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7章 箪食壶浆
别的不说,但盼着冯君侯回去的人里,最迫切的肯定有张家小娘子一个。
“快点,这里,还有这里,怎么没打扫干净?”
校尉府里没了冯君侯与关将军,就属张大秘书最大。
张家小娘子在校尉府四处巡视,看到不满意的就斥喝一声,十足的女主人模样。
别说府内的仆役被她指使得团团转,脚不沾地。
就连校尉府的另一个主要部门参谋部的参谋们,也在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校尉府。
原因无他,因为君侯与出征的将士就要得胜归来了。
这校尉府的上上下下,皆是在做好迎接的准备。
张小娘子下令了,一定要做得妥妥当当的,不能有一丁点不顺眼的地方。
至于哪里不顺眼,自然是由张小娘子说了算。
有人忙,自然就有人闲。
阿虫睡醒后,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姨母,开口就是哇哇大哭。
乳母哄了老半天也哄不好,当下只得抱着他去找正在忙着的张星忆:
“张小娘子,小郎他一直哭着要找你。”
张星忆一看,连忙接过阿虫,熟练地拍了两下,阿虫果然就不哭了。
“还有一个呢?双双呢?”
张星忆一边抱着阿虫,一边问道。
“小娘子在里间呢,自己在玩呢,倒是没有哭闹。”
乳母连忙回答。
在乳母看来,这对一母同胞姊弟性子相差实在是有些大。
一个是一刻也离不开人,一个能自己玩一天。
张星忆抱着阿虫进到里间,果见双双正用一只手撑住身子,一只手努力地探到案几上,颤巍巍地想要去拿案几上的一个小木马。
乳母在旁边看着,不让她跌倒,也不敢帮忙。
这小娘子脾气怪,别人帮忙反而会不乐意。
“双双,不要玩了,走,去接你家大人和阿母。”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双双抱起来。
她好歹也有些武艺底子,再加上这几年来,在她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某人又刻意给她调整食谱,补充营养,增强她的免疫力。
所以她的力气倒是不小,一只手虽然抱着阿虫,另一只手还能轻松地抱起双双。
哪知道不喜欢哭闹的双双一抱起,就是“哇”地一声。
小胖手和小短腿不住地闹腾:“走开!你快走开!”
同时还努力地向前探出身子,想要挣脱张星忆的掌控,去拿案几上的那个小木马。
“那是我的!”张星忆看到她不听话,登时恼了,“我就不给你玩!”
这小木马是一个小人坐在马上,底下还特意做成了弧状,轻轻一碰,就会晃啊晃的。
乃是当年她还小时,冯永从汉中特意让人送到锦城给她的玩具。
现在她长大啦,早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
只是这几个月来,府上的主人夫妇不在,还把两个孩子丢给她看管。
她有时看不住,又把这些小玩意给翻了出来,哄这对小人开心。
“我要!我要!”
双双的词汇还不是太多,每说一句话,总是要重复,同时双腿还在半空上乱蹬,以此表达她的强烈意愿。
张星忆吃不住劲,当下只得把阿虫先放下,空出来的手“叭”地一声,打在双双的小屁股蛋上。
“就和你阿母一个德性!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
张星忆忿忿地说道。
小魔女哪肯吃这个亏?
吃痛之下,当场小嘴一扁,就开始嚎啕大哭。
她平日里不喜欢哭闹,但这一哭起来,却是气势惊人。
两个乳母上前轮番左哄右哄,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一旁的阿虫都被吓得连忙跟着哭起来。
两个小人一起大哭,几乎就要把屋顶顶翻开来。
张星忆脑门的青筋直冒,她只觉得太阳穴在霍霍跳动。
处理一天的繁忙公务也没这么累!
就在两个小人儿把张星忆闹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突然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张星忆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连忙向门口看去,果见一身戎装的关家阿姊出现在门口。
“阿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他们都是好好的,偏偏今日哭得厉害!”
张星忆看到关姬径自走进来,连忙开口解释道。
自己尽心尽力照看这两个小魔头这么久,没曾想居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现在别说是让这位阿姊谢谢自己,能别让她误会自己虐待她的孩子就算是好事。
估计是关姬身上残留的沙场杀气太重,阿虫最先停下了哭声,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走过来。
关姬看阿虫不哭了,于是伸手从乳母手里要抱过双双。
双双比阿虫大胆多了,也不管还记不记得关姬是自己的阿母,直接就是搂住关姬的脖子。
然后转过身来指着张星忆依依呀呀地告状。
也幸好她这一哭,话都说不清楚,关姬倒也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不过就算是如此,张星忆的脸都已经开始绿了!
这个小魔女,当真是不能惹,还知道抱大腿!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她这么多天,她居然就是这样回报自己。
果真是那个没良心的种,一点良心都莫得!
张星忆暗地里咬牙,脸上却不得不赔上笑脸:
“阿姊,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姊夫呢?”
关姬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女儿,把她安抚好以后,这才开口道:
“心里念着孩子呢,所以我就提前赶回来了。你家姊夫领军跟在后头,估计准备进城呢。”
关姬说着,又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心里又是打了个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她总觉得自己这位阿姊的眼神别有意味,所言意味深长。
阿姊,你别这样,我真没想着把你孩子塞井里……
张星忆心里正委屈着,忽然觉得脚边有动静,低头看去,原来是阿虫正抱住她的腿:“姨母,抱!抱!”
原来阿虫看到抱着自己阿姊的女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偏偏关姬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气息过于危险。
于是小机灵鬼本能地过来找自己的小姨母。
张星忆一乐,连忙把他抱起来。
还是阿虫有良心!
关姬看到阿虫这般粘张星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以虎女的气度,她在临走前把儿女交给张星忆,自然是相信她的。
又怎么会怀疑她会对自己的儿女不好?
就在这时,有侍婢进来禀报:“娘子,君侯的大军已经快要到东门了。”
“哎呀,看这闹得,我都忙得快忘了!”
张星忆面露焦虑之色,“校尉府上下还得去城门口迎接呢。”
关姬一手抱着双双,一手伸过去,微笑道:“你且去忙。”
哪知张星忆刚把阿虫递过去,阿虫却是扭过头不去看关姬,还不住地往张星忆怀里钻,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敢让关姬抱。
关姬脸色一僵。
这小没良心的,你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这般向着外人?
张星忆连哄着连把阿虫递过去,然后匆匆跑了。
冯君侯九月出征,回来时已经十二月初,陇右早就已经下了几场雪,快要到了最冷的时候。
即便这般冷的天气,仍是挡不住平襄士吏的如火热情。
东门口聚拢了密集的人群,大伙冒着寒冷天气,自愿前来迎接得胜的王师归来。
平襄城基本没有什么原住土著居民——那些游荡过来把原来的残破城池当成避冬场所的胡人部族不算。
当初冯永选定这里做校尉府治所后,就把原来的土围城全部给推倒了,重建了一个全新的城池。
当时他手里有不少叛乱被俘的劳力,又把陇右不少胡人部族聚拢过来,再加上校尉府控制着大汉至少大半的羊毛和毛料分配。
所以抢到第一批工坊名额的蜀中大族也跟着把工坊开在这里。
有了原料,有了产品,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气。
比如就有不少人在南乡交易所挂了交易,然后拿着大额毛料票据来这里结算实物。
就如那些靠着南乡做下了新基业的人家一样,当靠着平襄吃饭的人家听到冯君侯被断了后路时,大伙都是怀了同样的心思:
“我不管校尉府的将士能不能回来,但冯君侯必须要回来。”
“就算是让我出钱出粮,我也要让他回来。”
……
南乡好歹还有人暗怀鬼胎。
但平襄则是完完全全地指望着某只土鳖一定要平安归来。
待到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许多人先是不相信,等接二连三的同样消息传过来时,整个平襄都沸腾了。
原本大伙都只是想着能全身逃回来就谢天谢地了,没成想居然还打赢了,不但打赢了,而且还是大赢。
大喜过望之下,就连最抠门的工坊管事都给底下的织工杂工们加了餐。
因为这一场大胜,就相当于不但保住了陇右,甚至在关中的曹贼再没有力气用兵的情况下,收复凉州的时期就大大地提前了。
收复了凉州之后,最赚的是谁?
当然是朝廷。
第二赚的是谁?
当然是兴汉会。
那第三赚呢?
当然是手里有毛纺工坊,同时还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红糖蜜酒等稀罕物的大伙!
凉州寒凉,这烈酒也是受欢迎滴很!
所以欢迎欢迎,必须要热烈欢迎冯君侯大胜归来!
如果说,西平那群跟着郭家作乱的家伙们,先前还让他们心里担忧,但在冯君侯挟大胜归来之后,那都不叫事!
他们作乱挑得时期再好,与曹真十万大军相比如何?
平襄本就是毛料产地,加上迁入城内居住的人家,不是部族头人,就是某家的管事,最低也是部族里的上层人物。
所以城门口翘首以盼大军的大伙,身上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毛料衣物,甚至还有不少人穿着羽绒服。
“来了来啦!”
当远方开始出现一条黑压压的长线时,有人就开始喊起来。
最先出现的,正是校尉府的骑军。
从平襄出发时,他们至少是一人双马,有的是一人三马。
可是如今回来时,别说是双马,就是一人一马也已经做不到了。
不少人成了无马骑兵。
但就算是仅有的有马骑兵,也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压力。
萧关一战,校尉府的甲骑具装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三千甲骑破贼营,赵二郎一战成名。
冯土鳖为了把大胜的宣传效果达到最大化,提升军民士气,进城前自然是做出了一番安排。
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人马都裹在赤色铁甲里的甲骑。
仅有一百来骑的沉重铁蹄开始踏入城门时,甚至在没有提速仅是缓行的情况下,人群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虽然看不清骑士的真实面目,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比十二月的天气还要冷。
“有此等铁骑,怪不得能大破曹贼啊!”
宛如被施加了沉默术的人群,在铁骑过去之后,皆是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人说了一句。
赤色铁骑过去之后,紧跟着进城的是轻骑、游骑,也不过是数百骑。
放在往日,校尉府的轻骑游骑也算得上是精骑,但由于有了前面赤色铁甲雄骑对比,平襄的百姓就觉得这些骑军可亲多了。
开始有人走上前,给他们递上一碗热汤,或者递上工坊食堂特有的吃食。
更多的,是枣、橘子等水果。
就算是空着两手,也会给这些将士喝彩与欢呼。
最开始的冷寂一下子就散去,平襄城门的开始热烈起来。
随着更多的将士入城,欢呼声越发地大了起来。
“万胜!”
“万胜!”
声浪越来越高。
尽管是在冷天,但最后入城的步卒脸上已经是胀得通红,他们只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为何而战……
军中的士卒对平日里的各种思想教育突然间有了一种深刻的理解。
为民而战,为平乱而战,为守护天下安宁而战!
“这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吧?”
在一处别人看不到的高处,张星忆看着下面的拥军场面,脸上有震惊,有欢喜,也有别的一些说不出的复杂之色。
“算吧。”
冯永同样是看着底下的场面,微微一笑。
朝廷要赚民心,士吏要保利益。
苍头黔首,则是因为免遭战火,所以也会高兴一番。
所以难得的出现了这么一幕。
至于冯永,则是。
“还以为你会亲自领军进城,在城内所有百姓面前露脸呢,多好的提高名声的机会,为何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张星忆转过脸去,看着冯永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加快。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的侧脸这么好看?
“这是将士们应得的,我要是去了,只会抢了他们的风头。”
冯君侯面色一正,义正辞严地说道。
其实某只土鳖心里,却是暗搓搓地想着:
不让这些将士们好好地感受一下城中百姓的热情,怎么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
张家小娘子哪里能猜得到冯君侯心里的龌龊心理,她只当这个人是胸怀宽广,目光高远。
看着他的侧颜,她的眼中就是泛出了波澜。
知道最近的侍卫都是在门外守着,张家小娘子咬了咬嘴唇,悄悄地依了上去,搂住冯永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股腻意:
“阿郎……”
第0828章 重宝
“咳,四娘,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冯文和嘴里拒绝着,手却是很老实地环过张星忆的腰肢。
没办法,上了沙场,火气太大,虽然一路有关姬相伴,但大多数时间也是要注意影响的。
再加上这天冷,嗯,两个人挤一起暖和……
“嘁!”张星忆狠狠地拧了一下冯永的腰间软肉,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人,胆子小得要死,还死没良心。
还喜欢口是心非。
“阿姊从汉中来信了,说是你回来后,就准备一下,估计要马上回一趟汉中。”
“这次大胜后,关中曹贼只怕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气来。凉州那边的叛乱,赵四叔就能应付。”
“上回是走到半路就回头了,这一次想来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回去见丞相和陛下。”
冯永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急?这大冷天的,路上肯定还会遇到下雪。阿虫和双双年纪小,赶路不方便。”
“想什么呢?就你一个回,孩子先留在陇右,等天气暖和了,有机会再回去见陛下和皇后。”
张星忆推了他一下,嗔道。
“哦,这样啊。”冯永点头,“上回就说陛下和皇后想看看孩子,我还以为……”
“冯家现在就两个孩子,金贵着呢!可舍不得。”
张星忆说道。
冯永听到这个话,更是惊讶,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要不是知道这两娃是自己和关姬生的,光听这口气,还以为是她生的。
张星忆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脸上的古怪之色,只见她满脸的欣喜:
“阿郎这满肚子的学问,能治民,能领军,能抚夷,大至家国大事,小至吃食衣用,无所不涵。”
“也不知道阿郎是怎么长的心思,记得当初阿郎出山时也就十六,还是十七?才那般年纪,怎么就能学那么多?”
“就阿虫一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把阿郎的学问传下去……”
“哦,那肯定不行。”冯永摇头,“他能学个两成就算他厉害了。”
“就连阿梅那样的心思,也就能学个三四成,他如何能与阿梅相比?”
阿梅从零开始,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已经开始学微积分了。
当然,物理和化学方面,有很多东西她肯定是不明白。
毕竟这时代没有电,也没有化工。
无线是暂时没那条件搞出来了,难道还搞不出个有线?
电流嘛,不就是切割磁感线运动产生的?
就算现在没有磁铁,但有磁石啊。
到时候再搞个铜线圈就差不多了。
冯君侯现在财大气粗,费点铜算什么?
到时候阿梅看到实物,估计一学就会。
至于化工,那就交给学堂毕业出来的学生去搞。
那玩意比较危险。
后世西方在黑暗中都能摸索出来,没道理自己这个知道正确方向的领头人在,还能发展不出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那就得多生几个,这样才能不致断了传承。”
张星忆很是贴心地提醒道。
冯永看着张星忆那很是关心冯家传承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地一笑。
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
张星忆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这个你放心,冯家要传下去的学问,早就被你的阿姊藏好了。”
冯永笑得连连捶着自己前面的栏杆。
众所周知,冯君侯早年在南乡学堂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他默写下来的学问。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接触。
而更全面的学问,则是他身边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
听说即便是放开了让人看,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也看不懂,乃是真正的师门秘传之学。
关姬有了孩子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箱子上。
在她看来,把南乡学堂那个箱子的学问放出去,就已经是有大功德于天下。
要不然皇家当年也不会从宫里抽了人手,放到学堂里去。
当初刚刚退休,大汉最受读书人尊敬的向朗能给学堂题字,虽说冯君侯是挟了救马谡之恩,但皇家在里头也是有一份劝说之功。
当然,他题字完了就被留在那里吃了几顿饭,还参观了一下学堂,然后又在新华书店看了不少书。
最后居然不走了,留在学堂当名誉先生。
皇家在学堂掺了一脚之后,接着就是大汉的新兴权贵与转型世家,为了快速积累底蕴,也想着沾南乡学堂的光。
更不说那些什么新华书店、还有造纸、印刷什么的,对于读书人不知有多大的好处。
虽然吧,那些想要垄断学问的世家大族天天诅咒冯家家主不得好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冯家家主在大汉境内,那是有大教化之功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在教化百姓还是在教化胡夷上,都算得上是大汉第一人。
所以冯家主母就想着……这另一箱的师门秘传之学,还是留给自己的孩子当家底吧?
好在冯君侯不忘初心,连忙翻出一本“屠龙秘笈”,再加上后世一些军队建设思想方针,告诉她这才是真正不能示之以人的东西。
只要后世子孙能吃透,外头那些所谓师门秘传之学,别说他们能不能学会,就是学会了,也只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冯家主母听到冯君侯这般说,再细看了他所给的东西,发现果然是深奥非常。
她翻了又翻,终究只是懵懵懂懂,半懂不懂。
冯永又对她说这等学问,必须有人领进门才能学得懂。
当场就哄得冯家主母心花怒放,于是小心翼翼地珍而藏之。
没曾想冯永才把冯家大妇哄弄过去,这小四又开始打主意。
虽然明白这是古人时代的局限性,但这并不妨碍冯永开怀大笑。
因为他想起后世国家强制学,老师求着学的思想政治课,却被学生看成是枯燥无味,甚至浪费时间的东西。
到了这里,却成了只能秘而不宣的屠龙术。
张星忆看着他笑得越发地厉害了,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那也是为了冯家好……”
冯永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三娘从我这里拿走一份做传家宝贝,我也不能亏了四娘。说吧,四娘想要什么?”
关姬是为了冯家传承,四娘嘛,十有**是为了皇家。
张星忆眨巴眨巴眼睛:“阿郎什么都愿意给吗?”
“除了三娘拿走的那份学问,剩下的那些学问,有时间了我让你偷偷去箱子那里随便挑,至于挑到什么,就看你的眼光了。”
张星忆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又是有些扭捏,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看到她这个模样,冯永却是好奇起来。
这几年来,张星忆里里外外不知帮了自己和关姬多少忙。
虽说关姬平日里总是时不时要刺一下冯永和张星忆,但那只不过是提醒两人谁才是冯家的女主人。
但实际上,不管是冯永还是关姬,都基本把她看成了冯家人。
平时她真要看上府上的什么东西,随手拿了就是拿了。
最多也就是事后告知一声。
此时她竟出现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神情,只能说明这个东西很重要,或者有些过分。
只见张星忆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看向冯永:
“妾要是说出来,不管阿郎答不答应,都不许生我的气,成不?”
冯永点点头:“成!你只管说就是。”
一直以来,张星忆还是很有分寸的。
纵容她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妾……妾就是想要那个,校尉府上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
张星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这?”
冯永愕然。
张星忆本以为她说完之后,冯永脸色会变得不愉,没曾想他仅仅是意外了一下。
只见冯永不解地说道:“铁甲骑军身上所用铁甲,大部皆是汉中冶所制,你一查便知如何打造。”
汉阳郡制造所目前而言,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铁矿和煤矿,所以只能算是技术实验所。
小件铁制物或者精造小批量东西,那技术是没得说。
但军中所需的大批量人甲马铠,还是汉中冶最佳。
毕竟是冯永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机构。
“至于如何练兵……你这是替宫里的拿吧?”
张星忆难得乖巧地点头。
“哦,那就没事。你本就是校尉府的大秘书,到时候我与三娘说一声,她自会给你。”
校尉府现在是三权分立。
特别是萧关之战后,在别人眼里,那是冯君侯指挥有方。
但在校尉府的将军们眼里,冯君侯是负责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关将军才是具体指挥的那个人。
关姬手握军中大权,已经到了牢不可动摇的地步,就连冯君侯在军中具体事情上,基本都要问她的意见。
府中的日常政务,自然是由大秘书处理。
至于冯君侯,则是安坐中间,调和阴阳。
张星忆听到冯永说得这般轻松,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如释重负:
“阿郎……这等兵法,乃是世间第一次出现,想来定是绝密,你当真愿意交出来?”
“什么绝密不绝密?”
冯君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甲骑具装这玩意,讲的就是烧钱粮。
冯君侯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主要还是二郎带骑军带得好……”
“不许这么说!”
张星忆却是不乐意了,“现在整个大汉,谁不知道阿郎善于用兵?”
“前几年,丞相也罢,赵叔也好,都在担忧大汉虽得陇右产马之地,但军中却无领骑军之人。”
“赵叔,”冯永顺口跟着张星忆喊了赵云,“呃,赵老将军自己不就是吗?”
“赵叔年纪都多大了?当时大汉但凡有个像样的骑将,也不至于要赵叔这般年纪了,还劳累他去镇守陇右,亲自训练骑军。”
张星忆一脸正经地说到这里,脸上却是突然笑开了花,同时还打了一下冯永,又是高兴又是嗔怪地说道:
“就你瞒得深!练出来的步卒是天下精兵也就罢了,偏偏连领骑卒的将军也能被你教出来,大伙可都被你瞒得苦了!”
“害得丞相和赵叔白白担心了这么几年。”
冯永连忙摆手:“二郎那是跟赵老将军学的本事,与我无关。”
当时自己还想着法子逼赵广去跟着赵云学如何领骑兵呢,这个功劳不能安自己身上。
“还装!真相都大白于天下了还装!”
