞着手,显示出心中的紧张:“妾就是想让关家女明白,大汉可以无校尉府,但断不可无冯永。”

    “倘或此次冯永当真有险,即便是把校尉府的大军全部留给贼人,也要让她把冯永安全带回大汉!”

    想当初荆州之失时,关银屏仍能突破重围回到蜀地。

    此战还有校尉府的虎狼之士为其所用,只要她想要突围,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怕就怕她存了死战之心,让冯永也陷于死地。

    想到冯永那边领着两万人马,便能吞下有曹贼重兵防守的安定,张星彩不禁又是气又是恼:

    “他那么善战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厉害?他手底下那般多出众的将军,只管让他们去就是,非要自己亲自领军上阵?”

    “此战过后,陛下还是想着法子向丞相言明,让冯永以后还是尽量不要亲自上阵才是。毕竟阵前刀剑无眼,生死就在一线。”

    如今凉州已是大汉囊中之物,按照大汉目前的方法,只要经营好凉州陇右与汉中,大汉就能处于不败之地。

    到时候慢慢蚕食关中,何愁大业不成?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冯永必须活着的情况下,而且是活在大汉的情况下。

    如果冯永阵亡,那么牵扯到大汉各方利益势力的兴汉会就会直接崩盘。

    如果他被生俘……

    张星彩已经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冯永恶贼,殊是可恶!吾若能擒之,必枭其首,斩其肢,非此不能解吾之恨!”

    张星彩把冯永当成了国之宝贝,但在曹真眼里,却是个恶贼之首。

    当年陇右之战,就是此贼袭取了陇关,让关中大军不能及时救援陇右。

    又是此贼,在街亭挡住了张郃,把大魏夺回陇右的最后一点希望抹杀掉。

    曹真每每想起此事,就咬牙切齿,夜不成寐。

    安定一失,若是自己再按原计划袭击陇右,到时那冯贼定然会从北而下,冲击汧县。

    曹真想到这里,脸上尽是愤恨之色,只见他咬牙道:

    “既然此计不成,那冯贼你就等死吧!”

    想到自己若是能诛灭此獠,不但能报失陇右之仇,还能为大魏斩掉蜀虏一臂。

    双眼充满恨意的曹真当下不再犹豫,立刻传令:

    “来人,立刻整军北上!”

    本来已经做好了随时翻过陇山的魏军,如同潜伏巨蛇从冬眠中醒来,伸展开它的身躯,昂首向北,急促蜿蜒而去。

    许昌、汉中、汧县虽然离安定有远有近,接到安定消息的时间也各有不同。

    但阿斗的话还是说对了。

    冯永破城速度太快,快得让离安定最近的曹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汉中才刚刚往陇右派出增援时,汧县的曹真也只是才领军走到半路。

    而冯永此时,早已在临泾城开庆功宴了。

    只是曹真心怀恨意,满心想要复仇,驱使全军急促赶路,待镇守萧关的马岱发现南边有大军袭来时,曹真已经离萧关不到两日的路程。

    他心如火焚,他连连派出快马,往东通知冯永,又往西向都督府求救。

    两日后,魏国大军以绝对的优势兵临萧关城下,马岱站在关门上看,脸色惨然:

    冯永啊冯永,此番吾能守住萧关已是大幸,却是没办法帮你了。

    很明显,曹真就是要硬吃掉安定的所有汉军。

    什么归师勿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

    事实上,当正在与安定士吏加强联谊的冯永,听到自己的后路被断时,一时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曹真……不是在汉中?”

    冯君侯昨夜里刚参加完另一场宴席,还拿出了自己军中珍藏的蜜酒与安定士吏共饮。

    宴席上,冯君侯在醉意朦胧中,还大方地答应了明年一定会加大对安定的红糖供应。

    没办法,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就这玩意最是紧俏。

    因为红糖的产量实在是太少了,如果不是加以控制流向,只怕蜀地就能把所有红糖自己内部消化完毕。

    所以冯君侯的这一个承诺,让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只觉得喝到嘴里的蜜酒竟是如红糖那般甜美。

    主客尽欢后,冯君侯又是趁着酒兴,与关郎君彻夜长谈,当真是好不得意。

    有道是乐极生悲,估计是老天爷看不惯此人如此堕落**,大清早还没等他睡醒,亲卫就闯进帅营,递给他一个紧急军情:

    “君侯,萧关急件!”

    十月的安定,天气已经开始微微变冷。

    盖着绒毛毯子的冯永勉强睁开眼,接过急件,撕开一看,当下就吓得冷汗直冒。

    睡在里头的关姬翻了个身,闭着眼慵懒地问道:

    “什么军情?”

    “曹真领着大军在回中道出现了,看样子是要攻打萧关!”

    “萧关?”关姬呢喃了一声,下一刻就猛地睁开眼,“萧关!”

    “是。”

    冯永坐起来,把急件递过去。

    关姬急忙接过,跟着坐起来,也不顾细绒毯子从她肩上脱落下来。

    反正能直接闯入帅营的女亲卫,有些事情是不用避的。

    看完后,关姬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曹真……曹真不是在汉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萧关?”

    冯永先是对着亲卫吩咐一声:“去,击鼓,让所有将军都到营中议事,军中此刻起,进入紧急战备。”

    等亲卫出去后,冯永这才掀开毯子,一边穿上戎衣,一边面色铁青地说道,“现在谁也不知道曹真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但这个问题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话虽是这样说,冯君侯看起来仍是足够冷静。

    但实际上他心里却是慌得一匹。

    mp的没道理啊,老子明明记得历史上曹真就是走子午谷了,然后还在里头淋了一个月的雨,最后不得不退兵。

    北伐那几年的历史,我记得最是清楚不过了。

    怎么现在他会跑到萧关那里去了?

    也幸好冯永这些年来,戎马倥偬,见惯生死,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新兵蛋子。

    不能不冷静啊,现在他就是三军主帅,若是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么校尉府这两万多人马就要全丢在安定了。

    关姬跟着起身穿衣,眼中尽是忧虑之色:“曹真此番,连丞相都瞒过去了,只怕所图不小。”

    “说说,曹真这一回,处心积虑,究竟是想要图什么?”

    冯永一身戎装,站在巨型沙盘面前,身后还挂着一幅大型地图。

    军中所有将领分列两旁,脸色皆是凝重无比。

    后路被断,这对于任何一支古代部队来说,都算得上是灭顶之灾。

    他们现在没有一人出现慌乱之色,除了自身的军事素养以外,最重要的,是身为主帅的冯君侯脸色平静,语气淡然。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主帅的掌握之中。

    “莫不成那曹贼,早知兄长要出兵东出萧关,所以这才设下了这等计谋,就是想要截击兄长?”

    赵广心直口快,又没有什么顾忌,当下便第一个开口说道。

    “断然不至于。”关姬是除冯永以外第一个知道的消息,她早就考虑过这个可能。

    “曹真没有那个胆气,敢拿整个安定来做君侯的诱饵,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敢,也不可能等君侯全部拿下安定之后才会出现。”

    魏法严峻,失地是要受到重罚的。

    更何况是故意失去一郡之地?

    这种授敌以威胁长安的险地,变故太大,就算制定的计划再严密,谁能保证后面不会出什么漏子?

    真要来个弄巧成拙,那就是相当于把关中拱手相让。

    “关将军的意思是,曹真本来就是想偷袭萧关?这一次是凑了巧?”

    抛去与冯永的各种关系不说,张嶷是校尉府军中最有能力的人物,同时也是冯永最为看重的将领。

    他以怀疑地目光看向关姬。

    关姬轻轻摇头,脸上亦有不解之色,略有迟疑地说道:“有这个可能,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直看着沙盘沉默不语的冯永突然轻轻一笑,“当然不对。就像关将军方才所说的,若是曹真当真要偷袭萧关。”

    “那么他就应当是时时关注安定这里,而不是等安定丢了才过来。”

    “更何况,他直接在安定布置大军不好么?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打下安定?”

    赵广略有烦躁地挠挠头,“这也不对,那也不是,那曹贼为何又这么凑巧出现在萧关下?”

    冯永却是卖了个关子,他点了点某个角落:“石仲容,你来说。”

    才刚刚投靠了冯永,就遇到这种事情的石苞,正在自艾自怨地把自己躲在最角落:

    本以为遇到了关将军,就会转运,没成想自己倒霉到这种程度,竟然把所有人都带入了绝境。

    他悄悄地躲在角落里,就是不想让人记起注意到他。

    没成想冯君侯极是眼尖,一下子就把他叫了出来。

    “啊,君侯,君侯,这个真不关我事,我也不想这样的!”

    石苞一个激灵,连忙叫道。

    于是大伙皆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个新人:你这个话是几个意思?

    看到这家伙这么个不争气模样,冯永也不禁深深地疑惑起来:我特么不会真看走眼了吧?

    “汝身为军中参谋,这等出谋划策之事,正是你的本职,怎么叫不关你事?”

    要不是让暗夜营仔细盘查过这个家伙在安定的所有活动轨迹。

    还有这时代的奸细手段太过原始。

    冯永几乎就要怀疑他就是曹贼精心打入自己内部的奸细。

    “你初来时,曾与我有言,若是你为曹贼谋划,当如何入侵陇右。”

    冯永敲了敲案几,示意道,“你觉得,曹真此次所为,会不会当真就是如你所言?”

    石苞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原来不是怪我的霉运啊!

    他定了定神,这才有心情看向冯君侯面前的沙盘,然后惊叹一声:“此诚军之利器也!”

    冯永额头青筋直冒,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正在霍霍跳动:

    你站在这里半天了,敢情连沙盘都没看到?脑子呢?

    “你这不是废话!”

    赵广不愧是冯永的亲弟弟,当下跳脚道,“兄长问你话呢!不知道事情紧急?”

    石苞吓了一大跳,现抬头看去,果见君侯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某,不是,小人,呃,末将……”石苞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在校尉府的众人面前发言。

    同时旁边还有一个面色不善的冯文和盯着他,更是让他心里发毛。

    “军议当前,像什么样子?”

    关姬面带寒霜,斥了赵广一声,然后又看向石苞,温言道,“当日我亦闻石参谋之言,深觉有理。”

    她又把石苞那天所说的话给众人复述了一遍,然后说道:

    “石参谋既然想过曹贼如何袭击陇右,可见确是腹有良谋,却不知对如今的情况,可有解决之道?”

    冯永隐蔽地看了一眼关姬:不愧自家婆娘,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话。

    既然曹真最初不是为了袭取萧关,又不是以安定为诱饵引自己入彀,那么最有可能原因就是:

    曹真很可能采取了石苞当日对自己所说的办法,以一部分兵力牵扯住汉中,然后再以大军袭击陇右。

    在石苞的计划中,汧县是发起进攻的最合适位置。

    所以曹真领大军从汧县过来,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众人得知石苞当日所提的计策,皆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同时看向石苞的目光终于带上了一丝钦佩。

    而石苞则是感激地看了关将军一眼,然后这才低头认真地看向沙盘。

    只是他对沙盘还不甚熟悉,在上头找了半天,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下额头又开始冒汗。

    “石参谋要找什么?”

    “汧县。”

    关姬拿着长鞭,点了点沙盘上的一个位置。

    “还有,还有萧关,乌氏城。”

    石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待关姬再给他点出来之后,石苞这才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他指了指乌氏城说道:

    “君侯有所不知,这乌氏城有一山,名曰龙池山,从这里有小道,直通回中道。这曹真大军云集萧关城下,后方必有大量粮草。”

    “若是君侯以大军与曹真相持,再遣一队精兵,从此小道出发,断其粮草,即便不能大胜曹真,亦能逼其退兵。”

    听到石苞这番话,冯永一下子就瞪大了眼:你还真有办法?

    “这龙池山有小道通回中道,你是如何得知?”

    冯永忍不住地问道。

    计毒莫过于绝粮,若是石苞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曹真这一回,说不得就是要给自己送一波人头。

    石苞憨厚一笑:“不敢瞒君侯,末将这些年,走过不少地方,听到的地方传闻亦不少。”

    “这乌氏县龙池山,其实曾在方望所著的《辞谢隗嚣书》曾有提起,故小人去年还曾专门去那里瞻仰了一番。”

    很不明觉厉的样子……

    冯君侯沉吟了好久,这才问道:“方望是谁?”

    这隗嚣我知道,就是当年王莽乱汉时割据陇右和凉州的人物。

    可是这方望……我没听说过啊!

    石苞看着冯永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思考此计的可行性,却是没想到对方竟是问出这个话来。

    他差点被口水呛,只好给冯文盲解释道:

    “君侯连方望……咳,方望便是,呃,当年隗嚣被推举为上将军,便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以为军师。”

    “后隗嚣欲归伪帝刘玄(更始帝),方望以为刘玄未知能否成事,劝之不听,便辞谢而去,故有《辞谢隗嚣书》一书。”

    “书中有言:乌氏有龙池之山,微径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奇人。末将曾到彼处,亦是存了访奇人的心思。”

第0816章 抉择

    句扶最是稳重,他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按末将看来,这曹真来得也太快了。”

    “君侯才打下安定没几天,他就已经出现在萧关下面。万一是魏国伪帝授意曹真以安定为诱饵……”

    关姬摇头:“正是因为他来得太快,所以这个解释才合理。”

    她点了点安定东南边的新平郡,“据胡遵所言,他在得知月支城丢失以后,就已经派人去长安救援。”

    “所以鲜于辅本意应该是来临泾的,只是临泾不战而降,他只能退而守新平郡。”

    “鲜于辅得知安定失守,定然会派人通知曹真。”

    关姬说到这里,又点了点萧关南边的汧县,“按石参谋的说法,曹真一开始就没在子午谷,而是秘密集结大军于汧县。”

    “所以曹真知道安定失守的时间,应当是在我们进入临泾四到五天之后。”

    “君侯这十来日,一直在安抚安定士吏,同时还要防备新平郡的鲜于辅。”

    “曹真则是趁这数日,从回中道北上。算算时日,正好都对得上。”

    关云长作为季汉当年第一统帅,自有过人之处。

    在关老君侯的言传身教之下,关姬这才得了虎女之称。

    她在别的地方不行,但在军事方面,却是眼光独到。

    这一番剥丝抽茧下来,丝丝吻合。

    既然她都这么肯定了,那么身为她的阿郎……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于是冯君侯关心地问向石苞:

    “那条山径,可常有人走?”

    若是常有人走,则说明为人所熟知,那么曹真就极有可能会提前防备。

    石苞连忙回答:

    “回君侯,龙池山乃是奇人所居,若是常有人走,那奇人又岂会愿意居于彼处?”

    “这倒是个好办法。”冯永摸了摸下巴,“若是像攻打安定那样,我们兵分两路,关将军你带着大军,守好乌氏城,然后我再带着人……”

    “不行!”

    “君侯不可!”

    还没等冯永说完,别说是关姬,就连张嶷等人也是异口同声地反对。

    “绝对不行!”

    关姬面带严厉之色,盯着冯永,“曹操当年惯断人粮道,曹真早年就跟从曹操,又岂会不防备这一点?”

    “故偷袭粮道之事,可尝试之,但绝不可寄望于此。”

    夺取安定时,阿郎可以带兵去月支城,那是因为他带着骑军,同时还有游侠和胡人带路。

    就算有事,亲卫营的人也可以带着他跑回来。

    但此次不一样。

    此去袭扰魏军粮道,成则可逼曹真退兵,不成则有无回之险。

    关家虎女怎么可能会让自家郎君去冒险?

    说实在的,对于此战,谁也不敢说有十足把握。

    前头有曹真优势兵不说,安定后方还有鲜于辅大军虎视眈眈。

    而安定新降之军,降服之日尚短,人心不稳。

    若是局势安稳还好说,只要稍有不对,再次哗变也是很简单的事。

    所谓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虽然相隔千里,但当年锦城的张家文和关家武,都有着一个共同的观点:

    校尉府的大军可以丢在安定,但冯君侯绝不能落入贼人之手。

    “君侯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要安坐主帅之位,无论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底下的人就会有主心骨。”

    关姬瞪向冯永,“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兵行险招,本就是不得已而为之。以堂堂正正之师败敌,方是正道。”

    “我校尉府,有甲骑,有陌刀,有重弩,更有天下仅见的精兵,君侯一呼,胡骑影从。”

    “即便不能退敌,亦可自保。何时要到了君侯亲自涉险的地步?君侯养兵千日,用兵正当其时。”

    正是因为手头有这么多精兵强将,关姬这才有信心,即便此战败了,她亦能带着自家男人逃回陇右。

    冯君侯被自家婆娘在众将面前落了好大的面子,当下脸上就是有些挂不住,强自辩解道:

    “两军对决,有关将军你就足矣!且此次大战事关重大,军中各将,皆需配合组八阵图,不得离开。”

    “唯有暗夜营与亲卫营,可全部抽调。不由我前往,当由谁任之?”

    关姬懒得理这个男人,她的目光扫过下边,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

    “霍绍先,汝敢任否?”

