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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827章 箪食壶浆

    别的不说,但盼着冯君侯回去的人里,最迫切的肯定有张家小娘子一个。

    “快点,这里,还有这里,怎么没打扫干净?”

    校尉府里没了冯君侯与关将军,就属张大秘书最大。

    张家小娘子在校尉府四处巡视,看到不满意的就斥喝一声,十足的女主人模样。

    别说府内的仆役被她指使得团团转,脚不沾地。

    就连校尉府的另一个主要部门参谋部的参谋们,也在手忙脚乱地帮忙收拾校尉府。

    原因无他,因为君侯与出征的将士就要得胜归来了。

    这校尉府的上上下下,皆是在做好迎接的准备。

    张小娘子下令了,一定要做得妥妥当当的,不能有一丁点不顺眼的地方。

    至于哪里不顺眼,自然是由张小娘子说了算。

    有人忙,自然就有人闲。

    阿虫睡醒后,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姨母,开口就是哇哇大哭。

    乳母哄了老半天也哄不好,当下只得抱着他去找正在忙着的张星忆:

    “张小娘子,小郎他一直哭着要找你。”

    张星忆一看,连忙接过阿虫,熟练地拍了两下,阿虫果然就不哭了。

    “还有一个呢?双双呢?”

    张星忆一边抱着阿虫,一边问道。

    “小娘子在里间呢,自己在玩呢,倒是没有哭闹。”

    乳母连忙回答。

    在乳母看来,这对一母同胞姊弟性子相差实在是有些大。

    一个是一刻也离不开人,一个能自己玩一天。

    张星忆抱着阿虫进到里间,果见双双正用一只手撑住身子,一只手努力地探到案几上,颤巍巍地想要去拿案几上的一个小木马。

    乳母在旁边看着,不让她跌倒,也不敢帮忙。

    这小娘子脾气怪,别人帮忙反而会不乐意。

    “双双,不要玩了,走,去接你家大人和阿母。”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把双双抱起来。

    她好歹也有些武艺底子,再加上这几年来,在她长身体的关键时期,某人又刻意给她调整食谱,补充营养,增强她的免疫力。

    所以她的力气倒是不小,一只手虽然抱着阿虫,另一只手还能轻松地抱起双双。

    哪知道不喜欢哭闹的双双一抱起,就是“哇”地一声。

    小胖手和小短腿不住地闹腾:“走开!你快走开!”

    同时还努力地向前探出身子,想要挣脱张星忆的掌控,去拿案几上的那个小木马。

    “那是我的!”张星忆看到她不听话,登时恼了,“我就不给你玩!”

    这小木马是一个小人坐在马上,底下还特意做成了弧状,轻轻一碰,就会晃啊晃的。

    乃是当年她还小时,冯永从汉中特意让人送到锦城给她的玩具。

    现在她长大啦,早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

    只是这几个月来,府上的主人夫妇不在,还把两个孩子丢给她看管。

    她有时看不住,又把这些小玩意给翻了出来,哄这对小人开心。

    “我要!我要!”

    双双的词汇还不是太多,每说一句话,总是要重复,同时双腿还在半空上乱蹬,以此表达她的强烈意愿。

    张星忆吃不住劲,当下只得把阿虫先放下,空出来的手“叭”地一声,打在双双的小屁股蛋上。

    “就和你阿母一个德性!什么东西都要跟我抢!”

    张星忆忿忿地说道。

    小魔女哪肯吃这个亏?

    吃痛之下,当场小嘴一扁,就开始嚎啕大哭。

    她平日里不喜欢哭闹,但这一哭起来,却是气势惊人。

    两个乳母上前轮番左哄右哄,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一旁的阿虫都被吓得连忙跟着哭起来。

    两个小人一起大哭,几乎就要把屋顶顶翻开来。

    张星忆脑门的青筋直冒,她只觉得太阳穴在霍霍跳动。

    处理一天的繁忙公务也没这么累!

    就在两个小人儿把张星忆闹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突然门口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张星忆听到这个声音,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连忙向门口看去,果见一身戎装的关家阿姊出现在门口。

    “阿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他们都是好好的,偏偏今日哭得厉害!”

    张星忆看到关姬径自走进来,连忙开口解释道。

    自己尽心尽力照看这两个小魔头这么久,没曾想居然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现在别说是让这位阿姊谢谢自己,能别让她误会自己虐待她的孩子就算是好事。

    估计是关姬身上残留的沙场杀气太重,阿虫最先停下了哭声,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走过来。

    关姬看阿虫不哭了,于是伸手从乳母手里要抱过双双。

    双双比阿虫大胆多了,也不管还记不记得关姬是自己的阿母,直接就是搂住关姬的脖子。

    然后转过身来指着张星忆依依呀呀地告状。

    也幸好她这一哭,话都说不清楚,关姬倒也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不过就算是如此,张星忆的脸都已经开始绿了!

    这个小魔女,当真是不能惹,还知道抱大腿!

    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她这么多天,她居然就是这样回报自己。

    果真是那个没良心的种,一点良心都莫得!

    张星忆暗地里咬牙,脸上却不得不赔上笑脸:

    “阿姊,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姊夫呢?”

    关姬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女儿,把她安抚好以后,这才开口道:

    “心里念着孩子呢,所以我就提前赶回来了。你家姊夫领军跟在后头,估计准备进城呢。”

    关姬说着,又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心里又是打了个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她总觉得自己这位阿姊的眼神别有意味,所言意味深长。

    阿姊,你别这样,我真没想着把你孩子塞井里……

    张星忆心里正委屈着,忽然觉得脚边有动静,低头看去,原来是阿虫正抱住她的腿:“姨母,抱!抱!”

    原来阿虫看到抱着自己阿姊的女子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偏偏关姬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气息过于危险。

    于是小机灵鬼本能地过来找自己的小姨母。

    张星忆一乐,连忙把他抱起来。

    还是阿虫有良心!

    关姬看到阿虫这般粘张星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以虎女的气度,她在临走前把儿女交给张星忆,自然是相信她的。

    又怎么会怀疑她会对自己的儿女不好?

    就在这时,有侍婢进来禀报:“娘子,君侯的大军已经快要到东门了。”

    “哎呀,看这闹得,我都忙得快忘了!”

    张星忆面露焦虑之色,“校尉府上下还得去城门口迎接呢。”

    关姬一手抱着双双,一手伸过去,微笑道:“你且去忙。”

    哪知张星忆刚把阿虫递过去,阿虫却是扭过头不去看关姬,还不住地往张星忆怀里钻,也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不敢让关姬抱。

    关姬脸色一僵。

    这小没良心的,你还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居然这般向着外人?

    张星忆连哄着连把阿虫递过去,然后匆匆跑了。

    冯君侯九月出征,回来时已经十二月初,陇右早就已经下了几场雪,快要到了最冷的时候。

    即便这般冷的天气,仍是挡不住平襄士吏的如火热情。

    东门口聚拢了密集的人群,大伙冒着寒冷天气,自愿前来迎接得胜的王师归来。

    平襄城基本没有什么原住土著居民——那些游荡过来把原来的残破城池当成避冬场所的胡人部族不算。

    当初冯永选定这里做校尉府治所后,就把原来的土围城全部给推倒了,重建了一个全新的城池。

    当时他手里有不少叛乱被俘的劳力,又把陇右不少胡人部族聚拢过来,再加上校尉府控制着大汉至少大半的羊毛和毛料分配。

    所以抢到第一批工坊名额的蜀中大族也跟着把工坊开在这里。

    有了原料,有了产品,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气。

    比如就有不少人在南乡交易所挂了交易,然后拿着大额毛料票据来这里结算实物。

    就如那些靠着南乡做下了新基业的人家一样,当靠着平襄吃饭的人家听到冯君侯被断了后路时,大伙都是怀了同样的心思:

    “我不管校尉府的将士能不能回来,但冯君侯必须要回来。”

    “就算是让我出钱出粮,我也要让他回来。”

    ……

    南乡好歹还有人暗怀鬼胎。

    但平襄则是完完全全地指望着某只土鳖一定要平安归来。

    待到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许多人先是不相信,等接二连三的同样消息传过来时,整个平襄都沸腾了。

    原本大伙都只是想着能全身逃回来就谢天谢地了,没成想居然还打赢了,不但打赢了,而且还是大赢。

    大喜过望之下,就连最抠门的工坊管事都给底下的织工杂工们加了餐。

    因为这一场大胜,就相当于不但保住了陇右,甚至在关中的曹贼再没有力气用兵的情况下,收复凉州的时期就大大地提前了。

    收复了凉州之后,最赚的是谁?

    当然是朝廷。

    第二赚的是谁?

    当然是兴汉会。

    那第三赚呢?

    当然是手里有毛纺工坊,同时还可以从兴汉会手里拿到红糖蜜酒等稀罕物的大伙!

    凉州寒凉,这烈酒也是受欢迎滴很!

    所以欢迎欢迎,必须要热烈欢迎冯君侯大胜归来!

    如果说,西平那群跟着郭家作乱的家伙们,先前还让他们心里担忧,但在冯君侯挟大胜归来之后,那都不叫事!

    他们作乱挑得时期再好,与曹真十万大军相比如何?

    平襄本就是毛料产地,加上迁入城内居住的人家,不是部族头人,就是某家的管事,最低也是部族里的上层人物。

    所以城门口翘首以盼大军的大伙,身上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毛料衣物,甚至还有不少人穿着羽绒服。

    “来了来啦!”

    当远方开始出现一条黑压压的长线时,有人就开始喊起来。

    最先出现的,正是校尉府的骑军。

    从平襄出发时,他们至少是一人双马,有的是一人三马。

    可是如今回来时,别说是双马,就是一人一马也已经做不到了。

    不少人成了无马骑兵。

    但就算是仅有的有马骑兵,也让众人感觉到了一股窒息的压力。

    萧关一战,校尉府的甲骑具装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三千甲骑破贼营,赵二郎一战成名。

    冯土鳖为了把大胜的宣传效果达到最大化,提升军民士气,进城前自然是做出了一番安排。

    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人马都裹在赤色铁甲里的甲骑。

    仅有一百来骑的沉重铁蹄开始踏入城门时,甚至在没有提速仅是缓行的情况下,人群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虽然看不清骑士的真实面目,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比十二月的天气还要冷。

    “有此等铁骑,怪不得能大破曹贼啊!”

    宛如被施加了沉默术的人群,在铁骑过去之后,皆是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有人说了一句。

    赤色铁骑过去之后,紧跟着进城的是轻骑、游骑,也不过是数百骑。

    放在往日,校尉府的轻骑游骑也算得上是精骑,但由于有了前面赤色铁甲雄骑对比,平襄的百姓就觉得这些骑军可亲多了。

    开始有人走上前,给他们递上一碗热汤,或者递上工坊食堂特有的吃食。

    更多的,是枣、橘子等水果。

    就算是空着两手,也会给这些将士喝彩与欢呼。

    最开始的冷寂一下子就散去,平襄城门的开始热烈起来。

    随着更多的将士入城,欢呼声越发地大了起来。

    “万胜!”

    “万胜!”

    声浪越来越高。

    尽管是在冷天,但最后入城的步卒脸上已经是胀得通红,他们只觉得身上燥热无比。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为何而战……

    军中的士卒对平日里的各种思想教育突然间有了一种深刻的理解。

    为民而战,为平乱而战,为守护天下安宁而战!

    “这就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吧?”

    在一处别人看不到的高处,张星忆看着下面的拥军场面,脸上有震惊,有欢喜,也有别的一些说不出的复杂之色。

    “算吧。”

    冯永同样是看着底下的场面,微微一笑。

    朝廷要赚民心,士吏要保利益。

    苍头黔首,则是因为免遭战火,所以也会高兴一番。

    所以难得的出现了这么一幕。

    至于冯永,则是。

    “还以为你会亲自领军进城,在城内所有百姓面前露脸呢,多好的提高名声的机会,为何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张星忆转过脸去,看着冯永的侧脸,不知怎么的,心跳突然加快。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的侧脸这么好看?

    “这是将士们应得的,我要是去了,只会抢了他们的风头。”

    冯君侯面色一正,义正辞严地说道。

    其实某只土鳖心里,却是暗搓搓地想着:

    不让这些将士们好好地感受一下城中百姓的热情,怎么提高他们的思想觉悟?

    张家小娘子哪里能猜得到冯君侯心里的龌龊心理,她只当这个人是胸怀宽广,目光高远。

    看着他的侧颜,她的眼中就是泛出了波澜。

    知道最近的侍卫都是在门外守着,张家小娘子咬了咬嘴唇,悄悄地依了上去,搂住冯永的手臂,声音里带着一股腻意:

    “阿郎……”

第0828章 重宝

    “咳,四娘,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冯文和嘴里拒绝着,手却是很老实地环过张星忆的腰肢。

    没办法,上了沙场,火气太大,虽然一路有关姬相伴,但大多数时间也是要注意影响的。

    再加上这天冷,嗯,两个人挤一起暖和……

    “嘁!”张星忆狠狠地拧了一下冯永的腰间软肉,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人,胆子小得要死,还死没良心。

    还喜欢口是心非。

    “阿姊从汉中来信了,说是你回来后,就准备一下,估计要马上回一趟汉中。”

    “这次大胜后,关中曹贼只怕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气来。凉州那边的叛乱,赵四叔就能应付。”

    “上回是走到半路就回头了,这一次想来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回去见丞相和陛下。”

    冯永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急?这大冷天的,路上肯定还会遇到下雪。阿虫和双双年纪小,赶路不方便。”

    “想什么呢?就你一个回,孩子先留在陇右,等天气暖和了,有机会再回去见陛下和皇后。”

    张星忆推了他一下,嗔道。

    “哦,这样啊。”冯永点头,“上回就说陛下和皇后想看看孩子,我还以为……”

    “冯家现在就两个孩子,金贵着呢!可舍不得。”

    张星忆说道。

    冯永听到这个话,更是惊讶,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要不是知道这两娃是自己和关姬生的,光听这口气,还以为是她生的。

    张星忆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脸上的古怪之色,只见她满脸的欣喜:

    “阿郎这满肚子的学问,能治民,能领军,能抚夷,大至家国大事,小至吃食衣用,无所不涵。”

    “也不知道阿郎是怎么长的心思,记得当初阿郎出山时也就十六,还是十七?才那般年纪,怎么就能学那么多?”

    “就阿虫一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把阿郎的学问传下去……”

    “哦,那肯定不行。”冯永摇头,“他能学个两成就算他厉害了。”

    “就连阿梅那样的心思,也就能学个三四成,他如何能与阿梅相比?”

    阿梅从零开始,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已经开始学微积分了。

    当然,物理和化学方面,有很多东西她肯定是不明白。

    毕竟这时代没有电,也没有化工。

    无线是暂时没那条件搞出来了,难道还搞不出个有线?

    电流嘛,不就是切割磁感线运动产生的?

    就算现在没有磁铁,但有磁石啊。

    到时候再搞个铜线圈就差不多了。

    冯君侯现在财大气粗,费点铜算什么?

    到时候阿梅看到实物,估计一学就会。

    至于化工,那就交给学堂毕业出来的学生去搞。

    那玩意比较危险。

    后世西方在黑暗中都能摸索出来,没道理自己这个知道正确方向的领头人在,还能发展不出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那就得多生几个,这样才能不致断了传承。”

    张星忆很是贴心地提醒道。

    冯永看着张星忆那很是关心冯家传承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地一笑。

    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

    张星忆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这个你放心,冯家要传下去的学问,早就被你的阿姊藏好了。”

    冯永笑得连连捶着自己前面的栏杆。

    众所周知,冯君侯早年在南乡学堂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他默写下来的学问。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接触。

    而更全面的学问,则是他身边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

    听说即便是放开了让人看,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也看不懂,乃是真正的师门秘传之学。

    关姬有了孩子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箱子上。

    在她看来,把南乡学堂那个箱子的学问放出去,就已经是有大功德于天下。

    要不然皇家当年也不会从宫里抽了人手,放到学堂里去。

    当初刚刚退休,大汉最受读书人尊敬的向朗能给学堂题字,虽说冯君侯是挟了救马谡之恩,但皇家在里头也是有一份劝说之功。

    当然,他题字完了就被留在那里吃了几顿饭,还参观了一下学堂,然后又在新华书店看了不少书。

    最后居然不走了,留在学堂当名誉先生。

    皇家在学堂掺了一脚之后,接着就是大汉的新兴权贵与转型世家,为了快速积累底蕴,也想着沾南乡学堂的光。

    更不说那些什么新华书店、还有造纸、印刷什么的,对于读书人不知有多大的好处。

    虽然吧,那些想要垄断学问的世家大族天天诅咒冯家家主不得好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冯家家主在大汉境内,那是有大教化之功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在教化百姓还是在教化胡夷上,都算得上是大汉第一人。

    所以冯家主母就想着……这另一箱的师门秘传之学,还是留给自己的孩子当家底吧?

    好在冯君侯不忘初心,连忙翻出一本“屠龙秘笈”,再加上后世一些军队建设思想方针,告诉她这才是真正不能示之以人的东西。

    只要后世子孙能吃透,外头那些所谓师门秘传之学,别说他们能不能学会,就是学会了,也只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冯家主母听到冯君侯这般说,再细看了他所给的东西,发现果然是深奥非常。

    她翻了又翻,终究只是懵懵懂懂,半懂不懂。

    冯永又对她说这等学问,必须有人领进门才能学得懂。

    当场就哄得冯家主母心花怒放,于是小心翼翼地珍而藏之。

    没曾想冯永才把冯家大妇哄弄过去,这小四又开始打主意。

    虽然明白这是古人时代的局限性,但这并不妨碍冯永开怀大笑。

    因为他想起后世国家强制学,老师求着学的思想政治课,却被学生看成是枯燥无味,甚至浪费时间的东西。

    到了这里,却成了只能秘而不宣的屠龙术。

    张星忆看着他笑得越发地厉害了,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那也是为了冯家好……”

    冯永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三娘从我这里拿走一份做传家宝贝,我也不能亏了四娘。说吧,四娘想要什么?”

    关姬是为了冯家传承,四娘嘛,十有**是为了皇家。

    张星忆眨巴眨巴眼睛:“阿郎什么都愿意给吗?”

    “除了三娘拿走的那份学问,剩下的那些学问,有时间了我让你偷偷去箱子那里随便挑,至于挑到什么,就看你的眼光了。”

    张星忆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又是有些扭捏,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看到她这个模样,冯永却是好奇起来。

    这几年来,张星忆里里外外不知帮了自己和关姬多少忙。

    虽说关姬平日里总是时不时要刺一下冯永和张星忆,但那只不过是提醒两人谁才是冯家的女主人。

    但实际上,不管是冯永还是关姬,都基本把她看成了冯家人。

    平时她真要看上府上的什么东西,随手拿了就是拿了。

    最多也就是事后告知一声。

    此时她竟出现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神情,只能说明这个东西很重要,或者有些过分。

    只见张星忆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看向冯永:

    “妾要是说出来,不管阿郎答不答应,都不许生我的气,成不?”

    冯永点点头:“成!你只管说就是。”

    一直以来,张星忆还是很有分寸的。

    纵容她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妾……妾就是想要那个,校尉府上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

    张星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这?”

    冯永愕然。

    张星忆本以为她说完之后,冯永脸色会变得不愉,没曾想他仅仅是意外了一下。

    只见冯永不解地说道:“铁甲骑军身上所用铁甲,大部皆是汉中冶所制,你一查便知如何打造。”

    汉阳郡制造所目前而言,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铁矿和煤矿,所以只能算是技术实验所。

    小件铁制物或者精造小批量东西,那技术是没得说。

    但军中所需的大批量人甲马铠,还是汉中冶最佳。

    毕竟是冯永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机构。

    “至于如何练兵……你这是替宫里的拿吧?”

    张星忆难得乖巧地点头。

    “哦,那就没事。你本就是校尉府的大秘书,到时候我与三娘说一声,她自会给你。”

    校尉府现在是三权分立。

    特别是萧关之战后,在别人眼里,那是冯君侯指挥有方。

    但在校尉府的将军们眼里,冯君侯是负责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关将军才是具体指挥的那个人。

    关姬手握军中大权,已经到了牢不可动摇的地步,就连冯君侯在军中具体事情上,基本都要问她的意见。

    府中的日常政务,自然是由大秘书处理。

    至于冯君侯,则是安坐中间,调和阴阳。

    张星忆听到冯永说得这般轻松,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如释重负:

    “阿郎……这等兵法,乃是世间第一次出现,想来定是绝密,你当真愿意交出来?”

    “什么绝密不绝密?”

    冯君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甲骑具装这玩意,讲的就是烧钱粮。

    冯君侯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主要还是二郎带骑军带得好……”

    “不许这么说!”

    张星忆却是不乐意了,“现在整个大汉,谁不知道阿郎善于用兵?”

    “前几年,丞相也罢,赵叔也好,都在担忧大汉虽得陇右产马之地,但军中却无领骑军之人。”

    “赵叔,”冯永顺口跟着张星忆喊了赵云,“呃,赵老将军自己不就是吗?”

    “赵叔年纪都多大了?当时大汉但凡有个像样的骑将,也不至于要赵叔这般年纪了,还劳累他去镇守陇右,亲自训练骑军。”

    张星忆一脸正经地说到这里,脸上却是突然笑开了花,同时还打了一下冯永,又是高兴又是嗔怪地说道:

    “就你瞒得深!练出来的步卒是天下精兵也就罢了,偏偏连领骑卒的将军也能被你教出来,大伙可都被你瞒得苦了!”

    “害得丞相和赵叔白白担心了这么几年。”

    冯永连忙摆手:“二郎那是跟赵老将军学的本事,与我无关。”

    当时自己还想着法子逼赵广去跟着赵云学如何领骑兵呢,这个功劳不能安自己身上。

    “还装!真相都大白于天下了还装!”