张星忆满脸的不高兴,“赵家二兄刚在萧关下边用三千铁甲骑军冲破了十万贼军,前两日陇西和西平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赵叔让那刘浑领都督府的精骑前往西平郡平乱。那刘浑日夜不停,领精骑突袭了乱军的帅营。”
“当场就把那贼首挑了起来,那乱军一见,一哄而散。现在他正领着精骑扫荡余乱,陇西与西平的乱贼这回是成不了气候。”
张星忆说到这里,原本装出来的不高兴再也装不下去了。
只见她脸上尽是红润,气息微微有些急促起来,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怎么着。
“这赵家二郎与刘浑,如今已经算是大汉军中领骑军的有名将军。此二人,可不都是阿郎带出来的么?”
说到这里,张星忆挨得更近了:
“听说赵叔前面还在都督府众人面前公开说了,大汉骑军有此二人,他便再无忧矣!”
说着说着,张星忆仰起头:“那刘浑,本就是胡人,能有今日地位,不正是托了阿郎之福?”
“他一开始可是先在校尉府领的骑军呢!没有阿郎教他的东西,他能成什么气候?”
“说起来,阿郎难道不算他的半个师长?以后他就是再怎么风光,见了阿郎,也要低头行礼。”
“赵家二兄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跟着阿郎学东西,能有今日名声?”
冯君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声。
然后又想起这改革骑军之事,不正是自己亲手教他们的?
当下竟是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装逼一句:
“吾只为兴复大汉耳!”
“兴复大汉是兴复大汉,但这兵法之事,乃是阿郎秘学,只要阿郎不愿意,就算是宫里也没硬要的道理。”
“所以宫里这一回开这个口,已经是很过分了!”
张星忆说着,紧紧地贴上来,呢喃道:“就当是妾欠阿郎你的……”
第0829章 一盆冷水
“只是宫里现在着急把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要去,也没多大用处吧?”
冯永在答应了张星忆之后,又问了一句。
虽然组建重骑兵就是在烧钱,但冯永自然不是在怀疑宫里缺钱。
毕竟这些年来,阿斗与张星彩这对夫妻档,先是开了汉中冶,又开了南中冶。
靠着开发汉中与南中的东风,光是这两个机构就不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
更别提宫里原本就与兴汉会联系紧密。
最早的时候,兴汉会的一部分产业,还是靠着借宫里的皮才做起来的。
现在兴汉会极度膨胀,已经隐隐有大汉第一财阀社团的趋势。
宫里最早的那份投资,估计算是这世间最成功的商业投资。
皇帝与皇后虽名义上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但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怎么滴。
穷了那么久,苦了那么久,手里突然有钱了,就想嘚瑟一下,可以理解。
但就如兴汉会最开始的时候要向宫里借用资质一样。
阿斗想要自己组建一支重骑兵,首先就要先取得组建资格。
现在大汉的军权都是掌握在诸葛老妖手里。
诸葛老妖会不会答应不好说,就算是答应了,但统领骑军的将领呢?
骑兵与步卒可不是一回事。
甲骑具装与现在的骑兵主流突骑游骑更不是一回事。
哪知张星忆却是嘻嘻一笑:
“如何会没用处?用处大了去。”
“嗯?”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心道这是有故事啊?
“说说?我不在陇右的这些日子,难道汉中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但见张星忆摇头晃脑:“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大事。陛下前些日子亲临汉中,以示抗贼之志……”
冯永“啧”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啊!可是和现在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在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对阿斗有些另眼相看。
那个时候谁都以为曹真十万大军征汉中。
阿斗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亲临前线,与御驾亲征也没多大区别了。
当然,冯永更佩服的是张星彩,这其中要是没有她的背后使劲,就凭小胖子那性子,会不会半路回锦城还不好说。
不过听老婆的话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次阿斗刷声望刷得飞起。
虽然吧,曹真没有走子午谷,但司马懿是真走了汉水,甚至还攻下了边境的新丰县。
汉中这一波,也勉强算得上是大军压境。
只是这一回,曹真败于萧关下,子午谷又不过是疑兵,司马懿一支孤军跑到汉中,能有多大作为?
定然是要白白给阿斗送一波声望。
只是总不能因为刷声望刷爽了,然后就想要挑战相父的权威吧?
“帝后共临军前,鼓舞军民士气,纵观史上,能有几人乎?”
张星忆继续摇头晃脑,“然帝后不惧艰危,臣民又何以能让帝后处于险地?故当重建南北强军,以卫皇家安危……”
冯永听了,“哦”了一声。
这话也有道理……个屁!
所谓南北军,其实就是前汉的军制,以两支正卒来守卫京师与皇家安全。
一支为南军,守卫宫城;另一支为北军,保卫京师。
不过因为两军正卒都是从地方挑选,每年一轮换,漏洞太多。
所以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又组建了侍从军和禁卫军,其兵源不再是全国征发,而是固定的职业兵。
至此,皇帝这才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守卫军事力量。
当然,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管守卫皇家的军事力量是叫南北军还是叫禁卫军,这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
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的是,贼人都兵临城下了,你才想着要组建守卫军事力量?
屎都快要拉裤子里了才想着建茅房?
于是冯君侯不怀好意地斜眼看向张家小娘子:“这话谁说的?”
“丞相。”
哦,那就没事了。
丞相说的,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地说道:
“这个,丞相前面不是才实行精兵之策吗?还裁减了军中不少老弱,怎么这个时候又要扩军?”
想不通啊这个!
张星忆“嘁”了一声,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南北二军,是用来守卫帝后安危的。”
卧槽!
冯永这才猛然真正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丞相真答应了让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
吃谁家的饭就要听谁家的话,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就相当于这两支军队肯定是掌握在皇帝手里。
“那是自然,要不然宫里着急着要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做什么?”
一开始南北军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大。
在阿斗,或者说是张星彩眼里,规模不大却又有极大威慑力量的军队,自然是莫过于三千骑冲穿十万贼人营地的铁甲骑军。
所以这么看起来,宫里的野心很大啊。
可是诸葛老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大汉天子与大汉丞相目前算是君臣相得,阿斗还要叫诸葛老妖一声相父,而且诸葛老妖对阿斗也是严格管教。
但有很多时候,突然放开了权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如自家孩子,以前你一直都严格管他。
现在突然让他可以放飞自我,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去上课,甚至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随便花,花完了还有。
灵醒点的孩子可能就会怀疑:我特么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不多了?
心思浅的直接就欢天喜地,无法无天了。
即便他没得绝症,但这样做绝对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史书早就记载:郑伯克段于鄢。
当然,冯永信得过诸葛老妖的人品,他绝不会这么害阿斗。
再说了,阿斗身边的张星彩又不是摆设。
可是皇权与相权本来就是对立的。
皇权加重一分,相权就要减轻一分。
再加上人心难测,谁知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发生什么?
有很多事情,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说,为什么呢?
当年冯君侯被大汉丞相坑了不知多少次,此时不用想,光是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那熟悉的味道。
诸葛老妖到底在图阿斗什么呢?
冯永放开了搂着张星忆的手,摸了摸下巴。
“这新军,确定是叫南北军,不是叫期门军或者羽林军什么的?”
毕竟期门军与羽林军才是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
“就叫南北军。”
“南北军,可需外出征战?”.
“自然是需要。”张星忆理所当然地说道,“既有南北军之名,岂有不外出征战之理?”
虽然后汉没有南军,但仍保留有北军。
而后汉的北军,乃是野战部队。
平时驻屯在京城长管君主宿卫、助理首都治安,发生战事就成为组建出征部队的核心。
所以说这南北军仍是沿袭旧例。
我就说嘛!
冯永一合掌,诸葛老妖这一回定然是看上了阿斗的钱。
想要借宫里的钱来组建新军。
不,那不叫借,那叫用!
你组建了南北军,真到有战事的时候,丞相可不就有理由让这南北二军出征?
“统领南北二军者谁?定了吗?”
冯永问道。
“我的阿兄,还有关家阿兄。”
张星忆倒是知无不言。
哦,原来是我的两位舅子哥。
冯永点头。
这就对了。
关兴与张苞如今一个是中领军,一个是中护军,名义上都是领中军守护皇家安全,忠心自不必说。
同时二人又有征战经验,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苞与皇家的关系自不必说。
至于关兴,又与三娘是亲兄妹,皇帝给他重任,让他练新军,难道关姬能不尽心尽力帮忙吗?
想到这里,冯永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皇后这手段,真的可以啊!”
“去,阴阳怪气的!”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一把冯永。
反正在私下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冯永倒也不怕说开了:
“你们就不怕这南北二军一成军,被丞相征发走了?”
张星忆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自然之事,怕什么?陛下要的,就是这一份名义。”
说着,她瞥了冯永一眼:
“丞相这也是给陛下将来做准备,乃是君臣相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我这也是好好提醒你们!怎么就成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冯君侯脸上挂不住,急声辩解道,“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张星忆“呸”了一声,“挑拨陛下与丞相的关系呢,当我听不出来?”
“也就是我了解你,真要换了别人,我只要把这话说给陛下听,别看陛下脾气好,信不信他也饶不过你?”
妈个鸡找个高智力的女人真是吃力不讨好!
从张星忆的言语里,冯永算是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与阿斗夫妇的一桩py交易。
宫里出钱建新军,拿个名份,同时为以后掌握南北军做准备。
丞相拿实惠,可以不花钱得支新军,而且还是那种最费钱的新军。
他甚至还可以拉着新军去战阵上进行实战,磨练出一支真正能打的南北军来。
等阿斗真正掌权,手里立马就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强军。
玩政治的人,真龌龊!
“陌刀呢?怎么不提?”
冯君侯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了,干脆破罐子摔破。
重骑兵有了,再配个重步兵,你怎么不上天?
张星忆的话很快就让冯君侯明白,阿斗夫妇还真想着要翻天。
“急什么?你当宫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这铁甲骑军就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要是再加上个陌刀军,宫里也趁不住手。”
哦,原来是钱不够,不是不想弄。
“再说了,丞相练出来的虎步军亦是精卒,有虎步军暂时也够了,所以先练个铁甲骑军出来……”
想起自家婆娘所用八阵图还是黄月英帮忙改进的,与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有所不同,冯永嘴角一阵抽搐。
虎步军战力是够了,但机动性不够。
但是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已经成熟了,不好轻易改动。
所以诸葛老妖干脆借此机会,练出一支以骑军为主的新军。
重骑兵不能单独成军,它需要轻突骑与游骑在旁边策应、辅助、护卫等。
所以这南北新军必然不会是单独有重骑,肯定也会配有轻骑与游骑。
如此一来,虎步军机动不足的缺点就被完美地弥补上了。
什么叫一举数得?
什么叫一石数鸟?
什么叫物尽其用?
什么叫人尽其材?
自己这边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月英这个半个岳母终究还是关爱自己的,没曾想她更爱她的夫婿。
冯永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黄月英一回汉中绝对就把这边的所有资料全给了诸葛老妖。
然后诸葛老妖就看着自己把这改进过的八阵图实践了一番,还把曹真杀个落花流水。
他岂有不心动之理?
“好啦!现在大伙都在汉中等你回去呢,看你这模样,就像是别人要害你一般,你怕什么啊!”
饶是张星忆智力过人,却哪想得出冯土鳖心里那些七拐八弯的心思?
这几年来,他在陇右逍遥快活,又名声大起,再挟大胜之威,心里未免有些飘飘然。
想起早年大汉丞相把自己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这让有些膨胀的冯君侯忍不住地想着:
若是当时我有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未必怕了这诸葛老妖。
然后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就把冯君侯的小梦想给戳破了。
这诸葛老妖果然还是妖,不过幸好他还是爱我的!
“谁敢害我?”
冯君侯脖子一梗,打不过丞相我怕什么?
当年他传我《六韬》,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弟子,再加上黄月英的关系,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半个女婿。
打不过我还攀不了关系?
“我怕甚?!”
冯君侯一挥手,“回,立刻回汉中。”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张星忆,“话说,我这立下这般大功,可曾有什么赏赐?”
张星忆闻言,眼波流转,竟是微微露出些许媚意:
“陛下与丞相如何赏阿郎,妾如何得知?”
“爱说不说。”
冯永倒也没有在意,反正回到汉中,一切就都知道了。
“妾虽不知道汉中那边打算如何赏赐阿郎,不过倒是知道,如何赏赐阿郎的一对儿女。”
“阿虫肯定是要荫官的,皇后亦有意赏赐双双,不知阿郎想要给双双什么样的赏赐?”
“这样啊……”
冯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家女儿缺什么。
“要不要和皇家结个亲?”
“不成!”
冯君侯立马跳脚道,“那几个亲王都多大了?我女儿才多大?”
“就算是亲王,也不过是大几岁,”张星忆嗔道,“何况不是亲王,而是皇子。”
“那也不行。”冯永撇撇嘴,“我的女儿,要长大以后再挑好人家。现在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阿斗现在有几个后宫嫔妃生的皇子,都是这几年出生的。
“阿姊的儿子呢,也不行么?”
“阿姊?”冯永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后?”
张星忆点头,脸上带着喜意:“皇后到汉中后,与陛下同巡高祖皇帝当年拜将旧址,没过多久就有喜了。”
“啊,高祖皇帝显灵了?”
冯永大嘴巴了一句。
哪知张星忆却是连连点头,脸上闪着兴奋之光:
“都是这么说呢!要不然在锦城那么久都没怀上,一来汉家龙兴之地就有喜,可不是高祖显灵,喻示汉家要再兴么?”
“再加上阿郎这一回的大胜,汉中都在传,此乃大汉兴复的征兆!”
第0830章 冯头目的野望
虽然在张星忆面前答应了尽快动身回汉中,但冯永回到府上后,在关姬面前,仍是要抱怨几句:
“才从安定那边拼完命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地跑回汉中,一口气都不带歇的。我这君侯当得,还不如当年在柳树底下睡觉来得轻松。”
倒是关姬,却是要比冯君侯看得开。
她正帮着冯永解下衣甲,闻言就是拍了一下他,娇嗔道:
“又在胡言乱语!平灭曹贼,兴复汉室,方能安享太平,这可是阿郎你自个儿跟大伙说的。”
“再说了,丞相的《出师表》里,头一个可就是提了你的名字呢。所谓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阿郎本就是大汉郎君的领头人物,再加上此番大胜,这忠志之士,缺谁也不能缺了阿郎。”
关姬说着说着,脸上泛起了喜悦之色。
“从小里说,在什么位置就应当做什么事。如今阿郎替大汉镇守一方,又是君侯之身,劳累些也是应当。”
忠志之士小文和却是丝毫没有自家细君这等觉悟。
“我这走了几个月,孩子都不认得我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还没跟孩子说上话呢,就又要离开。”
“只怕到了后面,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大人……”
“说什么呢!”关姬大是不满地说道,“将门儿女,既享他人所不能之尊贵,自当有为君上分忧之责,哪有这般娇贵?”
“妾小的时候,大人常年征战在外,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哪有天下不认父母的子女?”
关姬说着,把冯永的铠甲放好,然后转身对正在不远处玩耍的一对儿女招手道:
“阿虫,双双,过来,叫大人。”
小孩子认生,但自来熟也快。
更何况是自己的父母。
经过大半天,两人已经重新认了自己的阿母。
听到阿母招呼,阿虫就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
“来,叫大人。”
关姬蹲下去,指了指冯永。
“大人。”
阿虫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里虽然有困惑,但因为有阿母在旁边,他倒是乖巧,口齿也很清晰。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一下子就把冯君侯喜翻了心。
他把阿虫抱起来,“好儿子!”
双双反应慢了一些,才刚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自己的阿弟被抱起来了,于是又转过身,要重新去玩自己的。
冯永虽然抱着阿虫,但仍是注意着双双。
他一看这丫头又要表现个性,连忙上前,腾出一只手,把她抱起来。
“双双,叫大人。”
“大大!”
双双似乎没有阿虫那般学得快,仍然没能清楚地叫大人。
不过这声音听在冯君侯耳里,却是如闻天籁。
“好,乖女儿。”
抱着一子一女,冯永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无比充实。
看着女儿与儿子,冯永只想着让他们平安喜乐地成长,不再让他们受那兵乱之苦。
“细君你说得对,平灭曹贼,兴复大汉,让我们的子孙安享太平,乃是我辈为之奋斗的目标!”
冯君侯突然明白了那些将士为什么会愿意听这个口号,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
双双嫌弃地撇过脸去,伸出手推开自家大人。
冬日里天黑的快,冯永感觉才陪着儿女玩了一阵,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这才在关姬的催促下,前去洗浴,准备吃晚食。
只是今日注定事务繁多。
他才刚刚在阿梅的服侍下沐浴完毕,关姬就一脸古怪的过来:
“阿郎,那个韩师傅找你,说是有什么事情。”
“韩师傅?”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韩龙?”
“正是。”
冯永嘀咕一下:“他能有什么事?”
关姬目光闪烁:
“妾如何得知?阿郎还是去见见吧,毕竟他这两年来,也算是尽心护卫阿郎的安全。”
“成吧,那我先去见见他。”
对于这位武艺高强,还经常指点自家亲卫,行事又低调的韩大侠,冯永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有他在身边,安全都能多保证几分。
更何况,他与刘浑师徒两人,如今在南乡,可是被拿来给游侠儿宣传的正面典型。
冯君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见了韩龙。
哪知韩龙第一句话却是向他说:
“君侯,某不日将要北归回幽州,故特来辞行。”
冯永大是意外:
“先生怎么突然就要走?莫不成是某哪里有招待不周之处?”
韩龙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跟在君侯身边,涨了不知多少见识,再加上吃好住好,君侯又对某以礼相待。”
“这世间,只怕再没有这等好住处了。”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么好你还走?”
你这一走,我这身边就少了一个超级保镖,很没安全感的知不知道?
韩龙没想到冯君侯竟是这般不舍得自己,当下就是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他这个侠再怎么大,那也只是个游侠。
这冯君侯身份高贵,才智高绝也就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知晓数百年前辛秘的韩大侠眼里,冯君侯乃是出自一等一的远古师门。
按江湖规矩,这等身份,江湖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最最重要的是,冯君侯愿意为游侠儿正名。
他为游侠儿指明了何所为,何所不为。
甚至还专门为游侠儿写下了《侠客行》。
能跟在他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君侯啊,某此次出来,本就是受了王刺史之托,给安定的故人送信的,哪知这一送,就是数年之久。”
“这信就算是送得再久,也是要回去给王刺史回个话,有没有送到啊。”
韩龙苦笑着解释道。
“啊,我还忘了此事!”
冯永这才想起自己平定安定时,韩龙还曾向自己求过情,说有故人在安定,莫要让兵乱祸及一个孟姓人家。
因为他是受了魏国幽州刺史王雄之托,来关中给他的故人送信。
王雄曾受前安定太守的举荐,这才得了曹丕的赏识,当上幽州刺史。
现在前安定太守已经不在人世,其后人留在了安定。
“幽州啊,幽州是个好地方……只是那里的胡人常入塞内祸乱,百姓不得安宁。”
冯君侯一听韩龙提起幽州,不禁咂了咂嘴。
没办法,现在凉州也好,关中也罢,冯君侯的大名已经广为流传。
冯君侯领着大军到哪里,哪里的胡人都是举族欢迎他的到来。
如同久旱得甘霖,久渴得甘泉。
皆说冯君侯乃是受了山神指点,习得纺织羊毛之术,专门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
只要愿意跟着冯郎君走,日子过得那就是相当滋润。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归附大汉的胡人部族,冯君侯除了尽自己所能,安顿好他们,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让他们去当劳力吧?
特别是此次萧关之战后,冯君侯已经是名震天下。
而支持魏国的胡人在此次西平叛乱中,基本已经被清除干净。
从此以后,雍凉之地的胡人部族,风闻冯君侯之名而臣服,那是必然之事。
身为劳力公司的总头目,对于没有劳力来源这种状况,冯君侯表示深为忧虑。
“雍凉百姓何幸,有冯君侯坐镇,胡人无不驯服。”
韩龙还道冯君侯是在感慨幽州百姓之不幸。
想起护乌桓校尉田豫对胡人多行杀戮之举,而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一味安抚,两者闹得不可开交。
偏偏那胡人又是时叛时臣,受苦的,唯有幽州百姓罢了。
王雄不由地叹息一声。
他却是不知,眼前这位冯君侯,只是想把劳力生意做到幽州去而已。
毕竟据他所知,目前最为桀骜不顺的胡人,莫过于幽州边境的鲜卑胡人。
“先生此言过矣,这雍凉二州之地,大部还在魏国人手里呢。”
冯永笑道。
“一样,一样。”韩龙摆摆手,“某虽是粗人,但平日里听那将士说得多了,知道那凉州早晚会重归大汉手里。”
“至于关中,想那曹真,处心积虑以十万围截君侯两万余人,最后却被君侯大破之,所以在某看来,关中又有何虑哉?”