    霍弋自入护羌校尉府后,先是被下放到陌刀队任见习校尉,转正后又被派到工程营,骑军营等,基本校尉府的所有营队都转了一圈。

    此次出来,他要协调胡骑义从军和后勤。

    反正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没办法,霍弋是皇宫里出来的,自然是张小娘子的坚定支持者。

    而校尉府军中事务的实际掌管者是关大妇。

    霍戈想要像赵广张嶷等人那样,固定领有一营,除非冯永亲自出面。

    只是关姬管军事,张星忆管政事,这是一种默契。

    冯永也不好打破这个平衡。

    当然,他真想要打破,也不是不可以。

    但那就是明显在偏袒小四……

    后果嘛,可能会比较严重,比如说冯家大妇会炸毛。

    霍弋也知道自己的尴尬位置,但他倒是不着急,因为他还年轻。

    至少比起兴汉会里的大多数人,他的起步已经很高了。

    再加上校尉府里的事物都是外头学不到的学问,正好能让他沉下心来多多学习。

    只要有了校尉府里的经历,以后就算是出了校尉府,那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历和学识。

    所以在此次军议上,他也和石苞一样,悄悄地寻了一个角落,准备聆听各位前辈大佬的发言。

    没曾想,关将军竟是点了他的名。

    霍戈下意识地就是站出来,立正道:“末将定不辱命!”

    然后这才意识到不对:我终于可以单独领一军上阵了?

    一念至此,霍戈心头就是激动起来。

    虽然只是暂时的,但那也是单独领军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关姬会把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给他。

    霍戈身为大汉皇室的铁杆,又是年青郎君,正值热血年纪,自然是不甘寂寞的。

    大汉兴复在即,男儿自当建功立业!

    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又岂会错过?

    至于危不危险……就现在这种情况,正面与优势兵力的曹贼相争,难道就不危险了?

    “好!”

    关姬看向冯永,“君侯,派出去的偏师,不知如何安排较为妥当?”

    冯君侯在不知不觉间,就被自家婆娘夺了军议的主导权。

    而且看起来,这婆娘在未来的大战中,准备是要自己当个吉祥物。

    再想起自己授予她的帅剑还没收回来,看样子目前是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冯君侯不禁就是啧了一下:

    “暗夜营善于潜入偷袭,此去正好发挥长处,再加上亲卫二营,还有无当营,营中多有善走山路,也可以抽调一部分。”

    暗夜营是冯永按后世的特种作战科目训练出来的营队,潜入偷袭杀人放火扰乱后方大搞破坏,那是相当拿手。

    这一回肯定是要派出去的。

    关姬点头,“君侯的安排,甚是周全。”

    然后她看向句扶:“句将军,到时烦请你安排一下。”

    “诺。”

    句扶连忙抱拳道。

    关姬再看向石苞:“石参谋,霍将军领军前去袭扰曹贼粮道,到时还需你带路。”

    “诺!”

    石苞连忙应下。

    关姬看向剩下的诸人,眼神凌厉:

    “此战,关系到我校尉府大军的存亡,同时也是大汉收复关中的重要一步,还请诸位一齐努力!”

    众人哄然答应。

    唯有石苞,看着正有些意兴阑珊地坐在帅位上的冯君侯,暗暗咋舌。

    他从未见过这等事情。

    部下将军竟然可以越过主帅发号施令,而且看起来,其他人还觉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当真是奇事!

    待商议完所有事情,作为主帅的冯永这才重新开口:

    “大伙也不用太过紧张。曹真虽说暂时断了我们的后路,但他同时也要面对陇右与我们的夹击。”

    “同时汉中的丞相肯定也会想法子出兵,逼曹真退兵。”

    “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咬牙挺住曹真与鲜于辅的夹击,只待时日一长,曹真肯定会比我们先受不了。”

    鲜于辅到时候肯定会呼应曹真的行动,南北夹击自己。

    而自己的兵力本就比曹真劣势,肯定不能再分兵。

    所以南边主要还是要靠胡骑义从军,还有新降的魏军。

    魏国大司马曹真亲领大军,兵临萧关下,直接截断了安定与陇右的联系,这个消息瞒不住,而且冯永也没想着瞒。

    校尉府内部开完军议,冯永便进入临泾城,与胡遵秘密交谈了一次,内容不为外人所知。

    在交谈过后,冯永便领着大军返北,准备与曹真相争。

    而胡遵,则开始接手安定南边的防守。

    城头变幻大王旗,安定的局势变化太快,快得让人有些根本没有办法反应过来。

    原泾阳守将胡守将才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又不得不再次开始奔波起来。

    “将军,你叫我?”

    胡守将面色发红,一开口就是一股酒味喷出来。

    站在城头看着南边的胡遵微微皱眉:“大白天的,你喝酒了?”

    胡守将苦笑:“都是旧人情,不得不赴宴。”

    胡遵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颇有些讽刺地问道:“他们又打算做什么?”

    胡守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都是些叙旧的话……”

    “叙什么旧?魏国的旧日恩情?”

    胡遵嘴角的轻蔑之色退去,脸上再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

    胡守将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呐呐道:“将军,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由不得自己……”

    胡遵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就连我,有时候,亦是由不得自己。”

    胡守将看到胡遵这般说,心头一动,试探着问道:

    “将军,你觉得,此次情况究竟会如何?”

    “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他们要问的?”

    胡遵反问了一句。

    胡守将不能言。

    胡遵也不为难他,径自递给他一张纸:“临泾的牢房有些太过空荡了,你按着这个名单,把这些人送到牢里去。”

    胡守将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当他看清上面的名字时,脸色终于变得全白了。

    因为方才请他喝酒的人,几乎都在这上面。

    上头甚至还有一部分是胡氏一族的人。

    “将军,这,这是何意?”

    胡守将拿着纸的手有些哆嗦,他只觉得这薄薄的一张纸有千斤重,让他差点拿不住。

    “你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就行。”

    胡遵也不解释,“放心,该明白的,都会明白。还有,若是有人想主动进去,你尽管把他关进去就是。”

    主动入牢中?

    胡守将更加不明白了。

    这世间还有这种人?

    魏国将军夏侯霸在与冯永交谈之后,本来已经可以有限度地在一个小院子活动。

    哪知这事一出来,又再被投入了牢中。

    然后他就看到一批人随了自己的后尘,被士卒押送入牢中。

    “这是何意?”

    当夏侯霸看到胡遵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时,不禁奇怪地问道。

    “不过是些欲叛汉归魏的人家罢了。”

    胡遵嗤笑一声,“冯君侯领军前来,他们表面愿意归顺大汉,现在听说魏军势大,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密谋重归魏国。”

    “这等时候,自然是要他们先拘起来,也免得坏了事。”

    胡遵一边说着,一边帮忙摆好食物,“夏侯将军,冯君侯临走前,特意交待了我,要好好照顾好将军。”

    “只是眼下这个时候,不得不让将军受些委屈,还请莫怪。”

    夏侯霸倒是不介意:“战败被俘之人,不丢性命,已是万幸,何来委屈之说?”

    然后他看向胡遵:“胡将军当日不得已降了冯永,乃是身不由己。如今大司马领大军前来,冯永势穷,必不能守。”

    “将军何不重归大魏,将功补过,某可在大司马面前做担保人,如何?”

    胡遵脸上现在苦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牢房里头:“夏侯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像那些人一般?”

    “某好歹也是世家子,总是要些脸面。降过一次,已为人所笑,若是降而复叛,天下人又如何看某?”

    夏侯霸轻叹一声,知其心意已决,便不再劝。

    “闻夏侯将军之言,看来是不看好冯君侯能守住安定?”

    胡遵又问了一句。

    “冯永就是再善战,他有性命逃回陇右就算不错了。”

    夏侯霸摇头,“单单是应付北边的大司马,只怕他就力有不及,更何况南边的鲜于将军,也算是位老将。”

    他看向胡遵:“胡将军觉得自己能挡住鲜于将军几日?”

    胡遵面容惨然:“无论几日,某也已决意死守,再无生还之念。”

    临泾是安定的郡治,城高池深,再加上冯君侯留下的胡骑义从军,兵力倒是充足。

    按常理,守上一个月不是问题。

    关键是守城士卒当中的降兵,人心不稳。

    所以究竟能守多久,胡遵心里压根没底。

    说到这里,胡遵招了招手,胡守将便从外头进来。

    “这位是某的族人,万一临泾城破,刀剑无眼,再加上夏侯将军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到时就由他护着夏侯将军前去魏军营中。”

    夏侯拱了拱手:“谢过胡将军。”

    胡遵摆摆手,再一次指了指牢房里头:“里头的人,有些还是某的族人,下狠手某是做不到了。”

    “万一真有城破的时候,只怕这城里的胡氏一族难逃一劫,到时还请夏侯将军代为说明,放过这牢里的人。”

    夏侯霸深深地看了一眼胡遵,点了点头:“某知道了。”

第0817章 擒贼

    当初关姬为了吸引泾阳和临泾魏军的注意,特意让工程营的人足足砸了几天的城。

    乌氏城向着萧关方向的城墙,现在也就是把当初的石块泥块收拾了一下,现在没有时间修补。

    所以曹真不去萧关,而是北上到达泾水后,直接顺着泾水向东南,就算冯永在这里布置有守军,也根本没有机会反抗。

    这样的话,校尉府的大军就会彻底被堵在安定。

    除非冯永能在鲜于辅从后头赶过来包自己饺子之前,冲破曹真大军。

    否则,他就只能是领着大军再次沿着泾水南下,再折向北方,回到泾阳,最后去月支城。

    然后再从月支城翻山越水,北出长城,进入大漠。

    到时就希望自己有霍骠骑的开挂运气,一路寻到贺兰山,再从那里找到路,回到陇右。

    冯永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当他领军一路急行来到乌氏城,发现这里岁月静好。

    别说是魏国大军,就连魏军哨探都没来过这里。

    来到乌氏城之前,希望曹真没那么快就到这里。

    可是当曹真真没有来这里堵死自己时,冯永反而又变得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他一边在乌氏城重新重军,一边向萧关派出哨探。

    反是关姬,却是可以略微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看来曹真当真是如前面所料,他的本意不是要设计君侯,而是想要突袭陇右。”

    虽说前面的猜测说得极是自信,但那有一半至少是在安抚众人。

    如今看到曹真当真如自己所料,关姬这才松了一口气。

    冯永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有些疑惑地问道:“若是换作我,我就会先回头,与鲜于辅配合,把安定的大军吃掉,同时也可以收复安定。”

    “曹真现在这举动,却是让我们有了更充裕腾挪之地,为何?”

    关姬手执长鞭,指向沙盘上的萧关位置:“因为他的胃口很大,既想攻下萧关,又想吃掉我们。”

    “而且他的本意就是要突袭陇右,现在被迫北上,想来至少也要攻下萧关,以作后图。”

    萧关是大汉在陇右山东边唯一关口。

    它也是大汉楔入关中的一颗钉子,无时不刻地在刺激着关中的神经。

    北有萧关,南有陇关,只要大汉拥有这两个关口,随时可以互相配合,冲击汧县。

    反之,若是曹真拿下了萧关,那么就相当于关上了大汉进入关中的一扇大门。

    到时候曹真就可以专心防守汧县,阻止大汉从陇关进入关中。

    “只要夺下了萧关,那么安定自然也可以不战而定。”

    关姬越发地有大将之风,至少在这一场战役中,她已经完全能代入曹真的想法。

    “他现在已经提前暴露了自己,所以留给他攻打萧关的时间比预期的短,他必须抓紧时间做好攻打萧关的准备。”

    “否则等汉中的丞相反应过来,往陇右派了援军,那么他的打算就要落空了。”

    关姬在萧关那里划了一个圈,“纵观安定,能容下十万大军交战的地方,唯一有萧关那一带。”

    安定就是后世陕西甘肃宁夏的相交地带,后世有个很有名的名词,叫陕甘宁边区,安定郡大部被囊括其中。

    这里地势起伏不定,多山多沟,少有平坦大地,不利于大军展开。

    冯永领军出萧关时,与关姬兵分两路,其实也有地形方面的原因。

    曹真究竟领了多少人过来,现在还没有个确切数据。

    但如果他当真是处心积虑地要突袭陇右,那么至少要超过五万人。

    因为陇右的正规汉军有五万人。

    “若是曹真先东进乌氏城,那么他的大军在泾水河谷施展不开,就相当于放弃了自己的优势。”

    “所以他此时肯定是一边做好攻打萧关的准备,一边等着我们前去救援,同时与我们在萧关下的平地上决战。”

    幸好当初关姬说她想留守平襄时,自己没答应,一定要把她拉出来啊!

    冯君侯心里庆幸无比。

    他看向沙盘上萧关东边的那一大片平坦之地,终于露出了笑意:

    “平地决战么?这个法子好!”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要战,那便战!曹真的时间不够,我们的时间也不够,否则等鲜于辅从后头上来,万事皆休!”

    曹真着急,冯永也很着急。

    毕竟谁也不知道,临泾城里头的那些墙头草能挡住鲜于辅多久。

    “传令下去,今日在乌氏城休整一天,明日出发萧关!”

    “诺!”

    众将哄然而应。

    “二郎,你留下。”

    赵广有些不明白为何兄长会单独留下自己,而且还是当着军中各人的面叫他二郎。

    “兄长,可是有什么事?”

    冯永有些疲惫地坐到帅位上,指了指下边的位置,说道,“先坐。”

    看到兄长这个模样,赵广就知道是有重要事情了。

    他有些忐忑地坐下,看向兄长。

    冯永缓缓地开口道,“此战,你手里的甲骑是重中之重,这个时候,尽量不要任何一匹战马出现问题。”

    赵广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

    冯永笑了笑,仰起头,却是说起了题外话:

    “我初战曹贼,就遇到了张郃所领的新五军,听说当时还有虎豹骑的老兵。”

    “后平金城,又遇到了凉州铁骑,这魏国最强的三大骑兵,我已经遇到两个了。”

    “剩下的那个,就是冀州骑兵尚未见过。陇右之战后,曹睿从河北调了不少冀州兵过来。”

    “故在我想来,此时曹真手里应当有不少冀州骑兵。”

    冯永说到这里,看向赵广,“前面两次,我手里都没有骑兵,唯能用陌刀对之。”

    “如今我手里不但有陌刀,同时还有苦心组建的骑军营。故我想圆个愿望,想把魏国的所有骑军都挨个打败,二郎,你可愿意帮我?”

    虽然兄长的语气平淡,赵广却是听得热血沸腾,他猛地站起来:

    “无兄长,则无赵广之今日。昔日皆是赵广依靠兄长,今日赵广能为兄长冲锋陷阵,虽九死不悔!”

    冯永摇头,神情严肃:“我不要你死,你只要帮我打败曹真手里的骑军,明白吗?”

    “明白!”

    两日后,萧关城下的魏军大营里。

    “报!报大司马,东南方有打着冯字大旗的蜀虏出现!”

    正在巡视攻打萧关准备工作的曹真一听,脸上露出了施计得逞后的笑容:

    “这冯贼,终于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我本还以为,他至少也要两日后才能到,没想到竟是来得这般快,传闻此贼善领兵奔袭,果真不假。”

    跟着曹真前来的郭淮笑着接了一句:

    “依末将看来,冯贼此次只怕不是领兵奇袭,他这是要领兵送死而来!”

    郭淮当年差点被留在陇右,还是靠着他前些年扶持起来的胡人部族,又恰逢当时大旱,渭水见底,他这才能顺着渭水逃回了关中。

    那一次陇右之战的逃亡,当真是让他狼狈不堪。

    而且事后听说,那些支持他的胡人部族,被冯贼连根拔起。

    故郭淮对冯永亦是深恨之。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虽然要报陇右之仇,可能还要等上几天,但此时并不妨碍他取笑一番,以稍稍泄心中愤懑之气。

    周围的人听了,皆是哈哈大笑。

    倒是曹真,笑过之后,还是说了一句:

    “冯贼所领之军,乃是蜀虏的精锐,听说此人阴毒狡诈,又善用兵,大家还是不要小视之。”

    “也幸好这次此贼太过大意,居然敢孤军深入关中。此次若是能除掉此贼,也算是为大魏除去一个大害。”

    蜀虏出了一个善治民的诸葛亮,就已经让大魏颇是忌惮。

    没曾想前些年又冒出个冯贼,不但善敛财,还善治军,连文章都尽夺天下之文气。

    这几年蜀虏再不复夷陵之战后的颓势,反是越发有兴盛之像,当真是让人好不气闷。

    此次若是能除掉冯贼与他手下的精兵,蜀虏少说也是要断掉一臂。

    “大司马巧施妙计,以逸待劳,又让大魏士卒趁机养精蓄锐;反观冯贼,后路被断,军心定然不稳。”

    “又被大司马逼着急行而来,师疲军老,更兼兵少,大司马此战,定能破蜀虏,擒冯贼!”

    原本被曹睿派往汧县的秦朗久随皇帝,深得观颜察色之道。

    此时他看到曹真虽是劝大家小心,但脸上的神情却是有得意之色,当下岂会不知曹真心里的真实想法?

    曹真听到这个话,不禁用手捋了捋胡须,面带笑容,显然此话,深得其心。

    “攻城器具,可曾准备妥当?”

    “回大司马,已经妥当。”

    曹真闻言,点了点头:“甚好!欲破萧关,则必先破冯贼。冯永此番急行而来,吾可不能让他恢复力气。”

    “传吾之令,明日进军,破蜀虏,擒冯贼!”

