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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02章 征辽

    秋日草黄马肥,正是征伐的好时候。

    这一点,曹叡知道,草原上的轲比能更是知道。

    王雄从韩龙嘴里得知轲比能九月欲举兵东进,以吞辽东鲜卑,眼底的神色就郁郁起来。

    若是按陛下诏令,领兵伐辽,那么幽州兵力就会空虚,到时只能任由北边的轲比能吞并辽东鲜卑。

    若是按兵不动,唯恐陛下降罪。

    王雄心有所虑,送走韩龙后,自己在府上呆坐关晌,苦思对策。

    现在幽并二州的胡人,实力最强者,莫过于轲比能。

    若是再让其坐大,那么才安定两三年的幽州,尽早又会再次迎来胡人的抢掠,所以必须要阻止他。

    只是自田豫被迫离开幽州后,轲比能就多次进贡。

    若是幽州方面公然反对他出兵辽东鲜卑,只怕又会让他心怀二心。

    既然不能公然插手,那就只好借他人之手了。

    想到这里,王雄目光一闪,他起身进入书房,以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

    然后唤过下人:

    “把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并州刺史府毕刺史的手上。”

    现任的凉州刺史叫毕轨。

    幽并二州,自古以来,就是北方屏障,与胡人相交的最前方。

    所以互通消息,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如幽州北方有一个轲比能一样,并州的北方,也有一个鲜卑大人步度根。

    而最凑巧的是,步度根与轲比能有仇。

    因为当年步度根有一个兄长叫扶罗韩,本来也是一个有数万骑之众的鲜卑大人。

    后来代郡乌丸能臣氐叛魏,想要加入扶罗韩的部族。

    扶罗韩亲自率万骑前往迎接,哪知能臣氐走到半路,突然觉得扶罗韩不是明主。

    于是又让人给轲比能报信。

    轲比能同样领万骑前来。

    三方最后约定一起盟誓,组成同盟。

    都言草原的汉子是实心眼,谁料到出了个轲比能?

    轲比能在会盟的时候,出其不意杀了扶罗韩。

    这一下,别说想脚踏两船的能臣氐被轲比能所并。

    就连扶罗韩之子泄归泥面对轲比能的咄咄逼人,亦不得不率众向自己的杀父仇人投降。

    所以步度根闻兄被轲比能所害,而自己的兄长遗留下来部众,自己连一根毛都没捞到,自然对轲比能多有怨恨。

    幽并二州的鲜卑,两个势力最大的大人,常年相互征伐。

    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魏国的暗中拱火。

    并州前刺史是梁习,任并州刺史二十余载,期间威震鲜卑、斩杀叛胡,令并州百姓归心,政绩常为天下第一。

    步度根的势力弱于轲比能,只能率领自己的部众守太原、雁门郡等地。

    靠着给魏国当看门狗,这才换取来魏国的支援,勉强支撑不致被轲比能吞并。

    梁习自然也乐得让鲜卑胡两大势力杀来杀去,同时还顺便让步度根帮自己守边境。

    甚至为了压制过于强大的轲比能,梁习还亲自领兵出塞,大破轲比能。

    只是自四年前梁习调回洛阳任大司农,毕轨成了并州刺史后,这一切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毕轨少有才名,家财殷富,出身显贵,其子尚公主,算得上是魏国的外戚。

    也正因为如此,毕轨任并州刺史,掌握实权后,极是骄纵。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勉强维持梁习定下的制度。

    只是没过两年,他就露出了本性。

    先是不断压迫境内胡人,掠夺其牛羊。

    然后又时不时挑起边境之争,杀胡人以领功。

    近年来毕轨的这些所作所为,惹得并州胡人小乱不断,甚至境外胡人亦趁机数次侵扰边境。

    就连代表着并州胡人最大势力的步度根亦对毕轨颇有怨意。

    只是步度根寄人篱下,又与轲比能交恶,进退无门,只得忍气吞声。

    而他的这种态度,又反过来助长了毕轨的骄纵。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毕轨得到了王雄的来信,待他览毕,大喜过望,连忙让人召来步度根:

    “吾素知你与那轲比能有仇,无一日不欲诛之也。然汝侄泄归泥,其父被轲比能所害,不思复仇,反听命于轲比能,此可谓禽兽耶?”

    步度根闻言,面有羞惭之色,同时又不胜悲凉地说道:

    “吾侄为轲比能所迫,若是不从之,怕是亦要像吾兄一般,要被其所害。”

    “且轲比能势大,得草原众人所重,吾等能保全其身,已是侥幸,又安敢轻言复仇?”

    毕轨道:

    “不然。即便仇人势大,天地之大,又何愁无容身之处?岂可认贼为主?”

    “且尚有你这位叔父在外,你叔侄二人何不并力讨仇人,以报父兄之仇?”

    步度根何尝没有想过这个?

    只是他自己都是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才换来不被轲比能吞并。

    又哪来的本事给泄归泥提供庇护?

    只听得他说道:

    “只是怕吾侄无安身之处耳。”

    当然,除非是像西部鲜卑的部族那样,向西边迁移,寻找新的草场。

    只是这样的话,不说能不能找到新的安身之处,单单是路上要死多少族人,就是个大问题。

    更别说离开这里以后,以后如何报仇?

    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熟悉的草场,历尽艰辛去寻找那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的新草场?

    “此事无忧耳!”毕轨就等着步度根这句呢,只听得说道,“以前吾不知汝尚有一侄在轲比能处。”

    “如今知矣,又岂会坐视不理?你只管派人与他说,吾这里自会安排。”

    步度根没想到毕轨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大是意外。

    想起以前自己对毕轨多有怨言,心下更是有些羞愧,匍匐下去:

    “草原虽广,亦不及使君大人心胸也!”

    毕轨捋须一笑,扶起步度根:

    “汝为大魏守边,久有功劳,吾又岂会不知耶?到时你与泄归泥并力讨轲比能,也算是为大魏出力。”

    “小人岂敢不尽心乎?”

    步度根回到自己族中后,立刻秘密派人去寻泄归泥:

    “汝父为比能所杀,不念报仇,反属怨家。今虽厚待汝,是欲杀汝计也。不如还我,我与汝是骨肉至亲,岂与仇等?”

    泄归泥得闻这话,当场大哭出来:

    “吾虽不得不听命仇雠,但心中无一日不恨也!今得叔父所唤,岂敢不从?”

    此时轲比能正召集各部落,准备东征。

    泄归泥借此机会召集族人,不为轲比能所疑。

    待召集毕,却是带着部众掉头西逃。

    事实上,轲比能虽说是杀了扶罗韩,但为了安抚其遗下的部众,却是对扶罗韩之子待之甚厚。

    草原上的厮杀,本就是今天你杀我,明日我杀你。

    子杀父的也不是没有。

    就如当年的冒顿,就是杀父自立。

    更兼轲比能本是小种鲜卑,只因勇猛善战,公平公正,这才被推为大人。

    在誓盟时杀了扶罗韩,已是失了公信。

    若是再无故杀其子泄归泥,毫不掩饰自己吞并扶罗韩部众的目的,那就真是要大失人心了。

    所以他厚待泄归泥,只是为了让其部众归心,只待日久,再徐徐并之。

    且看到泄归泥领部众归己,平日里也是听话,轲比能只当得计。

    故当他得知泄归泥率众西逃欲归步度根的消息,就如是被一记闷雷砸头上,眼前直冒金星。

    “逃了?怎么会逃了?!”

    轲比能抓起头上的毡帽,一把砸出去,露出满头的小辫子。

    狂怒的他,梳在后头的小辫子甩了起来,如同一窝小蛇在空中乱舞。

    只是他终究也算是一方雄主,虽是狂怒,但仍能很快冷静下来:

    “查清楚他是从走哪条道逃的了吗?”

    “禀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立刻召集本部精骑,随吾追贼!”轲比能咬牙切齿道,“泄归泥小儿,若是被吾擒之,必枭其首而制骨杯!”

    幽州的王雄,早就派出了探马,时刻注意着北边的消息。

    待探马回报塞外胡人西边有异动时,他不禁拊掌而大笑:

    “吾计成矣!”

    高兴之下,王雄又吩咐道:

    “来人,拿吾请帖,去请韩龙。”

    若是没有韩龙的提前报信,只怕这一次,自己就要被动了。

    谁知派出去的下人回来后,却是给王雄禀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回使君,韩壮士已离开幽州矣!”

    “可知彼往何处?”

    “听乡人言,或往并州,或去关中,甚至可能去凉州,多是往胡人聚集与豪侠出没之地。”

    王雄闻言,倒也不意外,只是叹曰:

    “惜哉,韩遣勇这等壮士,竟不为吾所用……”

    建兴十年九月,轲比能因泄归泥的叛逃,不但欲东征吞辽东鲜卑以壮其众的计划落空。

    而且泄归泥带走了不少部众,轲比能部族反而被削弱了。

    一封书信解决了眼前的轲比能之患,王雄便领着已经召集完毕的幽州兵马,准备向辽东进发。

    哪知天公不作美,前方很快传来消息:辽东秋日连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且辽水暴涨,无法渡水。

    王雄不得已,只得缓行,又派人前往青州,探问走海道的田豫的情况。

    谁知田豫这边也是不顺利。

    青州本是有个都督夏侯楙,只是曹魏夏侯三家,先后皆为曹叡所忌,故如今夏侯楙已被召回洛阳。

    田豫本就是被王雄排斥出幽州,不得已到汝南任太守。

    现在曹叡让田豫以太守之位统青州诸军,又是以小统大,如何能让青州各位大佬服气?

    特别是青州刺史程喜,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田豫到领军到青州后,除却能号令自己所带过来的汝南之兵外。

    青州诸军在程喜的唆使下,对田豫的军令多是阴奉阳违,行动迟缓。

    青州(即现在的山东部分地区)本就是沿海,按理来说,舟船当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在程喜的暗中阻挠下,田豫整整延误了一个月,这才准备妥当。

    而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此时的海上风高浪急,根本无法渡海。

    幽青州皆不利往辽东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曹叡的耳里,在确认实际困难之后,曹叡只得下诏,暂停征辽。

    当然,魏国第一次征辽的有始无终,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知道了征辽的困难,以及所要做哪些准备。

    青州成山,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将,正在举目远眺。

    成山,又称“朝舞”。

    始皇帝东巡到此,驻成山而望东海,恍惚间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山,后称成为为“天之尽头。”

    此山三面沿海,一面接陆,与辽东隔海相望。

    从这里乘船出发去辽东,最是便利。

    后汉武皇帝又在成山建了楼观,方便观海。

    老将军现在正是站在楼观上,眺望成山四周。

    一个中年汉子站在他身后,问道:

    “大人,陛下已经诏令我等暂停伐辽,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何不归汝南?”

    他一边虚扶着自家大人,一边面有不平之色,语气中还带着忿然:

    “留在此处,白受人之气,若不是大人有陛下所赐符节,我们自己军中,怕是连粮草都凑不齐!”

    老将军正是汝南太守田豫,他身后的中年汉子,乃是其子田彭祖。

    听到儿子的话,田豫没有回头,仅是淡然一笑:

    “吾豫州汝南太守之职,督青州之军,军中诸将,不服我很正常。”

    “况军中以军功为先,如今吾领诸军又无功,怕是此时诸人心里是要笑话我呢。”

    田彭祖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那大人为何还留在此处?何不早日归去?”

    田豫仍是没有回答,仅呵呵一笑,脸上神色却越发沉静。

    他指了指对面海上,问道:

    “你可知对面是何处?”

    田彭祖毫不犹豫地回答:“自是辽东。”

    他顺着自家大人所指方向看去,但见海面上雾蒙蒙的,高高的海浪,如同一头头怪兽,不知疲倦地冲击着岩石。

    即便是站在成山的楼观上,也能听到击钟敲鼓一般震耳响声。

    疾烈的海风吹来,让他不由地又伸出手,想要扶住自家大人。

    风急浪高如此,真要敢此时渡海征辽,怕是没见到辽东,就先喂了海里的鱼。

    “是啊,风急浪高如此,即便吴人擅舟船,只怕亦难安然行船于海上吧?”

    说到这里,田豫的目光越发地深邃起来:

    “到时他们只能沿海岸行船,才不致被海浪所噬……”

第0903章 设伏

    田彭祖听到自家大人的话,这才又惊又喜地问道:

    “原来大人是欲在此处伏击吴人?”

    然后他马上又疑惑起来:

    “大人又如何知道吴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吾非仙人,又岂敢说吴人一定会经过这里?”

    田豫摇头一笑,“兵法有云: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

    “成山被始皇帝称为天之尽头,离辽东最近。吴人从辽东返回,若欲尽快避风浪,最近的地点就是这里。”

    “故以人之常情计,他们最有可能就是选择这里。”

    “吾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做好准备,以免错漏了敌人,此可谓不可胜在己。”

    “至于可胜在敌,现在就看吴人是否当真会过来,给我们这个机会。”

    田彭祖听了,心悦诚服。

    田豫在成山的楼观上观察良久,直到把成山附近的地形都牢记心中,这才下山来。

    哪知父子二人才从山上下来,迎头就看到了青州刺史程喜正带着军中诸将在山下等候。

    “田太守,陛下停止征辽的诏令已经下来了,为何你还让大军驻守在此?岂不知此乃徒费钱粮之举?”

    程喜乍一看上去,显得温雅,正是符合这个时代士大夫的形象。

    唯一让人感觉点些不舒服的,就是那双眼睛。

    确切地说,他的眼眶里蕴藏着些许阴沉,让人不是很喜欢。

    只是当他说完这个话,转头过去看身边和身后的军中诸将时,他的眼睛又变得柔和起来。

    于是青州军中诸将皆是笑了起来。

    事实上,不仅仅是青州刺史程喜,就是军中的许多人,身份地位也要比田豫要高得多。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老头子还是个外人。

    但如今,所有人都不得不听从他的调遣,所以没有人心里会觉得痛快。

    面对程喜的挑衅和诸将的笑声,田彭祖大怒,他向踏前一步,左手按住腰间的刀鞘,右手就要抽出刀来。

    倒是田豫要冷静得多。

    他一把拦住自己的儿子,眼睛却是看向程喜,平静地说道:

    “程使君,陛下只是下令停止征辽,但并没有说立刻收兵,更没有收回符节,所以现在我仍有督青州诸军的权利。”

    “所以,”他淡然的眼中带着嘲弄,“程使君现在是打算不听从田某的调遣吗?”

    田豫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

    田彭祖会意,从亲卫手里接过符节,递到田豫手里。

    一力降十会。

    田豫把符节拿到手里,程喜的脸色都变了。

    看到田豫那嘲弄的眼神,程喜觉得对方看自己就如看小丑一般。

    但在陛下的符节面前,程喜却只能强笑道:

    “怎么会?某只是觉得,现在外敌窥境,国家艰难,耗费钱粮之举,最好还是能省则省……”

    大魏看起来是占据了天下八分,且居正中。

    但实际上,北有胡人,连年侵犯边境。

    西有蜀寇,接连寇边。

    南有吴虏,年年北犯。

    更别说这些年来,大魏先丢陇右,再丢凉州。

    现在蜀人越发猖獗,威逼关中,大魏的精兵,大多都布置在关中,以防万一。

    故现在大魏能真正安定,不受外敌所侵者,不过冀州、青州、兖州、司州。

    大概是与魏国国运相冲,冀州这些年来,不是大旱就是蝗灾。

    仅有的几年安稳日子,在先帝与陛下在位的这些年,也是不得安宁。

    先帝为了把魏国政治中心迁到洛阳,在登基的第一年,就要迁冀州十万户充实河南。

    然后在黄初四年,冀州大蝗灾,饿殍遍地。

    而到了太和二年,也就是陇右之战的那一年,从关中到关东,大魏境内,全是大旱。

    先是大败,又遇大旱,若不是大魏底子厚实,只怕没被外敌攻破,自己内部就先乱了。

    大魏上下,谁都觉得苦,哪知道这还仅仅是开始……

    因为后面又是石亭大败,又是萧关大败,凉州落入蜀人之手……

    武皇帝与文皇帝两代人积攒下来的底子,这些年来终于彻底败了个干净。

    关东这几州的士吏,对外要给四周边境输送钱粮和兵源。

    在内还要忍受关东世族的巧取豪夺,武皇帝时期所开出来的屯田,早已被世家豪族瓜分大半。

    汝南现在是关东数州现存的最大屯田之地,田豫身为太守,自然是知道这些情况的。

    所以对程喜所说的话,虽明知这是对方的借口,但田豫却不得不解释一番:

    “近些年来,江淮之地在冬日多有结冰,天多严寒,而吴虏派往辽东的船队,乃是在开春后才前往辽东,定不会带冬衣。”

    “故他们必然要赶在冬日前回吴地,不然不好行船不说,就是船上的人亦未必能受得住冬寒。”

    “如今距冬日不过一月,吴虏船队必是着急赶回吴地。故在吾想来,吴虏船队快则数日,慢则十数日,必会返回。”

    “若是他们不经过成山则罢,若是经过成山,我等多呆一些时日,在此提前设伏,岂不是大功一件?”

    程喜本欲嘲讽田豫异想天开,但他终究是青州刺史,脑子总还是有的。

    若是田豫领军离开后,吴人的船队当真前来,那自己在毫无准备之下,岂不是眼睁睁地纵敌离去?

    到时陛下得知此事,定是要责罚自己。

    而若是让田豫多留一些时日,吴人来了,正好自己也能捞些功劳。

    若是吴人不来,那么自己也可以上奏章告田豫一状,只言他徒耗钱粮。

    想通了这一节,程喜脸上却是装出不屑的模样,哼了一声:

    “田将军,吴人何时返回,你又如何能确定?就算是返回,那经不经过成山亦是未知。”

    “若是那吴人一直不来,那将士们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好歹也要说出个时日吧?”

    田豫点头:

    “程使君所言极是,那我等便以半月为期,若是到时吴人不至,不用程使君上奏,吾也要向陛下请罪。”

    “如此最好!”

    程喜大喜,暗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吴人当真不至,看吾如何向陛下上奏。

    田豫与程喜约定完毕,又以成山为中心,亲自到各个山岛的险要之处观察,布置好伏军。

    此时风急浪高,青州诸将领军布防,皆是有怨言。

    不过程喜憋着坏,一心想要在事后告状,反是再没有暗在动手脚。

    再加上田豫持有符节,故布置设伏之事,倒也再出什么意外。

    只是等了近十日,也没有见到吴人船队,青州诸将抱怨之余,又不禁嘲笑田豫,言其在空地等敌,举箩接雨之举。

    这一下,就连田彭祖都有些沉不住气了:

    “大人,若是吴人当真不来,只怕那程喜不会轻易罢休,大人还是要趁早做准备才是。”

    田豫却是斥道:

    “期限未至,你慌什么?且吾忠心为国,此番无半点私心,陛下又是明君,吾有惧之有?”

    田彭祖嗟叹,不敢再说。

    心里却是暗道:

    大人在武皇帝时,就已经是弋阳太守,后又升为南阳太守。

    在文皇帝时持节任护乌丸校尉,为大魏守边境。

    这十几年来,立下多少功劳?

    谁知陛下把大人从幽州调至汝南也就罢了,居然是让大人重新当太守……

    现在说是让大人以太守之位督青州诸军,其实还不是信不过大人,让程喜在旁加以钳制?

    说白了,就是知大人之才,用大人之能,却不愿酬大人之功,封大人以高位。

    想到这里,田彭祖心里有些忿忿不平:

    说句难听的,这简直就是把自家大人当成抹脚布,用到的时候就拿出来擦一擦,用完就丢到一旁!

    大人为大魏辛劳十数年,如今发须皆白,已到耳顺之年,却仍不过一太守……

    这算什么明君?

    只是心里不满归不满,但田彭祖知道,自家大人早年的经历,也是难以升迁的重要原因。

    因为大人早年托身于刘备,后来因祖母年老,大人只得离开刘备返乡。

    待武皇帝平定河北后,大人又常年在任城王(即曹彰)麾下。

    相比于王雄程喜等人,大人既无世族背景,又非陛下心腹,想要高位,难啊……

    正在田彭祖心有所叹的时候,忽见有探子来报:

    “禀将军,前方有军情!”

    “速讲!”

    原本一直脸色平静的田豫霍然而起。

    “前方有船队出现,只是离得尚远,看不清是不是吴人……”

    “走,去成山楼观!”

    楼观建在成山上,这些天来,海风太大,楼观不能久呆,所以田豫一直呆在军中等前方的消息。

    此时听到探子的回报,哪里还按捺得住?

    但见健步如飞,登上楼观,极目远眺。

    天公似乎也在作美,不像前些日子,一直在下雨。

    日头高悬空中,把这些日子的阴冷一扫而空。

    大风吹尽了海上的迷雾,让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海的尽头,有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向成山方向驶来。

    随着船队不断地接近海岸,田豫终于能看清那高高的桅杆,还有那如同海上高楼一般的船身。

    “此确是吴国船队无疑!天下能有这等船队的,莫过于吴虏水师!”

    田豫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真是天助我也!”

    浑然不知已经被盯上的吴国船队,已经全部降下了船舤,开始准备靠岸。

    船队的统帅周贺,正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他的身后,是巍巍如楼的船身。

    此船高大无比,可容士卒两千人,船上可跑马。

    可跑马的船,自然会有马。

    周贺听着后头船舱里传来马的嘶叫声,当下大声吩咐道:

    “待会下船时,注意先把战马安顿好,莫要出了差错!”

    “诺!”

    此行受吴王所派,前往辽东,不但得到公孙渊的承诺,而且还得到三百匹上好的战马,当真是满载而归。

    想到回去后吴王的赏赐,周贺就不禁心满意得。

    倒是副使裴潜,看着前方如同怪兽一般趴在岸边的成山,略有担忧地问道:

    “将军,此乃魏贼之地,我们真要在此休息?”

    周贺点了点头:

    “岁晚风急,将士们这些天来已是劳累不堪,需要休整一番才能前行。”

    裴潜自然知道将士们需要休息,但他仍是提醒道:

    “即便如此,何不让人先上岸侦察一番?”

    周贺哈哈一笑,说道:

    “论舟船之利,我大吴要说第二,谁敢称第一?更别说这些年来,魏贼连遭大败,自保尚且不易,何来多余兵力?”

    “此处乃是魏贼腹地,想来兵力定是空虚,有何惧焉?若是先让人侦探一番,又得再拖延一天,将士们怕是等不及。”

    “到时让魏贼反应过来,反是不美。且魏贼又非神仙,安能提前知道我等会这个时候在此处上岸?”