“与那凉州一样,早晚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冯永知道留不住韩龙,于是问道,“先生此去,可还有意归来?”
“若是幽州无事,某自会归来。只是……”
说到这里,韩龙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说道,“那北方韩家,在陇右算是损失惨重。”
“想那韩仇,在北方韩家里可算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也不知他们会对此做何反应。”
“故某这次回去,想先去塞外打探一番,看看情况再说,也不知何时能归来。”
冯永与韩龙相处甚久,知其因为当年两位韩信之事,造成了现在两个韩家与北地胡人纠缠甚深的局面。
阻止北方韩家勾结胡人,南下祸乱百姓,几乎已经算是韩龙身上背的一个家族使命。
“倘若如此,先生此行,只怕是危险不小,还请一定要小心谨慎,某随时等候先生的归来。”
冯永拱了拱手,心中不免有些敬意。
虽然韩龙没有诸葛老妖那般出名,但两人都是为了一个信念,终生为此不断努力。
在冯永看来,都算得上是纯粹之人。
无关信念大小,无关身份高低,都值得自己的敬佩。
韩龙看到冯永非但没有试图强行挽留自己,反而是理解自己所为,心中不禁就是有些感动:
“某在君侯这里滞留甚久,知君侯军中不少事情,君侯这般放我离去,难道就不怕我告知魏国?”
冯永含笑摇头:
“先生在南乡时先是首倡忠义祠,然后又举荐了刘浑,后面又为我做了诸多事情,先生若不是信我,又如何会这般厚待我?”
“先生信我,我亦信先生。”
你们这些游侠儿,最认的就是一个义字。
为了这个义字,你们甚至愿意以性命相交。
要不然忠义祠何以会成为游侠儿公认的祭拜之地?
冯君侯心头想着,就算是退一万步,你大嘴巴告诉别人,难道别人就能照着做出来了?
没有独门屠龙术指引,他人想要照搬,那也是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你当我前面那些年干的事情,都是白干的?
提高生产工具,改进生产方式,改变劳动者的认知与知识结构等等,你们这些古人懂个卵!
只是韩龙又哪知冯文和心里所想?
他听到前面那些话,脸上露出极为动容的神情。
“某为君侯所做的那些事,都是有求于君侯,当不起君侯之赞。”
韩龙听到冯君侯前面那些话,先是略有惭愧,再听到最后一句,又是感动无比:
“有君侯这句话,某此去,若是有半句泄露军中之事,愿意受千刀之苦!”
说着,韩龙拿出匕首,往脸上划了一刀,以示心志之坚。
冯永连忙夺下他的刀,掷于地上,“我说过,我信先生,先生何必发这等血誓?来人,快去叫樊启过来,给先生包扎伤口。”
韩龙却是阻止了冯永让人过来包扎。
只见他正色道:“不如此,无以表明某的心志。毕竟某此番离去之前,还想向君侯打听个人。”
“若不先表明吾志之坚,又如何敢向君侯开口打听?”
冯永心里奇怪,问道:
“先生要向我打听什么人,以致这般郑重其事?”
“此人正是某去南乡的原因,某想向君侯打听一下,可知那兰陵笑笑生下落?”
韩龙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冯君侯这般相信,自己却是有所图谋。
冯永听了,就是一怔,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成也是想要那本人间宝书金,嗯,梅?”
说到最后,冯君侯总算是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韩龙一听那兰陵笑笑生手头居然还有一本宝书,暗道吾果然还是过于鲁莽了。
他连忙摆手,“某岂会有那等贪念?不过是见此人写尽人间侠义之道,心生仰慕,渴望一见罢了。”
“毕竟当时,咳,夫人与张秘书给某说过,只要某保护君侯一段时间,到时便告知兰陵笑笑生的下落……”
冯君侯这才记想,当时在陇西韩龙说起陈年旧事时,也曾提起一嘴。
那时关姬有孕在身,所以她与张星忆才让韩龙保护自己。
再想起自家婆娘方才那古怪的神色,闪烁的目光,冯君侯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冯永沉吟许久,这才略有迟疑地说道:
“这兰陵笑笑生我自然知晓他的下落,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再说了,先生又要着急回去……”
韩龙一听,连忙大喜道:
“我懂,我懂!只要君侯愿意帮我给那兰陵笑笑生转告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那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冯君侯眼珠一转,忽然又笑道:
“天下九流十家,道、儒、阴阳、法、农、名、墨、纵横、杂、小说,兰陵笑笑生乃是出自小说家。”
“他最喜天下各地风俗杂谈,先生此去北地塞外,可详细考察那胡人之地。”
“不拘是地理,还是人文,皆可细细记下,到时你见到他时,可以讲这些给他听,他定然是欢喜。”
韩龙得闻自己偶像的爱好,心头更是高兴,连忙牢记心里。
第0831章 君侯要回来了,你看着办
汉中南乡。
“娘子,李家郎君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有没有空见他?”
跟在李慕身边学习的学堂女学生,走进来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正伏案处理事务的李慕听到这话,先是伸了个腰,这才有些讽刺地说道:
“他倒是执着。”
女学生抿嘴一笑:“已经五天了呢,天天都过来等,倒是真执着。”
“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提醒我?”
李慕看了一眼女学生,淡淡地问道。
她长期处于上位,自有一股威势。
换作是有求于她的那些管事过来,心里只怕已经开始打鼓。
但女学生知道,慕娘子这神态语气,只是厌恶那李家人罢了。
只见她抿跟一笑:“倒是没给什么,只说是族里有一郎君,年纪与学生相仿,尚未成亲。”
李慕闻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看来这李家大房是真的没落了,连族中的嫡子都拿出来卖了。”
她看向女学生,“好歹也是世家子呢,看不上么?”
“娘子说笑了,那等世家子,如何是我等所能配得上的?”
女学生摇头,“他们所看上的,不过是学生能与娘子说得上话罢了。”
李慕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伤感之色:“巧儿要是有你这般聪明,也不至于落得那么凄惨。。”
女学生低头不语。
她知道李慕说的是什么事。
巧儿原本也是慕娘子身边的人。
她人如其名,不但人长得巧,心也巧,学东西是最快的,深得慕娘子喜欢。
大汉北伐的那一年,粮价大起大落,不少在交易所挂牌,想要哄抬粮价的人家,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那些把身家都押上了的,甚至还有少人上吊跳水跳城墙的。
就连李家这么大的家族,都经不住这场风波。
经过这个事,所有人都明白了,南乡究竟是谁才说了算。
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慕娘子身边的人身上。
有一个小世家的郎君,长得很是好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与巧儿认识了,听说还定了私情。
有了巧儿这层关系,这个家族不但很快从那场风波里缓过气来,甚至还更胜从前。
只是南乡不拘是工坊、交易所,还是储备局等,皆是规矩森严,再加上学堂里的算学乃是天下第一,哪是那么容易被钻空子的?
所以这个小世家利用巧儿进行非法交易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在慕娘子的亲自严查下,巧儿根本没有办法隐瞒。
可是就在与那小世家郎君对质的时候,那小世家却是翻了脸,说是巧儿诬陷自家的嫡子。
受不了情郎翻脸成仇人的巧儿,还没等事情查明白,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自尽而亡。
这一下可把慕娘子惹得大为震怒,动用了一切手段,也要把这个事情查个清清楚楚。
最后这个怎么查的,很少人知道。
反正结果出来后,那小世家的郎君被慕娘子亲手投入了山里的矿场。
同时那个小世家把家里的祖产全部变卖了,才还清了非法交易的罚款。
“谁敢逼死我的人,那谁就要做好被我逼死的准备!”
听说这是慕娘子把那小世家的郎君扔到矿场前所说的话。
这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当时外头有不少人都在传慕娘是妖妇,是毒妇。
特别是两个月前,从陇右传来消息,说君侯被曹贼围堵在萧关东边,身处险境。
甚至说君侯被俘的,战亡的都有。
已经有不少人要看慕娘子的笑话。
谁知道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前几日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君侯以不世兵法,大破曹贼十万大军。
这还不算,得知北边的曹贼不足为虑后,丞相亲领大军向东,要去打那个什么司马懿,经过南乡时,还亲自召见了慕娘子。
称赞慕娘子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冯君侯大胜曹贼,再加上有了丞相的称赞,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终于慌了神。
连续五日过来求见慕娘子的李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再晾他几日,反正男君也快要回来了,这等事情,还是听听男君怎么说。”
李慕很快就从伤感出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女学生,“知道怎么回他?”
女学生点头,“明白了。”
她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找到正在待客厅里的李家十二郎:
“李郎君,娘子正忙着核算送给丞相大军的物资呢,暂时没空,请你明日再来?”
李十二郎连等五日,都没等到李慕见他。
此时听到这个话,脸色微微一变,霍然而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这毒妇欺人太甚!
这明着说是暂时没空,请自己明日再来。
但实际上是在说,让他明日必须再来等。
见不见,什么时候见,还得看那李慕心情。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这般想着,李十二郎脸上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慕娘既然是为国事操劳,那我明日再来。”
说完后,他又对着正坐在待客厅的众人微一点头,然后缓步走了出去,端的是世家公子良好风度。
没有人看到,他背对众人的一瞬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妇人也能核算大军物资?可谓牝鸡司晨耶?蜀国不亡待何?!
“啧,都落到和我等一样呆在这里等的地步,还端的什么架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人实在是看不惯,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我等如何能与李郎君相比?”
有人发出了正义的声音:“我等在这里守候,今日便能得出结果,这李郎君也不知何时有结果……”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是极是极,我等实不能与李郎君相比,差远了!”
待客厅里洋溢起一片快活的气息。
里头的哄笑声传入刚转出来的李十二郎的耳里,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紧紧地握起拳头,砸到走廊的柱子上。
愤怒与羞辱充溢着他的身体,让他双目赤红,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此毒妇心肠,恶愈蛇蝎,吾恨不得……”
在李慕的地盘上,他不敢有一丝失礼,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进行着最恶毒的诅咒。
“李郎君,方才有一话,妾却是忘了跟李郎君说。”
突然有人声响起,吓得李十二郎一慌,连忙抬头,发现正是方才那女学生。
“不知这位娘子还有何指教?”
李十二郎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不曾把那些话说出口。
“不敢,慕娘子说了,君侯过几日可能就要回汉中了,有些事情,娘子觉得让君侯来做决定比较好。”
李十二郎闻言,脸上血色顿失,色如白纸。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十二郎还是如雷击顶。
他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小文和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第0832章 对对对,是是是
“冯……冯文……冯鬼……冯君侯要回来?”
方才在待客厅里,李十二郎即便是受到众人的笑话,都能保持从容。
但如今一听到冯君侯要回来,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人的影,树的名。
作为李家大房常年呆在南乡的嫡子,他比族中的任何人都清楚冯文和所能调动的资源。
别的不说,光是南乡交易所,每年所流通的物资,从最大宗的粮食,到大汉特有的羊毛、毛料、红糖等物,不计其数。
甚至只要你有门路,能得到陇右护羌校尉府发放的凭证,还可以买到仅在兴汉会手里有的蜜酒与烈酒。
虽然不能在大汉境内贩卖,只能卖往魏国吴国乃至胡地,但架不住那利润丰厚啊!
卖得越远,利润越是丰厚。
听说卖到西域,烈酒能翻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
谁不眼红?
李慕为什么敢当众把世家子扔到那个传说中恶鬼之地的山中矿场?
又为什么敢逼着一个小世家卖光祖产?
就是因为她掌握了大伙赚钱的渠道。
谁敢违反规矩,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
虽然有人兔死狐悲,会在背地里骂她恶毒,但所有人都不会出手去帮那个违反了规矩的家族。
单单是一个李慕,就可以这般大胆。
可想而知,那冯文和真要对自己这等已经没落的世家动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慕又妖又毒,若是她在床头对冯文和吹吹枕头风,说她曾受了李家大房的逼迫……
李十二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很清楚,族中不可能像那个被逼着卖祖产的小世家那样死保自己。
只可能壮士断腕,把自己推出去,顶了冯文和的怒火。
毕竟族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嫡孙!
说不得,还有不少兄弟乐于看到他掉进那个恶鬼之地呢。
李十二郎想到这里,咬一咬牙,顾不得失礼,猛地一转身,又回到待客厅,寻了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李郎君,你这是做什么?”
女学生跟着走进来,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李十二郎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容:
“还请这位小娘子回去转告从妹,既然她还在忙,那我在此处继续等待便是。”
女学生有些为难的说道:
“李郎君,慕娘子很忙的。”
李十二郎很是理解地回答:
“不打紧,不打紧!若是她下了职,还是没空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面对着李十二郎的这番话,女学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她没有慕娘子的吩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十二郎赶出待客厅。
当下她只得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李十二郎看到他要离去,还面露关怀的说道:
“哦,对了,别忘了提醒她别太劳累,要注意身体。”
“不然的话,我这个当兄长的,心里也会担心。”
听到李十二郎说出这番关心的话,在看着他那殷切关怀的神情。
待客厅里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目瞪口呆。
同时在心里称赞了一句:李十二郎不愧是李家嫡子,果然好生无耻!
什么叫你的从妹?
有本事你敢当面这么叫慕娘子吗?
李十二郎说完这些话,面对的众人又惊骇又鄙夷的目光,居然还有脸对着众人含笑点头。
最后这才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端坐在那里养神。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在没有看到的袖子里,李十二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李慕在得知李十二郎的做法后,脸上终于微露讶容:
“他这一回,倒真是有些勇气。”
然后靠到椅背上仰天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出来,“不对,怕是被君侯吓的。”
想起自己当初被丞相拿来试探现在自己这位男君,李慕脸上的笑容更是盈盈。
现在看来,还是得要感谢那位丞相呢……
李慕心里想着感谢大汉丞相,阿斗也觉得自己要感谢冯永。
比起以前的苦日子,现在宫里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这不,就连相父都跟自己商量,让自己用内府里的钱来重建南北军。
虽然这钱花得有点心疼,可是花得值。
还有,皇后终于再次有了身孕,虽说这是高祖皇帝显灵,但也有冯永的一份功劳。
若不是他府上的医工,皇后身上的隐疾都不知能不能治好。
所以此次冯永回汉中,阿斗决定要好好地当面谢他一番。
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相父亲自领军前往,所以大规模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军是不行的。
但皇帝私下里迎接一下未来的大将军,倒还是可以滴。
“冯侯在萧关苦战曹贼,又在这等寒冷天气赶回汉中,实是太辛苦了,来来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汉中的临时行宫里,阿斗很是热情地招待冯君侯。
“知道冯侯吃不惯外头的饭食,所以皇后特意派人去南乡那边请了厨子。”
“谢过陛下。”
冯永连忙要站起来。
“坐坐坐!”阿斗连忙示意,“都说了这是家宴,不需要这般客气。”
“是啊,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无须这般多礼。”
坐在阿斗旁边的张星彩含笑地说道。
冯永看了看周围,除了皇后,还有张星忆坐陪,就再无他人。
说是家宴嘛,咳,倒也没说错。
趁着张星彩说话的时候,冯永连忙垂下眼眸,表面看起来是不敢正视皇后。
但在那一瞬间,却是用余光扫到了她和张星忆坐在一起的模样,两姐妹眉眼间颇有相似,但神态却又各有不同。
冯君侯低下头,重复默念道:
“我与阿斗是连襟,这是家宴,没错,这就是家宴……”
最后抬起头,对着阿斗说道:“陛下,这可是你说的,那臣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不须客气。我还想跟冯侯问一下,萧关那一战的情形呢!”
阿斗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冯永,小眼睛里闪着亮光:
“冯侯你是不知,当你被那曹贼堵在萧关东边的消息传到汉中时,不知我有多担心。”
“就连皇后,都是食不下咽,怕的就是,我大汉痛失一良臣啊!”
冯永道:“有劳陛下和皇后挂念了,臣实是惶恐。”
“不惶恐!惶恐什么呀!”阿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是不知,当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别说是我,就连相父……”
说到这里,阿斗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相父笑得那般大声。”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哦,不但是我,这汉中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发疯了一般。”
“你是不知,这群臣啊,一开始就没人敢相信。两万破十万啊!可堪比当年的赤壁之战了。”
“所有人都怕这是假消息,纷纷跑到相父和我这里打听消息。”
“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有不少老臣甚至还痛哭不已,说汉室复兴,已可见矣!”
阿斗滔滔不绝地说道,小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虽然是在说冯永的事,但看起来他更像是主角一般,不时地开怀大笑。
可以看出这位年青君主,其实也有雄心的一面。
“若不是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吾说不得就要大开庆功宴。即便如此,汉中那几日,不知有多少人家喝醉。”
“我派宫里的人,去你们那兴汉会的仓库,居然找不到一坛酒,哈哈哈……”
“那些准备运往凉州的好酒,都被人出了高价半路截掉了。”
阿斗越说,往冯永这边挨得就越近,“幸好我这宫里还留有几坛。”
“唯一遗憾的是,大伙在汉中庆贺的时候,你这位最应该在场的人却不在。”
“今日你终于归来,且就让我为冯侯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却发现耳杯还是空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给你姊夫和冯侯倒酒?”
张星彩推了一下自己的妹子,提醒道。
张星忆本是讨厌别人喝醉,不过今日是个特例。
她笑盈盈地起身,捧起小酒坛,先给阿斗倒了酒。
然后再转过身来,给冯永倒酒。
但见那皓腕如美玉,眼波如秋水,笑意如花开,俯下身来,吐气如兰:
“冯君侯,妾知你也不喜饮酒,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美酒敬英雄,请饮胜。”
远在一旁的张星彩拊掌笑道:“说得好,美酒敬英雄。若不是我这身子不方便,说不得也要亲自给冯侯倒酒。”
张星彩怀了身子,
阿斗看到皇后都开了口,连忙接上:“是极是极,来,吾敬为大汉立下大功的冯侯。”
冯永一看这不对啊,我连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你就要让我喝?
这又不是以前那种酸酒,可是正宗得再不能正宗的蒸馏酒。
自己这副身子,可不是前世那种酒精考验的躯体,这么空腹喝下去,只怕就要先醉三分。
只是皇帝敬酒,哪有冯土鳖拒绝的份?
更重要的是,阿斗就挨着他坐,就差点和他勾肩搭背了,想偷个懒都莫得。
当下只得硬起头皮,一口闷了下去。
好在这是蜜酒,还算是合冯永的口味,度数也不算太高,能挺得住。
喝完后刚想夹口菜,一旁的张星忆又直接满上:
“丞相不在,这一杯呢,是陛下替丞相敬的,丞相曾说,君侯这一战,我大汉根基已定,关中迟早可取,请饮胜!”
阿斗的小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连连说道:“是极是极!相父确实是这么说的,冯侯请!”
还来?
冯君侯深吸了一口气,再饮。
“这一杯,是替我们皇家中人谢君侯,说句不避忌讳的话,这些年,君侯帮助皇家甚多,请饮胜!”
张星忆巧笑倩兮,眼波流转,柔声劝道。
冯君侯抬头看佳人:我发现你这张嘴挺会说,要不我这巧言令色之名,给你得了?
张星忆那双弯弯的月牙,仿佛会说话:
“对对对!这一杯,君侯定是要饮的!”
阿斗又跟着说道。
你是跟屁虫吗?
皇后说什么,你说是是是;小姨子说什么,你说对对对!
冯永忍住腹中的诽谤,又喝了一大杯,然后再斜眼看向张星忆:你且再道来!
哪知张星忆却是笑盈盈地说道,“酒过三巡,君侯请享用。”
然后转身坐回原位。
啊?
我可以吃了?
冯君侯一个愣神。
“来来来!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肉,冯侯尝尝,与你府上有无差别?”
阿斗把一盘红烧肉推到冯永跟前。
“现在这宴席上,若是没有这红烧肉,那可就算不得上等宴席。”
在阿斗看来,这红烧肉可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之一了。
冯永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肉,放进嘴里,然后趁机连扒了几口米饭:“好吃!”
艾玛!
肚子总算是有点东西垫一垫了。
阿斗也跟着吃了几口,这才又说道:
“冯卿,萧关一役后,有臣下说,关中曹贼实不足虑,还于旧都,指日可待。你觉得,可在明年进军关中否?”