    “破蜀虏,擒冯贼!”

    正当冯永与曹真对峙于萧关城下时,回中道东边的山头上的某个绿草丛里,突然动了一下。

    然后有几个身影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穿着灰中带绿的衣物,连脸上都涂着某种墨绿色的色彩。

    即便是站起来,若不是一直盯着那草丛看,还真看不出那里站着人。

    那几个古怪的人物各自打了手势,然后又慢慢地退回山里。

    在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里,一支军队正静静地呆在那里。

    “报将军,外头除了偶有魏军传骑经过,剩下的时间里,再无其他人。”

    侦察回来的暗夜营队长第一时间就向霍戈。

    霍戈脸色有些难看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暗夜营的人退下后,霍戈这才看向石苞:“石参谋,你觉得,这曹贼的粮队,会在哪里停留?”

    虽说石苞前面说他自己只是为了瞻仰奇人,所以才特意去龙池山看过。

    但霍戈领着人这一路走来,发现他对这条小道甚是熟悉。

    居然能以最快的时间领着他们走出了群山,然后还能找了一处隐蔽的藏身之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霍戈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回中道适合屯留之处。

    因为从汧县到萧关,足有数百里(汉里),这可不是一日就能到来回的距离。

    如果真按关将军所言,曹真从汧县到萧关,用不到十日的时间,赶到萧关下,那么他定然是让大军急行。

    大军急行的话,辎重粮草之类,不可能这么快,只能跟在后头慢慢赶路。

    所以现在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回中道上曹贼的辎重队或者粮草队。

    石苞正看着周围那些沉静而又有纪律的士卒,心里正感叹冯君侯的治军有道。

    此时听到霍戈问话,下意识地就是说道:“霍将军请放心,这回中道上适合屯留之处,吾亦是知道的。”

    “想当年,我为了能把货物私运……咳,为了能让运货省些时间,可是没少探知过关中的各条要道。”

    “此山谷出去,沿水北上,水边有一小乡亭,当年走回中道的旅人,都要在那里驻留。”

    “故在某想来,若是贼军运粮,那里定然是屯留之所。”

    霍戈听了,脸上就是一喜:“如此甚好!不知从这里到那需要多久?”

    “不过大半日路程。”

    “好!暗夜营!”

    “将军有何吩咐?”

    “你们马上派人,沿水北上六十里查探一番!”

    “诺!”

    看着暗夜营的人又开始整军装备出发,石苞不禁有些担心地问道:

    “霍将军,这将士们翻山而来,只怕有些劳累。这暗夜营,这一路来更是前头开道查探,只怕更是疲惫。”

    “如今距天黑最多不过两个半时辰,他人这一来一回,也要一日半的功夫,这暗夜营会不会……”

    霍戈摇头:“石参谋请放心,暗夜营的人,乃是君侯亲领的精锐,他人可说累,他们可不能。”

    石苞闻言,再看周围的士卒,心里不禁感叹万分。

    暗夜营的人身上所着衣物,即便是走了不少地方的石苞亦是从未见过。

    更别说现在这些士卒所吃的干粮,居然掺了安定世家大族梦寐以求的红糖。

    一口下去,美味异常,让人吃了还想吃。

    这等美食,就这样被冯君侯用来供给军中士卒。

第0818章 初战

    十月份的天气,在靠近塞外之地的安定,已经开始转冷了。

    特别是到了夜里,如果不穿得多一些,更是寒意侵体。

    幸好回中道的西边有陇山,不但挡住陇右的蜀虏,还挡住了从西边过来的寒气。

    不过即便如此,夜里值守的时候,仍有巡夜的魏军悄悄升起火堆取暖。

    虽然这几年来,关中想尽了办法,通过各种渠道,从蜀虏那里得到了不少毛料。

    但价格实在太高,底层的士卒想要穿上这等御寒之物,那就是做梦。

    最多最多,也就是那些军中的精锐之士才有这等资格。

    而军中的精锐之士,早就跟随大司马去了萧关那里,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后方押送粮草?

    听说蜀虏有名的悍贼冯永,已经被大司马堵在了安定,想来这几天就会有大胜的消息传过来。

    再加上粮草都是从汧县运送去萧关,这几年来,汧县布置了重兵,严防蜀虏入寇关中。

    蜀虏能翻过陇山的道路,不拘是大道还是小道,都有人在严密监视。

    所以回中道虽是在陇山脚下,但却算是安全。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大军还要行动,对底层的大头兵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折磨。

    加上周围又没有什么贼军,军中的军侯校尉,对底下士卒的有些做法,只要不是太过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魏兵缩着脖子,走到角落的火堆旁边,踢了踢另一个魏兵:

    “起来了,该你过去轮值了。”

    正抱着兵器一下一下点头打瞌睡的魏兵被踢醒了。

    只见他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问道:

    “几时了?”

    “快到寅时了吧?”

    过来叫人的魏兵把兵器放下,伸出双手烤火,发现火堆的火已经快熄了,又添了一块木柴到火堆里。

    有些冷意的双手重新变得温暖起来,让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

    轮值的魏兵有些不舍地起身,向值守的位置走去。

    离开了火堆,他突然觉得有些寒冷。

    人觉得冷了,就容易产生尿意。

    他左看右看,悄悄地走到一草丛前,撩起衣袍。

    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他竟是舒爽地闭上了眼。

    然后仿佛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人声:“曹!”

    吓得他连忙睁开眼,嘴巴刚刚张开,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一只带着尿骚味的手就把他的嘴捂得死死的。

    然后就被人扑倒在地。

    他“唔唔”地挣扎着,无意中舔到了那只手。

    嗯,有点咸……

    等到这只手离开他的嘴巴,他却是再也发不出声音。

    因为冰冷无比的匕首刚才划过了他的喉咙。

    然后他的尸体被人小心地拖到草丛里。

    “怎么回事?”

    暗夜营的队长凑到手底下人的耳边,用蚊鸣般的声音问道,“不是说这里不是曹贼的巡夜路径?”

    “应该是临时过来方便的,我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

    刚刚才杀了一人的暗夜猎手强忍着恶心,把手放在尸体上抹了抹,心里直道晦气。

    潜进来趴在这里好好的,哪知突然就被人浇半身尿,实是倒霉!

    于是又忍不住地暗骂了一声:“曹!”

    暗夜营是冯君侯亲自调教出来的,所以里头的人言行举止都或多或少都带着冯君侯的影子。

    比如说这个曹字,冯君侯就说,是骂曹贼的意思。

    暗夜营的队长听到手底下的人的解释,这才放下心来:“行动吧!”

    秋末初冬,日短夜长。

    丑寅之间,正是天亮前夜色最沉,同时也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早先去叫人的魏兵在坐下的时候,就已经学着方才的同伴,抱着兵器开始打瞌睡。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连头都懒得回,只是咕哝了一声:“怎么又回来了?别被军侯发现,不然以后别想这般偷懒……”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坐下来,搂住他的肩膀。

    同伴的动作终于让他睁开眼,不耐烦地转过头去。

    然后看到的竟是一张如同鬼怪一般的脸,满脸灰的绿的,让人不知道是人是鬼。

    这一吓之下,让他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腔来。

    对方的力气极大,按住他肩膀的手不但让他无法起身,同时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过了一会儿,这个魏兵身子抽搐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头去,呆坐着不动了。

    守在不远处高处的魏兵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他看着重新走回火堆的人凑到同伴耳边,似乎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举止极是亲密。

    他皱了皱眉头,“呸”了一声:“肮脏!”

    想着到时候定要告知军侯一声,说这两人巡夜的时候,不但偷懒了,而且还在做这等事情。

    心里头这般想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一支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的箭矢破空而至,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脖子。

    他的双手捂着脖子,瞪大了双眼,看着漆黑的夜空,极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不一会儿,有火光在魏军临时营寨的某个角落窜起。

    “走水了!”

    有人发现这一情况后,连忙前去通知自己的上级。

    “定是那些家伙在夜里烧火取暖,不小心这才失了火!”

    校尉恼火之极,大骂道,“从明晚起,谁也不许私自生火!”

    骂归骂,但他心里倒是没有多大担心,当下派了人过去,组织灭火。

    哪知那一头的火还没灭,另一头又有人士卒跑过来报失火。

    “怎么这般不小心……”

    校尉话还没说完,心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对了。

    果然,接二连三有人跑到魏军将领那里,皆说是有走水现象。

    “细作!细作混进来了,来人,传令下去,除非接到军令,否则各营不得妄动!”

    魏军将领能负起运粮的重任,自然不是被随意指派出来的,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夜里营地骚乱,容易产生营啸。

    虽说现在军中士卒并不是大战前,也不是大战后,情绪尚稳,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但防范还是要防范的。

    只是这等做法,对付普通的细作尚可。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回他所面对的,是专业放火人士。

    此次冯永把这支人马派出来,本就是奔着粮草而来。

    所以他把工程营里的桐油分出一部分,让霍弋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毕竟玩火这种事情,当然是火上浇油比较爽。

    拿水去灭由油引起的火灾,只会助长火势。

    于是魏军发现,这火竟是越救越旺。

    待天欲亮未亮时,营寨里的火光冲天而起。

    待外头响起了喊杀声,被营寨大火烧得焦头烂额的魏军将领不禁暗暗叫苦:

    这营寨正是一片混乱,外头又有贼人趁机攻打营寨,只怕来者不善啊!

    外头的霍弋自然不是真要攻打营寨,毕竟此次出来,全是轻军而行,还负有袭扰曹贼粮道的重任。

    岂能轻易浪费兵力?

    他这般做,是为了接应营寨里头的暗夜营。

    无当营的士卒搭起了长弓,开始向魏军营寨抛射火箭。

    有魏军想要冲出来,被早有准备的无当营一波箭雨劝退。

    待天蒙蒙亮的时候,营寨外头的敌人终于退去。

    魏军将领得以全力救火,只是待营寨内火灭后,清点损失时,却是让他欲哭无泪。

    被贼人杀伤的士卒倒是不多,但自家相互践踏的却是不少。

    最重要的是,粮草被烧了大半。

    看着那一堆堆仍冒着袅袅青烟,散发出一股刺鼻恶臭油味的粮草,魏军将军脸色惨白。

    萧关下边的曹真自然不知道,他的大军有一批粮草已经在半路上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的他,看着对面蜀虏的营寨,眉头皱起。

    这冯贼,领军果真有一套。

    本以为他是远道急行而来,军中士卒定然疲惫。

    没想仅过了半日和一夜的功夫,居然就能建起了这等营寨。

    非但如此,甚至还在营寨前安置了简易鹿角,挖出一条不算太浅的壕沟来。

    就在他本以为冯贼会依寨而守时,忽然那寨门打开了。

    一队又一队的蜀虏走出来,以营寨为依托,开始布置军阵。

    “那冯贼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有寨不守,还敢直接与大司马对阵!”

    魏军众将本以为是要攻营寨,没成想对方居然还敢出来。

    “这营寨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不过是仓促而成,想来是不甚牢固,冯贼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与其等着我们破寨,还不如拼死一博!”

    郭淮抱拳道,“大司马,末将愿为先锋破贼!”

    “吾岂有让刺史为先锋以试贼?”曹真摇头,“且吾观蜀虏,士气不弱。”

    “我军势大,不若徐徐围之,轮番冲击,蜀虏一种急行,本就疲惫,兼之兵少,到时各方接应不及,营阵自破。”

    虽说一再贬低冯永,但曹真领军多年,又岂会没有眼力?

    对方衣甲鲜明,军阵严整,进退有序,想像中那种士气低迷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再加上这几年来,冯贼善战之名,已然传遍关中,曹真自不会大意。

    反正自己手里有优势兵力,加之地势平坦宽阔,正好可以展开大军。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

    几千人的对阵,和几万人的对阵,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因为以这个时代而言,一个统帅的统率再高,他也就是只能指挥眼睛所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五六千人,那就已经到顶了。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手底下的将军自由发挥。

    双方数万人在宽阔的大地上对阵,主帅只能在战前布置好战术,在不同的方位,布置不同的兵力。

    进攻方会不断地从各个方向尝试,以便找出防守方的薄弱环节。

    而真正交战的时候,主帅除了根据下边将领汇报的情况来调兵遣将。

    至于手底下具体会打成什么样,主帅根本无法随时掌控。

    这就是为什么说千军易得,一将难得。

    真要到了主帅上阵的时候,基本都是战况太过惨烈,亦或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看起来,这曹贼的数量应该不止五万。”

    营寨的最高处,一身戎装的关姬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的魏军开始缓缓调动,不断向己方两翼布置兵力。

    她在心里默默地估算了一下,开口说道。

    曹贼现在展现出来的兵力至少就已经达到三四万。

    按惯例,这等大战,双方第一天是布置军阵,以及试探对方各个方位的兵力。

    所以不可能是一开始就压上全部兵力。

    冯君侯正站在关姬的身后,注意力全部放在她身上的衣甲上。

    这是汉阳郡制造局特意为关姬打造的精细铠甲,当然,里头还掺了一些冯君侯的设想。

    在日头的照耀下,得了铠甲加持的关姬,就如一位女武神。

    “若是曹真想要用五万精兵攻打陇右,那他至少要调动十万人。”

    冯永听了关姬的话,开口漫声应了一句。

    校尉府的将士,说是领先一个时代那是太过夸张,但说要领先一个世纪,那是理所当然。

    光是后勤,就足以碾压任何同时代的任何军队。

    更不用说军中基层的高度组织力,还有最基本的将士素质。

    校尉府说是有两万精兵,但按这个时代的标准,以这两万精兵组织起十万兵力,那是再正常不过。

    但有那必要吗?

    根本没必要。

    冯永在明知曹真就是想要在平地上利用优势兵力碾压自己的情况下,还敢跑过来,就是抱了一个信心:

    我就算打不赢你,但你别想一口吃下我。

    要不然就凭冯土鳖的性子,早就领军窜大漠去了。

    反正自己军中有胡骑,怕个毛?

    大不了在大漠浪个一年半载。

    而且身边又有关姬,途中不会太过寂寞……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魏军在东南角已经最先动手了。

    关姬大声喝了一声:“巽位!杜门!”

    同时拿起身前桌子上的小旗,挥动了几下。

    主帅的鼓声很快响了起来,同时还有传令兵骑马跑向东南方跑去。

    在接到主帅的军令后,东南角的汉军最外一层没有什么动静,但里头已经转动,同时帅营里有一支后备营队进入东南角接应。

    魏军两千步卒的尝试攻击很快就消失在汉军军阵的东南角里头。

    这让曹真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怎么觉得这蜀虏有点古怪?

    难不成,那里正是蜀虏布置重兵之处?

第0819章 胶着

    “放箭!”

    “蓬蓬……”

    在魏军冲向汉军的路上,箭雨覆盖,如同蝗飞。

    那些被派出来试探汉军营地的魏军纷纷惨叫着,身上爆出一团团的血花,倒在地上。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只穿着布甲。

    从半空中抛落下来的长箭,直接穿透了身体。

    新鲜的血液渗透了衣物,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到地上,滋润着这片土地。

    不知明年开春,又会有多少草木会因为他们的血肉,长得茂盛?

    箭雨过后,魏军终于冲到了汉军阵前。

    迎接他们的,是排成了一列的拒马。

    魏军呐喊着,举着长枪,勾枪等,想要把这些尖锐物推拉开来。

    只是拒马后面的汉军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只见长枪从拒马的缝隙里如林捅出,不少魏军躲闪不及,纷纷倒地。

    “上盾!”

    魏军校尉红着眼,大声呼喝道。

    很快有魏军举着大盾撞过去。

    “哗啦!”

    拒马摇摇欲坠。

    “再来!”

    虽然冯永手里有专攻土木的工程营,但终究是只有半个白天和一个晚上,能建起这样的营寨已经算是神速。

    这等拒马只能算是临时匆匆做成,不甚牢固。

    魏军在伤亡了一批人之后,连番冲撞之下,终于把拒马撞得散架。

    “冲啊!”

    看到终于冲开了一个缺口,魏军校尉大喜,举刀长呼,带头冲了进去。

    一支长箭猛然射来,直透过他的喉咙。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魏军校尉眼睛一下子就失去了神采。

    一百步开外,汉军的阵中,一个戴着狰狞鬼面具的汉军将军,正放下手里的长弓,咕哝了一句:

    “就你叫得欢!”

    校尉的突然倒地,魏军今日最成功的一次冲阵,功败垂成,再次被汉军反冲,逼出了阵营外头。

    位于主帐的曹真接到消息,却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按他的想法,自己这边有足够的兵力去试探蜀虏军阵,在自己的轮番冲击下,总能试探出蜀虏军阵的薄弱之处。

    可是从底下反馈上来的消息看,这蜀虏军阵委实是古怪无比。

    无论自己从哪个地方进攻,都会遇到一模一样的抵抗。

    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个是冯贼能提前知道自己从哪里进攻。

    若是冯贼此时手里只有两三千人,那还有可能。

    但就目前看来,蜀虏应该有近两万人。

    这么大的军阵,他连自己的军阵都看不过来。

    又怎么可能提前看到自己从何处进攻?