    裴潜一听,觉得有理:“将军所言甚是。”

    两人说话间,船上已经做好了靠岸的准备。

    待周贺下令后,吴兵们纷纷搭起木板,欢呼着下船。

    这些天来,海上一直是风急浪高,把人都累坏了,此时能上岸避风休整,实是让人欣喜。

    就连主帅周贺,亦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岸。

    倒是副使裴潜,还需要在船上安排将士们下船后的事宜,没有跟着一起下来。

    周贺脚踩到实地上,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晃悠悠的,一时竟是没有适应过来。

    “来人,随吾到前方山上看看。还有,派出人手,往四处探察一番。”

    身为主帅,他自然要观察好地形,以便安排扎营。

    领着人离开了岸边,正要顺着山脚往山上走,哪知山上突然传来战鼓声,林间竟是冒出数不清的魏军。

    “杀吴狗!”

    “杀!”

    箭羽突如雨下,同时还有檑木滚石轰隆隆地滚下来。

    生变肘腋,登时就把周贺吓得目瞪口呆!

    倒是他身边的亲卫,极快地挡在周贺面前,避免让他在第一波箭羽中被射成刺猬。

    “将军,速退回船上!”

    周贺被亲卫一推,也很快反应过来,当下转身就往海边跑。

    只是他的座船本就是最大最显眼,再加上他又是被人拥着下船,衣着最是鲜明。

    田豫早就把他牢牢盯紧了。

    只听得侧里一声大喊:“贼人往哪里去?”

    但见一个中年汉子领着一支魏兵,斜里挡去了去路。

    周贺暗叫一声苦也!

    此番前去辽东,又不是去打仗,所以他自然是穿着华服。

    上岸后又不知道有埋伏,所以自然没有披甲衣,身上不过是佩戴一把剑而已。

    “护着将军走!”

    亲卫长大叫一声,领着人冲了上去。

    “一个也别想跑!”

    田彭祖当年好歹也是跟着曹彰守北境的人物,怎么可能轻易让眼前这个很明显是大人物的贼人跑掉?

    当下亲自领着将士冲了上来。

    周贺拔剑在手,正欲寻路往海边走,忽闻身后又是喊杀声,惊得他回头看去,原来埋伏在山上的魏军已至!

    周贺举剑欲冲,只是对方人多不说,还多是长兵器,他哪里能冲得出去?

    不一会儿,身无甲衣的周贺,竟是活活被乱枪捅死。

    这边主帅陷入死地,山下岸边的吴兵也好不了多少。

    他们才刚刚上岸,又处于无防备状态,全军正处于混乱之中。

    魏军突然冲杀过来,吴兵哭喊不已,纷纷抱头鼠窜。

    反应快的就向船上冲去,反应慢的,就只能成了魏军的军功。

    船上的裴潜早就看到了岸边的情况,他第一反应就是派人下船,想要去抢救出周贺。

    只是岸边混乱无比,还有魏兵想要趁着岸上吴兵溃败,跟着溃兵冲上船来。

    再看看原本山脚下的周贺,早已淹没在魏军里不知所踪。

    裴潜咬咬牙,举剑剁翻了爬到船上,仍在哭叫不已的一个溃兵,厉声道:

    “抽掉船板,退回海上!”

    周围的吴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军令,竟是有些迟疑。

    裴潜大怒,又是一剑刺死不听号令的吴兵: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船上的吴兵这才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抽掉船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些仍在岸上的同袍。

第0904章 两边风月不同天

    裴潜壮士断腕的下令,避免了吴军全军覆没的命运。

    就连岸上的田豫都不得不赞了一声:

    “吴虏亦是有能人的。”

    田彭祖一脸的欣喜,身上沾了不少血,手上还拎着一个人头:

    “大人,吴虏贼头,已经枭首。”

    说着,他把手上那个狰狞的人头举到田豫面前,“听那些俘虏的贼人说,此人正是这拨吴虏的贼头。”

    田豫略有意外地看了一眼人头:

    “这倒是意外之喜!”

    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退回海面的船队,“这么说来,此时主持吴人船队的,是另有他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稍有些凝重。

    能在大败之下当机立断的人物,怕是不简单。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报告:

    “禀将军,程使君已经领着诸军,准备上船追击!”

    田豫的脸色终于变了:

    “不好!立刻传令给程使君,只管杀败岸上的贼人,不得入海追击!”

    只是想起程喜一直对自己的军令阳奉阴违,田豫又改口道:

    “来人,备马!吾要亲自与程使君说!”

    田彭祖看到自家大人焦虑无比的神情,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让人牵来坐骑,亲自扶着田豫上马。

    田豫不等坐稳,就一抽马臀,卷起一阵尘土,领着人向海岸奔去。

    岸边的厮杀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毕竟吴人本就不善陆战,再加上又是乱哄哄,被人出其不意来这么一下,连点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被全部拿下了。

    战斗虽不激烈,但收获却是不小。

    裴潜的当机立断,只是挽救了船队的主船。

    但因为指挥的混乱,一些吴人的船只仍是靠在岸边,被魏军俘获。

    在一只船上,发现了一个箱子,箱子里头全是明晃晃的北珠,也就是辽东所产的明珠。

    在日头的照耀下,明珠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红了魏军所有人的眼。

    看着四周仍有不少吴船随着海浪飘荡,还有不少吴船在吴人的操纵下,正向远处飘走,程喜急得大喊:

    “快,快,快派出人手,把那些船都拖回来!还有,不许让吴人逃了!”

    早在准备征辽时,青州就已经准备了不少船只。

    只是仓促之下,又如何拉得出来?

    也就是在设伏时做了准备的一些船只能用。

    有的魏军将军急了,不管不顾地驱使士卒登上吴船,就想去拖那些散船。

    甚至还有人想要入海追赶逃走的吴船。

    田豫赶到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乱像。

    他忍不住地怒问:

    “程使君,正值临敌之际,为何军纪这般涣散?”

    程喜悄悄地把手头的一个大明珠藏入袖中,同时示意底下的人把装着明珠的箱子搬走。

    这才挡在田豫面前,打着哈哈说道:

    “田将军,我军已是大胜,如今正在追赶溃兵,混乱一些也是正常,何须对将士们苛刻太过?”

    “程使君,吴人善操船,在海上对他们有利。若是让他们反应过来,到时只怕悔之晚矣!”

    田豫没有心情点破程喜的小动作。

    当年武皇帝驾崩后,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

    现在的青州诸军虽说与武皇帝收编的青州兵不一样。

    但同样是继承了武皇帝青州兵军纪败坏的传统。

    田豫在督青州诸军后,深知这一点。

    故意丢落财物,让追兵哄抢,自己则趁机逃脱。

    这种情况很常见。

    但让田豫没有想到的是,堂堂一州刺史居然也这般见利而忘义。

    “田将军多虑了,”程喜哈哈一笑,指了指四周飘浮的吴船,说道,“吴人胆已破,连船只都丢弃了,现在逃命都来不及呢!”

    田豫脸色铁青,举符节厉声说道:

    “诸将听令,谁敢擅自追吴人,则视作违反军令,斩无赦!”

    幸好田豫还能还有汝南军可号令。

    后方很快响起了鸣金声。

    程喜的脸色同样难看之极。

    因为追击吴人船只是他下的令。

    现在田豫的这个做法,根本就是在打他的脸。

    他恨恨地甩袖而去。

    直到走到田豫看不到的地方,这才阴沉着下令:

    “让人去鸣鼓,继续追击吴人!”

    “可是使君,那田将军持有陛下赐的符节啊,万一……”

    程喜大怒,“啪”地打了手下一巴掌:

    “那匹夫的符节是陛下赐的,吾还可以直接上奏陛下呢,只管去就是,吾自有计较!”

    鸣金声刚停,“咚咚”的战鼓声又响了起来。

    青州诸军对自家的战鼓声自然是熟悉,一听这鼓声,纷纷重新掉头,去打捞那些飘浮的吴船。

    田豫看到青州军如此,气得全身发抖,这些日子以来的忍耐终于破功了,跳脚大骂道:

    “匪兵!简直就是一群匪兵!堂堂大魏,竟然还有这等匪兵!”

    “国之大败,就是败在尔等这些短视之徒手上……”

    吓得田彭祖脸色大变,连忙拖着自家大人回到自己军中。

    魏军的这一番混乱,让退回海上的裴潜趁机收拢了一部分船只。

    他也没有心情在这里多待,开始向南逃去。

    故田豫觉得吴人会趁机反扑的担心,倒也没有成为事实。

    青州诸军把吴人丢弃的船只拖回岸边,果然搜刮到不少珍宝。

    程喜更是得意洋洋,当下便和诸将私下里瓜分了,根本没打算通知田豫。

    诸将得了好处,只言程喜指挥有方,哪里还去看田豫脸色?

    打完虎头蛇尾的这一仗,田豫气得连通知都没有通知程喜,第二天就领军返回汝南。

    程喜也乐得田豫离开青州,他收买完诸将后,后脚又连忙写了军报,并让军中诸将画了押,然后连同自己的奏章一起,让人连夜送去洛阳。

    成山一战的两份战报很快传到曹叡的案头上。

    一份自然是程喜写的,一份则是田豫所报。

    两份战报都是写成山大胜,而且又同时提到了军纪败坏的事情。

    不同的是,田豫直言青州军军纪败坏,不听军令,建议陛下派人整肃。

    而程喜则是说田豫虽立下战功,但军令松弛,从吴人手里抢到了许多珍宝,却是发放给军中诸人,而不是上交官府。

    同时又说幸好自己也领军奋勇作战,抢到了一些战利品,并从中精心挑选了辽东所产的明珠,派人送到宫中。

    曹叡看完这两人的战报,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一手拿着一封战报,沉吟许久,突然问向在一旁服侍的廉昭:

    “程喜与田豫皆奏,指责对方军纪松驰败坏,你怎么看?”

    廉昭身为尚书郎,算是皇帝的顾问,议政正是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

    只见他躬着身,陪着笑道:

    “成山大胜,正是陛下用人有方,若是说军纪松驰败坏都能打胜,那么吴人的军纪又是何等不堪?”

    “不过是程使君与田将军对军纪要求过高罢了。此时陛下所要做的,非是军纪,而是如何赏罚的问题。”

    “不然打了胜仗,陛下反而要整肃军纪,岂不是寒了将士的心?”

    曹叡闻言,点了点头,笑道:

    “此言有理。”

    这么说着,他手里所拿的田豫的战报,似乎不小心没拿稳,飘落到案上。

    廉昭一看,心里已经明白过来:陛下看来是有了决断。

    看来还是程使君更了解陛下啊,知道陛下喜好明珠……

    不久之后,曹叡下令赏赐参与成山一战的将士,青州诸将皆得赏。

    而阵斩周贺的田彭祖,仅与青州诸将同赏。

    至于田豫,则是功不见列。

    田彭祖得知此事,愤然大骂:

    “定是那程喜,背后作祟,大人何不上奏言明此事?”

    田豫却是默然许久,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此乃是吾失言,陛下对吾加以警告吾尔,与他人何干?”

    言罢,不再论及此事。

    话是这么说,但田豫心里心明白,陛下向着程喜而不向自己。

    极有可能自己在阵前所言“国之大败”,被人告到了陛下耳中,引得陛下不悦,所以故意压下了自己的功劳。

    更重要的是,自己没有背景,没有世家大族的背景。

    无论是王雄也好,程喜也罢,他们的身后的背景,皆远胜自己……

    已经快要到年底的建兴十年,最东边的成山之战,大概就是已经过去的大半年里,唯一一个比较大的冲突。

    原本是聚集了汉魏两国大部分兵力的关中一带,却是难得的风平浪静。

    长安的司马懿,仍是在默默地屯田,安心当起了老农民。

    长安南边,隔了一个秦岭的南乡,则是迎来了它特有的热闹期。

    南乡学堂现在已经扩建到了小半个南乡内城。

    几乎是每年都要扩建一次。

    而南乡学堂原本用来培养工头的那一部分资产,早就已经剥离出去,重新成立了南乡预科学堂。

    现在南乡光是进出的大门,就足足有七个。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这七个大门,每个门口都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人。

    每个人都想拼了命往里挤,实在是挤不进的,就掂起脚步,伸长了脖子,想要往里面看。

    就连平日里给人当脚夫,扛麻袋的苦力,今天都集体放了假,围成一圈,死死地盯着学堂的门口。

    准确地说是盯着门口那张大大的红榜,每一个人都竖起耳朵,想要努力地捕捉最里面传出来的名字。

    今天是南乡一年一度的最大盛典,南乡学堂入选学生名单公布的日子。

    上至富豪财主,下至苍头黔首,不管有没有人参加学堂考试,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

    当然,权贵们和顶级家族是不用参与的。

    毕竟他们各有门路。

    交易所今天也特意关门一天,给南乡学堂让出主角位置。

    以前的南乡学堂,控制着工坊等管理人才的输出。

    随着凉州考课的展开,第一批学堂的学生被冯刺史带往凉州,标志着南乡学堂正式开始为大汉输送管理人才。

    太学是暂时搞不成了。

    因为几年前天子都跟许慈说过了,当前紧要之处,是如何还于旧都,恢复太学的时机暂不成熟。

    言外之意就是太学在收复长安之前,是搞不成了。

    所以南乡学堂就成了太学的过渡,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毕竟皇家是学堂的原始股东。

    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派太监宫女到里面学习。

    现在管理内府的皇家奴仆,有相当一部分就是从南乡学堂出来的。

    而最受大汉士子爱戴的向朗,又一直是住在南乡学堂里。

    喊“恢复太学”喊得最响亮的许慈,前年也跑去南乡学堂混吃混喝……

    可以说,“官产学媒”四项,南乡学堂都沾了,已经开始形成某种奇怪的混合体。

    为大汉输送官吏人才。

    为各个种植园、工坊等新兴经济输送管事人才。

    打破世家的智力垄断,给各个阶层打通一条学问的通道。

    至于媒,则是南乡学堂所特有。

    虽说以前的风评,也算是媒的雏形。

    但对于南乡所流行的说书,评书,说唱等新型媒体来说,传统的风评就有些不够看了。

    想要进入南乡讲武堂的学生,都会有一个实习期。

    这个实习期,就是跑去各处说书,说唱,或者组织说唱啥的。

    美其名曰锻炼演讲能力。

    据某些小道消息说,讲武堂的学生在进入军中后,会经常给将士教识字,讲学等。

    最重要的是,他们很能鼓动将士的士气。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从上到下,牵动了不知多少个集团的利益,所以能通过考课正式入学南乡学堂的学生,确实有资格受南乡所有人的瞩目。

    “王胜!王胜!

    “王胜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的人,都想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

    很快,远处传来一阵欢呼。

    当然,更多的人,却是齐齐叹息一声。

    又少了一个名额……

    特别是对于苍头黔首来说,这可能是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机会啊。

    “罗黑,罗黑……”

    听着从里到外传递出来的名声,有不少人脸皮一抽。

    这特么的都什么破名?

    苦力脚夫的人群里,一个汉子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神色。

    他屏住了呼吸,黑黝黝的脸泛起了油光,耳朵竖得直直的。

    倒是旁边的工友推了他一把,兴奋地叫道:

    “罗黑,是黑娃,是黑娃吧?”

    “是……再听听,再听听,莫要听错了……”

    黑脸汉子反手紧紧地握住工友的胳膊,嘴里喃喃地说道。

    “错不了,是黑娃!”

    前头又有人挤过来,大声地对黑脸汉子喊道:

    “七班的黑娃,我听得可清楚咧!没错!”

    “真的?莫要骗我!”

    身为正主,黑脸汉子反是有些不敢置信。

    “莫得错,莫得错!”

    “噫!入了!”黑脸汉子双手一拍,狠狠一跺脚,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有些颠狂地大笑起来。

    陪着他前来的工友们皆是欢呼起来。

    听得这些苦力脚夫毫不掩饰的大笑声,有人忍不住偷偷骂了一句:

    “当不是人子!凭什么南乡这些匹夫就能不花钱入学?”

    想起自己出了老大的价钱,都没能把孩子送入学堂,这人就是狠狠地“呸”了一声:

    “入娘的!连入院生娃都是南乡人优先,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0905章 教学资源

    “魏郎君,就算是给老夫一个面子,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再给我匀几个名额出来?”

    “你看,我手头上这几个士子,在锦城皆是少有才名……”

    与外头人头攒动的热闹不同,已经是南乡学堂实际管理人的魏容,又面临着另外一种热闹。

    “大汉太学”的总代言人许慈,手里正抖着几张纸,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你看,不就是在学堂里多加几个位置的问题嘛?只要你点个头,他们每人每年交一万缗的择学费……”

    昔日的狗子,天分仅屈于阿梅之下的少年郎,如今上唇已经有了黑绒绒的软须。

    面对这位名声在外的许公,魏容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

    “许公,这学堂的规矩,是山长定下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要是敢乱来,山长定是要罚我的。”

    “你与我说这些,还不如去山长那边寻门路。”

    一万缗?

    很多吗?

    自家细君过目的帐,一万缗以下都是不看的……

    看着眼前这小子软硬不吃,许慈也是只能徒呼奈何。

    身为中宫的大长秋丞,许慈实际上也算是宫里的人。

    可惜的是,偏偏遇到了个不管事的天子。

    一天到晚躲在宫里,不是数着票子玩就是抱着儿子玩……

    怒其不争,怒其不争啊!

    许大长秋丞哀叹。

    南乡学堂好歹也算是皇家的产业呢,皇帝不管,皇后也不管。

    说是有个主事的张四娘子吧,还是冯文和的姘头。

    你跟谁找门路去?

    以冯文和的地位和权势,老夫敢随随便便能欠人情的吗?

    手头这几个“才俊”,把他们全身上下都打包卖了,只怕都还不了冯文和的这点人情!

    许慈想到这里,熄了向冯刺史求人情的打算,继续磨他的弟子:

    “魏郎君,这南乡学堂,对南乡百姓太过宽容,对外来人士却苛刻有加,被人诟病久矣!”

    “若是能多选一些外乡之才,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魏容闻言,斜眼看着许慈:

    “许公,你这话就不对了。学堂年年都有他郡送进来的学生,何来说苛刻有加?”

    “且南乡学堂的考课,本来就是能者上,不能者下,公平公正公开。”

    “至于对南乡百姓太过宽容,这是应有之义啊!南乡能有今日,靠的不就是咱们南乡的父老吗?”

    “不对南乡的父老宽容,难道要对外乡人宽容?我真要开了这个口子,到时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南乡子弟是山长的起家底子。

    就算是现在,山长所领的军中? 从队率到校尉的军中骨干,南乡子弟也占了一半。

    南乡百姓今天的日子,那都是南乡每家每户的男儿,跟着山长征战多年? 在前方拿命换来的。

    谁都知道南乡子弟善战不畏死,那是因为他们明白一件事? 只要南乡不变,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外乡佬? 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几张票子就想抢南乡子弟的位置?

    想得美!

    魏容“嘿tui”一声? 往垃圾桶里吐了一口痰。

    没办法? 眼看着就要进入冬日了? 天气干燥? 容易上火。

    就在这时,门口“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一个已作嫁人打扮的年轻女郎? 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看到里头的一老一少,不禁笑着说道:

    “许公又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食盒放到桌上,对着魏容温声说道:

    “听说阿郎没吃午食,妾就拿了一些吃食过来,还熬了一份汤。”

    这个年轻妇人,正是长大了嫁给魏容的幺妹。

    此时的她,举止端庄,虽是打扮素雅,却自带着一股雍容。

    若是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闺秀。

    毕竟是跟了李慕好几年,又是冯永指定的南乡产业管理者之一。

    比起十年前,乡野村姑已经完全蜕变成了以南乡为代表的新时代妇人。

    魏容接过来打开,吸了一口热气,赞道:

    “好香!”

    然后又看了一眼许慈:

    “许公,要不要一起吃?”

    许慈哪有这个心情?

    再说了这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老头掺和什么?

    当下哼了一声,拂袖就要离开。

    看到许慈这般神情,幺妹连忙替自己的阿郎道歉:

    “许公,这学堂的规矩,是主君亲自定下的,阿郎现在真要坏了规矩,那是要被主君责罚的。”

    说着,她抿了抿嘴,“妾所管的工坊学堂,倒是还有几个名额,若是许公有合适的人选,妾可以破个例。”

    现在南乡的主要产业,是教育产业。

    垄断了印刷和纸张的南乡,在教育产业方面,具有天然的优势。

    最早的纺织工坊当然还在,但早就已经停止扩张了,甚至还把一些地皮让给了学堂。

    原先的纺织工坊现在已经成了工坊学堂的实习基地。

    工坊学堂不同于南乡学堂,它侧重于女学生的培养。

    同时它还有委培业务。

    因为大汉各处种植园、工坊、草场等新兴产业的兴起,中低层的管事人才也是极为短缺的。

    工坊学堂是南乡学堂的一个重要补充。

    但比起南乡学堂,工坊学堂的门槛终究是要低一些。

    “老夫要……”

    许慈正在气头上,本想说“老夫要这工坊学堂的名额做什么”。

    只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当真?”

    幺妹含笑点头:

    “妾岂敢骗许公?”

    “我要十个名额!”

    许慈张开一只手掌,然后又一翻,示意道。

    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魏容吐出一根骨头,叫道:

    “许公,你先前跟我说的,可是只要五个,可不能见我家细君好欺负,就这么大开口。”

    “去去去!与你何干?”许慈没好气道,然后又转向幺妹,“老夫家的那个大郎,现在正跟着冯君侯在凉州博前途呢。”

    “手底下也是缺人,若是魏家娘子能帮这个忙,老夫自是感激不尽。”

    “许公既然开了口,妾自然照办,到时请许公派人把名单送过来就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许慈瞥了一眼正埋头进食的魏容,心道这魏丁氏当真是比这小子好说话多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说没有达到最好的结果,但也算是差强人意,许慈总算是放过了魏容,离开了魏容的值守室。

    待他离开后,魏容“噗”地一声,又吐出一根骨头,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对着自己的细君说道:

    “这许仁笃也是够辛苦的,一大把的年纪,还要为了这几个名额拉下脸面来,学学李都督(李恢)不好么?”

    幺妹跟着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李都督可是讲武堂的西席呢,其子还是丞相府的参军,其侄又在凉州跟着主君,哪是许公所能比的?”

    不说别的,就是在兴汉会中,许慈的儿子许游,就比李遗和李球差了一个等级。

    就算李恢已经退下来了,但人家也是以安汉将军、汉兴亭侯的身份乞骸骨。

    更别说在李恢拜将封侯的时候,许慈连大长秋丞都没混上。

    而且现在南乡讲武堂还有赵老将军坐镇,谁敢在这里头胡乱放肆?

    许仁笃就算是不想拉下脸面来,他也得有这个胆子才行啊。

    魏容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刘车骑也来了南乡,听说还带来了刘府上的歌伎,连日宴请了许公,你说,许公要这么多名额,会不会也是刘车骑有关?”

    幺妹自然没有魏容的心思,她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阿郎为何这般说?”

    魏容面上突然变得有些猥琐起来,古怪地笑道:

    “自然是因为刘汉子啊!”

