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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84章 渡水

    寻找诸葛亮的破绽是暂时不用想了。

    毕竟按司马懿的想法,双方目前还处于消耗耐心的阶段。

    当然,现在冯贼已经出现了。

    如果诸葛亮出兵前与冯贼约定好了时期,那么对岸很可能就会进入下一阶段:小规模试探进攻。

    不过对于司马懿来说,这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只要坚守营寨,不给对面大规模渡水的机会,那一切就都在掌握之中。

    而且诸葛亮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下,也不可能大规模渡水而来。

    还是那句话,冯贼已经在北边出现了。

    那就意味着陇山那边已经没有了压力,那么驻守汧县的五万中军,随时可以从陈仓方向过来。

    诸葛亮要是真敢大规模东渡武功水,从陈仓方向过来的秦朗就可以随时威胁他的侧后方。

    诸葛亮自己都不怕首尾难顾,司马懿又有何惧?

    更别说到时候蜀虏首尾还隔了一条武功水。

    如此岂不是半渡而击加两面夹击?

    司马懿不相信诸葛亮会这么冒险。

    所以,现在就看谁的定力足,谁能先从其他地方破开局面,从而给正面战场施加压力,谁就能占据优势。

    得到了司马懿的指点,邓艾恍然大悟,连忙抱拳道:

    “大司马,艾愿请往汧县!”

    在关中屯田了几年,再加上平日里喜欢观察山川,假想攻防,邓艾对关中地形已经算得上是熟悉。

    既然大司马都说了,此时不好寻诸葛亮的破绽。

    那么剩下的,要么是冯贼,要么是邓芝。

    冯贼的话……大概也不用想了。

    桥山以北,乃是平地。

    天下能在平地上打败冯贼所率骑军的人,可能有。

    但邓艾知道,肯定不包括自己。

    至少现在不包括。

    所以剩下的最后一个方向,就只有邓芝了。

    司马懿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秦将军虽深得陛下信重,但为人低调,从不与人为难,你去了那里,他应当会给我几分薄面,不会看轻你。”

    邓艾感激道:

    “谢过大司马。”

    “明日我会派出一支运粮队,前往汧县送粮,到时你就是押粮官。”

    “诺。”

    与司马懿在得知冯永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可以做出应对相比,汉军的反应就显得有些迟缓。

    毕竟确实就如邓艾所言,兵分三路,又无法互通消息,三路之间,自然就只能各自为战。

    对于丞相这一路大军来说,信息不足,就只能按出征前的计划,一步一步,稳打稳扎。

    这是一种稳妥的做法。

    正哪司马懿所认为的那样,随着鼎足之势的正式确立,各**队也不断走向正规化。

    两支大军的对阵,不再是一古脑冲上去拔刀就砍。

    就算是你想冲,人家也未必给你机会,反而有极大的可能是给对手机会。

    统帅需要从国家战争潜力、后勤保障、民心向背、交战时机等等方面去全盘考虑,而不仅仅是两军对决。

    这就是所谓的庙算。

    只是统帅所要考虑的,并不是将军所要考虑的。

    比如说魏延。

    看着北岸的魏国运粮队大摇大摆地经过,嚣张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对面的汉军看在眼里,魏延就恨不得张弓拉箭,把那个领头的家伙射下马来。

    只是渭水实是太宽,不说是弓箭,就是军中的重弩,怕也是堪堪能射到岸边。

    更别说能射到远离岸边的魏**队

    “北伐北伐,这哪是北伐,分明就是儿戏!”

    魏延愤然道,“打又不打,空耗钱粮,何时才能击败魏贼?”

    言毕,他把手上的长弓掷于地上,让亲卫牵过马,翻身而上,向着五丈原驰去。

    进入军营,魏延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帅帐走去。

    身为丞相麾下军中第一大将,一路上没有人会拦他。

    “魏将军。”

    “我想要见丞相。”

    “将军,丞相去武功水那边查看敌情了。”

    又不打算渡水击贼,天天看敌情,还能把魏贼看死?

    魏延听到这话,心里就是有些不耐,嘀咕了一句,然后转身向着武功水方向而去。

    夏日来临,雨水似乎多了一些。

    前两天才下了一场雨,诸葛亮坐在轮椅里,看着涨起来的河水,若有所思。

    “来人,用弩往对岸射一箭。”

    “诺。”

    很快有军士拿着重弩上来,蹲下,拉弦,放矢,动作很标准。

    “敢问丞相,要射哪个方向?”

    诸葛亮眯了眯眼,然后又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下,这才指了指对岸边上的一块显眼的大石头:

    “看到那块石头没?就往那个位置射。”

    “诺。”

    军士瞄准之后,一扣扳机。

    “蓬!”

    改良过的重弩射程很远,不算杀伤力的话,最远者能达近两百步。

    而武功水的水面,都没超过一百步。

    说实在的,第一遇到司马懿时,大汉丞相未必没有存了让人冷不防给他一下的心思。

    可惜的是,那个家伙机警得很,不但站得远,而且身边还有亲卫拿着大楯。

    就连双方喊话时,都是军士跑近了传话。

    看样子是早就知道了大汉强弩的厉害。

    大汉丞相坐在四轮椅里,正在看着水面沉思,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

    “丞相!”

    被打断了思路的诸葛亮循着声源看去,原来是刚刚赶过来的魏延。

    “哦,是文长啊!”

    诸葛亮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锦布,小心地擦了擦望远镜的镜头,随口问道:

    “文长可是有事?”

    “丞相,我刚才看到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魏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我大军远道而来,所耗粮食远比魏贼多。”

    “就算丞相有意在五丈原屯田,又如何比得过魏贼身后有关中之地?长此以往,怕也是耗不过魏贼啊!我们……”

    魏延憋了一股子气,正准备要全部说出来,哪知丞相却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魏贼往西边押送了一批粮食?”

    诸葛亮的注意力似乎是被魏延的第一句话吸引住了,宛如没有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在刚刚?”

    魏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正是如此。”

    诸葛亮有些疑惑:

    “这么久以来,西边魏贼的粮草,基本从长安运过去的,这一次怎么会从北岸走?”

    当然,就算是从长安出发,平日里也是沿着渭水走最方便。

    但现在南岸的五丈原这里不是有自己的大军么?

    数万人马的粮草,可不是一批小数目。

    谁没事会把运粮队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

    所以自然是走北塬的北边比较安全。

    魏延又开始有些不耐起来。

    “丞相,我想说的是,魏贼不但兵多于我,且粮亦多于我,又易于输送,我等若是一直与之相持,最终耗不起的,是我们啊!”

    丞相没有接魏延的话,而是看向对岸,自言自语地说道:

    “事有反常,必然有因。吾看那支粮草队极有可能非是从长安出发,而是对岸司马懿所派。”

    丞相这个态度,让魏延如同一拳打了空,根本没有着力点,他也看向对岸,闷闷地说道:

    “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事情有了变化,司马懿这才有所行动。”诸葛亮眯起了眼,缓缓道,“恐怕那不是真正的粮草队,而是司马懿派往汧县的援军。”

    魏延终于露出吃惊的神情:“援军?陇右那边,丞相难道还另有安排?”

    不应该啊,全大汉就这么些兵力,陇右哪来的多余兵力?

    诸葛亮摇了摇头:“若是汧县有急,司马懿如何会这般遮掩?说不得他这是想要从汧县主动出击……”

    说到这里,诸葛亮的目光转动了一下,看向东北方,“看来司马懿已经知道了冯明文在哪里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丞相,那我们怎么办?”

    魏延着急道:

    “陇右那边看来是瞒不住了,要不要我领兵向西攻打陈仓?让汧县的魏贼不敢轻动。”

    “分兵攻城,你少说也要带两三万人前往,吾何来这么多兵分你?”诸葛亮再次摇头,“还不如直接渡水试探。”

    “渡水?”

    “对,渡过武功水。”诸葛亮说完,喝令道,“孟琰何在?”

    守护在丞相身边的孟琰连忙站出来:

    “末将在!”

    “吾分你五千虎步军,今日整备器械,明日但得军令,立刻渡水!”

    “诺!”

    虎步军乃是这些年丞相精心编练的精兵,除了姜维有资格单独领五千来人在外,剩下的全部都由丞相亲领。

    如今让孟琰领虎步军先行渡水,看得出来丞相此次是动了真格了。

    魏延再也顾不得了,直接插话道:

    “丞相,为何不让我为先锋?”

    诸葛亮淡然道:

    “若想成功渡水,非虎步精兵不可,孟琰乃是虎步监,领虎步军渡水,情理使然。”

    “你又非虎步军中人,如何知晓虎步军行阵之要?”

    魏延哑然。

    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见他面有愤然之色,便开口多说了一句:

    “若是孟琰能成功渡水,你便是第二批领军渡水的人。”

    魏延得了承诺,这才稍有平息。

    诸葛亮心里却是叹息:

    吾不让魏延先行渡水,便是知其心性太躁,立功心切,渡水之后,面对魏贼,未必愿意掘营固守。

    反倒是孟琰,勇武虽不如魏延,却胜在能完全按吾之吩咐行事。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喧闹的西岸很快吸引了魏军探子的注意。

    “大司马,蜀虏有动静!”

    司马懿得到禀报,连忙带人出来一看,果见对岸的蜀虏正扛着竹筏木筏放入水中。

    “不好,蜀虏这是要强渡武功水!”司马懿心头一惊,连忙吩咐,“传令,立刻整军!”

    从上了五丈原之后,大汉丞相就一直让军中伐竹砍木,正是为了渡水所用。

    但见长三四丈,宽近两丈的筏子被不断地推入水中,然后再被粗大的麻绳把首尾绑死。

    同时还有“咣咣咣”的声音,这是为了加大牢固,有军士用特制的铁棒钉在两个筏子之间。

    因为魏东汉西,对汉军来说,日头刚刚升起的时候,日头正好刺眼,对阵不利。

    只待日头升得更高一些,更大的筏子这才被推到水里,每个筏子上站了两百名挎弓执矛的虎步军将士。

    前面竖起了大楯,以防魏贼的箭矢——汉军开始渡水了。

    果然,筏子刚过河中心,魏贼的弩矢带着破空声而来。

    筏子上的虎步军将士皆是缩在大楯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暴露出来。

    这种情况下,除了被动挨打,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靠得越发近了,魏军的弓箭手开始抛射。

    “准备!”

    “哗啦!”

    筏子上的士卒开始搭弓引箭。

    “射!”

    “蓬蓬!”

    进入了弓箭手的范围,终于可以反击。

    若说三国当中,魏是以精骑见长,则大汉是以弓弩为上,至于吴国,自然就是舟船了。

    当然,有了凉州之后,再加上开了人形挂,大汉已经补齐了骑军这块短板。

    但魏军可没这么幸运,在弓弩上没有办法追上大汉。

    魏军的弓箭手开始射箭,那就意味着魏军同样已经进入了竹筏上虎步军的弓箭攻击范围。

    虽然筏上汉军射出的箭有些稀拉,但总算不是像刚才那样不能还手。

    面对从空中落下的箭羽,竖在前面的大楯并没有大太的用处。

    很快,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竹筏再大,也没办法跟船只相比,为了减轻重量,除了队率披了铁甲,剩下的士卒基本都是皮甲。

    竹筏上的虎步军士卒,不断有人中箭,脖子、肩上、背上,甚至脑袋上。

    翻倒在筏上的士卒,鲜血渗下了筏子的缝隙,染红了水面。

    而更多的,是站立不住,直接掉到水里的士卒。

    受了伤的士卒,根本连挣扎都没能挣扎几下,咕嘟嘟地冒起几个水泡后,就再没有浮上来。

    只有缕缕红色,缓缓扩散开来……

    这才是刚刚开始。

    第一个筏子终于冲到岸边,早就有准备的魏军齐齐呐喊,长矛死死地顶在竖在前面的大楯上。

    “哗啦!”

    汉军一个不防,大楯向后翻倒,压到了筏上的将士。

    筏上仅剩下二十来个士卒还能站立着,队率怒吼一声:

    “杀!”

    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离竹筏渡水不远的地方,已经联接好的筏桥,上游的一头被推入水里,借助水流,开始自动缓缓地向对岸靠去。

    下游的一头,则是被死死地固定在桩子上。

    “咔咔咔……”

    筏桥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最终“哗啦”地一声,卡在了东岸。

    早已迫不及待的孟琰一跃而上,领着虎步军将士,踏着筏桥,直奔对岸。

    有一支魏军想要冲过来围堵,然后只听得又是一阵“蓬蓬蓬”的弩箭声,西岸的强弩手射出暴雨般的矢雨。

    岸边五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

    等通过筏桥的虎步军奔跑到达对岸,第一批乘筏船到岸边的将士已经几乎全部阵亡。

    “大司马!”

    “不着急!”