    所以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这个阵是个圆阵。

    圆阵属于防守阵形,看起来难破,但实际上最是笨重。

    就像是一只乌龟,只能被动挨打,却是没有办法进攻。

    一旦被冲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曹真哈哈大笑,终于下令道:

    “鸣金收兵。”

    虽然今日伤亡了不少士卒,但那是值得的。

    第二日,看着魏军的重新开始进攻,关姬突然说了一句:

    “曹真要调动骑军了。”

    “突骑?”

    冯永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这才想起价值五十万缗的宝物正在关姬手里,当下只得伸长了脖子,看向对面。

    只见对面依旧如昨日那般人潮涌动,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

    除了这个,剩下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是冯君侯看了一眼自家婆娘:你倒是让我看一眼啊!

    哪知关姬压根就没往他这里看一眼。

    丝毫没有注意到冯君侯想要看看的渴望神情。

    想起那个被诸葛老妖黑掉的望远镜,冯君侯心里更是郁闷。

    关姬举着望远镜,看向自己的两翼,没有发现魏军有冲阵的迹象。

    这让她有些奇怪。

    “确实是突骑,曹真看起来似乎是直接让突骑正面冲阵。”

    “他疯了?”

    直接让突骑冲击正面也不是不行,但那是要用步卒消耗敌人的前提下,然后寻找机会撕裂敌阵的口子。

    昨日才是试阵呢,按道理,今日应该是双方步卒在军阵的某个方向进行正式较量。

    这种较量,说白了,就是一种消耗战。

    拼的是双方的兵力,还有将士的意志。

    因为这种消耗,很多时候不仅仅是一天。

    而是持续两三天,三四天。

    时间长的,甚至一个月。

    像当年的汉中之战,就整整打了两年。

    所以像这种双方各有数万大军相持的战场,一开始就投入骑兵。

    要么是有一方已经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要么是就是个铁憨憨,轻易浪费了战场上最宝贵的作战力量。

    曹真不是个铁憨憨,至少看起来不是。

    突骑并没有立刻上阵,最先上来的,仍是消耗品步卒。

    一波又一波的魏军涌上来,填平了工程营夜里重新开挖的壕沟,推开了阵前的最后一道鹿角。

    终于,远端腾起弥漫的滚滚黄尘,越来越多,最后竟是遮云蔽日。

    隆隆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了,如同暴风骤雨般的鼓点,迅速地放大于汉军的听觉和视野里。

    关姬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

    “放箭!”

    突骑虽然被两波箭雨射下了不少人,但剩下的,仍是毫无滞留地继续向前冲。

    “举枪!”

    高高的长枪如林而举。

    “进!”

    魏军骑兵面对着这如林长枪,咬着牙,压低了身子,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或者长枪。

    双方猛烈地撞到了一起,激起血红的声浪。

    突骑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手中又有长戟长枪,虽然前面一排惨死在长枪下。

    但汉军的长枪亦纷纷断裂开来。

    陌刀营发展到现在,经过了不少实战,比最初时,已经完善了不少。

    长枪队,环刀队等,皆有配置。

    魏军突骑的这一次冲击,还没有等到陌刀队上场,就已经被长枪队给消耗掉了。

    汉军营中的胡骑很快散布出去,绕着从两边不断游动,时不时的追逐想要逃回去的魏军骑兵。

    但是很快,魏军的第二波突骑紧跟着冲上来了。

    第二日对阵的激烈程度,远远超出了关姬的预计。

    这让她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

    幸好有阿郎这等宝物,否则今日只怕就要被曹真打个措手不及。

    关姬在庆幸,而曹真却是开始烦躁起来。

    整整一天,他调动了大量的兵力,集中于蜀虏的同一个位置不断冲击。

    有好几次,明明已经可以乱了蜀虏的前营,可是不知为什么,冲入阵中的士卒最后又一次又一次地被赶出来。

    这种感觉,就如同是看到了胜利就是眼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可是这一点却是老是溜了出去,让人委实是气闷无比。

    夜里,曹真睡不着,便出营巡视。

    但见将士虽是士气不减,但相较于前几日,那等必胜之气却是不见了。

    可见今日的伤亡,终究还是有些影响了将士。

    “大司马,我等明日不若休整一日,然后再战?”

    郭淮建议道。

    “不行!”

    曹真断然拒绝,“如今我军士气尚可,想那冯贼,远道急行而来,又激战两日,想必比我们要疲惫得多。”

    “明日让这批士卒下去,再调后头的营队上来,重新冲阵。”

    第三日对阵,仍如第二日一模一样。

    看着对面蜀虏的军阵总是差一点就要被破,胜利就在眼前。

    可是冲进去的士卒却又一次又一次被驱赶回来。

    冯贼所设军阵,就如一个巨大的轮彀,在不断地转动着,把一切想要加入其中的东西甩出来。

    明明总是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可是总是看不到最后的突破。

    无论自己选择哪个方向,蜀虏似乎总是早有准备,总是比自己提前在那里等候。

    这让他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于是曹真开始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难不成我军中,有蜀虏的细作?

    可是也不应该啊,就算是有细作,总不可能每个营中都派了细作吧?!

    他之所以选择在十月突袭陇右,自然是有过考量的。

    因为陇右在十一月肯定已经下雪了。

    只要自己能进入陇右,能不能打败陇右的蜀虏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可以在陇右建立起立足点。

    只待到了十月底或者十一月,陇右一下雪,汉中的蜀虏就没办法派出大军增援陇右。

    双方唯有休战,等到来年开春雪化了再战。

    那么大魏就可以趁着休战,加强防备,重新在陇右站稳脚跟。

    哪知对面的冯贼居然比自己的动作还要快,直接突袭安定。

    想到这里,曹真不禁骂了一句:夏侯霸和胡遵两个竖子!

    一个被生俘,一个举城而降,安定被冯贼以最快的速度占据,彻底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自己可以沿加中道北上萧关,断了冯贼的后路。

    那么同样的,如果自己不去管已经占据安定的冯贼,只要自己从汧县进入陇右,冯贼肯定也会顺着回中道南下,威胁汧县。

    到时候自己的后路就有危险。

    现在自己领军北上,断冯贼归路,又逼他前来,以为可以一举破之,没想到竟然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面。

    冯贼不灭,则萧关难下。

    曹真想到这里,不禁大是愤懑。

    于是把自己手头的精兵编成了十队,每日轮番冲击蜀虏营寨。

    让曹真烦躁的事情还不止这个。

    因为从汧县应当送到的一批粮草并没有按时送达。

    他此次从汧县领军急行,粮草带的不多。

    再加上汧县本就是布有重兵,积有不少粮草,可以分批把粮草送上来,所以倒是不用太担心。

    但粮草不按时送达,在这种时候就是重罪。

    “末将有罪,大司马,这回中道,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支贼人,袭扰粮道。”

    “末将负责运送的这批粮草,被人夜袭,几乎全都被烧掉了。”

    负责运粮的魏军将领全身上下乌漆麻黑,就连脸上的黑灰都没有擦掉,声泪俱下地向曹真哭述道。

    正待领军再战冯贼的曹真看着这个连夜赶过来的家伙,只觉得一股怒气就要从胸腔喷薄而出。

    “回中道哪来的贼人?”

    曹真厉声问道,右手按住了剑柄,几乎就要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直接斩下这个人的脑袋。

    “末将也不知。只知这批贼人,极是精悍,非一般贼人所能比。强弓硬弩,长箭重矢,极是厉害,怕是来历不浅。”

    曹真本已是恼火至极,哪知一听这“长箭重矢”这四字,心里就是一突。

    这几日……对面蜀虏有一批贼人,用可不就是长箭重矢?

    想到这里,他连忙让人把两支箭矢拿上来。

    这两支箭矢,一为弓用,一为弩用,皆是自冯贼军中而来。

    这几日来,军中骑军步卒,一旦被这等箭矢所中,皆是穿甲透体而过,除非是军中披甲之士,才有可能挡得住。

    其制式与寻常箭矢有所不同。

    那运粮官一看,连忙喊道:“对对对!就是这等箭矢!”

    “那贼人,不但善于偷袭,而且是有备而来,居然还带了油,会使火箭……”

    油?火箭?

    曹真想起陇右之战时的种种传闻,当下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冯贼!”

    他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心头怒火,拔剑而出,直接劈了出去,寒气掠过运粮官的发际,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趴下:“大司马饶命啊!”

    “来人,传令下去,明日让士卒饱食一顿,举军攻营!”

    虽然不知道冯贼是如何派人到了回中道那里,但曹真明白一个后果。

    今日这一批粮草能被烧掉,那么明日后一批粮草也有可能会被烧。

    自己在这里拖得时间越久,大军的粮草供应压力就越大。

    得知冯贼有偏师在威胁自己的粮道,曹真现在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及早破了冯贼,攻下萧关。

    然后重新整军,巩固关中防线。

    至于最后能不能翻过陇山,一切就看天意。

    “曹真这是疯了吗?”

    即便是军中吉祥物冯冯君侯,都能察觉到魏军的冲阵与以前几日不同。

    以前他们是选择了中央重点突破,现在是压上了全军,全面冲锋。

    这是明摆是要打烂仗,用人数把自己这边活活拖垮。

    他这样打,就算能打败了自己,只怕也没有力气去翻过陇山。

    因为这种打法,战后光是休整,都要花费不少时间。

    关姬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阿郎,是该让二郎的甲骑准备出击了。”

    “具装么?”

    关姬点点头:“甲骑具装!”

第0820章 暗流涌动

    陇右护羌校尉府。

    张星忆正在来回走动,小脸上全是忧虑之色。

    自从萧关那边传过来消息之后,她就食不味,睡不寐。

    每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焦虑地等待着关中的一切消息。

    虽然接到了自家阿姊从汉中发过来的急信,可是如今萧关被曹贼堵得死死的,如同铁桶一般。

    匹马都不能出关,如何能把这信传给关家阿姊?

    如今的张星忆,只希望关家阿姊能当真如阿姊所想那样,有能力把那个没良心的全须且尾地带回来。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张星忆的眼睛一亮,急忙主动上前开了门,劈头就问道:

    “可是萧关来了消息?”

    南乡学堂出身的女秘书连忙行了一礼:

    “回娘子,并不是,是西平郡那边派人护送了胡人过来,说是想要见校尉府的主事。”

    “西平郡?”

    张星忆此时哪有心情处理政务?

    一听到这话,当下就是不耐烦地说道:

    “西平郡的事,不是应当去找都督府吗?”

    不过这胡人的事又是归校尉府管……

    张星忆想到这里,又是嘁了一声,本欲不见。

    于是又随口问了一句:“这胡人是什么来头,还需要西平郡的人护送过来?”

    “说是秃发问的少族长。”

    “嗯?是他?”

    张星忆自然知道秃发部的少族长是谁。

    毕竟就胡人而言,目前鲜卑胡人是护羌校尉府最为关注的胡人部族。

    更何况这支秃发部胡人,与其他胡人大有不同。

    陇右其他胡人,只要一听到冯郎君大名,哪个是不纳头便拜?

    偏偏他们就不!

    几次三番搞出事情,最后还是阿郎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把他们泡制了一番,这才让他们乖乖听话。

    想当初,若不是冯家大妇吹了枕头风,那秃发阗立不知还要在校尉府门前跪多久。

    “那就让他进来吧。”

    秃发阗立是阿郎放在凉州的一枚重要棋子,既然他能亲自过来,想来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戴着羊毛毡帽的秃发阗立低着头进来,匍匐下去:

    “见过张娘子,愿上天之神保佑你永远这般美丽!”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那就是轻薄,说不得要被张小娘子吩咐让人拉出去砍头。

    不过秃发阗立是胡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用了心。

    张星忆板着的脸终于略为缓和一些,只见她略一点头:

    “你不是在凉州么?怎么又回来了?”

    张星忆所说的凉州,指的是现在尚未回到大汉手里的凉州主要四郡之地。

    当年秃发阗立与自家大人商量过后,决定把部族一分为二,秃发阗立想自己带着一部分族人去陇右投靠冯永,以图出路。

    哪知冯永觉得陇右的胡人已经够多了,没有接受,不过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凉州。

    秃发阗立也算听话,得了冯君侯的指点之后,便回到西海,领着族人从大斗拔谷穿过祁连山,去投靠了凉州魏人。

    当时徐邈在外被冯君侯打得损兵折将,在内又有世家大族暗中不服,当真是焦头烂额。

    没成想本住于西海的鲜卑胡人居然带着族中精骑来投靠自己,这让他大喜过望。

    手里有了这么一支精骑,他的底气终究是又有了一些。

    故他对这秃发部寄以厚望,不惜用原本就紧张的府库来给这支精骑支应了不少好东西。

    “回张小娘子,小人这次回来,是受了那魏人之命,带消息回西海给阿大。”

    “什么消息?”

    “西平郡有人打算作乱,那凉州的魏人,打算让我们从西海那边呼应。”

    张星忆一听,顿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西平郡有人打算叛乱?”

    秃发阗立点了点头:“听说这是魏人早就准备好的,西平郡有一个郭姓大族,欲行作乱之事。”

    “所以那徐邈让小人回到西海,想让小人领着族人从西海那边响应此事。”

    “郭家?”

    张星忆一听,来回走了两步,面有深思之色。

    陇右政事皆操于她之手,再加上冯君侯经常半夜里爬到她的榻上商量事情,她自然是对冯永的某些心思是了解的。

    比如说瓦解世家,改变大族的游戏规矩。

    所以张星忆对凉州世家多有注意。

    更何况这个郭家,身份有些特殊。

    因为曹丕还活着的时候,西平郡就曾叛乱过一次,郭家参与其中。

    后来魏国重新平定西平郡后,清算了郭家。

    不但郭家一族,有不少人被迁到了洛阳,甚至有郭氏女被贬成了婢女,没收入宫。

    要是事情到这为止,那倒也简单了。

    毕竟是与曹魏不对付的家族,正是拉拢的对象。

    关键就在于,曹睿上位后,看中了郭氏女,听说如今对其颇有宠爱。

    所以连带在洛阳的郭家一族人亦是翻了身。

    郭家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这个时候乱,张星忆本能就觉得不对。

    再想起曹真的举动,她心里已经下了一个定论:曹贼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如今西平那里,有多少人愿意从乱,你可知晓?”

    张星忆又问道。

    秃发阗立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张星忆,有些吞吐地说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现在各种消息传的满天都是,有说冯郎君已经被俘了,有说冯郎君被打败了,甚至还有的说……”

    自从萧关第一次发现曹真大军,到现在

    张星忆本来是一提起这事就烦躁,哪知此时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从容。

    她看了秃发阗立一眼,淡然一笑:“你只说西平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作乱就是。”

    秃发部胡人桀骜不顺,先前就不少的暗中动作,所以这才被冯永打磨了一番。

    张星忆此时听到秃发阗立的话,再看到他的神情,当下就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知道秃发部只怕又是死性不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秃发阗立明着是过来报信,实则是过来打探消息。

    他用西平郡郭家想要作乱的消息,来这里向自己换取安定那边的真实情况,怕是想要两头摇摆。

    只是论起心机计算,就连冯君侯都要对张家小娘子甘拜下风。

    秃发阗立想要在她面前玩心眼,只怕还要转个十世八世,才能勉强在她面前说得上话。

    故秃发阗立听到张星忆这么说,再看到她年纪小小,眼神却是锐利,当下就有些讪讪。

    “这个,小人如何得知?只听那徐邈说,魏军不日将重入陇右,到时只要愿意举事者,日后皆有封赏。”

    “再加上如今冯郎君消息不明,不少人人心浮动,故小人这才冒着风险过来,想知道冯郎君的确切消息。”

    说来说去,还是不死心,想知道自家阿郎的真实情况。

    张星忆暗自撇撇嘴,说道:“我若是说,君侯已经大败曹贼,你信么?”

    “此话当真?”秃发阗立脱口而出的问道。

    张星忆冷笑一声:“若是当真如此,不知要让多少人失望吧?”

    “冯郎君乃是山神传人,若是能大败曹贼,乃是自然之理。”

    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的脸色不对,哪还敢再问下去,连忙吹捧了一下正在萧关下边当吉祥物的冯君侯。

    说实在话,秃发阗立心里也不知道是希望这话是真的呢,还是希望这话是假的。

    若是魏人赢了,那么冯郎君许诺给自己的好处,只怕就要成了水中之月。

    毕竟不管怎么说,冯郎君都是愿意把好处分给胡人的汉人大官。

    要是没有冯郎君,谁知道以后那些汉人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些胡人?

    可是想起冯郎君对自己所做过的事,秃发阗立又觉得,若是能给冯郎君一些教训,想来也是极好的。

    若是魏人能大败冯郎君,同时汉人又能守住陇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的话,只会让冯郎君以后要倚重自己的部族……

    一时间,秃发阗立转过那么多念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却是不知,张星忆听到他的话,只当他是在放屁。

    胡人最是无信义!