    张星忆满脸的不高兴,“赵家二兄刚在萧关下边用三千铁甲骑军冲破了十万贼军,前两日陇西和西平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赵叔让那刘浑领都督府的精骑前往西平郡平乱。那刘浑日夜不停,领精骑突袭了乱军的帅营。”

    “当场就把那贼首挑了起来,那乱军一见,一哄而散。现在他正领着精骑扫荡余乱,陇西与西平的乱贼这回是成不了气候。”

    张星忆说到这里,原本装出来的不高兴再也装不下去了。

    只见她脸上尽是红润,气息微微有些急促起来,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怎么着。

    “这赵家二郎与刘浑,如今已经算是大汉军中领骑军的有名将军。此二人,可不都是阿郎带出来的么?”

    说到这里,张星忆挨得更近了:

    “听说赵叔前面还在都督府众人面前公开说了,大汉骑军有此二人,他便再无忧矣!”

    说着说着,张星忆仰起头:“那刘浑,本就是胡人,能有今日地位,不正是托了阿郎之福?”

    “他一开始可是先在校尉府领的骑军呢!没有阿郎教他的东西,他能成什么气候?”

    “说起来,阿郎难道不算他的半个师长?以后他就是再怎么风光,见了阿郎,也要低头行礼。”

    “赵家二兄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跟着阿郎学东西,能有今日名声?”

    冯君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声。

    然后又想起这改革骑军之事,不正是自己亲手教他们的?

    当下竟是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装逼一句:

    “吾只为兴复大汉耳!”

    “兴复大汉是兴复大汉,但这兵法之事,乃是阿郎秘学,只要阿郎不愿意,就算是宫里也没硬要的道理。”

    “所以宫里这一回开这个口,已经是很过分了!”

    张星忆说着,紧紧地贴上来,呢喃道:“就当是妾欠阿郎你的……”

第0829章 一盆冷水

    “只是宫里现在着急把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要去,也没多大用处吧?”

    冯永在答应了张星忆之后,又问了一句。

    虽然组建重骑兵就是在烧钱,但冯永自然不是在怀疑宫里缺钱。

    毕竟这些年来,阿斗与张星彩这对夫妻档,先是开了汉中冶,又开了南中冶。

    靠着开发汉中与南中的东风,光是这两个机构就不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

    更别提宫里原本就与兴汉会联系紧密。

    最早的时候,兴汉会的一部分产业,还是靠着借宫里的皮才做起来的。

    现在兴汉会极度膨胀,已经隐隐有大汉第一财阀社团的趋势。

    宫里最早的那份投资,估计算是这世间最成功的商业投资。

    皇帝与皇后虽名义上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但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怎么滴。

    穷了那么久,苦了那么久,手里突然有钱了,就想嘚瑟一下,可以理解。

    但就如兴汉会最开始的时候要向宫里借用资质一样。

    阿斗想要自己组建一支重骑兵,首先就要先取得组建资格。

    现在大汉的军权都是掌握在诸葛老妖手里。

    诸葛老妖会不会答应不好说,就算是答应了,但统领骑军的将领呢?

    骑兵与步卒可不是一回事。

    甲骑具装与现在的骑兵主流突骑游骑更不是一回事。

    哪知张星忆却是嘻嘻一笑:

    “如何会没用处?用处大了去。”

    “嗯?”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心道这是有故事啊?

    “说说?我不在陇右的这些日子,难道汉中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但见张星忆摇头晃脑:“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大事。陛下前些日子亲临汉中,以示抗贼之志……”

    冯永“啧”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啊!可是和现在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在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对阿斗有些另眼相看。

    那个时候谁都以为曹真十万大军征汉中。

    阿斗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亲临前线,与御驾亲征也没多大区别了。

    当然,冯永更佩服的是张星彩,这其中要是没有她的背后使劲,就凭小胖子那性子,会不会半路回锦城还不好说。

    不过听老婆的话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次阿斗刷声望刷得飞起。

    虽然吧,曹真没有走子午谷,但司马懿是真走了汉水,甚至还攻下了边境的新丰县。

    汉中这一波,也勉强算得上是大军压境。

    只是这一回,曹真败于萧关下,子午谷又不过是疑兵,司马懿一支孤军跑到汉中,能有多大作为?

    定然是要白白给阿斗送一波声望。

    只是总不能因为刷声望刷爽了,然后就想要挑战相父的权威吧?

    “帝后共临军前,鼓舞军民士气,纵观史上,能有几人乎?”

    张星忆继续摇头晃脑,“然帝后不惧艰危,臣民又何以能让帝后处于险地?故当重建南北强军,以卫皇家安危……”

    冯永听了,“哦”了一声。

    这话也有道理……个屁!

    所谓南北军,其实就是前汉的军制,以两支正卒来守卫京师与皇家安全。

    一支为南军,守卫宫城;另一支为北军,保卫京师。

    不过因为两军正卒都是从地方挑选,每年一轮换,漏洞太多。

    所以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又组建了侍从军和禁卫军,其兵源不再是全国征发,而是固定的职业兵。

    至此,皇帝这才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守卫军事力量。

    当然,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管守卫皇家的军事力量是叫南北军还是叫禁卫军,这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

    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的是,贼人都兵临城下了,你才想着要组建守卫军事力量?

    屎都快要拉裤子里了才想着建茅房?

    于是冯君侯不怀好意地斜眼看向张家小娘子:“这话谁说的?”

    “丞相。”

    哦,那就没事了。

    丞相说的,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地说道:

    “这个,丞相前面不是才实行精兵之策吗?还裁减了军中不少老弱,怎么这个时候又要扩军?”

    想不通啊这个!

    张星忆“嘁”了一声,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南北二军,是用来守卫帝后安危的。”

    卧槽!

    冯永这才猛然真正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丞相真答应了让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

    吃谁家的饭就要听谁家的话,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就相当于这两支军队肯定是掌握在皇帝手里。

    “那是自然,要不然宫里着急着要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做什么?”

    一开始南北军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大。

    在阿斗,或者说是张星彩眼里,规模不大却又有极大威慑力量的军队,自然是莫过于三千骑冲穿十万贼人营地的铁甲骑军。

    所以这么看起来,宫里的野心很大啊。

    可是诸葛老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大汉天子与大汉丞相目前算是君臣相得,阿斗还要叫诸葛老妖一声相父,而且诸葛老妖对阿斗也是严格管教。

    但有很多时候,突然放开了权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如自家孩子,以前你一直都严格管他。

    现在突然让他可以放飞自我,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去上课,甚至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随便花,花完了还有。

    灵醒点的孩子可能就会怀疑:我特么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不多了?

    心思浅的直接就欢天喜地,无法无天了。

    即便他没得绝症,但这样做绝对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史书早就记载:郑伯克段于鄢。

    当然,冯永信得过诸葛老妖的人品,他绝不会这么害阿斗。

    再说了,阿斗身边的张星彩又不是摆设。

    可是皇权与相权本来就是对立的。

    皇权加重一分,相权就要减轻一分。

    再加上人心难测,谁知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发生什么?

    有很多事情,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说,为什么呢?

    当年冯君侯被大汉丞相坑了不知多少次,此时不用想,光是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那熟悉的味道。

    诸葛老妖到底在图阿斗什么呢?

    冯永放开了搂着张星忆的手,摸了摸下巴。

    “这新军,确定是叫南北军,不是叫期门军或者羽林军什么的?”

    毕竟期门军与羽林军才是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

    “就叫南北军。”

    “南北军,可需外出征战?”.

    “自然是需要。”张星忆理所当然地说道,“既有南北军之名,岂有不外出征战之理?”

    虽然后汉没有南军,但仍保留有北军。

    而后汉的北军,乃是野战部队。

    平时驻屯在京城长管君主宿卫、助理首都治安,发生战事就成为组建出征部队的核心。

    所以说这南北军仍是沿袭旧例。

    我就说嘛!

    冯永一合掌,诸葛老妖这一回定然是看上了阿斗的钱。

    想要借宫里的钱来组建新军。

    不,那不叫借,那叫用!

    你组建了南北军,真到有战事的时候,丞相可不就有理由让这南北二军出征?

    “统领南北二军者谁?定了吗?”

    冯永问道。

    “我的阿兄,还有关家阿兄。”

    张星忆倒是知无不言。

    哦,原来是我的两位舅子哥。

    冯永点头。

    这就对了。

    关兴与张苞如今一个是中领军,一个是中护军,名义上都是领中军守护皇家安全,忠心自不必说。

    同时二人又有征战经验,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苞与皇家的关系自不必说。

    至于关兴,又与三娘是亲兄妹,皇帝给他重任,让他练新军,难道关姬能不尽心尽力帮忙吗?

    想到这里,冯永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皇后这手段,真的可以啊!”

    “去,阴阳怪气的!”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一把冯永。

    反正在私下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冯永倒也不怕说开了:

    “你们就不怕这南北二军一成军,被丞相征发走了?”

    张星忆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自然之事,怕什么?陛下要的,就是这一份名义。”

    说着,她瞥了冯永一眼:

    “丞相这也是给陛下将来做准备,乃是君臣相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我这也是好好提醒你们!怎么就成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冯君侯脸上挂不住,急声辩解道,“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张星忆“呸”了一声,“挑拨陛下与丞相的关系呢,当我听不出来?”

    “也就是我了解你,真要换了别人,我只要把这话说给陛下听,别看陛下脾气好,信不信他也饶不过你?”

    妈个鸡找个高智力的女人真是吃力不讨好!

    从张星忆的言语里,冯永算是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与阿斗夫妇的一桩py交易。

    宫里出钱建新军,拿个名份,同时为以后掌握南北军做准备。

    丞相拿实惠,可以不花钱得支新军,而且还是那种最费钱的新军。

    他甚至还可以拉着新军去战阵上进行实战,磨练出一支真正能打的南北军来。

    等阿斗真正掌权,手里立马就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强军。

    玩政治的人,真龌龊!

    “陌刀呢?怎么不提?”

    冯君侯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了,干脆破罐子摔破。

    重骑兵有了,再配个重步兵,你怎么不上天?

    张星忆的话很快就让冯君侯明白,阿斗夫妇还真想着要翻天。

    “急什么?你当宫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这铁甲骑军就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要是再加上个陌刀军,宫里也趁不住手。”

    哦,原来是钱不够,不是不想弄。

    “再说了,丞相练出来的虎步军亦是精卒,有虎步军暂时也够了,所以先练个铁甲骑军出来……”

    想起自家婆娘所用八阵图还是黄月英帮忙改进的,与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有所不同,冯永嘴角一阵抽搐。

    虎步军战力是够了,但机动性不够。

    但是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已经成熟了,不好轻易改动。

    所以诸葛老妖干脆借此机会,练出一支以骑军为主的新军。

    重骑兵不能单独成军,它需要轻突骑与游骑在旁边策应、辅助、护卫等。

    所以这南北新军必然不会是单独有重骑,肯定也会配有轻骑与游骑。

    如此一来,虎步军机动不足的缺点就被完美地弥补上了。

    什么叫一举数得?

    什么叫一石数鸟?

    什么叫物尽其用?

    什么叫人尽其材?

    自己这边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月英这个半个岳母终究还是关爱自己的,没曾想她更爱她的夫婿。

    冯永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黄月英一回汉中绝对就把这边的所有资料全给了诸葛老妖。

    然后诸葛老妖就看着自己把这改进过的八阵图实践了一番,还把曹真杀个落花流水。

    他岂有不心动之理?

    “好啦!现在大伙都在汉中等你回去呢,看你这模样,就像是别人要害你一般,你怕什么啊!”

    饶是张星忆智力过人,却哪想得出冯土鳖心里那些七拐八弯的心思?

    这几年来,他在陇右逍遥快活,又名声大起,再挟大胜之威,心里未免有些飘飘然。

    想起早年大汉丞相把自己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这让有些膨胀的冯君侯忍不住地想着:

    若是当时我有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未必怕了这诸葛老妖。

    然后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就把冯君侯的小梦想给戳破了。

    这诸葛老妖果然还是妖,不过幸好他还是爱我的!

    “谁敢害我?”

    冯君侯脖子一梗,打不过丞相我怕什么?

    当年他传我《六韬》,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弟子,再加上黄月英的关系,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半个女婿。

    打不过我还攀不了关系?

    “我怕甚?!”

    冯君侯一挥手,“回,立刻回汉中。”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张星忆,“话说,我这立下这般大功,可曾有什么赏赐?”

    张星忆闻言,眼波流转,竟是微微露出些许媚意:

    “陛下与丞相如何赏阿郎,妾如何得知?”

    “爱说不说。”

    冯永倒也没有在意,反正回到汉中,一切就都知道了。

    “妾虽不知道汉中那边打算如何赏赐阿郎,不过倒是知道,如何赏赐阿郎的一对儿女。”

    “阿虫肯定是要荫官的,皇后亦有意赏赐双双,不知阿郎想要给双双什么样的赏赐?”

    “这样啊……”

    冯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家女儿缺什么。

    “要不要和皇家结个亲?”

    “不成!”

    冯君侯立马跳脚道,“那几个亲王都多大了?我女儿才多大?”

    “就算是亲王,也不过是大几岁,”张星忆嗔道,“何况不是亲王,而是皇子。”

    “那也不行。”冯永撇撇嘴,“我的女儿,要长大以后再挑好人家。现在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阿斗现在有几个后宫嫔妃生的皇子,都是这几年出生的。

    “阿姊的儿子呢,也不行么?”

    “阿姊?”冯永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后?”

    张星忆点头,脸上带着喜意:“皇后到汉中后,与陛下同巡高祖皇帝当年拜将旧址,没过多久就有喜了。”

    “啊,高祖皇帝显灵了?”

    冯永大嘴巴了一句。

    哪知张星忆却是连连点头,脸上闪着兴奋之光:

    “都是这么说呢!要不然在锦城那么久都没怀上,一来汉家龙兴之地就有喜,可不是高祖显灵,喻示汉家要再兴么?”

    “再加上阿郎这一回的大胜,汉中都在传,此乃大汉兴复的征兆!”

第0830章 冯头目的野望

    虽然在张星忆面前答应了尽快动身回汉中,但冯永回到府上后,在关姬面前,仍是要抱怨几句:

    “才从安定那边拼完命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地跑回汉中,一口气都不带歇的。我这君侯当得,还不如当年在柳树底下睡觉来得轻松。”

    倒是关姬,却是要比冯君侯看得开。

    她正帮着冯永解下衣甲,闻言就是拍了一下他,娇嗔道:

    “又在胡言乱语!平灭曹贼,兴复汉室,方能安享太平,这可是阿郎你自个儿跟大伙说的。”

    “再说了,丞相的《出师表》里,头一个可就是提了你的名字呢。所谓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阿郎本就是大汉郎君的领头人物,再加上此番大胜,这忠志之士,缺谁也不能缺了阿郎。”

    关姬说着说着,脸上泛起了喜悦之色。

    “从小里说,在什么位置就应当做什么事。如今阿郎替大汉镇守一方,又是君侯之身,劳累些也是应当。”

    忠志之士小文和却是丝毫没有自家细君这等觉悟。

    “我这走了几个月,孩子都不认得我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还没跟孩子说上话呢,就又要离开。”

    “只怕到了后面,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大人……”

    “说什么呢!”关姬大是不满地说道,“将门儿女,既享他人所不能之尊贵,自当有为君上分忧之责,哪有这般娇贵?”

    “妾小的时候,大人常年征战在外,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哪有天下不认父母的子女?”

    关姬说着,把冯永的铠甲放好,然后转身对正在不远处玩耍的一对儿女招手道:

    “阿虫,双双,过来,叫大人。”

    小孩子认生,但自来熟也快。

    更何况是自己的父母。

    经过大半天,两人已经重新认了自己的阿母。

    听到阿母招呼,阿虫就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

    “来,叫大人。”

    关姬蹲下去,指了指冯永。

    “大人。”

    阿虫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里虽然有困惑,但因为有阿母在旁边,他倒是乖巧,口齿也很清晰。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一下子就把冯君侯喜翻了心。

    他把阿虫抱起来,“好儿子!”

    双双反应慢了一些,才刚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自己的阿弟被抱起来了,于是又转过身,要重新去玩自己的。

    冯永虽然抱着阿虫,但仍是注意着双双。

    他一看这丫头又要表现个性,连忙上前,腾出一只手,把她抱起来。

    “双双,叫大人。”

    “大大!”

    双双似乎没有阿虫那般学得快,仍然没能清楚地叫大人。

    不过这声音听在冯君侯耳里,却是如闻天籁。

    “好,乖女儿。”

    抱着一子一女,冯永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无比充实。

    看着女儿与儿子,冯永只想着让他们平安喜乐地成长,不再让他们受那兵乱之苦。

    “细君你说得对,平灭曹贼,兴复大汉,让我们的子孙安享太平,乃是我辈为之奋斗的目标!”

    冯君侯突然明白了那些将士为什么会愿意听这个口号,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

    双双嫌弃地撇过脸去,伸出手推开自家大人。

    冬日里天黑的快,冯永感觉才陪着儿女玩了一阵,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这才在关姬的催促下,前去洗浴,准备吃晚食。

    只是今日注定事务繁多。

    他才刚刚在阿梅的服侍下沐浴完毕,关姬就一脸古怪的过来:

    “阿郎,那个韩师傅找你,说是有什么事情。”

    “韩师傅?”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韩龙?”

    “正是。”

    冯永嘀咕一下:“他能有什么事?”

    关姬目光闪烁:

    “妾如何得知?阿郎还是去见见吧,毕竟他这两年来,也算是尽心护卫阿郎的安全。”

    “成吧,那我先去见见他。”

    对于这位武艺高强,还经常指点自家亲卫,行事又低调的韩大侠,冯永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有他在身边,安全都能多保证几分。

    更何况,他与刘浑师徒两人,如今在南乡,可是被拿来给游侠儿宣传的正面典型。

    冯君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见了韩龙。

    哪知韩龙第一句话却是向他说:

    “君侯,某不日将要北归回幽州,故特来辞行。”

    冯永大是意外:

    “先生怎么突然就要走?莫不成是某哪里有招待不周之处?”

    韩龙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跟在君侯身边,涨了不知多少见识,再加上吃好住好,君侯又对某以礼相待。”

    “这世间,只怕再没有这等好住处了。”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么好你还走?”

    你这一走,我这身边就少了一个超级保镖,很没安全感的知不知道?

    韩龙没想到冯君侯竟是这般不舍得自己,当下就是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他这个侠再怎么大,那也只是个游侠。

    这冯君侯身份高贵,才智高绝也就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知晓数百年前辛秘的韩大侠眼里,冯君侯乃是出自一等一的远古师门。

    按江湖规矩,这等身份,江湖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最最重要的是,冯君侯愿意为游侠儿正名。

    他为游侠儿指明了何所为,何所不为。

    甚至还专门为游侠儿写下了《侠客行》。

    能跟在他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君侯啊,某此次出来,本就是受了王刺史之托,给安定的故人送信的,哪知这一送,就是数年之久。”

    “这信就算是送得再久,也是要回去给王刺史回个话,有没有送到啊。”

    韩龙苦笑着解释道。

    “啊,我还忘了此事!”

    冯永这才想起自己平定安定时,韩龙还曾向自己求过情,说有故人在安定,莫要让兵乱祸及一个孟姓人家。

    因为他是受了魏国幽州刺史王雄之托,来关中给他的故人送信。

    王雄曾受前安定太守的举荐,这才得了曹丕的赏识,当上幽州刺史。

    现在前安定太守已经不在人世,其后人留在了安定。

    “幽州啊,幽州是个好地方……只是那里的胡人常入塞内祸乱,百姓不得安宁。”

    冯君侯一听韩龙提起幽州,不禁咂了咂嘴。

    没办法,现在凉州也好,关中也罢,冯君侯的大名已经广为流传。

    冯君侯领着大军到哪里,哪里的胡人都是举族欢迎他的到来。

    如同久旱得甘霖,久渴得甘泉。

    皆说冯君侯乃是受了山神指点,习得纺织羊毛之术,专门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

    只要愿意跟着冯郎君走,日子过得那就是相当滋润。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归附大汉的胡人部族,冯君侯除了尽自己所能,安顿好他们,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让他们去当劳力吧?

    特别是此次萧关之战后,冯君侯已经是名震天下。

    而支持魏国的胡人在此次西平叛乱中,基本已经被清除干净。

    从此以后,雍凉之地的胡人部族,风闻冯君侯之名而臣服,那是必然之事。

    身为劳力公司的总头目,对于没有劳力来源这种状况,冯君侯表示深为忧虑。

    “雍凉百姓何幸,有冯君侯坐镇,胡人无不驯服。”

    韩龙还道冯君侯是在感慨幽州百姓之不幸。

    想起护乌桓校尉田豫对胡人多行杀戮之举,而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一味安抚,两者闹得不可开交。

    偏偏那胡人又是时叛时臣,受苦的,唯有幽州百姓罢了。

    王雄不由地叹息一声。

    他却是不知,眼前这位冯君侯,只是想把劳力生意做到幽州去而已。

    毕竟据他所知,目前最为桀骜不顺的胡人,莫过于幽州边境的鲜卑胡人。

    “先生此言过矣,这雍凉二州之地,大部还在魏国人手里呢。”

    冯永笑道。

    “一样,一样。”韩龙摆摆手,“某虽是粗人,但平日里听那将士说得多了,知道那凉州早晚会重归大汉手里。”

    “至于关中,想那曹真,处心积虑以十万围截君侯两万余人,最后却被君侯大破之,所以在某看来,关中又有何虑哉?”

    “与那凉州一样,早晚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冯永知道留不住韩龙,于是问道,“先生此去,可还有意归来?”