    远远地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懿面容沉稳。

    少量汉军冲过岸边,这个没什么。

    只有等诸葛亮派出大批人马开始渡水的时候,才是真正半渡而击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是步卒短兵相接,远未到精骑出动的时候。

    如果精骑现在就出动,除了把自己冲进水里,不会有别的作用。

    这种小规模战斗,就看谁的韧性更加,谁的组织性更好。

    很明显,眼下渡水的汉军,是诸葛亮手里的精锐。

    再加上武功水的水面不够宽,对岸的强弩可以掩护渡水,魏军空有兵力优势,却没有办法从两侧包抄过去。

    第一支筏桥成功后,接着就是第二支……

    第三支,被水冲散了……

    同时从一开始就搭建的浮桥也不断地向东岸延伸……

    长达数里的岸边,汉魏两军的将士,如同被血腥挑起了凶性的野兽,在不断地呐喊厮杀。

    与此同时,桥山的秦直道上,有一支数万骑军正在缓缓而行。

    之所以缓缓而行,是因为郭淮已经提前把桥山上的秦直道加以破坏。

    每隔一段路,就掘出短则两三丈,宽则四五丈的深沟。

    方法很简单,但却很有效。

    冯永这一路上,不得不把这些壕沟填平了,才能继续前行。

第0985章 受阻

    沟壑总会被填满,路也总会走完。

    浩浩荡荡的大军顺着秦直道,终于来到离魏军营寨最近的一个山头。

    虽然冯刺史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他看到魏军在桥山所做的布置,仍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曹!”

    “乌龟壳啊这是?”

    大大小小的营寨坞堡,布满了这一带的山头。

    但凡险要之处,必有魏贼旗帜。

    可以说,桥山作为关中屏障,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长安太近,有敌人从北边来犯时,会造成关中震动。

    剩下的,几近完美。

    冯永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对面山头,不断在心里感叹这龟壳确实够硬。

    赵广凑了过来,有些擦拳磨掌地问道:

    “兄长,我们什么时候攻营?”

    冯刺史放下望远镜,奇怪地看了一眼赵广。

    我什么时候攻营,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自己带着什么兵种?

    还是想拉着重骑兵去冲对方山头的营寨?

    冯刺史想了想,喊了一声:“伯约?”

    站在不远处,同样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姜维连忙过来:

    “君侯有何吩咐?”

    冯刺史示意了一下前方的山头,问道:

    “伯约觉得,当如何攻下魏贼的第一个营寨?”

    事实上,桥山的主要山脉,海拔并不算太高,基本都是在一千五米到两千米之间,但架不住地势实在太过复杂。

    魏国以兴隆关为中心,在周围的各个山头要害构筑了层层防线。

    从冯刺史的角度看去,当真是和龟壳没多大区别。

    别说是这一次因为要穿过大漠,没办法带攻城器械,工程营大部已经被派到丞相那边去了。

    仅仅是带了一些工程营的技术兵。

    就算是把工程营全部拉过来,这种山头仰攻,工程营的攻城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从眼前的魏军布置看,司马懿在桥山的布置肯定不是临时的,而是久有经营。

    看来他是早就料到自己有可能从这边过来。

    冯刺史正在想着,只听得姜维说道:

    “君侯,依我看,这山头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陡峭难行,多是只能正面强攻。”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过想来魏亦会在北边布置了重兵。”

    “若是有奇兵能从东西侧面攀援而上,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刺史赞许地看了一眼姜维:

    “伯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看出贼人的薄弱之处,果真不愧是受丞相所重。”

    姜维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君侯过奖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捏了捏手里的望远镜。

    以前在汉中的时候,姜维只觉得虎步军不愧是丞相亲自编练的精兵,军中的披甲率极高。

    就算自己亲自所领的五千人,其中有三千人都是披甲。

    让他不禁惊叹于大汉的钱粮之厚。

    后来到了凉州,跟着冯刺史出征,不说军中马匹骡驴,也不说将士身上的兵器铠甲。

    单单是凉州军中,每营将军人手一支价值五十万缗的望远镜,这种豪横把姜维惊得目瞪口呆。

    他在心里悄悄地盘算过好几次,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加起来,可能都买不下半只望远镜。

    几番盘算过后,他这才明白自己眼皮子实在是太浅了。

    换了以前,隔这么远的地方,想要找出敌人的弱点,不但需要广派斥候,而且很多时候还要自己亲自跑到敌营周围勘察。

    甚至还要牺牲一部分士卒,前去试探进攻。

    哪像现在,随便找个山头,拿着望远镜看一下,敌营周围的一切,就了然于胸。

    这简直就是阵前神器。

    远远地就知道贼人要做什么,而贼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布置都已经被对手所掌握,这个仗怎么打?

    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也就是像眼下这种情况,死守要害之地,逼得自己这边不得不强行攻营,才有那么一点翻身的可能。

    冯刺史当然不知道姜维的心里在想什么,他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向对面山头:

    “伯约不须自谦,有没有能力,我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更别说丞相。”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姜维的说法,仔细地观察了敌人营寨的两侧,最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放下望远镜,瞟了一眼赵广:

    看到了没?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将军吗?

    人家一眼就知道应该怎么打,你却只会问我怎么打。

    你要是有伯约一半强,这么些年来,我都不知道能有多轻松。

    赵广闷闷不乐:兄长不爱我了……

    冯刺史不去管他,只管叫了一声:“信厚。”

    李球连忙过来:“君侯。”

    “西边。”冯刺史指着对面的山头说道,“我把暗夜营交给你,你再从无当营里挑出善于攀援的好手,伏于西边。”

    “只待听我信号,便开始从西边尝试上去。”

    无当营的底子,最早是王平带出来的,从最开始到现在,营中士卒组成部分,一直是从越巂郡竞争出来的夷人。

    没办法,想要跃迁阶层,军功就是最好的办法。

    而冯郎君麾下,则是待遇最好的地方,所以竞争一直比较激烈。

    王平的儿子王训,这么些年来,在越巂所做的主要事情之一,就是为冯刺史的无当营输送合格的士卒。

    无当营算得上是半个山地作战部队。

    不过这一次无当营只有半营,还有半营留在关姬那里。

    至于暗夜营,那就更不用说了,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一直由冯刺史亲掌。

    冯刺史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

    “伯约,此次攻营,由你负责,如何?”

    姜维实是没有想到,君侯会把这个任务交到自己手上,一惊,再一喜:

    “君侯,末将怕……”

    “怕什么?区区一个营寨而已,难道伯约还攻不下来?我再让人配合你就是。”

    冯刺史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鄂顺!”

    “在!”

    “你明日带着剩下的无当营和陌刀营,只从姜将军的指挥。”

    “诺!”

    陌刀营发展到现在,已经比最初成熟了很多,乃是以陌刀为主,多种兵器配合的营队。

    感谢手办狂魔,山脊上的秦直道,最窄处也有十余米,再加上直道两边的斜坡,勉强能够展开兵力。

    “秃发阗立。”

    “末将在!”

    “你带着义从骑军,看好普贺于那帮人,我不相信他们。”

    虽说在这种山林地形下,鲜卑胡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但该小心的时候,还要是小心。

    “诺!”

    赵广看到所有人都有安排,唯独漏了自己,当下更是郁闷不已。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凑上去当舔狗:

    “兄长,那我干什么?”

    冯刺史看了看他,漫声说道:

    “你和我一起在山上看风景,顺便欣赏诸位将军的英姿。”

    这……

    赵广又开始纠结起来:

    兄长不让我上阵,却又让我陪在他身边,这是爱我呢,还是不爱我呢?

    一声令下,全军在工程营技术兵的指导下,开始伐木制作器械。

    不像后世的水土流失严重,现在的桥山山脉,林木茂盛,根本不用担心木材缺乏。

    大楯蒙上牛皮,再安放到攻城车上,尽量做成一个斜坡状,士卒藏在楯后,顺着秦直道,缓缓地推着车向山上攻去。

    同时秦直道两侧,因为无法行走攻城车,将士只能是在没有掩护的情况下攀援而上。

    山上的魏军营寨,早就准备了大量的滚石檑木。

    只等汉军走到半山坡,只听得一声梆响,不少石头木头纷纷滚下。

    石头或者木头砸到大楯上,因为大楯是斜状,所以石头木头顺着大楯滚开,大都没有伤到车后的将士。

    只是有些滚到侧边的,砸到了旁边车后的士卒。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倒霉的士卒惨呼,捂着已经扭曲的腿倒地。

    他却是忘记了自己是在半山坡,一个不稳,整个人就咕噜噜地向山下滚去。

    更倒霉的是两侧没有攻城车掩护的士卒,只要是被呼啸而下的石木擦上一点,那就是鲜血淋漓,缺胳膊少腿。

    真要被砸个正着,那就是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肉模糊。

    冯刺史听着对面山坡上的惨呼,面无表情。

    望远镜被他紧紧地捏在手里,却是没有举起来向对面看去。

    如果仔细看,他脸上的肌肉在时不时地轻微抽搐。

    很明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训练出来的将士,拿人命去填眼前这个魏军营寨,是一件很心疼而又无奈的事情。

    姜维的鸣金声在山下响起,攻到半山腰的将士纷纷后退。

    很明显,这一波仅仅是试探。

    但试探的效果很不好。

    魏军山上的营寨不仅存有滚石檑木,更在营寨前的道路上挖了一条壕沟,壕沟后面还布有鹿角。

    第一波攻势,连壕沟都还没能摸到,就不得不退兵。

    稍作休整,第二批将士继续出击。

    ……

    待到日头偏西,一天之内,总共攻了四次,但最好的结果,也仅仅是把攻城车推到壕沟里。

    最后一次鸣金后,姜维来到帅营,脸色有些难看。

    “君侯,末将有负重托……”

    他对着坐在帅位上的冯刺史拱手,正欲请罪。

    冯刺史摆了摆手,声音平稳地问道:

    “今日伤亡多少?”

    姜维一听,脸上更是有些羞愧:“伤五百,轻重伤各半,亡两百六十二人……”

    从南乡军开始,到现在的凉州军,十来年的时间里,冯刺史麾下的敌我伤亡比,从来没这么惨重过。

    伤亡近八百人,却换不来哪怕是敌人的一个伤亡。

    冯刺史长长地吐一口气:

    “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司马懿竟能准备得如此周全。”

    果然是不愧能把诸葛老妖耗死的老乌龟。

    “君侯,明日……”

    冯刺史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面容沉静:

    “按你的想法来,不必顾忌我的想法,不用顾虑将士的伤亡,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对面的那个营寨必须给我拿下。”

    暗地里咬着牙,目光变得沉沉:

    “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山头的营寨,能有用不完的滚石檑木!”

    山上滚滚而下的石木,没有人敢说不害怕。

    自己的将士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当然也会心惊胆战。

    这个实在是很伤士气。

    姜维点头,然后犹豫了一下。

    冯永注意到他的神色:

    “伯约有话直说就是。”

    “君侯,既然我们已经知道山上有石木,何不让胡人先上去消耗一番?”

    冯永摇了摇头:

    “这个,我自有安排。第一个营寨只能是我们的将士先拿下来,后面我才有理由让鲜卑人顶上去。”

    姜维本想说还有义从胡人。

    只是看到君侯连鲜卑胡人都没有用,那就更不会用义从。

    他把疑问埋在心里,点头说道:

    “今日最后一次攻营,我看贼人的石木似是稀疏了一些,想来正如君侯所料,区区一个山上营寨,不会存有太多石木。明日攻营,估计会轻松一些。”

    冯刺史的目光看向外头,对面的山上,灯火明灭可见,他语气幽幽地说道:

    “我说过,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伯约尽管放手去做就是。”

    冯刺史被挡在桥山北边,诸葛亮的大军主力,同样也没有渡过武功水。

    在西岸强弩的掩护下,孟琰终于在东岸站稳了脚跟。

    但想要扩大前沿阵地,却是力有不逮。

    因为司马懿手里的大军实在太多了。

    只要超出了西岸强弩的掩护范围,魏军就轮番不断地冲击汉军。

    逼得孟琰不得不收缩在岸边,把自己的两翼交给东岸,自己则是专心应付正面的魏军。

    如此相持数日不下,魏延大是不耐,前去寻找丞相请战:

    “丞相,让我领军渡水吧!我定能冲开贼阵,为大军开路!”

    诸葛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魏延。

    魏延看到丞相这副模样,心头一凉,只道是又要被丞相冷藏。

    没想到丞相竟是突然开口道:

    “若是你冲不开呢?”

    魏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喜之下,连忙大声道:

    “末将愿立军令!”

    “好,我分你一万人,若是能打败正面贼人,便算你大功一件;若是破不开,则按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

    魏延从丞相手里接过军符,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

    魏贼,吾魏延来也!

    虽然孟琰没有进一步向前推进,但守住了渡水之地,在他的身后,数条浮桥早就已经铺设完毕。

    很快,在通知对岸的孟琰注意配合之后,魏延亲领着一万人马,顺着浮桥开始东渡武功水。

    在两翼的魏军探马远远看到了这个情况,以最快的速度上报了司马懿。

    司马懿得知,喜道:

    “诸葛亮终于耐不住了!且看吾如何半渡而击!”