    “冯郎君如今正与曹真相持于萧关下,胜负未分,想来过不了多久,应当就会大胜的消息传过来。”

    张星忆知道,若是一开始就与他讲实话,只怕他反而是要怀疑。

    反倒是一开始不给他好脸色,最后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出来,更能让他相信上几分。

    果然,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已经变得不耐烦,心里暗暗想道:

    张家小娘子这模样,应当是担心冯郎君所致,要说大胜,只怕是骗我的。

    但相持不下,应当是真的,不然的话,只怕她早就乱了方寸。

    他在这边悄悄盘算,张星忆却是又说道:

    “那曹贼让你们响应郭家作乱,你们倒也可以做做样子,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部引出来,只等君侯大胜归来,自会去找他们算帐。”

    秃发阗立得了张星忆这个话,当下就是大喜:

    “有张家小娘子这句话,小人便知道怎么做了。”

    张星忆吩咐完毕,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待秃发阗立恭敬地退了出去以后,张星忆的脸上便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平日里阿郎镇守陇右还好,如今不过是暂时回不了陇右,就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看来这两年的好日子,他们是过得太舒服,忘记了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相比于张星忆在陇右的恼火,南乡的李慕却是又忧又喜。

    “慕娘子,这冯郎君,可当真无事?这里都是自己人,若是有何需求,尽管提出来便是!”

    “就是就是,这上阵打仗,吾等是不懂,但家中的钱粮,还是有一些的。若是有所需,某也不是吝啬之人!”

    “那曹贼就是该死!”

    “听说那曹贼已经从汉水那过来了,要我看,倒不如我们凑些钱粮,让朝廷重建民团,也算是给朝廷尽一份力!”

    ……

    南乡现在就是不少人家的命根子,现在司马懿沿汉水北上,若是让他进入汉中,南乡只怕就要受到冲击。

    不管以前这些人家怎么想从南乡捞钱,但此时,他们的念头,大都是一样的:绝对不能让曹贼进入汉中!

    看着下边各家派出来的代表都在嚷嚷,李慕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跟在她身边学习的女学生连忙大喝一声:

    “安静!这般吵闹,娘子如何能听得清楚!”

    这才让这些人闭上了嘴。

    只是虽然他们不说话,但却是都紧紧地盯着李慕,只看她要说出什么话。

    “各位有心了,妾在此先行谢过。”

    李慕说着,站起来盈盈一拜,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这曹贼欲入汉中之事,但请大伙放心,据妾所知,现在天子亦在汉中,天子尚且不怕,大家又有何惧?”

    “故妾敢向诸位保证,曹贼此番,定然是入不了汉中。只是从明日起,南乡就要实行戒严,到时给诸位带来不便,还请勿怪。”

    司马懿大军听说已经到了新丰县,南乡实行戒严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他们此次过来,真正目的自然不光是为了这个。

    “慕娘子,那冯君侯,到底如何了?吾听闻,那曹真领着大军,去了萧关,冯郎君前些日子还在安定,如今可回到了陇右?”

    底下有人又大声问道。

    小文和若是平安,那一切好说。

    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那大伙可就要早做打算了。

    南乡这么一块大肥肉,到时候不知有多少豺狼过来撕咬。

    想到这里,有不少人看向李慕的时候,不禁暗暗地咽了咽口水。

    这李慕本就是貌美无比,再加上这些年来,手握南乡大权,身上自还有一股凤威。

    更重要的是,掌握着这般大的基业……

    这等女子,不知让多少男人梦魂萦绕,冯永真要出了事,到时就不知道要便宜谁?

    “阵前之事,妾如何得知?”

    李慕平淡地说道,面色从容,“且看朝廷公布的消息便是。”

    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众人。

    众人虽是不甘心,但也只能离开。

    有人担忧,自有人欢喜。

    “大人,大人!那冯文和,看来是当真出事了!这些日子以来,汉中往陇右派了不少援军。”

    “再加上李慕又让南乡紧急戒备,看来是那冯文和即便暂时无事,只怕也是身在险中!”

    汉中某个院子内,有人打探完消息,一脸兴奋地说道。

    “终是没有确切消息!”

    “无妨,那李慕终究是我们李家人,她表面说是无事,但谁知是不是在骗人?”

    “若是冯永当真有事,她难不成还能去投靠别家?我们现在不若先去安慰她一番,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到时只要把这利害与她一说,她不过是冯府一妾室,生死由不得自己,除了我们李家,还有谁愿意保她?

    “但哄得她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们李家,又算是再重新起来了!”

    “六房那边……”

    “六房那老匹夫,最是知道利害。他们与冯永牵扯太深,那些想要吃肉的家伙,哪个不是恶狼?”

    “到时候只怕连六房都要被他们咬上一口,到时他们难道还能逃得掉,难道不需要帮手?”

    “有理!”

    小文和自是不知道,自己在前方与曹真苦战,后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准备想要把手伸入他的地盘。

    最前线的将士浑身是血地跑过来向他汇报:“君侯,顶不住了!”

第0821章 甲骑具装

    “君侯,贼军太多,杀不过来,前头顶不住了!”

    浑身是血的传令兵跑过来,给冯永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冯永看向关姬。

    关姬脸上毫无波澜,淡淡道:“顶不住就对了,顶住了就说明曹真没用尽全力。他不用尽全力,我们哪来的机会?”

    冯君侯连忙问道:“那我们现在当如何?”

    “鸣金收兵吧,让将士们撤回来据寨而守。”

    冯永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令:“鸣金!”

    曹真发了疯似地全面冲阵,别说是最前线的将士,就是后方的冯永都看得有些心惊胆颤。

    他对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将士不可谓不了解。

    要说他们是这个时代是少见的精兵,那是当之无愧。

    可是再怎么精兵,也是有极限的。

    由于害怕后路被断,自己领军从临泾一路狂奔回到乌氏。

    仅仅休整一日后,再一路急行到萧关,然后马上又与优势魏军苦战多日。

    这种连日急行军后,又马上投入高强度的作战,就算铁人,也会被磨损。

    今日面对魏军的疯狂进攻,他们到现在才汇报说前方顶不住,已经算是极为难得了。

    毕竟魏军有人数的优势,可以轮番上阵,但自己这边可没这个待遇。

    退兵的鸣金声响起,处于最前线的汉军将士如闻天籁。

    “退!”

    领头的校尉大吼一声,点出两个曲长:“你们领人垫后!”

    “不要慌,顶住!再顶一阵,就可以退回去了!”

    退兵是一种极为考验军队素质的作战。

    它不是一哄而退,而是交替掩护,渐次而退。

    不然的话,很容易造成大溃败。

    特别是那些组织性不高的军队,轻易不能退兵,否则鸣金声一响,他们就会直接掉头就跑。

    很可能会造成没被敌人打败,反倒是被自家人冲散的后果。

    校尉府的精兵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或者说,能让校尉府将士在还有战斗力的时候就发生溃逃的敌人,当今世上几乎没有。

    已经初步具有主人翁意识的基层识字军官,就是它的最大保证。

    最先作为掩护撤退的,基本都是以南乡士卒为主力的营队。

    虽然前营在魏军不要命的冲击下,已经变得有些散乱不堪,但在有效的组织下,汉军仍然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撤退有序。

    “大司马,蜀虏败了,败了!”

    听着从前头传回来的消息,曹真狂喜,大笑道:“冯贼,你即便再厉害,难不成还能变出什么花招来?”

    想起自己的计划是先与凉州那边通了气,做好取下陇右的准备。

    后来又只想着取下萧关,巩固关中亦可。

    现在所欲者,唯剩破了此恶贼,以出心中这口恶气!

    一念至此,曹真先是喜,后是悲,再是恨!

    喜者,是冯贼将破。

    悲者,是自己与陛下谋划许久的计划,竟是因此恶贼而破灭。

    这投入的无数钱粮,无数心血,一朝而空。

    更重要的是,大魏在陇右凉州安排的所有事情,只怕都要暴露在蜀虏面前。

    “此贼不灭,当是我大魏以后之大敌是也!”

    曹真咬牙道,“来人,传令下去,让前军退后休整,后军压上,做好攻寨的准备。”

    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与对面相持不下,深知对方的难缠。

    如今好不容易才逼得他们败退,趁着军中士气正旺,正是追击的好时候。

    要不然,等对方缓过气来,只怕又会来一场烂仗。

    “曹真急了。”

    关姬看着魏军的后军接了上来,正在做攻寨的准备,似乎根本不给自己这边一点喘息时间,于是便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被魏军这么一波疯狂进攻,逼得自己不得不把军阵缩回寨中,但她仍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前方的惨重伤亡似乎对她并没有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他不得不急啊!”虽然身为吉祥物,但冯君侯也是有思想的。

    “我们与他在这里纠缠了这么久,别说是陇右,就是汉中只怕都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在这里呆得多一日,攻破萧关的希望就越要渺茫一分。若是陇右与汉中的援军到达萧关,他还没有与我们分出胜负。”

    “到时别说是萧关,只怕连安定他都保不住……”

    关姬终于回头看了冯君侯一眼,轻轻一笑:

    “说得现在他能保住安定一样!”

    说完这一句,她喝问了一声:“赵广何在?”

    早就帅台底下等着军令的赵广,一直在抓耳挠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前方的紧急战况一次又一次地传过来,偏偏阿姊就是不点他的名,这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若不是阿姊治军严谨,让他心怀敬畏,只怕他早就上前询问了。

    此时终于听到阿姊点自己的将,他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大声道:

    “赵广在此!”

    “你且先上来。”

    赵广连忙噔噔噔地跑上帅台。

    关姬把望远镜递给他,然后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看到那个大旗没?曹贼军中,就属此旗最是高大,那里定是曹真的帅营所在。”

    赵广顺着关姬所指的方向看去,脸上现出兴奋之色,连连点头道:“看到了。”

    “曹贼如今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我军退守营寨,他们定然想不到我们会反冲。”

    关姬面容沉静,缓缓道:“你的任务,就是这个方向往前冲,冲开一条路,不要回头,不要爱惜战马。”

    “冲到哪算哪,若是能冲穿曹贼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三千甲骑冲破十万曹贼军阵?!

    赵广听了,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燃烧。

    撒欢啊,那可是带领甲骑在曹贼营中撒欢啊!

    赵广想想就已经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了。

    “末将定不辱命!不破贼营,誓不回军!”

    倒是站在旁边的冯君侯不喜听到这个话,“啧”了一声,刚想要说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哪知关姬作为他的枕边人,又岂会不知他的想法?

    当下凤眸就是瞪过来,生生地把冯君侯的话瞪回肚子里头去了。

    “若是你当真能踏破敌营,凿穿敌阵,此战过后,你当与赵老将军长坂坡之战同。”

    关姬一手镇压冯君侯,一边给已经热血上头的赵广再施加狂热。

    别看赵广这家伙从小就被赵老将军毒打到大,但内心却实是自家大人的粉丝。

    要不然也不至于学着赵老将军年轻时的模样,白马银枪再加上一身骚包的银甲。

    此时的他听到关姬这么一说,眼睛都已经开始充血了,鼻孔迅速扩大,呼哧呼哧如同牛喘。

    “将军,你且看末将的表现吧!”

    赵广重重一抱拳,转身下了帅台。

    汉军营寨的最深处,三千甲骑正在随从的帮助下,给自己披甲,同时也给战马披甲。

    所谓甲骑,指的是人着甲,马不披甲或者仅披上轻便的皮甲遮住要害。

    所谓具装,指的是马铠。

    即便是在月支城,冯永也只是出动了甲骑,而没有让马具装。

    因为这玩意实在是太贵太贵了。

    贵到连财大气粗的冯君侯到现在为止也只是勉强养出了三千骑。

    浩大无比的钱粮那只是基础。

    还要有合格的高大战马,产量足够的精铁。

    至于骑士,倒是最简单的,毕竟大汉养马成风,再加上冯永的科学训练,士卒不是问题。

    感谢孝武皇帝,是他改进了大汉的马种,再加上大汉养马成风,马匹还不像后世那般退化严重。

    再加上凉州大马,天下闻名。

    所以冯永用了三年,又是自己养,又是想办法从凉州高价买,又是在陇右四处收刮,终是凑齐了这点战马。

    再加上南乡冶铁技术的发展,黄月英对冶铁工具的改进,还有蒲元这位大师亲自督造。

    让精铁的产量和质量都有了提高,这才让冯永把这三千重骑组建起来。

    上述条件,缺一不可。

    可以说,没有冯永这些年打下的底子,就没有这三千甲骑具装。

    名义上是三千人,但实际上平日里的游骑、胡骑都是他们的随从。

    在这一次的正式出战中,军中所有的游骑和胡骑都要先给他们帮忙披甲,然后再跟随他们出战。

    蜀虏营寨里的异常安静,让郭淮隐隐有些不安。

    他趁着前后军交替的空隙,找到了曹真:

    “大司马,这支蜀虏乃是精兵,更兼那冯贼,诡计多端,阴毒狡诈。况据末将观其退兵时,有序不乱,非是溃败。”

    “现在他们突然龟缩于营寨中,只怕有什么诡计,还是小心一些为上。不若先让人试探一番,做好布置再行攻营。”

    曹真此时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只想把冯文和那个牲口抓住,鞭挞一百遍啊一百遍,然后再剥皮抽筋晒成人干。

    哪里还想着要等?

    “吾任那冯文和有万般诡计,难不成还能破了我的大军?!”

    前些天他不是很厉害吗?

    那是因为自己还想留着余力攻下萧关。

    现在待自己一展全力,他还不是得乖乖地败退?

    只是此战自己以有心算无心,同时还拥有巨大的兵力优势,最后却打成了现在这样,即便是赢了,亦无甚光彩。

    再想起诸多算计皆落空,曹真心头的怒火更是高万丈。

    最重要的是,冯贼已经拖延了自己太多时间,只怕蜀虏的援军就要快到了。

    估计此战过后,已经失去了攻下萧关的最好时机。

    此时再不趁胜攻营,到时真要让冯贼跑了,自己有何颜面对陛下?

    想到这里,曹真便瞪着血红的双眼看向郭淮:“郭将军,你最开始的时候不是说要当先锋破贼么?此次吾便随了你的愿!”

    郭淮闻言,身子下意识的就是一个哆嗦!

    若是说前面自己不识冯贼之锐,故有那般言语,那么这些日子以来,他总算是认识到了对方的难缠。

    一直在前线指挥作战的郭淮看得出来,蜀虏此次退守营寨,绝不是什么溃败,而是有次序的撤退。

    要说对方是在耍什么诡计,估计是不太可能,因为他看得出来,蜀虏确实是顶不住了。

    但要说对方是想要据营而守,拖延时间,那就是极有可能。

    他担心的是,若那冯贼真想在拖延时间,那么他定然会在营寨里有所布置。

    这第一批上去攻营寨的士卒,只怕讨不了好。

    只是这个时候,他又不能把自己前头所说过的话吞回去,只得硬得头皮应下:“末将敢不从命?”

    同时在心里暗想:讨不了好便讨不了好吧,只要能破了冯贼,也算是为大魏除了一大害。

    这般想着,于是下去安排攻营准备不提。

    郭淮身为魏军将领,自有过人之处,本能觉得不对,但底下的魏军士卒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看着那蜀虏被迫退守营寨,大多将士皆是大为振奋,苦战多日,擒贼便在眼前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开始攻城,对面的营寨寨门突然大开,甚至连寨墙都轰然倒下一大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少魏兵皆是愕然。

    “莫不成……蜀虏这是打算降了?”

    有人下意识地说道。

    话间刚落,地面就传来隐隐的震动。

    “那是什么?”

    有眼尖的看到对面出现了一排红色的铁墙,而且还是会向前移动的红色铁墙。

    随着红色铁墙的迅速靠近,地面的震动越发地明显起来。

    蹄动如雷!

    连人带马都裹在红色铁甲里的重骑兵,举着长长的骑兵专用长枪,如同一股红色洪流迅猛地扑过来。

    处于最前方的魏军还没等弄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东西,身体就如同纸片一样被撞飞了。

    这是……骑军?

    不少人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是鬼王召唤出来的阴间鬼骑吗?

    全身裹甲的骑卒就不用说了,连脸上都覆盖着铁面具,唯有一双冰冷无比的眼睛露出来。

    他们座下的座骑,脸上覆着狭长的铁护面,与主人一样,只露出双眼。

    颈上搭着由甲片缀成的护甲,胸前,身上,皆是被护得严严实实的。

    人与座骑看上去就是合为一体的,让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魏军本来正是前后军交替的时候,再加上这种不知名怪物的猛冲,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一下子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突骑!”

    即便是心里有所准备,可是关姬也没想到,这甲骑具装的冲击,竟有这等威力!

    甲骑具装所到之处,魏军皆是一触即溃,就如同膏油遇到了烧红的铁烙。

    眨眼之间,重骑就已经突破了魏军的前军,速度不减,正在向里头继续猛冲。

    关姬差点反应不过来,当下连忙喊了一声:“快,突骑快跟上!”

    被重骑蹂躏了一番的魏军前军一片狼藉,还没等他们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突骑、胡骑、游骑又紧跟上来了。

    长枪长戟、长箭重矢如同暴雨一般的降临。

    “不要停,跟着甲骑冲!”

    关姬厉声喝道。

    汉军的鼓声愈发地激昂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赵广已经听不到后方的鼓声了,他现在只牢记着出发前阿姊的吩咐:那就是冲冲冲!

    不要回头,一直向前疾驰!

    能冲多远就冲多远,凿破了曹贼的军阵那就是最好!