    “若是幽州无事,某自会归来。只是……”

    说到这里,韩龙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说道,“那北方韩家,在陇右算是损失惨重。”

    “想那韩仇,在北方韩家里可算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也不知他们会对此做何反应。”

    “故某这次回去,想先去塞外打探一番,看看情况再说,也不知何时能归来。”

    冯永与韩龙相处甚久,知其因为当年两位韩信之事,造成了现在两个韩家与北地胡人纠缠甚深的局面。

    阻止北方韩家勾结胡人,南下祸乱百姓,几乎已经算是韩龙身上背的一个家族使命。

    “倘若如此,先生此行,只怕是危险不小,还请一定要小心谨慎,某随时等候先生的归来。”

    冯永拱了拱手,心中不免有些敬意。

    虽然韩龙没有诸葛老妖那般出名,但两人都是为了一个信念,终生为此不断努力。

    在冯永看来,都算得上是纯粹之人。

    无关信念大小,无关身份高低,都值得自己的敬佩。

    韩龙看到冯永非但没有试图强行挽留自己,反而是理解自己所为,心中不禁就是有些感动:

    “某在君侯这里滞留甚久,知君侯军中不少事情,君侯这般放我离去,难道就不怕我告知魏国?”

    冯永含笑摇头:

    “先生在南乡时先是首倡忠义祠,然后又举荐了刘浑,后面又为我做了诸多事情,先生若不是信我,又如何会这般厚待我?”

    “先生信我,我亦信先生。”

    你们这些游侠儿,最认的就是一个义字。

    为了这个义字,你们甚至愿意以性命相交。

    要不然忠义祠何以会成为游侠儿公认的祭拜之地?

    冯君侯心头想着,就算是退一万步,你大嘴巴告诉别人,难道别人就能照着做出来了?

    没有独门屠龙术指引,他人想要照搬,那也是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你当我前面那些年干的事情,都是白干的?

    提高生产工具,改进生产方式,改变劳动者的认知与知识结构等等,你们这些古人懂个卵!

    只是韩龙又哪知冯文和心里所想?

    他听到前面那些话,脸上露出极为动容的神情。

    “某为君侯所做的那些事,都是有求于君侯,当不起君侯之赞。”

    韩龙听到冯君侯前面那些话,先是略有惭愧,再听到最后一句,又是感动无比:

    “有君侯这句话,某此去,若是有半句泄露军中之事,愿意受千刀之苦!”

    说着,韩龙拿出匕首,往脸上划了一刀,以示心志之坚。

    冯永连忙夺下他的刀,掷于地上,“我说过,我信先生,先生何必发这等血誓?来人,快去叫樊启过来,给先生包扎伤口。”

    韩龙却是阻止了冯永让人过来包扎。

    只见他正色道:“不如此,无以表明某的心志。毕竟某此番离去之前,还想向君侯打听个人。”

    “若不先表明吾志之坚,又如何敢向君侯开口打听?”

    冯永心里奇怪,问道:

    “先生要向我打听什么人,以致这般郑重其事?”

    “此人正是某去南乡的原因,某想向君侯打听一下,可知那兰陵笑笑生下落?”

    韩龙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冯君侯这般相信,自己却是有所图谋。

    冯永听了,就是一怔,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成也是想要那本人间宝书金,嗯,梅?”

    说到最后,冯君侯总算是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韩龙一听那兰陵笑笑生手头居然还有一本宝书,暗道吾果然还是过于鲁莽了。

    他连忙摆手,“某岂会有那等贪念?不过是见此人写尽人间侠义之道,心生仰慕,渴望一见罢了。”

    “毕竟当时,咳,夫人与张秘书给某说过,只要某保护君侯一段时间,到时便告知兰陵笑笑生的下落……”

    冯君侯这才记想,当时在陇西韩龙说起陈年旧事时,也曾提起一嘴。

    那时关姬有孕在身,所以她与张星忆才让韩龙保护自己。

    再想起自家婆娘方才那古怪的神色,闪烁的目光,冯君侯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冯永沉吟许久,这才略有迟疑地说道:

    “这兰陵笑笑生我自然知晓他的下落,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再说了,先生又要着急回去……”

    韩龙一听,连忙大喜道:

    “我懂,我懂!只要君侯愿意帮我给那兰陵笑笑生转告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那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冯君侯眼珠一转,忽然又笑道:

    “天下九流十家,道、儒、阴阳、法、农、名、墨、纵横、杂、小说,兰陵笑笑生乃是出自小说家。”

    “他最喜天下各地风俗杂谈,先生此去北地塞外,可详细考察那胡人之地。”

    “不拘是地理,还是人文,皆可细细记下,到时你见到他时,可以讲这些给他听,他定然是欢喜。”

    韩龙得闻自己偶像的爱好,心头更是高兴,连忙牢记心里。

第0831章 君侯要回来了,你看着办

    汉中南乡。

    “娘子,李家郎君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有没有空见他?”

    跟在李慕身边学习的学堂女学生,走进来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正伏案处理事务的李慕听到这话,先是伸了个腰,这才有些讽刺地说道:

    “他倒是执着。”

    女学生抿嘴一笑:“已经五天了呢,天天都过来等,倒是真执着。”

    “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提醒我?”

    李慕看了一眼女学生,淡淡地问道。

    她长期处于上位,自有一股威势。

    换作是有求于她的那些管事过来,心里只怕已经开始打鼓。

    但女学生知道,慕娘子这神态语气,只是厌恶那李家人罢了。

    只见她抿跟一笑:“倒是没给什么,只说是族里有一郎君,年纪与学生相仿,尚未成亲。”

    李慕闻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看来这李家大房是真的没落了,连族中的嫡子都拿出来卖了。”

    她看向女学生,“好歹也是世家子呢,看不上么?”

    “娘子说笑了,那等世家子,如何是我等所能配得上的?”

    女学生摇头,“他们所看上的,不过是学生能与娘子说得上话罢了。”

    李慕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伤感之色:“巧儿要是有你这般聪明,也不至于落得那么凄惨。。”

    女学生低头不语。

    她知道李慕说的是什么事。

    巧儿原本也是慕娘子身边的人。

    她人如其名,不但人长得巧,心也巧,学东西是最快的,深得慕娘子喜欢。

    大汉北伐的那一年,粮价大起大落,不少在交易所挂牌,想要哄抬粮价的人家,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那些把身家都押上了的,甚至还有少人上吊跳水跳城墙的。

    就连李家这么大的家族,都经不住这场风波。

    经过这个事,所有人都明白了,南乡究竟是谁才说了算。

    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慕娘子身边的人身上。

    有一个小世家的郎君,长得很是好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与巧儿认识了,听说还定了私情。

    有了巧儿这层关系,这个家族不但很快从那场风波里缓过气来,甚至还更胜从前。

    只是南乡不拘是工坊、交易所,还是储备局等,皆是规矩森严,再加上学堂里的算学乃是天下第一,哪是那么容易被钻空子的?

    所以这个小世家利用巧儿进行非法交易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在慕娘子的亲自严查下,巧儿根本没有办法隐瞒。

    可是就在与那小世家郎君对质的时候,那小世家却是翻了脸,说是巧儿诬陷自家的嫡子。

    受不了情郎翻脸成仇人的巧儿,还没等事情查明白,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自尽而亡。

    这一下可把慕娘子惹得大为震怒,动用了一切手段,也要把这个事情查个清清楚楚。

    最后这个怎么查的,很少人知道。

    反正结果出来后,那小世家的郎君被慕娘子亲手投入了山里的矿场。

    同时那个小世家把家里的祖产全部变卖了,才还清了非法交易的罚款。

    “谁敢逼死我的人,那谁就要做好被我逼死的准备!”

    听说这是慕娘子把那小世家的郎君扔到矿场前所说的话。

    这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当时外头有不少人都在传慕娘是妖妇,是毒妇。

    特别是两个月前,从陇右传来消息,说君侯被曹贼围堵在萧关东边,身处险境。

    甚至说君侯被俘的,战亡的都有。

    已经有不少人要看慕娘子的笑话。

    谁知道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前几日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君侯以不世兵法,大破曹贼十万大军。

    这还不算,得知北边的曹贼不足为虑后,丞相亲领大军向东,要去打那个什么司马懿,经过南乡时,还亲自召见了慕娘子。

    称赞慕娘子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冯君侯大胜曹贼,再加上有了丞相的称赞,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终于慌了神。

    连续五日过来求见慕娘子的李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再晾他几日,反正男君也快要回来了,这等事情,还是听听男君怎么说。”

    李慕很快就从伤感出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女学生,“知道怎么回他?”

    女学生点头,“明白了。”

    她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找到正在待客厅里的李家十二郎:

    “李郎君,娘子正忙着核算送给丞相大军的物资呢,暂时没空,请你明日再来?”

    李十二郎连等五日,都没等到李慕见他。

    此时听到这个话,脸色微微一变,霍然而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这毒妇欺人太甚!

    这明着说是暂时没空,请自己明日再来。

    但实际上是在说,让他明日必须再来等。

    见不见,什么时候见,还得看那李慕心情。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这般想着,李十二郎脸上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慕娘既然是为国事操劳,那我明日再来。”

    说完后,他又对着正坐在待客厅的众人微一点头,然后缓步走了出去,端的是世家公子良好风度。

    没有人看到,他背对众人的一瞬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妇人也能核算大军物资?可谓牝鸡司晨耶?蜀国不亡待何?!

    “啧,都落到和我等一样呆在这里等的地步,还端的什么架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人实在是看不惯,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我等如何能与李郎君相比?”

    有人发出了正义的声音:“我等在这里守候,今日便能得出结果,这李郎君也不知何时有结果……”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是极是极,我等实不能与李郎君相比,差远了!”

    待客厅里洋溢起一片快活的气息。

    里头的哄笑声传入刚转出来的李十二郎的耳里,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紧紧地握起拳头,砸到走廊的柱子上。

    愤怒与羞辱充溢着他的身体,让他双目赤红,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此毒妇心肠,恶愈蛇蝎,吾恨不得……”

    在李慕的地盘上,他不敢有一丝失礼,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进行着最恶毒的诅咒。

    “李郎君,方才有一话,妾却是忘了跟李郎君说。”

    突然有人声响起,吓得李十二郎一慌,连忙抬头,发现正是方才那女学生。

    “不知这位娘子还有何指教?”

    李十二郎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不曾把那些话说出口。

    “不敢,慕娘子说了,君侯过几日可能就要回汉中了,有些事情,娘子觉得让君侯来做决定比较好。”

    李十二郎闻言,脸上血色顿失,色如白纸。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十二郎还是如雷击顶。

    他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小文和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第0832章 对对对,是是是

    “冯……冯文……冯鬼……冯君侯要回来?”

    方才在待客厅里,李十二郎即便是受到众人的笑话,都能保持从容。

    但如今一听到冯君侯要回来,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人的影,树的名。

    作为李家大房常年呆在南乡的嫡子,他比族中的任何人都清楚冯文和所能调动的资源。

    别的不说,光是南乡交易所,每年所流通的物资,从最大宗的粮食,到大汉特有的羊毛、毛料、红糖等物,不计其数。

    甚至只要你有门路,能得到陇右护羌校尉府发放的凭证,还可以买到仅在兴汉会手里有的蜜酒与烈酒。

    虽然不能在大汉境内贩卖,只能卖往魏国吴国乃至胡地,但架不住那利润丰厚啊!

    卖得越远,利润越是丰厚。

    听说卖到西域,烈酒能翻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

    谁不眼红?

    李慕为什么敢当众把世家子扔到那个传说中恶鬼之地的山中矿场?

    又为什么敢逼着一个小世家卖光祖产?

    就是因为她掌握了大伙赚钱的渠道。

    谁敢违反规矩,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

    虽然有人兔死狐悲,会在背地里骂她恶毒,但所有人都不会出手去帮那个违反了规矩的家族。

    单单是一个李慕,就可以这般大胆。

    可想而知,那冯文和真要对自己这等已经没落的世家动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慕又妖又毒,若是她在床头对冯文和吹吹枕头风,说她曾受了李家大房的逼迫……

    李十二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很清楚,族中不可能像那个被逼着卖祖产的小世家那样死保自己。

    只可能壮士断腕,把自己推出去,顶了冯文和的怒火。

    毕竟族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嫡孙!

    说不得,还有不少兄弟乐于看到他掉进那个恶鬼之地呢。

    李十二郎想到这里,咬一咬牙,顾不得失礼,猛地一转身,又回到待客厅,寻了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李郎君,你这是做什么?”

    女学生跟着走进来,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李十二郎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容:

    “还请这位小娘子回去转告从妹,既然她还在忙,那我在此处继续等待便是。”

    女学生有些为难的说道:

    “李郎君,慕娘子很忙的。”

    李十二郎很是理解地回答:

    “不打紧,不打紧!若是她下了职,还是没空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面对着李十二郎的这番话,女学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她没有慕娘子的吩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十二郎赶出待客厅。

    当下她只得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李十二郎看到他要离去,还面露关怀的说道:

    “哦,对了,别忘了提醒她别太劳累,要注意身体。”

    “不然的话,我这个当兄长的,心里也会担心。”

    听到李十二郎说出这番关心的话,在看着他那殷切关怀的神情。

    待客厅里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目瞪口呆。

    同时在心里称赞了一句:李十二郎不愧是李家嫡子,果然好生无耻!

    什么叫你的从妹?

    有本事你敢当面这么叫慕娘子吗?

    李十二郎说完这些话,面对的众人又惊骇又鄙夷的目光,居然还有脸对着众人含笑点头。

    最后这才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端坐在那里养神。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在没有看到的袖子里,李十二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李慕在得知李十二郎的做法后,脸上终于微露讶容:

    “他这一回,倒真是有些勇气。”

    然后靠到椅背上仰天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出来,“不对,怕是被君侯吓的。”

    想起自己当初被丞相拿来试探现在自己这位男君,李慕脸上的笑容更是盈盈。

    现在看来,还是得要感谢那位丞相呢……

    李慕心里想着感谢大汉丞相,阿斗也觉得自己要感谢冯永。

    比起以前的苦日子,现在宫里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这不,就连相父都跟自己商量,让自己用内府里的钱来重建南北军。

    虽然这钱花得有点心疼,可是花得值。

    还有,皇后终于再次有了身孕,虽说这是高祖皇帝显灵,但也有冯永的一份功劳。

    若不是他府上的医工,皇后身上的隐疾都不知能不能治好。

    所以此次冯永回汉中,阿斗决定要好好地当面谢他一番。

    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相父亲自领军前往,所以大规模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军是不行的。

    但皇帝私下里迎接一下未来的大将军,倒还是可以滴。

    “冯侯在萧关苦战曹贼,又在这等寒冷天气赶回汉中,实是太辛苦了,来来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汉中的临时行宫里,阿斗很是热情地招待冯君侯。

    “知道冯侯吃不惯外头的饭食,所以皇后特意派人去南乡那边请了厨子。”

    “谢过陛下。”

    冯永连忙要站起来。

    “坐坐坐!”阿斗连忙示意,“都说了这是家宴,不需要这般客气。”

    “是啊,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无须这般多礼。”

    坐在阿斗旁边的张星彩含笑地说道。

    冯永看了看周围,除了皇后,还有张星忆坐陪,就再无他人。

    说是家宴嘛,咳,倒也没说错。

    趁着张星彩说话的时候,冯永连忙垂下眼眸,表面看起来是不敢正视皇后。

    但在那一瞬间,却是用余光扫到了她和张星忆坐在一起的模样,两姐妹眉眼间颇有相似,但神态却又各有不同。

    冯君侯低下头,重复默念道:

    “我与阿斗是连襟,这是家宴,没错,这就是家宴……”

    最后抬起头,对着阿斗说道:“陛下,这可是你说的,那臣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不须客气。我还想跟冯侯问一下,萧关那一战的情形呢!”

    阿斗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冯永,小眼睛里闪着亮光:

    “冯侯你是不知,当你被那曹贼堵在萧关东边的消息传到汉中时,不知我有多担心。”

    “就连皇后,都是食不下咽,怕的就是,我大汉痛失一良臣啊!”

    冯永道:“有劳陛下和皇后挂念了,臣实是惶恐。”

    “不惶恐!惶恐什么呀!”阿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是不知,当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别说是我,就连相父……”

    说到这里,阿斗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相父笑得那般大声。”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哦,不但是我,这汉中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发疯了一般。”

    “你是不知,这群臣啊,一开始就没人敢相信。两万破十万啊!可堪比当年的赤壁之战了。”

    “所有人都怕这是假消息,纷纷跑到相父和我这里打听消息。”

    “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有不少老臣甚至还痛哭不已,说汉室复兴,已可见矣!”

    阿斗滔滔不绝地说道,小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虽然是在说冯永的事,但看起来他更像是主角一般,不时地开怀大笑。

    可以看出这位年青君主,其实也有雄心的一面。

    “若不是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吾说不得就要大开庆功宴。即便如此,汉中那几日,不知有多少人家喝醉。”

    “我派宫里的人,去你们那兴汉会的仓库,居然找不到一坛酒,哈哈哈……”

    “那些准备运往凉州的好酒,都被人出了高价半路截掉了。”

    阿斗越说,往冯永这边挨得就越近,“幸好我这宫里还留有几坛。”

    “唯一遗憾的是,大伙在汉中庆贺的时候,你这位最应该在场的人却不在。”

    “今日你终于归来,且就让我为冯侯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却发现耳杯还是空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给你姊夫和冯侯倒酒?”

    张星彩推了一下自己的妹子,提醒道。

    张星忆本是讨厌别人喝醉,不过今日是个特例。

    她笑盈盈地起身,捧起小酒坛,先给阿斗倒了酒。

    然后再转过身来,给冯永倒酒。

    但见那皓腕如美玉,眼波如秋水,笑意如花开,俯下身来,吐气如兰:

    “冯君侯,妾知你也不喜饮酒,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美酒敬英雄,请饮胜。”

    远在一旁的张星彩拊掌笑道:“说得好,美酒敬英雄。若不是我这身子不方便,说不得也要亲自给冯侯倒酒。”

    张星彩怀了身子,

    阿斗看到皇后都开了口,连忙接上:“是极是极,来,吾敬为大汉立下大功的冯侯。”

    冯永一看这不对啊,我连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你就要让我喝?

    这又不是以前那种酸酒,可是正宗得再不能正宗的蒸馏酒。

    自己这副身子,可不是前世那种酒精考验的躯体,这么空腹喝下去,只怕就要先醉三分。

    只是皇帝敬酒,哪有冯土鳖拒绝的份?

    更重要的是,阿斗就挨着他坐,就差点和他勾肩搭背了,想偷个懒都莫得。

    当下只得硬起头皮,一口闷了下去。

    好在这是蜜酒,还算是合冯永的口味,度数也不算太高,能挺得住。

    喝完后刚想夹口菜,一旁的张星忆又直接满上:

    “丞相不在,这一杯呢,是陛下替丞相敬的,丞相曾说,君侯这一战,我大汉根基已定,关中迟早可取,请饮胜!”

    阿斗的小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连连说道:“是极是极!相父确实是这么说的,冯侯请!”

    还来?

    冯君侯深吸了一口气,再饮。

    “这一杯,是替我们皇家中人谢君侯,说句不避忌讳的话,这些年,君侯帮助皇家甚多,请饮胜!”

    张星忆巧笑倩兮,眼波流转,柔声劝道。

    冯君侯抬头看佳人:我发现你这张嘴挺会说,要不我这巧言令色之名,给你得了?

    张星忆那双弯弯的月牙,仿佛会说话:

    “对对对!这一杯,君侯定是要饮的!”

    阿斗又跟着说道。

    你是跟屁虫吗?

    皇后说什么,你说是是是;小姨子说什么,你说对对对!

    冯永忍住腹中的诽谤,又喝了一大杯,然后再斜眼看向张星忆:你且再道来!

    哪知张星忆却是笑盈盈地说道,“酒过三巡,君侯请享用。”

    然后转身坐回原位。

    啊?

    我可以吃了?

    冯君侯一个愣神。

    “来来来!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肉,冯侯尝尝,与你府上有无差别?”

    阿斗把一盘红烧肉推到冯永跟前。

    “现在这宴席上,若是没有这红烧肉,那可就算不得上等宴席。”

    在阿斗看来,这红烧肉可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之一了。

    冯永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肉,放进嘴里,然后趁机连扒了几口米饭:“好吃!”

    艾玛!

    肚子总算是有点东西垫一垫了。

    阿斗也跟着吃了几口,这才又说道:

    “冯卿,萧关一役后,有臣下说,关中曹贼实不足虑,还于旧都,指日可待。你觉得,可在明年进军关中否?”

    冯永一听,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急忙摇头道:

    “陛下,此乃轻敌之言,非知兵之道。此番曹贼进犯,算计颇多,若不是校尉府的将士估计不足,臣只怕就当真如一些人所言,要折于萧关之下。”

    “且臣虽破了曹真十万大军,但不过击溃而已,非是歼灭。战后我估算了一下,此役贼人逃回去者,当有五六万。”

    “宁可料敌多一些,不可料敌少一些。故按此算来,关中曹贼至少尚有十万。”

    “此役之后,虽无力再犯,但守城应当有余。且曹贼国力雄厚,只怕很快就能从关东那边补充过来。”

    萧关之战,曹真损失的是精兵,关中魏军元气大伤。

    但那是以校尉府将士伤亡严重换来的。

    “校尉府两年之内,只怕是没有再行大战之力。”

    大汉现在实行的兵役是半职业半募兵制度,服役的士卒,正卒是职业兵,辅兵是征兵。

    正卒家中可以减免徭役,辅兵三年一轮。

    这样既可以保持军中的战力,又有足够的后备兵源。

    这些年南中夷人和陇右胡人的依附,再加上清查出来的隐藏人口,为大汉提供了足够的兵源。

    特别是南中夷人和一部分陇右胡人,是非常优质的兵卒来源。

    他们以战死为荣,不愿老病于榻,这种习俗让他们在战场上不惧伤亡。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何让他们真心归附。

    解决了这个前提,再加上这些年大汉国力越发强盛,有很多事情就可以等得起。

    太过着急,反而会坏了目前的大好形势。

    听到冯永这一番见解,皇后目光一闪,站起身来,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冯侯大才!大汉能有今日,冯侯出力良多,请受我一拜。”

    阿斗正听得入神呢,一看到皇后这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站起来拱手道:

    “没错没错!”