冯永一听,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急忙摇头道:
“陛下,此乃轻敌之言,非知兵之道。此番曹贼进犯,算计颇多,若不是校尉府的将士估计不足,臣只怕就当真如一些人所言,要折于萧关之下。”
“且臣虽破了曹真十万大军,但不过击溃而已,非是歼灭。战后我估算了一下,此役贼人逃回去者,当有五六万。”
“宁可料敌多一些,不可料敌少一些。故按此算来,关中曹贼至少尚有十万。”
“此役之后,虽无力再犯,但守城应当有余。且曹贼国力雄厚,只怕很快就能从关东那边补充过来。”
萧关之战,曹真损失的是精兵,关中魏军元气大伤。
但那是以校尉府将士伤亡严重换来的。
“校尉府两年之内,只怕是没有再行大战之力。”
大汉现在实行的兵役是半职业半募兵制度,服役的士卒,正卒是职业兵,辅兵是征兵。
正卒家中可以减免徭役,辅兵三年一轮。
这样既可以保持军中的战力,又有足够的后备兵源。
这些年南中夷人和陇右胡人的依附,再加上清查出来的隐藏人口,为大汉提供了足够的兵源。
特别是南中夷人和一部分陇右胡人,是非常优质的兵卒来源。
他们以战死为荣,不愿老病于榻,这种习俗让他们在战场上不惧伤亡。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何让他们真心归附。
解决了这个前提,再加上这些年大汉国力越发强盛,有很多事情就可以等得起。
太过着急,反而会坏了目前的大好形势。
听到冯永这一番见解,皇后目光一闪,站起身来,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冯侯大才!大汉能有今日,冯侯出力良多,请受我一拜。”
阿斗正听得入神呢,一看到皇后这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站起来拱手道:
“没错没错!”
小胖子这个应声虫!
冯永哪敢受帝后这一拜,连忙起身让开。
倒是张星忆在一旁看得不耐:“唉呀,姊夫,阿姊,你们这样,还让不让君侯好好吃东西了?君侯,来,再饮一杯!”
说着,又过来给冯永倒满了酒。
“对对对!”阿斗连忙说道,“饮酒饮酒!”
冯永脸都绿了,忍不住地瞪了张星忆一眼,醉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0833章 蜀地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世上能有资格给冯君侯灌酒的人没几个,在座的全部都是。
更何况大汉皇帝设家宴招待君侯,皇后亲自作陪,这全天下也没几个能有这个待遇。
可是阿斗前面刚刚说了宫里没几坛酒了,冯永却觉得张星忆捧上一坛又一坛,好像总喝不完似的。
更过分的是,前面还是蜜酒,到了后面,居然还有烈酒。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小胖子,看着憨厚老实,没想到居然也会说谎。
冯君侯一看实在躲不过了,干脆放开了喝。
酒酣则耳热,耳热则形骇。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冯君侯是倒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阵香气扑鼻,有人唤自己阿郎,服侍自己更衣。
听到这个称呼,冯君侯就知道没错了。
趁着酒兴,一夜里也不知胡天胡地了多久,最后这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
但见顶罩轻纱,身盖绒被,轻纱外面的灯烛正流着残泪。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里搂着一个温香软玉。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同瀑布般流泄于床头,把她的整个脸都盖住了。
酒后的迷茫一下子不翼而飞。
惊出一身冷汗的冯君侯有些哆嗦地伸出手,轻轻地拨开遮掩住对方脸庞的头发。
待看清是谁时,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阿郎,不要了……”
可能是对冯永的动作有所感应,女子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妾太累了……”
“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推了她一把。
睡梦中的女子睫毛动了动,然后终于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松惺:
“阿郎,你醒了?”
“这是哪?”
冯永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李慕,这屋里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
“陛下的行宫里。”
李慕揉了揉眼,又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很明显是还没睡够。
想起昨天一直被阿斗灌酒灌到深夜,冯永知道对自己宿于行宫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要不是夜宿龙床就行,只要怀里搂的是自己的妻妾就没啥大事。
皇帝让功臣在宫里留宿,这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再次问道。
“皇后派人到南乡要了些人手,让妾也跟过来了,说是想见见妾。昨日阿郎在里头饮酒,妾就一直在外头守着呢。”
李慕解释道。
“这样啊。”冯永点了点头,他事前倒是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时辰了?”
虽然对张星彩的胸怀有信心,相信她不会让自家妹子干出酒后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失落。
李慕起身,探头看了看案上的夜漏:“阿郎,已经快卯时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再加上门窗皆是紧闭,窗上还挂着毛毯,不看夜漏,还以为是在深夜。
“阿郎,要起来么?”
李慕又转过身来问道。
“急什么?这不天还没亮么?”冯永重新缩进被窝里躺好,“宿醉头痛欲裂,难受得很,先给我倒杯水。”
冬日里躲被窝里是一件美事。
水很快端过来了,冯永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解了酒后的焦渴。
榻上暗香浮动,李慕靠了过来,轻声道:
“阿郎好了些么?”
说着,伸出纤纤玉指轻按在冯永的太阳穴上,然后顺着疼胀之处一直按到颈上。
力道不像关姬那样能直透筋里,但胜在正好能按到疼胀之处,让冯永终于感觉到一阵轻松。
“你这手艺不错啊,跟谁学的?”
冯君侯闭着眼,吐出一口气,问道。
“南乡医学院里头,有女医工会按摩之道,妾有时熬夜,会有偏头痛,叫她们上门帮忙按一下,能轻松不少,所以跟她们学了一点。”
李慕轻声说道。
“南乡这么一个大摊子压到你身上,倒是让你受累了。”
“妾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累些也开心。”
李慕声音里带着欢喜与感激,“这世间,也就只有阿郎能给妾这等日子了。”
冯君侯听到这话,心里舒坦。
他睁开了眼,但见眼前轻纱拂动,带起缕缕暗香:
“这也是你有本事,换了别人,你看我会不会交给她?”
从一开始认识李慕,就知道她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至少反抗精神要比普通的世家女要强上不少,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到冯永这般赞她,李慕满心的欢喜。
这个男人,对敌人是“心狠手辣小文和”,对外人是“深谋远虑阴鬼王”,对内嘛,却是巧言令色兼好色冯阿郎。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作为他的女人,李慕却是知道,阿郎比起这世间的男子,胸怀不知宽广多少。
让人当真是爱极了他。
“南乡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萧关一战后,事情太多,刚回到平襄,又要着急赶路回汉中。
冯永只知道有一些人在前段时间似乎有些跳。
李慕捋了一下披散的头发:
“倒也没多大的情况,就是李家大房的嫡孙听闻阿郎要回来,这几日从早到晚等到晚,就想妾给个准话呢。”
“妾也没理他,他只怕是到了今日才会知道,妾已经不在南乡。”
“李家大房啊,他们倒是不死心。”
冯永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一直就没死心呢。”
李慕缩在冯永的怀里,柔声道,“阿郎这回打算对他们怎么办?”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果还真是被李十二郎料中了,这枕头风开始吹了起来。
“社会与历史的进步,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冯永突然说了一句让李慕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后世的法国大革命还有波旁王朝复辟呢。
作为旧式世家大族代表的李家大房,哪会这么容易死心?
除非是人道毁灭,否则就凭他们这数百年来积累下的底蕴,也足够他们撑上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他们虽是冯君侯与大汉丞相联手打压的对象,但人道毁灭这等手段却是不可贸然使用。
否则会引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感,不利于大汉内部的团结。
更重要的是,若是开了这种先河,只会给后世带来恶劣榜样。
到时候,后人只会有样学样,导致大汉内部各种斗争流血死亡成为常态化。
还是以法国大革命为例,雅克宾派最初取得最广泛的支持,又取得那么大的胜利,最后结果如何?
当雅各宾派专政当权者品尝到白色恐怖统治的甜头时,这种手段就成为了他们独揽大权,肆意屠杀异己的工具。
导致的后果就是仅维持了一年的统治就土崩瓦解。
罗伯斯庇尔处死了自己的两派战友,然后自己也被后来者处送上断头台。
还是中国的先贤看得明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汉这数十年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现在自己内部不需要这样的流血。
更何况,原历史上的季汉,政治斗争本也很少流血。
冯永没想要着破坏这个政治氛围。
照目前这情况看,阿斗别的不行,但留个“仁”字于历史,想来还是可以的。
对百姓广施恩惠,让他们生活安定——不管这种日子是谁带来的,最后肯定也要落一部分功劳到阿斗头上。
对群臣能听进劝谏,不行滥杀。
这不是仁是什么?
“你回去后,跟那李十二郎说,我可以给他们李家大房一个机会。”
冯永一边思索着,一边摩挲着……
“大汉后面几年准备开发汉嘉郡与汶山郡,若是他们有意,可以参与进来。”
汉嘉郡与汶山郡这两郡一南一北,是蜀郡,也就是锦城的西边屏障。
它们北边有阴平郡,南边有越巂郡。
越巂郡自不用说,现在已经算是兴汉会的基本地盘。
至于阴平郡,自北伐以后,诸葛老妖就派了早年跑到汉中投奔马超的白马氐王杨驹,重回阴平,让他收拢羌氐。
然后又让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帮忙向汉嘉渗透。
同时用以严格执法的张翼派到南中当庲降都督,
意图最是明显不过,就是要把一直让蜀地头疼的夷乱彻底解决掉。
只是这几年,陇右的护羌校尉府就是个吞金怪兽,吞掉了兴汉会能拿出手的大部分钱粮。
但也正是如此,护羌校尉府才有了萧关的惊世之战。
而这些年来,大汉权贵也好,转型世家也罢,手头的钱粮基本都已经是投入了北伐,还有消化南中、陇右等地。
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支持这一做法。
故诸葛老妖整合蜀中最后一块拼图的想法,进展不是说没有,甚至相对于前汉,速度要快上很多。
但凡事就怕比较。
比起这些年大汉的飞速发展,那就显得很缓慢了。
如今手头里有点闲钱闲粮的,基本也就是剩下那些旧式世家了。
所以与其让他们有精力有时间时不时地蹦出来添堵,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而且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应当拼齐了。
正好可以为后面的关中大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李慕听了冯永的想法,有些吃惊地问道:
“阿郎,那汉嘉与汶山,听说常年还有夷乱,又是蛮荒之地,他们愿意去那里么?”
当年廖立给了冯君侯一顶“巧言令色”的帽子,后来么,就被流放到汶山种地放羊去了。
可想而知那里的荒凉。
就算比不过最南边的云南永昌等郡,但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我答应给他们供应些毛料呢?”
冯永淡然一笑,“西边不是还有高山上的夷人么?听说高山上常年积雪,那些夷人不是更需要毛料?”
所谓高山,其实就是后世的横断山脉,再过去就是青藏高原,那里有俗称的山羌。
“只要他们能从那些高山夷人手里拿到羊毛,这毛料,我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份额。”
这等生意,需要他们派出族中人手,去汉嘉与汶山打通关系,同时还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在那里立足。
与以前那种躺在蜀地平原安然吸血的情况比起来,自然是苦了些。
但若是不想就此沉沦下去,慢性死亡,那就需要他们拿出先辈那种劈荆砍棘,以拓家园的勇气来。
数百年来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开拓进取之心,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重新来过。
再加上有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做支援,这些旧式世家中,但凡有点长远眼光的,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做。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宁愿缩在蜀地平原这一亩三分地上吃老本,那也无所谓。
反正最后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肯定不会是冯君侯自己。
李慕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目光一闪:
“他们愿意相信么?”
不是她吹,以自家阿郎现在在大房那里的名声……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不知道,但肯定可以吓得让人闻之色变。
“赊嘛!”冯永笑意更浓,“我可以先赊一部分毛料给他们当本钱,反正我不怕他们赖帐。”
大汉境内,就算是大汉丞相想要从冯君侯手里赖点东西,也要给颗甜枣。
皇后还想着给塞自家妹子呢!
能从冯君侯手里白拿好处,也就是冯府里的那一位关大将军,最多再加个张小四。
李慕听到这个话,亦是忍俊不禁:
“既然阿郎早有打算,那么妾回去后,就找那十二郎说明白。”
“嗯。”
冯永点头,听李慕说起李十二郎,他又记起一事:
“我听说,前段时间我在萧关那边消息未明时,那十二郎找过你?”
提起这事,李慕面露厌恶之色:“那李十二郎,明着说妾是李家人,但实际却是在威胁妾,说若是阿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只管直说就是。”
冯永知道她有顾忌,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说若是阿郎有什么不测,妾不过是冯府上的一个妾室,生死不由自己,到时能保妾的,也就是他们李家。”
“呵!”冯永冷笑一声,“看来这李十二郎上回吃的教训还不够。”
“这样吧,你回去跟李家大房说,李十二郎眼光长远,目光独到,这一回,就让他先去汉嘉那边探探路。”
“汶山那边有个廖立,汉嘉就放个李十二郎吧。”
冯永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呢,凡事喜欢凑个整。两郡各放一个,这样才算是整数嘛!”
李慕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心里又甜又蜜:“谢过阿郎。”
冯永听到李慕这么说,不禁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然后正色地建议道: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无所出,是应该巩固下地位了。不若趁早点生下一子半儿,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李慕脸又红了,目光闪躲,声如蚊呐:“阿郎,这等事情……待夜里再说……”
第0834章 讨好
两人谈完事情,眼看着灯烛已熄灭,隐隐有亮光从门窗透入,知天已大亮。
于是冯永便由李慕服侍着起床穿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在守候,得了李慕的吩咐,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收拾完毕后,冯永又请见皇帝,准备辞行离开皇宫。
阿斗很快在一个小暖阁召见了冯永。
“冯侯醒了?来,陪我吃点早食。”
阿斗亲自在门口接见了冯永,并且把他引入里头,很是热情地招呼道。
冯永目光一扫,发现暖阁里皇后和张星忆皆不在,并没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阿斗又吩咐道:
“来人,给冯侯上一份早食。”
然后这才笑着对冯永说道,“与冯侯一样,昨夜里我亦是喝多了,才刚起来不久。”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冯永,“此间,唯有你我二人,冯侯不必拘束,来,快吃。”
“这早食可好吃了。哦,对了,我都忘了,这都是从冯府那边传过来的手艺。”
阿斗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主人太过热情,冯永自然不好拒绝。
再说了,这宿醉难受,正好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这些年来冯永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身材高大。
虽说学的武艺就是个把式,但也算是半个练武之人,食量比起常人,也算是够大。
看着冯永吃得欢,阿斗心情也是大好,比起往日都多吃了不少。
两人吃完后,冯永便向阿斗辞行,准备出宫。
哪知阿斗听了,却是摇头:“冯侯不需这般着急,皇后让你那位如夫人过来,其实也是存了要见一见她的心思。”
“故请冯侯在这宫里多呆一会,等皇后见过了你那位如夫人再说。”
冯永原本看到阿斗自己一个人吃早食,还有些奇怪。
大汉的皇家不像后世明清那个时候,皇帝吃什么,做什么都有着详细而死板的规矩。
此时的皇帝,甚至还可以经常摆驾出宫。
再加上刘备搭建的又是草台班子,江湖义气很浓。
更是减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
听张星忆说,张星彩平日里都是陪阿斗吃早食的。
此时没有看到张星彩,又没有看到张星忆,冯永心里本就有些奇怪。
听到阿斗主动提起皇后,于是便试探着说道:
“说起来,臣还想着要谢过陛下与皇后昨日亲自设宴之恩呢,没曾想皇后却是不在。”
“皇后啊,”阿斗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现在和四娘在隔壁陪着老夫人呢。”
“老夫人?”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应当是张夏侯氏。
“是啊,冯侯不是把那夏侯霸带回来了么?可是老夫人的从兄。”
“老夫人数十年未见亲人,如今骤然得见,那是又哭又笑,又悲又喜,里头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参与。”
“昨日老夫人不是见过了么?”
冯永心想这老夫的感情还挺丰富,昨天他刚把夏侯霸带回来,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那肯定是去见老夫人了。
怎么今天还在哭呢?
“昨日是老夫人一个人见的,皇后和四娘都在设宴陪大汉的功臣。”
阿斗一脸的理所当然,“今日皇后和四娘才去陪了老夫人见那夏侯霸,所以又哭了一回。”
张星彩和张星忆都是在大汉出生,在大汉长大,自家大人又是先帝的铁杆追随者。
所以真要相信她们对那个从未见过,又是死敌铁杆的舅家有什么感情,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降将哪有大汉功臣重要不是?自然是先犒劳了大汉功臣再说。
说到这里,阿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前些日子得闻冯侯将带夏侯霸回汉中,不顾劳累,急赶至汉中,翘首以盼。”
“冯侯,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妙啊!”
阿斗说着说着,竟是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某种会意之色。
冯君侯一怔。
小胖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虽然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但最后一句再配合上你这种笑容,我是真品不出来。
“四娘已经早到了应当嫁人的年纪了,老夫人为了这事,对冯侯那可是有些微词。”
阿斗说起此事,当真是有些不胜唏嘘。
冯君侯听了这话,心头突然有些发虚。
毕竟耽误人家闺女终身这种事情……虽说吧,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但总是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的。
面对丈母娘时,天生就处于理亏。
当下干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阿斗身为皇帝,总是要注意一下身份,再加上下边坐的又是刚立下大功的重臣,自然也不好拿这种事来多说。
只见他转了个话题:“冯侯此次立下大功,如何封赏,还得等丞相退了东边的曹贼之后再说。”
“但吾倒还是可以先作主荫了冯侯嫡长子,可为太子舍人,冯侯觉得如何?”
冯永这等人物,后面相父肯定是要大用的。
如何用,却不是目前的阿斗所能插手。
不过从冯永儿女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永一听,暗道那个臭小子身上乳臭未干,就已经是太子舍人,起步比我刚入职的时候还要高。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阵欢喜不已。
这世人拼死拼活,大多皆是存了为子孙留下基业的心思,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再怎么高兴,冯君侯嘴里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陛下,吾家那小子,不过两三岁,才刚刚学会说话,就给他封了这么一个官,恐怕不太好吧?”
阿斗哈哈一笑:“年纪小怕什么?吾那个太子,如今还未面世呢。到时让他们两人自小陪伴,不是正好吗?”
得,看来阿斗是坚信张星彩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的。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是高祖皇帝显灵,又是应大汉复兴的兆头而孕,在这古人眼里,除了象征国祚的太子能有这般应验,还能有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永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当下便行礼道:“臣谢过陛下。”
听四娘说,冯永极是宠爱冯家的嫡长女,要等她懂事后再给她择人家。
反正自家孩子也没出生,阿斗倒也不急。
不过冯家的儿子,却是可以先做做文章。
听到冯永答应了下来,阿斗极是高兴:
“那可说好了。冯侯这一身学问,可得好好教给令郎。吾十六岁便与汝相识,想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玩伴,到时父子皆是佳话,哈哈……”
这小胖子想得倒是挺美!
冯永也跟着嘿嘿一笑。
这对君臣在暖阁说了好久的话。
一个是有心拉近关系,一个是巧言令色,什么话都能接上,当真是越说越投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宫人过来传消息,说皇后与老夫人从隔壁过来,想要见皇上。
阿斗连忙允了。
倒是冯君侯,一听老夫人也过来了,立马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心虚。
只是这暖阁又没有什么后门,哪有他逃走的路?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一会儿,只见张星彩与张星忆两姐妹一人一边,扶着张夏侯氏走了进来。
待她们给阿斗见了礼之后,冯君侯也硬着头皮,上前给皇后和张夏侯氏行礼。
“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张星彩含笑点头:“冯侯请起。”
“见过夫人。”
张夏侯氏爱女心切,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张星忆现在没人敢娶的状况,身为母亲,对冯君侯那肯定是有微词的。
不过她刚见过夏侯霸,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多年心愿得偿,再加上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所以此时对冯君侯倒是和悦。
“君侯多礼了,老身可不敢当。”
看到张夏侯氏这般态度,冯君侯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瞄了一眼阿斗,暗道小胖子果然说对了。
一念至此,贼心不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却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他看,盯得冯君侯心里直发毛。
“都不是外人,坐,皆坐。”
阿斗很是识机地出来给自己的连襟打圆场。
“陛下,你是知道的,老身这些年来,一直是少有出府,从不参与这朝廷之事。”
“只是吾那从兄,不是亲兄,却胜似骨肉之亲。这一回,老身破个例,就是想过来求个情。”
“不敢多求陛下,只求能给他一条活路……”
想起当年汉中之战,自己那位叔父(夏侯渊)与从弟,皆战死在定军山,张夏侯氏就是心如刀绞。
汉魏两国虽说是死敌,但叔父在饥荒之年为了救自己,把亲生儿子都舍弃了,对自己可谓深恩似海,岂能说忘就忘?
这一回就算是豁出了老脸,也要救下从兄之命。
哪知阿斗咳了一声,说道:
“老夫人,这夏侯将军,乃是冯侯亲手所擒,如何发落,还是要问一下冯侯之意的。”
咦?
还有这说法?
冯君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张夏侯氏向他望来,连忙说道:
“晚辈在月氏城时,就曾与夏侯将军说过,老夫人乃是晚辈的半个师长,这才说动了他前来与老夫人相见。”
“再说了,在外如何征战沙场,那是将军之事;在内,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
“如今夏侯将军已由宫中之人接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
一番话,既捧了张夏侯氏,又捧了阿斗,同时还让人有知进退之感。
不但阿斗听到“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心里高兴。
就连张星彩都大是满意。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的话,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侯师从高人,老身何能,竟敢成为君侯的半个师长?”