    当下问左右:

    “谁愿为先锋?”

    牛金、费曜、戴陵等人皆站出来请战:

    “末将愿往!”

    “牛将军,此战就交与你,切莫让吾失望!”

    “诺!”

第0986章 天意

    《孙子·行军篇》有言: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迎之于水内,只会让敌人知难而退,无法有效歼灭敌人。

    而敌人一半上岸,一半仍在渡水时,正是进退两难,首尾不接的时候,最容易被击溃。

    这个道理,不但诸葛亮懂,司马懿也懂。

    武功水不够宽,也不够深,想光靠武功水就把诸葛亮挡在对岸,司马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不断地冲击孟琰的东岸营地,尽量把孟琰压在河岸的狭长地带,就是为了给后面的半渡而击创造最有利条件。

    而诸葛亮则是在孟琰没有站稳脚跟,没有扩大足够前沿营地的时候,一直不肯大规模渡水。

    这一次让魏延领兵渡水,其实也未尝没有让魏延扩大前沿,巩固东岸营地的意思。

    一万精兵还没有渡过一半,东岸的营地就已经变得有些拥挤。

    正在喧闹间,孟琰步履匆匆地过来:

    “魏将军,贼人要攻过来了!”

    魏延一听,不惊反喜:

    “若贼人缩于壁垒之后,吾尚没有太好的办法,如今他们竟敢前来,正合吾意。”

    “孟将军先去阻挡片刻,待吾收拢将士,随后就到。”

    当下也不再等剩下没渡水的士卒,只管让人把已经到岸的三千多人集合起来,准备迎敌。

    前头已经响起了战鼓声。

    汉军的弩箭如蝗般射了出去,举着大楯前来的魏军喝喝有声,速度很快,已经来到汉军阵前两百步。

    东岸的营地本就有些狭窄,此时已经渡水的将士又要匆匆结阵,尚未渡水的将士没有办法,只能暂缓了下来。

    魏延见此,一边呼喝着将士集合,一边大骂:“司马老贼可恶!”

    没等他全部集结完毕,前方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第一波魏军已经和孟琰的前军短兵相接了。

    魏延大怒,跨马持刀:

    “随吾杀贼!”

    三千将士跟着在后头,如旋风般冲出营门。

    “大人,且让孩儿前去冲阵,大人在后方整军,可一举破敌!”

    魏延的儿子魏昌,看到自家大人有亲自上阵厮杀的架势,吓得他连忙拉住魏延的马头,急声请战。

    魏延一扫前方,发现孟琰尚还能挺得住,这才点了点头。

    再一环视周围战场,指着右方说道:

    “你带上百名骑军,从侧翼出击,前去试探一番,切不可深入。”

    “诺。”

    魏延的及时增援,让前方的孟琰士气大振,一鼓作气,把魏军的第一波攻势击退。

    然后魏昌又领着百余骑从侧翼截杀了一阵,魏军丢下两百余伤兵和尸首,败回本阵。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司马懿,不怒反喜,哈哈一笑:

    “吾观葛贼渡水之兵,皆是少见的精锐,看来他多是着急要渡水啊!”

    牛金迫不及待地说道:

    “大司马,末将请战!”

    司马懿拈须而笑:

    “不急,不急!”

    当下继续派出士卒,从各方轮番进攻,虽然皆是被孟琰和魏延击退,但汉军同样没有时间巩固营地。

    诸葛亮坐在轮椅里,在五丈原上俯视战场,听着东岸传来的战鼓声,面容平静。

    倒是杨仪有些按捺不住:

    “丞相,已经快大半日了,一万精兵却仍只渡了一半,这魏延莫不成是在前头受挫了?”

    诸葛不语,抬头看了看天,反问了一句:

    “现在是几时了?”

    “回丞相,申时。”

    “申时?怎么天已经开始暗了?”

    杨仪语塞。

    丞相,我是在和你说魏延啊,和这天暗不暗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侍卫大声道:

    “禀丞相,魏将军派人来报!”

    “让人过来。”

    小跑过来的传令兵一脸的喜色:

    “禀丞相,魏将军杀敌近千,其中有三百披甲贼兵!魏将军说了,只需五千精兵便足以败魏贼,不须一万!”

    传令兵的话,啪啪啪地打在杨仪的脸上,让杨仪觉得脸上直发烧。

    倒是丞相,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波澜不惊,仅仅是“嗯”了一声。

    只要五千不须一万,那就说明,魏延即便是取得了小胜,但只怕未能达成此次渡水的目的。

    很明显,司马懿是有预谋的。

    虽然魏军看起来是小有失利,但却成功地把魏延死死拖在了原地。

    想到这里,诸葛亮眼中掠过一抹阴霾。

    只是当他看到传令兵眼中的渴望后,不禁又展开笑容,温声道:

    “很好,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此番你们也算是立功了。威公,准备些酒肉,送到对岸,犒劳将士们。”

    杨仪闻言,只觉得上脸上更是热得如同火烫。

    只见他低声应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军中扎营是有规矩的,既然魏延说了不需要一万人,那就说明对岸的营地,根本没有办法安置下尚未渡水的五千人。

    不过今日是魏延渡水的第一天,能有小胜,也算是个好兆头,再怎么着急,也要等过几日看看。

    于是诸葛亮让剩下的士卒沿岸戒备,只待魏延取得进展,就立刻渡水支援。

    安排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诸葛亮只吃了半碗饭,便没了食欲。

    自北伐以来,由于军中事务繁多,作息不定,他的旧病又有了隐隐复发的迹象。

    幸好随身带了药粉,一时间倒也没什么大碍。

    进了晚食,丞相倒是没有熬夜,早早躺下休息。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到了半夜,远处一个红闪,像把漆黑的夜布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光亮。

    几息过后,巨大的雷声轰隆隆地传来。

    雷声未消,又有数道雷电呈奇形怪状的树枝形向四面八方伸展,将整个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营寨在闪电中忽而明朗地恍如白昼,忽而又归入无边无际的黑夜当中。

    诸葛亮被雷声惊醒了,他翻身起来,披衣走出帅帐,抬头看去。

    这个时候,闪电已经是一个接着一个,照得天地明晃晃的。

    不一会儿,急风挟着暴雨,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丞相回到帅帐,点上灯烛,此时他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来人!”

    “丞相!”

    “去,把关将军叫来。”

    不一会儿,身披铠甲的关兴掀帐而入:

    “丞相,可是有事吩咐?”

    “今夜可是你巡营?”

    “正是。”

    诸葛亮看到关兴佩刀穿铠,想来必是尽心尽职,当下点了点头,开口道:

    “吾观这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五丈原乃是高地,不虞有事。”

    “但武功水边尚有近万将士,你拿着我的兵符,前去查看,若是有安营于低洼之地,就安排移营,免得将士生了疾病。”

    “诺!”

    随着关兴离开帐门,一阵凉爽的水汽飘了进来,突如其来的湿冷,让丞相突然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摸索出老花镜,开始翻看军中公文。

    只是过了一会,诸葛亮又抬起头,倾听外头的雨声。

    有时候还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看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

    这一夜,似乎无尽漫长。

    因为下雨,即使是到了天亮时刻,天空仍是如同暗蒙蒙的。

    诸葛亮终于耐不住性子,正欲派人出去询问,只见关兴浑身湿漉漉地进来:“丞相!”

    丞相一看,连忙快走两步上前着急地问道:“军中如何?”

    “军中无事。”关兴全身上下都滴着雨水,脸上颇有焦虑之色:“不过这场雨实在太大,我看武功水比往日涨了许多。”

    “这雨要是再不停的话,我怕浮桥会支撑不住!”

    丞相一听,心头就是一沉。

    他心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行,我要亲自前去看看!”

    “丞相不可!”关兴连忙劝阻道,“雨太大了,你的身体又不好,真要有个万一,置全军于何地?”

    诸葛亮只是一时心急,他自然也清楚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

    听闻关兴的话,他吐出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安国,你累了一夜,早点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喝热姜水驱寒,免得着凉。”

    “还有,今天让兴武(张苞)守在水边,但凡有情况,一定要立刻知会我。”

    “诺!”

    待关兴离去后,诸葛亮走到帅帐门口,看着丝毫没有减弱的瓢泼大雨,喃喃道:

    昊天在上,若是此次北伐成功,能让陛下还于旧都,我诸葛孔明愿意减损阳寿……

    一道耀眼的惊人的闪光冲破了雨幕,接着一声霹雳震得地动山摇。

    仿佛为某位丞相的无赖而愤怒:你哪来的阳寿可减?

    昊天一生气,雨就下得更大了。

    从太白山流下的积水冲入武功水,让武功水再一次暴涨。

    原本钉在岸边的桥桩已经被水淹没得只剩下一点尖尖,一个水浪冲过来,摇摇欲坠的浮桥终于散开。

    竹筏被激流一冲,开始变得七零八落,接着轰然撞到下游的另一座浮桥上。

    “哗啦!”

    也不知是哪个竹筏是上游浮桥,哪个竹筏是下游浮桥,都一起翻滚着,继续向下面冲去……

    “丞相,浮桥撑不住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诸葛亮身子明显晃了一晃。

    外头再一个闪电,发现雨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小了。

    诸葛亮怆然地看向天空,脸上无悲无喜:

    “立刻让军中去砍伐竹木扎筏舟,再看看军中尚有多少未用的筏子,想办法马上再搭舟桥。”

    “诺!”

    安排完一切,诸葛亮看着阴沉沉的天,突然嗬嗬一笑,笑声中似藏悲凉:

    “天意,天意啊!”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个季节,本就是秦岭的多雨之季。

    想当年,曹真就是在这个时候派兵南犯汉中,被雨水困于山中月余不得出。

    没想到自己居然亦被雨水所困。

    想到这里,诸葛亮不禁长叹。

    相比于诸葛亮的叹息,司马懿却是极是兴奋。

    特别是从探马嘴里得知武功水上的浮桥尽毁之后,他不顾外头仍是下着蒙蒙细雨,赤足跑出帐营,脚踏入泥水中,展臂仰望天空,大笑: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昨日汉军根本没有时间掘营,现在又下了半天一夜的暴雨,地面泥泞,更是给扎营增添了困难。

    更别说是全军挤在岸边,也不知营寨被水淹了没有?

    司马懿一边想着,一边不顾自己的仪态,立刻下令道:

    “牛金!”

    “末将在!”

    “你立刻带上五千精卒,准备攻贼营,吾带着精骑随后就到。”

    “诺!”

    他能想到的情况,诸葛亮就更能想到。

    现在说不定诸葛亮已经让人想办法重新拱起浮桥。

    而大魏,就是要趁着这个上天所给的好机会,一举歼敌!

    雨还没有完全停下,司马懿已经迫不及待地领着步骑数万,向着东岸的汉军扑来。

    蒙蒙细雨遮挡住了视线,但幸好汉军有秘不外传的神器,远远就看到了打算突袭的魏军。

    “将军,贼人来袭!”

    暴雨所导致的水面大涨,不但冲毁了浮桥,而且还淹没一部分营寨,让汉军陷入了不利。

    魏延正在窝火着呢,听闻魏贼来袭,当下怒不可遏:

    “击鼓,迎敌!”

    “哗啦!”

    “哗啦!”

    寨门大开,汉军将士踏着泥水,开始列阵。

    这让原本想要趁着视线不佳搞突然偷袭的魏军,不得不停下脚步,正面迎敌。

    魏军的动静,西岸的诸葛亮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强弩手列阵于岸边,随时支援对岸的友军。

    正面还没有开打,司马懿派出来想要从两翼偷袭的精骑就被射倒了一波。

    “诸葛亮果真是早有准备!出击!”

    “喝!喝!喝!”

    魏军第一波攻击开始了。

    而与此同时,汉军也抓紧时间搭建浮桥。

    只是平日里搭桥的方法此时并不太好用,水流太急,连接起来的筏桥没有办法利用水流直接放到对岸。

    必须要先拉着粗绳到对岸牢牢固定住,才能铺设起来。

    “多放几个筏子,务必要把桥绳拉过去!”

    张苞脸上全是焦虑之色,大声呼喝着,恨不得亲自上手。

    桥绳本来就又粗又沉,浸了水之后就更重了,再加上水流,拉过去的时候需要极大的力气。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有人跑过来:

    “将军,那边还有一座桥没有被完全冲垮,桥绳还在!”

    得到这个好消息,张苞大喜过望:

    “好极了!快带我去看看!”

    有了这个残桥的帮忙,士卒们很快把桩头重新加固。

    只是铺桥的时候,很快又遇到了新的困难:

    水流太急,筏子不易固定,而且若是像以前那种固定法,仍有可能会被流水冲走。

    “叫工程营的文实过来!”

    张苞喝道。

    文实很快小跑而至。

    “想办法!”张苞指着正在搭建的浮桥,“怎么固定住?”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头上的雨水太多,文实抹了一下脸,一时竟是没有说话。

    “我让你想办法!”