    小胖子这个应声虫!

    冯永哪敢受帝后这一拜,连忙起身让开。

    倒是张星忆在一旁看得不耐:“唉呀,姊夫,阿姊,你们这样,还让不让君侯好好吃东西了?君侯,来,再饮一杯!”

    说着,又过来给冯永倒满了酒。

    “对对对!”阿斗连忙说道,“饮酒饮酒!”

    冯永脸都绿了,忍不住地瞪了张星忆一眼,醉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0833章 蜀地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世上能有资格给冯君侯灌酒的人没几个,在座的全部都是。

    更何况大汉皇帝设家宴招待君侯,皇后亲自作陪,这全天下也没几个能有这个待遇。

    可是阿斗前面刚刚说了宫里没几坛酒了,冯永却觉得张星忆捧上一坛又一坛,好像总喝不完似的。

    更过分的是,前面还是蜜酒,到了后面,居然还有烈酒。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小胖子,看着憨厚老实,没想到居然也会说谎。

    冯君侯一看实在躲不过了,干脆放开了喝。

    酒酣则耳热,耳热则形骇。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冯君侯是倒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阵香气扑鼻,有人唤自己阿郎,服侍自己更衣。

    听到这个称呼,冯君侯就知道没错了。

    趁着酒兴,一夜里也不知胡天胡地了多久,最后这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

    但见顶罩轻纱,身盖绒被,轻纱外面的灯烛正流着残泪。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里搂着一个温香软玉。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同瀑布般流泄于床头,把她的整个脸都盖住了。

    酒后的迷茫一下子不翼而飞。

    惊出一身冷汗的冯君侯有些哆嗦地伸出手,轻轻地拨开遮掩住对方脸庞的头发。

    待看清是谁时,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阿郎,不要了……”

    可能是对冯永的动作有所感应,女子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妾太累了……”

    “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推了她一把。

    睡梦中的女子睫毛动了动,然后终于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松惺:

    “阿郎,你醒了?”

    “这是哪?”

    冯永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李慕,这屋里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

    “陛下的行宫里。”

    李慕揉了揉眼,又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很明显是还没睡够。

    想起昨天一直被阿斗灌酒灌到深夜,冯永知道对自己宿于行宫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要不是夜宿龙床就行,只要怀里搂的是自己的妻妾就没啥大事。

    皇帝让功臣在宫里留宿,这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再次问道。

    “皇后派人到南乡要了些人手,让妾也跟过来了,说是想见见妾。昨日阿郎在里头饮酒,妾就一直在外头守着呢。”

    李慕解释道。

    “这样啊。”冯永点了点头,他事前倒是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时辰了?”

    虽然对张星彩的胸怀有信心,相信她不会让自家妹子干出酒后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失落。

    李慕起身,探头看了看案上的夜漏:“阿郎,已经快卯时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再加上门窗皆是紧闭,窗上还挂着毛毯,不看夜漏,还以为是在深夜。

    “阿郎,要起来么?”

    李慕又转过身来问道。

    “急什么?这不天还没亮么?”冯永重新缩进被窝里躺好,“宿醉头痛欲裂,难受得很,先给我倒杯水。”

    冬日里躲被窝里是一件美事。

    水很快端过来了,冯永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解了酒后的焦渴。

    榻上暗香浮动,李慕靠了过来,轻声道:

    “阿郎好了些么?”

    说着,伸出纤纤玉指轻按在冯永的太阳穴上,然后顺着疼胀之处一直按到颈上。

    力道不像关姬那样能直透筋里,但胜在正好能按到疼胀之处,让冯永终于感觉到一阵轻松。

    “你这手艺不错啊,跟谁学的?”

    冯君侯闭着眼,吐出一口气,问道。

    “南乡医学院里头,有女医工会按摩之道,妾有时熬夜,会有偏头痛,叫她们上门帮忙按一下,能轻松不少,所以跟她们学了一点。”

    李慕轻声说道。

    “南乡这么一个大摊子压到你身上,倒是让你受累了。”

    “妾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累些也开心。”

    李慕声音里带着欢喜与感激,“这世间,也就只有阿郎能给妾这等日子了。”

    冯君侯听到这话,心里舒坦。

    他睁开了眼,但见眼前轻纱拂动,带起缕缕暗香:

    “这也是你有本事,换了别人,你看我会不会交给她?”

    从一开始认识李慕,就知道她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至少反抗精神要比普通的世家女要强上不少,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到冯永这般赞她,李慕满心的欢喜。

    这个男人,对敌人是“心狠手辣小文和”,对外人是“深谋远虑阴鬼王”,对内嘛,却是巧言令色兼好色冯阿郎。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作为他的女人,李慕却是知道,阿郎比起这世间的男子,胸怀不知宽广多少。

    让人当真是爱极了他。

    “南乡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萧关一战后,事情太多,刚回到平襄,又要着急赶路回汉中。

    冯永只知道有一些人在前段时间似乎有些跳。

    李慕捋了一下披散的头发:

    “倒也没多大的情况,就是李家大房的嫡孙听闻阿郎要回来,这几日从早到晚等到晚,就想妾给个准话呢。”

    “妾也没理他,他只怕是到了今日才会知道,妾已经不在南乡。”

    “李家大房啊,他们倒是不死心。”

    冯永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一直就没死心呢。”

    李慕缩在冯永的怀里,柔声道,“阿郎这回打算对他们怎么办?”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果还真是被李十二郎料中了,这枕头风开始吹了起来。

    “社会与历史的进步,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冯永突然说了一句让李慕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后世的法国大革命还有波旁王朝复辟呢。

    作为旧式世家大族代表的李家大房,哪会这么容易死心?

    除非是人道毁灭,否则就凭他们这数百年来积累下的底蕴,也足够他们撑上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他们虽是冯君侯与大汉丞相联手打压的对象,但人道毁灭这等手段却是不可贸然使用。

    否则会引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感,不利于大汉内部的团结。

    更重要的是,若是开了这种先河,只会给后世带来恶劣榜样。

    到时候,后人只会有样学样,导致大汉内部各种斗争流血死亡成为常态化。

    还是以法国大革命为例,雅克宾派最初取得最广泛的支持,又取得那么大的胜利,最后结果如何?

    当雅各宾派专政当权者品尝到白色恐怖统治的甜头时,这种手段就成为了他们独揽大权,肆意屠杀异己的工具。

    导致的后果就是仅维持了一年的统治就土崩瓦解。

    罗伯斯庇尔处死了自己的两派战友,然后自己也被后来者处送上断头台。

    还是中国的先贤看得明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汉这数十年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现在自己内部不需要这样的流血。

    更何况,原历史上的季汉,政治斗争本也很少流血。

    冯永没想要着破坏这个政治氛围。

    照目前这情况看,阿斗别的不行,但留个“仁”字于历史,想来还是可以的。

    对百姓广施恩惠,让他们生活安定——不管这种日子是谁带来的,最后肯定也要落一部分功劳到阿斗头上。

    对群臣能听进劝谏,不行滥杀。

    这不是仁是什么?

    “你回去后,跟那李十二郎说,我可以给他们李家大房一个机会。”

    冯永一边思索着,一边摩挲着……

    “大汉后面几年准备开发汉嘉郡与汶山郡,若是他们有意,可以参与进来。”

    汉嘉郡与汶山郡这两郡一南一北,是蜀郡,也就是锦城的西边屏障。

    它们北边有阴平郡,南边有越巂郡。

    越巂郡自不用说,现在已经算是兴汉会的基本地盘。

    至于阴平郡,自北伐以后,诸葛老妖就派了早年跑到汉中投奔马超的白马氐王杨驹,重回阴平,让他收拢羌氐。

    然后又让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帮忙向汉嘉渗透。

    同时用以严格执法的张翼派到南中当庲降都督,

    意图最是明显不过,就是要把一直让蜀地头疼的夷乱彻底解决掉。

    只是这几年,陇右的护羌校尉府就是个吞金怪兽,吞掉了兴汉会能拿出手的大部分钱粮。

    但也正是如此,护羌校尉府才有了萧关的惊世之战。

    而这些年来,大汉权贵也好,转型世家也罢,手头的钱粮基本都已经是投入了北伐,还有消化南中、陇右等地。

    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支持这一做法。

    故诸葛老妖整合蜀中最后一块拼图的想法,进展不是说没有,甚至相对于前汉,速度要快上很多。

    但凡事就怕比较。

    比起这些年大汉的飞速发展,那就显得很缓慢了。

    如今手头里有点闲钱闲粮的,基本也就是剩下那些旧式世家了。

    所以与其让他们有精力有时间时不时地蹦出来添堵,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而且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应当拼齐了。

    正好可以为后面的关中大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李慕听了冯永的想法,有些吃惊地问道:

    “阿郎,那汉嘉与汶山,听说常年还有夷乱,又是蛮荒之地,他们愿意去那里么?”

    当年廖立给了冯君侯一顶“巧言令色”的帽子,后来么,就被流放到汶山种地放羊去了。

    可想而知那里的荒凉。

    就算比不过最南边的云南永昌等郡,但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我答应给他们供应些毛料呢?”

    冯永淡然一笑,“西边不是还有高山上的夷人么?听说高山上常年积雪,那些夷人不是更需要毛料?”

    所谓高山,其实就是后世的横断山脉,再过去就是青藏高原,那里有俗称的山羌。

    “只要他们能从那些高山夷人手里拿到羊毛,这毛料,我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份额。”

    这等生意,需要他们派出族中人手,去汉嘉与汶山打通关系,同时还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在那里立足。

    与以前那种躺在蜀地平原安然吸血的情况比起来,自然是苦了些。

    但若是不想就此沉沦下去,慢性死亡,那就需要他们拿出先辈那种劈荆砍棘,以拓家园的勇气来。

    数百年来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开拓进取之心,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重新来过。

    再加上有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做支援,这些旧式世家中,但凡有点长远眼光的,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做。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宁愿缩在蜀地平原这一亩三分地上吃老本,那也无所谓。

    反正最后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肯定不会是冯君侯自己。

    李慕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目光一闪:

    “他们愿意相信么?”

    不是她吹,以自家阿郎现在在大房那里的名声……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不知道,但肯定可以吓得让人闻之色变。

    “赊嘛!”冯永笑意更浓,“我可以先赊一部分毛料给他们当本钱,反正我不怕他们赖帐。”

    大汉境内,就算是大汉丞相想要从冯君侯手里赖点东西,也要给颗甜枣。

    皇后还想着给塞自家妹子呢!

    能从冯君侯手里白拿好处,也就是冯府里的那一位关大将军,最多再加个张小四。

    李慕听到这个话,亦是忍俊不禁:

    “既然阿郎早有打算,那么妾回去后,就找那十二郎说明白。”

    “嗯。”

    冯永点头,听李慕说起李十二郎,他又记起一事:

    “我听说,前段时间我在萧关那边消息未明时,那十二郎找过你?”

    提起这事,李慕面露厌恶之色:“那李十二郎,明着说妾是李家人,但实际却是在威胁妾,说若是阿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只管直说就是。”

    冯永知道她有顾忌,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说若是阿郎有什么不测,妾不过是冯府上的一个妾室,生死不由自己,到时能保妾的,也就是他们李家。”

    “呵!”冯永冷笑一声,“看来这李十二郎上回吃的教训还不够。”

    “这样吧,你回去跟李家大房说,李十二郎眼光长远,目光独到,这一回,就让他先去汉嘉那边探探路。”

    “汶山那边有个廖立,汉嘉就放个李十二郎吧。”

    冯永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呢,凡事喜欢凑个整。两郡各放一个,这样才算是整数嘛!”

    李慕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心里又甜又蜜:“谢过阿郎。”

    冯永听到李慕这么说,不禁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然后正色地建议道: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无所出,是应该巩固下地位了。不若趁早点生下一子半儿,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李慕脸又红了,目光闪躲,声如蚊呐:“阿郎,这等事情……待夜里再说……”

第0834章 讨好

    两人谈完事情,眼看着灯烛已熄灭,隐隐有亮光从门窗透入,知天已大亮。

    于是冯永便由李慕服侍着起床穿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在守候,得了李慕的吩咐,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收拾完毕后,冯永又请见皇帝,准备辞行离开皇宫。

    阿斗很快在一个小暖阁召见了冯永。

    “冯侯醒了?来,陪我吃点早食。”

    阿斗亲自在门口接见了冯永,并且把他引入里头,很是热情地招呼道。

    冯永目光一扫,发现暖阁里皇后和张星忆皆不在,并没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阿斗又吩咐道:

    “来人,给冯侯上一份早食。”

    然后这才笑着对冯永说道,“与冯侯一样,昨夜里我亦是喝多了,才刚起来不久。”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冯永,“此间,唯有你我二人,冯侯不必拘束,来,快吃。”

    “这早食可好吃了。哦,对了,我都忘了,这都是从冯府那边传过来的手艺。”

    阿斗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主人太过热情,冯永自然不好拒绝。

    再说了,这宿醉难受,正好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这些年来冯永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身材高大。

    虽说学的武艺就是个把式,但也算是半个练武之人,食量比起常人,也算是够大。

    看着冯永吃得欢,阿斗心情也是大好,比起往日都多吃了不少。

    两人吃完后,冯永便向阿斗辞行,准备出宫。

    哪知阿斗听了,却是摇头:“冯侯不需这般着急,皇后让你那位如夫人过来,其实也是存了要见一见她的心思。”

    “故请冯侯在这宫里多呆一会,等皇后见过了你那位如夫人再说。”

    冯永原本看到阿斗自己一个人吃早食,还有些奇怪。

    大汉的皇家不像后世明清那个时候,皇帝吃什么,做什么都有着详细而死板的规矩。

    此时的皇帝,甚至还可以经常摆驾出宫。

    再加上刘备搭建的又是草台班子,江湖义气很浓。

    更是减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

    听张星忆说,张星彩平日里都是陪阿斗吃早食的。

    此时没有看到张星彩,又没有看到张星忆,冯永心里本就有些奇怪。

    听到阿斗主动提起皇后,于是便试探着说道:

    “说起来,臣还想着要谢过陛下与皇后昨日亲自设宴之恩呢,没曾想皇后却是不在。”

    “皇后啊,”阿斗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现在和四娘在隔壁陪着老夫人呢。”

    “老夫人?”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应当是张夏侯氏。

    “是啊,冯侯不是把那夏侯霸带回来了么?可是老夫人的从兄。”

    “老夫人数十年未见亲人,如今骤然得见,那是又哭又笑,又悲又喜,里头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参与。”

    “昨日老夫人不是见过了么?”

    冯永心想这老夫的感情还挺丰富,昨天他刚把夏侯霸带回来,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那肯定是去见老夫人了。

    怎么今天还在哭呢?

    “昨日是老夫人一个人见的,皇后和四娘都在设宴陪大汉的功臣。”

    阿斗一脸的理所当然,“今日皇后和四娘才去陪了老夫人见那夏侯霸,所以又哭了一回。”

    张星彩和张星忆都是在大汉出生,在大汉长大,自家大人又是先帝的铁杆追随者。

    所以真要相信她们对那个从未见过,又是死敌铁杆的舅家有什么感情,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降将哪有大汉功臣重要不是?自然是先犒劳了大汉功臣再说。

    说到这里,阿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前些日子得闻冯侯将带夏侯霸回汉中,不顾劳累,急赶至汉中,翘首以盼。”

    “冯侯,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妙啊!”

    阿斗说着说着,竟是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某种会意之色。

    冯君侯一怔。

    小胖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虽然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但最后一句再配合上你这种笑容,我是真品不出来。

    “四娘已经早到了应当嫁人的年纪了,老夫人为了这事,对冯侯那可是有些微词。”

    阿斗说起此事,当真是有些不胜唏嘘。

    冯君侯听了这话,心头突然有些发虚。

    毕竟耽误人家闺女终身这种事情……虽说吧,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但总是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的。

    面对丈母娘时,天生就处于理亏。

    当下干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阿斗身为皇帝,总是要注意一下身份,再加上下边坐的又是刚立下大功的重臣,自然也不好拿这种事来多说。

    只见他转了个话题:“冯侯此次立下大功,如何封赏,还得等丞相退了东边的曹贼之后再说。”

    “但吾倒还是可以先作主荫了冯侯嫡长子,可为太子舍人,冯侯觉得如何?”

    冯永这等人物,后面相父肯定是要大用的。

    如何用,却不是目前的阿斗所能插手。

    不过从冯永儿女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永一听,暗道那个臭小子身上乳臭未干,就已经是太子舍人,起步比我刚入职的时候还要高。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阵欢喜不已。

    这世人拼死拼活,大多皆是存了为子孙留下基业的心思,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再怎么高兴,冯君侯嘴里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陛下,吾家那小子,不过两三岁,才刚刚学会说话,就给他封了这么一个官,恐怕不太好吧?”

    阿斗哈哈一笑:“年纪小怕什么?吾那个太子,如今还未面世呢。到时让他们两人自小陪伴,不是正好吗?”

    得,看来阿斗是坚信张星彩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的。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是高祖皇帝显灵,又是应大汉复兴的兆头而孕,在这古人眼里,除了象征国祚的太子能有这般应验,还能有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永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当下便行礼道:“臣谢过陛下。”

    听四娘说,冯永极是宠爱冯家的嫡长女,要等她懂事后再给她择人家。

    反正自家孩子也没出生,阿斗倒也不急。

    不过冯家的儿子,却是可以先做做文章。

    听到冯永答应了下来,阿斗极是高兴:

    “那可说好了。冯侯这一身学问,可得好好教给令郎。吾十六岁便与汝相识,想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玩伴,到时父子皆是佳话,哈哈……”

    这小胖子想得倒是挺美!

    冯永也跟着嘿嘿一笑。

    这对君臣在暖阁说了好久的话。

    一个是有心拉近关系,一个是巧言令色,什么话都能接上,当真是越说越投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宫人过来传消息,说皇后与老夫人从隔壁过来,想要见皇上。

    阿斗连忙允了。

    倒是冯君侯,一听老夫人也过来了,立马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心虚。

    只是这暖阁又没有什么后门,哪有他逃走的路?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一会儿,只见张星彩与张星忆两姐妹一人一边,扶着张夏侯氏走了进来。

    待她们给阿斗见了礼之后,冯君侯也硬着头皮,上前给皇后和张夏侯氏行礼。

    “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张星彩含笑点头:“冯侯请起。”

    “见过夫人。”

    张夏侯氏爱女心切,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张星忆现在没人敢娶的状况,身为母亲,对冯君侯那肯定是有微词的。

    不过她刚见过夏侯霸,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多年心愿得偿,再加上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所以此时对冯君侯倒是和悦。

    “君侯多礼了,老身可不敢当。”

    看到张夏侯氏这般态度,冯君侯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瞄了一眼阿斗,暗道小胖子果然说对了。

    一念至此,贼心不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却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他看,盯得冯君侯心里直发毛。

    “都不是外人,坐,皆坐。”

    阿斗很是识机地出来给自己的连襟打圆场。

    “陛下,你是知道的,老身这些年来,一直是少有出府,从不参与这朝廷之事。”

    “只是吾那从兄,不是亲兄,却胜似骨肉之亲。这一回,老身破个例,就是想过来求个情。”

    “不敢多求陛下,只求能给他一条活路……”

    想起当年汉中之战,自己那位叔父(夏侯渊)与从弟,皆战死在定军山,张夏侯氏就是心如刀绞。

    汉魏两国虽说是死敌,但叔父在饥荒之年为了救自己,把亲生儿子都舍弃了,对自己可谓深恩似海,岂能说忘就忘?

    这一回就算是豁出了老脸,也要救下从兄之命。

    哪知阿斗咳了一声,说道:

    “老夫人,这夏侯将军,乃是冯侯亲手所擒,如何发落,还是要问一下冯侯之意的。”

    咦?

    还有这说法?

    冯君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张夏侯氏向他望来,连忙说道:

    “晚辈在月氏城时,就曾与夏侯将军说过,老夫人乃是晚辈的半个师长,这才说动了他前来与老夫人相见。”

    “再说了,在外如何征战沙场,那是将军之事;在内,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

    “如今夏侯将军已由宫中之人接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

    一番话,既捧了张夏侯氏,又捧了阿斗,同时还让人有知进退之感。

    不但阿斗听到“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心里高兴。

    就连张星彩都大是满意。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的话,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侯师从高人,老身何能,竟敢成为君侯的半个师长?”

    冯永腆着脸解释道:

    “南乡学堂那边,有一书,名曰《洛音字典》,乃是教学生下洛音之书,当年晚辈为了编写此书,对老夫人多有请教。”

    “世人皆说南乡有大教化之功,却不知老夫人其实也是出了力的……”

    现在谁不知道南乡的书籍、纸张、印刻等东西,乃是天下第一?

    光是那能免费让人借阅书籍的新华书店,就足以让所有有心向学,却又无甚门道借书的寒门士子感激一生。

    这等大功德,冯君侯居然也能扯到张夏侯氏头上,而且理由无可置疑。

    深知阿郎为人的张星忆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这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连阿母都能哄骗……

    即便是张夏侯氏这等不与世相争的人物,心里亦是生出愉悦之感。

    她看向坐在那里的冯君侯,心里突生出一阵阵的后悔:

    当初那丞相夫人说亲时,若不是自己犹豫,此时这位名满天下的年青君侯,早已是四娘的完美夫婿矣!