冯永腆着脸解释道:
“南乡学堂那边,有一书,名曰《洛音字典》,乃是教学生下洛音之书,当年晚辈为了编写此书,对老夫人多有请教。”
“世人皆说南乡有大教化之功,却不知老夫人其实也是出了力的……”
现在谁不知道南乡的书籍、纸张、印刻等东西,乃是天下第一?
光是那能免费让人借阅书籍的新华书店,就足以让所有有心向学,却又无甚门道借书的寒门士子感激一生。
这等大功德,冯君侯居然也能扯到张夏侯氏头上,而且理由无可置疑。
深知阿郎为人的张星忆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这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连阿母都能哄骗……
即便是张夏侯氏这等不与世相争的人物,心里亦是生出愉悦之感。
她看向坐在那里的冯君侯,心里突生出一阵阵的后悔:
当初那丞相夫人说亲时,若不是自己犹豫,此时这位名满天下的年青君侯,早已是四娘的完美夫婿矣!
唉,悔不当初,不听三娘劝啊……
不过她终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物,很快就压下心里的念头,再次转向阿斗:“陛下……”
阿斗早就得了自家皇后的枕头风,哪有不应之理?
然后又让人传夏侯霸进来。
哪知夏侯霸虽与张夏侯氏相认,却是心怀魏国,见了阿斗,不拜不趋,昂首而立。
阿斗年纪虽不大,但常年在相父的强压下,心理承受能力却是不小。
兼之其生性仁厚,对夏侯霸的失礼倒也没太过在意。
反而宽慰道:“卿父乃是亡于两军交战之中,非吾先人所手刃。”
说着又指了指张星彩,“皇后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故我亦算是夏侯氏之姻亲。”
“今日在座,皆非外人,不论国事,唯论私情,夏侯将军不用如此。”
夏侯霸听了,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他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冯君侯亦是在座,心中微微一惊:
“刘禅言在座皆不是外人,莫不成这冯永亦与刘家有什么关联?”
冯君侯倒是主动地对他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笑容:“夏侯伯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夏侯霸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说与从妹是他的半个师长,倒也算不得外人。
他自以为想通了关节,虽没有否认冯永的称呼,但却是不想给此人好脸色:
“老夫却是不想见到你。”
毕竟败军之将啊,还是晚辈,羞也,愧也!
他却是没有想到冯永对他的称呼把在座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张夏侯氏,有些惊骇地看向冯永:冯明文何时与自家从兄有了这等关系?
冯永对夏侯霸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是嘿嘿一笑。
胜利者总是要有风度一些嘛。
再说了,这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0835章 世道变了
对于夏侯霸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冯永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
“夏侯伯父,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反之,有失则有得。”
“若不是你我在月氏城相见,只怕你此生,再无有机会到令尊与令弟墓前,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闷哼一声。
这个冯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这一番话下来,不阴不阳的,让人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反驳则是不孝不悌,不反驳却又让人如同吃了一只蝇子,想吞吞不下。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提起这事,不由地感慨一声:
“我亦多年未曾去叔父与五郎(即夏侯荣,与夏侯渊共同战死在军定山)所葬之地,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冯永一听,连忙接口道:
“老夫人但请放心就是。我自到汉中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去清扫,那里方圆半里之内,不让人割草拾柴。”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夏侯氏,就连夏侯霸都惊异地看过来。
“冯侯,这,吾竟不知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当要面谢冯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激动道。
冯永哪敢接张夏侯氏这一礼,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莫非忘了,早年我来南乡,与四,咳,四娘常有书信往来,老夫人也曾借四娘之信,托晚辈去定军山看看那夏侯老将军之墓。”
自古讲究死者为大。
再说了,夏侯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此时在张夏侯氏与夏侯霸面前喊一声夏侯老将军,不算是失礼。
而冯永让人照看夏侯渊的墓地,那也是有缘由的。
南乡是刘备封给张飞的食邑。
当年冯君侯的身份远不如今日,为了能在南乡顺利开拓事业,上到张夏侯氏,中到皇后,下到张星忆,无不用心打点一番。
当时张星忆的年纪还小,冯永又与张星忆有书信往来,张夏侯氏生怕两人之间越了什么规矩,于是对这书信管得倒是挺严。
她借了张星忆给冯永的书信,托冯永去看一下夏侯渊之墓,其中未必没有提醒冯永注意在信中言辞之意。
只是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防得住小时候的女儿,却是防不住长大后的女儿。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的一句无心之托,冯永竟是默默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闻此事,心里的感激之意不可以言语表达,同时对当年没有让四娘与冯永定亲的悔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五味杂陈之下,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只见她哽咽道:
“老身……谢过冯侯!”
夏侯霸亦是面色复杂,最后对着冯永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冯永连称不敢。
其实他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说大汉仍有女子亦能袭爵的规矩,但黄舞蝶并没有继承黄忠的爵位。
但刘备为了纪念黄忠之功,把定军山那一片山泽耕地划给了黄家,让黄舞蝶后半生也有个安身之地。
所以黄舞蝶在冯永来汉中前,乃是名副其实的汉中首富,而且还是女首富。
而冯永到汉中后,黄舞蝶就是前期以钱粮入股的几个原始股东之一。
后来么,兄长想要划她家的一丢丢地方出来,那也叫事?
让府上的佃人每年去清一下墓地周边的芳草,那就一句话的事情。
张夏侯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她只当冯君侯是重情重诺,心里对冯君侯那点点不快早不知丢哪去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愧疚:冯侯与四娘之间的错过,究其根本,实是我造成的,怪不得他,唉……
冯君侯见张夏侯氏与夏侯霸这般模样,连忙热心道:
“老夫人与夏侯将军难得来汉中一趟,这几日不如就选个好日子,去定军山一趟?”
张夏侯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便知会那边一声。毕竟……咳,那里算是黄家的地方……”
此话一出,张夏侯氏倒没什么反应,夏侯霸一听这“黄”字,便是暗恨咬牙不已。
阿斗在旁边听到这里,心里越是奇怪:这冯明文,怎么对这事这般上心?
这娃子老实,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后,悄悄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阿斗果然转过来看张星彩。
张星彩看了一下冯永,然后又对着阿斗略一点头。
意思很明白:冯永看起来自有主张,陛下且安心看着就是。
阿斗素知自家皇后智谋过人,当下回了个明白的眼色,便安然不动。
倒是张星忆,坐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但视线却在冯永与夏侯霸之间来回扫动,眼珠骨碌地转个不停。
夏侯霸哪里想得到,那冯永、皇后、张星忆三人,对他来说虽是后辈,但竟无一人是省油的灯,皆是心思过人之辈。
唯一的老实人阿斗,因为有皇后罩着,竟也是不露破绽。
再加上有张夏侯氏的真情流露,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其他?
再说了,他愿意来汉中,一小半是为了自己这位从妹,一大半是为了去父亲和五弟的墓前祭拜。
此时听到冯君侯这般有心,当下便也应下来,到时一齐去定军山。
冯君侯一看夏侯霸答应了,嘴刚一咧开,然后马上又收起神情来假正经。
妈个鸡的,老子前后被人夹击时,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汉中,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想抢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头,怂恿胡遵反水。
不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你如何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张夏侯氏这两天来情绪连续波动太大,她本就是为了给夏侯霸求情而来,如今得偿所愿,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倦。
皇后见状,便与张星忆扶了她去休息。
张夏侯氏不在,夏侯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一会儿,皇后安排好张夏侯氏后,终于正式召见了李慕。
这一通折腾下来,冯永这才能赶在日头落山前,辞行了阿斗,准备出了行宫。
哪知他刚被宫里的小黄门送出宫门,刚转过宫墙无人处,突然就有人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好你个冯文和,居然敢拿那死去的夏侯渊来算计夏侯霸!”
冯君侯听到这话,立马吓了个魂不附体!
今日好不容易才讨得那位丈母娘对自己改变一丢丢看法,要是这个话被她听了去,只怕自己的形象比以前还要崩塌。
他脖子“嘎嘎”地转过去,发现说这话的,却是个古灵精怪,面带狡黠笑意的女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四娘,莫要胡闹,我岂是那等人?”
张星忆“呸”了一声:“你是何等人?岂能瞒得过我?常人只道心狠手辣小文和,可没听说过古道热肠冯郎君。”
古道热肠乃是南乡流行的侠义小说常用之语,由此看来她可没少看那侠义小说。
“我还谷道热肠呢!”
冯君侯看到四娘轻嗔薄怒的模样,当下就是嬉皮笑脸地一笑:
“外人说我,那我是无奈何,四娘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跟着那些人这般说呢!”
张星忆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就是一甜,轻踢了他一脚:
“我偷偷出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对那夏侯霸存了什么念头,总是要念及一下阿母。”
“阿母几十年来今日才重新得见夏侯家的人,视那夏侯霸如亲兄长,你到时可别让夏侯霸误会了她。”
冯永笑道:“四娘且放心就是,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改变对我的看法,又岂会做那不知轻重之人?”
“那就好。”张星忆听到这话,这才放心,转而看向旁边的李慕,“这一回,你家的如夫人可算是出风头了。”
“先是丞相召见,然后又是皇后召见,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难道以前就有人敢欺负她了?”冯永知她这是在日常吃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哪知张星忆闻言,当场就是呵呵:
“以前她是有你冯君侯挺着,明里是没有人敢说,但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相信她能这般风光下去?”
她这一番话当着李慕的面说出来,竟也是不怕得罪李慕。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慕,她被皇后召见以后,脸上的欣喜就从未消失过。
此时对张星忆这番话似乎是不甚在意,喜色一直未变。
“但经过此事,那就是相当于朝廷认可了她的地位,她这辈子,可就算是立稳脚跟了。”
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星彩一定要正式召见李慕。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都是沾了男君的光。”
李慕看向冯永时,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出来,眼中闪着炽热。
“倒还是有自知之明。”
张星忆点头,“也不枉特意给了你这份恩典。”
天气那么冷,冯永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不由地用手擦了擦,似乎是冒汗了?
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以为是自己立下大功,所以恩泽妻妾。
没想到还有未入门的小四在妾室面前施威,以防妾室骤得恩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这一层。
“这一回,大汉的不少女子,只怕也要感谢阿郎呢。”
张星忆点了一下李慕,又转过来对着冯永柔声说道,“即便是妾,以后也不用怕别人说妾掌校尉府机要是牝鸡司晨。”
“什么意思?”
冯永才想通一层,没想到张星忆又对他说起另一层。
想起前头所提起的大汉丞相,冯永猛然清醒过来:这诸葛老妖能亲自参与的事情岂是那般简单?
果然只见张星忆脸上露出跟李慕一样欣喜之意。
只是她看到冯永如同呆子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忍不住地踢了冯永一脚:
“你这人,平日里深谋远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傻子了一般?”
“阿郎以前不是常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如今丞相皇后亲自召见南乡幕娘子,不但是认可了她,甚至也是认可了南乡的女子当家之事。”
“想当初,阿郎因为南乡女子当家之事,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诟病,现在有了朝廷的认可,谁还会拿这个放到台面上说阿郎的不是?”
“经过此事,以后不拘是南乡、越巂、校尉府,其他地方的女子只要有能力,亦出来做事,亦或当家,那就会越来越多。”
“阿郎这些年来,所谋之事,不正含了这一个么?如今得所愿,怎么反而迷糊起来了?”
卧槽!
不过就是召见我家妾室而已,你们玩政治的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心真脏!
冯君侯听到张星忆这番话,顿时震惊无比:我难道还是太年轻了?
只是想起这毛纺工坊委实是暴利无比,偏偏织工绝大部分只能用女工。
如今不拘是朝廷,还是那些权贵,转型世家,都迫切需要给女子一个地位和名份,以便让她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工坊上班。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现在你总不能让男人进入工坊纺织吧?
那谁去服兵役打仗?
谁去耕作种地?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突然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此事,你们更要谢你们的大姊。”
冯君侯感慨一声,“此次萧关之战,当推她首功。”
“这一战,证明了谁言女子不如男之说,她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张星忆没有听出冯君侯话里的陷阱,只见她点头赞同道:
“天下就一个关阿姊,也只有一个冯郎君。”
“阿姊也说了,若不是关阿姊在萧关一战立下大功,朝廷还未必能下定决心推行此事。”
“所以天下也幸好有这么一位关阿姊,有这么一位冯郎君……”
外人不知道萧关之战的详情,皆道是冯君侯之功。
但朝廷的各位大佬,又岂会不知关家四郎是谁?
倒是冯君侯,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他先是悄悄地握了一下李慕的手,然后这才问道:
“这慕娘终究是妾室,妾室掌家业,在外人看来,未免是以妾凌妻的嫌疑,难道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若换作以前,只怕天下汹汹,不知要把朝廷编排成什么样。”
“不过换了现在,要么是有人装作看不见,要么是有人替朝廷去辩解。”
“这等事情,只要有人争论就行,让他们去逞口舌之快,我们自做我们的……”
想起后世的资本炒作,冯永心道果然资本的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不过舆论的阵地嘛,自己不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现在自己是站在资本这一方,自然是对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乐见其成。
“世道开始变了啊……”
“呸!从你去了南乡之后,世道就开始变了!”
张家小娘子一口拆穿了冯君侯的假惺惺,“不对,应该是从你出仕开始!”
第0836章 且同归,且同归
与张星忆说了这么些话,冯永心里却是别有一些感动。
他知道,张家小娘子就是担心自己一时想不到这些事,所以才特意偷偷溜出来提醒自己。
心里正在自恋地想着美人情深,哪知张星忆却在临走前,却是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昨夜,当着陛下与皇后的面,应承了我何事。”
冯永一愣,暗道我昨日应承了你何事?
他转过头去,正要问个清楚。
哪知张星忆却是狡黠一笑,不给他问明白的机会,直接一蹦一跳地走了。
冯永自知自己有酒后有点爱胡咧咧的小毛病,可是最多也就是吹个牛什么的。
只是想起张星忆昨走时那一笑,冯君侯心里就是有些发毛。
本以为是想让吾酒后失德,没成想却是让吾酒后失言。
也不知是我想得太多,还是对手想得太少。
冯永左思右想之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昨日酒后究竟说了什么话。
想起张星忆那狡黠一笑,想来她定是有心设计,她若是故意不说,自己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昨日在场听到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阿斗,一个是皇后。
找皇后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胖子,冯君侯心里就禁不住暗暗盘算:此事说不得还是要从阿斗嘴里套出话来……
大不了到时候塞点好处?
虽然汉中东边的曹贼未退,但大汉高层的几位大人物还有心情在这里勾心斗角,那就已经表明汉中大局已定。
事实上,这一次曹魏进犯汉中,在曹睿与曹真的秘密计划里,司马懿这支偏师,就是为了吸引汉军主力。
在子午谷的疑兵被发现后,司马懿就要拖住汉中的汉军,不让他们增援陇右,乃是最为凶险的一路。
谁知意在陇右的曹真主力被冯永大破于萧关下。
唯独司马懿从西城逆水而上,一路斫山开道,水陆并进,顺利到达汉中,甚至还攻占了新丰县等地,取得了小胜。
虽然一直没有与子午谷那边没有取得联系,但司马懿只当是汉中连日大雨,所以曹真失期。
浑然没有想到,这是曹睿与曹真一起布下的大局。
而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局中的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
得知诸葛亮亲自领军前来,司马懿心里不禁就是有些进退两难。
他倒不是怕了诸葛亮。
毕竟司马懿自己领军的时间要比诸葛亮长得多,而且在独自领军之前,他就一直在军中出谋划策。
而诸葛亮唯一能拿得出的战绩,也不过是一个陇右之战。
故对于诸葛亮,司马懿即便是没有看轻,但亦不会太过害怕。
他犯愁的是,皇帝让他从东边领军伐蜀,与大司马汇于汉中。
如今大司马久未知消息,而汉军主力又向己而来。
那自己是应当继续停留在此处等大司马消息,还是退回荆州?
若是继续停留,看那诸葛亮亲领大军前来,只怕大司马已然失利。
但若是没有陛下旨意的情况下,见敌而退,到时只怕要落人口实,说自己望风而逃,畏蜀如虎……
正在犹豫间,突有部将进入帅营,奋然请战:
“大将军,那蜀虏大军前来,不若让末将前去先挫他一番锐气。”
司马懿闻言,当即舒了一口气:“有牛将军在,却是解了吾一番心事。”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派出先锋,先折诸葛亮锐气,吾进退之间,则有更大的余地。
于是派了一部人马给牛金,让他前去试探虚实。
同时司马懿又抓紧时间,往子午谷那边加派不少人马,探听消息。
子午谷的起始之处,与汉水相交。
而司马懿又是沿汉水西进。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直没有探知到子午谷那边的消息,这让司马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牛金自忖一身勇武,领军前行,半路上与汉军先锋相遇。
两军交战之下,竟是被对方打得大败。
看到牛金领着残兵,狼狈不堪地败退回来,司马懿大惊:“那蜀虏是先锋是何人,竟是这般厉害?”
“听那蜀将自报名号,说是魏延。”
牛金羞愧满面地回答。
“魏延?原来竟是此人,那就怪不得。”
司马懿叹然,“此人受刘备所重,镇守汉中近十年,自是有过人之处。”
早先他就已经猜出曹真失利,而如今自己再折了一阵,司马懿终于开始心生退意。
毕竟自己是逆水而上,粮草运输不畅,若是没有其他大军接应,那就算是一支孤军,而且还是进入敌境的孤军。
就在这时,早先派往子午谷探听消息的哨探终于传回来了消息:
子午谷大军已退。
也有人说,子午谷不过是疑兵而已,如今已被蜀人识破。
其实大司马领军前往萧关,被冯永大破之。
特别这后面一个消息,如今汉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打柴的樵夫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哨探这才能得知。
司马懿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吾几陷死地矣!”
当下连忙让人收拾行装,连夜上船,全军顺着汉水退回荆州。
他逆水而上困难,但顺水而下却是容易之至。
当真是如同一只入水的老龟,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待诸葛亮的大军到达新丰县,见到的,只有那凌乱不堪的营寨。
“丞相,看这营寨模样,那司马懿定是闻风而逃,必无战意,何不趁胜追击?”
魏延挫了牛金,正是战意昂扬之时,心道这等大好情况,岂有不追之理?
诸葛亮却是摇头:
“司马懿乃是精于领军之人,这营寨之乱,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再说了,我等若是轻易追之,无足够船舟不说,这汉水顺流下易而逆水上难,大军到时只怕难返。”
魏延听了,又道:
“不须全军追之,丞相只让吾领一支精兵前往,即便司马懿有备,有丞相在后,亦是不怕。”
诸葛亮再次不许:
“如今大汉已经算是大获全胜,这司马懿顺流而下,追之不易,即便能追上,只怕也不过是尾师。”
“胜之不足以影响全局,若万一那司马懿有什么布置,让魏将军折了锐气,却是不美。”
魏延连遭诸葛亮拒绝,心下怅然。
出得营帐后,不禁仰天长叹:“丞相怯矣!只恨吾之才不能尽用。”
随军长史杨仪一直与魏延势若水火,方才在营中看到魏延脸上有不忿之色,知其心有不满。
他早知魏延有口无遮拦的毛病,于是趁机悄悄跟随出来,躲在偏僻处偷听。
果然听到魏延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喜,连忙又跑回去说与丞相听。
诸葛亮不止一次听杨仪说过魏延有不敬之语,此时再听到他旧事重提,心里不由有些不悦。
魏延也好,杨仪也罢,这两个人,一个勇武有余而桀骜不顺,一个才干过人而不能容人,实是让人有些烦恼。
“魏延之事,吾早已有计较,自不必威公多言。军中粮草一事,威公可清查完毕?”
诸葛亮听了杨仪进馋魏延之言,没有过多地表态,只是问了一句。
原历史上,季汉人才凋零,诸葛亮虽知两人品性有亏,但终究是看重其才,有些事情,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像现在,某只土鳖横空出世,上马治军,下马抚民,文武双全,才冠大汉。
行事不拘世俗常情,娶了个虎女,还能把她培养成为将帅之才。
更别说带着季汉后期的大部分人才提前亮相。
前有柳隐力拒张郃,后有赵广三千破敌,张嶷、句扶等人亦是屡有战功。
还有王平、姜维等人,再加上大汉原有的一些宿将,可谓是人才辈出,不惧后继无人。
故大汉丞相对魏延杨仪两人的容忍度要比原历史低。
吾有冯明文姜伯约足矣!尔等若是能安分守己便罢,若是不能,难不成吾还不能罢之?