    铁蹄撞飞了数不清的物体,先是步卒,后是骑军,再后就是营帐……

    撞不飞的,那就踏破它们!

    没有人能阻挡这赤色的铁甲洪流。

    曹真正待下令前军准备攻营,只见有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

    “大司马,不好了!那冯贼……冯贼派了鬼骑冲阵,前军乱了,已经全乱了!”

第0822章 断腕

    步卒要想阻挡骑兵的冲击,其实办法多的是。

    立拒马,挖壕沟,陷马坑,部署密集的长枪阵等等,都是对付骑兵的好办法。

    但这些有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更何况重骑兵的作用也很单一,那就是正面冲锋,而且对地形要求也比较高。

    只要能办法让他们减速下来,那么威力就会大打折扣。

    轻骑在减速或者停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用刀厮杀,但这等重骑一旦停下来,那就是一个活靶子。

    可惜的是,曹真为了能展开自己的优势兵力,把冯永逼到安定郡最大的一块平地上来决战。

    现在为了方便攻营,又让人把汉军先前所设下的壕沟、拒马全部推平了。

    再加上他从一开始就是进攻的一方,哪有什么心情去准备太多的壕沟壁垒拒马?

    现在看来,竟然全是为了汉军的重骑冲锋做好了准备。

    所以当曹真听到亲卫鬼哭狼嚎地喊着鬼骑冲阵,前军已经乱了的话时,他根本就没想到前方战况会突变,只当亲卫是突然发疯。

    什么鬼骑?

    什么前军乱了?

    汉军的前营,不是早就溃败了么?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骑军?谁出动了骑军?”

    曹真领军多年,自然能判断出这是大量骑兵在奔跑。

    他猛地一掀开帅营,映入眼帘的,正是赵广所领的赤色洪流。

    汉属火德,崇尚赤色。

    曹真看到这等红色,震惊之余,不禁脱口而出:“蜀虏如何会在此处?”

    “鬼骑,那是冯贼召唤出来的鬼骑,冯贼,冯贼会妖术……”

    报信的亲卫紧跟着出来,声音颤抖地说道。

    “鬼你阿母!”

    曹真一脚踢开那个亲卫,骂道,“老夫征战数十年,杀人无数,就从来没见过谁有这等鬼神之术!”

    这世上真要有鬼神之术,那么当年张角就不会死,黄巾贼更不可能被平灭。

    赤色洪流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可以看到洪流里的一抹白色,那个应该是他们的主将。

    挡在他们前面的士卒被他们撞飞,来不及跑开的骡马被他撞倒,营帐被他们撞翻。

    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都被撞飞,撞不飞的,也被践踏得一片狼藉。

    有士卒远远地向他们射箭,但不管箭是落到他们任何一个位置,都会被无情地弹开。

    ……

    看到眼前这一切,曹真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这支蜀虏会出现在这里。

    “大司马,那鬼骑冲过来了,快走!”

    有亲卫过来想要扶他离开。

    “走什么走!我就不信他能到这里!”

    曹真一把甩开亲卫,眼睛死死地盯着甲骑,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嘴唇哆嗦着:

    “不可能的,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比虎豹骑还厉害的骑军?”

    当年南皮之战,曹操在城外与袁谭交战,将士伤亡太大,想要休兵。

    还是曹纯加以劝止,最后投入了虎豹骑急攻之,这才斩了袁谭。

    还有渭南之战,曹操亦是在最关键时候投入虎豹骑,这才大破西凉铁骑。

    最重要的是,曹真自己就曾统领过魏国这支最精锐的骑军。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支蜀虏骑军,绝对是有类虎豹骑,不,比虎豹骑还要凶猛!

    即便是换作当年的虎豹骑,也不可能从前方一直冲到这里。

    当然,若是自己知道冯贼手里还藏着这么一支奇兵,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轻易让前后军交替,着急攻营。

    甲骑越发地近了,曹真甚至已经可以看到那个领头的蜀虏贼人脸上那狰狞无比的鬼面具。

    “大司马,快离开这里吧!”

    亲卫苦苦地哀求。

    “蜀虏不可能会向这里冲来!”

    曹真铁青着脸,眼睛仍是瞬间不眨地死盯着甲骑看。

    赵广早就看到了大旗底下的曹军帅营,更看到了穿着一身鲜明铠甲站在那里的曹真。

    他不是不想冲过去,而是前方不但是地势稍高的地方,同时还有一条壕沟阻拦。

    看来曹真虽然落入了兄长与阿姊的算计,但他的帅营终究还是严格按营寨标准布置。

    赵广心里觉得有些遗憾。

    因为出发前兄长千叮嘱万嘱咐,冲入曹贼阵中,千万不能减速,更不能有片刻停留。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兄长威胁他了,若是他敢停留,此战就算是大胜,回来也要治罪,更别说以后再想领军。

    天大地大,父大母大,兄长也一样大。

    赵广哪敢不听?

    只是看着那个极有可能就是曹真的人就这么大喇喇地站在他面前,他心里又极是不甘。

    当下把手中长枪递给紧护在他身边的部曲亲卫,然后摘下长弓,对着那边搭弓拉箭。

    甲骑冲过来的时候,曹真身边的护卫早就举起了大橹,赵广自然是射不中曹真的。

    曹真只听得头顶破空声起,然后就是“剁”地一声响!

    他连忙转头看去,但见身后的帅旗旗杆上就多了一支长箭。

    “蜀虏当中竟有这等人物耶?”

    看着对方在疾驰速度不减,身披重甲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箭术,曹真不禁骇然失色。

    当他再转过头来时,领头的蜀虏将领早就疾驰远去。

    身后跟着赤色洪流,在自己的大军营地里横冲直撞。

    曹真仿佛想到了什么,连忙爬上帅营里的高台,极目向着蜀虏营寨方向远眺。

    果然,前方营地一片嚣乱之像,甚至他还能看到有红色衣甲的骑军在来回冲突。

    再看到那恐怖的铁甲骑军过后,帅营外头一片狼藉,曹真的脸终于变得惨白。

    以前他统虎豹骑时,皆是寻得战机,先以虎豹骑冲破敌阵,后辅以轻骑或突骑扩大缺口,最后再用步卒掩杀。

    此等战法,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实乃无解之道。

    再想起自己只顾想着早点把冯贼拿下,前方营地连个栅栏都没有,曹真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向后一仰,就要倒下去。

    “大司马!”

    好在亲卫眼明手快,连忙从后面扶住了他。

    曹真倒在亲卫的怀里,只觉得心如死灰。

    想起这些日子冯贼先是示己以强,然后再示己以弱,甚至手底下的将士伤亡惨重,也没有出动这支骑军。

    就是为了让自己麻痹大意,露出破绽,曹真不禁就是凄然一声长叹,面色灰败:

    “心狠手辣小文和,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更狠,怪不得被叫作心狠手辣小文和啊!

    果真是没有取错的名号。

    “大司马,现在如何是好?”

    亲卫心有余悸地问道。

    “且看郭淮、秦朗等人回报。”

    曹真勉强站稳了身子,再次看向前面,心里还是报着万一的希望。

    萧关前的地形相比于安定的其他地方较为平坦,是因为从陇山上面流下的几条河流汇聚于此,形成了半冲积平原。

    曹真比冯永提前领兵至此,自然是事先占了有利地形。

    比如说据高扎营,依水安寨。

    冯贼派出奇兵把自己的大军冲破了缺口,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前方的郭淮等人不能及时收拢将士,导致蜀虏逼着将士倒卷回来,造成军中自行践踏的后果。

    所谓兵败如山倒,不外如是。

    所以只要郭淮等人能及时退回来,退回原来的旧营寨,甚至退到某条水流的对岸。

    只要能暂时避开那种铁甲骑军,缓上一口气,能为关中大军留两分元气,那就已经算是上天眷顾。

    至于自己今日压上去的数万人……

    想到这里,曹真的身子又开始摇摇欲坠。

    前方的混乱越发地明显起来,曹真眼中的神采也跟着越发地黯淡。

    “大司马何在?可曾平安?”

    就在曹真几乎要挺不住的时候,随着急切的声音传来,一个英挺的年青将领不等亲卫通报,就大踏步地冲进来。

    看到曹真平安无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抱拳道:“末将失礼……”

    哪知曹真看到对方,竟是不等对方说完,直接就上前握住他的手:“秦将军!你可终于来了,前方,前方战况如何了?”

    曹真问起这话时,双手竟是在微微颤抖。

    “大司马,顶不住了!冯贼现在已经开始出动步卒掩杀,现在连两翼都已经开始乱了。”

    秦朗满脸的焦虑,“末将本是守在左翼后头,怎么奈前军兵将不相录,纷纷溃逃,兼之蜀虏趁机在后头掩杀,末将……末将……”

    秦朗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曹真。

    “末将实是挡不住。当时看到有蜀虏直冲中军帅营,末将担忧大司马安危,故只得领着本部人马,且战且退回来。”

    哪知曹真一听,却是如同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只见他精神一振,急忙问道:“汝部尚全否?”

    “尚全。”

    “好极!”

    曹真听到秦朗所言,当真是如同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

    “前军已不可救,这后边不远处,有一水,如今之计,唯有领着所余人马,退到对岸,挡住冯贼,然后再退回汧县,以图后计。”

    “如今大军兵将溃散,吾身边所能用者,唯有秦将军耳。”

    萧关那边,曹真还留有一部分人马,防止关内的汉军出来接应冯永。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赶快让防备萧关的将士南撤,至于这边的人马,能跑得了多少,就看天意。

    秦朗知道情况紧急,若是就这么直接退走,只怕连自己都跑不掉,只见他一抱拳:“大司马请尽管吩咐!”

    曹真得了秦朗所部,当下趁着还没有全军溃败,收拢了尚能听令的营队,一路急退。

    把前方的数万人当成肉盾,全部扔给了冯文和。

    关姬虽然看到大旗向后退去,知曹真已经溃逃。

    可是眼前的魏兵实在是太多,她根本没有办法分兵前去追击。

    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将士连日苦战,伤亡也不小,兵力亦是不足,当下恨恨地一跺脚:

    “若是杨魏然在此,定不叫那曹真跑了!”

    那可是曹贼的大司马啊!

    乃是曹贼伪帝以下的第一人,若是能擒之,当是不世之功。

    杨魏然就是杨千万,他本是赵广的副手,统领游骑与胡骑。

    只是这一回,他被留在了临泾,与胡遵同保某怂人的后路。

    倒是站在关姬身边的冯君侯,正伸长了脖子看着自家将士赶羊似的驱赶着溃败的魏兵,闻言就一愣:

    “曹真跑路了?”

    “跑了,大旗向后移了……”

    “我曹!曹贼的大司马竟是这副德性?”冯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这前军还没完全败呢,他在后头就跑了?”

    关姬听到此人的话,忍不住地白了他一眼:

    “不跑等着被擒呢?就眼前这战况,即便是孙吴复生,亦无能为力。”

    说着她又举起望远镜,脸上突然现出惊喜之色:“且看他运气如何!”

    “怎么啦?”

    冯永连忙又问道。

    “是二郎,二郎领着甲骑回头了,看那方向,正好斜冲向曹真大旗。”

    冯永一听,又是踮脚又是伸脖子,只是他又是不千里眼,连曹真的大旗都不见,哪里又能看到赵广在哪个方向?

    当下他敢怒不敢言地看向自家婆娘:你倒是给我看一眼啊!

    “看,前方有曹贼!”

    前面赵广领着甲骑,一路上闷头猛冲,也不知冲了多久,反正一直冲到看不到曹贼了,这才停下来。

    他数了数还能跟在自己身边的甲骑,最后只剩下千余人。

    四处张望之下,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当下便吃了两口糖粮,缓了口气,这才顺着来时的方向寻路回来。

    哪知还没走多久,底下就有人指着前方喊了一声。

    赵广抬头看去,果见前面不远处有大队曹贼人马,正斜向着另一个方向退去。

    双方人马骤然相遇,皆是一顿。

    赵广是暗暗叫苦:吾现在只有千余人,而且马力已尽,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

    他却是不知,当魏军看到这支赤色铁甲骑军从斜里出现时,当下就有不少人双腿发软!

    “大司马,那支人马,好像是今日冲阵的鬼……蜀虏铁甲骑军!”

    秦朗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知道。”

    曹真也是咽了一口口水,额头直冒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办?

    “将军,我们怎么办?”

    有人也在悄悄地问赵广。

    赵广却是看向那杆大旗,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那大旗有些眼熟?”

第0823章 不务正业

    赵广在出战前,被关姬加了一手狂热祝福,满脑子都是“吾能与大人之长坂坡同”的念头。

    所以当他冲到曹贼帅营时,看到那一杆大旗,心里就牢牢地记住了那旗的模样。

    心里还一直想着那杆旗立在原来的位置不动,等着他前去取下来。

    哪知如今这旗的位置自动挪到他的面前,下头没了曹贼的帅营,环境变了个样,他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只是觉得这旗甚是眼熟。

    “将军,那不就是曹贼的帅旗么?”

    倒是身边的将士有人提醒了一句。

    赵广一听,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两眼顿时放光,一拍大腿:“这不正是吾之长坂坡?!”

    一念至此,别说是拍到铁甲上的手疼不疼,就连浑身疲惫都顿时不翼而飞,当下直接纵马而出,大声叫道:“曹真休走!”

    亲卫看到赵广提枪纵马上去,脸色大变:“将军小心!”

    一边连忙跟着冲出去,想要把赵广护卫起来。

    哪知底下的将士看到将军和亲卫冲到前头去了,还道是将军带头冲锋,当下纷纷鼓起余力,呼喝座骑,紧跟着将军冲过去。

    对面的魏兵看到这鬼神一样的汉军铁甲骑军,本来就已经是面色如土。

    如今看到对方一言不合,直接就开始向自己这方冲过来,不少人顿时魂飞魄散。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鬼骑来了!”

    更是让人想起汉军铁甲骑军那恶梦般的洪流冲击。

    当下就有人手里拿不住兵器,“当啷”一声掉地上,掉头就跑。

    有人带了头,剩下的人谁愿意用血肉之躯去挡这股赤色洪流?

    当下手脚并用地四散逃开。

    曹真额头这才刚刚冒出汗珠,想着自己应当怎么办,底下的将士就已经为他指明了道路。

    看到这情景,他深知自己这边已经算是兵败如山倒,将士战意全无,胆气尽失。

    当下只得无奈下令:“退,退到对岸!”

    秦朗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令尚能听令的自己所部,护送着曹真急惶惶地向后退去。

    赵广眼中只有那杆大旗,只管催动战马,向着那大旗追去。

    曹真这一下令撤退,魏军更是一窝蜂溃逃。

    在这种溃逃下,管着军中大旗的掌旗官最是倒霉,被汉军铁甲骑军追着跑,本就已经是吃力。

    再被自家溃军倒冲,哪里还护得住帅旗?

    最让人恐慌的是,汉军也不去管其他的溃兵,眼里似乎只有这杆大旗,只管紧紧地咬住不放。

    在这种混乱下,帅旗东倒西歪了一阵,最后竟是直接倒伏了下去。

    赵广追至水边,只看到那面大旗倒在地上,四周还有不少的军中鼓吹等物,唯独少了曹真的影子。

    他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魏兵正争先恐后地涉水,有不少人早已渡到了对面,哪里看得清谁是曹真?

    虽然十月正处于枯水期,水不算深,但赵广人马皆着铁甲,沉重无比,他真要敢入水,只怕当不成鬼骑,要去当水鬼了。

    真要抓住曹真,还要这劳什子大旗做甚?

    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不世之功就这么飞走了,赵广心头如同被挖了一块肉,心痛无比。

    气得他扯着嗓门大喝:“曹真何在?”

    才刚刚渡到对岸的曹真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当下转过头去,只见他先前所见的鬼面具汉将,正手提银枪,在岸边来回徘徊。

    看到汉将这模样,知其不会追过来,这才心下稍定。

    只是想起在帅营时初见那汉将领军冲锋时的勇猛,更有那惊艳一箭,曹真终是忍不住地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当下就有底下的将士连忙大声传话:“敢问对岸将军是何人?”

    赵广听到对岸居然有人问话,当下就立马想起自家大人在长坂坡时的威风。

    特别是那句让曹贼铭记在心的赫赫之言:吾乃常山赵子龙是也!

    不知让人有多神往!

    没想到如今自己竟也有这等机会,于是他得意洋洋一字一顿地喊道:“听好啦,吾乃常——山——赵……”

    曹真才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然后又暗松了一口气,环顾左右而言:“原来是当阳长坂英雄……”

    就连武皇帝都在汉水时都惊呼当阳长坂英雄尚在,自己败在此等英雄手下,当真是不怨。

    哪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汉将终于把自己的名号喊了出去:“广是也!”

    曹真才稍稍有些正常的脸色登时就成了猪肝色。

    “赵广?没听说过!不过此人自称亦是常山人,莫不成与那常山赵子龙有什么关系?”

    于是底下的将士又再喊:“敢问赵将军与那常山赵子龙是何关系?”

    这一问当真是问到了赵广心里痒处,只见他哈哈一笑:“乃是吾之家父是也!”

    “原来是英雄之后!”

    曹真叹息道。

    想起那蜀虏,有诡计百出的冯贼,又有这等勇猛的英雄之后,当真是人才辈出。

    而大魏呢?