    唉,悔不当初,不听三娘劝啊……

    不过她终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物,很快就压下心里的念头,再次转向阿斗:“陛下……”

    阿斗早就得了自家皇后的枕头风,哪有不应之理?

    然后又让人传夏侯霸进来。

    哪知夏侯霸虽与张夏侯氏相认,却是心怀魏国,见了阿斗,不拜不趋,昂首而立。

    阿斗年纪虽不大,但常年在相父的强压下,心理承受能力却是不小。

    兼之其生性仁厚,对夏侯霸的失礼倒也没太过在意。

    反而宽慰道:“卿父乃是亡于两军交战之中,非吾先人所手刃。”

    说着又指了指张星彩,“皇后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故我亦算是夏侯氏之姻亲。”

    “今日在座,皆非外人,不论国事,唯论私情,夏侯将军不用如此。”

    夏侯霸听了,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他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冯君侯亦是在座,心中微微一惊:

    “刘禅言在座皆不是外人,莫不成这冯永亦与刘家有什么关联?”

    冯君侯倒是主动地对他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笑容:“夏侯伯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夏侯霸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说与从妹是他的半个师长,倒也算不得外人。

    他自以为想通了关节,虽没有否认冯永的称呼,但却是不想给此人好脸色:

    “老夫却是不想见到你。”

    毕竟败军之将啊,还是晚辈,羞也,愧也!

    他却是没有想到冯永对他的称呼把在座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张夏侯氏,有些惊骇地看向冯永:冯明文何时与自家从兄有了这等关系?

    冯永对夏侯霸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是嘿嘿一笑。

    胜利者总是要有风度一些嘛。

    再说了,这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0835章 世道变了

    对于夏侯霸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冯永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

    “夏侯伯父,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反之,有失则有得。”

    “若不是你我在月氏城相见,只怕你此生,再无有机会到令尊与令弟墓前,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闷哼一声。

    这个冯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这一番话下来,不阴不阳的,让人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反驳则是不孝不悌,不反驳却又让人如同吃了一只蝇子,想吞吞不下。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提起这事,不由地感慨一声:

    “我亦多年未曾去叔父与五郎(即夏侯荣,与夏侯渊共同战死在军定山)所葬之地,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冯永一听,连忙接口道:

    “老夫人但请放心就是。我自到汉中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去清扫,那里方圆半里之内,不让人割草拾柴。”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夏侯氏,就连夏侯霸都惊异地看过来。

    “冯侯,这,吾竟不知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当要面谢冯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激动道。

    冯永哪敢接张夏侯氏这一礼,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莫非忘了,早年我来南乡,与四,咳,四娘常有书信往来,老夫人也曾借四娘之信,托晚辈去定军山看看那夏侯老将军之墓。”

    自古讲究死者为大。

    再说了,夏侯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此时在张夏侯氏与夏侯霸面前喊一声夏侯老将军,不算是失礼。

    而冯永让人照看夏侯渊的墓地,那也是有缘由的。

    南乡是刘备封给张飞的食邑。

    当年冯君侯的身份远不如今日,为了能在南乡顺利开拓事业,上到张夏侯氏,中到皇后,下到张星忆,无不用心打点一番。

    当时张星忆的年纪还小,冯永又与张星忆有书信往来,张夏侯氏生怕两人之间越了什么规矩,于是对这书信管得倒是挺严。

    她借了张星忆给冯永的书信,托冯永去看一下夏侯渊之墓,其中未必没有提醒冯永注意在信中言辞之意。

    只是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防得住小时候的女儿,却是防不住长大后的女儿。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的一句无心之托,冯永竟是默默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闻此事,心里的感激之意不可以言语表达,同时对当年没有让四娘与冯永定亲的悔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五味杂陈之下,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只见她哽咽道:

    “老身……谢过冯侯!”

    夏侯霸亦是面色复杂,最后对着冯永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冯永连称不敢。

    其实他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说大汉仍有女子亦能袭爵的规矩,但黄舞蝶并没有继承黄忠的爵位。

    但刘备为了纪念黄忠之功,把定军山那一片山泽耕地划给了黄家,让黄舞蝶后半生也有个安身之地。

    所以黄舞蝶在冯永来汉中前,乃是名副其实的汉中首富,而且还是女首富。

    而冯永到汉中后,黄舞蝶就是前期以钱粮入股的几个原始股东之一。

    后来么,兄长想要划她家的一丢丢地方出来,那也叫事?

    让府上的佃人每年去清一下墓地周边的芳草,那就一句话的事情。

    张夏侯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她只当冯君侯是重情重诺,心里对冯君侯那点点不快早不知丢哪去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愧疚:冯侯与四娘之间的错过,究其根本,实是我造成的,怪不得他,唉……

    冯君侯见张夏侯氏与夏侯霸这般模样,连忙热心道:

    “老夫人与夏侯将军难得来汉中一趟,这几日不如就选个好日子,去定军山一趟?”

    张夏侯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便知会那边一声。毕竟……咳,那里算是黄家的地方……”

    此话一出,张夏侯氏倒没什么反应,夏侯霸一听这“黄”字,便是暗恨咬牙不已。

    阿斗在旁边听到这里,心里越是奇怪:这冯明文,怎么对这事这般上心?

    这娃子老实,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后,悄悄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阿斗果然转过来看张星彩。

    张星彩看了一下冯永,然后又对着阿斗略一点头。

    意思很明白:冯永看起来自有主张,陛下且安心看着就是。

    阿斗素知自家皇后智谋过人,当下回了个明白的眼色,便安然不动。

    倒是张星忆,坐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但视线却在冯永与夏侯霸之间来回扫动,眼珠骨碌地转个不停。

    夏侯霸哪里想得到,那冯永、皇后、张星忆三人,对他来说虽是后辈,但竟无一人是省油的灯,皆是心思过人之辈。

    唯一的老实人阿斗,因为有皇后罩着,竟也是不露破绽。

    再加上有张夏侯氏的真情流露,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其他?

    再说了,他愿意来汉中,一小半是为了自己这位从妹,一大半是为了去父亲和五弟的墓前祭拜。

    此时听到冯君侯这般有心,当下便也应下来,到时一齐去定军山。

    冯君侯一看夏侯霸答应了,嘴刚一咧开,然后马上又收起神情来假正经。

    妈个鸡的,老子前后被人夹击时,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汉中,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想抢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头,怂恿胡遵反水。

    不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你如何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张夏侯氏这两天来情绪连续波动太大,她本就是为了给夏侯霸求情而来,如今得偿所愿,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倦。

    皇后见状,便与张星忆扶了她去休息。

    张夏侯氏不在,夏侯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一会儿,皇后安排好张夏侯氏后,终于正式召见了李慕。

    这一通折腾下来,冯永这才能赶在日头落山前,辞行了阿斗,准备出了行宫。

    哪知他刚被宫里的小黄门送出宫门,刚转过宫墙无人处,突然就有人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好你个冯文和,居然敢拿那死去的夏侯渊来算计夏侯霸!”

    冯君侯听到这话,立马吓了个魂不附体!

    今日好不容易才讨得那位丈母娘对自己改变一丢丢看法,要是这个话被她听了去,只怕自己的形象比以前还要崩塌。

    他脖子“嘎嘎”地转过去,发现说这话的,却是个古灵精怪,面带狡黠笑意的女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四娘,莫要胡闹,我岂是那等人?”

    张星忆“呸”了一声:“你是何等人?岂能瞒得过我?常人只道心狠手辣小文和,可没听说过古道热肠冯郎君。”

    古道热肠乃是南乡流行的侠义小说常用之语,由此看来她可没少看那侠义小说。

    “我还谷道热肠呢!”

    冯君侯看到四娘轻嗔薄怒的模样,当下就是嬉皮笑脸地一笑:

    “外人说我,那我是无奈何,四娘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跟着那些人这般说呢!”

    张星忆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就是一甜,轻踢了他一脚:

    “我偷偷出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对那夏侯霸存了什么念头,总是要念及一下阿母。”

    “阿母几十年来今日才重新得见夏侯家的人,视那夏侯霸如亲兄长,你到时可别让夏侯霸误会了她。”

    冯永笑道:“四娘且放心就是,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改变对我的看法,又岂会做那不知轻重之人?”

    “那就好。”张星忆听到这话,这才放心,转而看向旁边的李慕,“这一回,你家的如夫人可算是出风头了。”

    “先是丞相召见,然后又是皇后召见,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难道以前就有人敢欺负她了?”冯永知她这是在日常吃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哪知张星忆闻言,当场就是呵呵:

    “以前她是有你冯君侯挺着,明里是没有人敢说,但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相信她能这般风光下去?”

    她这一番话当着李慕的面说出来,竟也是不怕得罪李慕。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慕,她被皇后召见以后,脸上的欣喜就从未消失过。

    此时对张星忆这番话似乎是不甚在意,喜色一直未变。

    “但经过此事,那就是相当于朝廷认可了她的地位,她这辈子,可就算是立稳脚跟了。”

    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星彩一定要正式召见李慕。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都是沾了男君的光。”

    李慕看向冯永时,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出来,眼中闪着炽热。

    “倒还是有自知之明。”

    张星忆点头,“也不枉特意给了你这份恩典。”

    天气那么冷,冯永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不由地用手擦了擦,似乎是冒汗了?

    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以为是自己立下大功,所以恩泽妻妾。

    没想到还有未入门的小四在妾室面前施威,以防妾室骤得恩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这一层。

    “这一回,大汉的不少女子,只怕也要感谢阿郎呢。”

    张星忆点了一下李慕,又转过来对着冯永柔声说道,“即便是妾,以后也不用怕别人说妾掌校尉府机要是牝鸡司晨。”

    “什么意思?”

    冯永才想通一层,没想到张星忆又对他说起另一层。

    想起前头所提起的大汉丞相,冯永猛然清醒过来:这诸葛老妖能亲自参与的事情岂是那般简单?

    果然只见张星忆脸上露出跟李慕一样欣喜之意。

    只是她看到冯永如同呆子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忍不住地踢了冯永一脚:

    “你这人,平日里深谋远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傻子了一般?”

    “阿郎以前不是常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如今丞相皇后亲自召见南乡幕娘子,不但是认可了她,甚至也是认可了南乡的女子当家之事。”

    “想当初,阿郎因为南乡女子当家之事,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诟病,现在有了朝廷的认可,谁还会拿这个放到台面上说阿郎的不是?”

    “经过此事,以后不拘是南乡、越巂、校尉府,其他地方的女子只要有能力,亦出来做事,亦或当家,那就会越来越多。”

    “阿郎这些年来,所谋之事,不正含了这一个么?如今得所愿,怎么反而迷糊起来了?”

    卧槽!

    不过就是召见我家妾室而已,你们玩政治的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心真脏!

    冯君侯听到张星忆这番话,顿时震惊无比:我难道还是太年轻了?

    只是想起这毛纺工坊委实是暴利无比,偏偏织工绝大部分只能用女工。

    如今不拘是朝廷,还是那些权贵,转型世家,都迫切需要给女子一个地位和名份,以便让她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工坊上班。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现在你总不能让男人进入工坊纺织吧?

    那谁去服兵役打仗?

    谁去耕作种地?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突然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此事,你们更要谢你们的大姊。”

    冯君侯感慨一声,“此次萧关之战,当推她首功。”

    “这一战,证明了谁言女子不如男之说,她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张星忆没有听出冯君侯话里的陷阱,只见她点头赞同道:

    “天下就一个关阿姊,也只有一个冯郎君。”

    “阿姊也说了,若不是关阿姊在萧关一战立下大功,朝廷还未必能下定决心推行此事。”

    “所以天下也幸好有这么一位关阿姊,有这么一位冯郎君……”

    外人不知道萧关之战的详情,皆道是冯君侯之功。

    但朝廷的各位大佬,又岂会不知关家四郎是谁?

    倒是冯君侯,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他先是悄悄地握了一下李慕的手,然后这才问道:

    “这慕娘终究是妾室,妾室掌家业,在外人看来,未免是以妾凌妻的嫌疑,难道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若换作以前,只怕天下汹汹,不知要把朝廷编排成什么样。”

    “不过换了现在,要么是有人装作看不见,要么是有人替朝廷去辩解。”

    “这等事情,只要有人争论就行,让他们去逞口舌之快,我们自做我们的……”

    想起后世的资本炒作,冯永心道果然资本的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不过舆论的阵地嘛,自己不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现在自己是站在资本这一方,自然是对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乐见其成。

    “世道开始变了啊……”

    “呸!从你去了南乡之后,世道就开始变了!”

    张家小娘子一口拆穿了冯君侯的假惺惺,“不对,应该是从你出仕开始!”

第0836章 且同归,且同归

    与张星忆说了这么些话,冯永心里却是别有一些感动。

    他知道,张家小娘子就是担心自己一时想不到这些事,所以才特意偷偷溜出来提醒自己。

    心里正在自恋地想着美人情深,哪知张星忆却在临走前,却是踮起脚,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道:

    “你可别忘了自己昨夜,当着陛下与皇后的面,应承了我何事。”

    冯永一愣,暗道我昨日应承了你何事?

    他转过头去,正要问个清楚。

    哪知张星忆却是狡黠一笑,不给他问明白的机会,直接一蹦一跳地走了。

    冯永自知自己有酒后有点爱胡咧咧的小毛病,可是最多也就是吹个牛什么的。

    只是想起张星忆昨走时那一笑,冯君侯心里就是有些发毛。

    本以为是想让吾酒后失德,没成想却是让吾酒后失言。

    也不知是我想得太多,还是对手想得太少。

    冯永左思右想之下,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自己昨日酒后究竟说了什么话。

    想起张星忆那狡黠一笑,想来她定是有心设计,她若是故意不说,自己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昨日在场听到的还有两人,一个是阿斗,一个是皇后。

    找皇后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想起那个憨厚的小胖子,冯君侯心里就禁不住暗暗盘算:此事说不得还是要从阿斗嘴里套出话来……

    大不了到时候塞点好处?

    虽然汉中东边的曹贼未退,但大汉高层的几位大人物还有心情在这里勾心斗角,那就已经表明汉中大局已定。

    事实上,这一次曹魏进犯汉中,在曹睿与曹真的秘密计划里,司马懿这支偏师,就是为了吸引汉军主力。

    在子午谷的疑兵被发现后,司马懿就要拖住汉中的汉军,不让他们增援陇右,乃是最为凶险的一路。

    谁知意在陇右的曹真主力被冯永大破于萧关下。

    唯独司马懿从西城逆水而上,一路斫山开道,水陆并进,顺利到达汉中,甚至还攻占了新丰县等地,取得了小胜。

    虽然一直没有与子午谷那边没有取得联系,但司马懿只当是汉中连日大雨,所以曹真失期。

    浑然没有想到,这是曹睿与曹真一起布下的大局。

    而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局中的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

    得知诸葛亮亲自领军前来,司马懿心里不禁就是有些进退两难。

    他倒不是怕了诸葛亮。

    毕竟司马懿自己领军的时间要比诸葛亮长得多,而且在独自领军之前,他就一直在军中出谋划策。

    而诸葛亮唯一能拿得出的战绩,也不过是一个陇右之战。

    故对于诸葛亮,司马懿即便是没有看轻,但亦不会太过害怕。

    他犯愁的是,皇帝让他从东边领军伐蜀,与大司马汇于汉中。

    如今大司马久未知消息,而汉军主力又向己而来。

    那自己是应当继续停留在此处等大司马消息,还是退回荆州?

    若是继续停留,看那诸葛亮亲领大军前来,只怕大司马已然失利。

    但若是没有陛下旨意的情况下,见敌而退,到时只怕要落人口实,说自己望风而逃,畏蜀如虎……

    正在犹豫间,突有部将进入帅营,奋然请战:

    “大将军,那蜀虏大军前来,不若让末将前去先挫他一番锐气。”

    司马懿闻言,当即舒了一口气:“有牛将军在,却是解了吾一番心事。”

    他心里想着,若是能派出先锋,先折诸葛亮锐气,吾进退之间,则有更大的余地。

    于是派了一部人马给牛金,让他前去试探虚实。

    同时司马懿又抓紧时间,往子午谷那边加派不少人马,探听消息。

    子午谷的起始之处,与汉水相交。

    而司马懿又是沿汉水西进。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居然一直没有探知到子午谷那边的消息,这让司马懿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牛金自忖一身勇武,领军前行,半路上与汉军先锋相遇。

    两军交战之下,竟是被对方打得大败。

    看到牛金领着残兵,狼狈不堪地败退回来,司马懿大惊:“那蜀虏是先锋是何人,竟是这般厉害?”

    “听那蜀将自报名号,说是魏延。”

    牛金羞愧满面地回答。

    “魏延?原来竟是此人,那就怪不得。”

    司马懿叹然,“此人受刘备所重,镇守汉中近十年,自是有过人之处。”

    早先他就已经猜出曹真失利,而如今自己再折了一阵,司马懿终于开始心生退意。

    毕竟自己是逆水而上,粮草运输不畅,若是没有其他大军接应,那就算是一支孤军,而且还是进入敌境的孤军。

    就在这时,早先派往子午谷探听消息的哨探终于传回来了消息:

    子午谷大军已退。

    也有人说,子午谷不过是疑兵而已,如今已被蜀人识破。

    其实大司马领军前往萧关,被冯永大破之。

    特别这后面一个消息,如今汉中传得沸沸扬扬,就连打柴的樵夫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哨探这才能得知。

    司马懿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吾几陷死地矣!”

    当下连忙让人收拾行装,连夜上船,全军顺着汉水退回荆州。

    他逆水而上困难,但顺水而下却是容易之至。

    当真是如同一只入水的老龟,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待诸葛亮的大军到达新丰县,见到的,只有那凌乱不堪的营寨。

    “丞相,看这营寨模样,那司马懿定是闻风而逃,必无战意,何不趁胜追击?”

    魏延挫了牛金,正是战意昂扬之时,心道这等大好情况,岂有不追之理?

    诸葛亮却是摇头:

    “司马懿乃是精于领军之人,这营寨之乱,未必不是故意为之。”

    “再说了,我等若是轻易追之,无足够船舟不说,这汉水顺流下易而逆水上难,大军到时只怕难返。”

    魏延听了,又道:

    “不须全军追之,丞相只让吾领一支精兵前往,即便司马懿有备,有丞相在后,亦是不怕。”

    诸葛亮再次不许:

    “如今大汉已经算是大获全胜,这司马懿顺流而下,追之不易,即便能追上,只怕也不过是尾师。”

    “胜之不足以影响全局,若万一那司马懿有什么布置,让魏将军折了锐气,却是不美。”

    魏延连遭诸葛亮拒绝,心下怅然。

    出得营帐后,不禁仰天长叹:“丞相怯矣!只恨吾之才不能尽用。”

    随军长史杨仪一直与魏延势若水火,方才在营中看到魏延脸上有不忿之色,知其心有不满。

    他早知魏延有口无遮拦的毛病,于是趁机悄悄跟随出来,躲在偏僻处偷听。

    果然听到魏延说出这等话来,心头大喜,连忙又跑回去说与丞相听。

    诸葛亮不止一次听杨仪说过魏延有不敬之语,此时再听到他旧事重提,心里不由有些不悦。

    魏延也好,杨仪也罢,这两个人,一个勇武有余而桀骜不顺,一个才干过人而不能容人,实是让人有些烦恼。

    “魏延之事,吾早已有计较,自不必威公多言。军中粮草一事,威公可清查完毕?”

    诸葛亮听了杨仪进馋魏延之言,没有过多地表态,只是问了一句。

    原历史上,季汉人才凋零,诸葛亮虽知两人品性有亏,但终究是看重其才,有些事情,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像现在,某只土鳖横空出世,上马治军,下马抚民,文武双全,才冠大汉。

    行事不拘世俗常情,娶了个虎女,还能把她培养成为将帅之才。

    更别说带着季汉后期的大部分人才提前亮相。

    前有柳隐力拒张郃,后有赵广三千破敌,张嶷、句扶等人亦是屡有战功。

    还有王平、姜维等人,再加上大汉原有的一些宿将,可谓是人才辈出,不惧后继无人。

    故大汉丞相对魏延杨仪两人的容忍度要比原历史低。

    吾有冯明文姜伯约足矣!尔等若是能安分守己便罢,若是不能,难不成吾还不能罢之?

    杨仪听了,知其是在提醒自己的主要职责是协助丞相处理军中之事,不应当把手伸得太长。

    当下只得唯诺几声,不敢再多言。

    建兴八年最后几日,大汉丞相驱司马懿出汉中,至此,蜀魏这一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时间进入建兴九年,大汉丞相班师回南郑,大汉天子率汉中百官相迎,冯永位百官前列,与天子共迎丞相。

    诸葛亮见天子亲迎,不敢托大,连忙下车:“老臣微末之功,何敢劳天子出城?”

    “相父在前方为国征战,方才有吾安坐后方。如今相父得胜归来,吾亲迎又有何不可?”

    进入一月后,汉中因为是盆地,所以天气转暖还是比较快的。

    阿斗没有穿羽绒服,仅是里头衬了厚厚的细绒毛衣,倒也不觉得冷。

    不过他知相父年老怕冷,所以还是准备了一件又长又厚的羽绒服,亲手给相父披上。

    与当年相父征战南中归来所做的一样。

    诸葛亮推却不过,只得让阿斗披上,但却又说道:

    “论起为国征战,有冯君侯立下的惊世之功在前,老臣如何敢当陛下之言?”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冯永身上。

    虽说冯君侯被天子放到百官前列,心里就已经有所准备,只是被大汉丞相就这样提溜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相……呃,丞相言重了,我哪有什么惊世之功,不过是将士用命罢了。”

    冯君侯有些紧张之下,差点跟着阿斗喊了相父,幸好及时改口。

    “将士用命,那也要将帅指挥有方才行,冯侯不用这般自谦。”

    诸葛亮捋了捋胡须,慈祥地看着冯君侯,温声说道。

    “对对对!冯侯指挥有方,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方有萧关惊世之功。”

    阿斗连忙附和丞相的话说道。

    小胖子,你又来了。

    除了“对对对,是是是”,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

    “陛下和丞相过奖了!”