    张苞厉声道。

    对面已经隐隐传来了喊杀声,这让张苞心火燎烧。

    “将军,除非在水里打桥桩。”

    “怎么打?”

    “编竹蒌,里面放石头,再沉到水里,可当临时桥桩,这点水,根本不可能冲得散。”

    工程营的特有教材里,记有这种搭桥方法。

    这种搭桥方法,是专用于急流大水。

    不过工程营也仅仅是测试过这种方法,从来没有在实战中用过。

    按理武功水这种水流,根本用不上这种方法。

    毕竟比起普通浮桥,这种方法比较麻烦,所以文实一开始就没想着用上它。

    而且谁能料到,这一夜之间,武功水竟是变成这个模样?

    “好!你马上带着工程营去做,做成了,记你一功!”

    “诺!”

    “将军,丞相派人过来了,说是准备退兵回西岸!”

    正在指挥迎敌的魏延闻言,顿时大怒道:“退兵退兵,好不容易过来了,又要退兵?”

    “轰隆隆!”

    雷声又响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不是天上的雷,而是地面的雷。

    魏军精骑,正在提速。

第0987章 退兵

    按理说,才刚下了一场大暴雨,阵前的地面上虽然没有到完全不适合战马冲锋的状况,但此时用精骑冲锋,并不算上佳。

    但稳如老龟的司马懿此时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难得的机会。

    此时东岸近万精兵与西岸隔绝,不说全部歼灭,就是把他们赶下水里……

    往好一点里想,说不得就能逼得诸葛亮退兵。

    就算是诸葛亮死赖着不走,那也能让汉军大伤元气,短时间内无法再发动起进攻。

    只要能拖下去,诸葛亮的后勤,肯定拖不过自己。

    而冯贼又被阻于桥山北面。

    时间一久,最后不还是都得乖乖退兵?

    这么大的一个诱惑,就算是司马懿,都忍不住提前用上了精骑一试。

    萧关一战,冯刺史虽杀得曹真仓皇渡水,但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杀手锏。

    马蹬这种东西,谁用谁知道。

    此时冲锋的魏军精骑,自然也是装备了马蹬,冲锋起来,比起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汉军第一次正面遭遇装备了马蹬的骑兵的冲锋。

    “杀!”

    以最快速度冲过了箭网的精骑,踏着泥水,旋风般地冲向汉军阵营。

    面对比步卒快得多的精骑,孟琰的虎步军弓弩手在射出两轮箭之后,就不得不提前就退入步军阵里,抄起枪矛,准备迎敌。

    精骑狠狠地撞上了步兵阵。

    最前更的一排步卒不少人当场吐血。

    这些日子以来,魏军一直逼得很紧。

    根本不让汉军布置起鹿角和壕沟之类。

    如今只能是第一时间用人命去挡。

    但同时的,长矛也如枪林般刺出,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要么被挑下马,要么人马皆被捅穿。

    看到第一波精骑的试探进攻被汉军轻易化解,司马懿一皱眉头,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着急了。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

    “牛将军,吾交给你三千披甲锐士,且听吾号令,便领军进击!”

    “诺!”

    烂泥地里打烂仗,优势在我。

    精骑暂时派不上用场,只要西岸的汉军不能及时支援过来,就是用步卒磨,也能磨死这支汉军精兵。

    第三波魏军很快冲击了。

    比起昨日来,节奏快了许多。

    魏延知道,对面的魏贼是想把自己永远留在东岸。

    搭桥的速度远比想像中的要慢。

    水里立桥桩搭浮桥,比单纯在水面搭浮桥要慢得多。

    单纯浮桥一天可搭起数座,若是材料足够,甚至十数座也是简单。

    但立桥桩搭浮桥要麻烦得多,再加上时间太过仓促,准备不足,一天都搭不起一座。

    夜幕很快降临,魏延和孟琰在魏军的轮番冲击下,终是守住了营地。

    两军阵前,有许多泥浆已经变成了红泥。

    有些血水,因为无处可去,只能留在洼地里,引来了某些嗜腥的虫类。

    有些疲惫的孟琰找到魏延,建议道:

    “魏将军,依我看,明日丞相就能搭好桥,到时你且领军先退,我给将军断后。”

    没想到魏延却是摇头,面无表情:

    “孟将军比我早领军过来,手下的将士连日作战,想必早已疲惫。此番退兵,孟将军领军先退,我来断后。”

    孟琰听到魏延愿意配合退回东岸,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至于谁先谁后,那倒是不重要。

    他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第二日,火一样的朝霞托着一个金红的巨轮,正从遥远的山脊上吐出来,向浅碧的天空上散射出万道光芒。

    日头这才刚刚升起,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热气。

    地上的血泥水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蒸发,到了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干涸。

    除了暗红的泥土还会保留着昨日厮杀的证据。

    但司马懿似乎已经等不及到中午了。

    日头升起的时候,正是对背着日头的魏军的有利时机。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天时。

    两军对阵,一个合格的统帅,就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点对己方有利的时机。

    “快快快!”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武功水除了比昨日更浑浊以外,水位并没有任何一点降低。

    如果未来三天内不再下雨,可能武功水才会恢复正常。

    但谁能保证?

    更别说东岸的将士在魏军的密集冲击下,究竟能挺得住多久,还是个问题。

    所以张苞很是着急,不住地连番催促。

    因为连夜让人赶工,终于编出足够的竹蒌。

    今天的架桥速度,远比昨天要快。

    “哗啦!”

    军士们吃力地把装了大石头的竹蒌推到水里当锚,再用预先绑死在竹蒌上的锚绳固定到竹筏上。

    再加上横贯两岸的桩绳,还有各自连接的竹筏,这样的浮桥要牢固许多。

    很快,浮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对岸延伸。

    当最后一块竹筏也被固定到桥桩上时,工程营的士兵不禁欢呼起来:

    “成了!”

    张苞第一个跑上去,还用力跳了两下。

    发现即使是以武功水眼下的水流条件,这种浮桥都没有像普通浮桥那样晃动。

    他顿时大喜过望:

    “快,快,去告知丞相,浮桥已成!”

    他的目光看向文实,心里暗道:

    吾那个妹夫……呸,我是说,冯文和单独成立一个工程营,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出征前,皇后私底下里秘密告知张苞,自家小妹被某人搞大了肚子。

    若不是即将北伐,张苞说不得就要提枪骑马冲到凉州,给冯某人捅六个透明窟窿。

    为什么是六个?

    因为张苞上有父母,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再加上自己,可不正好是六个?

    虽然张家这些年已经默认了小妹的事情。

    虽然早就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

    但当它真的发生了,张苞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接受。

    只是冯文和对陛下和皇后有大用,又救过自己一条命,所以六减三,还剩下三个透明窟窿要捅。

    眼下工程营做了一件好事,相当于救了许多将士的性命,那就……再减一个透明窟窿?

    不管张苞的胡思乱想,五丈原上得知两岸已通,又加派了骑传,急令魏延和孟琰退兵。

    “将军,浮桥已搭好,丞相又派人传令,让我们找机会立刻退兵!”

    趁着魏军退下去的间隙,孟琰亲自找到魏延,再一次传达了丞相的军令。

    魏延没有看孟琰,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对面的魏军:

    “我怕是的,魏贼未必会让我们轻松退走。”

    “那将军有什么打算?”

    魏延的目光越发地冷漠起来:

    “不用担心,就按昨夜我们说好的,孟将军你带着人先退,我来断后。速去安排吧!”

    孟琰咬了咬牙:

    “好,那将军要保重!”

    此时日头已经到了半空,按照这几日的经验,魏贼最猛烈的冲击准备要来了。

    因为日头偏西之后,对魏贼不利。

    那个时候他们基本都会换成骚扰,行疲军之计,尽量不让自己这边得到休息。

    所谓久守必失,就是因为失去了出击的主动权,所以只能久守。

    只是撤退也不是说退就退,要事先做好安排。

    至少要等到日头偏西之后。

    五丈原上,大汉丞相正坐在四轮车里,似乎是在观察战场。

    但实际上他连望远镜都有拿出来,只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眼里似乎闪着某种奇怪的光芒。

    杨仪觉得丞相自从上了五丈原之后,越发让人感到奇怪了。

    你要说丞相着急渡过武功水吧,可是到达五丈原后,一直都是不紧不慢的模样。

    你要说丞相不着急吧,那也不像,要不然也不至于会连派孟琰魏延东渡。

    只是想起前夜丞相的笑声,再看看丞相现在似笑非笑的神情,杨仪总有一种隐隐的陌生感。

    “丞相,我怕魏贼未必会让孟将军他们如愿退回来,我们不多做些准备吗?”

    听到杨仪的话,如同雕塑一般的丞相这才动了一下,表明自己是个活人: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看结果了,还要什么准备?”

    桥已搭成了,退兵的军令也早传下去了,这边的强弩队一直尽最大的努力,在掩护对岸的两翼。

    剩下的,就看魏延和孟琰了。

    身为主帅,既然把自己的将军派到前方去,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完全相信他们。

    “退!”

    “快!”

    牺牲了不少同袍,好不容易才渡到东岸的的虎步军,再一次踏上了浮桥,向西岸退去。

    “大司马!”

    “就是现在。”

    司马懿抬头看看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这就意味着不能再等了。

    蜀虏这些天来的表现,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意料。

    即便是在下了暴雨,武功水暴涨的情况下,水边的蜀虏竟士气未堕。

    此等精兵,当真是可怕。

    这就更坚定了司马懿想要把他们留在东岸的决心。

    “牛将军,这一次,你亲自领军上阵!到时我自会派人在两翼掩护你。”

    早就等不及的牛金大声道:“诺!”

    这一次,司马懿吸取了教训,没有第一时间派精骑上阵。

    三千披甲精卒,在牛金的率领下,开始列阵向前。

    而两翼,则是安排了精骑不断来回徘徊,只待蜀虏稍露破绽,就会蜂拥而上。

    看着魏贼身上闪光的铠甲,孟琰脸色大变,急声地对魏延说道:“魏将军……”

    “不用管,快走!”

    魏延紧紧地盯着喝喝有声,紧逼上来的披甲之士,头也不回地喝道。

    孟琰重重地一抱拳,转身向后方的浮桥走去。

    “全军退后,据寨而守!”

    魏延早就看到自己侧前方的魏骑,没了虎步军的掩护,他就是再怎么狂妄,也不会把自己的侧翼暴露给敌人的骑兵。

    牛金一看汉军的动作,顿时大喜:

    “蜀虏胆怯,已萌退意,全军前进!”

    “喝喝喝!”

    三千披甲精卒加快了步伐。

    进入了弩箭的范围,最前面的士卒举起了大楯,剩下的人下意识地微微低头,尽可能地保护自己。

    只是想像中的箭羽并没有到来。

    司马懿很快从后方派来了传令兵:

    “将军,蜀虏正在退回西岸!”

    牛金闻言,大笑:“此诚立功之际!”

    魏军的精卒开始加快步伐。

    重步兵列阵前行,几乎比所有兵种都要慢。

    除了身上的沉重铠甲非常消耗体力,还因为他们的阵形不能轻易变乱。

    看着敌人已经进入百步之内,魏昌有些着急:“大人?”

    “等着!”魏延漠然吐出两个字,然后问道,“虎步军还有多少人没渡水?”

    魏昌闻言,连忙转身向后跑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大人,还剩一千余人。”

    魏延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等他们渡水,正好轮到我们。”

    魏昌一听,有些愕然,魏贼怎么可能让我们安然西渡?

    “打败他们,自然就能安然渡水回去了!”

    魏延猛地挺直了身子,拔剑高呼:

    “全军准备!”

    “哗!”

    魏军离营寨只剩下五十步。

    这个时候,守在寨门口的弓箭手这才稀稀拉拉地射出第一波箭。

    只是这一次,魏军上下皆是披甲,箭羽的伤害被极大地削弱,更别说箭羽本就不够密集。

    再往前走十步,汉军弓箭手皆是呐喊一声,转身就跑回营寨,紧闭寨门。

    这个现象,让牛金的心立刻嚯嚯跳动!

    蜀虏此时,怕是已经都在想着要渡回西面,军中战心。

    身为被司马懿所重的将军,牛金自然知道大司马有多么渴望困死这支汉军。

    一念至此,牛金大声呼喝:“杀!”

    “杀!”

    喊杀声震天。

    “轰!”

    汉军营寨寨墙倒下,露出了后面所藏的森严队列。

    “魏延在此,贼人拿命来!”

    魏延一马当先,亲自领军冲杀出来。

    将军亲自上阵杀敌,虽然很危险,但却能极大地鼓舞士气。

    在魏延的带领下,汉军人人奋勇向前。

    牛金万万没想到,蜀虏明明已经向东渡水了,剩下的不是据寨而守,居然还敢回头反杀。

    原本为了向前争功,原本阵形已经有些乱了。

    如今再来这么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魏延挥舞着长刀,如斩风霹浪,一下子就冲破了魏军前列。

    “杀!”