杨仪听了,知其是在提醒自己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丞相处理军中之事,不应当把手伸得太长。
当下只得唯诺几声,不敢再多言。
建兴八年最后几日,大汉丞相驱司马懿出汉中,至此,蜀魏这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时间进入建兴九年,大汉丞相班师回南郑,大汉天子率汉中百官相迎,冯永位百官前列,与天子共迎丞相。
诸葛亮见天子亲迎,不敢托大,连忙下车:“老臣微末之功,何敢劳天子出城?”
“相父在前方为国征战,方才有吾安坐后方。如今相父得胜归来,吾亲迎又有何不可?”
进入一月后,汉中因为是盆地,所以天气转暖还是比较快的。
阿斗没有穿羽绒服,仅是里头衬了厚厚的细绒毛衣,倒也不觉得冷。
不过他知相父年老怕冷,所以还是准备了一件又长又厚的羽绒服,亲手给相父披上。
与当年相父征战南中归来所做的一样。
诸葛亮推却不过,只得让阿斗披上,但却又说道:
“论起为国征战,有冯君侯立下的惊世之功在前,老臣如何敢当陛下之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冯永身上。
虽说冯君侯被天子放到百官前列,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只是被大汉丞相就这样提溜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相……呃,丞相言重了,我哪有什么惊世之功,不过是将士用命罢了。”
冯君侯有些紧张之下,差点跟着阿斗喊了相父,幸好及时改口。
“将士用命,那也要将帅指挥有方才行,冯侯不用这般自谦。”
诸葛亮捋了捋胡须,慈祥地看着冯君侯,温声说道。
“对对对!冯侯指挥有方,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方有萧关惊世之功。”
阿斗连忙附和丞相的话说道。
小胖子,你又来了。
除了“对对对,是是是”,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陛下和丞相过奖了!”
冯君侯脸上明明带着笑容,但嘴里却仍是不断地谦虚。
“护羌校尉府精兵冠绝天下,萧关一役后,冯侯威名震关中,大汉中兴有望矣!”
大汉丞相看到此子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又当上了父亲之后,终于变得稳重起来,心里极是高兴。
只见他上前拍了拍冯永的肩膀,满脸欣慰说道。
看到丞相在众人面前对冯永做出这等亲昵,不少人皆是暗暗心惊:
早就听说丞相对冯文和视若弟子,此时一见,果真如此。
冯永连忙道:“丞相言重了,永不过有尺寸之功,当不得如此赞誉。”
此时丞相近在咫尺,可以看到,虽然丞相精神不错,但容貌却又是比在陇右分别时,苍老了不少。
虽说诸葛亮坑了他很多很多次,他心里一直诸葛老妖诸葛老妖地叫,但其实他也是知,对方是很看重自己的。
再加上黄月英与关姬的关系,他也视诸葛亮如长辈。
此时看到诸葛亮的苍老面容,心头亦是微微一酸。
“丞相,外头太冷,还是先回城再说吧?”
“是啊是啊,我与冯侯年轻,相父比不得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再说。”
阿斗这个应声虫很是合格,甚至还上来亲手搀住相父。
诸葛亮禀守君臣之礼,哪敢让天子这般做?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阿斗却是铁了心一般,一定要亲手把相父扶上车撵。
冯君侯站得最近,看到两人这般互相谦让,心道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喝多久的西北风。
当下连忙说道:“古有周文王尊太公望为太师,载与俱归,今有陛下尊丞相为相父,扶与车撵。”
“此所谓君明臣贤,陛下与丞相不必再让,且同归,且同归!”
阿斗听到冯君侯把他比拟周文王,顿时满脸红光,连连说道:
“对对对,请相父与吾同归,同归!”
大汉丞相曾自诩管仲、乐毅,再加上大汉中兴有望,嘴里虽不敢比太公望,但得了冯君侯这么一个好口彩,心情不禁也是微微有一些激荡。
于是也不再矫情,与天子同乘车撵回城。
倒是群臣,听得冯君侯这么一番话,再看到天子与丞相同车,有人心里暗暗吐槽: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今后只怕要改成巧言令色冯君侯了。
别说是天子,就连丞相都能被说动,这巧言令色能,天下有谁能与之相比乎?
第0837章 大丈夫
司马懿被赶出汉中,意味着大汉不仅在这一场大战中没有失去一寸土疆土,反是扩展了边境。
时隔三年后,大汉再次对曹贼取得了大胜。
这一回,大汉的底气比起上一回要足得多,朝廷竟是破例开了一个月的酒禁。
这是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季汉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阿斗在行宫里大宴群臣,君臣同庆。
若不是东风快递早就有准备,从南中与锦城那边紧急调了一批酒过来应急,只怕这宴会,连酒都没几坛。
宴席过后,朝廷论功行赏,自然是以护羌校尉府赏赐最重。
校尉府将士,赏赐各有差。
特别是赵广,不但如愿以偿恢复了将军号,比起以前丢掉的那个更加威风:骁骑将军。
而且还得封关内侯。
这个封赏一出,不说别人,就连冯永都觉得有些过重。
封将军号可以理解,但晋关内侯,却是有些滥赏之嫌。
“你如今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是天下名将,更别说谁不知那赵二郎最是听你的话?”
“这滥赏不滥赏,只要你提一句,谁还敢不当一回事不成?”
连续数日的宴席,大汉丞相都算得上是宴席的主角之一。
所以酒喝得不少。
此时的他,脸上有些疲倦之色,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听到冯永提出的疑问,也懒得睁开眼看他,没好气地说道。
“啊,我提出来?不太好吧?”
冯永有些迟疑道,“再说了,我自己的赏赐还没下来呢……”
诸将士的奖赏都已经落定,唯有冯永,暂时还没有音讯。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回,冯君侯的功劳委实是有些大。
丞相这才回到南郑没多久,再加上这些日子又不得空闲,怕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赏冯君侯。
冯君侯心里寻思着,若是我提出来,赵广的封赏太重,那我还没下来的封赏连跟着被砍一刀怎么办?
大汉丞相听到冯君侯这话,终于睁开了眼,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所以你有话就不能好好?非要拿赵二郎来做妖?”
冯君侯被丞相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地有些讪讪:
“我这不是担心陇右那边么?这封赏早一日下来,我也好早一日回去。听说赵老将军的身体不太好,去年冬日里患了两次风寒……”
虽说是借口,但冯永担心赵云的身体也是真的。
年老体弱,就容易得病。
赵老爷子本是常年练武,身体的底子应当说不错。
再加上身为将军,起居条件也不会差。
但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会得风寒,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
在此次汉魏大战中,若自己是陇右都督,在得知萧关大捷,同时西平那边大局已定的情况下。
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带着王平和柳隐翻过陇山去汧县那里看看。
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要吓吓那帮从萧关跑回来的残兵败将。
万一曹真被吓破了胆,弃城而逃呢?
虽说概率不大,但总还有那么点点希望的嘛。
战阵上的事,谁能说得清?
但赵云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是坐守冀城,以稳为主。
“你也知道子龙身体不好?”诸葛亮提起这事,脸上也是有些忧虑,“那你还说赵家二郎的封赏太过?”
冯永一怔,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丞相的意思是……”
诸葛亮不答,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事:
“凉州四郡那边如何了?你布置了那么久,是否可以收尾了?”
“差不多了吧,”冯永点头,“不过萧关一战后,校尉府的将士伤亡不小,只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凉州那边。”
“陇右又不是只有一个校尉府,不还有一个都督府?”
诸葛亮“啧”了一声,“再说了,你校尉府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这收复凉州的功劳,且就让给都督府吧。”
按理说,校尉府主要负责经营凉州,都督府是随时东进关中。
如今阴差阳错,冯永先把关中魏军给干翻了。
在确定关中魏军再也无力威胁陇右之后,凉州那就是被煮烂在锅里的肉,想什么时候下筷就什么时候下筷。
很明显,大汉丞相心里很着急,想着要快点吃下去。
“哦,那个我无所谓。”冯永点头,大方地说道,“反正都是为大汉出力。”
护羌校尉府没有个一到两年时间,根本没办法恢复巅峰战力,本来就没有余力再去出兵凉州。
所以大汉若是真要在今年对凉州有想法,陇右都督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到时还得要你校尉府那边帮忙,毕竟凉州那边的布置,都是经校尉府的手。”
诸葛亮提醒道。
“没问题。虽然现在校尉府的将士没办法出征,但派点人手还是可以的。”
锦上添花的事,多做点没啥坏处。
诸葛亮赞许点头:“倒是比以前有格局了,这样的话,把凉州放到你手里,也可以放心。”
听到丞相的称赞,冯君侯嘿嘿一笑,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凉州?”
“是啊,凉州。”诸葛亮叹气道,“这凉州重归大汉之后,总得有个刺史吧?子龙身体不好,到时要回汉中休养。”
“到时最适合这个位置的,除了你,别无他人。”
所以这凉州收复之战极有可能就是送给赵老爷子完美收官之战?
冯永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赵云要退居二线了,准备让出位置,所以给赵广的封赏带了一部分补偿性质。
不过冯永听出了丞相话里更深一层意思,即便他久经风浪,亦是被震得心头怦怦直跳。
“丞相,我记得,凉州刺史不是早就有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魏老匹夫当年可是遥领凉州刺史的。
“我大汉不是吴人刚誓盟不久么?天下这么多州,并州冀州幽州的,到时再给他换一个就是。”
诸葛亮淡淡地说道。
实领和遥领能是一回事?
“那吴将军呢?”
冯永嘴里所说的吴将军,就是吴懿。
陇右之战后,在冯永的设想里,陇右都督共有三个人选。
一个是赵云,一个是魏延,还有一个就是吴懿。
不管怎么看,吴懿也比自己更有可能。
毕竟有外戚身份加成,而且又是东州派的几个代表人物之一,资历也不是冯永这等后进之辈所能比的。
“吴将军啊,确实是个合适人选。”诸葛亮点头,“只是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总是要留个信得过的人看着。”
“哦,这倒是。”
冯永想起李平以中都护身份署锦城那边的丞相府诸事,想来不可能让他再染兵权。
所以吴懿领军守锦城,还当真离不开。
私下里两个人,大汉丞相又有心培养冯永,所以把话讲得明白一些。
“更何况,原本留守锦城丞相府的张君嗣,在两个月前病逝,蒋公琰现在才刚刚接手留府长史,只怕压不住那李正方,所以吴将军就更不能离开锦城。”
张君嗣就是张裔,乃是锦城丞相府的留府长史。
丞相进驻汉中后,就是由他代行相府政务,深得丞相所重。
“张长史去了?”
冯永骤闻这个消息,就是吃了一惊。
他与张裔并不相熟,而且这几个月来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曹贼身上。
再加上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处于大后方,又一直无事,所以倒是少有留意。
“三年前张君嗣来汉中与我相见,就曾对吾说,他任这丞相长史一职,昼夜接宾,不得宁息,经常疲倦欲死。”
诸葛亮脸上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当时我只道他是说笑,没曾想竟是让他积劳成疾……”
“还是李德昂(李恢)看得开啊,察觉到身体不对,便力辞庲降都督一职,跑到汉中专心调养。”
“前些日子吾经过南乡,看他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诸葛亮说起这些老臣,便有些收不住话题:
“张君嗣一去,我就想起子龙也曾来信,言及自己身体,说是有些不如从前。”
“故我便想着让他也学一学李德昂,到南乡那边养养身子。”
冯永一听,心头先是一动,然后脸色再一喜:
“若是赵老将军愿意到南乡调养身子,永自是扫榻以待!”
到时候哄得老爷子开心了,让他去讲武堂那里讲讲往事,随便掏一点真货出来,也够那帮学生军学的了。
诸葛亮岂会不知冯永打着什么主意,。
前些日子他经过南乡,还特意去见了李恢,知其现在在干什么勾当。
“子龙是去那边休养,可不是去给你教学生的。”
大汉丞相提醒道,“若是你敢让他累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明白我明白,”冯永点头,“只是这人老了,总是爱回忆往事,到时候我派几个学生去服侍老将军,陪他说说话,总可以吧?”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说。”
这有啥不愿意的?
冯永不以为意地想道,又不是让他教我的学生们赵家枪法。
再说了,我教给赵广的东西还少吗?
我不过是让老爷子讲一讲往事,有啥不能说的?
大汉军中第一人啊,想想就让人兴奋。
“算了,这是你与子龙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还是说回正事。”
诸葛亮敲了敲案几。
“正事?啥正事?”
冯君侯现在满脑子想着如何安排赵大将军,随口回了一句。
惹得大汉丞相顿时怒目以视。
“哦,哦,对对,我忘了,正事。这凉州刺史……”
冯君侯连忙补救,然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了。
但他仍有最后一个顾虑:“丞相,我怕的是,我的年纪太浅……”
“怕什么?军中讲的是军功,讲的不是谁年长!”
诸葛亮对冯君侯这等落后思想批判了一番:
“当年高祖皇帝筑高台拜淮阴侯为大将时,淮阴侯也不过二十有六。”
“你比不过淮阴侯,三军统帅做不得,难道连个刺史也做不得?”
大概是觉得这小子推三阻四的,丞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要真觉得自己做不来,那我亦不勉强,换个人来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冯君侯哪有不应之理?
但见他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别介啊丞相,我做得,我做得!”
“真做得?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冯永连忙又摇头。
大汉拢共就两州,丞相领益州牧,现在让自己做凉州刺史,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凉州刺史不比他处,乃是用兵之地,总得给你名号,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如就领个平西将军吧……”
只听得丞相又开口道。
还有?
冯君侯身子晃了晃,砸下来的惊喜已经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赵广的骁骑将军听起来很牛逼,但也只不过是个杂号将军。
但这平西将军不一样,听起来可能没那么牛逼,却是个重号将军,位列上卿!
只见冯土鳖咧嘴傻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妈的,这换了后世,怎么着肩上也要扛光板再加一颗金星吧?
不行,回去老子就让李慕做套军服!
“做了凉州刺史,当上平西将军,那这爵位……”
大汉丞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冯君侯。
还有吗?
冯君侯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瞪大了眼。
“就暂时不动了。”
好吧,不动就不动。
当个亭侯挺好……
“爵位虽说暂时不动,但你府上可以抬三位媵妾……”
今天丞相说话转折过多,冯君侯一个不防,就是猛然咳嗽起来。
“知道你疼你府上的那些妻妾,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诸葛亮看着冯君侯那没出息的样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我这叫激动?
也不对,没错,我确实很激动。
可是我这种激动和你所想的激动不一样!
要是关姬知道自己拼死拼活赚来的军功,最后便宜了府上的妾室……
也不算是便宜妾室,准确地说是便宜了自己……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到时不知道冯家大妇会不会有烧了冯府的念头?
毕竟媵妾不同于普通的妻妾。
规格最高的媵妾是亲姐妹同嫁,姐为妻,妹为媵妾。
中等的则是同宗族姐妹同嫁,最低的则是侍女陪嫁。
媵妾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等等。
说白了,媵妾就是后备正室。
万一正室出了什么事,媵妾就是法定的正室候选人。
这种制度,从战国到现在,在贵族阶层都非常流行。
史上赫赫有名的芈月,最初就是以媵妾的身份与姐姐一齐嫁入秦国。
若是这一回,朝廷允许冯府抬举媵妾,那就算是正式公开承认自己那两位妾室的地位。
不过也难怪。
李慕不说,单单是这些年来抑制粮价,同时又往前方调运各类物资,其功劳就足以比得上军功。
至于阿梅,医学院里头的医学宝典,纺车,弩车,抛石车等等。
哪一样没有她的功劳?
但位置有三个呢……
冯君侯突然小小地遐想了一下。
“还有你的嫡长子……”
这大概就是封妻荫子吧,不过冯君侯已经不在意了。
他在发愁回去怎么跟关姬交代:这冯府的妾室只有两个,怎么朝廷给了三个位置呢?
总不能是张小四的吧?
可是张小四也不可能当妾啊!
想着想着,他自己也迷糊起来。
丞相看此人突然心不在焉起来,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下也懒得再说,挥了挥手,就欲把他赶出去。
哪知待冯永走到门口,丞相突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那刘良在此次大战中,也算是出了大力,我本欲想将他调回汉中,但他却说大丈夫当为国事,要继续留在西海那边。”
“你与他那点恩怨,就让它过去,以后不得再为难他。”
冯君侯听到丞相提起刘良,脸上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
“咳,刘从事啊,确实是大丈夫,要不然,朝廷这抬举媵妾的恩典,就让给他如何?”
“你过来,吾给你看样东西……”
冯君侯哪敢多留,趁着丞相给他加上祝福前,一溜烟地跑了。
跑到外头,又想起那刘良,冯君侯不禁又是感叹一声:“谁言刘良不丈夫?”
刘良就是刘琰之子,先前欲与冯君侯争张家小娘子。
后来吧,被半流放到南中喂蚊子。
陇右之战后,刘琰与丞相搞了个py交易,终于把刘良捞到陇右。
哪知冯君侯又阴魂不散地在陇右当了个护羌校尉。
也幸好他老子的py交易,赵老将军又作了保,冯君侯这才表明态度恩怨一笔勾销。
估计是在南中吃过了苦头,他居然愿意到刚平定的西平等郡,与那些胡人部族打交道。
一边教化胡人,一边和胡人交易,给陇右送来牛羊马匹等物。
当然,这是不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前几个月,冯永被曹真截断归路的消息满天飞,陇右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位刘从事在短短一个月内,一口气娶了五房妾室。
多娶妻妾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这位本来有着光明未来的刘家汉子,娶的全是胡女!
西平湟水那边本就是胡人叛乱频发之地。
但刘汉子娶了五个湟水河谷胡人大部族的女子后,魏人想要仿旧年之事,拉湟水河谷的胡人一齐起事,却是被胡人头人砍了使者脑袋:
“入你阿母的,老子与汉人是寄几人,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魏人作乱?”
前有冯君侯恩惠布施,后有刘汉子以身布施。
魏人勾结豪族在湟水河谷作乱这个事,竟是没有得到多少胡人的响应。
最后一边是大汉官吏坚守待援,一边是刘浑领着精骑,在没有胡人阻拦的情况下,轻易进入湟水河谷,平定叛乱。
所以说,谁说刘良不是大丈夫?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有刘良等勇气,敢以身饲胡女。
反正以冯君侯这等怕自家婆娘的胆量,他自认做不到。
第0838章 南中风波起
“明文,你可终于和大人谈完事情了?”
冯永正在感慨刘汉子的英勇无畏时,身后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冯永连忙转过身去,但见一个长脸汉子正站在他身后,面有喜悦之色。
不是诸葛乔是谁?
诸葛乔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孩,正瞪大了眼看着冯永。
正是黄月英的亲生儿子诸葛瞻,小名阿迟,取迟来之意。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看到诸葛乔,很是意外,同时也很是惊喜。
这世上愿意亲近他的人很多,但不掺杂太多目的,诸葛乔算是少数几个中的一个。
只是冯永回到汉中后,却是没有机会见到诸葛乔。
因为他这两年根本没有汉中。
“这才几年不见,明文你现在已经是名震天下了呢!”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冯君侯,诸葛乔不禁感慨地说了一句。
冯永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再怎么名震天下,我还不得叫你一声兄长?”
“可是我这位当兄长的,却仍是碌碌无为,在你面前,实是羞愧。”
诸葛乔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当年我就不应该托大,要是学着那李文轩,厚着脸皮喊你兄长,今日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冯永想起与诸葛乔第一次见面时,他把自己当真看成了自家兄弟,心里就是一暧:“那时就算你要装小,我也不敢应啊!”
两人说笑毕,诸葛乔低下头,对着诸葛瞻介绍冯永:
“来,阿迟,这位是冯君侯,以后你也可以叫他冯家阿兄。”
“见过冯君侯,见过冯家阿兄。”
小正太诸葛瞻,对着冯永躬身行礼,然后这才有些疑惑地对着诸葛乔问道:
“阿母前些日子说冯君侯是冯家姊夫呢,怎么现在又变成冯家阿兄了?”
童言无忌让冯永笑开了怀。
“原来明文已经见过阿弟了?”
“我刚到汉中的时候,自然就要过来拜见夫人。”冯永点头道,“还给阿迟讲了故事呢。”
“还有曲儿,冯家姊夫和冯家阿兄唱的曲比阿母的还好听。”
诸葛瞻连忙补充道,同时目带希冀地看着冯永。
这位冯家姊夫,故事讲得好听,曲也唱得好听,当真是阿迟喜欢与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
诸葛乔点头,然后对着诸葛瞻说道,“阿迟,我要与冯家阿兄说些事情,你先一个人去找阿母好不好?”