    冯君侯脸上明明带着笑容,但嘴里却仍是不断地谦虚。

    “护羌校尉府精兵冠绝天下,萧关一役后,冯侯威名震关中,大汉中兴有望矣!”

    大汉丞相看到此子经过这些年的磨练,又当上了父亲之后,终于变得稳重起来,心里极是高兴。

    只见他上前拍了拍冯永的肩膀,满脸欣慰说道。

    看到丞相在众人面前对冯永做出这等亲昵,不少人皆是暗暗心惊:

    早就听说丞相对冯文和视若弟子,此时一见,果真如此。

    冯永连忙道:“丞相言重了,永不过有尺寸之功,当不得如此赞誉。”

    此时丞相近在咫尺,可以看到,虽然丞相精神不错,但容貌却又是比在陇右分别时,苍老了不少。

    虽说诸葛亮坑了他很多很多次,他心里一直诸葛老妖诸葛老妖地叫,但其实他也是知,对方是很看重自己的。

    再加上黄月英与关姬的关系,他也视诸葛亮如长辈。

    此时看到诸葛亮的苍老面容,心头亦是微微一酸。

    “丞相,外头太冷,还是先回城再说吧?”

    “是啊是啊,我与冯侯年轻,相父比不得我们,还是先回城里再说。”

    阿斗这个应声虫很是合格,甚至还上来亲手搀住相父。

    诸葛亮禀守君臣之礼,哪敢让天子这般做?

    只是也不知怎么的,阿斗却是铁了心一般,一定要亲手把相父扶上车撵。

    冯君侯站得最近,看到两人这般互相谦让,心道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喝多久的西北风。

    当下连忙说道:“古有周文王尊太公望为太师,载与俱归,今有陛下尊丞相为相父,扶与车撵。”

    “此所谓君明臣贤,陛下与丞相不必再让,且同归,且同归!”

    阿斗听到冯君侯把他比拟周文王,顿时满脸红光,连连说道:

    “对对对,请相父与吾同归,同归!”

    大汉丞相曾自诩管仲、乐毅,再加上大汉中兴有望,嘴里虽不敢比太公望,但得了冯君侯这么一个好口彩,心情不禁也是微微有一些激荡。

    于是也不再矫情,与天子同乘车撵回城。

    倒是群臣,听得冯君侯这么一番话,再看到天子与丞相同车,有人心里暗暗吐槽:

    这巧言令色冯郎君,今后只怕要改成巧言令色冯君侯了。

    别说是天子,就连丞相都能被说动,这巧言令色能,天下有谁能与之相比乎?

第0837章 大丈夫

    司马懿被赶出汉中,意味着大汉不仅在这一场大战中没有失去一寸土疆土,反是扩展了边境。

    时隔三年后,大汉再次对曹贼取得了大胜。

    这一回,大汉的底气比起上一回要足得多,朝廷竟是破例开了一个月的酒禁。

    这是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甚至可以说是季汉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阿斗在行宫里大宴群臣,君臣同庆。

    若不是东风快递早就有准备,从南中与锦城那边紧急调了一批酒过来应急,只怕这宴会,连酒都没几坛。

    宴席过后,朝廷论功行赏,自然是以护羌校尉府赏赐最重。

    校尉府将士,赏赐各有差。

    特别是赵广,不但如愿以偿恢复了将军号,比起以前丢掉的那个更加威风:骁骑将军。

    而且还得封关内侯。

    这个封赏一出,不说别人,就连冯永都觉得有些过重。

    封将军号可以理解,但晋关内侯,却是有些滥赏之嫌。

    “你如今好歹也是朝中重臣,又是天下名将,更别说谁不知那赵二郎最是听你的话?”

    “这滥赏不滥赏,只要你提一句,谁还敢不当一回事不成?”

    连续数日的宴席,大汉丞相都算得上是宴席的主角之一。

    所以酒喝得不少。

    此时的他,脸上有些疲倦之色,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听到冯永提出的疑问,也懒得睁开眼看他,没好气地说道。

    “啊,我提出来?不太好吧?”

    冯永有些迟疑道,“再说了,我自己的赏赐还没下来呢……”

    诸将士的奖赏都已经落定,唯有冯永,暂时还没有音讯。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回,冯君侯的功劳委实是有些大。

    丞相这才回到南郑没多久,再加上这些日子又不得空闲,怕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赏冯君侯。

    冯君侯心里寻思着,若是我提出来,赵广的封赏太重,那我还没下来的封赏连跟着被砍一刀怎么办?

    大汉丞相听到冯君侯这话,终于睁开了眼,怒其不争地看着他:

    “所以你有话就不能好好?非要拿赵二郎来做妖?”

    冯君侯被丞相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地有些讪讪:

    “我这不是担心陇右那边么?这封赏早一日下来,我也好早一日回去。听说赵老将军的身体不太好,去年冬日里患了两次风寒……”

    虽说是借口,但冯永担心赵云的身体也是真的。

    年老体弱,就容易得病。

    赵老爷子本是常年练武,身体的底子应当说不错。

    再加上身为将军,起居条件也不会差。

    但在这等情况下,居然还会得风寒,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

    在此次汉魏大战中,若自己是陇右都督,在得知萧关大捷,同时西平那边大局已定的情况下。

    肯定是趁他病,要他命,带着王平和柳隐翻过陇山去汧县那里看看。

    有便宜就占,没便宜也要吓吓那帮从萧关跑回来的残兵败将。

    万一曹真被吓破了胆,弃城而逃呢?

    虽说概率不大,但总还有那么点点希望的嘛。

    战阵上的事,谁能说得清?

    但赵云因为身体原因,只能是坐守冀城,以稳为主。

    “你也知道子龙身体不好?”诸葛亮提起这事,脸上也是有些忧虑,“那你还说赵家二郎的封赏太过?”

    冯永一怔,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丞相的意思是……”

    诸葛亮不答,却是问起了另外一事:

    “凉州四郡那边如何了?你布置了那么久,是否可以收尾了?”

    “差不多了吧,”冯永点头,“不过萧关一战后,校尉府的将士伤亡不小,只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凉州那边。”

    “陇右又不是只有一个校尉府,不还有一个都督府?”

    诸葛亮“啧”了一声,“再说了,你校尉府这一次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这收复凉州的功劳,且就让给都督府吧。”

    按理说,校尉府主要负责经营凉州,都督府是随时东进关中。

    如今阴差阳错,冯永先把关中魏军给干翻了。

    在确定关中魏军再也无力威胁陇右之后,凉州那就是被煮烂在锅里的肉,想什么时候下筷就什么时候下筷。

    很明显,大汉丞相心里很着急,想着要快点吃下去。

    “哦,那个我无所谓。”冯永点头,大方地说道,“反正都是为大汉出力。”

    护羌校尉府没有个一到两年时间,根本没办法恢复巅峰战力,本来就没有余力再去出兵凉州。

    所以大汉若是真要在今年对凉州有想法,陇右都督府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到时还得要你校尉府那边帮忙,毕竟凉州那边的布置,都是经校尉府的手。”

    诸葛亮提醒道。

    “没问题。虽然现在校尉府的将士没办法出征,但派点人手还是可以的。”

    锦上添花的事,多做点没啥坏处。

    诸葛亮赞许点头:“倒是比以前有格局了,这样的话,把凉州放到你手里,也可以放心。”

    听到丞相的称赞,冯君侯嘿嘿一笑,然后突然觉得不对:“凉州?”

    “是啊,凉州。”诸葛亮叹气道,“这凉州重归大汉之后,总得有个刺史吧?子龙身体不好,到时要回汉中休养。”

    “到时最适合这个位置的,除了你,别无他人。”

    所以这凉州收复之战极有可能就是送给赵老爷子完美收官之战?

    冯永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赵云要退居二线了,准备让出位置,所以给赵广的封赏带了一部分补偿性质。

    不过冯永听出了丞相话里更深一层意思,即便他久经风浪,亦是被震得心头怦怦直跳。

    “丞相,我记得,凉州刺史不是早就有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魏老匹夫当年可是遥领凉州刺史的。

    “我大汉不是吴人刚誓盟不久么?天下这么多州,并州冀州幽州的,到时再给他换一个就是。”

    诸葛亮淡淡地说道。

    实领和遥领能是一回事?

    “那吴将军呢?”

    冯永嘴里所说的吴将军,就是吴懿。

    陇右之战后,在冯永的设想里,陇右都督共有三个人选。

    一个是赵云,一个是魏延,还有一个就是吴懿。

    不管怎么看,吴懿也比自己更有可能。

    毕竟有外戚身份加成,而且又是东州派的几个代表人物之一,资历也不是冯永这等后进之辈所能比的。

    “吴将军啊,确实是个合适人选。”诸葛亮点头,“只是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总是要留个信得过的人看着。”

    “哦,这倒是。”

    冯永想起李平以中都护身份署锦城那边的丞相府诸事,想来不可能让他再染兵权。

    所以吴懿领军守锦城,还当真离不开。

    私下里两个人,大汉丞相又有心培养冯永,所以把话讲得明白一些。

    “更何况,原本留守锦城丞相府的张君嗣,在两个月前病逝,蒋公琰现在才刚刚接手留府长史,只怕压不住那李正方,所以吴将军就更不能离开锦城。”

    张君嗣就是张裔,乃是锦城丞相府的留府长史。

    丞相进驻汉中后,就是由他代行相府政务,深得丞相所重。

    “张长史去了?”

    冯永骤闻这个消息,就是吃了一惊。

    他与张裔并不相熟,而且这几个月来他的注意力都是放在曹贼身上。

    再加上现在帝后皆在汉中,锦城那边处于大后方,又一直无事,所以倒是少有留意。

    “三年前张君嗣来汉中与我相见,就曾对吾说,他任这丞相长史一职,昼夜接宾,不得宁息,经常疲倦欲死。”

    诸葛亮脸上露出有些哀伤的神情,“当时我只道他是说笑,没曾想竟是让他积劳成疾……”

    “还是李德昂(李恢)看得开啊,察觉到身体不对,便力辞庲降都督一职,跑到汉中专心调养。”

    “前些日子吾经过南乡,看他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诸葛亮说起这些老臣,便有些收不住话题:

    “张君嗣一去,我就想起子龙也曾来信,言及自己身体,说是有些不如从前。”

    “故我便想着让他也学一学李德昂,到南乡那边养养身子。”

    冯永一听,心头先是一动,然后脸色再一喜:

    “若是赵老将军愿意到南乡调养身子,永自是扫榻以待!”

    到时候哄得老爷子开心了,让他去讲武堂那里讲讲往事,随便掏一点真货出来,也够那帮学生军学的了。

    诸葛亮岂会不知冯永打着什么主意,。

    前些日子他经过南乡,还特意去见了李恢,知其现在在干什么勾当。

    “子龙是去那边休养,可不是去给你教学生的。”

    大汉丞相提醒道,“若是你敢让他累着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明白我明白,”冯永点头,“只是这人老了,总是爱回忆往事,到时候我派几个学生去服侍老将军,陪他说说话,总可以吧?”

    “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说。”

    这有啥不愿意的?

    冯永不以为意地想道,又不是让他教我的学生们赵家枪法。

    再说了,我教给赵广的东西还少吗?

    我不过是让老爷子讲一讲往事,有啥不能说的?

    大汉军中第一人啊,想想就让人兴奋。

    “算了,这是你与子龙之间的事,我也不多说,还是说回正事。”

    诸葛亮敲了敲案几。

    “正事?啥正事?”

    冯君侯现在满脑子想着如何安排赵大将军,随口回了一句。

    惹得大汉丞相顿时怒目以视。

    “哦,哦,对对,我忘了,正事。这凉州刺史……”

    冯君侯连忙补救,然后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其他合适人选了。

    但他仍有最后一个顾虑:“丞相,我怕的是,我的年纪太浅……”

    “怕什么?军中讲的是军功,讲的不是谁年长!”

    诸葛亮对冯君侯这等落后思想批判了一番:

    “当年高祖皇帝筑高台拜淮阴侯为大将时,淮阴侯也不过二十有六。”

    “你比不过淮阴侯,三军统帅做不得,难道连个刺史也做不得?”

    大概是觉得这小子推三阻四的,丞相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要真觉得自己做不来,那我亦不勉强,换个人来就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冯君侯哪有不应之理?

    但见他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别介啊丞相,我做得,我做得!”

    “真做得?不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冯永连忙又摇头。

    大汉拢共就两州,丞相领益州牧,现在让自己做凉州刺史,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凉州刺史不比他处,乃是用兵之地,总得给你名号,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如就领个平西将军吧……”

    只听得丞相又开口道。

    还有?

    冯君侯身子晃了晃,砸下来的惊喜已经把他砸得眼冒金星。

    赵广的骁骑将军听起来很牛逼,但也只不过是个杂号将军。

    但这平西将军不一样,听起来可能没那么牛逼,却是个重号将军,位列上卿!

    只见冯土鳖咧嘴傻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妈的,这换了后世,怎么着肩上也要扛光板再加一颗金星吧?

    不行,回去老子就让李慕做套军服!

    “做了凉州刺史,当上平西将军,那这爵位……”

    大汉丞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冯君侯。

    还有吗?

    冯君侯抹了抹嘴角流出的口水,瞪大了眼。

    “就暂时不动了。”

    好吧,不动就不动。

    当个亭侯挺好……

    “爵位虽说暂时不动,但你府上可以抬三位媵妾……”

    今天丞相说话转折过多,冯君侯一个不防,就是猛然咳嗽起来。

    “知道你疼你府上的那些妻妾,但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诸葛亮看着冯君侯那没出息的样子,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我这叫激动?

    也不对,没错,我确实很激动。

    可是我这种激动和你所想的激动不一样!

    要是关姬知道自己拼死拼活赚来的军功,最后便宜了府上的妾室……

    也不算是便宜妾室,准确地说是便宜了自己……

    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

    到时不知道冯家大妇会不会有烧了冯府的念头?

    毕竟媵妾不同于普通的妻妾。

    规格最高的媵妾是亲姐妹同嫁,姐为妻,妹为媵妾。

    中等的则是同宗族姐妹同嫁,最低的则是侍女陪嫁。

    媵妾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等等。

    说白了,媵妾就是后备正室。

    万一正室出了什么事,媵妾就是法定的正室候选人。

    这种制度,从战国到现在,在贵族阶层都非常流行。

    史上赫赫有名的芈月,最初就是以媵妾的身份与姐姐一齐嫁入秦国。

    若是这一回,朝廷允许冯府抬举媵妾,那就算是正式公开承认自己那两位妾室的地位。

    不过也难怪。

    李慕不说,单单是这些年来抑制粮价,同时又往前方调运各类物资,其功劳就足以比得上军功。

    至于阿梅,医学院里头的医学宝典,纺车,弩车,抛石车等等。

    哪一样没有她的功劳?

    但位置有三个呢……

    冯君侯突然小小地遐想了一下。

    “还有你的嫡长子……”

    这大概就是封妻荫子吧,不过冯君侯已经不在意了。

    他在发愁回去怎么跟关姬交代:这冯府的妾室只有两个,怎么朝廷给了三个位置呢?

    总不能是张小四的吧?

    可是张小四也不可能当妾啊!

    想着想着,他自己也迷糊起来。

    丞相看此人突然心不在焉起来,似乎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当下也懒得再说,挥了挥手,就欲把他赶出去。

    哪知待冯永走到门口,丞相突然又想起一事:

    “对了,那刘良在此次大战中,也算是出了大力,我本欲想将他调回汉中,但他却说大丈夫当为国事,要继续留在西海那边。”

    “你与他那点恩怨,就让它过去,以后不得再为难他。”

    冯君侯听到丞相提起刘良,脸上也是露出古怪的神情:

    “咳,刘从事啊,确实是大丈夫,要不然,朝廷这抬举媵妾的恩典,就让给他如何?”

    “你过来,吾给你看样东西……”

    冯君侯哪敢多留,趁着丞相给他加上祝福前,一溜烟地跑了。

    跑到外头,又想起那刘良,冯君侯不禁又是感叹一声:“谁言刘良不丈夫?”

    刘良就是刘琰之子,先前欲与冯君侯争张家小娘子。

    后来吧,被半流放到南中喂蚊子。

    陇右之战后,刘琰与丞相搞了个py交易,终于把刘良捞到陇右。

    哪知冯君侯又阴魂不散地在陇右当了个护羌校尉。

    也幸好他老子的py交易,赵老将军又作了保,冯君侯这才表明态度恩怨一笔勾销。

    估计是在南中吃过了苦头,他居然愿意到刚平定的西平等郡,与那些胡人部族打交道。

    一边教化胡人,一边和胡人交易,给陇右送来牛羊马匹等物。

    当然,这是不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在前几个月,冯永被曹真截断归路的消息满天飞,陇右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位刘从事在短短一个月内,一口气娶了五房妾室。

    多娶妻妾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这位本来有着光明未来的刘家汉子,娶的全是胡女!

    西平湟水那边本就是胡人叛乱频发之地。

    但刘汉子娶了五个湟水河谷胡人大部族的女子后,魏人想要仿旧年之事,拉湟水河谷的胡人一齐起事,却是被胡人头人砍了使者脑袋:

    “入你阿母的,老子与汉人是寄几人,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魏人作乱?”

    前有冯君侯恩惠布施,后有刘汉子以身布施。

    魏人勾结豪族在湟水河谷作乱这个事,竟是没有得到多少胡人的响应。

    最后一边是大汉官吏坚守待援,一边是刘浑领着精骑,在没有胡人阻拦的情况下,轻易进入湟水河谷,平定叛乱。

    所以说,谁说刘良不是大丈夫?

    这年头,可不是谁都有刘良等勇气,敢以身饲胡女。

    反正以冯君侯这等怕自家婆娘的胆量,他自认做不到。

第0838章 南中风波起

    “明文,你可终于和大人谈完事情了?”

    冯永正在感慨刘汉子的英勇无畏时,身后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冯永连忙转过身去,但见一个长脸汉子正站在他身后,面有喜悦之色。

    不是诸葛乔是谁?

    诸葛乔的右手,还牵着一个小孩,正瞪大了眼看着冯永。

    正是黄月英的亲生儿子诸葛瞻,小名阿迟,取迟来之意。

    “兄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看到诸葛乔,很是意外,同时也很是惊喜。

    这世上愿意亲近他的人很多,但不掺杂太多目的,诸葛乔算是少数几个中的一个。

    只是冯永回到汉中后,却是没有机会见到诸葛乔。

    因为他这两年根本没有汉中。

    “这才几年不见,明文你现在已经是名震天下了呢!”

    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的冯君侯,诸葛乔不禁感慨地说了一句。

    冯永哈哈一笑,连连摆手:“再怎么名震天下,我还不得叫你一声兄长?”

    “可是我这位当兄长的,却仍是碌碌无为,在你面前,实是羞愧。”

    诸葛乔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当年我就不应该托大,要是学着那李文轩,厚着脸皮喊你兄长,今日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冯永想起与诸葛乔第一次见面时,他把自己当真看成了自家兄弟,心里就是一暧:“那时就算你要装小,我也不敢应啊!”

    两人说笑毕,诸葛乔低下头,对着诸葛瞻介绍冯永:

    “来,阿迟,这位是冯君侯,以后你也可以叫他冯家阿兄。”

    “见过冯君侯,见过冯家阿兄。”

    小正太诸葛瞻,对着冯永躬身行礼,然后这才有些疑惑地对着诸葛乔问道:

    “阿母前些日子说冯君侯是冯家姊夫呢,怎么现在又变成冯家阿兄了?”

    童言无忌让冯永笑开了怀。

    “原来明文已经见过阿弟了?”

    “我刚到汉中的时候,自然就要过来拜见夫人。”冯永点头道,“还给阿迟讲了故事呢。”

    “还有曲儿,冯家姊夫和冯家阿兄唱的曲比阿母的还好听。”

    诸葛瞻连忙补充道,同时目带希冀地看着冯永。

    这位冯家姊夫,故事讲得好听,曲也唱得好听,当真是阿迟喜欢与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

    诸葛乔点头,然后对着诸葛瞻说道,“阿迟,我要与冯家阿兄说些事情,你先一个人去找阿母好不好?”

    诸葛瞻虽是有些舍不得,但还是点头。

    诸葛乔这才叫了下人过来,领着他走了。

    “倒是挺聪慧可爱的。”

    冯永说了一句。

    “大人也是这么说。阿迟比起我来,天分不知高出多少,阿母平日亦颇是宠他。”

    “倒是大人,常说阿迟自小聪慧,不可宠溺太过。否则有早成之嫌,恐不为重器耳。”

    诸葛乔解释道。

    冯永倒是不意外诸葛老妖会说出这番话来:“丞相一向如此。”

    毕竟有诸葛乔自己的例子在前头呢。

    前些年,汉中既是前线,又是荒凉之地,特别是恰逢先帝驾崩,蜀地动荡,诸葛乔却是被派到汉中。

    陇右之战前,若不是冯永动用了自己手头上的医疗资源,诸葛乔只怕就要像张裔那样,因为劳累过度,最后导致染病而亡。

    陇右之战后,马谡被流放,李恢准备病退,诸葛老妖开始着手把蜀地整合成完全体。

    诸葛乔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离开了已经开始成为大汉第二个中心的汉中,被派去了南中。

    反正吧,诸葛老妖的儿子不好当。

    能不能享福不一定,但吃苦肯定有份。

    “兄长怎么会突然回到汉中,莫不成是丞相想通了,不忍心再让你去南中那里喂蚊子?”