    幺妹终于明白过来,脸上一红,狠命捶了魏容一把,骂道:

    “呸!下流!”

    魏容叫冤道:

    “怎么就成下流了?我说的是正事呢!”

    “就是下流!”

    所谓刘车骑,就是刘琰。

    当然,车骑将军的名号,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但在实权大佬冯刺史面前,十个刘车骑也不够一个冯刺史打的。

    魏容身为实权大佬冯刺史的开门大弟子,只要不犯迷糊被人抓住小辫子,自然也不用怕刘琰。

    当然,刘琰这等人物,也不可能屈身前来找魏容这种后辈求门路。

    不过有一个事实是:比起许家来,刘家显然更需要学堂的名额。

    因为刘琰之子刘良,现在乃是大汉有名的汉子,负责协调凉州各部族,同时还参与草场的划分。

    职位不高,但很重要,而且肥得流油。

    当年以身饲胡女,现在换来了丰厚回报,这一波不亏。

    只是职位重要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

    现在凉州刺史府的基层人才储备,还不够冯刺史自己用。

    就连各郡的太守,刺史府都是只给了一些军中骨干,还有几个学堂的学生。

    剩下的要自己想办法。

    再加上大汉现在的制度,主官又有自己招选幕僚的权力。

    所以工坊学堂专向培养出来的基层管理人才,正是刘良的最好选择。

    不然你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

    凉州实行的又是考课制,竞争惨烈,要是拿不出实在的政绩,以后想要升迁,难啊!

    所以在魏容想来,自己的猜测还是很有可能的。

    只是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笑容出卖了他那点小心思,然后被自家细君捶了一顿。

    小夫妻打闹了一阵,魏容为了避开这个话题,不得不另提了一个问题:

    “前日你去了南郑那边,阿母还好吧?”

    幺妹收了一下发鬓,点了点头:

    “阿姑身体很好,她还让我给你带了话,说不要担心她。”

    魏容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多问了一句:

    “那……阿母有没有说其他的?”

    幺妹摇了摇头:“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魏容脸色不变,从容道:

    “快要入冬了,早晚要比白日凉得多,所以自然是多担心一些。”

    幺妹没有怀疑。

    在魏容吃完后,又收拾好,这才离开。

    这里是南乡学堂,不是工坊学堂,魏容下午还有事情要处理,她不好呆在这里,免得影响魏容。

    在她离开后,魏容关上房门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已经打开过的信封,又重新逐字读了一遍。

    直到确定没有漏掉一点内容,这才拿出火折子,把信烧成灰烬。

    然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思翻涌:

    山长要我多注意一下魏府,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自家大人在大汉的资历要比山长高,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现在大汉境内,仅有廖廖数人能与山长并肩而论。

    而自家大人并不在这廖廖数人之内。

    如果山长真要对魏家动手……

    想想光是自己在南乡所接触到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再想想自家大人那人憎鬼厌的人缘,魏容对魏延当真是一点信心都不敢有。

    当然,魏容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在担心魏延,他担心的是自家阿母。

    虽然魏延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大人,但那也仅仅是在名义上。

    一个名义还比不过山长这种真正把自己培养成人的恩情。

    但双方真要起了冲突,那也足够让魏容头疼的。

    魏容叹了一口气,揉捏了一下眉心。

    自家大人当年高高在上,想要拿捏山长,若是早知道山长能有今日成就,心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悔?

    后悔这种事情,只要是个人,都会遇到。

    比如说许慈从学堂里出来,心里就后悔了。

    只见他一拍大腿,突然叫道:“吾竟是被那两小儿给耍了!”

    想起自己左磨右磨那小子就是不开口,偏那小娘子那么巧进来,自己在昏头之下,竟是答应了对方。

    这根本就是那小子的脱身之策啊!

    自己当着那小子的面,要了工坊学堂的名额,怎么还好意思再去要南乡学堂的名额?

    就是这样,自己还欠了个人情。

    “这冯文和教出来的弟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许大长秋丞“啧”了一声,又是暗骂了一句。

    “冯文和的弟子?许公,那冯文和的弟子可是答应了?”

    有人在外头早就等得心焦,看到许慈出来,连忙一把拉住他,着急地问道。

    “这规矩哪是那么容易破例的?”

    许慈长跟着刘琰来到落脚之地,喝着美伎泡好的茶,长叹了一口气:

    “吾这老脸,怕是都丢尽了!”

    对方闻言,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唉了一声。

    没想到许慈又喝了一口茶,顿了好一会,这才继续说道,“……这才讨来了六个工坊学堂的名额。”

    “工坊学堂?”对方一听,眼睛一亮,“那亦可,亦可啊!此番真是多谢许公了!”

    “吾倒是无妨,只是这名额有限,一个名额要交五千缗得择学费。”

    “应当的,应当的!”

    许慈听了,心头暗自盘算:

    熟人吾卖五千一个名额,手头这剩下的四个名额,再找几个冤大头,一个名额卖一万缗!

第0906章 阿梅的阿伊莫

    建兴十年十月,关东还带着一丝丝的暖意,而汉中已经是带了丝丝的凉意。

    丁牛娃低着头,小心跟着宫里的小黄门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鹅卵石小路的底基是用水泥铺就,鹅卵石一半嵌入水泥里,一半露出来。

    这是前两年皇后怀胎时,丁牛娃亲自带人铺的。

    说是让皇后每天都在上面行走,可以活络血脉。

    顺着鹅卵石小路走到一个宫殿门口,小黄门让丁牛娃在外面等候,自己先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里头很快专出通报,让丁牛娃进去。

    丁牛娃连忙脱了鞋子,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小跑进去,进去后,头也不敢抬,高呼一声:

    “臣见过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上头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隐隐中还带着回声:“起。”

    “谢陛下。”

    丁牛娃从一个庄户之子,一跃成为在天子面前可以称臣下的人物,自是有原因的。

    大汉这些年来,从越巂到锦城,再从锦城到汉中,但凡有水流之处,多建有新式水磨房,以供百姓磨面舂稻。

    这些新式水磨房,大半是丁牛娃带人建的,故因功被举荐为典农都尉属下司马。

    眼前这座宫殿,丁牛娃也是参与修建了的,而且还是工头之一。

    因表现出众,所以又入了汉中冶,自此留在汉中。

    他是从冯庄出来的人,又受过冯明文的亲自指点。

    最重要的是,他的妹妹魏丁氏,现在是南乡管理者之一。

    他的妹夫,更是冯明文的开门大弟子。

    所以丁牛娃算是沾了光,被皇家当成可以加强与冯明文关系的人物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关系,再加上他现在的身份,所以只要南乡或者冯明文捣鼓什么新鲜玩意出来,皇家都能第一时间拿到手。

    就拿眼前这个宫殿来说。

    这个宫殿叫磐石宫。

    名字是有一点古怪,但很形象。

    因为整体是用水泥建成,坚固如磐石——当然,不是冯永最开始弄出来的那种水泥。

    是近年来南乡才搞出来的煅烧水泥。

    以石灰石为主要原料,掺入一定比例的其他辅助材料,再放入高温窑里煅烧。

    这种流程搞出来的水泥才是真正的建筑水泥,这点高中化学知识冯永还是有的。

    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既没那么多钱,又没那么多人? 还没那么多时间? 而且煅烧的条件也不足。

    所以只能搞搞生料水泥,量大管饱,用来铺路。

    但是,这里有个但是。

    虽然冯刺史搞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么个流程。

    这个知识点,价值千金。

    因为大汉这些年的发展? 鼓风机,水力锻造? 焦煤等等这些基础东西? 已经改良了许多。

    毕竟大汉有黄月英和蒲元这两位国家级高级工程师。

    又有冯刺史给南乡团队指点了正确方向? 不用走弯路。

    所以随着可利用温度的不断提高? 让煅烧水泥的现世? 出现了可能。

    这个可能的意思呢? 就是有一窑没一窑? 成品率比较低,合格率更低。

    反正是没办法大规模应用。

    只是这世间的东西嘛,通常是越稀罕越贵。

    前年汉中行宫新建的这个偏殿? 就是南乡工程队用新型水泥施工而成。

    全殿浑然一体? 不惧水火? 坚固如石? 让皇帝皇后等一众土包子称奇不已。

    就连大汉丞相都亲自前来仔细查看了好几次。

    这年头,富贵人家的房子,大部分材料都是木头。

    好看是好看,漂亮也漂亮。

    但烧起来那叫一个旺。

    只要一间屋子烧着了,就要做好所有房间都被烧光的准备。

    而且现在大伙冬日里都要烧煤烧炭取暖,走水的隐患更是无限加大。

    更别提时间一长,雨水浸泡失修,白蚁啃食等因素导致崩塌。

    就如北方前些年,曹丕率师东征,郭女王留在许昌永始台。

    当时连降大雨,城楼多有倒塌损坏,有关的官员为了安危着想,不得不奏请郭女王移居他处。

    皇宫犹然如此,可见这时代建筑的易损。

    更别说这年头,战乱频发,盗贼遍地,就连村寨都是以坚固为要。

    所以这种既坚固,又方便建筑,还没有隐患,而且装修起来不逊于以木头为料的房子,在三国时代的一众土鳖眼里,堪称完美。

    新式水泥刚一出来,就被皇家帝后代言,一下子名传蜀境。

    大汉境内,人人都知道南乡出了一种新式人工石,名曰水泥。

    只要用水一和,搅拌成泥,待干后就能坚硬如石,乃是上天赐予大汉之物。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等稀罕物,你就是有钱也没地方买,只特供皇家和权贵。

    因为烧水泥,南乡滚滚冲天的黑烟越发多了。

    所以江湖某些人流传,这是冯鬼王让人从地底挖出来的恶鬼之物。

    千里之外的凉州刺史说你们这些文盲懂个卵子!

    然后丁牛娃点了个赞。

    大汉丞相仰天长叹,此物不可多得,惜哉!

    在磐石宫抱着儿子逗乐的帝后表示,就算是恶鬼之物,我也喜欢。

    同时掏出一叠纸,让侍者传给丁牛娃,问道:

    “此物你能做出来不?”

    丁牛娃把纸捧在手里,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必是冯刺史的手笔。

    或者说是必然与冯刺史有关。

    比例尺,数据,单位,透视图,零件与安装步骤皆是画得最明白浅显不过。

    当年他跟在冯刺史屁股后面做水磨房,看着冯刺史亲手画图纸,觉得那简直是一门神技。

    一字不识的匠人拿到冯刺史的手稿,就算不明白上头写的啥,也能慢慢琢磨出来。

    本着对这些年来的经验,再加上对冯刺史的信任,丁牛娃没有多耽搁,一口应下:

    “禀陛下,可以。”

    “好,需要什么东西,你尽管开口,吾会吩咐下去,让内府的人想办法。”

    上头的天子口气很是欣喜,“这东西可是给太子做的,料子能用多好就用多好,不用担心钱粮。”

    有钱,任性。

    反正用的是内府的钱,又不是府库的钱,相父也管不着。

    虽说重建南北军差点掏空了内府,但架不住皇后有个好妹夫不是?

    丁牛娃连忙应下,这才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出了行宫。

    刚回到汉中冶,蒲元就找到他:

    “南乡的焦煤怎么还没到?”

    丁牛娃挠了挠头:

    “蒲公,这不是还没到日子吗?”

    “这不是烧得快吗?”蒲元“啧”了一声,脸上也是有些无奈之色,“这兵器军中要得急,丞相府要,宫里也要。”

    “你又不是不知道,丞相前些日子还亲自过来了。”

    走遍了蜀中川山,只为能铸出上等兵器的蒲元,这些年来,总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

    亲自把一柄柄堪比百炼刀的宝刀锻造出来,蒲大师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再加上南郑本就是汉中最大的铁矿产地,又有全新的锻造方法,不拼命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人生?

    “赶紧的,收拾一下,去南乡问一问。”

    蒲元催促道。

    丁牛娃一听,立刻苦下了脸:

    “蒲公,上一回我过去,已经被我那妹夫臭骂了一顿,说我们不知节省,光知道伸手要东西,不知他们那边的辛苦……”

    “没出息!他是你妹夫,又不是你大人,你怕个甚?实在不行,你不会去找你妹说说?”

    不论是魏容还是幺妹,学识和地位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丁牛娃本能的心里发怵,更何况过去极有可能还要挨骂。

    只见他拿出宫里给的纸张:

    “蒲公,我实是抽不开身,你看,宫里刚才还唤我过去,让我这些日子把这图纸上的东西打造出来。”

    在南中冶打造这东西肯定没办法瞒过蒲元。

    因为他总管南中冶所有物器的打造。

    再加上宫里也没说要保密,所以丁牛娃也就没打算要避着蒲元。

    “宫里又让你打造何物?”

    蒲元一边说着,一边接过来找开,然后一字一顿地念道:

    “旋转木马工艺?这是个啥?我怎的没听说过?”

    “这应当是君侯从凉州派人送过来的。”

    “咦?看起来果真是那小子的风格,我得好好看看。”

    一听是冯永的东西,蒲大师立刻兴趣大增。

    “蒲公,那焦煤……”

    丁牛娃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只顾低头看图纸的蒲元随意挥了挥手:“且容我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烧焦煤哪有新鲜东西好玩?

    丁牛娃听到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

    “都快到冬日了,怎么感觉今年比去年暖和啊!”

    “我让人在后头立了一个铁炉呢,加了焦煤……”

    蒲元开口解释了一声。

    丁牛娃:……

    建兴十年的十月,汉中似乎要比去年暖和一些。

    至于凉州,却已经是寒意初透衣。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从南中赶路过来的花鬘,已经觉得自己遇到了这辈子最冷季节。

    身上披着一件过腰小披氅,脚蹬及膝的长筒皮靴,腿上是精制毛裤,腰间的裙子放下来。

    若不是头上的发式和头饰是正宗的汉代女子款式,那张脸还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冯刺史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穿越同辈中人。

    “好冷好冷!”

    花鬘一边跺脚,一边双手合拢,放到嘴边哈气。

    实心木的地板,被花鬘的皮靴敲得咚咚作响。

    听得冯刺史一阵心疼。

    偏偏花少主还嘟囔了一句:

    “怎么不用水泥和青石板啊?一天天搂那么多钱,还跟乡下的老财似的……”

    冯刺史耳尖,听到这话,差点没被气倒。

    只见冯刺史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土包子才用水泥!看到水泥房子就心烦,你懂个啥?”

    花少主才不信!

    全大汉才几个水泥房子?

    而且水泥是这两三年才出来的新鲜东西,听说冯鬼王这些年一直呆在陇右和凉州,花少主强烈怀疑此人没有见过水泥房子。

    所以他一定是像在大河边的那些船夫一样,在吹牛皮!

    “好啦好啦!都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花娘子还是大老远从南中跑过来,就不能客气一些?”

    关将军是个贤内助,在一旁说了一句,化解了两人互瞪的尴尬。

    她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膝下的儿女吩咐道:

    “去见过你们的花姨。”

    “见过花姨。”

    花鬘神色复杂地看着关姬,又神色更复杂地看了一眼她的一对儿女,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也有小的,才过百日,在里间呢,不方便抱出来。”

    冯刺史嘴贱地插了一句。

    当场就把花少主噎得直翻白眼。

    看向冯鬼王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想起以前此人,不,是此鬼!

    此鬼明知关四郎是关三娘的情况下,还让女扮男装的关姬前来欺骗纯真的自己,花少主突然有一种掏飞刀的冲动。

    要不是对方是冯鬼王,花少主发誓,他早就已经被自己的飞刀穿上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看到花鬘又是气又是急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可怜,关姬不满地踢了一脚冯刺史。

    然后又示意了一下陪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梅。

    阿梅连忙上前,挽住花鬘的手臂:

    “阿伊莫,你可来了?”

    花鬘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见她也抓紧了阿梅的手,满脸又成欢喜之色:

    “是啊,阿诗玛,好些年不见,我可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

    阿梅的加入,再次化解了冯刺史与花少主的对立。

    看着花鬘指挥着人把自己所带过来的东西搬到屋子里,其中还有几个大箱子,看起来分量不轻。

    偏偏花少主又没有递上礼单,让冯刺史不禁纳闷起来。

    待到她坐下后,冯刺史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花娘子,你的这些东西,都是何物?为何要让人搬到这里来?”

    若是她随身的东西,直接搬到客院就好了,这么大一个刺史府,又不缺你一个房间。

    毕竟是在南中横着走的花少主,这些年组织马队,不知赚了多少钱。

    随身的东西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得。

    哪知花鬘却是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回答:

    “去年你不是派人给我递了话,让我多收集一下南中南边诸国的种子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小皮靴“嗒嗒嗒”,走到那几个大箱子面前,伸手拍了拍:

    “这里头都是我这两年亲自收上来的各类种子……”

    冯永一听,这才想起这个事,他霍然起身,吃惊地问道:

    “此事……你当真办成了?”

    花鬘看到冯鬼王这番模样,心里不禁得意万分,只见她骄傲地昂起头:

    “那是自然。”

    “林邑稻种呢?拿到了吗?”

    冯永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到这个话,骄傲的小母鸡又低下了头。

    看到冯鬼王一脸的不满意,花少主委屈地嘟起嘴:

    “我打听过了,林邑那边,还有最南边的扶南,都须得从交州那边乘船才能到达。”

    “想要从南中那边过去,根本就走不通。”

    放屁!

    你以为我没看过世界地图?

    不过想起这个时代,中南半岛的环境,怕是比后世的原始森林还要恐怖。

    凭花鬘手里的马队,真要从陆路穿过中南半岛,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好吧,那你拿到了什么?”

    冯刺史懒洋洋地问道。

    最想要的林邑稻种没拿到手,冯刺史立刻就失去了兴趣。

    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中南半岛还有什么好东西。

    鬼王不高兴,后果可能有些严重。

    花少主连忙打开了箱子,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盘越国……”

    她才刚开口,冯刺史眼睛就已经直了。

    直接就骂了曹家一句:

    “握曹!”

第0907章 新材料

    “蓖麻?”

    冯刺史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花鬘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几枚看起来挺漂亮的种子。

    然后举到眼前,细细观察。

    椭圆形,种皮硬,光泽的表面,交杂着黑、白、棕色等斑纹。

    “还真是蓖麻啊!”

    冯刺史满是怀念地说了一句。

    这一回轮到花鬘震惊了:

    “什么麻?你知道这是麻?”

    冯永抛了抛手里的蓖麻种子,斜看了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的花少主一眼:

    “本侯知道的东西多了。”

    “神气什么?”花鬘不服气地咕哝一句,“我们叫它草麻,才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麻。”

    关姬也跟着凑过来,从箱子里抓了几个蓖麻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麻种?看起来像是小鸟的蛋儿。妾怎么从未见过?”

    花鬘一看,立刻来了劲:

    “夫人,这草麻乃是盘越国那边的东西,听说还是从身毒那边传过来的,我打听过了,我们大汉那是没有的……”

    她吱吱喳喳地说了一通,却是把冯永听了个满头雾水。

    “这盘越国,又是何处?”

    “呃,盘越国,就是哀牢山的西南边……”

    “哀牢山?你们也叫哀牢山?”冯永是真的意外了,“这个时候就叫哀牢山了?我还以为……”

    说了一半,他又顿住了嘴。

    倒是关姬目光古怪地看向冯永:

    “后汉永平年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其国在洛阳西南七千里。”

    说到这里,关姬略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妾记得,其国还不小,似乎哀牢王内附时,国内有夷王七十余人,户五万余,丁口五十五万余。”

    “孝明皇帝先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后分益州六县,合成永昌郡。哀牢国所在之地,有大山,称之为哀牢山。”

    真牛逼!

    大汉是真的牛逼!

    冯刺史由衷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永昌郡,其实是包括了后世缅甸的一部分。

    “细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关姬看了一眼花鬘,有些含糊地说道:

    “当年你不是去了南中吗?妾自然是要特意了解一下。”

    夫妻心意相通。

    冯永也看了一眼花鬘,明白了关姬的意思。

    丞相平南中时,舅子哥是先锋,然后自己后面也南下,关姬大概是因为担心舅子哥和自己,所以特意去了解了南中的历史。

    不愧是领军打胜仗的关大将军。

    对敌之前,先尽可能地去了解敌人,不打无准备之仗。

    哪像自己,抱着几坛酒,就直接莽过去……

    只是平南中这个话题? 在花鬘面前总是不好提得太明显? 关姬这才含糊了一下。

    冯永努力地把这时的地理与自己所知的世界地图对应起来:

    所以盘越国应当是后世的孟加拉国甚至是印度的东北方?

    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阿郎似乎听说过哀牢山,却又不知其然。”关姬有些看着冯永? 眼中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又知道此物?”

    说着? 她举起手中的蓖麻子。

    “哦,师门曾有人把此物带回师门。”冯刺史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回答,“听说是要翻过哀牢山才取得。”

    “只是这等杂闻,太过零碎,我也是偶尔听闻,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还道哀牢山是师门中人所取的名呢……”

    说着? 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自己孤陋寡闻的赧然。

    “哦?那阿郎可知其物用途?”

    关将军一直很崇拜自家阿郎的师门,因为这些年来,她越觉得阿郎的师门学问,当真是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可以榨油。”

    冯永把玩着手里的蓖麻子,随口说道,“这籽里头? 油量极多。”

    “油?”关姬眼睛都亮了,“炒菜的那种?”

    油可是好东西啊!

    看着她就想把手里的蓖麻子放到嘴里咬一口,冯刺史魂都差点吓飞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关姬手里的东西,同时大声喝道:“不能吃,有毒!”

    关将军没想到冯刺史反应那么大,竟是被吓了一大跳。

    看着蓖麻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冯永连忙弯下腰去,同时吩咐在旁边服侍的下人:

    “快,把它们全部捡起来,一颗也不许漏!”

    家里还有两个能四处乱跑的娃呢,万一哪颗掉在角落里,被他们捡到吃下去,那当真是哭也来不及。

    看着冯永脸色大变如临大敌的模样,关姬连忙蹲下去帮忙寻掉落的蓖麻子。

    幸好关姬手里本就几颗而已,一下子就被找到了,细心地数了一遍,确实全部没漏,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姬这才小心地问道:“这东西,有毒?”