    夏侯霸被生俘,郭淮如今生死不明,至于眼前的秦朗……

    唉!

    换作平日里,这秦朗可能还算是出众。

    可是一与那冯文和比起来……唉!

    曹真在这边心绪纷乱,对面的赵广眼看着是没办法擒到此人了,心头又是不甘又是气闷。

    想起当年自家兄长在街亭让张郃跑了,跳脚大骂张郃是爬山将军。

    如今他终于体会到自家兄长的心情了。

    赵广本就是受冯永的影响极深,当下也有样学样:我抓不得你,难道还骂不得?

    于是他又开口叫道:

    “曹真,汝枉为大司马,领军十万,不敌我家兄长两万,羞也不羞?”

    “昔张郃被我家兄长打得爬山而逃,被吾家兄长呼之爬山将军,今日汝渡河而逃,吾看倒也可以称为渡河司马。”

    “莫不成尔等曹贼,皆是爬山渡河之辈?”

    ……

    曹真本还感叹赵广不愧是英雄之后,哪知赵二哈在某位巧言令色的熏陶下,居然直接给他安上了一个渡河司马的称号。

    曹真听了对岸的骂声,当即是又气又急。

    偏偏自己身为大魏的大司马,居然败于小儿之手,竟是无法反驳对方之语。

    曹真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一甜,“扑”地一声,猛地吐出一口血。

    “大司马,大司马!”

    旁边的秦朗看到曹真身子倒了下去,连忙上前扶住他。

    “退兵……退兵,退回汧县!”

    曹真强撑着自己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对岸的赵广跳脚骂了一阵,却再也见不到对方回话,反而是继续向后退去。

    他还道是曹真脸皮太厚,无视了自己。

    当下只觉得甚是无趣,便卷了那帅旗,又让那些能跟上来的将士收拾好鼓吹等物,只待战后,就去领功。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回头去寻那些跟不上来的将士。

    最后一清点,发现原本还剩下的千余匹战马,大多都已经是口吐白沫,眼看着是用不成了。

    再加上将士实在是太累,赵广只得寻了一高处据守,以图后计。

    反正自己亲自把曹真追过了对岸,想来兄长和阿姊那边定然是大胜,倒也不用担心。

    倒是前方不断有成批成批的魏军向后溃逃而来,但看到那块高处有赤色衣甲的汉军,便远远地绕开。

    浑然不知那支汉军力气早尽,不过是躺在那里休息而已。

    赵广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只能看着他们绕路逃走。

    不过魏军更有甚者,还道是汉军已经是截断了自己的退路,直接就弃械而降,倒是让赵广躺着也俘获了一批魏兵。

    只不过赵广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些从前方溃败下来的魏兵,有一支在渡水之后,居然有次序地收拢溃兵。

    这支魏兵,正是由郭淮所领。

    他被曹真派到前军当先锋,哪知先锋还没当成,就被赵广的甲骑冲破了。

    然后汉军又是胡骑,又是游骑地连续冲击,最后连汉军步卒都再次从营寨冲杀出来。

    郭淮见势实不可为,只得领着残兵退了下来。

    这一退之下,才发现曹真的大旗已经向后移了。

    他连忙率军追随,追着追着,最后连帅旗都不见了。

    倒是见有一支汉军堵在那里。

    郭淮不知道曹真的消息,当下只得领兵渡水,一边悄悄地收拢残兵,一边派人四处打探曹真的消息。

    最后终于遇到了秦朗派出来传递消息的士卒,这才知道曹真的确切消息。

    郭淮不敢怠慢,连忙率军前往。

    郭淮与秦朗会师后,得知曹真仍是昏迷不醒,原本还道曹真已经阵亡的他不禁又悲又喜。

    两人商量之后,决定由秦朗先带着曹真回汧县,郭淮带着大司马的兵符前去领萧关前的剩余魏军撤退。

    冯永与关姬自然不知道魏军渡水之后的事情,即便是他们知道了,只怕也只能和赵广一样:有心无力。

    因为魏军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的前军本就已经变得混乱,再加上曹真大旗的消失,瓦解了魏军最后一点抵抗力量。

    汉军骑军步卒尽出,全线掩杀。

    一直追到曹真逃过的那条河流,最后这才停了下来。

    魏军抛弃在河里的尸体、衣甲等物,几乎把河水堵塞。

    河水的这一边,仍有大量的溃兵需要收拾。

    “赢了?”

    看着自家婆娘不断飞快地下令,随着一道道军令发布出去,校尉府的将士们不断地从营寨冲出去,向四面散布。

    最后甚至至连工程营里稍有战力的人都被派了出去,营寨里只剩下女亲卫,关姬手头实在是无兵可派,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从未见过数万人如同山崩般溃逃的冯君侯,直到此时,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直直地看前方将士在追逐着逃亡的魏军,突然问了一句:“我们真赢了?细君,你掐我一把试试?”

    关姬转过头来,方才指挥若定,颇具大将之风的她,此时眉眼和脸上尽是喜悦之色:

    “阿郎……”

    “呃,算了,不用掐了。我自己来。”

    冯君侯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感觉挺疼的,神情愣愣了好一会,这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曹真老儿,不过如此而已!”

    看到自家阿郎这般失态,关姬亦是忍不住地失笑。

    倒是冯君侯,看到女武神绽开了笑容,如同美玉莹光,当下心头就是一动。

    看看四处皆是贴身女亲卫,再看到一身戎装的关姬,冯君侯心情激荡之下,心思也跟着荡漾起来。

    悄悄地拉住关姬的手:“细作,此战多亏有你,我冯永此生遇到你,当真是三生有幸。”

    关姬眼波流转:“阿郎,是多亏有你!没有你,就没有校尉府这等天下无双的将士,妾也不会有机会指挥此等大战……”

    “嗯,我们是彼此相遇,彼此有幸。”

    冯君侯说着说着,手上就悄悄地抚摸了好几回关姬的手。

    都说摸着老婆的手,就像是左手摸右手,为什么我对细君的手就摸不腻呢?奇怪,真奇怪!

    冯君侯心里猜想着:这十有**是因为沙场杀气太重,火气太大……

    后世皆说什么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外,嗯嗯,在内,哦哦……乃是极品。

    咱家这婆娘,既能上阵,又能上榻,寒若清秋,柔似秋水,那又算什么?

    正当冯君侯美滋滋想着,心猿意马的时候,只听得突然有人大声呼喊:

    “万胜!万胜!”

    也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欢呼声,然后传染了周围的人,渐渐的,整个战场都跟着叫起来。

    声浪一声高过一声,直冲云霄。

    将士们的欢呼声把关姬惊醒了,她把自己的手从冯君侯魔爪里抽出来,白了他一眼。

    “不好好抓贼人,喊什么呢?”好不容易感受着战场热恋气氛的冯君侯有点不太乐意了,“当真是不务正业!”

    不务正业?

    谁?

    关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瞪了这个男人一眼。

    “这应当是将士们发现了什么,莫不成……”

    想起一个可能,关姬眼睛一亮,呼吸都急促起来:“莫不成二郎当真是抓到曹真了?”

    “曹真?”

    这一回,连冯君侯都被吓了一大跳:自家这个婆娘还真敢想!

    当然,最后表明,关姬果然还是想得太美。

    曹真没有,不过伪帝曹睿赐给曹真的鼓吹等物倒是一大堆。

    当中最醒目的,莫过于被赵广用来卷着鼓吹的曹真帅旗。

    是夜,冯君侯下令,杀马宰羊,犒劳全军。

    全军欢呼如雷,大呼万胜,久久不绝。

第0824 名将

    季汉书有云:

    时曹真阴有吞陇右之志,夺萧关之心,灭永于安定之意。

    永以霍弋案微径而至回中道,袭扰真粮道;又亲领万余人组八阵图抗真之锐。

    真粮道不畅,又被拖日久,其图愈难展,遂急求战。

    永示之以弱,慢真之心,后以甲骑突袭,大破之。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选题:

    后汉与季汉交替时期,三大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分别是:a:官渡之战、b:赤壁之战、c:汉中之战、d:萧关之战。

    ……

    自从发现曹真的大军朝萧关而来,马岱每天就是只做三件事。

    第一就是巡视萧关各处营寨坞堡,第二就是眼巴巴地看着西边,盼望援军,第三嘛,就是眺望东边,祈祷冯永无事。

    每日咽不下吃食,每夜睡不了安稳觉。

    曹真的第一目标不是萧关,所以各处营寨坞堡暂时无忧。

    送往陇右的救援信,很快得到了回应。

    但也仅仅是回应,都督府最后仅仅是派了三千人过来。

    同时在回信中,向马岱说明了现在陇右的情况:凉州世家大族有人欲作乱,都督府暂时没有办法向萧关派出太多人手。

    只让马岱紧守关口,不得出关。

    对于冯永陷于安定一事,竟是只字未提。

    马岱知道,只怕都督府已经是决定让冯永听天由命了。

    虽然这个决定很是冰冷无情,但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用已陷死地的护羌校尉府上下一众将士,来换取陇右的保全。

    若是把陷于安定的人换成是马岱自己,马岱亦觉得自己只能是认命。

    上了沙场,有时就是命不由己。

    曹真兵临萧关后几日,东边就开始响起了军鼓声。

    马岱知道,这应该是冯永领军返转,正试图突破曹真的阵营。

    马岱站在萧关最高处,向东边极目远眺,每日听着那边的战鼓声。

    仿佛看了冯永领着护羌校尉府的精兵,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曹真的军阵,却又一次又一次地被逼退回去。

    两军阵前,铺满了大汉精兵的尸体……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冯永不止一次地隔空向萧关怒声质问:为什么不出兵呼应?

    想到这里,即使是征战一生的马岱,亦是禁不住地满眼含泪,犹如一只受伤的野兽向天痛苦长啸:

    “此役过后,吾有何颜面去面对冯家孤子?又有何颜面去见阿姊(即赵马氏)?”

    他本以为,曹贼最多不过三五日,要么就押送着冯永本人,要么就拿着冯永人头,到萧关下面劝降。

    哪知东边的战鼓声,竟是日日不绝,没想到冯永居然能以劣势之兵,挡住曹真这般久。

    站在萧关城头的马岱,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冯永兵败被擒或阵亡的消息。

    反倒是每天听着东边的战鼓声,心脏天天都吊到嗓门眼。

    只待日头落下去,他才能把心放回原位。

    同时又害怕明天突然没了战鼓声,又是侥幸地想着冯永能再多挡一日……

    又一天……

    再一天……

    每一日的战鼓声,最后竟成了他的安慰。

    个中滋味,委实是比在油锅里煎熬还要难受。

    雄壮的西凉汉子,在短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消瘦了下去。

    直到某一天,他惯例地早早起来,从萧关主城出发,顺着峡谷去巡视各个坞堡营寨,一直走到峡谷的最外头。

    站在建在山头的坞堡顶上,看着下方的魏军营寨。

    此时的日头已经升起,驱散了山下的迷雾,曹贼的营寨露出了原本模样。

    让马岱感觉奇怪的是,今日的曹贼似乎比往日安静许多。

    按往日曹贼的做法,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出来,到关城下边叫骂挑衅一番。

    而今日的曹贼,别说是出来叫骂挑衅,就连营寨里似乎都是安静非常。

    马岱看到山下这情况,本能就觉得不对。

    “莫不成,那曹贼又要耍什么诡计?”

    马岱惊疑不定。

    只待日头过了半空,马岱看到曹营没有动静,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派出斥侯,到山下去打探一番。

    哪知斥候很快就传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曹贼营寨空无一人,营内物什一片混乱,看起来是在昨夜里匆忙退兵了。

    “退兵?还是匆忙退兵?曹真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匆忙退兵?”

    马岱自然不敢轻信,又连续派了几拨人马下山,进入曹贼的空营中,详细检查了一番,这才确定了这一消息。

    这时的他才猛然注意到,今日东边似乎并没有响起激烈的战鼓声。

    违反常理的安静让马岱顿时焦躁起来,同时心里又燃起了些许希冀:莫不成是赵都督从陇关出兵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又连续派出人马,继续向东查探。

    若不是都督府的军令,让他不得率兵出萧关一步,只怕他就是亲自出关前去查探了。

    就在他翘首以盼的时候,只见东边突然来了一小队人马,正不要命地向萧关疾驰而来。

    马岱心头立刻抽紧了起来:看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了紧急情况。

    “大胜!大胜!冯君侯大破曹贼!”

    这小队人马还没到关下,就已经开始扯着嗓门大声呼喊。

    “冯君侯大破十万曹贼,大胜!”

    传令兵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无比,但却仍是止不住地高呼:“大胜!曹贼败了!”

    这小队人马当中还有几人是萧关派到东边去查探消息的斥侯。

    守在萧关最前头的将士一下子骚动起来,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去,看不见的就努力地侧耳倾听。

    冯君侯大破十万曹贼的消息,让所有人一下子都蒙住了,没人敢立刻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

    疲惫已极的几个传令兵很快就被带入萧关内,马岱早就已经冲过来,亲自扶住传令兵,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们说什么?大胜?!冯君侯……冯君侯……”

    不但是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就连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甚至不敢问出后面的话。

    “大胜!”传令兵一路狂奔过来,身体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他们所有人的脸上,血污,汗迹,泥坭等混合在一起。

    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脸是什么模样,但那骄傲和自豪的神色却是如同实质一般,散发出来的神采让人不敢逼视。

    被马岱扶着的传令兵体力早就已经透支了,他仍从怀里拿出一件被身上汗水湿透了的公文,塞到马岱手里,眼中带着无比的喜悦:

    “我们赢了……我们把曹贼打败了……”

    说着说着,他竟是激动得流下了眼泪。

    马岱急切地打开公文,上头的文字有些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但护羌校尉的大印仍是清晰无比。

    “大汉建兴八年十月二十三日,永领校尉府将士破贼首曹真……”

    字不多,但每个字都让马岱有一种眩目之感。

    生怕自己眼花看错了,他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最后才抬起头哈哈大笑,惊得山上的飞鸟“扑愣”飞起盘旋。

    笑了好久,马岱这才小心地把公文折起来,连连赞道:

    “好!好!好!好字!”

    可不是?

    公文上的字铁画银勾,也不知是不是马岱的错觉,他只觉得一股杀气与霸气犹要溢出来一般。

    “快,快扶这几位军中壮士下去休息!”

    马岱亲手扶起一人,又是忍不住地感叹道:“壮哉!壮哉!”

    传令兵脸上笑着,眼中却是流着泪,最后竟是变成了又哭又笑。

    他的哭声,感染了同行的几人。

    刀斧加身,生死一线犹不退缩的几个汉子,此时身体一放松下来,只得能任由旁人扶着。

    皆是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

    “赢了,我们真的赢了!”

    围观过来的萧关将士没有一个人敢笑他们现在这个模样。

    眼中,脸上反而全是无比的钦佩之色。

    以两万大破十万,马岱可以想像得出这一场打得有多惨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几人行了一礼。

    所有人都跟着马岱对几人行了一礼。

    “此战过后,冯君侯必将成为天下名将,校尉府的将士,可谓天下精锐之最。”

    马岱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言。

    几个传令兵听了,抹了抹眼睛,又互相看看,突然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竟是直接靠在旁人身上睡了过去。

    冯君侯大破曹真的消息才刚刚传遍萧关,就已经有几骑飞快地冲出关门,准备越过陇山,把这消息分别传给护羌校尉府和陇右都督府。

    这是一个注定要震动天下的消息。

    只不过对于身处震中的冯君侯来说,这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

    现在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

    与萧关重新取得联系只是之一。

    更重要的是,还要把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临泾。

    免得那帮墙头草干出四九年跑去追随凯申大队长的事情。

    冯永甚至没有来得及与马岱相见,就与关姬领着还能走动的校尉将士,立刻转回去支援临泾。

    “若是没有把暗夜营和亲卫营派出去,此时当有更多的兵力援助临泾,若是对鲜于辅再胜一场,说不得能去长安看看……”

    泾水边上,一支大约三千来人的人马正在快速行军。

    此战虽然大胜,但校尉府同样是伤亡惨重。

    在甲骑出动前,面对曹真的那一波疯狂进攻,最前方的校尉府将士,已经到了没有倒地不起的伤员都要提刀上阵的地步。

    可以说,关姬诱使曹真全力进攻的设计,是九成九的真,唯一的一点点假,就是把三千甲骑藏在最后头。

    现在军中,不是带伤,就是脱力,需要继续休整。

    休息了两日后,能立刻回援临泾的兵力也只是三千来人。

    这三千将士当中,大部分要么是南乡出身,要么是越巂出身,基本都是冯永最信任的子弟兵。

    陇右出身的士卒,目前没有办法与这些子弟兵相比。

    除了意志和信念之外,这些南乡与越巂出身的士卒,有很多都是从北伐一开始就跟着冯永。

    他们经历了陇右和凉州大大小小所有战事,乃是少有的战场精兵。

    精兵就意味着他们能从大战中更有机会活下来,更快地恢复。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是那种有着初步主人翁意识的精兵:

    大汉与曹贼乃是不死不休的死敌,唯有平灭曹贼,兴复大汉,后世子孙才能得享南乡与越巂那等和平惬意的日子。

    陇右出身的士卒,因为校尉府的职能原因,挑的士卒大多都是胡人出身。

    这等意识的培养,还远远不够。

    比起南乡和越巂出身的子弟,他们的战场幸存率也要低一些。

    所以此次回援临泾,冯永把这三千人都暂时编入句扶的无当营,由自己和关姬亲自带着,前往临泾。

    剩下的人,就由赵广和张嶷带着,接应萧关那边过来的人。

    大概是打败了曹真,让冯君侯有点飘,说出的话有些不经大脑。

    骑着马跟在冯永身边的关姬,听到冯永这个时候提起暗夜营和亲卫营,含笑提醒道:

    “阿郎莫不是这两日高兴傻了,曹真这些日子这般着急地举军攻营,霍弋那边亦是出了不少力。”

    毕竟暗夜营算得上是半个山地营,再加上挑出来的无当营又是善走山路的。

    所以派个人手走小径回乌氏城,乌氏城再用快马把送消息过来,虽然不是最新消息,但也足以让冯永大概知道霍弋那边的大概情况。

    有了石苞那个熟知道路的走私贩子在,霍弋的行动要比想像中的顺利。

    从送过来的消息看,他仅在前三天之内就连烧了两批粮草。

    虽然不知道最后几日他又干了多少事,但单单是这两批粮草,就足以让曹真有粮道不畅的压力。

    再结合曹真先前的目的,以及汉魏两军面临的形势,关姬这才制定了这个九真一假的计谋,半诱半逼曹真举军攻营。

    最后一举破敌。

    想到这里,冯永挠挠头,嘿嘿一笑:“是我想当然了。”

    然后又感叹地说了一句:“这临阵对敌,果真是高智商的人才能玩得转的。”

    看冯君侯神色轻松,关姬有些奇怪地问道:

    “妾观阿郎,在与曹真相持时,极是担心临泾。大战方停,就着急领军回防。怎么到了半路上,反而不急了?”