    冯永问道。

    诸葛乔听到他这么一说,脸上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明文,这等话,你还是少说两句,要是被大人听到了,只怕又要惹得大人不高兴。”

    刚才他还想给我加祝福呢。

    冯永不以为意,心里暗暗地说道,反正他没我跑得快。

    “兄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提起这个,诸葛乔脸上又是喜又是忧:

    “我离开南中时,那边全是你阵亡于萧关之下的消息,你知道的,你的名头,咳……”

    说起鬼王的名头,有些人可能无所谓。

    但诸葛乔是个老实人,所谓啖人肉,饮人血,夜御三千女的鬼王传说,他如何好意思当着冯鬼王的面说出口?

    “可是南中夷人不稳?”

    冯永听他提起南中,再看到他这神态,心里已知其意,主动替他提了出来。

    “原来明文你已知晓?”

    诸葛乔微微吃了一惊。

    “兄长啊,兴汉会在南中开了那么多的甘蔗种植园,我又岂能不注意南中的动静?”

    冯永摇头笑道。

    这位兄长,品性方面没得说,甚至当得起君子之称,但机变方面,却是欠缺。

    就如世人评价的那般:才不及兄(诸葛恪),而性业过之。

    任一郡佐官,倒是没得说,但要想再上一步,只怕就有些为难他了。

    这大概也是丞相要磨练他的原因。

    不磨不成器啊!

    趁着现在大汉还是丞相当家,多磨几年,说不得就能有些长进。

    不过天赋就在那里,大一些的成就,想来是不可能了。

    “是吾愚昧!”

    诸葛乔终于是反应过来了。

    “我虽知南中有些夷人想要闹事,但消息终究是不如庲降都督府那般全面。兄长是都督府的长史,可否为我说说?”

    虽说一开始冯永还是以种甘蔗的名头蛊惑兴汉会里的人去开发南中。

    但事实上,这些年来,比起越巂郡,南中其他几郡的开发进度,委实是有些慢。

    毕竟开发越巂的孙水河谷,可比开发其他南中各郡容易多了。

    只要搞定了越巂郡与汉嘉郡交界地带的夷人,越巂郡就有一条平坦大道直通锦城。

    再加上陇右之战,兴汉会又是出了大力。

    这两个大项目下来,就已经是让兴汉会砸进去能调动的大部分钱粮,所以对南中那边,就有点使不上劲。

    南中虽有五尺道,但终究数百年前的古道,对于日益增长的运输需求,那就有点跟不上了。

    这也是为什么越巂的开发要后发先至的原因。

    因为没有足够的滇驹,就五尺道那种路况,用人力能运多少东西?

    也只有越巂的牧场马场成规模了,才能提供足够的畜力运输,同时在此之前,还可以先把五尺道先修补出来。

    以上种种原因,兴汉会的南中甘蔗种植园,基本也就是分布朱提、牂柯、建宁这三个郡。

    它们都是五尺道可以直达的地方,同时也是比较靠北的地方。

    这几郡,如今可以说已经是被大汉牢牢掌握在手里,政令下达地方,毫无障碍。

    更不用说早就已经成为兴汉会基本盘之一的越巂郡。

    至于原牂柯郡南部分出去的兴古郡,越巂南边的云南郡,还有最南边的永昌郡,大多时候还是按原历史的老规矩。

    大汉控制各大部族的头目和地方豪族,通过这些头目和豪族来间接控制地方。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冯君侯就是再能耐,也没办法驱除丛林里的高温疫瘴,蚊蝇毒虫,猛兽凶禽等等各种障碍。

    至于修路……后世的基建狂魔都是得等有实力了才有底气搞。

    冯君侯在这个时代那就更没办法了。

    所以对最南边的三郡,只能慢慢来,一点一点来。

    冯永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是能驱使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蜀地世家,让他们恢复先辈的勇气,去披荆斩棘,以拓家园。

    “张伯恭(张翼)太心急了些,自他来南中后,一改李都督以往的宽容之态,对夷人执法严厉,故一直就有夷人不满。”

    “只是南征还没过去多少年,大人余恩,咳,还有明文你的余威犹在,故倒也勉强能压下去。”

    “没曾想这萧关的消息一传过来,也不知是谁先传的流言,只说鬼王已遭天遣,故当年鬼王所见证的石碑亦当推倒……”

    所谓石碑,也就是大汉丞相与南中各部族头人在味县盟誓时所立石碑,由装神弄鬼的鬼王亲自见证。

    当时冯鬼王还放了不少烟花,搞得夷人以为是天降异象,于是纷纷跪舔。

    所以这些年来,南中夷人很是配合大汉对南中的开发。

    但大汉丞相当年利用孟获和火阿济将军等南中有声望的夷人头领,炒热了鬼王概念。

    最后再用鬼王名头收割韭菜——也就是鬼王见证盟誓,加强盟誓的权威性。

    现在就有人有样学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鬼王会遭天谴,就是作恶太多,所以当年的盟誓不算数!

    冯永用屁股都能想得出,这帮鸟人喊出推倒石碑之后,又会叫嚣着什么口号。

    不就是想要作乱么?

    不就是想要反么?

    他甚至还可以猜出这其中都会有谁参与。

    会有蜀地失势的世家,也会有南中那些不甘失去地方土皇帝地位的豪族和部族渠帅。

    当然,更会有人存了和早年孟获一样的念头:刘备能当得蜀中皇帝,我当不得南中皇帝?

    “当初丞相南征,乃是半讨半抚,甚至是以讨求抚,要不然也不会有以家眷劝降高定的做法。”

    既然是以抚为主,自然就会留下一些当杀而不杀的人。

    “只是总会有些人,心存侥幸,认为大汉是不敢杀他们。”

    冯永冷笑一声,“这治理之道,本就是有张有弛。李都督本出身南中,待之以宽;张都督执法严厉,就是要让那些南蛮知大汉法令。”

    “我恰好被曹贼算计于萧关之下,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罢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他们迟早也会反。”

    朝廷的打算,或者说诸葛老妖的打算,张小四早就给自己讲得清清楚楚。

    不把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揪出来,诸葛老妖怎么进行整合蜀中完全体计划?

    现在冯永完全有理由怀疑,阿斗和张星彩跑到汉中,未必不是诸葛老妖给锦城某些人安排的一个诱饵。

    到时只要南中一反,说不得就有人觉得锦城也有机会……

    当然,这只是冯永自己的想法。

    至于锦城那边的某些人有没有这个胆量,那就不知道了。

    诸葛乔哪里知道这里头有这般复杂的勾心斗角?

    他只听到冯永这个话,就已经觉得有些心惊:

    “听明文之意,莫不成是早就料到南中有人会反?”

    冯永哪里会承认?

    这等阴暗谋划,有损丞相的光辉形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只见他摇头笑道:“兄长,如今说这个亦是无用,你还是继续说说南中那边的情况。”

    诸葛乔是诚实君子没错,但诚实又不是傻子,他一看冯永这神情,就知道自己少说也猜对了六七分。

    当下便继续说道:

    “其实南中那边,亦是有人上书都督府,力陈夷人极有可能会反,再加上需要知道你的确切消息,故我这才着急赶回汉中。”

    冯永一听,倒是有些意外:“谁?”

    “马谡。”

    “原来竟是他。”冯永恍然,“若是他的话,能有这份眼光,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曾经是诸葛老妖看重的弟子。

    马谡被流放的地方,正是大汉没有真正完全控制下来的三郡之一,云南郡。

    云南郡北有越巂郡,东有建宁郡,比起永昌、兴古二郡,正是大汉下一个最有可能的控制目标。

    马谡主动提出流放到那里去,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有一定的眼光。

    “南中那边,何处会反,马谡说了么?”

    “兴古与云南二郡。”

    这个就更不意外了。

    还是那句话,越巂是兴汉会的地盘,朱提郡当年孟获反时都没反,现在就更不可能反。

    牂柯郡有马忠在,建宁郡则是庲降都督府的治所。

    就算是永昌郡,那也和朱提郡一样,孟获反的时候都能执守绝域,一心向汉。

    剩下的,也就云南和兴古二郡。

    “若是我猜得没错,只怕兄长此次回来,亦是他的主意吧?”

    诸葛乔脸色一僵,有些吱唔道:“他倒是提了一嘴,但主要还是我想要回来……”

    当年冯君侯下手极重,把马谡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是真·生活不能自理的那种。

    因为马谡被揍过之后,就病倒在榻上,最后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几乎就要让家里人奔丧了。

    再加上这个事情,双方事后都是闭嘴不提,别人自然就更不敢当面去问当事人。

    故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这冯君侯与马谡的恩怨是大了去。

    诸葛乔自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所以他没敢当着冯永的面承认这个。

    倒是冯永,一提起马谡,就不禁想起当年的街亭之事,犹是历历在目。

    偏偏这时日却是过去了三年。

    时光如梭,果真如此。

    “马谡啊,他在南中那边还好吧?”

    冯君侯满是感慨地问了一句。

    诸葛乔却是误会了冯永的意思,他只道自己多嘴提起马谡,让冯永想起旧日恩怨,又欲泡制一番马谡。

    到时可真是自己害苦他人。

    “明文啊,听兄长我一句劝,这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马谡这几年在南中也算是吃尽了苦头。”

    “其实他还是有几分才能的。这几年来,他在云南郡那边,带头领着夷人上山下水,亲自教夷人如何耕种。”

    “就连吕太守(即吕凯)都公开称赞其才器过人,说其在云南颇得当地夷人信赖。”

    “此次又是他提前给都督府通信,让都督府提防有人作乱。”

    “以你现在的身份,没必要为了他,坏了自己的风评……”

    诸葛乔正苦心口婆劝说冯君侯,哪知冯君侯却是越听越奇怪:

    “兄长,你这是何话?我何时说要与马谡为难?我与他之间,又没有什么旧恨。再说了,他去云南能得吕太守所用,还是我举荐的呢。”

    听到冯永这个话,诸葛乔登时就是傻了眼:

    “你居然与马谡还有私交?”

    “马谡是丞相的弟子,我怎么也算是丞相的半个弟子,我们之间有私交那不是很正常吗?”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说道。

    “不是私恨?”

    “兄长,你这个话过了啊!我与马幼常乃是君子之交……”

第0839章 送礼

    对于南中有人想要趁着魏国大举进犯大汉的时候作乱这个事情,冯永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因为这个事情十有**就在诸葛老妖的计划当中。

    只是诸葛乔虽身为丞相之子,但他哪里知道这等国家机密之事?

    至于马谡,虽说有一定的眼光,但他窝在山沟沟里,消息闭塞,没有足够的信息,又怎么可能分析得出来大局?

    他能提前知道南中有人想要做反骨仔,同时做出应对,那就已经算是胸有策略。

    让诸葛乔亲自回来,一是为了能早日得到此次魏汉大战的确切消息,二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南中那边必有事情发生,到时诸葛乔可以通过自己的关系,提醒丞相早点做好准备。

    毕竟当年孟获高定那帮人在关节骨眼上一反,搞得大汉是差点崩溃。

    在马谡等人看来,若此次外有大败,内有作乱,情况虽说可能比不过建兴元年那般严重,但蜀地肯定又要有一番动荡。

    冯永本有心指点诸葛乔一番,但又不知诸葛老妖有什么打算,当下只得含糊暗示:

    “兄长且放心就是,想来丞相对此早有打算。”

    然后又与他相约好时日,待忙过了这一阵,两人再好好相聚一番,这才分别。

    回到南郑的宅子,李慕就出来把冯永迎进屋内:

    “阿郎回来了?”

    “嗯,外头还冷,你出去好歹也披件外衣。”

    估计是屋内太过暖和,李慕仅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衣衫,出门迎接自己也没穿上一件厚一点的外套。

    毛衣的收紧性让她的身材显露无遮。

    出身世家的李慕不像关姬那般胸肌发达,但却是最为典型的古典佳人模样。

    从上到下都很匀称,让人一看就觉得很和谐,很舒服,就想……咳咳!

    李慕帮忙冯永脱下外袍,然后又端了一碗热汤过来:

    “听到阿郎回来了,心里着急出门,所以就忘了多穿一件。”

    “急什么?急着想见我?”

    冯永心情大好之下,看着李慕那盈盈笑靥,开口调笑了一句。

    李慕听到冯永这个话,脸上就是微微一红,面有羞意,目光闪烁,不敢与冯永对视。

    侍女知机,当下连忙躬身退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两人,李慕这才咬了咬嘴唇,然后轻轻地靠过去,眼泛秋水,温声软语地说道:

    “妾在南乡时,无有一日不想着阿郎呢,只恨不得日日陪在阿郎身边,此时得偿所愿,自是急着想要见阿郎……”

    对外一向威势逼人的慕娘子难得有这等小女儿之态,让冯君侯心里有些蠢蠢欲动。

    “朝廷这次给府上赏了三个媵妾的名额呢,到时候你就算是领上朝廷的俸禄了。”

    冯永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在李慕的脸颊上轻轻滑过,只觉得如触凝脂。

    秦以前,只有诸侯之类的才有资格说娶媵妾:

    “媵者何,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从。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诸侯一聘九女,诸侯不再娶。”

    但在秦统一天下以后,没有了诸侯,媵妾制度也就开始变了样。

    富贵人家里,也可以私人定自家府上谁是媵妾。

    但很明显,这一回冯府的三个媵妾名额不一样。

    那是仿古礼,不但要在官府备案,同时还是朝廷出钱粮帮冯府养。

    冯君侯好歹也是占了一个侯字,虽说不是诸侯,但也是君侯。

    九媵是没有的,但三媵却是可以的。

    当然,这三媵也不算全是古礼,因为古礼还说了:“凡诸侯嫁女,同姓媵之,异姓则否。”

    毕竟这几百年过去了,时代在变嘛。

    就算是阿梅和李慕不是和关姬同一个姓,但朝廷说了,她们是媵妾,那就是不容反驳的媵妾。

    那些世家大族哪一家没有媵妾,还是自个儿定的!

    真按古礼来,他们配吗?

    朝廷出钱帮自家养妾,想想就觉得这封建时代当真是……**啊**!

    冯君侯一边想着,手上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别的地方滑。

    李慕仰着头,方便冯君侯动手动脚。

    再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脸上泛起潮红,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都是托了阿郎的福呢!”

    说着,竟是情难自禁地主动往冯君侯怀里钻。

    李慕平日在外确实是很威风,但在暗地里骂她身为低贱妾室,整天出来招摇,是不知廉耻,败坏风俗的人,一直就没断过。

    虽说这不能伤李慕丝毫,但总是让人觉得隔应。

    现在朝廷给了这么一个名份,以后就算是有人再怎么恨李慕,也再没办法拿她的身份说事。

    当媵妾那也要看给谁当。

    给冯君侯当媵妾,就算别人家的正室,没有一定的地位,都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想到这里,李慕的呼吸就越发地急促起来。

    她只觉得这屋子实是太热了,身子有些燥热。

    然后情难自禁伏下头去,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冯君侯的怀里……

    “咝……”

    冯君侯突然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就搂住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君侯靠在里间的榻上,李慕依旧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过已经没力气动弹了。

    “明日你帮我准备一批衣料,锦衣、纱衣、毛衣都要,还有一些香皂,秘香,我准备送人。”

    冯君侯进入贤者时间,终于开始考虑正事。

    “嗯。”

    李慕没有抬头,仅仅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呢喃。

    随着养殖业的发展,肥皂虽说还不能在市面流通,但在兴汉会内部还是可以拿到的。

    有了足够的肥皂,香皂那就容易多了。

    当然,香皂更是仅能供应有数的几个人家。

    毕竟油膏多贵啊,给那些干重活的劳工补充都来不及,哪有心情去搞这些花里花哨的东西?

    自己家里用用就行了,别人家就不要浪费了。

    “阿郎要给谁送这么重的礼?”

    李慕可能是被抽空了力气,脑子比平常迟钝很多,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反过来,有些睡意朦胧地问道。

    香皂这种东西,除了亲近的几家,就是兴汉会内部都还没流通。

    秘香就更不用说了,乃是冯府秘不外传的东西,配方和具体制作方法只有阿梅知道。

    听说原料必须从南中运过来。

    李慕手头里有这等秘香,是因为南乡这里鱼龙混杂,各方的消息都有在这里汇集。

    有时候秘香在探知秘密这方面,有很强的便利性。

    “给一位大丈夫。”

    说是大丈夫,但配合起冯土鳖那猥琐的笑容,却是让李慕心头莫名地一跳。

    接下来的日子,随着对冯君侯赏赐的公布,冯永少不得又是连接好些时日的应酬。

    最后还是推了不少宴请,这才寻得机会,与李遗、诸葛乔、黄崇等旧日兄弟叙旧。

    随着天气的不断回暖,汉中的气氛越发地热烈起来。

    相比于汉中的火热气息,处于边疆之地的西平却仍处于寒冷时节。

    冰雪化到一半,地面冷气直冒,冻得人脚底发麻。

    刘良戴着羊皮帽子,缩着脖子,把自己裹在又长又厚的羽绒服里,如同蜀地山林里那种特有的珍兽,拱开了自己家的院门。

    没办法啊!

    他自小就是生活在南方,大部分时候还是冬日里少有见雪的蜀地。

    这初来西平时还不觉得如何,哪知到了第二年,感觉自己简直要被冻成狗!

    当然,刘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条狗了,而且还是冯文和那牲口狗场里的那种公狗。

    “阿郎回来了?”

    随着夹着古怪口音的汉话响起,一个女子从大门里头的耳房迎接出来,把他接了进去。

    帮着刘良拍掉身上的雪粒,然后又拿了早就烘热好的另一件外袍给他换上。

    同时还端上一碗热汤。

    一系列动作下来,刘良只觉得从里到外,寒气一扫而空。

    这等贤良女子,如果汉话的口音能再纯正一点,容貌能再接近汉女一点,那就更好了。

    没错,眼前这女子正是他刚娶不久的妾室之一。

    别人都说刘郎君以身饲胡女,乃是有大勇气的大丈夫,只道他每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却是少有人想到,这湟水河谷的胡人与汉人杂居,少说也有数百年。

    又不是那种连汉话都不懂的生胡。

    更何况,胡人部族想要再进一步,转化成为当地的豪族,习汉话,遵汉俗,那是必经之路。

    就算是学得不伦不类吧,好歹也能勉强交流不是?

    最重要的是,这五个女子都是从大部族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再怎么样,也是族里容貌拔尖的人物。

    虽说不能完全让刘郎君满意吧,比如说有的皮肤可能有点粗糙,有的体味可能有点重等等缺点。

    但至少远远看去,容貌也得勉强过得去。

    比如说眼前这女子,乃是秃发部送过来的,是秃发阗立的妹妹。

    听说她的祖上还是从最漠北那边迁到漠南,然后又与匈奴、鲜卑等混居,最后阿母被秃发匹孤看上,生下了她。

    说是这么说,但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

    只要她是代表着秃发部就行。

    女子嫁入夫家,字是由夫家取的,

    刘良看她皮肤倒还不错,雪肤透着微红,一点也不粗糙,就给她取了个雪娘的名字。

    “家里又来人了?”

    刘良缓过气来,扫了一眼外头的车马,问了一声。

    “是,有人送礼。”

    雪娘回答道。

    “哦,族里那边又派人送东西过来?尽管收下就是。”

    刘良不在意地说道。

    取大部族的胡女也不是没好处。

    比如说娘家的人很实在,动不动就往自己家里送东西,牛啊羊啊马啊,羊毛啊皮草啊之类。

    表面上说是给自己的女儿添点物件。

    实际上就是给刘良送礼的。

    刘良这两三个月收上来的嫁妆加礼物,少说也能建成一个牧场。

    没办法,胡人愿意把族里的女儿嫁过来,看中的不就是刘郎君手里的资源吗?

    每年的粮食、毛料、烈酒等物,甚至湟水河谷南边开始划分的草场,刘郎君有不小的话语权。

    卖个族里的女子,换来族里的好日子,怎么看怎么划算。

    刘良以前做事,总是要小心谨慎,就怕那个冯牲口看不惯自己,抓住把柄后,又把他操练一顿,哪敢光明正大地收礼?

    现在嘛,这是自家妾室族里的人送给自家妾室的体己,凭啥不收?!

    老子都以身饲胡女了,你还想怎么样?

    谁还没个三亲六戚的,收点亲戚送的东西怎么啦?

    怎么啦!

    有本事你让我别娶这些胡女!

    堂堂一个皇家宗亲,这几年居然被一个姓冯的土鳖打压得喘不过气来,刘郎君要说心理没扭曲,那简直是不正常。

    当然,这释放扭曲心理的方式,在别人眼里有点不正常就是了。

    “不是不是,不是族里的,是陇右,汉中……”

    雪娘平日说汉话倒是没什么障碍,但一着急起来,就有点让人听不明白。

    只见她连比带划,反复说了好几遍,又指了指里头,刘良这才有些明白过来:

    “送礼的人还没走?”

    “没有没有。”

    雪娘连忙摇头。

    刘良心里狐疑,迈步出耳房,顺着走廊向前厅走去。

    待他进入前厅看到来人,当下就是吃了一惊:

    “你如何会在此?”

第0840章 送礼(二)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家大公子许勋。

    听闻许勋如今乃是在校尉府中任事。

    想起他当年也是为了争张家小娘子,最后还曾被打断过一条腿,如今却深得那冯某人信任。

    而自己呢,先是被排挤到南中那等炎热之地,然后又跑到西平这等冰天雪地。

    何以同样的事,却有两种不同人生?

    实乃是这许家大公子后来跪舔那冯文和有够干脆啊!