诸葛瞻虽是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点头。
诸葛乔这才叫了下人过来,领着他走了。
“倒是挺聪慧可爱的。”
冯永说了一句。
“大人也是这么说。阿迟比起我来,天分不知高出多少,阿母平日亦颇是宠他。”
“倒是大人,常说阿迟自小聪慧,不可宠溺太过。否则有早成之嫌,恐不为重器耳。”
诸葛乔解释道。
冯永倒是不意外诸葛老妖会说出这番话来:“丞相一向如此。”
毕竟有诸葛乔自己的例子在前头呢。
前些年,汉中既是前线,又是荒凉之地,特别是恰逢先帝驾崩,蜀地动荡,诸葛乔却是被派到汉中。
陇右之战前,若不是冯永动用了自己手头上的医疗资源,诸葛乔只怕就要像张裔那样,因为劳累过度,最后导致染病而亡。
陇右之战后,马谡被流放,李恢准备病退,诸葛老妖开始着手把蜀地整合成完全体。
诸葛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了已经开始成为大汉第二个中心的汉中,被派去了南中。
反正吧,诸葛老妖的儿子不好当。
能不能享福不一定,但吃苦肯定有份。
“兄长怎么会突然回到汉中,莫不成是丞相想通了,不忍心再让你去南中那里喂蚊子?”
冯永问道。
诸葛乔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明文,这等话,你还是少说两句,要是被大人听到了,只怕又要惹得大人不高兴。”
刚才他还想给我加祝福呢。
冯永不以为意,心里暗暗地说道,反正他没我跑得快。
“兄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提起这个,诸葛乔脸上又是喜又是忧:
“我离开南中时,那边全是你阵亡于萧关之下的消息,你知道的,你的名头,咳……”
说起鬼王的名头,有些人可能无所谓。
但诸葛乔是个老实人,所谓啖人肉,饮人血,夜御三千女的鬼王传说,他如何好意思当着冯鬼王的面说出口?
“可是南中夷人不稳?”
冯永听他提起南中,再看到他这神态,心里已知其意,主动替他提了出来。
“原来明文你已知晓?”
诸葛乔微微吃了一惊。
“兄长啊,兴汉会在南中开了那么多的甘蔗种植园,我又岂能不注意南中的动静?”
冯永摇头笑道。
这位兄长,品性方面没得说,甚至当得起君子之称,但机变方面,却是欠缺。
就如世人评价的那般:才不及兄(诸葛恪),而性业过之。
任一郡佐官,倒是没得说,但要想再上一步,只怕就有些为难他了。
这大概也是丞相要磨练他的原因。
不磨不成器啊!
趁着现在大汉还是丞相当家,多磨几年,说不得就能有些长进。
不过天赋就在那里,大一些的成就,想来是不可能了。
“是吾愚昧!”
诸葛乔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我虽知南中有些夷人想要闹事,但消息终究是不如庲降都督府那般全面。兄长是都督府的长史,可否为我说说?”
虽说一开始冯永还是以种甘蔗的名头蛊惑兴汉会里的人去开发南中。
但事实上,这些年来,比起越巂郡,南中其他几郡的开发进度,委实是有些慢。
毕竟开发越巂的孙水河谷,可比开发其他南中各郡容易多了。
只要搞定了越巂郡与汉嘉郡交界地带的夷人,越巂郡就有一条平坦大道直通锦城。
再加上陇右之战,兴汉会又是出了大力。
这两个大项目下来,就已经是让兴汉会砸进去能调动的大部分钱粮,所以对南中那边,就有点使不上劲。
南中虽有五尺道,但终究数百年前的古道,对于日益增长的运输需求,那就有点跟不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越巂的开发要后发先至的原因。
因为没有足够的滇驹,就五尺道那种路况,用人力能运多少东西?
也只有越巂的牧场马场成规模了,才能提供足够的畜力运输,同时在此之前,还可以先把五尺道先修补出来。
以上种种原因,兴汉会的南中甘蔗种植园,基本也就是分布朱提、牂柯、建宁这三个郡。
它们都是五尺道可以直达的地方,同时也是比较靠北的地方。
这几郡,如今可以说已经是被大汉牢牢掌握在手里,政令下达地方,毫无障碍。
更不用说早就已经成为兴汉会基本盘之一的越巂郡。
至于原牂柯郡南部分出去的兴古郡,越巂南边的云南郡,还有最南边的永昌郡,大多时候还是按原历史的老规矩。
大汉控制各大部族的头目和地方豪族,通过这些头目和豪族来间接控制地方。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冯君侯就是再能耐,也没办法驱除丛林里的高温疫瘴,蚊蝇毒虫,猛兽凶禽等等各种障碍。
至于修路……后世的基建狂魔都是得等有实力了才有底气搞。
冯君侯在这个时代那就更没办法了。
所以对最南边的三郡,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冯永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是能驱使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蜀地世家,让他们恢复先辈的勇气,去披荆斩棘,以拓家园。
“张伯恭(张翼)太心急了些,自他来南中后,一改李都督以往的宽容之态,对夷人执法严厉,故一直就有夷人不满。”
“只是南征还没过去多少年,大人余恩,咳,还有明文你的余威犹在,故倒也勉强能压下去。”
“没曾想这萧关的消息一传过来,也不知是谁先传的流言,只说鬼王已遭天遣,故当年鬼王所见证的石碑亦当推倒……”
所谓石碑,也就是大汉丞相与南中各部族头人在味县盟誓时所立石碑,由装神弄鬼的鬼王亲自见证。
当时冯鬼王还放了不少烟花,搞得夷人以为是天降异象,于是纷纷跪舔。
所以这些年来,南中夷人很是配合大汉对南中的开发。
但大汉丞相当年利用孟获和火阿济将军等南中有声望的夷人头领,炒热了鬼王概念。
最后再用鬼王名头收割韭菜——也就是鬼王见证盟誓,加强盟誓的权威性。
现在就有人有样学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鬼王会遭天谴,就是作恶太多,所以当年的盟誓不算数!
冯永用屁股都能想得出,这帮鸟人喊出推倒石碑之后,又会叫嚣着什么口号。
不就是想要作乱么?
不就是想要反么?
他甚至还可以猜出这其中都会有谁参与。
会有蜀地失势的世家,也会有南中那些不甘失去地方土皇帝地位的豪族和部族渠帅。
当然,更会有人存了和早年孟获一样的念头:刘备能当得蜀中皇帝,我当不得南中皇帝?
“当初丞相南征,乃是半讨半抚,甚至是以讨求抚,要不然也不会有以家眷劝降高定的做法。”
既然是以抚为主,自然就会留下一些当杀而不杀的人。
“只是总会有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大汉是不敢杀他们。”
冯永冷笑一声,“这治理之道,本就是有张有弛。李都督本出身南中,待之以宽;张都督执法严厉,就是要让那些南蛮知大汉法令。”
“我恰好被曹贼算计于萧关之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罢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他们迟早也会反。”
朝廷的打算,或者说诸葛老妖的打算,张小四早就给自己讲得清清楚楚。
不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揪出来,诸葛老妖怎么进行整合蜀中完全体计划?
现在冯永完全有理由怀疑,阿斗和张星彩跑到汉中,未必不是诸葛老妖给锦城某些人安排的一个诱饵。
到时只要南中一反,说不得就有人觉得锦城也有机会……
当然,这只是冯永自己的想法。
至于锦城那边的某些人有没有这个胆量,那就不知道了。
诸葛乔哪里知道这里头有这般复杂的勾心斗角?
他只听到冯永这个话,就已经觉得有些心惊:
“听明文之意,莫不成是早就料到南中有人会反?”
冯永哪里会承认?
这等阴暗谋划,有损丞相的光辉形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只见他摇头笑道:“兄长,如今说这个亦是无用,你还是继续说说南中那边的情况。”
诸葛乔是诚实君子没错,但诚实又不是傻子,他一看冯永这神情,就知道自己少说也猜对了六七分。
当下便继续说道:
“其实南中那边,亦是有人上书都督府,力陈夷人极有可能会反,再加上需要知道你的确切消息,故我这才着急赶回汉中。”
冯永一听,倒是有些意外:“谁?”
“马谡。”
“原来竟是他。”冯永恍然,“若是他的话,能有这份眼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曾经是诸葛老妖看重的弟子。
马谡被流放的地方,正是大汉没有真正完全控制下来的三郡之一,云南郡。
云南郡北有越巂郡,东有建宁郡,比起永昌、兴古二郡,正是大汉下一个最有可能的控制目标。
马谡主动提出流放到那里去,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有一定的眼光。
“南中那边,何处会反,马谡说了么?”
“兴古与云南二郡。”
这个就更不意外了。
还是那句话,越巂是兴汉会的地盘,朱提郡当年孟获反时都没反,现在就更不可能反。
牂柯郡有马忠在,建宁郡则是庲降都督府的治所。
就算是永昌郡,那也和朱提郡一样,孟获反的时候都能执守绝域,一心向汉。
剩下的,也就云南和兴古二郡。
“若是我猜得没错,只怕兄长此次回来,亦是他的主意吧?”
诸葛乔脸色一僵,有些吱唔道:“他倒是提了一嘴,但主要还是我想要回来……”
当年冯君侯下手极重,把马谡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是真·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因为马谡被揍过之后,就病倒在榻上,最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几乎就要让家里人奔丧了。
再加上这个事情,双方事后都是闭嘴不提,别人自然就更不敢当面去问当事人。
故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冯君侯与马谡的恩怨是大了去。
诸葛乔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所以他没敢当着冯永的面承认这个。
倒是冯永,一提起马谡,就不禁想起当年的街亭之事,犹是历历在目。
偏偏这时日却是过去了三年。
时光如梭,果真如此。
“马谡啊,他在南中那边还好吧?”
冯君侯满是感慨地问了一句。
诸葛乔却是误会了冯永的意思,他只道自己多嘴提起马谡,让冯永想起旧日恩怨,又欲泡制一番马谡。
到时可真是自己害苦他人。
“明文啊,听兄长我一句劝,这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马谡这几年在南中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其实他还是有几分才能的。这几年来,他在云南郡那边,带头领着夷人上山下水,亲自教夷人如何耕种。”
“就连吕太守(即吕凯)都公开称赞其才器过人,说其在云南颇得当地夷人信赖。”
“此次又是他提前给都督府通信,让都督府提防有人作乱。”
“以你现在的身份,没必要为了他,坏了自己的风评……”
诸葛乔正苦心口婆劝说冯君侯,哪知冯君侯却是越听越奇怪:
“兄长,你这是何话?我何时说要与马谡为难?我与他之间,又没有什么旧恨。再说了,他去云南能得吕太守所用,还是我举荐的呢。”
听到冯永这个话,诸葛乔登时就是傻了眼:
“你居然与马谡还有私交?”
“马谡是丞相的弟子,我怎么也算是丞相的半个弟子,我们之间有私交那不是很正常吗?”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私恨?”
“兄长,你这个话过了啊!我与马幼常乃是君子之交……”
第0839章 送礼
对于南中有人想要趁着魏国大举进犯大汉的时候作乱这个事情,冯永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因为这个事情十有**就在诸葛老妖的计划当中。
只是诸葛乔虽身为丞相之子,但他哪里知道这等国家机密之事?
至于马谡,虽说有一定的眼光,但他窝在山沟沟里,消息闭塞,没有足够的信息,又怎么可能分析得出来大局?
他能提前知道南中有人想要做反骨仔,同时做出应对,那就已经算是胸有策略。
让诸葛乔亲自回来,一是为了能早日得到此次魏汉大战的确切消息,二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南中那边必有事情发生,到时诸葛乔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提醒丞相早点做好准备。
毕竟当年孟获高定那帮人在关节骨眼上一反,搞得大汉是差点崩溃。
在马谡等人看来,若此次外有大败,内有作乱,情况虽说可能比不过建兴元年那般严重,但蜀地肯定又要有一番动荡。
冯永本有心指点诸葛乔一番,但又不知诸葛老妖有什么打算,当下只得含糊暗示:
“兄长且放心就是,想来丞相对此早有打算。”
然后又与他相约好时日,待忙过了这一阵,两人再好好相聚一番,这才分别。
回到南郑的宅子,李慕就出来把冯永迎进屋内:
“阿郎回来了?”
“嗯,外头还冷,你出去好歹也披件外衣。”
估计是屋内太过暖和,李慕仅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衣衫,出门迎接自己也没穿上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毛衣的收紧性让她的身材显露无遮。
出身世家的李慕不像关姬那般胸肌发达,但却是最为典型的古典佳人模样。
从上到下都很匀称,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和谐,很舒服,就想……咳咳!
李慕帮忙冯永脱下外袍,然后又端了一碗热汤过来:
“听到阿郎回来了,心里着急出门,所以就忘了多穿一件。”
“急什么?急着想见我?”
冯永心情大好之下,看着李慕那盈盈笑靥,开口调笑了一句。
李慕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就是微微一红,面有羞意,目光闪烁,不敢与冯永对视。
侍女知机,当下连忙躬身退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两人,李慕这才咬了咬嘴唇,然后轻轻地靠过去,眼泛秋水,温声软语地说道:
“妾在南乡时,无有一日不想着阿郎呢,只恨不得日日陪在阿郎身边,此时得偿所愿,自是急着想要见阿郎……”
对外一向威势逼人的慕娘子难得有这等小女儿之态,让冯君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朝廷这次给府上赏了三个媵妾的名额呢,到时候你就算是领上朝廷的俸禄了。”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李慕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只觉得如触凝脂。
秦以前,只有诸侯之类的才有资格说娶媵妾:
“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
但在秦统一天下以后,没有了诸侯,媵妾制度也就开始变了样。
富贵人家里,也可以私人定自家府上谁是媵妾。
但很明显,这一回冯府的三个媵妾名额不一样。
那是仿古礼,不但要在官府备案,同时还是朝廷出钱粮帮冯府养。
冯君侯好歹也是占了一个侯字,虽说不是诸侯,但也是君侯。
九媵是没有的,但三媵却是可以的。
当然,这三媵也不算全是古礼,因为古礼还说了:“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毕竟这几百年过去了,时代在变嘛。
就算是阿梅和李慕不是和关姬同一个姓,但朝廷说了,她们是媵妾,那就是不容反驳的媵妾。
那些世家大族哪一家没有媵妾,还是自个儿定的!
真按古礼来,他们配吗?
朝廷出钱帮自家养妾,想想就觉得这封建时代当真是……**啊**!
冯君侯一边想着,手上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别的地方滑。
李慕仰着头,方便冯君侯动手动脚。
再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脸上泛起潮红,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都是托了阿郎的福呢!”
说着,竟是情难自禁地主动往冯君侯怀里钻。
李慕平日在外确实是很威风,但在暗地里骂她身为低贱妾室,整天出来招摇,是不知廉耻,败坏风俗的人,一直就没断过。
虽说这不能伤李慕丝毫,但总是让人觉得隔应。
现在朝廷给了这么一个名份,以后就算是有人再怎么恨李慕,也再没办法拿她的身份说事。
当媵妾那也要看给谁当。
给冯君侯当媵妾,就算别人家的正室,没有一定的地位,都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这里,李慕的呼吸就越发地急促起来。
她只觉得这屋子实是太热了,身子有些燥热。
然后情难自禁伏下头去,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冯君侯的怀里……
“咝……”
冯君侯突然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搂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君侯靠在里间的榻上,李慕依旧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过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明日你帮我准备一批衣料,锦衣、纱衣、毛衣都要,还有一些香皂,秘香,我准备送人。”
冯君侯进入贤者时间,终于开始考虑正事。
“嗯。”
李慕没有抬头,仅仅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呢喃。
随着养殖业的发展,肥皂虽说还不能在市面流通,但在兴汉会内部还是可以拿到的。
有了足够的肥皂,香皂那就容易多了。
当然,香皂更是仅能供应有数的几个人家。
毕竟油膏多贵啊,给那些干重活的劳工补充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搞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
自己家里用用就行了,别人家就不要浪费了。
“阿郎要给谁送这么重的礼?”
李慕可能是被抽空了力气,脑子比平常迟钝很多,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反过来,有些睡意朦胧地问道。
香皂这种东西,除了亲近的几家,就是兴汉会内部都还没流通。
秘香就更不用说了,乃是冯府秘不外传的东西,配方和具体制作方法只有阿梅知道。
听说原料必须从南中运过来。
李慕手头里有这等秘香,是因为南乡这里鱼龙混杂,各方的消息都有在这里汇集。
有时候秘香在探知秘密这方面,有很强的便利性。
“给一位大丈夫。”
说是大丈夫,但配合起冯土鳖那猥琐的笑容,却是让李慕心头莫名地一跳。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对冯君侯赏赐的公布,冯永少不得又是连接好些时日的应酬。
最后还是推了不少宴请,这才寻得机会,与李遗、诸葛乔、黄崇等旧日兄弟叙旧。
随着天气的不断回暖,汉中的气氛越发地热烈起来。
相比于汉中的火热气息,处于边疆之地的西平却仍处于寒冷时节。
冰雪化到一半,地面冷气直冒,冻得人脚底发麻。
刘良戴着羊皮帽子,缩着脖子,把自己裹在又长又厚的羽绒服里,如同蜀地山林里那种特有的珍兽,拱开了自己家的院门。
没办法啊!
他自小就是生活在南方,大部分时候还是冬日里少有见雪的蜀地。
这初来西平时还不觉得如何,哪知到了第二年,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冻成狗!
当然,刘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条狗了,而且还是冯文和那牲口狗场里的那种公狗。
“阿郎回来了?”
随着夹着古怪口音的汉话响起,一个女子从大门里头的耳房迎接出来,把他接了进去。
帮着刘良拍掉身上的雪粒,然后又拿了早就烘热好的另一件外袍给他换上。
同时还端上一碗热汤。
一系列动作下来,刘良只觉得从里到外,寒气一扫而空。
这等贤良女子,如果汉话的口音能再纯正一点,容貌能再接近汉女一点,那就更好了。
没错,眼前这女子正是他刚娶不久的妾室之一。
别人都说刘郎君以身饲胡女,乃是有大勇气的大丈夫,只道他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却是少有人想到,这湟水河谷的胡人与汉人杂居,少说也有数百年。
又不是那种连汉话都不懂的生胡。
更何况,胡人部族想要再进一步,转化成为当地的豪族,习汉话,遵汉俗,那是必经之路。
就算是学得不伦不类吧,好歹也能勉强交流不是?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女子都是从大部族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再怎么样,也是族里容貌拔尖的人物。
虽说不能完全让刘郎君满意吧,比如说有的皮肤可能有点粗糙,有的体味可能有点重等等缺点。
但至少远远看去,容貌也得勉强过得去。
比如说眼前这女子,乃是秃发部送过来的,是秃发阗立的妹妹。
听说她的祖上还是从最漠北那边迁到漠南,然后又与匈奴、鲜卑等混居,最后阿母被秃发匹孤看上,生下了她。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
只要她是代表着秃发部就行。
女子嫁入夫家,字是由夫家取的,
刘良看她皮肤倒还不错,雪肤透着微红,一点也不粗糙,就给她取了个雪娘的名字。
“家里又来人了?”
刘良缓过气来,扫了一眼外头的车马,问了一声。
“是,有人送礼。”
雪娘回答道。
“哦,族里那边又派人送东西过来?尽管收下就是。”
刘良不在意地说道。
取大部族的胡女也不是没好处。
比如说娘家的人很实在,动不动就往自己家里送东西,牛啊羊啊马啊,羊毛啊皮草啊之类。
表面上说是给自己的女儿添点物件。
实际上就是给刘良送礼的。
刘良这两三个月收上来的嫁妆加礼物,少说也能建成一个牧场。
没办法,胡人愿意把族里的女儿嫁过来,看中的不就是刘郎君手里的资源吗?
每年的粮食、毛料、烈酒等物,甚至湟水河谷南边开始划分的草场,刘郎君有不小的话语权。
卖个族里的女子,换来族里的好日子,怎么看怎么划算。
刘良以前做事,总是要小心谨慎,就怕那个冯牲口看不惯自己,抓住把柄后,又把他操练一顿,哪敢光明正大地收礼?
现在嘛,这是自家妾室族里的人送给自家妾室的体己,凭啥不收?!
老子都以身饲胡女了,你还想怎么样?
谁还没个三亲六戚的,收点亲戚送的东西怎么啦?
怎么啦!
有本事你让我别娶这些胡女!
堂堂一个皇家宗亲,这几年居然被一个姓冯的土鳖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刘郎君要说心理没扭曲,那简直是不正常。
当然,这释放扭曲心理的方式,在别人眼里有点不正常就是了。
“不是不是,不是族里的,是陇右,汉中……”
雪娘平日说汉话倒是没什么障碍,但一着急起来,就有点让人听不明白。
只见她连比带划,反复说了好几遍,又指了指里头,刘良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送礼的人还没走?”
“没有没有。”
雪娘连忙摇头。
刘良心里狐疑,迈步出耳房,顺着走廊向前厅走去。
待他进入前厅看到来人,当下就是吃了一惊:
“你如何会在此?”
第0840章 送礼(二)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家大公子许勋。
听闻许勋如今乃是在校尉府中任事。
想起他当年也是为了争张家小娘子,最后还曾被打断过一条腿,如今却深得那冯某人信任。
而自己呢,先是被排挤到南中那等炎热之地,然后又跑到西平这等冰天雪地。
何以同样的事,却有两种不同人生?