    这是一场汉魏两国精锐步卒的较量。

    虽然魏延所领的汉军,因为渡水的关系,并没有太高的披甲率,但胜在突然和人多。

    而牛金的重步卒,则胜在护甲高。

    虽然冲破了魏贼的前列,但魏延知道这远远不够。

    若是不能及时打败眼前这支步卒,等魏贼的精骑反应过来,那么自己就危矣!

    他紧紧地盯着牛金所在的帅旗,长刀所向,锵然有声。

    即便是在强烈的日头照耀下,仍可看到火星闪耀。

    那是长刀劈砍在魏贼兵刃或者铠甲上的结果。

    牛金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看到魏延如此,又岂会退缩?

    当下大喝:“杀虏!”

    两人在亲卫的护卫下,开始短刀相接。

    只是牛金突然看到魏延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时,心里就是一突!

    “杀!”

    一支不足两百的骑军突然从汉军营寨冲出,领头者,正是魏昌,他开始寻找机会切入战场。

    本以为是一场烂仗的牛金,发觉自己被阴了。

    阵形本就凌乱,再加上主帅又脱不开身,突然被骑兵突袭的步卒会有什么的命运?

    魏昌领着这支小股骑兵,来回冲突,魏军阵形越发地凌乱了。

    远处两翼的魏骑想要冲过来,但被对岸的强弩射退。

    唯有侧前方的精骑才能赶过来。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他们反应过来时,牛金的帅旗已经被冲入后方的魏昌一刀劈倒!

    “魏将已死!魏将已死!”

    帅旗的倒下,成了压倒魏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兵败如山倒,牛金就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被底下的人裹胁着向后退去。

    刚刚赶过来的魏军精骑,面对自家溃军,也不敢轻易上前,目送汉军再一次退回寨中。

    “痛快!”

    魏延扛着大刀,哈哈大笑。

    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到身上,他也毫不在意。

    “传令,准备渡水!”

    虽然这一次退兵让人感到很窝火,虽然极不情愿退兵。

    魏延私底下里都敢说丞相的不是,盛怒之下,对退兵表示自己的不满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他终究是领兵多年,再加上看到这两日魏军一刻也不愿意停息的连番冲击。

    魏延心里又岂会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退兵确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谁也不知道,武功水还会不会再暴涨。

    既然第一次浮桥能被冲散,那么第二次浮桥自然也有可能会被冲掉。

    在杀溃了三千魏军披甲锐士之后,魏延念头终于通达了,开始领军撤退。

    远在五丈原上了丞相,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微微一笑:

    “魏文长勇武哉!”

    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ps:

    好多人都觉得诸葛亮会观天象,不可能困于这场大雨,还以为是作者箘刻意贬低丞相,借此抬升主角。

    可是也不想想,演义里他就没料到上方谷下雨,让司马懿死里逃生。

    史实里又真有因为大雨导致武功水暴涨,孟琰被困于武功水东岸的事情。

    就算是现代,天气预报的准确率有多高,大家心里没数?

    现代科技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竟然有人觉得丞相能完美解决?

    总得体谅一下作者菌的羞耻心吧?这个真没法吹。

    所以丞相连说“天意”,说的就是他的心里话啊。

    昊天:你以为我不要面子?

第0988章 裂痕

    这些日子两军在东岸的争锋相对,各有损失。

    但总得来说,还是大汉占了上风。

    毕竟司马懿领着十多万大军,让万余汉军在武功水两岸来来去去,竟是莫得奈何。

    由此可见,丞相这些年在汉中练兵讲武,再加上某只土鳖开了某些奇奇怪怪的外挂。

    比如说武器比较硬,又比较锋利,又比如铠甲更加厚,披甲率更高啥的。

    导致汉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这次丞相虽然只带了六万多战兵北伐,留了三万人在汉中守卫天子,以防魏国再次从汉水逆流而上偷袭。

    但这六万战兵,足以抵十余万魏军。

    虽然这一次渡水之战,算不上双方的大军主力决战,但司马懿已经敏锐看到了魏军与汉军之间的差距。

    此战过后,他彻底熄了对诸葛亮主动出击的心思,一心只要固守。

    关中水流的暴涨,不但是对司马懿来说是好消息,就算是魏军其他人来说,似乎也是好消息。

    “秦……秦将军,这,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邓艾才来到汧县,渭水就立刻上涨,他大喜过望,连忙找到秦朗:

    “大水一来,五丈原的蜀虏大军就更不可能渡过渭水,此诚将军立功之时也!”

    同为受曹操宠爱的假子,秦朗与何晏是两个极端。

    何晏好出风头,急于富贵,又不知收敛。

    曹丕为世子时,何晏所着服饰居然与世子类似,导致曹丕非常厌恶他。

    所以在曹丕当上皇帝后,何晏连个小官都没捞到。

    而到了曹叡时代,何晏又是浮华一案的主要人物,同样遭到曹叡的嫌弃。

    与何晏不同,秦朗为人低调谨慎,与人为善,曹丕时代时四处游历,曹叡登基后,立刻召他入朝为官。

    不但经常让他陪伴出行,甚至私下还亲热地叫他的小名“阿苏”。

    故邓艾虽是出身低微,但因为他是大司马派过来的,所以秦朗也从来没有轻视他。

    此时听得邓艾的进言,他略有犹豫地问道:

    “邓将军何以教我?”

    邓艾连忙回道:

    “秦将军此番领军镇守汧县,为的就是防备冯贼从关口而来。如今冯贼被阻于桥山,将军手握陛下所托五万重兵,岂无意乎?”

    秦朗沉默,好一会这才说道:

    “我先受武皇帝厚恩,如今又受陛下重信,只恨不能杀尽贼人,以报国恩,又岂敢说无意?”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

    “然贼人凶悍狡诈,吾又天资愚钝,有失君望,实是惭愧!”他看向邓艾,“若邓将军有计教于我,朗铭感肺腑。”

    “不敢不敢!”邓艾连忙还礼,这才继续说道,“蜀虏统军所赖者,不外乎葛贼与冯贼,即便那魏延,在吾看来,亦不过一勇夫耳。”

    “故现在葛贼被大司马拖在五丈原,冯贼被郭将军挡于桥山,此二者,领蜀虏大部兵力。余者碌碌,皆不足为虑。”

    邓艾说着,举起左右手,皆握成拳,作相对冲撞状,“此番蜀虏欲南北夹击,已是被大司马所破矣!”

    “葛贼与冯贼正如双拳并进,反被大司马缠住,如今皆是进退两难,却不知胸膛要害已暴露于我等眼前。”

    邓艾越说越兴奋,比比划划地说道:

    “而将军的五万重兵,正如利刃,可刺向蜀虏心脏要害!”

    秦朗自不是傻子,他听得心头一动,试探地问道:

    “陇右?”

    “正是!”邓艾以拳击掌,激动道,“冯贼领军穿过大漠,凉州定是空虚,而陇右的大部兵力,又与辅国将军相持于泾水。”

    “将军之上策,莫过于领五万人马,直破陇关,到时非但陇右可下,就是凉州亦唾手可得!不世之功,非将军而何?”

    秦朗听了,怦然心动。

    只是他想了一下,终究是摇了摇头:

    “陇关若是轻易能下,当年张将军(张郃)就不会有街亭之败。”

    当年秦朗临危受命,与王双同守汧县数年,防备蜀虏从陇关而下,他又岂会不知道陇关这一带的情况?

    莫说陇关的守军,乃是冯贼亲自带出来的悍贼,就是陇关附近几个山路小道,亦皆筑有烽燧。

    不管是大军正面攻下陇关,还是偏师偷绕山道,都是难啊!

    听闻秦朗说了陇关的情况,原本正有意领军偷越陇山的邓艾,满腔的热血登时就凉了一半。

    他想了想,终是不气馁,继续说道:

    “既如此,那末将尚有一中计。”

    “邓将军请道来。”

    “秦将军且看,这是萧关,这是安定郡,而邓芝所率的陇右贼军,正处于安定最东处,与萧关相隔甚远。”

    “若是我等能从回中道……”

    邓艾的话还没说完,秦朗就大惊失色:

    “此非当年曹大司马与冯贼相战于萧关的故事?”

    此次秦朗主动来到汧县,实是硬着几分头皮的。

    毕竟萧关一战,对他而言,当真是如同恶梦。

    当听到冯贼不在陇右,而在桥山时,他心里其实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如今听到邓艾又建议走曹真走过的路,他下意识地就是一阵心悸。

    邓艾没想到秦朗一听到走回中道,反应就这么大。

    再看到秦朗脸上的神色,心里就是一阵纳闷:

    就算萧关一战,冯贼两万败曹大司马的十万大军,也不至于让人这般闻之而色变吧?

    怎么郭将军如此,秦将军亦如此?

    所以冯贼当年究竟是干了个啥?

    邓艾的念头还在打转,秦朗已经断然拒绝了他的建议:

    “汧县乃关中西边门户,万不可有失,更何况萧关乃是重关,贼人岂会无备?若是萧关不下,汧县却被贼人趁虚而入,如何是好?”

    秦朗除了对回中道有些忌讳之外,其实也是怀了与司马懿一样的心思:

    葛贼欲渡水而不得,冯贼欲翻山而不能,只要拖下去,他们除了退兵,别无他途。

    至于安定的贼军,不足为惧。

    此可谓十全无虞,何须冒险?

    若是轻易冒时,万一败了,关中沦为不可收拾的局面,谁能担得起责任?

    邓艾一听秦朗再次拒绝了自己的建议,不禁有些气急:

    “将军拥重兵,却坐看贼人猖獗,失败敌之机,此恐非为将之道啊!”

    秦朗也不生气,他自是知道邓艾说得有些道理。

    蜀虏大军主力已明,自己若是仍坐守汧县不动,未免有些胆怯。

    但汧县又是重地,万不可失,自己不可能轻离。

    他看向邓艾,温声道:

    “邓将军莫急,我只说了要防备汧县被贼人趁虚而入,并没有说未必不能按邓将军的建议一试。”

    邓艾为人高傲,脾气本来不太好,方才口出恶言,已是有些后悔,此时看到秦朗竟是不计较,心头就是一阵惭愧:

    “秦将军此言何意?”

    “吾要镇守汧县,自是不可轻离,但正如邓将军所言,此时陇右极有可能是兵力空虚,此时汧县倒是用不上这么多兵力。”

    秦朗说到这里,故作沉吟,“若是有人愿意领军北上……”

    他看了一眼邓艾。

    邓艾会意,连忙大声道:

    “若是将军不弃,艾愿意一试!”

    秦朗微微一笑:

    “此计本就是邓将军提出来的,邓将军既能主动请缨,正是最好不过。”

    “不过邓将军资历不足,怕是不能服众。我再给将军派一猛将,辅助将军。”

    邓艾自然知道自身的不足,连忙说道:

    “秦将军请说。”

    “汧县原守将王双,勇猛无比,历经三朝,资历甚重,有他相助,邓将军则无虑矣!”

    秦朗与王双共守汧县数年,自有交情在,他相信若是自己亲自出面,王双肯定会给他这个面子。

    邓艾大喜:“多谢将军。”

    “却不知邓将军欲领多少人北上?”

    “一万足矣,只要能引得安定郡的蜀虏回师,不敢轻动,便算是成功。”

    蜀虏三路大军,最不要紧的是安定郡那一路偏师。

    怕倒是不怕,但却犹如蚊蝇般嗡嗡嗡地烦人。

    就算是拍不死,把它赶走,落个清静,也是好的。

    那样的话,就可以专心对付五丈原的葛贼。

    到时候说不得可以再从陈仓方向过去,呼应大司马。

    但见秦朗果断地说道:“那吾便分你两万。”

    他从洛阳领了五万中军过来,再加汧县原有的守兵,足有近七万。

    分出去两万,根本无关紧要。

    邓艾大喜过望!

    商议已定,秦朗倒也雷厉风行,立刻调拨人马。

    邓艾和王双领着兵马,顺着回中道向萧关奔袭而去。

    一直在密切注意汧县动静的王平,在得到细作的消息后,连忙派人下山,前去通知萧关。

    只是从陇关下山,再往北走,最后还得往西翻一遍陇山,这才能到达萧关。

    这一绕,却是比回中道远多了。

    而且陇右确实如邓艾所料,除了紧守重要关口,再没有多余的兵力。

    王平通报敌情的作用,一个是让萧关加强防备。

    另一个,则是让安定郡的邓芝知晓,后路可能有险,若事有不谐,立刻回师。

    就在关中汉魏双方相互攻防的时候,远在北边的冯刺史,终于有了一个小小的进展。

    苦攻数日,第一个山头的魏军营寨终于被攻破了。

    无当营和暗夜营的将士,趁着前头鏖战正酣,从西边的险地翻越而上。

    魏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而且又抽不出足够的人手,被汉军来了个腹中开花,顿时大乱。

    寨门失守之后,寨里的魏军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精制的牛皮靴用力地踩在倒地的寨门上,发出“咔咔”的响声。

    冯刺史在姜维赵广的陪同下,来到这个让他头疼了数日的坞寨。

    寨里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敌人了。

    逃掉的魏军十不足一,受伤没能逃掉的魏军士卒都被杀红了眼汉军挑出来,一刀捅死。

    魏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一地,就像渔夫从网里倒出来的鱼一样。

    将士们正把这些尸体挪到一处,准备一起丢到山谷里。

    几个烧着的木头还在冒着余烟,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怪异味儿。

    “这是魏之精兵啊!”