    花鬘在一旁连忙点头:“对对对,有毒。”

    冯永把蓖麻子扔回箱子:“不止有毒,而且毒性还很大。小孩吃两三颗,大人吃六七颗,基本无救。”

    这一下,关姬和花鬘是真的相信,冯永对这东西很了解。

    但见他有些唏嘘地说道:“我有一个师兄,就是吃了一颗,差点死掉。”

    前世小时候,不论屋前屋后,还是水沟田埂,甚至破墙残垣里,都经常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野生蓖麻。

    这玩意在农村人眼里,其实就是和杂草差不多,随地都能生长,生命力极顽强。

    农村孩子都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野外的果子,只有大人说能吃,那才能放到嘴里。

    没有说过的,就不能碰。

    有一次,五六岁的冯永和几个小伙伴去野外掏鸟窝玩。

    村里的孩子群嘛,都会有几个胆大的,俗称孩子王。

    冯永的小伙伴群,孩子王是个**岁的熊孩子,当时可能是叛逆期提前到了,也可能是为了表现他的勇敢。

    大伙在野地里玩闹的时候,但见孩子王当众摘下不远处蓖麻籽,徒手剥开有刺的外壳,一点也不怕疼。

    引来小伙伴们钦佩的目光。

    于是那家伙就飘了,把剥出来的蓖麻籽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肚子……

    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他的父亲和几位叔伯,轮流背着他,脚踩风火轮似的,向医院跑去。

    他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后面……

    幸好冯永所在的村子不是在山沟沟里,甚至还有一条国道正好延伸到村子边上。

    国道的尽头,有一家医院,属于驻地医院。

    就是多年后冯永在百度地图上找,找不到标注的那种医院。

    离村子十来里路的地方,驻扎着一支部队。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永还经常听到那边传来隆隆的打炮声。

    有时上学,运气好的话,还能和野外拉练部队一起顺路走。

    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十多米之外看不到人的那种天气。

    一个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的上尉,敲开了冯永家的窗户,拿出一张湿漉漉的地图,大声地向冯永的母亲问路。

    从窗户看去,朦胧的雨幕里,一支队伍正沉默地行走在泥泞的路上。

    反正冯永觉得特牛逼。

    然后长大后也跑去体验了一把男人的浪漫。

    说远了,还是说那个吃蓖麻籽的熊孩子。

    后来自然是救回来了,事后听村里人说,医生说送得及时,吃得也不多,不然就人就没了。

    这个事传到了附近几个村,连学校的老师都听说了。

    学校还特意拿这个事来教育学校的学生,然后一个年过半百的副校长满是感叹地说道:

    “蓖麻这个东西啊,别看它全身都是毒,但其实还是很有用的。”

    “你们不是经常念吗:大飞机,停一停,请你带我去北京!”

    “这个大飞机啊,它有轮子呢,那轮子就要用到蓖麻油,还有你们家里的缝纫机、牛车,用来给轮子润滑的油,也是蓖麻油。”

    “平日给你们印试卷用的油墨,里头也有蓖麻油……”

    回忆起这些事情,冯永的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转身招手道:

    “阿梅过来,哦,对了,把慕三夫人也叫过来。”

    花鬘听到冯刺史说自己同门师兄有人差点被毒死,再看到对方的古怪笑容,想起此人的心狠手辣,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关姬似乎也看不过眼,推了他一把:“笑什么呢?怪渗人的!”

    “我是想起了师门里对此物的用法。”

    冯永对走过来的阿梅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凉州冬日太冷,给大车轮子上油的时候,油会被冻住吗?”

    阿梅点头:

    “不但是大车轮子,就是以后凉州的水磨坊,甚至工坊,所有要用到滑油的地方,都要注意这种情况。”

    冯永哈哈一笑,指着箱子里蓖麻籽说道:

    “这蓖麻子油量大,明年先种一些出来榨油,看看会不会冻上。还有,也可以试试用蓖麻油来调油墨,看看效果如何。”

    “若是效果好,那就当真是天助大汉。”

    如果小学副校长没骗自己的话,蓖麻油在做润滑方面,应当比现在所用的桐油强上不少。

    学过高中地理的人都知道,对流层每上一百米,温度就下降零点六五度左右。

    飞机飞行的高空,基本都在零下。

    若是当真用蓖麻油做润滑油,那它的抗冻性可就比桐油强多了。

    至于桐油,光是提取甘油给将士防冻,每年就是一个巨大的需求,更别说还要给武器防水防锈等。

    有了蓖麻,也算是弥补一部分缺口。

    而且蓖麻和油桐一样,都是野地就能生长的东西,不用专门伺候,不占用农地,不耗费劳动力,随种随长。

    简直就是天生为缺少人口的大汉所准备的。

    有了凉州和陇右,还有大型牲畜养殖技术、圈养技术的成熟,再加上水泥一号的铺路,大汉的运输能力将会再上一个台阶。

    大载量的四**车,将会越来越多。

    还有各处学堂不断出现,对油墨的需求,也会越来越大。

    光靠南中所产的那点桐油,很显然是不能满足将来的需求。

    蓖麻则是当年种当年收,种植比油桐要方便很多。

    就在这时,李慕也到了,对着冯永和关姬行礼:

    “男君,你唤我?”

    冯永点点头,对着她说道:

    “这个是蓖麻子,也叫草麻,和大汉所用的麻相似,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会让人在汉中和南中试种。”

    “到时候你留意一下这个事,看看种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织成麻布做衣服。”

    李慕看了一眼箱子里的蓖麻子,眼中露出好奇之色。

    不过她能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像关将军那样打算以身试毒,很快应了下来。

    又特意提醒了一下阿梅与李慕,让她们千万注意蓖麻的毒性。

    然后这才对着花鬘一呶嘴:“下一个是什么?”

    虽然对冯鬼王的为人有些耿耿于怀,但花少主对此人的见识和手段,她是真的不得不服气。

    这草麻,盘越国确实是用来织成麻布。

    虽说比起大汉的麻丝,要粗糙很多,但胜在不挑地,不用人操心,扔在野地就能生长。

    不像大汉种麻,还要农人在田间服侍。

    虽说这些年来,南中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但南中少有平地的情况是没办法改变的,种粮不易,更别说种麻织布。

    就算是各家的种植园中,夏日里光着膀子下地干活的百姓,比比皆是。

    冬日里,一家人经常同穿一件衣服的事情也不少见。

    若是冯鬼王当真有办法在南中推广开来,让衣不蔽体的南中百姓都穿上衣服,那就真是一件大功德了。

    花鬘心情有些复杂地打开第二个箱子,捧出一条一尺来长的白布。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冯刺史就冲到箱子面前,一把推开她,从里头掏出一把白绒绒的东西。

    他瞪大了眼,几乎就要把这东西塞到眼里。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用鼻子闻了闻,甚至还把嘴巴凑过去,咬了一点下来,细细品尝……

    “冯……君侯,这个,这个不能吃……”

    花鬘结结巴巴地提醒道。

    关姬听了花鬘得话,脸色大变,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打掉冯刺史手上的东西。

    再一手掰住冯刺史的下巴,一手往他嘴里死命掏。

    同时紧张得声音都变了,手指在冯永嘴里划来划去:

    “东西呢?东西呢?你吃下去了?”

    冯刺史直翻白眼:“啊啊,唔,唔……”

    “别乱动,快,快吐出来!”

    冯刺史死命地掰开关将军的手,让自己的脑袋恢复了自由,然后“呸呸呸”几声,怒视这个突然发疯的婆娘:

    “你干嘛?”

    “这东西不能吃,你在干嘛?”关姬焦急地看着冯永,“有没有感觉不适?”

    “能不能吃我不知道?”冯刺史伸手从嘴里扯出几根白丝,又吐了几口口水。

    没错,虽然与后世的棉花有点差别,但这颜色,这触觉,这感觉,是棉花没错了。

    “这东西是不能吃,但是没毒。”

    “没毒?”

    “当然没毒。”

    关姬看向花鬘。

    花鬘点点头:“确实没毒。”

    关大将军这才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棉花?”

    “是白叠子。”

    “也叫棉花。”

    “没听说过。”

    “现在你听说了,就叫棉花。”

    冯刺史一手捞起箱子里的棉花,呵呵傻笑。

    有了毛料,有了棉花,有了甘油,老子冬日里还怕个卵?

    小冰河?

    小冰河又咋啦?

    冬日里不能向北越过长城,难道还不能向东?

    驻军居延泽,驻军都野泽,驻军河套,复大汉九原,定襄,一切莫得问题!

    更别说有了棉花,军中包扎伤口与止血,甚至外科手术,那就有了最好的新材料。

第0908 空手套白狼

    得了两个头奖,冯刺史满怀期待地等着花鬘介绍第三个箱子。

    “这是掸国那边经常用的药材,外敷内服,说是可以败毒消痈,祛风杀虫……”

    冯刺史顿时兴趣缺缺。

    一来他对医药不了解。

    二来现在没有科学的药效认证体系。

    有很多东西说是药,但其实是起个安慰剂的作用。

    摆了摆手,冯永对阿梅说道:

    “这个就交给樊启了,送一部分到南乡去,让樊阿和李当之看看有没有用处,你注意一下这个事情。”

    阿梅应下。

    花鬘看到冯刺史不太在意的样子,便识趣地没多说。

    然后满脸欣喜地打开了第四个箱子:

    “这一箱最是贵重,冯君侯,请看!”

    “哇!这么多水玉!”

    冯永还没说话,关大将军已经一脸痴迷地凑上去,捧起一块比自己手掌还大的纯透明水晶:

    “真漂亮!”

    受兴汉会哄抬价格的影响,现在大汉视透明水晶为珍宝。

    越是透明,越是大块,越是平整的水玉,价格就越是昂贵。

    别人拿三五万缗想要买个南乡学堂的名额,就算是寻了许慈这等“名士”的门路,也是无望。

    像关姬现在手里这块,拿去换取南乡学堂的名额,绰绰有余,而且不需要任何门路。

    但见关大将军把手里的水玉递给身边的阿梅,问道:

    “够不够打一副千里镜?”

    阿梅眼中闪着亮光,连连点头。

    一副千里镜,成本价五十万缗!

    现在也就是宫里、丞相府、凉州刺史府有少量存货,全部加起来不到十副。

    而千里镜的打造技术,目前只有阿梅手底下的制造局掌握。

    所以就算是丞相府想要千里镜,那也得实打实地掏成本价,不打一毛折扣。

    这是冯刺史吃了血泪教训后,定下的规矩。

    看着关姬和阿梅的模样,花鬘得意洋洋,把小手摊开:

    “冯君侯,你看这箱子水玉,价值几何?”

    冯刺史看着眼前白嫩嫩的小手,好看是好看,但表达出来的意思很不好友:给钱!

    他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不管这箱子水玉价值几何,都不是目前的自己所能买得起的。

    原因很简单:没钱!

    千里做官只为财。

    别人是官越大越有钱。

    偏偏季汉出了个大汉丞相。

    作为季汉的实际掌控者,他很穷。

    身为大汉的山头大佬之一,冯刺史与大汉丞相的政治步调必须一致。

    当了凉州刺史这一年来,冯大佬硬是一分好处都没给自家留。

    当官这么多年来,这是冯君侯第一次这么两袖清风。

    去年的那场白灾? 让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眼看着冬日又要来临,现在凉州府库储备的那些物资和钱粮,那都是稳定人心的保证,哪能轻易动用?

    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箱子的水玉? 那得掏多少钱?

    冯鬼王盘算了一下? 觉得就是把自己卖身给花少主? 恐怕都不够买下眼前这一大箱子水玉。

    “你这是找到水玉矿了?还是把南边诸国全都打劫了一遍?”

    缅甸那边有水晶矿? 冯永是知道的。

    但凭现在这么原始的勘探技术和开采技术? 再加上又是三国时期中南半岛的原始环境。

    冯永就从来没想过能大批量得到透明水晶。

    “你管我?快给钱!”

    花少主不回答冯刺史的问题,再次把白嫩的小手往前递了递? 理直气壮地说道。

    “哎呀你这小娘子? 我冯某人何许人也?你还怕我会没钱给你?”

    冯刺史浑不在意地把花鬘的手拨开,从箱子里拿起一片水玉仔细端详。

    嘴里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整天搂那么多钱做什么?这些年来,你赚的钱都够你花几辈子了吧?”

    “可不敢和你比!”花鬘撇了撇嘴? “全天下谁人不知冯君侯敛财有道?你赚的钱所是可以花十几辈了。”

    “那能一样吗?”冯刺史示意了一下屋内? “我这有妻有子的,而且就算是女儿? 将来我也是要给她们分家产的。”

    “现在不努力? 以后孩子怎么办?”

    “你不过是一家子而已,我可是要为两个部族谋出路咧!”

    花少主没好气地说道。

    大人和阿母都在锦城享福,以前跟随大人的族人,总不能说丢下就丢下吧?

    还有祝融部,那可是女子当家的,更不敢有什么闪失。

    “哦,对,我都差点忘了这个。”

    冯刺史似乎这才恍然过来,然后眉头一皱,看向花鬘,欲言又止。

    花少主看到他这个模样,心头一跳。

    冯鬼王在南中凶名赫赫,别看他这些年来从未踏入南中一步。

    但随着兴汉会对南中开发的深入,冯鬼王对南中的影响只会越来越深远。

    甚至他的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到南中百姓的衣食。

    就比如说刚才的草麻。

    只见花少主脸上故作不耐之色,眼底却是闪着晶亮,看着冯鬼王说道:“你这什么神色?有话就说。”

    “咳,花娘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哈。”

    冯刺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

    “你别看现在往南边走马队能赚得多,但这是南中官道没有完全修复的情况下,所以让你独占了好处。”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啊,不信你看,现在建宁郡和云南郡之间的官道已经快要打通了吧?”

    “云南郡吕太守(吕凯),跟我也是老熟人了,早就跟我来信,商量如何把越巂和云南两郡联系起来。”

    “照目前的情况,你觉得你还能独吃这好处多久?当别家的马队也能到达永昌郡,甚至翻过哀牢山的时候,你怎么办?”

    花鬘脸色微微一变,但嘴上却是不服输:

    “怕什么?就算真要那样,他们肯定也没有我们熟悉那里。大不了我们辛苦一些,多跑几趟,跑得远一些……”

    冯刺史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给你的族人找的出路就是当苦力,赚辛苦钱?”

    花鬘低下头,踢了踢箱子,闷声道:

    “不然还能怎么样?总比去你们汉人的甘蔗园里当劳力强……”

    冯刺史痛心疾首地说道:

    “他们当劳力,那是因为他们只能当劳力,干不了别的。若是你也是这种想法,那你的族人以后也就只有当苦力的命。”

    “同是南中七郡,为啥他们就是当劳力,而越巂出去的孩子却不是?你就没想过?”

    “因为越巂有学堂啊!多少人等着抢学堂出来的孩子呢,去年我也想要几个,谁知你们兴汉会一个都没给别人留。”

    “幸好前两年我的族人也有几个孩子进了学堂,要不然现在我的马队每清一次帐,还得要请一次外头的学生。”

    “那得花多少车马费和辛苦费?”花鬘大是不满地说道。

    “对嘛,学堂啊!”冯刺史掰着手指头说道,“现在不管汉中、陇右、凉州都有学堂,就连锦城那边,也有人想要开学堂。”

    “谁都知道学堂出来的学生好用,更别说要是谁家的孩子有出息,能保送进南乡学堂,那就算是翻了身了。”

    “当了官,那可就是最大的出路?”

    随着冯刺史权势愈重,“巧言令色”的特技也越发少用了。

    但一旦用出来,威力依旧不减当年半分。

    只见花少主听了这番话,不由地怦然心动,心思翻涌。

    只是想起办学堂的难处,她又觉得一盆冷水浇到了头顶上:这学堂岂是说办就能办的?

    自南中北上经过锦城时,花鬘也是在锦城停留了不少时日,与父母团聚。

    与父母闲聊时,正好就说起了最近锦城想要办学堂的风声。

    在锦城呆了快十年了,大人与阿母对锦城发生的事情,自然也会有一些渠道去了解。

    她下意识地就是说道:

    “妾听闻,这学堂之事,干系重大,岂是说办就办的?”

    “听大人与阿母说,蜀郡几个大族联手欲办学堂,成与不成,亦是未知……”

    说到这里,她突然又顿住了,原本眼底的晶亮泛上了眼眸,定定地向冯刺史看去。

    只见她的小巧的鼻翼突然扩张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冯……冯君侯,哦,不是,冯郎君,妾素知那南乡学堂与你有莫大联系,却不知……”

    当年花少主为了给族人找出路,把一部分族人迁到了越巂,正好是赶上了越巂的红利。

    但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那都是正常操作。

    再说了,孟家原本在南中那么大的势力,哪是一下子就能迁完的?

    更别说还有那些依附于孟家大大小小的部族。

    这些年来,随着花少主的马队名声渐渐在南中传开来,以前孟家的关系又渐渐地恢复了不少。

    现在已经有不少人靠着她吃饭。

    而这些关系又支持着她在南中随意往来。

    想起这些年的经历,花少主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

    我又不造反,就是想多赚点钱,让大伙的日子好过一些,有什么不对?

    部族的人支持自己,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嘛!

    冯鬼王为什么能在大汉横着走?

    不就是因为他背后有一个兴汉会?

    我背后也有不少部族支持呢!

    诸葛阿公不是也说了嘛,汉夷如一,我为南中夷民谋利,凭什么畏手畏脚?

    想通了这个,花少主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一条通天大道。

    若是自己当真办成了这个事,那我……岂不是也能学一学蜀地的世家,成为南中望族?

    真能像南中李家(李恢)那样,自己的族人还怕没有出路?

    想到这里,花少主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于是泼辣的南中小夷女,瞬间变成了羞涩的花姑……咳,花娘子,让冯刺史咧嘴一笑:

    “花娘子想说什么?”

    “妾想问的是,不知冯郎君对这办学堂之事,可有什么门路?”

    花少主很是轻声细语地问道。

    “这办学堂啊,第一要紧的,是教材。故要办学堂,首先就要解决教材的问题。”

    “教材是什么?”

    “就是学堂的学生要学什么,还有怎么教,从哪里教起,这些都是一整套学问,全都记在教材上。”

    花鬘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教材当如何解决?”

    “当然是南乡啊,大汉所有学堂的教材,皆出于南乡。南乡愿意给哪个地方印教材书本,那个地方的学堂就成了一半。”

    南乡?

    那不就是冯鬼王的老巢嘛?

    听说那里白日里都是浓烟滚滚,恶鬼现世……

    “冯郎君,妾若是想取得教材,当去找谁呢?”

    花少主很是谦虚地问道。

    “天子和丞相,当然,皇后也可以……”

    花鬘眼角一抽。

    天子和皇后就不要想了,连大人都是只见过天子一面。

    至于诸葛阿公,听说是日理万机,能见一面就已经是幸运之极,更别说拿这个事情去寻他说情。

    花鬘正心思百转,耳里忽然又听得冯刺史慢悠悠地说道:

    “他们会派人来找我,跟我打个商量,我再派人跟南乡那边打个招呼。”

    “冯郎君,妾想,嗯,想……”

    “想要教材?”

    花鬘连连点头。

    “有钱吗?”

    “多少钱?”

    “也不多,这么一箱水玉,大概能买三百来套两年制教材。”

    “真哒?”

    “这只是教材的钱,还有办学堂,一开始也要从南乡学堂借调实习……”

    “咳,我是说,要调一些先生过去教课,那也是要花钱的。”

    “还有你总得按学堂的标准建个房子吧?南乡那边也会给你推荐工程队,包人工费、材料费等等。”

    “算下来,怎么也得再来一箱这样的水玉,那才勉勉强强的样子……”

    花鬘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胸口:“不要紧,我回去跟那些头人说,谁家想要进学堂,那就得交钱。”

    南中的部族,只要稍有点条件的,哪个不是想尽办法学汉话,写汉字?

    现在有这么一个大好事,那些头人怕不是要挤破脑袋?

    冯刺史吞了一口口水。

    别看花少主长得小巧,但胸口比例可不小。

    花鬘瞟了一眼冯刺史上下滚动的喉结,有意无意地挺了挺胸:

    “冯郎君,那……南中的学堂,能不能也像越巂的学堂那样,最好的孩子可以保送进南乡的学堂?”

    “没问题。”

    冯刺史一口应了下来。

    花鬘两眼放光:“真哒?”

    “骗你我倒贴你一个马队的毛料。”

    好,稳了!

    花鬘信心十足。

    她现在相信,南中那些头人,肯定有人要打破头了。

    只见她突然弯下腰,把装满透明水玉的箱子用力一推。

    别看人小,力气可不小。

    箱子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顶到了冯刺史的脚尖。

    “这是学堂的定金!”

    花鬘豪气地说道。

    冯刺史已经乐歪了嘴:多么上道得小娘子啊!

    花鬘左看右看,突然“噔噔噔”地走开了。

    看到她这个举动,冯永正要问她在做什么,只见她从案桌上笔墨回来。

    那原本是阿虫用来练字的,还没来得及收拾。

    花鬘把笔墨往冯刺史面前一递:

    “冯郎君,烦请写个契约!”

    冯刺史脸色一僵:

    “什么契约?难道我堂堂一个刺史还会赖账?”

    举在冯刺史面前的笔墨一动不动。

    冯刺史无奈:

    “让细君写行不行?我按手印。”

    “不行,就你写。”

    花少主很是执着。

    “阿梅呢?阿梅你也不信吗?让阿梅来写?”

    冯刺史突然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花鬘仍是摇头。

    ……

第0828章 重宝

    “咳,四娘,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吧?”

    冯文和嘴里拒绝着,手却是很老实地环过张星忆的腰肢。

    没办法,上了沙场,火气太大,虽然一路有关姬相伴,但大多数时间也是要注意影响的。

    再加上这天冷,嗯,两个人挤一起暖和……

    “嘁!”张星忆狠狠地拧了一下冯永的腰间软肉,她就是看不惯这个人,胆子小得要死,还死没良心。

    还喜欢口是心非。

    “阿姊从汉中来信了,说是你回来后,就准备一下,估计要马上回一趟汉中。”

    “这次大胜后,关中曹贼只怕没有个三五年缓不过气来。凉州那边的叛乱,赵四叔就能应付。”

    “上回是走到半路就回头了,这一次想来不会再有人阻止你回去见丞相和陛下。”

    冯永闻言,有些惊讶地问道:“这么急?这大冷天的,路上肯定还会遇到下雪。阿虫和双双年纪小,赶路不方便。”

    “想什么呢?就你一个回,孩子先留在陇右,等天气暖和了,有机会再回去见陛下和皇后。”

    张星忆推了他一下,嗔道。

    “哦,这样啊。”冯永点头,“上回就说陛下和皇后想看看孩子,我还以为……”

    “冯家现在就两个孩子,金贵着呢!可舍不得。”

    张星忆说道。

    冯永听到这个话,更是惊讶,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要不是知道这两娃是自己和关姬生的,光听这口气,还以为是她生的。

    张星忆却是没有注意到冯永脸上的古怪之色,只见她满脸的欣喜:

    “阿郎这满肚子的学问,能治民,能领军,能抚夷,大至家国大事,小至吃食衣用,无所不涵。”

    “也不知道阿郎是怎么长的心思,记得当初阿郎出山时也就十六,还是十七?才那般年纪,怎么就能学那么多?”