    许郎君想到这里,不禁感慨万分,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刘良好,好久不见。”

    许勋自然不明白刘良看到他时,心里会闪过这般多的念头,他面带微笑地起身,对着刘良拱了拱手。

    “许郎君请坐。”

    “请。”

    两人坐下后,刘良这才问道,“能让许郎君在这等时候前来,想来必不是什么小事。”

    许勋闻言,哈哈一笑:“确实不是什么小事,我这次过来,实是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些贺礼。”

    说着,指了指客厅的另一边。

    刘良这才注意到,原本还算是空旷的客厅里,竟是被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何意?”

    刘良惊讶的同时,又是想不明白。

    “不是说了嘛,吾受了兄长之命,给刘郎君送来贺礼。”

    刘良自然知道许勋嘴里所说的兄长是谁,只是这贺礼……

    想起自己刚娶的五房妾室,刘良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腾地立刻站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

    有完没完?有完没完!

    若不是你冯文和被人堵在萧关东边,吾岂会有五胡女入家室之事?

    虽说只是一场误会,但也正是这么一场误会,造成了自己现在目前进退不得的局面!

    不过是娶五个胡女,而且妾室,谁会送这么大的礼?

    刘良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所以这冯文和不是明摆着笑话他来的吗?

    简直是欺人太甚!

    许勋一看刘良这模样,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刘郎君,刘兄,你误会啦,误会啦,兄长这次,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真心要给你送礼的。”

    “他听闻汝之事,还曾当众赞你,说刘家郎君,实乃大丈夫是也!”

    此话一出,刘良的怒气当即就是憋死在腹中,发作不出来,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

    怔了好一会,这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许勋:“此话……当真?”

    不怪他怀疑刘良所言,实是冯文和的形象在刘家大公子心里,当真是太过鬼畜。

    这等称赞自己的话,怎么会是出自此人之口?

    “我岂敢欺瞒刘郎君?”

    许勋又是发誓又是诅咒,看到刘良仍是半信半疑,当下便走到那一堆箱子旁边,打开其中的一个。

    然后抱出一捆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解开防水的油布后,里头还有一层麻布,再解开麻布,里头的东西就露出了真容。

    “刘郎君且看,你就是不信吾之言,难不成这等锦锻也能作假不成?”

    但见那锦锻被许勋半放开,垂落下来,微微晃动间,上头竟似有流光。

    “咕咚!”

    许勋不争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天下最好的锦布,当属蜀锦。

    但这等品质的锦锻,别说是在西平,就算是在蜀地,也是极为少见。

    有权无钱用不起,有钱无权亦用不起,只有有权又有钱,那才可能有渠道拿到手。

    这时,只听得外头有人惊呼声起,同时还有人“哎呀”倒地的声音。

    原来许勋的几个妾室知道赫赫有名的冯郎君派人送了礼物过来,皆是好奇过来偷听。

    没曾想一看这等世间罕见的锦锻,竟是止不住地惊呼,更甚者,过于激动之下,一个站不稳,被挤倒在地。

    许勋听到外头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一笑:“小妇不知礼,让刘兄见笑了。”

    胡女嘛,哪知道什么礼教?

    反正许勋自娶了她们之后,就已经有被人取笑的心理准备。

    “无妨无妨,兄长还特意给刘兄的五位如夫人准备了礼物,若是刘兄不介意,正好让她们进来一观。”

    刘良叹了一口气,心道老子都这样了,还介意个屁!

    当下便呼着雪娘,让她把人都带进来。

    许勋倒是能忍住心中的好奇,没有多看那五个胡女。

    只见他先戴上手套,这才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小心地取出一件雪白的绒毛裘衣:

    “此件裘衣,乃是南乡工坊精心所制,上头绒料,皆是西海以西的野羊身上细绒所制,披戴身上极是轻便,几乎感觉不到分量。”

    “刘兄请看,这么大的衣物,可以直接穿过拳头大小的孔隙。”

    “但把它穿在身上,却又极是保暖,胜过最为厚实的羽绒服。”

    “这等衣物,即便是南乡工坊,亦是没出产多少件,每件皆有独特编号,乃是世间唯一……”

    “阿……阿郎……”

    雪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雪白裘衣,几乎就要上前抢到手,幸好走了两步,又紧紧地拉住许勋的手臂。

    “良谢过冯侯美意……”

    刘良其实很想表现一下骨气,但话一说出口,却是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没办法,为了哄自家妻妾开心嘛……

    刘良会意一笑,然后再从又从那摞大箱子里挑出一个中等的箱子,然后把它放到刘良面前的桌子上。

    刚一打开,一阵幽香便扑鼻而来。

    只见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小盒子。

    许勋取出一个小盒子,扭掉鼻扣,再递到刘良面前。

    “这是……肥皂?不对……”

    刘良有些迟疑不定。

    肥皂他也是知道的。

    毕竟是在这等汉胡混杂之地,要是不用肥皂,刘良相信自己根本挺不过最开始的时候。

    这也算是从冯文……冯君侯手里拿到的少有福利之一。

    “非是肥皂,乃是香皂。”

    许勋自己都流露出羡慕之意,“不瞒刘兄,这等物件,就是兄弟我都是只闻其名,而不见其物,没曾想却是在刘兄这里开了眼界。”

    “传闻用这香皂沐浴之后,肤滑而凝余香……”

    闻言而知雅意,刘良当场就是一个激灵。

    神品啊!

    他不等许勋说完,就一把搂过来,贪婪地吸着那股香气,真是泌人心脾!

    他甚至有点热泪盈眶的感觉。

    冯会首,冯君侯,冯兄长实在是太体贴了!

    竟然知道自己目前最需要什么东西!

    只见许勋又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比装香皂更大一些的盒子,略带神秘地说道:

    “这个盒子里头,乃是兄长府上秘制香料。兄长交代了,说是以香皂沐浴之后,再在屋中燃起香料,可令刘兄如临仙境……”

    “哦,对了,那几个箱子里头,还有纱衣,嘿嘿,乃是南乡工坊精制,市面上是没有的,到时许兄让几位内人试穿上便知……”

    只是刘良光顾着闻那香气,哪注意到许勋那略有猥琐的神情?

    看着刘良这个模样,许勋倒也知趣,他拿出两份一模一样的礼单:

    “刘兄,刘兄,兄弟我这次跑腿,可是受了兄长的嘱托,让我把这些东西不损丝毫地送到你手上。”

    “烦请画个押,你且清点一下,若是对上了,烦请画个押,我也好回去交差。”

    刘良哪有心情一一去清点?

    当下直接就画押签字。

    许勋把其中一份小心地包好,放入怀里,也不顾刘良的热情挽留,便径自离去。

    “关门,快关门!今日谁来了也不见!”

    许勋离去后,刘良连忙吩咐。

    没了外人,刘郎君终于可以一一查看兄长送过来的礼品。

    五位妾室眼巴巴地看着那锦锻与裘衣,刘良分好后,却是没让她们碰,当下先赶着她们先去用香皂沐浴以后方可上手。

    待他自己也沐浴完毕,再回到房内,看到那雪娘身上所穿的纱衣,当场就是热血贲张,鼻血差点就滴落下来。

    屋内弥漫着沐浴之后的水气,混合着幽幽香气,让刘良又是差点哭了:这他妈的才叫女子闺房啊!

    只是细闻之下,仍有一丝丝不和谐的气味。

    当下马上就想起那盒子里的香料,刘良打开后,取出里头一小片点上。

    闻了一下,只觉得那香气还没有香皂明显,又再取出一片……

    是夜,西平郡郡治西郡的刘从事所住的大宅子里,传出了狼叫声,久久不息。

    待到第二天天大亮,刘从事府上挂了避客牌,只说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刘从事府上后院厢房里,满脸润光的雪娘正在小心地呼唤着自家良人:

    “阿郎,阿郎,你没事吧?”

    她的身后,剩余的四位妾室皆是围在榻边伺候。

    但见榻上的刘良眼圈发黑,彻底成了蜀中珍兽模样。

    两眼发直,双唇发白的刘从事好久才回过神来,有气没力地应了声:“香料何在?”

    “香料?”

    想起昨夜点的香料,不明所以的雪娘连忙把它拿过来。

    原以为一点力气也没有的刘从事一把抢过来,紧紧地搂到怀里,同时眼珠子转动,看向雪娘:

    “雪娘,你派人去西海那边,问问族里什么时候派人去凉州,让他们安排一下,到时我要跟着走一趟。”

    听说凉州的胡人部族也不少,想来萧关之战后,朝廷必定是准备收复凉州。

    若是到时能使上一份力,不知能不能再向兄长多要几片香料?

第0841章 流言

    冯永自然不知道,刘良这小子透支了这么大的体力,居然还食髓知味,想着法子要从自己手里再多拿一些秘香。

    当然,若是他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把这小子先吊起来抽一顿,让他重新回忆起被冯文和支配的恐惧。

    阿梅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

    不就是她的阿母趁人之危,勇擒汉家郎君,这才有了她?

    凭什么擒的?

    不正是用1.0版本的秘香把人摞倒的?

    阿梅的阿母本是族里的巫医,主要工作就是跳大神,给人看病,或者是一边跳大神一边给人看病。

    巫医知道一些致幻或者刺激神经的药物最是正常不过,不知道才不正常。

    当年冯某人不也是步了自家岳父的后尘,被阿梅用祖传秘香给摞倒了,然后丢了头汤。

    这件事当时可是让关姬耿耿于怀忿忿不平,直至她正式成了冯家正室才真正放下。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阿梅祖传的这个秘香,它的原材料只产于南中。

    冯永也不是没想过把所用的草药从南中移植出来,但别说是移到汉中,就是移到锦城附近都失败了。

    就算是有成活的,也失去了原有药性,做出来的秘香根本不顶用。

    不过这算是意料之中。

    毕竟南中那种气候,和锦城还是有不小区别的。

    水土不服很正常。

    但这就导致了秘香注定只能是小产量。

    南乡那边,有时候想要从某些死硬细作嘴里探出秘密。

    只要给他喝点美酒,里头掺了巫医所用致幻药物,同时燃上特制版的秘香,就可以让人晕乎乎地坠入幻境。

    再加上冯文和从后世带过来的一些问讯手段。

    而且现在的细作又不像后世,还有某些自我催眠手段,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还能把假话当成真话来说。

    这个时代,就算是再死硬的细作,想要保住秘密,要么是清醒的状态下,要么是死透了的情况下。

    所以致幻加秘香的组合,虽说比不过后世的自白剂,但说是低配版,那也是差不多。

    当然,刘良所用的这种,那是情趣版,与审问细作的那种不一样。

    原材料都差不多,只是配料的剂量不一样。

    但不管是哪一版,那都算是珍藏品,哪能说是想要就要的?

    不过刘良想得虽是美,但有一点他是想对了:冯文和显然对自己在西平的所作所为很是满意。

    或者说是很合冯某人的胃口。

    若是刘良没什么大志向,那么大约也就满足了。

    毕竟在湟水河谷,他背后有兴汉会支持,同时又是几大部族的女婿,横着走不是问题。

    再加上每年过手的物资,就算不刻意去琢磨,手上也会自动沾上油水。

    大富大贵说不上,但这辈子衣食无忧,想来应当是可以的——只要大汉能一直控制住这里,只要冯文和不倒。

    但这可能吗?

    先不说指望别人一辈子,就算是刘良自己,若是真没点志向,他何必来西平和胡人厮混?

    总不能是口味独特吧?

    反正当初有丞相卖自家大面子,有赵老将军作保,冯文和也答应放过自己一马。

    在锦城混吃等死不好吗?

    就算不好,那在陇右混个闲差不行吗?

    倒是雪娘,一听到自家阿郎想要跟着族里的人去陇右,当下脸色就是有些紧张:

    “阿郎,凉州那边虽说有阿兄的部族,但他已经算是分出去的部族,万一……”

    刘良却是不在意地摆摆手:“没有什么万一,我自有分寸,且放心就是。”

    前两年,刘良跟秃发匹孤和秃发阗立喝了大半年的酒,他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刘良又岂会看不出一二?

    别人都觉得秃发部是想两头下注,但刘良知道,这两年自己经手的物资,往秃发部是有所倾斜的。

    再说了,那秃发阗立说是跑去了凉州,但他去凉州之前,可是特意去了一趟陇右。

    以冯文和的心狠手辣,秃发部真要敢一边拿了他的好处,还一边左右摇摆,怕是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大汉劳力的总管事,岂是说说而已?

    不信去问问南边的蛮夷?

    看着刘良明明顶着一副珍兽眼,但却是自信满满的神情,雪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下只得点头应下:

    “是,妾知晓了。”

    西平的刘良正想着美梦,而东巡至许昌的曹睿,却是美梦破灭。

    萧关下曹真十万大军被冯永以两万大破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把曹睿打击得眼前阵阵发黑。

    “冯贼,吾当剥其皮,啖汝肉!”

    曹睿念及自己精心布置了两年之久的计划,就这么被冯贼的两万人马一举灭之。

    他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终是忍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大臣侍卫等,一下就乱了套:“陛下,陛下!”

    “侍医,侍医!”

    ……

    曹睿此次东巡许昌,表面上说是为了防止孙权从东边与蜀人遥相呼应,但实际上是过来散心。

    因为他深知,这个时候孙权根本没有机会给魏国添乱。

    在洛阳那边,众大臣为了曹真伐蜀之事,早就吵翻了天,看着实是闹心。

    更何况,为了迁邺城高皇帝武皇帝文皇帝等神位至洛阳,他本欲趁机多建两个宫殿,又是被大臣劝阻。

    最重要的是,前番石亭之败,导致不少将士溃逃。

    按魏律,但凡逃亡将士的妻女,皆是收没入官,重新配给其他将士。

    曹睿让宠臣廉昭事先择了颜色出众者,悄悄置于许昌。

    此次他过来,有一部分目的就是为了这些女子。

    没了众臣的干扰,曹睿这些日子天天爽得不行,哪有什么节制?

    他一边爽得飞起,一边还盘算着待关中大捷的消息传过来,再回去打众臣的脸。

    哪知大捷的消息没等到,却等到了大败的消息。

    这几天精血不足的他,当场就是气息紊乱,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就晕了过去。

    幸得随行的侍医救醒回来,不过因为血气有亏,所以又连在榻上躺了好几天,这才缓过气来。

    想起前面群臣纷纷劝谏不可轻易伐蜀,曹睿更是觉得无颜去面对洛阳的众臣们。

    羞愧之余,曹睿借身体有恙,整日闭门不出,但凡有事,只让宠臣廉昭进出禀报。

    只是关中曹真大败的消息早在洛阳掀起了轩然大波,更是有不少流言说长安已失,让洛阳人心惶惶。

    曹睿的自闭,让随行的大臣又是担心又是焦虑,每日皆是前来请安问候,只欲见曹睿一面,却又被廉昭挡了驾。

    魏臣中以杨阜最为刚直,即便是曹睿亦对他有敬畏之意。

    此次随行他亦在列,眼看着每日从洛阳传过来的消息越发复杂。

    他急怒之下,伸手从侍卫腰间拔出长剑,以剑指着廉昭骂道:

    “时下流言四起,中国动荡,陛下却不欲见群臣以商国事,实乃误国之举。”

    “汝不劝谏陛下,还阻我等觐见,国贼也!若今日汝能劝陛下便罢,若是不成,吾便诛汝于此地,自行进入面圣!”

    廉昭看着杨阜声色俱厉,似当真有杀己之意,不敢怠慢,只得入内禀报曹睿。

    有了杨阜这一闹,曹睿这才不得已,接见了大臣。

    在大臣的劝说下,曹睿同意早日启程回洛阳,以定人心。

    然后掌机要的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连忙趁机呈上关中送过来的消息。

    曹睿览毕,脸色又是大变,半晌作声不得,最后这才看向榻边的心腹重臣:

    “关中动荡,偏偏大司马又在长安染疾不能理事,实是天不佑大魏啊!”

    “陛下,还请速派大将前往长安,以辅大司马!”

    杨阜当机立断地说道。

    “大司马已上奏章,举荐大将军前往长安接替自己。”

    曹睿犹豫了一下,这才问向众臣:“诸公以为,大将军可担此重任否?”

    平日里,不少大臣皆说司马懿忠正,乃社稷之臣。

    曹睿也曾问于尚书令陈矫,陈矫却言:“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

    这就是曹睿有些犹豫的原因,毕竟陈矫也算是一名直臣。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轻易言语。

    若是大司马当真是得了重疾,大将军便是重臣第一人,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大将军不行,那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

    再说了,如今关中就是个烫手竽头,谁有把握说一定能挡住蜀人?

    若是轻易推荐他人前往,说不得就要招人怀恨在心。

    现在有大司马主动提出,让大将军接替自己,那真是最合适不过。

    孙资不动声色地踢了刘放一脚,刘放微不可见地瞟了一眼孙资,两人眼神一触即分。

    只见刘放终于站了出来:

    “陛下,关中乃是宛洛屏障,关中都督非位高权重者不能往,非知兵事者不能往。纵观我大魏,能有此资格者,非大将军莫属。”

    “臣附议。”

    孙资也跟着站出来,“陛下,请恕臣直言,我大魏这几年与蜀人数战,皆不可观。唯有大将军,非但不败,反有小胜。”

    “故在臣看来,大将军确是最合适人选。”

    两人乃是三朝老臣,又一直掌机要,乃是曹家三代最为信任的重臣。

    既然两人都这么说了,而且大司马亦意属司马懿,曹睿便再无疑虑。

    群臣没进来看到皇帝前,本还担心皇帝的状况,没成想如今看来,仍如以前那样明决果断,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曹睿回到洛阳后,关中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蜀虏只是派人驻在安定,并无意东进。

    更重要的是,那冯贼已经领军回转陇右了。

    听闻冯贼消停,洛阳的人心这才彻底安定下来。

    人心定了,就有心情去谈论此次魏蜀之战种种传闻。

    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原来冯贼在蜀地早就有鬼王之称,乃是通阴阳,知鬼神的人物。

    此战就是他驱使鬼骑开道,破了大司马的大营。

    什么啖人肉,喝人血,夜御数千女子的传说,终究是被人扒了出来。

    一伙人正说得高兴,旁边却是有人反驳道:

    “那冯鬼王驱使鬼骑之说,却是太过荒谬,吾妻之弟之从兄,在汉中倒是有些门路,这不巧了,前些日子刚从关中回到洛阳。”

    “吾听其言,萧关一战,实是有人暗通蜀人,把大司马军中布置皆说与那蜀人,故那蜀人才趁机寻了虚处,袭了大司马大营……”

    “荒谬!想大司马乃有十万大军,除了大司马之外,还有何人有这等能力,知晓全军布置?”

    却见那个从妻弟之从兄那里得到消息的人却是轻蔑一笑:

    “无知之徒,汝可知晓,大司马败于萧关之前,安定早有人降了冯贼?”

    你这不是屁话吗?

    冯贼下了安定,肯定有人会降……

    吹牛的老铁皆是鄙夷。

    被人鄙夷的家伙也不着急,反是哼哼冷笑一声:

    “安定可是有我大魏重兵守着的,你们可知道,冯贼下了安定,用了几日?”

    “冯贼下安定那么快,不正说明他领着的非是一般士卒么?”

    又有人在另一边插了一嘴。

    “放屁!就算他再怎么厉害,难道我大魏将士据城而守都不会么?哪有望风而靡的道理?”

    自称消息灵通的家伙口沫横飞地说道,“从萧关走到临泾所需时日,就是冯贼拿下安定的时间,这不是望风而靡是什么?”

    众人一听,暗道也是哈,大魏的精兵又不是泥捏的,野战打不过冯贼,难不成守城也不会么?

    这冯贼一路走过去,直接就下了安定,这其中有古怪,肯定有古怪!

    “莫不成是有人事先暗通蜀人,举城而降?”

    “废话!你们只知安定的守将本是夏侯霸,那你们可知他现在何处?”

    “何处?”

    “此时他正在汉中逍遥快活呢,前些日子,他还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一起去了汉中定军山……”

    “当时是由那冯贼领军护驾,有人亲眼所见,那冯贼当众喊他伯父!你们说,这其中没有古怪,谁信?”

    冯贼本就是洛阳的热门话题人物,此时得知他居然当众喊夏侯霸伯父。

    顿时让众人炸开来。

    想起安定举城降于冯贼,想起萧关下大司马十万大军败于冯贼之手,再想起那夏侯霸居然能跟随蜀人皇后的车驾……

    “夏侯霸,夏侯楙,夏侯玄!你们夏侯一族,莫不成当真欲反耶!”

    皇宫里,曹睿暴跳如雷,砸了好几个心爱的茶具,怒骂不已。

    从东吴那边传过来消息,隐蕃结识吴国重臣,最后在一个月前欲行乱以搅乱吴国朝堂,后逃脱不得,如今生死不明。

    而荆州那边,五溪蛮的叛乱已经被吴人压缩到了武陵一郡之地,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被平定下去。

    而通过郭夫人一族,让西平豪族作乱响应大司马入陇之事,从冯贼已经在汉中就可以看出,十有**已经是失败了。

    大魏在吴蜀两国的大部分布置,在这一次中,几乎全部暴露,而且还是白白暴露,没有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

    这一切的一切,总是要有人负责。

    曹睿自认之前的计划已经安排地很完美,所以肯定不是他这里出纰漏。

    如今夏侯霸的事情一传过来,曹睿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这一次大败的罪魁祸首。

    夏侯惇之子夏侯楙私自贩卖关中存粮,导致大军不能及时支援陇右。

    夏侯尚之子夏侯玄,乃是浮华案的核心人物之一,而且还反对自己立毛氏为后,当众看不起皇后之弟,这与藐视自己有何区别?

    本还以为夏侯渊这一脉还算是有几分可观,没想到夏侯霸居然干出勾结蜀人之事来!

    “一族三门,没一个好东西!吾定要诛之,诛之!”

    曹睿恨恨地说道。

    “陛下,东阿王上了奏章……”

    唯一能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廉昭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又想做什么?想要看我笑话吗?”

    曹睿怒气冲冲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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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