    冯君侯哈哈一笑:

    “我们走到这里,大胜的消息应该已经传遍临泾了。若是临泾有失,那么魏然也应当把消息送过来了。”

    “此时没有消息传来,说明临泾仍是无恙。别说鲜于辅没拿下临泾,就算是他拿下来了,此时看到我领军前往。”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意气风发地说道,“我不信他真敢停留在临泾不走!”

    看到自家阿郎这般得意洋洋的模样,关姬也是顺着他的口气说道:

    “那可不?袭陇关,战张郃,平陇西,定金城,败曹真,这一战,更是冒出一支世人从未见过的鬼骑。”

    她越说,脸上的笑意就浓,“再加上昔日鬼王之名,以后冯君侯之名,只怕要让曹贼军中畏之如虎。”

    “曹真十万人都败了,鲜于辅真敢在临泾停留,他就不怕回不了长安?”

    前面那半段话还好,后面一提鬼王这匪号,冯鬼王就是嘁了一声:这婆娘说话怎么越来越阴阳师了?

    “什么鬼王?人说鬼王还生啖人肉,夜御千女……”

    说到这里,冯君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关姬。

    关姬哪容得此人这般挑衅,但见她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男人:“阿郎想要几女?”

    冯君侯顿时面色一正,真诚地说道:“细君啊,吾是三生有幸遇到你啊……”

    “还有个青梅竹马呢?我记得,四娘做柳哨的手艺,那可是少人能及……”

    什么梅?

    什么柳哨?

    冯君侯茫然地四处看看,“这是到哪了?还有多久到临泾?”

第0825章 伪·巧言令色

    安定郡大牢。

    夏侯霸所在的牢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胡守将拎着食盒进来。

    “夏侯将军,该进食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把食物摆好。

    在地榻上盘腿闭目而坐的夏侯霸这才睁开眼,对着胡守将略一点头,以示谢意。

    然后这才拿起箸子,夹了一口吃的,突然又问了一句:

    “如今城头的战况如何?”

    胡守将连忙陪笑道:“夏侯将军,你就别为难小人了。小人现在又不在军中任职,如何得知这外头的战况?”

    他丢了泾阳城以后,同时也丢了官职。

    如今也只不过是以胡遵族人的身份过来照顾夏侯霸。

    当然,也可以说是看管。

    只是他领军打仗不行,但看人脸色揣摩心思却是有一套。

    当下又安慰夏侯霸道:“夏侯将军,不管外头打成什么样,谁胜谁负,将军皆无性命之忧,将军只管安心等待便是。”

    他说到这里,心里也在感叹:胡氏虽说是安定大族,但比起夏侯一族来,却是不够看。

    这夏侯将军明明是被人生俘,但冯君侯却仍得喊他一声伯父,这关系当真是够硬的。

    夏侯霸听到胡守将这么一说,知道他是被人下了禁口令,不让自己知道外头的事情。

    当下也不强求,继续夹起吃食,默默进食。

    就在这里,只听得牢房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抬头看去,身着盔甲的胡遵正大步走进来。

    “看来某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赶上夏侯将军的进食时间。”

    胡遵身上的盔甲虽然看起来已经擦过了,但仍可看到隐隐带着血迹,他走到夏侯霸面前坐下,看向案几上的饭食,又是一笑:

    “这吃食看起来当真是不错。”

    夏侯霸闻言就是一摇头:“此处你才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主人羡慕客人吃得好的?”

    胡遵听了这个话,却是苦笑:“这些日子以来,食不咽睡不稳,我这个主人,还真没有你这个客人吃得好。”

    夏侯霸仔细地看了看他,然后摇头:“还真看不出来,看君神色,虽有疲惫之色,但却是面色轻松。”

    说到这里,夏侯霸忽然心有所动:“莫不成是冯永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胡遵本还是强行忍着内心的情绪,此时一听夏侯霸提起这事,当下终于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对着夏侯霸翘起大拇指:

    “夏侯将军言中矣!”

    夏侯霸却是奇怪:“胡将军若是仅是感觉轻松,那某倒还有几分了解。”

    毕竟是必死之局,偏偏自己又身在局中等死,这未免不是一种折磨。

    故局破之后,觉得可以解脱了,心里反倒是轻松下来,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某观将军这番模样,却像是那冯永打赢了一般……”

    夏侯霸的话还没说完,胡遵笑得更厉害了,再一次伸出大拇指:

    “夏侯将军又言中矣!”

    夏侯霸只道胡遵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紧张,心志被迷,发了癔症,叹了一口气:

    “胡将军,你我终是相识一场。我仍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举城而降,我依旧愿意在大司马……”

    胡遵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夏侯霸的话,又缓了好一阵,这才说道:

    “夏侯将军,我没有骗你,此战,冯君侯以少胜多,大破大司马十万兵马。”

    说着,他拿出一封急信,递给夏侯霸。

    夏侯霸接过来,看完后失声道:“不可能!冯永岂能善战至此?!”

    说到这里,他再看向不胜欢喜的胡遵,脸色变幻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这才神情严肃地看向胡遵,突然问了一句:

    “胡将军,此事你可曾证实?”

    胡遵得到冯永这封来信以后,正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此时听到夏侯霸这么一问,当场就是一怔:

    “证实?还需要什么证实?”

    夏侯霸闻言,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把信往案几上一扔,对着胡遵呵呵一笑,也不说话。

    胡遵看到夏侯霸这般笑而不语,心里就是打了一个突:

    “夏侯将军,你方才这话,究竟是何意?可否教我?”

    夏侯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悠悠地问了一句:

    “胡将军,我且问你,自黄巾贼祸乱天下以来,这数十载四海沸腾,天下乱战无数,这其中能以少胜多,以弱克强者,有几人?”

    胡遵听了这话,心里隐隐有所动,可是又没有完全明白夏侯霸的意思,当下思索了片刻,这才回答道:

    “当年武皇帝在官渡破袁绍,可算否?”

    夏侯霸点头:“那是自然。”

    胡遵又看了夏侯霸一眼,欲言又止。

    夏侯霸知其意:“此处也就是只有我等三人,有些话,我们就放开了说,不须有什么顾虑。”

    胡遵点头,这才又说道:“当年周瑜败武皇帝于赤壁,也算是一桩吧?”

    “没错,”夏侯霸淡然一笑,“还有么?”

    胡遵迟疑道:“陆逊……”

    夏侯霸轻轻摇头:“夷陵之战,蜀吴二国,兵力相差不算太大,故陆逊只能算是知兵,未算是以弱克强。”

    “那就再没有了。”

    “没错!”夏侯霸断然道,“天下兵乱数十载,有此能者,不过二人而已!”

    “武皇帝有许攸作内应,又亲率精兵深入险地,烧了袁绍的粮草,这才有官渡大胜。”

    “当年赤壁之战,武皇帝天时地得人和,一样不占,周瑜又行了苦肉计等诸多计谋,方才让武皇帝不得不遗恨北归。”

    “这冯永凭什么与武皇帝与周瑜相比?就凭这一封信?”夏侯霸冷笑指了指案几上的信,“我不信!”

    胡遵终于明白夏侯霸想说什么。

    “夏侯将军……这……”

    从内心上来说,胡遵当然更愿意相信冯君侯这信上所言是真的。

    毕竟虽然胡氏一族已经保留了退路,但一族是一族,个人是个人。

    但就安定现在这情况,一方得势,势必是要一方倒霉作为代价。

    胡遵选择了大汉这一方,自然不愿意自己是倒霉的个人。

    可是理智上,他又知道夏侯霸所说的更有道理。

    以少胜多真要那么容易,那世间岂不是遍地名将?

    何来所谓一将难求之说?

    “胡将军不要忘了,那冯永,可是有‘小文和’之称,其人诡诈无比。”

    “我还听说,他尚有另外一个名号,人称‘巧言令色’。”

    说到这里,夏侯霸加重了语气:

    “按某之所见,那冯永只怕已经是被大司马打得大败,故这才给你送了这件急信,以安临泾士吏之心,此乃缓兵之计是也……”

    “缓兵之计?”

    “没错。他欲进萧关而不可得,唯有往东向临泾而来,另寻他路。故此行他十有**不是领军增援将军,而是要从此处夺路而逃。”

    夏侯霸紧紧地盯着胡遵,凑过去用充满蛊惑的声音悄然说道:“胡将军,此时不将功补过,更待何时?”

    胡遵猛然抬起头。

    夏侯霸看到胡遵面色动容,心头一喜。

    反正不管那冯永是胜是败,只要胡遵能再次反正,那就相当于是断了冯永的后路。

    他就不信,那冯永在归路被截,后路被断,两相夹击之下,还能跑到哪去?

    大不了,看在他曾经叫自己伯父的份上,擒到此人后,饶他一条命就是!

    一念至此,夏侯正要继续劝说,忽然听得外头响起了拍掌声,同时还有一个叹息声。

第0826章 你做初一,我肯定要做十五

    “世人皆道‘巧言令色冯郎君’,没想到今日所见,小侄这巧言令色之名,怕是要拱手相让给伯父了。”

    牢内三人皆是大吃一惊,连忙转头向门口看去。

    胡遵心里更是骇然:这番话要是被人传了出去,他只怕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这城里除了自己,还有谁有这权利,能不经他的同意就直接闯进来?

    只见牢记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此人露出面容后,不是两人嘴里的冯郎君是谁?

    胡遵慌忙起身,对着冯永行了一礼:“见过君侯!”

    冯永摆摆手:“坐,先坐下。”

    虽然夏侯霸所在的牢房算是特殊牢房,但也不算太大,冯永进来后,身后还跟着一位俊美无双的关郎君。

    这个牢房进来五个人,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胡守将是个有眼色的,悄悄地退了出去。

    让胡遵坐下后,冯永自己也坐好,关姬随侍站在他的身后。

    “伯父啊,我是真没想到啊,我是何等真心对你,却换来你这般待我。”

    冯永感慨一声。

    夏侯霸冷笑一声:“你是汉人,我是魏人,汉魏不两立,我这般做,有何奇怪?”

    冯永点点头:“确实如此。只是……别说你能不能说动胡将军,就算是说动了,只怕他也没办法帮你啊。”

    说着,冯永看了一眼胡遵,淡淡一笑,“我临走前,留下了人手守着城门呢。”

    虽说对于那些还没有正式加入校尉府作战序列的义从军,冯永没有完全相信。

    但总有一批是预备役或者是随时有资格加入的。

    在这种情况下,冯永不得不冒了一次险,让杨千万领着他们协助胡遵守临泾。

    至少他们对于那些墙头草来说,要可靠得多。

    胡遵讪笑一下,不敢接话。

    他知道,这是冯君侯对自己的暗中敲打。

    “总是要试一下才知道。”

    夏侯霸却是神态自若,“不管如何,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不是?”

    “这倒也是。”冯永哈哈一笑,“看来是我回来得太快,坏了伯父的好事。”

    夏侯霸看着此人笑得张狂而得意,这才想着方才所说之事,他脸上亦是露出笑容:

    “那倒也是,被人追着跑的滋味不太好吧?”

    然后又看向胡遵,“你看,若是你早一步,说不得就要立下大功,把这位大汉君侯堵在临泾了。”

    胡遵嘴角抽搐,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妈的这又关我的事?别再扯上我了行不行!

    冯永“啧”了一声,遗憾地说道:“伯父此言,倒是说得太对了。被人追着跑,跑得不快不行啊!”

    夏侯霸看向冯永,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看来是真被我说对了,你这一回,打算跑到哪去?”

    冯永嘿嘿一笑:“不是我,我说的是曹真。”

    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关姬便扔给夏侯霸一个小包裹。

    “这是战后收拾战场的时候捡来的,我不太认识是什么东西,伯父你帮我掌掌眼?”

    夏侯霸疑惑着地看了看冯永,有些迟疑地打开包裹,翻出里头的东西。

    这才看了两眼,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手里的东西差点就丢了出去:

    “这是……大司马的印绶?!”

    “据说是的,我也不认识啊,所以才叫伯父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冯永笑嘻嘻地问道。

    别说是夏侯霸骇然无比,就连胡遵亦是不顾失礼,伸长了脖子看去。

    “你……你是怎么得到它的?”

    夏侯的手颤抖着,哆嗦地问向冯永。

    “曹真被我底下的将士追得紧,丢了不少东西,这只是其中之一。”

    冯永浑不在意地说道,“只是他跑得太快,要不然伯父还能在汉中与他相见呢!”

    “这不可能!”

    夏侯霸猛地站起来,由于过于失态,他的脸甚至有些扭曲:

    “大司马……你怎么可能打败大司马?”

    冯永指了指他手里的印绶:“那这个又怎么解释?总不能是我找人做了个假的吧?”

    别说是冯永没见过魏国的大司马印绶是什么样,就算是见过,在这种情况下,到哪去找人做假的?

    就算是能找到,也不可能做得这般逼真。

    夏侯霸的身子晃了晃,他伸出一只手撑住身后的墙壁,这才勉强不倒下去:

    “你是……你是怎么做到的?”

    “莫不是……莫不是汉中的诸葛亮出兵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醒悟过来,“是了,定然是这样。”

    冯永起身,从夏侯霸手里拿过印绶,摇了摇头:

    “伯父不信,那也不要紧。我此次来,就是想告知伯父一声,请伯父做好准备,我们要回陇右了。”

    “至于后面,自会有人送伯父去汉中。”

    胡遵看到冯永起身要出门,连忙跟着起身肃手垂首,以示敬意。

    魏国大司马的绶印,终于算是把他彻底降服了。

    关姬一言不发地跟着冯永出来,身边没了闲杂人等,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那夏侯霸一心向魏,阿郎又何以对他那般有礼?”

    “咳,毕竟当年张老夫人也是帮过我的忙。”

    冯君侯很是正直地解释道。

    就这?

    关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表示不大相信。

    “本来就是这样。”

    冯永一看正经解释过不了关,于是又笑嘻嘻地说道,“要是他认命了也就罢了,我看在四……嗯,这厮老实的份上,有些事倒是不太好做。”

    “不过此时看到他一心向魏,还说什么汉魏不两立。既然他今日做了初一,那日后可就莫要怪我做十五。”

    “到时候他就没理由说我不择手段……”

    小文和嘿嘿冷笑。

    冯永的及时回防,让人心浮动的临泾终于彻底安定下来。

    挟着大破曹真十万大军的气势,冯君侯逼得鲜于辅不得不连连主动退却,一直回到原来防守的新平郡,这才停了下来。

    不久以后,姜维领着一万人出萧关,过来接手安定郡的防卫。

    姜维本来是先领军到冀城,因为陇西西平那边的豪族作乱,而分不出太多兵力的赵云,看到姜维后才得以松了一口气,连夜让他增援萧关。

    姜维不敢多做停留,又紧赶慢赶向萧关而去。

    他还以为萧关那里会是一场艰苦的防守战,没想到他才刚到目的,就被告知已经打完了。

    萧关守将马岱不得领军出关的军令还没撤销,于是又让他领军前去接应冯永。

    姜维从汉中绕了一大圈路到安定,腿都跑细了,连个小仗都捞不上,最后就给冯君侯擦了个屁股。

    而冯君侯与校尉府的将士休整完毕,开始领军西回陇右。

    不管是汉中和陇右,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盼着他回去。

    当然,也有不少人恨不得他永远回不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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