    “就阿虫一个孩子,也不知能不能把阿郎的学问传下去……”

    “哦,那肯定不行。”冯永摇头,“他能学个两成就算他厉害了。”

    “就连阿梅那样的心思,也就能学个三四成,他如何能与阿梅相比?”

    阿梅从零开始,只用了几年时间就已经开始学微积分了。

    当然,物理和化学方面,有很多东西她肯定是不明白。

    毕竟这时代没有电,也没有化工。

    无线是暂时没那条件搞出来了,难道还搞不出个有线?

    电流嘛,不就是切割磁感线运动产生的?

    就算现在没有磁铁,但有磁石啊。

    到时候再搞个铜线圈就差不多了。

    冯君侯现在财大气粗,费点铜算什么?

    到时候阿梅看到实物,估计一学就会。

    至于化工,那就交给学堂毕业出来的学生去搞。

    那玩意比较危险。

    后世西方在黑暗中都能摸索出来,没道理自己这个知道正确方向的领头人在,还能发展不出点像样的东西出来。

    “那就得多生几个,这样才能不致断了传承。”

    张星忆很是贴心地提醒道。

    冯永看着张星忆那很是关心冯家传承的模样,突然忍不住地一笑。

    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呢!”

    张星忆不满地踢了他一脚。

    “这个你放心,冯家要传下去的学问,早就被你的阿姊藏好了。”

    冯永笑得连连捶着自己前面的栏杆。

    众所周知,冯君侯早年在南乡学堂放了一个箱子,里头都是他默写下来的学问。

    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有资格接触。

    而更全面的学问,则是他身边随身带着的一个箱子。

    听说即便是放开了让人看,若是没有他的指点,别人也看不懂,乃是真正的师门秘传之学。

    关姬有了孩子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这个箱子上。

    在她看来,把南乡学堂那个箱子的学问放出去,就已经是有大功德于天下。

    要不然皇家当年也不会从宫里抽了人手,放到学堂里去。

    当初刚刚退休,大汉最受读书人尊敬的向朗能给学堂题字,虽说冯君侯是挟了救马谡之恩,但皇家在里头也是有一份劝说之功。

    当然,他题字完了就被留在那里吃了几顿饭,还参观了一下学堂,然后又在新华书店看了不少书。

    最后居然不走了,留在学堂当名誉先生。

    皇家在学堂掺了一脚之后,接着就是大汉的新兴权贵与转型世家,为了快速积累底蕴,也想着沾南乡学堂的光。

    更不说那些什么新华书店、还有造纸、印刷什么的,对于读书人不知有多大的好处。

    虽然吧,那些想要垄断学问的世家大族天天诅咒冯家家主不得好死。

    但不可否认的是,冯家家主在大汉境内,那是有大教化之功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不管是在教化百姓还是在教化胡夷上,都算得上是大汉第一人。

    所以冯家主母就想着……这另一箱的师门秘传之学,还是留给自己的孩子当家底吧?

    好在冯君侯不忘初心,连忙翻出一本“屠龙秘笈”,再加上后世一些军队建设思想方针,告诉她这才是真正不能示之以人的东西。

    只要后世子孙能吃透,外头那些所谓师门秘传之学,别说他们能不能学会,就是学会了,也只不过是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冯家主母听到冯君侯这般说,再细看了他所给的东西,发现果然是深奥非常。

    她翻了又翻,终究只是懵懵懂懂,半懂不懂。

    冯永又对她说这等学问,必须有人领进门才能学得懂。

    当场就哄得冯家主母心花怒放,于是小心翼翼地珍而藏之。

    没曾想冯永才把冯家大妇哄弄过去,这小四又开始打主意。

    虽然明白这是古人时代的局限性,但这并不妨碍冯永开怀大笑。

    因为他想起后世国家强制学,老师求着学的思想政治课,却被学生看成是枯燥无味,甚至浪费时间的东西。

    到了这里,却成了只能秘而不宣的屠龙术。

    张星忆看着他笑得越发地厉害了,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

    “阿姊那也是为了冯家好……”

    冯永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三娘从我这里拿走一份做传家宝贝,我也不能亏了四娘。说吧,四娘想要什么?”

    关姬是为了冯家传承,四娘嘛,十有**是为了皇家。

    张星忆眨巴眨巴眼睛:“阿郎什么都愿意给吗?”

    “除了三娘拿走的那份学问,剩下的那些学问,有时间了我让你偷偷去箱子那里随便挑,至于挑到什么,就看你的眼光了。”

    张星忆先是眼睛一亮,然后却又是有些扭捏,似乎有点说不出口。

    看到她这个模样,冯永却是好奇起来。

    这几年来,张星忆里里外外不知帮了自己和关姬多少忙。

    虽说关姬平日里总是时不时要刺一下冯永和张星忆,但那只不过是提醒两人谁才是冯家的女主人。

    但实际上,不管是冯永还是关姬,都基本把她看成了冯家人。

    平时她真要看上府上的什么东西,随手拿了就是拿了。

    最多也就是事后告知一声。

    此时她竟出现不好意思说出来的神情,只能说明这个东西很重要,或者有些过分。

    只见张星忆犹豫了好一会,这才看向冯永:

    “妾要是说出来,不管阿郎答不答应,都不许生我的气,成不?”

    冯永点点头:“成!你只管说就是。”

    一直以来,张星忆还是很有分寸的。

    纵容她一回,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妾……妾就是想要那个,校尉府上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

    张星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道。

    “就这?”

    冯永愕然。

    张星忆本以为她说完之后,冯永脸色会变得不愉,没曾想他仅仅是意外了一下。

    只见冯永不解地说道:“铁甲骑军身上所用铁甲,大部皆是汉中冶所制,你一查便知如何打造。”

    汉阳郡制造所目前而言,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铁矿和煤矿,所以只能算是技术实验所。

    小件铁制物或者精造小批量东西,那技术是没得说。

    但军中所需的大批量人甲马铠,还是汉中冶最佳。

    毕竟是冯永自己亲手扶持起来的机构。

    “至于如何练兵……你这是替宫里的拿吧?”

    张星忆难得乖巧地点头。

    “哦,那就没事。你本就是校尉府的大秘书,到时候我与三娘说一声,她自会给你。”

    校尉府现在是三权分立。

    特别是萧关之战后,在别人眼里,那是冯君侯指挥有方。

    但在校尉府的将军们眼里,冯君侯是负责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关将军才是具体指挥的那个人。

    关姬手握军中大权,已经到了牢不可动摇的地步,就连冯君侯在军中具体事情上,基本都要问她的意见。

    府中的日常政务,自然是由大秘书处理。

    至于冯君侯,则是安坐中间,调和阴阳。

    张星忆听到冯永说得这般轻松,眼中有些不敢相信,同时又如释重负:

    “阿郎……这等兵法,乃是世间第一次出现,想来定是绝密,你当真愿意交出来?”

    “什么绝密不绝密?”

    冯君侯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甲骑具装这玩意,讲的就是烧钱粮。

    冯君侯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钱粮。

    “主要还是二郎带骑军带得好……”

    “不许这么说!”

    张星忆却是不乐意了,“现在整个大汉,谁不知道阿郎善于用兵?”

    “前几年,丞相也罢,赵叔也好,都在担忧大汉虽得陇右产马之地,但军中却无领骑军之人。”

    “赵叔,”冯永顺口跟着张星忆喊了赵云,“呃,赵老将军自己不就是吗?”

    “赵叔年纪都多大了?当时大汉但凡有个像样的骑将,也不至于要赵叔这般年纪了,还劳累他去镇守陇右,亲自训练骑军。”

    张星忆一脸正经地说到这里,脸上却是突然笑开了花,同时还打了一下冯永,又是高兴又是嗔怪地说道:

    “就你瞒得深!练出来的步卒是天下精兵也就罢了,偏偏连领骑卒的将军也能被你教出来,大伙可都被你瞒得苦了!”

    “害得丞相和赵叔白白担心了这么几年。”

    冯永连忙摆手:“二郎那是跟赵老将军学的本事,与我无关。”

    当时自己还想着法子逼赵广去跟着赵云学如何领骑兵呢,这个功劳不能安自己身上。

    “还装!真相都大白于天下了还装!”

    张星忆满脸的不高兴,“赵家二兄刚在萧关下边用三千铁甲骑军冲破了十万贼军,前两日陇西和西平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前些日子赵叔让那刘浑领都督府的精骑前往西平郡平乱。那刘浑日夜不停,领精骑突袭了乱军的帅营。”

    “当场就把那贼首挑了起来,那乱军一见,一哄而散。现在他正领着精骑扫荡余乱,陇西与西平的乱贼这回是成不了气候。”

    张星忆说到这里,原本装出来的不高兴再也装不下去了。

    只见她脸上尽是红润,气息微微有些急促起来,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怎么着。

    “这赵家二郎与刘浑,如今已经算是大汉军中领骑军的有名将军。此二人,可不都是阿郎带出来的么?”

    说到这里,张星忆挨得更近了:

    “听说赵叔前面还在都督府众人面前公开说了,大汉骑军有此二人,他便再无忧矣!”

    说着说着,张星忆仰起头:“那刘浑,本就是胡人,能有今日地位,不正是托了阿郎之福?”

    “他一开始可是先在校尉府领的骑军呢!没有阿郎教他的东西,他能成什么气候?”

    “说起来,阿郎难道不算他的半个师长?以后他就是再怎么风光,见了阿郎,也要低头行礼。”

    “赵家二兄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他从一开始就跟着阿郎学东西,能有今日名声?”

    冯君侯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声。

    然后又想起这改革骑军之事,不正是自己亲手教他们的?

    当下竟是无言以对,最后只能装逼一句:

    “吾只为兴复大汉耳!”

    “兴复大汉是兴复大汉,但这兵法之事,乃是阿郎秘学,只要阿郎不愿意,就算是宫里也没硬要的道理。”

    “所以宫里这一回开这个口,已经是很过分了!”

    张星忆说着,紧紧地贴上来,呢喃道:“就当是妾欠阿郎你的……”

第0829章 一盆冷水

    “只是宫里现在着急把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要去,也没多大用处吧?”

    冯永在答应了张星忆之后,又问了一句。

    虽然组建重骑兵就是在烧钱,但冯永自然不是在怀疑宫里缺钱。

    毕竟这些年来,阿斗与张星彩这对夫妻档,先是开了汉中冶,又开了南中冶。

    靠着开发汉中与南中的东风,光是这两个机构就不知为他们赚了多少钱。

    更别提宫里原本就与兴汉会联系紧密。

    最早的时候,兴汉会的一部分产业,还是靠着借宫里的皮才做起来的。

    现在兴汉会极度膨胀,已经隐隐有大汉第一财阀社团的趋势。

    宫里最早的那份投资,估计算是这世间最成功的商业投资。

    皇帝与皇后虽名义上是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但早些年的日子,过得其实也不怎么滴。

    穷了那么久,苦了那么久,手里突然有钱了,就想嘚瑟一下,可以理解。

    但就如兴汉会最开始的时候要向宫里借用资质一样。

    阿斗想要自己组建一支重骑兵,首先就要先取得组建资格。

    现在大汉的军权都是掌握在诸葛老妖手里。

    诸葛老妖会不会答应不好说,就算是答应了,但统领骑军的将领呢?

    骑兵与步卒可不是一回事。

    甲骑具装与现在的骑兵主流突骑游骑更不是一回事。

    哪知张星忆却是嘻嘻一笑:

    “如何会没用处?用处大了去。”

    “嗯?”

    冯永看到她这模样,心道这是有故事啊?

    “说说?我不在陇右的这些日子,难道汉中那边又出什么事了?”

    但见张星忆摇头晃脑:“当然有事,而且还是大事。陛下前些日子亲临汉中,以示抗贼之志……”

    冯永“啧”了一声,“这个我知道啊!可是和现在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在这个事情上,冯永确实对阿斗有些另眼相看。

    那个时候谁都以为曹真十万大军征汉中。

    阿斗居然敢在这种情况下亲临前线,与御驾亲征也没多大区别了。

    当然,冯永更佩服的是张星彩,这其中要是没有她的背后使劲,就凭小胖子那性子,会不会半路回锦城还不好说。

    不过听老婆的话好处很快就显现出来了。

    这一次阿斗刷声望刷得飞起。

    虽然吧,曹真没有走子午谷,但司马懿是真走了汉水,甚至还攻下了边境的新丰县。

    汉中这一波,也勉强算得上是大军压境。

    只是这一回,曹真败于萧关下,子午谷又不过是疑兵,司马懿一支孤军跑到汉中,能有多大作为?

    定然是要白白给阿斗送一波声望。

    只是总不能因为刷声望刷爽了,然后就想要挑战相父的权威吧?

    “帝后共临军前,鼓舞军民士气,纵观史上,能有几人乎?”

    张星忆继续摇头晃脑,“然帝后不惧艰危,臣民又何以能让帝后处于险地?故当重建南北强军,以卫皇家安危……”

    冯永听了,“哦”了一声。

    这话也有道理……个屁!

    所谓南北军,其实就是前汉的军制,以两支正卒来守卫京师与皇家安全。

    一支为南军,守卫宫城;另一支为北军,保卫京师。

    不过因为两军正卒都是从地方挑选,每年一轮换,漏洞太多。

    所以到了孝武皇帝时期,又组建了侍从军和禁卫军,其兵源不再是全国征发,而是固定的职业兵。

    至此,皇帝这才完全掌握了京师的守卫军事力量。

    当然,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

    因为不管守卫皇家的军事力量是叫南北军还是叫禁卫军,这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掌握在谁的手里。

    冯君侯觉得有个屁道理的是,贼人都兵临城下了,你才想着要组建守卫军事力量?

    屎都快要拉裤子里了才想着建茅房?

    于是冯君侯不怀好意地斜眼看向张家小娘子:“这话谁说的?”

    “丞相。”

    哦,那就没事了。

    丞相说的,那自然是有道理的。

    巧言令色的冯郎君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地说道:

    “这个,丞相前面不是才实行精兵之策吗?还裁减了军中不少老弱,怎么这个时候又要扩军?”

    想不通啊这个!

    张星忆“嘁”了一声,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南北二军,是用来守卫帝后安危的。”

    卧槽!

    冯永这才猛然真正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丞相真答应了让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

    吃谁家的饭就要听谁家的话,宫里出钱粮组建南北军,就相当于这两支军队肯定是掌握在皇帝手里。

    “那是自然,要不然宫里着急着要这铁甲骑军的成军之法做什么?”

    一开始南北军的规模肯定不会太大。

    在阿斗,或者说是张星彩眼里,规模不大却又有极大威慑力量的军队,自然是莫过于三千骑冲穿十万贼人营地的铁甲骑军。

    所以这么看起来,宫里的野心很大啊。

    可是诸葛老妖为什么要这么做?

    虽然大汉天子与大汉丞相目前算是君臣相得,阿斗还要叫诸葛老妖一声相父,而且诸葛老妖对阿斗也是严格管教。

    但有很多时候,突然放开了权利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如自家孩子,以前你一直都严格管他。

    现在突然让他可以放飞自我,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去上课,甚至还给他一大笔钱,让他随便花,花完了还有。

    灵醒点的孩子可能就会怀疑:我特么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不多了?

    心思浅的直接就欢天喜地,无法无天了。

    即便他没得绝症,但这样做绝对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史书早就记载:郑伯克段于鄢。

    当然,冯永信得过诸葛老妖的人品,他绝不会这么害阿斗。

    再说了,阿斗身边的张星彩又不是摆设。

    可是皇权与相权本来就是对立的。

    皇权加重一分,相权就要减轻一分。

    再加上人心难测,谁知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会发生什么?

    有很多事情,不是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

    所以说,为什么呢?

    当年冯君侯被大汉丞相坑了不知多少次,此时不用想,光是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那熟悉的味道。

    诸葛老妖到底在图阿斗什么呢?

    冯永放开了搂着张星忆的手,摸了摸下巴。

    “这新军,确定是叫南北军,不是叫期门军或者羽林军什么的?”

    毕竟期门军与羽林军才是完全掌握在皇帝手里。

    “就叫南北军。”

    “南北军,可需外出征战?”.

    “自然是需要。”张星忆理所当然地说道,“既有南北军之名,岂有不外出征战之理?”

    虽然后汉没有南军,但仍保留有北军。

    而后汉的北军,乃是野战部队。

    平时驻屯在京城长管君主宿卫、助理首都治安,发生战事就成为组建出征部队的核心。

    所以说这南北军仍是沿袭旧例。

    我就说嘛!

    冯永一合掌,诸葛老妖这一回定然是看上了阿斗的钱。

    想要借宫里的钱来组建新军。

    不,那不叫借,那叫用!

    你组建了南北军,真到有战事的时候,丞相可不就有理由让这南北二军出征?

    “统领南北二军者谁?定了吗?”

    冯永问道。

    “我的阿兄,还有关家阿兄。”

    张星忆倒是知无不言。

    哦,原来是我的两位舅子哥。

    冯永点头。

    这就对了。

    关兴与张苞如今一个是中领军,一个是中护军,名义上都是领中军守护皇家安全,忠心自不必说。

    同时二人又有征战经验,确实是最佳人选。

    张苞与皇家的关系自不必说。

    至于关兴,又与三娘是亲兄妹,皇帝给他重任,让他练新军,难道关姬能不尽心尽力帮忙吗?

    想到这里,冯永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皇后这手段,真的可以啊!”

    “去,阴阳怪气的!”

    张星忆不满地推了一把冯永。

    反正在私下里自己与张星忆两人,冯永倒也不怕说开了:

    “你们就不怕这南北二军一成军,被丞相征发走了?”

    张星忆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是自然之事,怕什么?陛下要的,就是这一份名义。”

    说着,她瞥了冯永一眼:

    “丞相这也是给陛下将来做准备,乃是君臣相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我这也是好好提醒你们!怎么就成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冯君侯脸上挂不住,急声辩解道,“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张星忆“呸”了一声,“挑拨陛下与丞相的关系呢,当我听不出来?”

    “也就是我了解你,真要换了别人,我只要把这话说给陛下听,别看陛下脾气好,信不信他也饶不过你?”

    妈个鸡找个高智力的女人真是吃力不讨好!

    从张星忆的言语里,冯永算是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诸葛老妖与阿斗夫妇的一桩py交易。

    宫里出钱建新军,拿个名份,同时为以后掌握南北军做准备。

    丞相拿实惠,可以不花钱得支新军,而且还是那种最费钱的新军。

    他甚至还可以拉着新军去战阵上进行实战,磨练出一支真正能打的南北军来。

    等阿斗真正掌权,手里立马就有一支完全听命于自己的精锐强军。

    玩政治的人,真龌龊!

    “陌刀呢?怎么不提?”

    冯君侯感觉自己智商被碾压了,干脆破罐子摔破。

    重骑兵有了,再配个重步兵,你怎么不上天?

    张星忆的话很快就让冯君侯明白,阿斗夫妇还真想着要翻天。

    “急什么?你当宫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这铁甲骑军就不知要费多少钱粮,要是再加上个陌刀军,宫里也趁不住手。”

    哦,原来是钱不够,不是不想弄。

    “再说了,丞相练出来的虎步军亦是精卒,有虎步军暂时也够了,所以先练个铁甲骑军出来……”

    想起自家婆娘所用八阵图还是黄月英帮忙改进的,与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有所不同,冯永嘴角一阵抽搐。

    虎步军战力是够了,但机动性不够。

    但是以虎步军为主的八阵图已经成熟了,不好轻易改动。

    所以诸葛老妖干脆借此机会,练出一支以骑军为主的新军。

    重骑兵不能单独成军,它需要轻突骑与游骑在旁边策应、辅助、护卫等。

    所以这南北新军必然不会是单独有重骑,肯定也会配有轻骑与游骑。

    如此一来,虎步军机动不足的缺点就被完美地弥补上了。

    什么叫一举数得?

    什么叫一石数鸟?

    什么叫物尽其用?

    什么叫人尽其材?

    自己这边还美滋滋地想着黄月英这个半个岳母终究还是关爱自己的,没曾想她更爱她的夫婿。

    冯永完全可以想像得出,黄月英一回汉中绝对就把这边的所有资料全给了诸葛老妖。

    然后诸葛老妖就看着自己把这改进过的八阵图实践了一番,还把曹真杀个落花流水。

    他岂有不心动之理?

    “好啦!现在大伙都在汉中等你回去呢,看你这模样,就像是别人要害你一般,你怕什么啊!”

    饶是张星忆智力过人,却哪想得出冯土鳖心里那些七拐八弯的心思?

    这几年来,他在陇右逍遥快活,又名声大起,再挟大胜之威,心里未免有些飘飘然。

    想起早年大汉丞相把自己弄得有些心理阴影,这让有些膨胀的冯君侯忍不住地想着:

    若是当时我有今日的地位与实力,未必怕了这诸葛老妖。

    然后这一盆冷水浇下来,登时就把冯君侯的小梦想给戳破了。

    这诸葛老妖果然还是妖,不过幸好他还是爱我的!

    “谁敢害我?”

    冯君侯脖子一梗,打不过丞相我怕什么?

    当年他传我《六韬》,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弟子,再加上黄月英的关系,我怎么说也算是他的半个女婿。

    打不过我还攀不了关系?

    “我怕甚?!”

    冯君侯一挥手,“回,立刻回汉中。”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张星忆,“话说,我这立下这般大功,可曾有什么赏赐?”

    张星忆闻言,眼波流转,竟是微微露出些许媚意:

    “陛下与丞相如何赏阿郎,妾如何得知?”

    “爱说不说。”

    冯永倒也没有在意,反正回到汉中,一切就都知道了。

    “妾虽不知道汉中那边打算如何赏赐阿郎,不过倒是知道,如何赏赐阿郎的一对儿女。”

    “阿虫肯定是要荫官的,皇后亦有意赏赐双双,不知阿郎想要给双双什么样的赏赐?”

    “这样啊……”

    冯永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家女儿缺什么。

    “要不要和皇家结个亲?”

    “不成!”

    冯君侯立马跳脚道,“那几个亲王都多大了?我女儿才多大?”

    “就算是亲王,也不过是大几岁,”张星忆嗔道,“何况不是亲王,而是皇子。”

    “那也不行。”冯永撇撇嘴,“我的女儿,要长大以后再挑好人家。现在还小,说这个太早了。”

    阿斗现在有几个后宫嫔妃生的皇子,都是这几年出生的。

    “阿姊的儿子呢,也不行么?”

    “阿姊?”冯永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皇后?”

    张星忆点头,脸上带着喜意:“皇后到汉中后,与陛下同巡高祖皇帝当年拜将旧址,没过多久就有喜了。”

    “啊,高祖皇帝显灵了?”

    冯永大嘴巴了一句。

    哪知张星忆却是连连点头,脸上闪着兴奋之光:

    “都是这么说呢!要不然在锦城那么久都没怀上,一来汉家龙兴之地就有喜,可不是高祖显灵,喻示汉家要再兴么?”