    冯刺史喃喃地说了一句。

    不到最后关头,死守不降。

    他抬起头,越过重重山头,层层坞寨,看向远处那一座主峰。

    那里,就是兴隆关。

    如果从这里一直到那里,都是这种营寨,怕是要流干将士的血。

    姜维沉默。

    他心里第一次有些动摇起来:莫不成这一次,当真要无功而返?

    “把普贺于叫过来!”

    冯刺史身为统帅,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甚至有时间也不能想。

    若是统帅都没有信心,那么此战必败。

    轲比能的儿子普贺于很快被带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轲比能的女婿郁筑革建。

    “冯君侯,你唤我可是有事?”

    普贺于对着冯刺史说话时,目光却是悄悄地瞟了两眼站在冯刺史身边的姜维和赵广。

    虽然来之前,自家大人已经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要小看这位冯郎君。

    但普贺于这一路来,常常看到冯刺史和这两个俊美男子形影不离,心里终是有一丝鄙夷。

    冯刺史背对着几人,一直看着前方的山岭,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

    “我军已经攻下了第一座营寨,下一个寨子,就交给普贺于首领了,如何?”

    普贺于看到冯刺史跟自己说话,连身子都没转过来,这等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是不爽:

    “冯郎君,我们鲜卑人,善操马而不善攻城,倒不是说怕死人,我们大鲜卑是不怕死的。”

    “但就怕这攻不下来,误了冯郎君的大事啊。”

    操汝阿母!

    你可真是小母牛倒立,还善操马?

    冯刺史终于转过身来,满脸的和善笑容:

    “我素来知鲜卑勇士骁勇善战,所以这才与轲比能首领盟誓,一起南下攻打关中。”

    “当然,我虽是答应了轲比能首领对长安的要求,但前提是鲜卑勇士必须出力才行。”

    “说实在的,此次我军苦战数日,伤亡不小,必须要休整一番,若是普贺于首领攻不下来,到时我们再上就是。”

    有情有理的一番话,直接就把普贺于的嘴给堵死了。

    攻下长安是轲比能与冯刺史的约定。

    普贺于若是想出工不出力,那可就别怪冯某人跟轲比能首领说道说道,这长安的金帛子女,怕是没办法给你们了。

    再说了,既然你们大鲜卑的勇士不怕死,又怎么会攻不下一个小小的营寨?

    只是这数日来,普贺于又不是光在树荫底下乘凉,自是把汉军的攻营看在眼里。

    倒不是真说没信心攻不下来,毕竟一个山头的营寨估计也就数百人,就算大一些,估计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真狠心拿人命填,怎么着也能填下来。

    但要填多少人命,那就是个问题。

    更别说胡人确实不如汉人善于攻城。

    看着普贺于胀红了脸的模样,赵广不禁在心里嘿嘿一笑:

    “区区胡儿,居然还想跟兄长争论,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巧言令色?”

    普贺于被冯刺史这么一挤兑,终是不得不点头答应:

    “好,那下一个营寨,便由我大鲜卑勇士来攻!”

    冯刺史微笑:

    “有劳普贺于首领了。”

    普贺于不知道什么叫皮笑肉不肉,但他看着这个人的笑脸,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可恶至极,恨不得往他脸上捣几拳!

    他再看了一眼姜维和赵广,心里不由地更是鄙夷更甚,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冯刺史目光幽幽。

第0989章 一具铠甲引发的血案

    得知桥山第一个山寨被破,在详细地询问了逃回来的将士之后,郭淮不怒反喜:

    “冯贼欲从北而来,早就在大司马的预料之中。若是有类当年攻打安定诸城之神速,吾倒还有几分担心。”

    “如今观来,彼横穿大漠,定是没有带多少辎重,吾看他怎么攻下桥山!”

    兴隆关前,有各处要害山寨十三座,周围山头小坞二十六座。

    冯贼真要一路攻过来,不知要到何时?

    想到这里,郭淮就不禁哈哈大笑:

    “诚如大司马所言,冯贼不翻越陇山而来,却学霍去病横穿大漠,实是自弃其长,邯郸学步是也!”

    当年冯贼从萧关入安定郡,破城何其速也?

    若是他此次带着大军从陇山而来,俯冲汧县,可不比现在仰攻桥山要好得多?

    这不是自弃其长是什么?

    笑过之后,郭淮思索了一下,忽然又下令道:

    “来人。”

    “将军。”

    “让人准备一下,吾要去前方看看。”

    耳听终为虚,眼见方为实。

    虽然对桥山的防备有信心,但冯贼实是太过狡诈,不去亲眼看一看,郭淮心里有些不放心。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再巡察一番各个山头的营寨,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

    郭将军亲临阵前,甚至还特意在最前线的寨里暂停了一天,这个做法足以让守寨的魏军士气大振。

    此番普贺于所攻的营寨,本就是一个大寨。

    此时郭淮再过来加了一个坚守光环,普贺于的游戏难度登时就从困难模式掉入了地狱模式,鲜卑胡儿连续吃了三日的大苦头。

    鲜卑胡儿从汉人手里学了几个招式,在塞外横行一时。

    此时下了马,这才发现,此番攻营,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困难数倍。

    山上滚石檑木似乎源源不断,砸得族中勇士惨呼不已。

    连攻三日,死伤数百人,竟是未能越过魏军寨前壕沟半步。

    气得普贺于在山下暴跳如雷,偏生又无可奈何。

    “那冯永定是故意的!他早知此寨难攻,所以特意让我们前去送命!”

    夜里,普贺于在自己的帐内连摔了几个珍贵的瓷碗,咆哮道。

    事情到现在,已经很明显了。

    这个山寨比上一个难打得多。

    要说冯永不是故意的……

    反正在普贺于的心里,已经极度在怀疑冯某人的动机。

    他心里暗暗发誓,真要攻下了长安,在掳掠完之后,他要一把火烧了长安城。

    反正只说了给汉人留下城池和土地,又没有说留下什么样的。

    旁边的郁筑革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不过,相比于普贺于的暴怒,郁筑革建则是要冷静一些。

    毕竟最迫切想要进入关中的,是汉人,而不是自己的部族。

    但见他目光闪烁,对普贺于建议道:

    “汉人究竟是不是有意如此,只需要试一下就知道了。”

    普贺于知道自己这位姊夫颇有几分小聪明,当下连忙问道:“怎么试?”

    “义从胡人!”郁筑革建说道,“冯郎君只说汉人需要休息,可没说那些听他们话的狗也需要休息。”

    普贺于听了,下意识地就是激烈反对:

    “让我去求汉人帮忙?不可能!更别说那些给汉人当狗的胡人!”

    这一路过来,义从胡人和自己的部族甚至起了些许的小摩擦。

    虽然事情并没有闹大,但普贺于以前曾袭击过义从胡骑。

    这两个事情加起来,足以让他心里产生抵触情绪。

    郁筑革建听了普贺于的话,就是对其愚钝有些怒其不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轲比能大人那等雄主,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我说过了,是试探一番。汉人这几天来,已经看到我们的攻营情况。并不是我们不想攻下来,而是难度有点大。”

    “若是汉人当真想要拿下桥山,那至少也应当答应帮我们打造一些他们所用的大楯和攻城车。”

    郁筑革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普贺于,语气就是有些严厉起来:

    “我们这几年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勇士的性命,不是这样去浪费的!”

    虽然轲比能大人从汉人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远远不够。

    至少在攻城这方面,部族仍需要学习。

    汉人的工匠,是个好东西。

    这一回,普贺于听明白了。

    他自然知道自家大人为什么要派郁筑革建跟在自己身边。

    在听到郁筑革建的建议,他仍是有点不太情愿。

    在冯永面前说了大话,现在又再去求他,拉不下脸面。

    郁筑革建盯着普贺于,他当然知道普贺于心里在想什么。

    最终他终是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自己去找冯郎君说。”

    普贺于咕哝了一句让人听不清楚的话,算是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事不宜迟,郁筑革建出了普贺于的营帐,立刻就转身向冯刺史的帅营而去。

    在等知郁筑革建来访之后,正在研读《兵法二十四篇》的冯刺史,不禁有些意外,然后又有些意味深长地一笑:

    “终于来了么?”

    说着,他把兵书倒扣到案上,说道:“让他进来吧。”

    郁筑革建进来后,倒也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很诚恳地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普贺于可能会轻视冯郎君,但他不会。

    因为他一直牢记轲比能大人交代过的话。

    好女色也好,好男风也罢,这都不影响冯郎君曾经大败魏人的事实。

    “想要从我们这里借些大楯和攻城车?再让义从军协助攻营?”

    冯刺史恰到好处地“哦”了一声,同时脸上露出些许的意外。

    郁筑革建看到冯刺史这个神色,心里微微一沉。

    汉人难道是真打算拿自己的部族勇士去送死?

    “没问题!”冯刺史一拍大腿,“我们两军既然盟誓南下共伐魏贼,自当紧密配合,互通有无。”

    “冯郎君,我们两军……嗯?嗯!”

    郁筑革建下意识地还想要说一下自己的理由,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冯郎君这是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早日打败魏贼,不正是我们两军所愿么?”

    冯刺史有些奇怪地问道。

    “对对对!都是为了早日打败魏贼!”

    郁筑革建连连点头。

    同时在心里暗暗惭愧:

    自己原先还怀疑冯郎君是故意消耗部族的勇士性命,没想到自己竟是错怪了他。

    想到这里,郁筑革建又是连口道谢。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冯刺史于是就更加和善起来,竟是送给郁筑革建三两上好的茶叶。

    让郁筑革建更是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看着郁筑革建心满意足地离去,冯刺史笑了笑,重新拿起案上的兵书看了起来。

    丞相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让自己看前人所著的兵法。

    现在已经让人送来自己亲手所著的兵书。

    有些事情虽没有明说,但该懂的都懂。

    面对丞相的苦心,身为半个女婿,冯刺史当然是不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所以还是要多读书,不但要多读,还要熟读。

    冯刺史继续在军中手不解卷,而回到自己营中的郁筑革建则是给普贺于带去了好消息。

    “什么?汉人愿意帮忙?”

    普贺于有些不太相信地反问了一句。

    “冯郎君还是很好说话的,看来他是真心想要攻下关中。”

    郁筑革建很是难得地说了一句公道话,“看来我们是错怪了他。”

    听到郁筑革建居然替对方说话,普贺于就更觉得奇怪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于是就盯着郁筑革建看。

    郁筑革建面色如常,他当然不会解释自己怀里有三两上等茶叶。

    因为他没打算把这三两茶叶分出去一半。

    普贺于没能从郁筑革建脸上看出异常,只能点了点头: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明日就加大攻城力度。”

    有了汉军支援的攻城器械和义从军的协助,就算郭淮再怎么给魏军加坚守光环。

    但在普贺于和郁筑革建的死命督促下,鲜卑胡人不要命地进攻,山寨上的魏军终是有些渐渐挺不住了。

    “杀!”

    耗尽了寨里的滚石檑木,填平了寨前的壕沟,推掉了寨前的鹿角,撞开了寨门……

    每前进一步,都有鲜卑部族的勇士倒下。

    普贺于早就杀红了眼,只待寨门倒下后,他不顾郁筑革建的阻拦,亲自领军冲入寨内。

    寨内残存的魏军还试图反抗,但这些日子以来连续不断的厮杀,早就透支了他们的力气和精力,让他们疲惫不堪。

    此时的他们,哪里比得上轮番休息的胡人?

    很快,寨内的魏军被屠戮殆尽。

    憋屈了许多天的鲜卑人终于欢呼起来。

    只是在这个欢呼起里,有着一丝那么不和谐的声音。

    “干什么?这是我们的东西!”

    “什么你们的东西,难道我们没有出力吗?”

    “没错,没有我们的帮忙,你们能拿得下来?谁抢到就是谁的!”

    “你找死?!”

    “哟呵?想动手?怕你们?”

    “锵!”

    “哗!”

    兵器出鞘的声音。

    “干什么?”

    普贺于杀屠数名受伤的魏兵,心头才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此时看到寨内有人起了争斗,连忙大喝。

    “大人,他们在抢我们的东西!”

    部族的勇士看到普贺于在踏步走过来,脸色一喜,连忙指着对面告状道。

    普贺于的目光顺着部族勇士所指,落到正持刀以对的义从胡人身上。

    义从胡人丝毫不畏惧,迎着普贺于的目光,甚至还冷笑一声:

    “普贺于首领,这个营寨,我们也有功劳拿下来,怎么?难道连收点战利品的资格都没有?”