实乃是这许家大公子后来跪舔那冯文和有够干脆啊!
许郎君想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刘良好,好久不见。”
许勋自然不明白刘良看到他时,心里会闪过这般多的念头,他面带微笑地起身,对着刘良拱了拱手。
“许郎君请坐。”
“请。”
两人坐下后,刘良这才问道,“能让许郎君在这等时候前来,想来必不是什么小事。”
许勋闻言,哈哈一笑:“确实不是什么小事,我这次过来,实是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些贺礼。”
说着,指了指客厅的另一边。
刘良这才注意到,原本还算是空旷的客厅里,竟是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何意?”
刘良惊讶的同时,又是想不明白。
“不是说了嘛,吾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来贺礼。”
刘良自然知道许勋嘴里所说的兄长是谁,只是这贺礼……
想起自己刚娶的五房妾室,刘良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腾地立刻站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若不是你冯文和被人堵在萧关东边,吾岂会有五胡女入家室之事?
虽说只是一场误会,但也正是这么一场误会,造成了自己现在目前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过是娶五个胡女,而且妾室,谁会送这么大的礼?
刘良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所以这冯文和不是明摆着笑话他来的吗?
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勋一看刘良这模样,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刘郎君,刘兄,你误会啦,误会啦,兄长这次,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心要给你送礼的。”
“他听闻汝之事,还曾当众赞你,说刘家郎君,实乃大丈夫是也!”
此话一出,刘良的怒气当即就是憋死在腹中,发作不出来,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怔了好一会,这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许勋:“此话……当真?”
不怪他怀疑刘良所言,实是冯文和的形象在刘家大公子心里,当真是太过鬼畜。
这等称赞自己的话,怎么会是出自此人之口?
“我岂敢欺瞒刘郎君?”
许勋又是发誓又是诅咒,看到刘良仍是半信半疑,当下便走到那一堆箱子旁边,打开其中的一个。
然后抱出一捆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解开防水的油布后,里头还有一层麻布,再解开麻布,里头的东西就露出了真容。
“刘郎君且看,你就是不信吾之言,难不成这等锦锻也能作假不成?”
但见那锦锻被许勋半放开,垂落下来,微微晃动间,上头竟似有流光。
“咕咚!”
许勋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天下最好的锦布,当属蜀锦。
但这等品质的锦锻,别说是在西平,就算是在蜀地,也是极为少见。
有权无钱用不起,有钱无权亦用不起,只有有权又有钱,那才可能有渠道拿到手。
这时,只听得外头有人惊呼声起,同时还有人“哎呀”倒地的声音。
原来许勋的几个妾室知道赫赫有名的冯郎君派人送了礼物过来,皆是好奇过来偷听。
没曾想一看这等世间罕见的锦锻,竟是止不住地惊呼,更甚者,过于激动之下,一个站不稳,被挤倒在地。
许勋听到外头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一笑:“小妇不知礼,让刘兄见笑了。”
胡女嘛,哪知道什么礼教?
反正许勋自娶了她们之后,就已经有被人取笑的心理准备。
“无妨无妨,兄长还特意给刘兄的五位如夫人准备了礼物,若是刘兄不介意,正好让她们进来一观。”
刘良叹了一口气,心道老子都这样了,还介意个屁!
当下便呼着雪娘,让她把人都带进来。
许勋倒是能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多看那五个胡女。
只见他先戴上手套,这才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小心地取出一件雪白的绒毛裘衣:
“此件裘衣,乃是南乡工坊精心所制,上头绒料,皆是西海以西的野羊身上细绒所制,披戴身上极是轻便,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刘兄请看,这么大的衣物,可以直接穿过拳头大小的孔隙。”
“但把它穿在身上,却又极是保暖,胜过最为厚实的羽绒服。”
“这等衣物,即便是南乡工坊,亦是没出产多少件,每件皆有独特编号,乃是世间唯一……”
“阿……阿郎……”
雪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雪白裘衣,几乎就要上前抢到手,幸好走了两步,又紧紧地拉住许勋的手臂。
“良谢过冯侯美意……”
刘良其实很想表现一下骨气,但话一说出口,却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没办法,为了哄自家妻妾开心嘛……
刘良会意一笑,然后再从又从那摞大箱子里挑出一个中等的箱子,然后把它放到刘良面前的桌子上。
刚一打开,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
只见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小盒子。
许勋取出一个小盒子,扭掉鼻扣,再递到刘良面前。
“这是……肥皂?不对……”
刘良有些迟疑不定。
肥皂他也是知道的。
毕竟是在这等汉胡混杂之地,要是不用肥皂,刘良相信自己根本挺不过最开始的时候。
这也算是从冯文……冯君侯手里拿到的少有福利之一。
“非是肥皂,乃是香皂。”
许勋自己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不瞒刘兄,这等物件,就是兄弟我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物,没曾想却是在刘兄这里开了眼界。”
“传闻用这香皂沐浴之后,肤滑而凝余香……”
闻言而知雅意,刘良当场就是一个激灵。
神品啊!
他不等许勋说完,就一把搂过来,贪婪地吸着那股香气,真是泌人心脾!
他甚至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
冯会首,冯君侯,冯兄长实在是太体贴了!
竟然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什么东西!
只见许勋又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比装香皂更大一些的盒子,略带神秘地说道:
“这个盒子里头,乃是兄长府上秘制香料。兄长交代了,说是以香皂沐浴之后,再在屋中燃起香料,可令刘兄如临仙境……”
“哦,对了,那几个箱子里头,还有纱衣,嘿嘿,乃是南乡工坊精制,市面上是没有的,到时许兄让几位内人试穿上便知……”
只是刘良光顾着闻那香气,哪注意到许勋那略有猥琐的神情?
看着刘良这个模样,许勋倒也知趣,他拿出两份一模一样的礼单:
“刘兄,刘兄,兄弟我这次跑腿,可是受了兄长的嘱托,让我把这些东西不损丝毫地送到你手上。”
“烦请画个押,你且清点一下,若是对上了,烦请画个押,我也好回去交差。”
刘良哪有心情一一去清点?
当下直接就画押签字。
许勋把其中一份小心地包好,放入怀里,也不顾刘良的热情挽留,便径自离去。
“关门,快关门!今日谁来了也不见!”
许勋离去后,刘良连忙吩咐。
没了外人,刘郎君终于可以一一查看兄长送过来的礼品。
五位妾室眼巴巴地看着那锦锻与裘衣,刘良分好后,却是没让她们碰,当下先赶着她们先去用香皂沐浴以后方可上手。
待他自己也沐浴完毕,再回到房内,看到那雪娘身上所穿的纱衣,当场就是热血贲张,鼻血差点就滴落下来。
屋内弥漫着沐浴之后的水气,混合着幽幽香气,让刘良又是差点哭了:这他妈的才叫女子闺房啊!
只是细闻之下,仍有一丝丝不和谐的气味。
当下马上就想起那盒子里的香料,刘良打开后,取出里头一小片点上。
闻了一下,只觉得那香气还没有香皂明显,又再取出一片……
是夜,西平郡郡治西郡的刘从事所住的大宅子里,传出了狼叫声,久久不息。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刘从事府上挂了避客牌,只说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刘从事府上后院厢房里,满脸润光的雪娘正在小心地呼唤着自家良人:
“阿郎,阿郎,你没事吧?”
她的身后,剩余的四位妾室皆是围在榻边伺候。
但见榻上的刘良眼圈发黑,彻底成了蜀中珍兽模样。
两眼发直,双唇发白的刘从事好久才回过神来,有气没力地应了声:“香料何在?”
“香料?”
想起昨夜点的香料,不明所以的雪娘连忙把它拿过来。
原以为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刘从事一把抢过来,紧紧地搂到怀里,同时眼珠子转动,看向雪娘:
“雪娘,你派人去西海那边,问问族里什么时候派人去凉州,让他们安排一下,到时我要跟着走一趟。”
听说凉州的胡人部族也不少,想来萧关之战后,朝廷必定是准备收复凉州。
若是到时能使上一份力,不知能不能再向兄长多要几片香料?
第0841章 流言
冯永自然不知道,刘良这小子透支了这么大的体力,居然还食髓知味,想着法子要从自己手里再多拿一些秘香。
当然,若是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把这小子先吊起来抽一顿,让他重新回忆起被冯文和支配的恐惧。
阿梅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
不就是她的阿母趁人之危,勇擒汉家郎君,这才有了她?
凭什么擒的?
不正是用1.0版本的秘香把人摞倒的?
阿梅的阿母本是族里的巫医,主要工作就是跳大神,给人看病,或者是一边跳大神一边给人看病。
巫医知道一些致幻或者刺激神经的药物最是正常不过,不知道才不正常。
当年冯某人不也是步了自家岳父的后尘,被阿梅用祖传秘香给摞倒了,然后丢了头汤。
这件事当时可是让关姬耿耿于怀忿忿不平,直至她正式成了冯家正室才真正放下。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梅祖传的这个秘香,它的原材料只产于南中。
冯永也不是没想过把所用的草药从南中移植出来,但别说是移到汉中,就是移到锦城附近都失败了。
就算是有成活的,也失去了原有药性,做出来的秘香根本不顶用。
不过这算是意料之中。
毕竟南中那种气候,和锦城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水土不服很正常。
但这就导致了秘香注定只能是小产量。
南乡那边,有时候想要从某些死硬细作嘴里探出秘密。
只要给他喝点美酒,里头掺了巫医所用致幻药物,同时燃上特制版的秘香,就可以让人晕乎乎地坠入幻境。
再加上冯文和从后世带过来的一些问讯手段。
而且现在的细作又不像后世,还有某些自我催眠手段,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还能把假话当成真话来说。
这个时代,就算是再死硬的细作,想要保住秘密,要么是清醒的状态下,要么是死透了的情况下。
所以致幻加秘香的组合,虽说比不过后世的自白剂,但说是低配版,那也是差不多。
当然,刘良所用的这种,那是情趣版,与审问细作的那种不一样。
原材料都差不多,只是配料的剂量不一样。
但不管是哪一版,那都算是珍藏品,哪能说是想要就要的?
不过刘良想得虽是美,但有一点他是想对了:冯文和显然对自己在西平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
或者说是很合冯某人的胃口。
若是刘良没什么大志向,那么大约也就满足了。
毕竟在湟水河谷,他背后有兴汉会支持,同时又是几大部族的女婿,横着走不是问题。
再加上每年过手的物资,就算不刻意去琢磨,手上也会自动沾上油水。
大富大贵说不上,但这辈子衣食无忧,想来应当是可以的——只要大汉能一直控制住这里,只要冯文和不倒。
但这可能吗?
先不说指望别人一辈子,就算是刘良自己,若是真没点志向,他何必来西平和胡人厮混?
总不能是口味独特吧?
反正当初有丞相卖自家大面子,有赵老将军作保,冯文和也答应放过自己一马。
在锦城混吃等死不好吗?
就算不好,那在陇右混个闲差不行吗?
倒是雪娘,一听到自家阿郎想要跟着族里的人去陇右,当下脸色就是有些紧张:
“阿郎,凉州那边虽说有阿兄的部族,但他已经算是分出去的部族,万一……”
刘良却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什么万一,我自有分寸,且放心就是。”
前两年,刘良跟秃发匹孤和秃发阗立喝了大半年的酒,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刘良又岂会看不出一二?
别人都觉得秃发部是想两头下注,但刘良知道,这两年自己经手的物资,往秃发部是有所倾斜的。
再说了,那秃发阗立说是跑去了凉州,但他去凉州之前,可是特意去了一趟陇右。
以冯文和的心狠手辣,秃发部真要敢一边拿了他的好处,还一边左右摇摆,怕是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大汉劳力的总管事,岂是说说而已?
不信去问问南边的蛮夷?
看着刘良明明顶着一副珍兽眼,但却是自信满满的神情,雪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只得点头应下:
“是,妾知晓了。”
西平的刘良正想着美梦,而东巡至许昌的曹睿,却是美梦破灭。
萧关下曹真十万大军被冯永以两万大破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曹睿打击得眼前阵阵发黑。
“冯贼,吾当剥其皮,啖汝肉!”
曹睿念及自己精心布置了两年之久的计划,就这么被冯贼的两万人马一举灭之。
他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大臣侍卫等,一下就乱了套:“陛下,陛下!”
“侍医,侍医!”
……
曹睿此次东巡许昌,表面上说是为了防止孙权从东边与蜀人遥相呼应,但实际上是过来散心。
因为他深知,这个时候孙权根本没有机会给魏国添乱。
在洛阳那边,众大臣为了曹真伐蜀之事,早就吵翻了天,看着实是闹心。
更何况,为了迁邺城高皇帝武皇帝文皇帝等神位至洛阳,他本欲趁机多建两个宫殿,又是被大臣劝阻。
最重要的是,前番石亭之败,导致不少将士溃逃。
按魏律,但凡逃亡将士的妻女,皆是收没入官,重新配给其他将士。
曹睿让宠臣廉昭事先择了颜色出众者,悄悄置于许昌。
此次他过来,有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女子。
没了众臣的干扰,曹睿这些日子天天爽得不行,哪有什么节制?
他一边爽得飞起,一边还盘算着待关中大捷的消息传过来,再回去打众臣的脸。
哪知大捷的消息没等到,却等到了大败的消息。
这几天精血不足的他,当场就是气息紊乱,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幸得随行的侍医救醒回来,不过因为血气有亏,所以又连在榻上躺了好几天,这才缓过气来。
想起前面群臣纷纷劝谏不可轻易伐蜀,曹睿更是觉得无颜去面对洛阳的众臣们。
羞愧之余,曹睿借身体有恙,整日闭门不出,但凡有事,只让宠臣廉昭进出禀报。
只是关中曹真大败的消息早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有不少流言说长安已失,让洛阳人心惶惶。
曹睿的自闭,让随行的大臣又是担心又是焦虑,每日皆是前来请安问候,只欲见曹睿一面,却又被廉昭挡了驾。
魏臣中以杨阜最为刚直,即便是曹睿亦对他有敬畏之意。
此次随行他亦在列,眼看着每日从洛阳传过来的消息越发复杂。
他急怒之下,伸手从侍卫腰间拔出长剑,以剑指着廉昭骂道:
“时下流言四起,中国动荡,陛下却不欲见群臣以商国事,实乃误国之举。”
“汝不劝谏陛下,还阻我等觐见,国贼也!若今日汝能劝陛下便罢,若是不成,吾便诛汝于此地,自行进入面圣!”
廉昭看着杨阜声色俱厉,似当真有杀己之意,不敢怠慢,只得入内禀报曹睿。
有了杨阜这一闹,曹睿这才不得已,接见了大臣。
在大臣的劝说下,曹睿同意早日启程回洛阳,以定人心。
然后掌机要的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连忙趁机呈上关中送过来的消息。
曹睿览毕,脸色又是大变,半晌作声不得,最后这才看向榻边的心腹重臣:
“关中动荡,偏偏大司马又在长安染疾不能理事,实是天不佑大魏啊!”
“陛下,还请速派大将前往长安,以辅大司马!”
杨阜当机立断地说道。
“大司马已上奏章,举荐大将军前往长安接替自己。”
曹睿犹豫了一下,这才问向众臣:“诸公以为,大将军可担此重任否?”
平日里,不少大臣皆说司马懿忠正,乃社稷之臣。
曹睿也曾问于尚书令陈矫,陈矫却言:“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
这就是曹睿有些犹豫的原因,毕竟陈矫也算是一名直臣。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轻易言语。
若是大司马当真是得了重疾,大将军便是重臣第一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大将军不行,那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
再说了,如今关中就是个烫手竽头,谁有把握说一定能挡住蜀人?
若是轻易推荐他人前往,说不得就要招人怀恨在心。
现在有大司马主动提出,让大将军接替自己,那真是最合适不过。
孙资不动声色地踢了刘放一脚,刘放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孙资,两人眼神一触即分。
只见刘放终于站了出来:
“陛下,关中乃是宛洛屏障,关中都督非位高权重者不能往,非知兵事者不能往。纵观我大魏,能有此资格者,非大将军莫属。”
“臣附议。”
孙资也跟着站出来,“陛下,请恕臣直言,我大魏这几年与蜀人数战,皆不可观。唯有大将军,非但不败,反有小胜。”
“故在臣看来,大将军确是最合适人选。”
两人乃是三朝老臣,又一直掌机要,乃是曹家三代最为信任的重臣。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而且大司马亦意属司马懿,曹睿便再无疑虑。
群臣没进来看到皇帝前,本还担心皇帝的状况,没成想如今看来,仍如以前那样明决果断,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曹睿回到洛阳后,关中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蜀虏只是派人驻在安定,并无意东进。
更重要的是,那冯贼已经领军回转陇右了。
听闻冯贼消停,洛阳的人心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人心定了,就有心情去谈论此次魏蜀之战种种传闻。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原来冯贼在蜀地早就有鬼王之称,乃是通阴阳,知鬼神的人物。
此战就是他驱使鬼骑开道,破了大司马的大营。
什么啖人肉,喝人血,夜御数千女子的传说,终究是被人扒了出来。
一伙人正说得高兴,旁边却是有人反驳道:
“那冯鬼王驱使鬼骑之说,却是太过荒谬,吾妻之弟之从兄,在汉中倒是有些门路,这不巧了,前些日子刚从关中回到洛阳。”
“吾听其言,萧关一战,实是有人暗通蜀人,把大司马军中布置皆说与那蜀人,故那蜀人才趁机寻了虚处,袭了大司马大营……”
“荒谬!想大司马乃有十万大军,除了大司马之外,还有何人有这等能力,知晓全军布置?”
却见那个从妻弟之从兄那里得到消息的人却是轻蔑一笑:
“无知之徒,汝可知晓,大司马败于萧关之前,安定早有人降了冯贼?”
你这不是屁话吗?
冯贼下了安定,肯定有人会降……
吹牛的老铁皆是鄙夷。
被人鄙夷的家伙也不着急,反是哼哼冷笑一声:
“安定可是有我大魏重兵守着的,你们可知道,冯贼下了安定,用了几日?”
“冯贼下安定那么快,不正说明他领着的非是一般士卒么?”
又有人在另一边插了一嘴。
“放屁!就算他再怎么厉害,难道我大魏将士据城而守都不会么?哪有望风而靡的道理?”
自称消息灵通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说道,“从萧关走到临泾所需时日,就是冯贼拿下安定的时间,这不是望风而靡是什么?”
众人一听,暗道也是哈,大魏的精兵又不是泥捏的,野战打不过冯贼,难不成守城也不会么?
这冯贼一路走过去,直接就下了安定,这其中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莫不成是有人事先暗通蜀人,举城而降?”
“废话!你们只知安定的守将本是夏侯霸,那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何处?”
“此时他正在汉中逍遥快活呢,前些日子,他还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一起去了汉中定军山……”
“当时是由那冯贼领军护驾,有人亲眼所见,那冯贼当众喊他伯父!你们说,这其中没有古怪,谁信?”
冯贼本就是洛阳的热门话题人物,此时得知他居然当众喊夏侯霸伯父。
顿时让众人炸开来。
想起安定举城降于冯贼,想起萧关下大司马十万大军败于冯贼之手,再想起那夏侯霸居然能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
“夏侯霸,夏侯楙,夏侯玄!你们夏侯一族,莫不成当真欲反耶!”
皇宫里,曹睿暴跳如雷,砸了好几个心爱的茶具,怒骂不已。
从东吴那边传过来消息,隐蕃结识吴国重臣,最后在一个月前欲行乱以搅乱吴国朝堂,后逃脱不得,如今生死不明。
而荆州那边,五溪蛮的叛乱已经被吴人压缩到了武陵一郡之地,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被平定下去。
而通过郭夫人一族,让西平豪族作乱响应大司马入陇之事,从冯贼已经在汉中就可以看出,十有**已经是失败了。
大魏在吴蜀两国的大部分布置,在这一次中,几乎全部暴露,而且还是白白暴露,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这一切的一切,总是要有人负责。
曹睿自认之前的计划已经安排地很完美,所以肯定不是他这里出纰漏。
如今夏侯霸的事情一传过来,曹睿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这一次大败的罪魁祸首。
夏侯惇之子夏侯楙私自贩卖关中存粮,导致大军不能及时支援陇右。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乃是浮华案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还反对自己立毛氏为后,当众看不起皇后之弟,这与藐视自己有何区别?
本还以为夏侯渊这一脉还算是有几分可观,没想到夏侯霸居然干出勾结蜀人之事来!
“一族三门,没一个好东西!吾定要诛之,诛之!”
曹睿恨恨地说道。
“陛下,东阿王上了奏章……”
唯一能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廉昭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又想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吗?”
曹睿怒气冲冲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