    “再加上阿郎这一回的大胜,汉中都在传,此乃大汉兴复的征兆!”

第0830章 冯头目的野望

    虽然在张星忆面前答应了尽快动身回汉中,但冯永回到府上后,在关姬面前,仍是要抱怨几句:

    “才从安定那边拼完命回来,又要马不停蹄地跑回汉中,一口气都不带歇的。我这君侯当得,还不如当年在柳树底下睡觉来得轻松。”

    倒是关姬,却是要比冯君侯看得开。

    她正帮着冯永解下衣甲,闻言就是拍了一下他,娇嗔道:

    “又在胡言乱语!平灭曹贼,兴复汉室,方能安享太平,这可是阿郎你自个儿跟大伙说的。”

    “再说了,丞相的《出师表》里,头一个可就是提了你的名字呢。所谓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阿郎本就是大汉郎君的领头人物,再加上此番大胜,这忠志之士,缺谁也不能缺了阿郎。”

    关姬说着说着,脸上泛起了喜悦之色。

    “从小里说,在什么位置就应当做什么事。如今阿郎替大汉镇守一方,又是君侯之身,劳累些也是应当。”

    忠志之士小文和却是丝毫没有自家细君这等觉悟。

    “我这走了几个月,孩子都不认得我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还没跟孩子说上话呢,就又要离开。”

    “只怕到了后面,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大人……”

    “说什么呢!”关姬大是不满地说道,“将门儿女,既享他人所不能之尊贵,自当有为君上分忧之责,哪有这般娇贵?”

    “妾小的时候,大人常年征战在外,一年到头都不见一个人影,不也是一样过来了?哪有天下不认父母的子女?”

    关姬说着,把冯永的铠甲放好,然后转身对正在不远处玩耍的一对儿女招手道:

    “阿虫,双双,过来,叫大人。”

    小孩子认生,但自来熟也快。

    更何况是自己的父母。

    经过大半天,两人已经重新认了自己的阿母。

    听到阿母招呼,阿虫就连忙屁颠屁颠地过来。

    “来,叫大人。”

    关姬蹲下去,指了指冯永。

    “大人。”

    阿虫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眼里虽然有困惑,但因为有阿母在旁边,他倒是乖巧,口齿也很清晰。

    这一声奶声奶气的叫声,一下子就把冯君侯喜翻了心。

    他把阿虫抱起来,“好儿子!”

    双双反应慢了一些,才刚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自己的阿弟被抱起来了,于是又转过身,要重新去玩自己的。

    冯永虽然抱着阿虫,但仍是注意着双双。

    他一看这丫头又要表现个性,连忙上前,腾出一只手,把她抱起来。

    “双双,叫大人。”

    “大大!”

    双双似乎没有阿虫那般学得快,仍然没能清楚地叫大人。

    不过这声音听在冯君侯耳里,却是如闻天籁。

    “好,乖女儿。”

    抱着一子一女,冯永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的,无比充实。

    看着女儿与儿子,冯永只想着让他们平安喜乐地成长,不再让他们受那兵乱之苦。

    “细君你说得对,平灭曹贼,兴复大汉,让我们的子孙安享太平,乃是我辈为之奋斗的目标!”

    冯君侯突然明白了那些将士为什么会愿意听这个口号,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女儿的小脸蛋。

    双双嫌弃地撇过脸去,伸出手推开自家大人。

    冬日里天黑的快,冯永感觉才陪着儿女玩了一阵,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这才在关姬的催促下,前去洗浴,准备吃晚食。

    只是今日注定事务繁多。

    他才刚刚在阿梅的服侍下沐浴完毕,关姬就一脸古怪的过来:

    “阿郎,那个韩师傅找你,说是有什么事情。”

    “韩师傅?”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韩龙?”

    “正是。”

    冯永嘀咕一下:“他能有什么事?”

    关姬目光闪烁:

    “妾如何得知?阿郎还是去见见吧,毕竟他这两年来,也算是尽心护卫阿郎的安全。”

    “成吧,那我先去见见他。”

    对于这位武艺高强,还经常指点自家亲卫,行事又低调的韩大侠,冯永还是比较有好感的。

    有他在身边,安全都能多保证几分。

    更何况,他与刘浑师徒两人,如今在南乡,可是被拿来给游侠儿宣传的正面典型。

    冯君侯怀着这样的心思,接见了韩龙。

    哪知韩龙第一句话却是向他说:

    “君侯,某不日将要北归回幽州,故特来辞行。”

    冯永大是意外:

    “先生怎么突然就要走?莫不成是某哪里有招待不周之处?”

    韩龙连忙摆手:“自然不是。跟在君侯身边,涨了不知多少见识,再加上吃好住好,君侯又对某以礼相待。”

    “这世间,只怕再没有这等好住处了。”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么好你还走?”

    你这一走,我这身边就少了一个超级保镖,很没安全感的知不知道?

    韩龙没想到冯君侯竟是这般不舍得自己,当下就是有些诚惶诚恐。

    毕竟他这个侠再怎么大,那也只是个游侠。

    这冯君侯身份高贵,才智高绝也就罢了。

    更重要的是,在知晓数百年前辛秘的韩大侠眼里,冯君侯乃是出自一等一的远古师门。

    按江湖规矩,这等身份,江湖又有几人能与之相比?

    最最重要的是,冯君侯愿意为游侠儿正名。

    他为游侠儿指明了何所为,何所不为。

    甚至还专门为游侠儿写下了《侠客行》。

    能跟在他身边,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君侯啊,某此次出来,本就是受了王刺史之托,给安定的故人送信的,哪知这一送,就是数年之久。”

    “这信就算是送得再久,也是要回去给王刺史回个话,有没有送到啊。”

    韩龙苦笑着解释道。

    “啊,我还忘了此事!”

    冯永这才想起自己平定安定时,韩龙还曾向自己求过情,说有故人在安定,莫要让兵乱祸及一个孟姓人家。

    因为他是受了魏国幽州刺史王雄之托,来关中给他的故人送信。

    王雄曾受前安定太守的举荐,这才得了曹丕的赏识,当上幽州刺史。

    现在前安定太守已经不在人世,其后人留在了安定。

    “幽州啊,幽州是个好地方……只是那里的胡人常入塞内祸乱,百姓不得安宁。”

    冯君侯一听韩龙提起幽州,不禁咂了咂嘴。

    没办法,现在凉州也好,关中也罢,冯君侯的大名已经广为流传。

    冯君侯领着大军到哪里,哪里的胡人都是举族欢迎他的到来。

    如同久旱得甘霖,久渴得甘泉。

    皆说冯君侯乃是受了山神指点,习得纺织羊毛之术,专门给他们带来幸福生活的。

    只要愿意跟着冯郎君走,日子过得那就是相当滋润。

    对于这些一心想要归附大汉的胡人部族,冯君侯除了尽自己所能,安顿好他们,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让他们去当劳力吧?

    特别是此次萧关之战后,冯君侯已经是名震天下。

    而支持魏国的胡人在此次西平叛乱中,基本已经被清除干净。

    从此以后,雍凉之地的胡人部族,风闻冯君侯之名而臣服,那是必然之事。

    身为劳力公司的总头目,对于没有劳力来源这种状况,冯君侯表示深为忧虑。

    “雍凉百姓何幸,有冯君侯坐镇,胡人无不驯服。”

    韩龙还道冯君侯是在感慨幽州百姓之不幸。

    想起护乌桓校尉田豫对胡人多行杀戮之举,而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一味安抚,两者闹得不可开交。

    偏偏那胡人又是时叛时臣,受苦的,唯有幽州百姓罢了。

    王雄不由地叹息一声。

    他却是不知,眼前这位冯君侯,只是想把劳力生意做到幽州去而已。

    毕竟据他所知,目前最为桀骜不顺的胡人,莫过于幽州边境的鲜卑胡人。

    “先生此言过矣,这雍凉二州之地,大部还在魏国人手里呢。”

    冯永笑道。

    “一样,一样。”韩龙摆摆手,“某虽是粗人,但平日里听那将士说得多了,知道那凉州早晚会重归大汉手里。”

    “至于关中,想那曹真,处心积虑以十万围截君侯两万余人,最后却被君侯大破之,所以在某看来,关中又有何虑哉?”

    “与那凉州一样,早晚都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那就借先生吉言了。”

    冯永知道留不住韩龙,于是问道,“先生此去,可还有意归来?”

    “若是幽州无事,某自会归来。只是……”

    说到这里,韩龙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冯永,这才说道,“那北方韩家,在陇右算是损失惨重。”

    “想那韩仇,在北方韩家里可算是极为重要的人物,也不知他们会对此做何反应。”

    “故某这次回去,想先去塞外打探一番,看看情况再说,也不知何时能归来。”

    冯永与韩龙相处甚久,知其因为当年两位韩信之事,造成了现在两个韩家与北地胡人纠缠甚深的局面。

    阻止北方韩家勾结胡人,南下祸乱百姓,几乎已经算是韩龙身上背的一个家族使命。

    “倘若如此,先生此行,只怕是危险不小,还请一定要小心谨慎,某随时等候先生的归来。”

    冯永拱了拱手,心中不免有些敬意。

    虽然韩龙没有诸葛老妖那般出名,但两人都是为了一个信念,终生为此不断努力。

    在冯永看来,都算得上是纯粹之人。

    无关信念大小,无关身份高低,都值得自己的敬佩。

    韩龙看到冯永非但没有试图强行挽留自己,反而是理解自己所为,心中不禁就是有些感动:

    “某在君侯这里滞留甚久,知君侯军中不少事情,君侯这般放我离去,难道就不怕我告知魏国?”

    冯永含笑摇头:

    “先生在南乡时先是首倡忠义祠,然后又举荐了刘浑,后面又为我做了诸多事情,先生若不是信我,又如何会这般厚待我?”

    “先生信我,我亦信先生。”

    你们这些游侠儿,最认的就是一个义字。

    为了这个义字,你们甚至愿意以性命相交。

    要不然忠义祠何以会成为游侠儿公认的祭拜之地?

    冯君侯心头想着,就算是退一万步,你大嘴巴告诉别人,难道别人就能照着做出来了?

    没有独门屠龙术指引,他人想要照搬,那也是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你当我前面那些年干的事情,都是白干的?

    提高生产工具,改进生产方式,改变劳动者的认知与知识结构等等,你们这些古人懂个卵!

    只是韩龙又哪知冯文和心里所想?

    他听到前面那些话,脸上露出极为动容的神情。

    “某为君侯所做的那些事,都是有求于君侯,当不起君侯之赞。”

    韩龙听到冯君侯前面那些话,先是略有惭愧,再听到最后一句,又是感动无比:

    “有君侯这句话,某此去,若是有半句泄露军中之事,愿意受千刀之苦!”

    说着,韩龙拿出匕首,往脸上划了一刀,以示心志之坚。

    冯永连忙夺下他的刀,掷于地上,“我说过,我信先生,先生何必发这等血誓?来人,快去叫樊启过来,给先生包扎伤口。”

    韩龙却是阻止了冯永让人过来包扎。

    只见他正色道:“不如此,无以表明某的心志。毕竟某此番离去之前,还想向君侯打听个人。”

    “若不先表明吾志之坚,又如何敢向君侯开口打听?”

    冯永心里奇怪,问道:

    “先生要向我打听什么人,以致这般郑重其事?”

    “此人正是某去南乡的原因,某想向君侯打听一下,可知那兰陵笑笑生下落?”

    韩龙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他看来,冯君侯这般相信,自己却是有所图谋。

    冯永听了,就是一怔,脱口而出地问道:

    “你打听他做什么,莫不成也是想要那本人间宝书金,嗯,梅?”

    说到最后,冯君侯总算是反应过来,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

    韩龙一听那兰陵笑笑生手头居然还有一本宝书,暗道吾果然还是过于鲁莽了。

    他连忙摆手,“某岂会有那等贪念?不过是见此人写尽人间侠义之道,心生仰慕,渴望一见罢了。”

    “毕竟当时,咳,夫人与张秘书给某说过,只要某保护君侯一段时间,到时便告知兰陵笑笑生的下落……”

    冯君侯这才记想,当时在陇西韩龙说起陈年旧事时,也曾提起一嘴。

    那时关姬有孕在身,所以她与张星忆才让韩龙保护自己。

    再想起自家婆娘方才那古怪的神色,闪烁的目光,冯君侯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卖了?

    冯永沉吟许久,这才略有迟疑地说道:

    “这兰陵笑笑生我自然知晓他的下落,只是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再说了,先生又要着急回去……”

    韩龙一听,连忙大喜道:

    “我懂,我懂!只要君侯愿意帮我给那兰陵笑笑生转告一声,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那我已经是感激不尽。”

    冯君侯眼珠一转,忽然又笑道:

    “天下九流十家,道、儒、阴阳、法、农、名、墨、纵横、杂、小说,兰陵笑笑生乃是出自小说家。”

    “他最喜天下各地风俗杂谈,先生此去北地塞外,可详细考察那胡人之地。”

    “不拘是地理,还是人文,皆可细细记下,到时你见到他时,可以讲这些给他听,他定然是欢喜。”

    韩龙得闻自己偶像的爱好,心头更是高兴,连忙牢记心里。

第0831章 君侯要回来了,你看着办

    汉中南乡。

    “娘子,李家郎君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今日有没有空见他?”

    跟在李慕身边学习的学堂女学生,走进来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正伏案处理事务的李慕听到这话,先是伸了个腰,这才有些讽刺地说道:

    “他倒是执着。”

    女学生抿嘴一笑:“已经五天了呢,天天都过来等,倒是真执着。”

    “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来提醒我?”

    李慕看了一眼女学生,淡淡地问道。

    她长期处于上位,自有一股威势。

    换作是有求于她的那些管事过来,心里只怕已经开始打鼓。

    但女学生知道,慕娘子这神态语气,只是厌恶那李家人罢了。

    只见她抿跟一笑:“倒是没给什么,只说是族里有一郎君,年纪与学生相仿,尚未成亲。”

    李慕闻言,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

    “看来这李家大房是真的没落了,连族中的嫡子都拿出来卖了。”

    她看向女学生,“好歹也是世家子呢,看不上么?”

    “娘子说笑了,那等世家子,如何是我等所能配得上的?”

    女学生摇头,“他们所看上的,不过是学生能与娘子说得上话罢了。”

    李慕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伤感之色:“巧儿要是有你这般聪明,也不至于落得那么凄惨。。”

    女学生低头不语。

    她知道李慕说的是什么事。

    巧儿原本也是慕娘子身边的人。

    她人如其名,不但人长得巧,心也巧,学东西是最快的,深得慕娘子喜欢。

    大汉北伐的那一年,粮价大起大落,不少在交易所挂牌,想要哄抬粮价的人家,都落了个灰头土脸。

    那些把身家都押上了的,甚至还有少人上吊跳水跳城墙的。

    就连李家这么大的家族,都经不住这场风波。

    经过这个事,所有人都明白了,南乡究竟是谁才说了算。

    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慕娘子身边的人身上。

    有一个小世家的郎君,长得很是好看,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与巧儿认识了,听说还定了私情。

    有了巧儿这层关系,这个家族不但很快从那场风波里缓过气来,甚至还更胜从前。

    只是南乡不拘是工坊、交易所,还是储备局等,皆是规矩森严,再加上学堂里的算学乃是天下第一,哪是那么容易被钻空子的?

    所以这个小世家利用巧儿进行非法交易的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在慕娘子的亲自严查下,巧儿根本没有办法隐瞒。

    可是就在与那小世家郎君对质的时候,那小世家却是翻了脸,说是巧儿诬陷自家的嫡子。

    受不了情郎翻脸成仇人的巧儿,还没等事情查明白,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自尽而亡。

    这一下可把慕娘子惹得大为震怒,动用了一切手段,也要把这个事情查个清清楚楚。

    最后这个怎么查的,很少人知道。

    反正结果出来后,那小世家的郎君被慕娘子亲手投入了山里的矿场。

    同时那个小世家把家里的祖产全部变卖了,才还清了非法交易的罚款。

    “谁敢逼死我的人,那谁就要做好被我逼死的准备!”

    听说这是慕娘子把那小世家的郎君扔到矿场前所说的话。

    这是听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当时外头有不少人都在传慕娘是妖妇,是毒妇。

    特别是两个月前,从陇右传来消息,说君侯被曹贼围堵在萧关东边,身处险境。

    甚至说君侯被俘的,战亡的都有。

    已经有不少人要看慕娘子的笑话。

    谁知道世事就是这么难料。

    前几日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君侯以不世兵法,大破曹贼十万大军。

    这还不算,得知北边的曹贼不足为虑后,丞相亲领大军向东,要去打那个什么司马懿,经过南乡时,还亲自召见了慕娘子。

    称赞慕娘子乃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冯君侯大胜曹贼,再加上有了丞相的称赞,那些准备看笑话的人终于慌了神。

    连续五日过来求见慕娘子的李家郎君便是其中之一。

    “再晾他几日,反正男君也快要回来了,这等事情,还是听听男君怎么说。”

    李慕很快就从伤感出来,脸色恢复了平静。

    她看向女学生,“知道怎么回他?”

    女学生点头,“明白了。”

    她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找到正在待客厅里的李家十二郎:

    “李郎君,娘子正忙着核算送给丞相大军的物资呢,暂时没空,请你明日再来?”

    李十二郎连等五日,都没等到李慕见他。

    此时听到这个话,脸色微微一变,霍然而起,牙齿咬得格格响:这毒妇欺人太甚!

    这明着说是暂时没空,请自己明日再来。

    但实际上是在说,让他明日必须再来等。

    见不见,什么时候见,还得看那李慕心情。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

    这般想着,李十二郎脸上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慕娘既然是为国事操劳,那我明日再来。”

    说完后,他又对着正坐在待客厅的众人微一点头,然后缓步走了出去,端的是世家公子良好风度。

    没有人看到,他背对众人的一瞬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

    妇人也能核算大军物资?可谓牝鸡司晨耶?蜀国不亡待何?!

    “啧,都落到和我等一样呆在这里等的地步,还端的什么架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人实在是看不惯,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

    “我等如何能与李郎君相比?”

    有人发出了正义的声音:“我等在这里守候,今日便能得出结果,这李郎君也不知何时有结果……”

    众人顿时哄然大笑:“是极是极,我等实不能与李郎君相比,差远了!”

    待客厅里洋溢起一片快活的气息。

    里头的哄笑声传入刚转出来的李十二郎的耳里,他再也装不下去了,紧紧地握起拳头,砸到走廊的柱子上。

    愤怒与羞辱充溢着他的身体,让他双目赤红,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

    “此毒妇心肠,恶愈蛇蝎,吾恨不得……”

    在李慕的地盘上,他不敢有一丝失礼,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进行着最恶毒的诅咒。

    “李郎君,方才有一话,妾却是忘了跟李郎君说。”

    突然有人声响起,吓得李十二郎一慌,连忙抬头,发现正是方才那女学生。

    “不知这位娘子还有何指教?”

    李十二郎定了定神,心里暗暗庆幸,幸好自己不曾把那些话说出口。

    “不敢,慕娘子说了,君侯过几日可能就要回汉中了,有些事情,娘子觉得让君侯来做决定比较好。”

    李十二郎闻言,脸上血色顿失,色如白纸。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骤然听闻这个噩耗,李十二郎还是如雷击顶。

    他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小文和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第0832章 对对对,是是是

    “冯……冯文……冯鬼……冯君侯要回来?”

    方才在待客厅里,李十二郎即便是受到众人的笑话,都能保持从容。

    但如今一听到冯君侯要回来,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人的影,树的名。

    作为李家大房常年呆在南乡的嫡子,他比族中的任何人都清楚冯文和所能调动的资源。

    别的不说,光是南乡交易所,每年所流通的物资,从最大宗的粮食,到大汉特有的羊毛、毛料、红糖等物,不计其数。

    甚至只要你有门路,能得到陇右护羌校尉府发放的凭证,还可以买到仅在兴汉会手里有的蜜酒与烈酒。

    虽然不能在大汉境内贩卖,只能卖往魏国吴国乃至胡地,但架不住那利润丰厚啊!

    卖得越远,利润越是丰厚。

    听说卖到西域,烈酒能翻几十倍乃至上百倍的价。

    谁不眼红?

    李慕为什么敢当众把世家子扔到那个传说中恶鬼之地的山中矿场?

    又为什么敢逼着一个小世家卖光祖产?

    就是因为她掌握了大伙赚钱的渠道。

    谁敢违反规矩,谁就是所有人的公敌。

    虽然有人兔死狐悲,会在背地里骂她恶毒,但所有人都不会出手去帮那个违反了规矩的家族。

    单单是一个李慕,就可以这般大胆。

    可想而知,那冯文和真要对自己这等已经没落的世家动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李慕又妖又毒,若是她在床头对冯文和吹吹枕头风,说她曾受了李家大房的逼迫……

    李十二郎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很清楚,族中不可能像那个被逼着卖祖产的小世家那样死保自己。

    只可能壮士断腕,把自己推出去,顶了冯文和的怒火。

    毕竟族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嫡孙!

    说不得,还有不少兄弟乐于看到他掉进那个恶鬼之地呢。

    李十二郎想到这里,咬一咬牙,顾不得失礼,猛地一转身,又回到待客厅,寻了一个位置,默默坐下。

    “李郎君,你这是做什么?”

    女学生跟着走进来,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李十二郎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了儒雅的笑容:

    “还请这位小娘子回去转告从妹,既然她还在忙,那我在此处继续等待便是。”

    女学生有些为难的说道:

    “李郎君,慕娘子很忙的。”

    李十二郎很是理解地回答:

    “不打紧,不打紧!若是她下了职,还是没空的话,那我明日再来。”

    面对着李十二郎的这番话,女学生没有太好的办法。

    毕竟她没有慕娘子的吩咐,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十二郎赶出待客厅。

    当下她只得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去。

    李十二郎看到他要离去,还面露关怀的说道:

    “哦,对了,别忘了提醒她别太劳累,要注意身体。”

    “不然的话,我这个当兄长的,心里也会担心。”

    听到李十二郎说出这番关心的话,在看着他那殷切关怀的神情。

    待客厅里的所有人,不禁都有些目瞪口呆。

    同时在心里称赞了一句:李十二郎不愧是李家嫡子,果然好生无耻!

    什么叫你的从妹?

    有本事你敢当面这么叫慕娘子吗?