    守寨的魏军都是精兵。

    精兵就意味着武器好,铠甲也不差。

    这些都是所有胡人为之垂涎的东西。

    就算是这些年来,因为汉军制式兵器不断更新换代,凉州义从胡人从大汉手里得到了不少好武器。

    但铠甲这种东西,是永远不可能落到他们手上的。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不禁武器的大汉,个人所能用的两样东西,是绝对的违禁之物。

    一个是重弩,一个是铠甲。

    谁要是敢私藏,直接就是以造反论。

    眼下两拨人所抢的,就是一具身披铠甲的魏兵尸体。

    准确地说,是尸体上的铠甲。

    看到尸体上的铠甲,普贺于就立刻明白过来,他义正辞严地对义从胡人说道:

    “此战,乃是我部族勇士不惧生死,用许多性命换来的,你们不过是在旁协助,就算是要战利品,那也得等我们挑选之后……”

    “放屁!没有我们的攻城车,你们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都是厮杀汉出身,义从军是冯郎君的狗,又不是普贺于的狗,甚至和普贺于还有些过节。

    看到普贺于一开口就想拉偏架,领头的义从胡人直接开骂道:

    “谁不知道你们是穷鬼?等你们先挑,怕不是只给我们留个亵绊(内衣),说不得连亵绊都要被你们扒去!”

    普贺于闻言,脸上微微一变。

    事实上,他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有些魏兵身上的衣服,布料看起来不错,就算是沾了血迹,拿回去洗洗就是了。

    此时被人叫破,顿时就有些恼羞成怒:

    “你想找死?竟敢侮辱于我!”

    才打完了魏贼,大伙火气皆未消去,眼看着就要起内讧。

    这个关键时刻,只听得一个声音传来:

    “大家怎么都亮着兵器?难不成还有魏贼么?”

    众人转眼看去,两个俊美男子正陪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郎君走入寨中。

    上等牛皮靴子踩在倒下的寨门上,“咔咔”作响……

    同样的情形出现,不是冯郎君是谁?

    看到冯刺史,普贺于眉头就是一皱。

    义从军看到冯刺史,当即就是大喜。

    在了解了双方的争执后,冯刺史看向普贺于:

    “普贺于首领,郁筑革建来求我帮忙的时候,可不是你现在这个态度。”

    冯刺史的声音并不大,但普贺于方才所言,有失公允。

    如今再这么被人当众点出有求于人这个事情。

    让普贺于只觉得脸如火烧,羞愤欲死。

    他甚至看到了冯刺史脸上尽力掩饰的鄙夷。

    热血直冲脑门之下,普贺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伸手按住刀柄:

    “你什么个意思?!”

    “锵!”

    姜维与赵广齐齐上前半步,刀出半鞘!

    “哗啦!”

    方才还欢呼的众人一下子就分成了两个阵营,剑拔弩张。

    冯刺史盯着普贺于,淡淡地说道:

    “你确定要跟我动手?”

    这时,只听得不知谁在角落说了一句:

    “这些鲜卑胡儿,最是无义!先前袭击我们义从军的,听说可不就是他们?”

    “哗!”

    这句话犹如水滴掉入了烧滚的油锅。

    普贺于因为暴怒而开始扭曲的脸,即便是太过黝黑,也可以看出泛起了血红色。

    他好像一头狂野的猛兽,用沙哑的声音恶狠狠地叫道:“谁说的?”

    有人站出来,面带轻蔑之色:“敢做不敢承认么?杂胡!呸!”

    “我要杀了你!”

    普贺于已经失去了理智。

    “拦住他!”

    冯刺史厉声大喝。

    面对冯永,普贺于可能还要多考虑一下。

    但什么时候,这些给汉人当狗的家伙,也敢这么当众挑衅自己了?

    真要是忍下了这口气,那在族人眼里,他怕是连妇人都不如,以后指望有威信去领导部族?

    大鲜卑的勇士,什么时候会听一个窝囊废物的话?

    普贺于的动手,冯刺史的下令,相当是给剑拔弩张的双方发出了明确的信号。

    山寨一下子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大人,大人,不好啦!”

    山下的营帐,一个鲜卑胡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进来,把正打算偷偷喝茶的郁筑革建吓了一大跳。

    他正要破口大骂,只听得鲜卑胡儿用嚎丧的声音叫道:

    “大人,普贺于大人,被人杀了!”

    “咣当!”

    珍贵的瓷碗掉到地上,上好的茶叶溅了一地。

    郁筑革建猛地揪住胡儿的衣领,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谁被杀了?怎么会被杀了?魏贼不是已经败了吗?”

    “是汉人啊,不是,是那些胡狗,也不对,不知道是被谁杀的,当时很乱,太乱了……”

    鲜卑胡儿语无伦次,惊魂未定。

    “emmmmm……”

    山寨里,冯刺史看着身上被捅了七八刀,还中了五六箭,死不瞑目的普贺于,摸了摸下巴:

    “这死得有点冤啊!”

    你说这中了七八刀也就算了,怎么在这种混战中,这种破甲长箭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尽往他身上招呼呢?

    现在山寨已经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量的无当营和亲卫营将士接管。

    鲜卑胡儿在方才的混乱中,死的死,逃的逃。

    山下,杨千万和秃发阗立,已经开始调动大军,向鲜卑胡人的营地逼进。

    解开外铠,再解开铠甲下面的袍子,袍子里头居然还有一层细铠软甲,冯刺史吐出一口长气:

    “这天真热!”

第990章 斩尽杀绝

    事实上,从陇右到凉州,甚至在九原一带,冯刺史在胡人那里,名声一直都是不错的。

    从上层的头人,到中层的小贵族,再到底层的羊奴,只要是愿意和大汉合作的胡人部族,冯刺史都尽最大的努力去安排得妥妥当当。

    愿意耕种的就带着他们垦荒种地,低息出租耕牛工具,出借粮食,帮他们渡过难关等。

    愿意放羊的就给他们分草场,派出官吏和技术人员去帮忙建立青料草塔,甚至还特意在草场推广苜蓿等优良饲料。

    为了保证胡人的利益,不让他们像以前那样遭到豪右的盘剥,很多时候还利用兴汉会或者官府的影响力,帮他们建立起三方协议。

    甚至那些最先洗白的头人,还可以接受兴汉会的外包,搞个马帮马队,帮忙运货物啥的。

    点点滴滴,这么算下来,冯郎君不知给多少胡人活路。

    山神传人的名声,就是这么来的。

    就算是反对大汉的部族,在被打败之后,也只是遭到惩罚性地强迫劳动改造,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全族被屠戮殆尽。

    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虽然有不少头人被“藏猫猫”,但大多数的胡人,往往会突然幡然醒悟。

    因为他们发现,虽然是强迫性劳动,但雇主会尽力保证他们的生存。

    不但有吃有住,一年还免费发两套工装。

    甚至生病的时候,会有一些从南乡医学院过来的学生帮忙看病。

    虽然这些学生手法生疏了些,但总算是能看得起病了不是?

    这等好事,以前哪里可能轮得到他们?

    至于官府利用他们,每年从雇主那里收到了多少租金,那关他们什么事?

    反正五年之后,他们就可以得到人身自由。

    那个时候就会有人站出来发善心,收留他们。

    然后在官府的见证下签个契约,从此就可以在各种工坊皮革坊草场,乃到运输队做杂工。

    虽然不像主动投靠的部族那样可以分到田地或者草场,但却是比草原上要活得滋润。

    以前时不时挨饿挨冻的日子,谁愿意过谁去过,反正我觉得冯郎君就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

    至于在这个过程里那些死掉的胡人……

    根本不值一提!

    因为草原上每年冬日的白灾,就是一场生死大考验。

    汉地百亩之田,已经可以养活五口之家。

    但在没有改良优质草料,推行畜牧圈养和青料塔的百亩草原,连五头羊都养不活。

    为了对抗天灾,为了抢夺生存资源,草原上每年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再说了,反正死人又不会说话对不对?

    像近几年的西部鲜卑,就是属于后一种。

    林林总总算下来,基本上骂冯刺史的胡人,都是属于顽固反汉的头人,贵族,他们最后都会去“藏猫猫”。

    所以得益于冯刺史这些年在胡人那里建立起来的良品口碑,就连轲比能这等雄主,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助他南下。

    至于像普贺于这种头脑比较简单的,估计临死前都没有想到,冯某人会突然暴起杀心。

    不但普贺于没有想到,就是有几分灵活心思的郁筑革建,此时满脑子还是嗡嗡的。

    普贺于的死,究竟是有人故意设计的,还是在混乱中被误杀?

    “大人,大人,不好啦!汉人,汉人的大军逼过来了!”

    还没有等郁筑革建搞明白普贺于的被杀问题,又有鲜卑胡儿滚进来,大惊失色地叫道。

    郁筑革建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

    好端端的,冯郎君怎么会突然翻脸?

    谁能告诉他,就在这半天的时间里,普贺于和冯郎君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筑革建哆哆嗦嗦地冲出自己的营帐,因为过于紧张,他差点就被地上的小石头绊倒。

    抬眼望去,山岭山谷,密密麻麻的,全是汉军,正在黑压压地进逼过来。

    “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郁筑革建有些声嘶力竭地大喊。

    山林之地,下了马的鲜卑勇士,就如同失去了两条腿。

    就算是人数相差不大,在这种环境下,也根本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

    更何况现在汉军还有近万义从胡人在旁协助。

    “误会,肯定是误会!我要见冯郎君!”

    虽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但热气仍是滚烫。

    只是如今的郁筑革建,全身上下都是颤抖,如同掉入了冰窟窿,手足冰冷。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的……”

    郁筑革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神经质地重复着“误会”之类的话。

    汉人的最终目的是要南下进入关中,这是肯定的。

    但就算是两军联合,想要攻下桥山,犹觉得困难。

    若是两军火拼,就算最后汉军赢了,他们也注定永远攻不下桥山。

    “所以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郁筑革建肯定地下了定论。

    “来人!”

    “大人?”

    “去,派人去对面,就说我有事要见冯郎君!”

    “啊?”

    “快去!”

    郁筑革建怒吼,他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种局面,汉军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而自己这边,两万人马被挤压在几个山谷里。

    这就是一个必死之局。

    而唯一能阻止这场争斗的,只有冯郎君。

    同时这也是郁筑革建目前所能选择的最优解。

    所幸的是,汉军并没有直接冲杀过来,而且冯郎君很快同意接见了他。

    “冯郎君,这是,这是为何?”

    过来的路上,满腹的千言万语,郁筑革建最后只问出了这么一句。

    此时的冯刺史,哪还有在山寨里的从容不迫?

    但见他一脸的阴沉,阴沉里充满了暴躁: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我就是想上去看看,然后普贺于为了一件魏贼身上的铠甲,他对我拔刀!”

    “对我拔刀出来,想要杀我你知道吗?”冯刺史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喊道,“就为了一件区区的铠甲!”

    说着,他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扔着的一件铠甲,“就为了这件破铠甲!”

    然后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喘着粗气:

    “轲比能首领怎么说也是个人物,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郁筑革建脸皮一抽,他很想同意冯郎君这句话。

    普贺于在他眼里,除了一身蛮力,确实一无是处。

    但是他必须要先弄明白事情的具体过程。

    看得出来,冯郎君对眼下发生的事情也很狂怒。

    很明显,这个事情,同样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郁筑革建咽了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冯刺史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最后摇了摇头:

    “攻破魏贼的山寨后,义从军在打扫战场时,看到了这件铠甲。”

    “然后普贺于的人想要抢过去,双方就发生了争执。普贺于想要偏袒他的人,我正好就是在这个时候上去的。”

    “郁筑革建首领,攻破魏贼营寨,义从军也是死了人的。若是他们在战场上捡点东西都不行,以后你让我怎么领兵?”

    冯刺史说到这里,脸上的恼怒之色再次泛起:

    “偏偏普贺于觉得应当由他的人先挑,挑完后才轮到义从军。”

    郁筑革建知道这是普贺于很有可能会干出来的事。

    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句短视。

    只是他为什么会对你拔刀,你还是没说啊!

    “我不过是说了两句公道话,他便觉得我是当众故意跟他过不去,想对我拔刀相向。”

    冯刺史目光幽幽地看向郁筑革建:

    “郁筑革建首领,你知道的,义从军一向视我如父母,看到普贺于这般,自然是气不过。”

    “而且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是普贺于曾袭击过他们……”

    郁筑革建当场就是一个哆嗦!

    他只觉得背上的已经湿透了。

    他突然很后悔过来见冯永。

    喉咙有些干涩,郁筑革建干笑两声,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说实在的,先前轲比能的那些举措,在他看来,确实是没有错的。

    毕竟耳听为虚,谁会知道冯郎君为人究竟如何?