    李十二郎说完这些话,面对的众人又惊骇又鄙夷的目光,居然还有脸对着众人含笑点头。

    最后这才若无其事的闭上眼睛,端坐在那里养神。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让众人不得不佩服。

    只是在没有看到的袖子里,李十二郎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

    李慕在得知李十二郎的做法后,脸上终于微露讶容:

    “他这一回,倒真是有些勇气。”

    然后靠到椅背上仰天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出来,“不对,怕是被君侯吓的。”

    想起自己当初被丞相拿来试探现在自己这位男君,李慕脸上的笑容更是盈盈。

    现在看来,还是得要感谢那位丞相呢……

    李慕心里想着感谢大汉丞相,阿斗也觉得自己要感谢冯永。

    比起以前的苦日子,现在宫里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滋润。

    这不,就连相父都跟自己商量,让自己用内府里的钱来重建南北军。

    虽然这钱花得有点心疼,可是花得值。

    还有,皇后终于再次有了身孕,虽说这是高祖皇帝显灵,但也有冯永的一份功劳。

    若不是他府上的医工,皇后身上的隐疾都不知能不能治好。

    所以此次冯永回汉中,阿斗决定要好好地当面谢他一番。

    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相父亲自领军前往,所以大规模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军是不行的。

    但皇帝私下里迎接一下未来的大将军,倒还是可以滴。

    “冯侯在萧关苦战曹贼,又在这等寒冷天气赶回汉中,实是太辛苦了,来来来,先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汉中的临时行宫里,阿斗很是热情地招待冯君侯。

    “知道冯侯吃不惯外头的饭食,所以皇后特意派人去南乡那边请了厨子。”

    “谢过陛下。”

    冯永连忙要站起来。

    “坐坐坐!”阿斗连忙示意,“都说了这是家宴,不需要这般客气。”

    “是啊,在场的又没有外人,无须这般多礼。”

    坐在阿斗旁边的张星彩含笑地说道。

    冯永看了看周围,除了皇后,还有张星忆坐陪,就再无他人。

    说是家宴嘛,咳,倒也没说错。

    趁着张星彩说话的时候,冯永连忙垂下眼眸,表面看起来是不敢正视皇后。

    但在那一瞬间,却是用余光扫到了她和张星忆坐在一起的模样,两姐妹眉眼间颇有相似,但神态却又各有不同。

    冯君侯低下头,重复默念道:

    “我与阿斗是连襟,这是家宴,没错,这就是家宴……”

    最后抬起头,对着阿斗说道:“陛下,这可是你说的,那臣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不须客气。我还想跟冯侯问一下,萧关那一战的情形呢!”

    阿斗挪了挪身子,尽量靠近冯永,小眼睛里闪着亮光:

    “冯侯你是不知,当你被那曹贼堵在萧关东边的消息传到汉中时,不知我有多担心。”

    “就连皇后,都是食不下咽,怕的就是,我大汉痛失一良臣啊!”

    冯永道:“有劳陛下和皇后挂念了,臣实是惶恐。”

    “不惶恐!惶恐什么呀!”阿斗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你是不知,当萧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别说是我,就连相父……”

    说到这里,阿斗自己就哈哈大笑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过相父笑得那般大声。”

    “那是我最高兴的一天,哦,不但是我,这汉中上上下下,不知多少人都发疯了一般。”

    “你是不知,这群臣啊,一开始就没人敢相信。两万破十万啊!可堪比当年的赤壁之战了。”

    “所有人都怕这是假消息,纷纷跑到相父和我这里打听消息。”

    “确定这是真的之后,有不少老臣甚至还痛哭不已,说汉室复兴,已可见矣!”

    阿斗滔滔不绝地说道,小胖脸上闪着兴奋的光彩。

    虽然是在说冯永的事,但看起来他更像是主角一般,不时地开怀大笑。

    可以看出这位年青君主,其实也有雄心的一面。

    “若不是汉中的东边还有曹贼未退,吾说不得就要大开庆功宴。即便如此,汉中那几日,不知有多少人家喝醉。”

    “我派宫里的人,去你们那兴汉会的仓库,居然找不到一坛酒,哈哈哈……”

    “那些准备运往凉州的好酒,都被人出了高价半路截掉了。”

    阿斗越说,往冯永这边挨得就越近,“幸好我这宫里还留有几坛。”

    “唯一遗憾的是,大伙在汉中庆贺的时候,你这位最应该在场的人却不在。”

    “今日你终于归来,且就让我为冯侯贺!”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去,却发现耳杯还是空的。

    “发什么愣,还不快去给你姊夫和冯侯倒酒?”

    张星彩推了一下自己的妹子,提醒道。

    张星忆本是讨厌别人喝醉,不过今日是个特例。

    她笑盈盈地起身,捧起小酒坛,先给阿斗倒了酒。

    然后再转过身来,给冯永倒酒。

    但见那皓腕如美玉,眼波如秋水,笑意如花开,俯下身来,吐气如兰:

    “冯君侯,妾知你也不喜饮酒,但今日与往日不同,美酒敬英雄,请饮胜。”

    远在一旁的张星彩拊掌笑道:“说得好,美酒敬英雄。若不是我这身子不方便,说不得也要亲自给冯侯倒酒。”

    张星彩怀了身子,

    阿斗看到皇后都开了口,连忙接上:“是极是极,来,吾敬为大汉立下大功的冯侯。”

    冯永一看这不对啊,我连菜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你就要让我喝?

    这又不是以前那种酸酒,可是正宗得再不能正宗的蒸馏酒。

    自己这副身子,可不是前世那种酒精考验的躯体,这么空腹喝下去,只怕就要先醉三分。

    只是皇帝敬酒,哪有冯土鳖拒绝的份?

    更重要的是,阿斗就挨着他坐,就差点和他勾肩搭背了,想偷个懒都莫得。

    当下只得硬起头皮,一口闷了下去。

    好在这是蜜酒,还算是合冯永的口味,度数也不算太高,能挺得住。

    喝完后刚想夹口菜,一旁的张星忆又直接满上:

    “丞相不在,这一杯呢,是陛下替丞相敬的,丞相曾说,君侯这一战,我大汉根基已定,关中迟早可取,请饮胜!”

    阿斗的小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连连说道:“是极是极!相父确实是这么说的,冯侯请!”

    还来?

    冯君侯深吸了一口气,再饮。

    “这一杯,是替我们皇家中人谢君侯,说句不避忌讳的话,这些年,君侯帮助皇家甚多,请饮胜!”

    张星忆巧笑倩兮,眼波流转,柔声劝道。

    冯君侯抬头看佳人:我发现你这张嘴挺会说,要不我这巧言令色之名,给你得了?

    张星忆那双弯弯的月牙,仿佛会说话:

    “对对对!这一杯,君侯定是要饮的!”

    阿斗又跟着说道。

    你是跟屁虫吗?

    皇后说什么,你说是是是;小姨子说什么,你说对对对!

    冯永忍住腹中的诽谤,又喝了一大杯,然后再斜眼看向张星忆:你且再道来!

    哪知张星忆却是笑盈盈地说道,“酒过三巡,君侯请享用。”

    然后转身坐回原位。

    啊?

    我可以吃了?

    冯君侯一个愣神。

    “来来来!这是我特意让厨子做的红烧肉,冯侯尝尝,与你府上有无差别?”

    阿斗把一盘红烧肉推到冯永跟前。

    “现在这宴席上,若是没有这红烧肉,那可就算不得上等宴席。”

    在阿斗看来,这红烧肉可算是最美味的吃食之一了。

    冯永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肉,放进嘴里,然后趁机连扒了几口米饭:“好吃!”

    艾玛!

    肚子总算是有点东西垫一垫了。

    阿斗也跟着吃了几口,这才又说道:

    “冯卿,萧关一役后,有臣下说,关中曹贼实不足虑,还于旧都,指日可待。你觉得,可在明年进军关中否?”

    冯永一听,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急忙摇头道:

    “陛下,此乃轻敌之言,非知兵之道。此番曹贼进犯,算计颇多,若不是校尉府的将士估计不足,臣只怕就当真如一些人所言,要折于萧关之下。”

    “且臣虽破了曹真十万大军,但不过击溃而已,非是歼灭。战后我估算了一下,此役贼人逃回去者,当有五六万。”

    “宁可料敌多一些,不可料敌少一些。故按此算来,关中曹贼至少尚有十万。”

    “此役之后,虽无力再犯,但守城应当有余。且曹贼国力雄厚,只怕很快就能从关东那边补充过来。”

    萧关之战,曹真损失的是精兵,关中魏军元气大伤。

    但那是以校尉府将士伤亡严重换来的。

    “校尉府两年之内,只怕是没有再行大战之力。”

    大汉现在实行的兵役是半职业半募兵制度,服役的士卒,正卒是职业兵,辅兵是征兵。

    正卒家中可以减免徭役,辅兵三年一轮。

    这样既可以保持军中的战力,又有足够的后备兵源。

    这些年南中夷人和陇右胡人的依附,再加上清查出来的隐藏人口,为大汉提供了足够的兵源。

    特别是南中夷人和一部分陇右胡人,是非常优质的兵卒来源。

    他们以战死为荣,不愿老病于榻,这种习俗让他们在战场上不惧伤亡。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如何让他们真心归附。

    解决了这个前提,再加上这些年大汉国力越发强盛,有很多事情就可以等得起。

    太过着急,反而会坏了目前的大好形势。

    听到冯永这一番见解,皇后目光一闪,站起身来,对着冯永盈盈一拜:

    “冯侯大才!大汉能有今日,冯侯出力良多,请受我一拜。”

    阿斗正听得入神呢,一看到皇后这般,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跟着站起来拱手道:

    “没错没错!”

    小胖子这个应声虫!

    冯永哪敢受帝后这一拜,连忙起身让开。

    倒是张星忆在一旁看得不耐:“唉呀,姊夫,阿姊,你们这样,还让不让君侯好好吃东西了?君侯,来,再饮一杯!”

    说着,又过来给冯永倒满了酒。

    “对对对!”阿斗连忙说道,“饮酒饮酒!”

    冯永脸都绿了,忍不住地瞪了张星忆一眼,醉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0833章 蜀地的最后一块拼图

    这世上能有资格给冯君侯灌酒的人没几个,在座的全部都是。

    更何况大汉皇帝设家宴招待君侯,皇后亲自作陪,这全天下也没几个能有这个待遇。

    可是阿斗前面刚刚说了宫里没几坛酒了,冯永却觉得张星忆捧上一坛又一坛,好像总喝不完似的。

    更过分的是,前面还是蜜酒,到了后面,居然还有烈酒。

    冯君侯大是不满,这小胖子,看着憨厚老实,没想到居然也会说谎。

    冯君侯一看实在躲不过了,干脆放开了喝。

    酒酣则耳热,耳热则形骇。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反正冯君侯是倒下了。

    迷迷糊糊中,感觉一阵香气扑鼻,有人唤自己阿郎,服侍自己更衣。

    听到这个称呼,冯君侯就知道没错了。

    趁着酒兴,一夜里也不知胡天胡地了多久,最后这才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

    但见顶罩轻纱,身盖绒被,轻纱外面的灯烛正流着残泪。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怀里搂着一个温香软玉。

    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如同瀑布般流泄于床头,把她的整个脸都盖住了。

    酒后的迷茫一下子不翼而飞。

    惊出一身冷汗的冯君侯有些哆嗦地伸出手,轻轻地拨开遮掩住对方脸庞的头发。

    待看清是谁时,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阿郎,不要了……”

    可能是对冯永的动作有所感应,女子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妾太累了……”

    “醒醒,你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推了她一把。

    睡梦中的女子睫毛动了动,然后终于睁开眼,眼中还带着松惺:

    “阿郎,你醒了?”

    “这是哪?”

    冯永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李慕,这屋里没一个是自己熟悉的。

    “陛下的行宫里。”

    李慕揉了揉眼,又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很明显是还没睡够。

    想起昨天一直被阿斗灌酒灌到深夜,冯永知道对自己宿于行宫中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只要不是夜宿龙床就行,只要怀里搂的是自己的妻妾就没啥大事。

    皇帝让功臣在宫里留宿,这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冯永再次问道。

    “皇后派人到南乡要了些人手,让妾也跟过来了,说是想见见妾。昨日阿郎在里头饮酒,妾就一直在外头守着呢。”

    李慕解释道。

    “这样啊。”冯永点了点头,他事前倒是不知道这个事,“什么时辰了?”

    虽然对张星彩的胸怀有信心,相信她不会让自家妹子干出酒后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但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失落。

    李慕起身,探头看了看案上的夜漏:“阿郎,已经快卯时了。”

    冬日里天亮得晚,再加上门窗皆是紧闭,窗上还挂着毛毯,不看夜漏,还以为是在深夜。

    “阿郎,要起来么?”

    李慕又转过身来问道。

    “急什么?这不天还没亮么?”冯永重新缩进被窝里躺好,“宿醉头痛欲裂,难受得很,先给我倒杯水。”

    冬日里躲被窝里是一件美事。

    水很快端过来了,冯永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解了酒后的焦渴。

    榻上暗香浮动,李慕靠了过来,轻声道:

    “阿郎好了些么?”

    说着,伸出纤纤玉指轻按在冯永的太阳穴上,然后顺着疼胀之处一直按到颈上。

    力道不像关姬那样能直透筋里,但胜在正好能按到疼胀之处,让冯永终于感觉到一阵轻松。

    “你这手艺不错啊,跟谁学的?”

    冯君侯闭着眼,吐出一口气,问道。

    “南乡医学院里头,有女医工会按摩之道,妾有时熬夜,会有偏头痛,叫她们上门帮忙按一下,能轻松不少,所以跟她们学了一点。”

    李慕轻声说道。

    “南乡这么一个大摊子压到你身上,倒是让你受累了。”

    “妾倒是喜欢这样的日子,累些也开心。”

    李慕声音里带着欢喜与感激,“这世间,也就只有阿郎能给妾这等日子了。”

    冯君侯听到这话,心里舒坦。

    他睁开了眼,但见眼前轻纱拂动,带起缕缕暗香:

    “这也是你有本事,换了别人,你看我会不会交给她?”

    从一开始认识李慕,就知道她是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至少反抗精神要比普通的世家女要强上不少,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听到冯永这般赞她,李慕满心的欢喜。

    这个男人,对敌人是“心狠手辣小文和”,对外人是“深谋远虑阴鬼王”,对内嘛,却是巧言令色兼好色冯阿郎。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作为他的女人,李慕却是知道,阿郎比起这世间的男子,胸怀不知宽广多少。

    让人当真是爱极了他。

    “南乡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了?”

    萧关一战后,事情太多,刚回到平襄,又要着急赶路回汉中。

    冯永只知道有一些人在前段时间似乎有些跳。

    李慕捋了一下披散的头发:

    “倒也没多大的情况,就是李家大房的嫡孙听闻阿郎要回来,这几日从早到晚等到晚,就想妾给个准话呢。”

    “妾也没理他,他只怕是到了今日才会知道,妾已经不在南乡。”

    “李家大房啊,他们倒是不死心。”

    冯永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一直就没死心呢。”

    李慕缩在冯永的怀里,柔声道,“阿郎这回打算对他们怎么办?”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果还真是被李十二郎料中了,这枕头风开始吹了起来。

    “社会与历史的进步,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冯永突然说了一句让李慕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后世的法国大革命还有波旁王朝复辟呢。

    作为旧式世家大族代表的李家大房,哪会这么容易死心?

    除非是人道毁灭,否则就凭他们这数百年来积累下的底蕴,也足够他们撑上十数年甚至数十年。

    他们虽是冯君侯与大汉丞相联手打压的对象,但人道毁灭这等手段却是不可贸然使用。

    否则会引起其他世家大族的反感,不利于大汉内部的团结。

    更重要的是,若是开了这种先河,只会给后世带来恶劣榜样。

    到时候,后人只会有样学样,导致大汉内部各种斗争流血死亡成为常态化。

    还是以法国大革命为例,雅克宾派最初取得最广泛的支持,又取得那么大的胜利,最后结果如何?

    当雅各宾派专政当权者品尝到白色恐怖统治的甜头时,这种手段就成为了他们独揽大权,肆意屠杀异己的工具。

    导致的后果就是仅维持了一年的统治就土崩瓦解。

    罗伯斯庇尔处死了自己的两派战友,然后自己也被后来者处送上断头台。

    还是中国的先贤看得明白: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大汉这数十年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现在自己内部不需要这样的流血。

    更何况,原历史上的季汉,政治斗争本也很少流血。

    冯永没想要着破坏这个政治氛围。

    照目前这情况看,阿斗别的不行,但留个“仁”字于历史,想来还是可以的。

    对百姓广施恩惠,让他们生活安定——不管这种日子是谁带来的,最后肯定也要落一部分功劳到阿斗头上。

    对群臣能听进劝谏,不行滥杀。

    这不是仁是什么?

    “你回去后,跟那李十二郎说,我可以给他们李家大房一个机会。”

    冯永一边思索着,一边摩挲着……

    “大汉后面几年准备开发汉嘉郡与汶山郡,若是他们有意,可以参与进来。”

    汉嘉郡与汶山郡这两郡一南一北,是蜀郡,也就是锦城的西边屏障。

    它们北边有阴平郡,南边有越巂郡。

    越巂郡自不用说,现在已经算是兴汉会的基本地盘。

    至于阴平郡,自北伐以后,诸葛老妖就派了早年跑到汉中投奔马超的白马氐王杨驹,重回阴平,让他收拢羌氐。

    然后又让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帮忙向汉嘉渗透。

    同时用以严格执法的张翼派到南中当庲降都督,

    意图最是明显不过,就是要把一直让蜀地头疼的夷乱彻底解决掉。

    只是这几年,陇右的护羌校尉府就是个吞金怪兽,吞掉了兴汉会能拿出手的大部分钱粮。

    但也正是如此,护羌校尉府才有了萧关的惊世之战。

    而这些年来,大汉权贵也好,转型世家也罢,手头的钱粮基本都已经是投入了北伐,还有消化南中、陇右等地。

    也没有太多的力气来支持这一做法。

    故诸葛老妖整合蜀中最后一块拼图的想法,进展不是说没有,甚至相对于前汉,速度要快上很多。

    但凡事就怕比较。

    比起这些年大汉的飞速发展,那就显得很缓慢了。

    如今手头里有点闲钱闲粮的,基本也就是剩下那些旧式世家了。

    所以与其让他们有精力有时间时不时地蹦出来添堵,倒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而且这最后一块拼图,也应当拼齐了。

    正好可以为后面的关中大决战做最后的准备。

    李慕听了冯永的想法,有些吃惊地问道:

    “阿郎,那汉嘉与汶山,听说常年还有夷乱,又是蛮荒之地,他们愿意去那里么?”

    当年廖立给了冯君侯一顶“巧言令色”的帽子,后来么,就被流放到汶山种地放羊去了。

    可想而知那里的荒凉。

    就算比不过最南边的云南永昌等郡,但也好不到哪去。

    “若是我答应给他们供应些毛料呢?”

    冯永淡然一笑,“西边不是还有高山上的夷人么?听说高山上常年积雪,那些夷人不是更需要毛料?”

    所谓高山,其实就是后世的横断山脉,再过去就是青藏高原,那里有俗称的山羌。

    “只要他们能从那些高山夷人手里拿到羊毛,这毛料,我可以分给他们一部分份额。”

    这等生意,需要他们派出族中人手,去汉嘉与汶山打通关系,同时还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在那里立足。

    与以前那种躺在蜀地平原安然吸血的情况比起来,自然是苦了些。

    但若是不想就此沉沦下去,慢性死亡,那就需要他们拿出先辈那种劈荆砍棘,以拓家园的勇气来。

    数百年来的安逸,让他们失去了开拓进取之心,冯永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逼着他们重新来过。

    再加上有兴汉会从越巂那边做支援,这些旧式世家中,但凡有点长远眼光的,自然就会知道怎么做。

    当然,如果他们拒绝,宁愿缩在蜀地平原这一亩三分地上吃老本,那也无所谓。

    反正最后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肯定不会是冯君侯自己。

    李慕听到冯永这么一说,目光一闪:

    “他们愿意相信么?”

    不是她吹,以自家阿郎现在在大房那里的名声……能不能止小儿夜啼不知道,但肯定可以吓得让人闻之色变。

    “赊嘛!”冯永笑意更浓,“我可以先赊一部分毛料给他们当本钱,反正我不怕他们赖帐。”

    大汉境内,就算是大汉丞相想要从冯君侯手里赖点东西,也要给颗甜枣。

    皇后还想着给塞自家妹子呢!

    能从冯君侯手里白拿好处,也就是冯府里的那一位关大将军,最多再加个张小四。

    李慕听到这个话,亦是忍俊不禁:

    “既然阿郎早有打算,那么妾回去后,就找那十二郎说明白。”

    “嗯。”

    冯永点头,听李慕说起李十二郎,他又记起一事:

    “我听说,前段时间我在萧关那边消息未明时,那十二郎找过你?”

    提起这事,李慕面露厌恶之色:“那李十二郎,明着说妾是李家人,但实际却是在威胁妾,说若是阿郎……”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只管直说就是。”

    冯永知道她有顾忌,开口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说若是阿郎有什么不测,妾不过是冯府上的一个妾室,生死不由自己,到时能保妾的,也就是他们李家。”

    “呵!”冯永冷笑一声,“看来这李十二郎上回吃的教训还不够。”

    “这样吧,你回去跟李家大房说,李十二郎眼光长远,目光独到,这一回,就让他先去汉嘉那边探探路。”

    “汶山那边有个廖立,汉嘉就放个李十二郎吧。”

    冯永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呢,凡事喜欢凑个整。两郡各放一个,这样才算是整数嘛!”

    李慕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出气,心里又甜又蜜:“谢过阿郎。”

    冯永听到李慕这么说,不禁把她搂得更紧一些,然后正色地建议道:

    “不过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妾室,又无所出,是应该巩固下地位了。不若趁早点生下一子半儿,也好有个依靠不是……”

    李慕脸又红了,目光闪躲,声如蚊呐:“阿郎,这等事情……待夜里再说……”

第0834章 讨好

    两人谈完事情,眼看着灯烛已熄灭,隐隐有亮光从门窗透入,知天已大亮。

    于是冯永便由李慕服侍着起床穿衣。

    门外早就有宫女在守候,得了李慕的吩咐,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收拾完毕后,冯永又请见皇帝,准备辞行离开皇宫。

    阿斗很快在一个小暖阁召见了冯永。

    “冯侯醒了?来,陪我吃点早食。”

    阿斗亲自在门口接见了冯永,并且把他引入里头,很是热情地招呼道。

    冯永目光一扫,发现暖阁里皇后和张星忆皆不在,并没有其他人。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得阿斗又吩咐道:

    “来人,给冯侯上一份早食。”

    然后这才笑着对冯永说道,“与冯侯一样,昨夜里我亦是喝多了,才刚起来不久。”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冯永,“此间,唯有你我二人,冯侯不必拘束,来,快吃。”

    “这早食可好吃了。哦,对了,我都忘了,这都是从冯府那边传过来的手艺。”

    阿斗说着,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主人太过热情,冯永自然不好拒绝。

    再说了,这宿醉难受,正好喝点热汤,暖暖肚子。

    这些年来冯永一直注意锻炼身体,身材高大。

    虽说学的武艺就是个把式,但也算是半个练武之人,食量比起常人,也算是够大。

    看着冯永吃得欢,阿斗心情也是大好,比起往日都多吃了不少。

    两人吃完后,冯永便向阿斗辞行,准备出宫。

    哪知阿斗听了,却是摇头:“冯侯不需这般着急,皇后让你那位如夫人过来,其实也是存了要见一见她的心思。”

    “故请冯侯在这宫里多呆一会,等皇后见过了你那位如夫人再说。”

    冯永原本看到阿斗自己一个人吃早食,还有些奇怪。

    大汉的皇家不像后世明清那个时候,皇帝吃什么,做什么都有着详细而死板的规矩。

    此时的皇帝,甚至还可以经常摆驾出宫。

    再加上刘备搭建的又是草台班子,江湖义气很浓。

    更是减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的束缚。

    听张星忆说,张星彩平日里都是陪阿斗吃早食的。

    此时没有看到张星彩,又没有看到张星忆,冯永心里本就有些奇怪。

    听到阿斗主动提起皇后,于是便试探着说道:

    “说起来,臣还想着要谢过陛下与皇后昨日亲自设宴之恩呢,没曾想皇后却是不在。”

    “皇后啊,”阿斗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现在和四娘在隔壁陪着老夫人呢。”

    “老夫人?”

    冯永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应当是张夏侯氏。

    “是啊,冯侯不是把那夏侯霸带回来了么?可是老夫人的从兄。”

    “老夫人数十年未见亲人,如今骤然得见,那是又哭又笑,又悲又喜,里头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参与。”

    “昨日老夫人不是见过了么?”

    冯永心想这老夫的感情还挺丰富,昨天他刚把夏侯霸带回来,就被宫里的人接走了,那肯定是去见老夫人了。

    怎么今天还在哭呢?

    “昨日是老夫人一个人见的,皇后和四娘都在设宴陪大汉的功臣。”

    阿斗一脸的理所当然,“今日皇后和四娘才去陪了老夫人见那夏侯霸,所以又哭了一回。”

    张星彩和张星忆都是在大汉出生,在大汉长大,自家大人又是先帝的铁杆追随者。

    所以真要相信她们对那个从未见过,又是死敌铁杆的舅家有什么感情,那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所以降将哪有大汉功臣重要不是?自然是先犒劳了大汉功臣再说。

    说到这里,阿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老夫人前些日子得闻冯侯将带夏侯霸回汉中,不顾劳累,急赶至汉中,翘首以盼。”

    “冯侯,不得不说,你这一招,妙啊!”

    阿斗说着说着,竟是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某种会意之色。

    冯君侯一怔。

    小胖子,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一些?

    虽然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但最后一句再配合上你这种笑容,我是真品不出来。

    “四娘已经早到了应当嫁人的年纪了,老夫人为了这事,对冯侯那可是有些微词。”

    阿斗说起此事,当真是有些不胜唏嘘。

    冯君侯听了这话,心头突然有些发虚。

    毕竟耽误人家闺女终身这种事情……虽说吧,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但总是要负相当大的责任的。

    面对丈母娘时,天生就处于理亏。

    当下干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阿斗身为皇帝,总是要注意一下身份,再加上下边坐的又是刚立下大功的重臣,自然也不好拿这种事来多说。

    只见他转了个话题:“冯侯此次立下大功,如何封赏,还得等丞相退了东边的曹贼之后再说。”

    “但吾倒还是可以先作主荫了冯侯嫡长子,可为太子舍人,冯侯觉得如何?”

    冯永这等人物,后面相父肯定是要大用的。

    如何用,却不是目前的阿斗所能插手。

    不过从冯永儿女入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永一听,暗道那个臭小子身上乳臭未干,就已经是太子舍人,起步比我刚入职的时候还要高。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一阵欢喜不已。

    这世人拼死拼活,大多皆是存了为子孙留下基业的心思,看来果然如此。

    只是再怎么高兴,冯君侯嘴里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陛下,吾家那小子,不过两三岁,才刚刚学会说话,就给他封了这么一个官,恐怕不太好吧?”

    阿斗哈哈一笑:“年纪小怕什么?吾那个太子,如今还未面世呢。到时让他们两人自小陪伴,不是正好吗?”

    得,看来阿斗是坚信张星彩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男的。

    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是高祖皇帝显灵,又是应大汉复兴的兆头而孕,在这古人眼里,除了象征国祚的太子能有这般应验,还能有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永哪还有拒绝的余地?

    当下便行礼道:“臣谢过陛下。”

    听四娘说,冯永极是宠爱冯家的嫡长女,要等她懂事后再给她择人家。

    反正自家孩子也没出生,阿斗倒也不急。

    不过冯家的儿子,却是可以先做做文章。

    听到冯永答应了下来,阿斗极是高兴:

    “那可说好了。冯侯这一身学问,可得好好教给令郎。吾十六岁便与汝相识,想想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玩伴,到时父子皆是佳话,哈哈……”

    这小胖子想得倒是挺美!

    冯永也跟着嘿嘿一笑。

    这对君臣在暖阁说了好久的话。

    一个是有心拉近关系,一个是巧言令色,什么话都能接上,当真是越说越投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有宫人过来传消息,说皇后与老夫人从隔壁过来,想要见皇上。

    阿斗连忙允了。

    倒是冯君侯,一听老夫人也过来了,立马有一种想要逃走的心虚。

    只是这暖阁又没有什么后门,哪有他逃走的路?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一会儿,只见张星彩与张星忆两姐妹一人一边,扶着张夏侯氏走了进来。

    待她们给阿斗见了礼之后,冯君侯也硬着头皮,上前给皇后和张夏侯氏行礼。

    “见过皇后,愿皇后千秋万岁,长生无极。”

    张星彩含笑点头:“冯侯请起。”

    “见过夫人。”

    张夏侯氏爱女心切,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张星忆现在没人敢娶的状况,身为母亲,对冯君侯那肯定是有微词的。

    不过她刚见过夏侯霸,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多年心愿得偿,再加上现在这情况,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所以此时对冯君侯倒是和悦。

    “君侯多礼了,老身可不敢当。”

    看到张夏侯氏这般态度,冯君侯不由地暗松了一口气,偷偷地瞄了一眼阿斗,暗道小胖子果然说对了。

    一念至此,贼心不死,又悄悄地看了一眼张星忆。

    张星忆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般,却是似笑非笑地一直盯着他看,盯得冯君侯心里直发毛。

    “都不是外人,坐,皆坐。”

    阿斗很是识机地出来给自己的连襟打圆场。

    “陛下,你是知道的,老身这些年来,一直是少有出府,从不参与这朝廷之事。”

    “只是吾那从兄,不是亲兄,却胜似骨肉之亲。这一回,老身破个例,就是想过来求个情。”

    “不敢多求陛下,只求能给他一条活路……”

    想起当年汉中之战,自己那位叔父(夏侯渊)与从弟,皆战死在定军山,张夏侯氏就是心如刀绞。

    汉魏两国虽说是死敌,但叔父在饥荒之年为了救自己,把亲生儿子都舍弃了,对自己可谓深恩似海,岂能说忘就忘?

    这一回就算是豁出了老脸,也要救下从兄之命。

    哪知阿斗咳了一声,说道:

    “老夫人,这夏侯将军,乃是冯侯亲手所擒,如何发落,还是要问一下冯侯之意的。”

    咦?

    还有这说法?

    冯君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见张夏侯氏向他望来,连忙说道:

    “晚辈在月氏城时,就曾与夏侯将军说过,老夫人乃是晚辈的半个师长,这才说动了他前来与老夫人相见。”

    “再说了,在外如何征战沙场,那是将军之事;在内,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

    “如今夏侯将军已由宫中之人接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

    一番话,既捧了张夏侯氏,又捧了阿斗,同时还让人有知进退之感。

    不但阿斗听到“如何处理国事,那是陛下之事”“如何处置,自然是由陛下作主”,心里高兴。

    就连张星彩都大是满意。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的话,却是有些不太明白:

    “君侯师从高人,老身何能,竟敢成为君侯的半个师长?”

    冯永腆着脸解释道:

    “南乡学堂那边,有一书,名曰《洛音字典》,乃是教学生下洛音之书,当年晚辈为了编写此书,对老夫人多有请教。”

    “世人皆说南乡有大教化之功,却不知老夫人其实也是出了力的……”

    现在谁不知道南乡的书籍、纸张、印刻等东西,乃是天下第一?

    光是那能免费让人借阅书籍的新华书店,就足以让所有有心向学,却又无甚门道借书的寒门士子感激一生。

    这等大功德,冯君侯居然也能扯到张夏侯氏头上,而且理由无可置疑。

    深知阿郎为人的张星忆脸上微微有些扭曲,似乎是在强忍着笑意:

    这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连阿母都能哄骗……

    即便是张夏侯氏这等不与世相争的人物,心里亦是生出愉悦之感。

    她看向坐在那里的冯君侯,心里突生出一阵阵的后悔:

    当初那丞相夫人说亲时,若不是自己犹豫,此时这位名满天下的年青君侯,早已是四娘的完美夫婿矣!

    唉,悔不当初,不听三娘劝啊……

    不过她终究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物,很快就压下心里的念头,再次转向阿斗:“陛下……”

    阿斗早就得了自家皇后的枕头风,哪有不应之理?

    然后又让人传夏侯霸进来。

    哪知夏侯霸虽与张夏侯氏相认,却是心怀魏国,见了阿斗,不拜不趋,昂首而立。

    阿斗年纪虽不大,但常年在相父的强压下,心理承受能力却是不小。

    兼之其生性仁厚,对夏侯霸的失礼倒也没太过在意。

    反而宽慰道:“卿父乃是亡于两军交战之中,非吾先人所手刃。”

    说着又指了指张星彩,“皇后也算是夏侯氏的外甥女,故我亦算是夏侯氏之姻亲。”

    “今日在座,皆非外人,不论国事,唯论私情,夏侯将军不用如此。”

    夏侯霸听了,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他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冯君侯亦是在座,心中微微一惊:

    “刘禅言在座皆不是外人,莫不成这冯永亦与刘家有什么关联?”

    冯君侯倒是主动地对他拱了拱手,脸上露出笑容:“夏侯伯父,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夏侯霸这才想起来:是了,他说与从妹是他的半个师长,倒也算不得外人。

    他自以为想通了关节,虽没有否认冯永的称呼,但却是不想给此人好脸色:

    “老夫却是不想见到你。”

    毕竟败军之将啊,还是晚辈,羞也,愧也!

    他却是没有想到冯永对他的称呼把在座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特别是张夏侯氏,有些惊骇地看向冯永:冯明文何时与自家从兄有了这等关系?

    冯永对夏侯霸的态度也不在意,反是嘿嘿一笑。

    胜利者总是要有风度一些嘛。

    再说了,这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0835章 世道变了

    对于夏侯霸没有好脸色给自己,冯永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是说道:

    “夏侯伯父,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反之,有失则有得。”

    “若不是你我在月氏城相见,只怕你此生,再无有机会到令尊与令弟墓前,你说是也不是?”

    夏侯霸听到这话,当下就是闷哼一声。

    这个冯文和,果真是巧言令色!

    这一番话下来,不阴不阳的,让人反驳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反驳则是不孝不悌,不反驳却又让人如同吃了一只蝇子,想吞吞不下。

    倒是张夏侯氏,听到冯永提起这事,不由地感慨一声:

    “我亦多年未曾去叔父与五郎(即夏侯荣,与夏侯渊共同战死在军定山)所葬之地,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冯永一听,连忙接口道:

    “老夫人但请放心就是。我自到汉中以后,每年都会托人去清扫,那里方圆半里之内,不让人割草拾柴。”

    此话一出,不但是张夏侯氏,就连夏侯霸都惊异地看过来。

    “冯侯,这,吾竟不知此事,若是早知此事,当要面谢冯侯。”

    张夏侯氏站起身来,激动道。

    冯永哪敢接张夏侯氏这一礼,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老夫人莫非忘了,早年我来南乡,与四,咳,四娘常有书信往来,老夫人也曾借四娘之信,托晚辈去定军山看看那夏侯老将军之墓。”

    自古讲究死者为大。

    再说了,夏侯渊也算是威名赫赫的将军,此时在张夏侯氏与夏侯霸面前喊一声夏侯老将军,不算是失礼。

    而冯永让人照看夏侯渊的墓地,那也是有缘由的。

    南乡是刘备封给张飞的食邑。

    当年冯君侯的身份远不如今日,为了能在南乡顺利开拓事业,上到张夏侯氏,中到皇后,下到张星忆,无不用心打点一番。

    当时张星忆的年纪还小,冯永又与张星忆有书信往来,张夏侯氏生怕两人之间越了什么规矩,于是对这书信管得倒是挺严。

    她借了张星忆给冯永的书信,托冯永去看一下夏侯渊之墓,其中未必没有提醒冯永注意在信中言辞之意。

    只是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防得住小时候的女儿,却是防不住长大后的女儿。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当初她的一句无心之托,冯永竟是默默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闻此事,心里的感激之意不可以言语表达,同时对当年没有让四娘与冯永定亲的悔意更是无以复加。

    这五味杂陈之下,她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只见她哽咽道:

    “老身……谢过冯侯!”

    夏侯霸亦是面色复杂,最后对着冯永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冯永连称不敢。

    其实他做这个,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虽说大汉仍有女子亦能袭爵的规矩,但黄舞蝶并没有继承黄忠的爵位。

    但刘备为了纪念黄忠之功,把定军山那一片山泽耕地划给了黄家,让黄舞蝶后半生也有个安身之地。

    所以黄舞蝶在冯永来汉中前,乃是名副其实的汉中首富,而且还是女首富。

    而冯永到汉中后,黄舞蝶就是前期以钱粮入股的几个原始股东之一。

    后来么,兄长想要划她家的一丢丢地方出来,那也叫事?

    让府上的佃人每年去清一下墓地周边的芳草,那就一句话的事情。

    张夏侯氏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她只当冯君侯是重情重诺,心里对冯君侯那点点不快早不知丢哪去了。

    甚至心里还有些愧疚:冯侯与四娘之间的错过,究其根本,实是我造成的,怪不得他,唉……

    冯君侯见张夏侯氏与夏侯霸这般模样,连忙热心道:

    “老夫人与夏侯将军难得来汉中一趟,这几日不如就选个好日子,去定军山一趟?”

    张夏侯氏拭了拭眼角的泪,点头道:“正有此意。”

    “既如此,那我便知会那边一声。毕竟……咳,那里算是黄家的地方……”

    此话一出,张夏侯氏倒没什么反应,夏侯霸一听这“黄”字,便是暗恨咬牙不已。

    阿斗在旁边听到这里,心里越是奇怪:这冯明文,怎么对这事这般上心?

    这娃子老实,心里这么一想,脸上就露了出来。

    坐在身边的皇后注意到后,悄悄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挠了一下他的手背。

    阿斗果然转过来看张星彩。

    张星彩看了一下冯永,然后又对着阿斗略一点头。

    意思很明白:冯永看起来自有主张,陛下且安心看着就是。

    阿斗素知自家皇后智谋过人,当下回了个明白的眼色,便安然不动。

    倒是张星忆,坐在那里虽然不言不语,但视线却在冯永与夏侯霸之间来回扫动,眼珠骨碌地转个不停。

    夏侯霸哪里想得到,那冯永、皇后、张星忆三人,对他来说虽是后辈,但竟无一人是省油的灯,皆是心思过人之辈。

    唯一的老实人阿斗,因为有皇后罩着,竟也是不露破绽。

    再加上有张夏侯氏的真情流露,他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想到其他?

    再说了,他愿意来汉中,一小半是为了自己这位从妹,一大半是为了去父亲和五弟的墓前祭拜。

    此时听到冯君侯这般有心,当下便也应下来,到时一齐去定军山。

    冯君侯一看夏侯霸答应了,嘴刚一咧开,然后马上又收起神情来假正经。

    妈个鸡的,老子前后被人夹击时,你明明答应了我去汉中,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想抢我那“巧言令色”的名头,怂恿胡遵反水。

    不让你看看老夫手段,你如何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张夏侯氏这两天来情绪连续波动太大,她本就是为了给夏侯霸求情而来,如今得偿所愿,终于感觉到了些许疲倦。

    皇后见状,便与张星忆扶了她去休息。

    张夏侯氏不在,夏侯霸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不一会儿,皇后安排好张夏侯氏后,终于正式召见了李慕。

    这一通折腾下来,冯永这才能赶在日头落山前,辞行了阿斗,准备出了行宫。

    哪知他刚被宫里的小黄门送出宫门,刚转过宫墙无人处,突然就有人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好你个冯文和,居然敢拿那死去的夏侯渊来算计夏侯霸!”

    冯君侯听到这话,立马吓了个魂不附体!

    今日好不容易才讨得那位丈母娘对自己改变一丢丢看法,要是这个话被她听了去,只怕自己的形象比以前还要崩塌。

    他脖子“嘎嘎”地转过去,发现说这话的,却是个古灵精怪,面带狡黠笑意的女子,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四娘,莫要胡闹,我岂是那等人?”

    张星忆“呸”了一声:“你是何等人?岂能瞒得过我?常人只道心狠手辣小文和,可没听说过古道热肠冯郎君。”

    古道热肠乃是南乡流行的侠义小说常用之语,由此看来她可没少看那侠义小说。

    “我还谷道热肠呢!”

    冯君侯看到四娘轻嗔薄怒的模样,当下就是嬉皮笑脸地一笑:

    “外人说我,那我是无奈何,四娘你又不是外人,怎么也跟着那些人这般说呢!”

    张星忆听到他说自己不是外人,心里就是一甜,轻踢了他一脚:

    “我偷偷出来,就是想告知你一声,不管你对那夏侯霸存了什么念头,总是要念及一下阿母。”

    “阿母几十年来今日才重新得见夏侯家的人,视那夏侯霸如亲兄长,你到时可别让夏侯霸误会了她。”

    冯永笑道:“四娘且放心就是,今日我好不容易才让老夫人改变对我的看法,又岂会做那不知轻重之人?”

    “那就好。”张星忆听到这话,这才放心,转而看向旁边的李慕,“这一回,你家的如夫人可算是出风头了。”

    “先是丞相召见,然后又是皇后召见,以后谁还敢欺负她?”

    “难道以前就有人敢欺负她了?”冯永知她这是在日常吃酸,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哪知张星忆闻言,当场就是呵呵:

    “以前她是有你冯君侯挺着,明里是没有人敢说,但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相信她能这般风光下去?”

    她这一番话当着李慕的面说出来,竟也是不怕得罪李慕。

    冯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慕,她被皇后召见以后,脸上的欣喜就从未消失过。

    此时对张星忆这番话似乎是不甚在意,喜色一直未变。

    “但经过此事,那就是相当于朝廷认可了她的地位,她这辈子,可就算是立稳脚跟了。”

    冯永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张星彩一定要正式召见李慕。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那都是沾了男君的光。”

    李慕看向冯永时,脸上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溢出来,眼中闪着炽热。

    “倒还是有自知之明。”

    张星忆点头,“也不枉特意给了你这份恩典。”

    天气那么冷,冯永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痒,不由地用手擦了擦,似乎是冒汗了?

    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

    还以为是自己立下大功,所以恩泽妻妾。

    没想到还有未入门的小四在妾室面前施威,以防妾室骤得恩典,生出不该生的心思这一层。

    “这一回,大汉的不少女子,只怕也要感谢阿郎呢。”

    张星忆点了一下李慕,又转过来对着冯永柔声说道,“即便是妾,以后也不用怕别人说妾掌校尉府机要是牝鸡司晨。”

    “什么意思?”

    冯永才想通一层,没想到张星忆又对他说起另一层。

    想起前头所提起的大汉丞相,冯永猛然清醒过来:这诸葛老妖能亲自参与的事情岂是那般简单?

    果然只见张星忆脸上露出跟李慕一样欣喜之意。

    只是她看到冯永如同呆子一般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忍不住地踢了冯永一脚:

    “你这人,平日里深谋远虑的,现在怎么突然就傻子了一般?”

    “阿郎以前不是常说,女子亦能顶半边天?如今丞相皇后亲自召见南乡幕娘子,不但是认可了她,甚至也是认可了南乡的女子当家之事。”

    “想当初,阿郎因为南乡女子当家之事,不知受了多少人的诟病,现在有了朝廷的认可,谁还会拿这个放到台面上说阿郎的不是?”

    “经过此事,以后不拘是南乡、越巂、校尉府,其他地方的女子只要有能力,亦出来做事,亦或当家,那就会越来越多。”

    “阿郎这些年来,所谋之事,不正含了这一个么?如今得所愿,怎么反而迷糊起来了?”

    卧槽!

    不过就是召见我家妾室而已,你们玩政治的居然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心真脏!

    冯君侯听到张星忆这番话,顿时震惊无比:我难道还是太年轻了?

    只是想起这毛纺工坊委实是暴利无比,偏偏织工绝大部分只能用女工。

    如今不拘是朝廷,还是那些权贵,转型世家,都迫切需要给女子一个地位和名份,以便让她们名正言顺地进入工坊上班。

    再说了自古以来,都是男耕女织。

    现在你总不能让男人进入工坊纺织吧?

    那谁去服兵役打仗?

    谁去耕作种地?

    想到这里,冯永心里突然又觉得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此事,你们更要谢你们的大姊。”

    冯君侯感慨一声,“此次萧关之战,当推她首功。”

    “这一战,证明了谁言女子不如男之说,她才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张星忆没有听出冯君侯话里的陷阱,只见她点头赞同道:

    “天下就一个关阿姊,也只有一个冯郎君。”

    “阿姊也说了,若不是关阿姊在萧关一战立下大功,朝廷还未必能下定决心推行此事。”

    “所以天下也幸好有这么一位关阿姊,有这么一位冯郎君……”

    外人不知道萧关之战的详情,皆道是冯君侯之功。

    但朝廷的各位大佬,又岂会不知关家四郎是谁?

    倒是冯君侯,却是突然想起一事,他先是悄悄地握了一下李慕的手,然后这才问道:

    “这慕娘终究是妾室,妾室掌家业,在外人看来,未免是以妾凌妻的嫌疑,难道就没有人说三道四?”

    张星忆闻言,就是一声冷笑: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若换作以前,只怕天下汹汹,不知要把朝廷编排成什么样。”

    “不过换了现在,要么是有人装作看不见,要么是有人替朝廷去辩解。”

    “这等事情,只要有人争论就行,让他们去逞口舌之快,我们自做我们的……”

    想起后世的资本炒作,冯永心道果然资本的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只要有利润有好处,就算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不过舆论的阵地嘛,自己不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

    现在自己是站在资本这一方,自然是对有人替自己冲锋陷阵乐见其成。

    “世道开始变了啊……”

    “呸!从你去了南乡之后,世道就开始变了!”

    张家小娘子一口拆穿了冯君侯的假惺惺,“不对,应该是从你出仕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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