    所以前期拿捏一下,试探一番,同时也容易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事到如今,普贺于有一部分因为这个原因而死,又让他想要哭。

    这都叫什么事?

    “冯,冯郎君,没有的事,这定是有贼人在放谣言……”

    冯刺史苦笑一声:

    “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当时大伙才破了魏贼,杀气未消,普贺于一怒之下,直接就拔刀想要杀人。”

    说着,他摊了一下手,“于是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虽然还有一些疑点,比如说为什么冯郎君没有及时阻止这场混乱。

    但郁筑革建已经不打算问下去了。

    他孤身前来,不是为了讲理,更不是为了质问。

    主要是为了表达善意,主要是为了稳住冯刺史。

    只要冯郎君知道自己无意与汉军对阵,只要部族的勇士能逃过这一劫,对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只因为形势比人强。

    他再一次放低了姿态,请求把普贺于的尸首归还自己。

    冯刺史倒也没有为难,把已经整理好的尸首令人抬出来——关键是普贺于身上的破甲重箭不能出现。

    只待郁筑革建把普贺于的尸首带回去,早就聚拢过来的部族贵人们,多是有屈辱愤怒之色:

    “汉人欺人太甚!”

    “大人,我们何须怕他,打吧!”

    “普贺于大人死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向轲比能交代?”

    ……

    “都闭嘴!”郁筑革建一反在汉人那里的卑谦,阴沉着脸,大喝道:

    “你们想大家都一起死吗?想族中的勇士都埋在这片山林里吗?”

    “不能骑着战马驰骋的大鲜卑勇士,就如同折了翅膀的雄鹰,现在这种情况,想要把族里的勇士带回草原,就给我乖乖闭上你们的嘴巴!”

    郁筑革建临时接管了普贺于的部众,又让那些族中贵人不许轻举妄动。

    然后他派出了数十骑,打算悄悄地向北方传信。

    “君侯,我们截住几个郁筑革建派给轲比能送信的传骑。”

    日头落山后,秃发阗立前来汇报。

    正在看书的冯刺史“嗯”了一声,没有抬头,漫声问道:

    “内容是什么?”

    “正是今日普贺于被杀一事。”

    冯刺史终于放下书,走到营帐门口,看向鲜卑人的营地。

    许久之后,他这才突然开口道:

    “秃发阗立,我想交给你一件事。”

    “君侯但有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冯刺史看向西边,山头已经吞没了最后一丝余晖。

    他举起大拇指,在喉咙上轻轻一划,意味深长地看向秃发阗立:

    “明白么?”

    秃发阗立背上的肌肉立刻紧紧绷起!

    “义从军任由你指挥,还可以向虎步军和无当营借人手,他们多是没有雀蒙眼。特别是鄂顺,山里怎么干活,他比较有经验。”

    秃发阗立努力地咽下唾沫,咬着牙点头:

    “末将明白。”

    说完,重重一抱拳,转身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鲜卑胡人的帅营里,几个被郁筑革建秘密叫过来的头目贵人正在商量事情。

    “我们必须回头,勇士们不可能再给汉人卖命了!”

    此话一出,就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

    郁筑革建面目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

    “冯永不可能轻易放我们走!看看汉军的布置就知道了,他们根本没有放松对我们的警惕。”

    “汉狗欺人太甚!”

    “跟他们拼了吧!”

    “拼了就是彻底撕破脸皮,勇士们怕是再没办法回到草原。”

    郁筑革建再次摇头。

    “那我们怎么办!”

    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郁筑革建目光闪烁,缓缓地说道:

    “明日下葬了普贺于大人,后日我就会向汉人请求,领勇士们去攻魏贼的下一个营寨。”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残忍地笑容,“汉人不就是想让我们给他们卖命吗?我就遂了他们的心意!”

    “什么?郁筑革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给汉人卖命,你真要去当汉人的狗吗?”

    脾气暴躁的,一下子就骂出来。

    郁筑革建冷冷地盯着对方:

    “冯永不可能让我们回头,我们只要向前,就还有生机,甚至还有机会替普贺于大人报仇。”

    “要么,就是被汉人埋葬在这山谷里,你选哪样?”

    “替普贺于大人报仇?”所有人一下子就被这个话吸引住了,“怎么报?”

    郁筑革建冷冷一笑:

    “当然是让魏人帮忙!”

    要与魏人争关中的,是汉人,又不是大鲜卑。

    既然可以帮汉人打关中,自然也可以帮魏人打汉人。

    郁筑革建甚至相信,只要自己这边反戈一击,魏人只会求之不得。

    此可谓死里求生。

    郁筑革建的目光扫过所有的贵人头目,不容置疑地说道:

    “我们想要摆脱眼下的困境,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就在众贵人头目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某个方向响起了喊杀声。

    “出了什么事?”

    正值最敏感时刻,郁筑革建一个箭步冲出帐外,映入眼帘的,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那个方向,正是普贺于原部族驻扎的地方。

    郁筑革建顿觉得不妙!

    “快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里传递信息实在太难了。

    骚乱不断地持续扩大,没有一点停止下来的迹象。

    就在郁筑革建心如火焚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有个消息传过来:

    “大人,听说是汉人的义从军与部族勇士起了冲突!”

    “我冲突他个阿母!”

    郁筑革建极其失态地破口大骂:“冯贼这是一个晚上都等不及,要绝了我们的活路!”

    他自以为稳住了冯贼,哪知却是被对方给阴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

    “趁着夜色,冲出去!冲出去多少是多少!”

    冯贼为什么突然要对自己的部族下这等狠手,郁筑革建已经不想再去想了。

    他拔剑在手,厉声喝道:“皆听吾之命,杀!”

    ……

    关中之战,就在汉魏相持不下时,北路汉军,与胡人发生内讧,两军在魏军阵前的山谷里大肆厮杀。

    是夜,火光冲天,杀声震天,附近的几个魏营皆是惊疑不定,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是夜,冯刺史迎着烈烈山风,吩咐道:

    “把隔离带做得再宽一些,莫要烧了自家。”

第0991章 退兵

    汉胡联军的内讧,持续了一天一夜。

    两万鲜卑胡人,在这一战中死伤无数,死伤近万,失踪数千,最后能逃走者,不过三四千而已。

    知道北归之路必然被断的情况下,郁筑革建有心向南逃去投靠魏人。

    最后却是被暗夜营的人截了个正着。

    狼狈不堪的郁筑革建被押到冯刺史面前,他瞪着血红的眼,嘶声叫道:

    “为什么?!”

    说好的一起下关中,为什么半路就变成了这样?

    冯刺史面对郁筑革建欲择人而噬的目光,叹了一口气:

    “因为你们想要的太多了。”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是丞相这辈子矢志不移的梦想。

    自己真要让胡人抢了长安,然后丞相兴冲冲地跑过去一看,就看到了一个残破的梦想。

    到时一气之下,估计把自己挂到长安城墙的旗杆上风干都不解恨。

    “这事怪我,这些年来,凉州给了你们太多东西,把你们的胃口养得太大了。”

    胡夷畏威而不怀德,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郁筑革建听不懂冯永的话。

    冯刺史想了想,只好说了一句话能让对方听懂的:

    “其实我是想向你们借些马。”

    “借马?”

    你管这叫借马?

    不是烧杀抢掠?

    好歹我们大鲜卑人抢掠边塞的时候,都没想过要说这是借。

    你们汉人真无耻!

    冯刺史挥了挥手,懒得跟他多说,就让人把他押了下去。

    然后再看了一眼秃发阗立,问道:

    “得了多少马匹?”

    秃发阗立连忙回答道:“大约万匹。”

    冯刺史咂了咂嘴:“勉强够了……”

    两万胡骑呢,才得了万来匹马,不得不说,这一战打得有点乱,没能把财产及时保全下来。

    这一批战马,是鲜卑胡儿存放在另外的山谷里,所以没有受到波及。

    要不然,只怕连万匹都拿不到。

    “兄长,现在我们和胡人闹翻了,轲比能知道以后,肯定不会甘心,要不要我领着铁骑营回头支援关将军?”

    战事一了,赵广就有些忧虑地提出这个问题。

    姜维嘴角一抽,不说话。

    李球嘴唇动了动,不说话。

    杨千万咳了一下。

    关将军还需要支援?

    从九原出发时,冯刺史把大军分成了前后两部。

    关将军领两万多人留守五原县,而他则是亲领三万人前来桥山。

    轲比能现在能拿出来的胡骑,也不过两万。

    就凭他,也配和关将军相争?

    说句不客气的话,不说轲比能,就是凉州诸将,若论对决于两阵之间,在关大将军面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包括现在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姜伯约。

    毕竟冯刺史手里除了有丞相亲授的兵书兵法,还有从后世带过来的军事思想。

    关将军与冯刺史夫妻一体,又是丞相夫人的半个女儿。

    冯府上的东西,只有她不想知道的,没有她不能知道的,其见识和眼光已远非他人所能相比。

    而姜伯约……最多也只不过是学到了丞相的一部分兵法而已。

    操作再厉害,也比不过氪金的,而氪金再多,也比不过开挂的。

    更何况关大将军又有微操又能氪金还开了人形挂……

    由此可见,让关将军亲自守住后路,绝对是冯刺史预谋已久。

    所以也可以很容易看出,赵二哈根本不是担心后路,他压根就是在这里憋得慌,想要去草原上散散心。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冯刺史竟是点了点头:

    “义文考虑的不错,轲比不得不防,所以我打算领军北归,扫灭轲比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君侯,这……”

    这一回,就连姜维都有些忍不住了。

    若是君侯有意平灭轲比能,为何不直接就在阴山动手?

    若是真想利用轲比能,现在又为何着急杀了普贺于?

    如今既没有让鲜卑胡消耗魏贼,若是再北归灭胡的话,又不知要多费多少时日。

    此行的目的,不是要南入关中吗?

    怎么看起来君侯是更想跟鲜卑胡过不去了?

    原本还道冯刺史杀普贺于是另有布局,现在看来,他是真的想要灭了轲比能。

    灭轲比能需要来来回回费这么多事?

    这真不像是君侯的风格啊!

    但见冯刺史却是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说过,轲比能必须死,那就肯定要说话算话啊。”

    他的目光落到姜维身上:

    “伯约,我若把无当营陌刀营都留给你,你能不能挡住魏贼?”

    姜维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听到这个话,下意识就是站了出来。

    无当营虽只有半营,但加上陌刀营,还有自己亲领的虎步军,怎么说也有近万人。

    “君侯放心,若是魏贼敢至,末将定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虽然暂时想不明白君侯的意图是什么,但既然君侯有所令,他自然是要听命而为。

    冯刺史点了点头,看向李球:

    “信厚,你带上鄂顺,辅助伯约。”

    “明白。”

    也就是说,兄长这一次,是要把所有的步卒留下,阻挡魏贼。

    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全部的骑军北归。

    李球好像有点明白兄长对鲜卑胡人下手的原因了。

    分兵的时候,关将军两万多人,却是一人三骑。

    而兄长手里的三万人,至少有一半是一人一骑。

    现在多出万余匹马,步卒又要留守桥山,那么兄长手里的骑军,就可以再一次达到凉州军一人双骑的最低标准。

    嗯?

    嗯!

    所以说……兄长对郁筑革建所说的话是真的?

    就是想要借马?

    想到这里,李球就是有点蒙。

    当然,冯刺史其实不仅仅是想要“借马”。

    化身鬼王,献祭了两万鲜卑胡人,不但可以节约粮食,同时还可以从他们手里借到一批粮草。

    一减一增之下,就相当于多了一批四万人日常消耗的粮草。

    把事情安排完毕之后,冯刺史立刻整军,把从鲜卑胡人那里抢来的粮草以及牛羊,全部留给姜维。

    自己则是带着所有干粮,掉头向北而去。

    这一次变故,就是凉州军内部,好多人都是措手不及,根本没反应过来。

    更别说一心只想龟缩的魏军。

    郭淮在接到前方魏军传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最靠近汉军的一个营寨。

    虽然他错过了夜里的火光,但白天里的滚滚黑烟,显然比夜里的火光还要显眼。

    在他到达的时候,对面的喊杀声仍在隐隐传来,一直没有平息。

    很明显,蜀虏极有可能是发生了内乱。

    若是对手换了别人,郭淮说不得已经开始想着要主动出击,前去试探一番。

    只是桥山的地形太过复杂。

    更重要的是,郭淮知道,冯贼此人,狡诈之极,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入对方的算计。

    所以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派出斥候,想尽办法探查蜀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少魏军的斥候趁着混乱,亲眼看到了山谷里的惨烈厮杀,或者说是半屠杀。

    这种诡异无比的情况,让郭淮更加惊疑不定。

    随着向南边亡命逃跑的胡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胡人贵人在亲卫的护送下,主动跑到山上,向魏军求救。

    魏军终于确定:蜀虏真与胡人彻底闹翻了。

    再加上接下来汉军的大规模调动,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瞒过一直在密切注意对手的魏军。

    “将军,蜀虏经过此番内乱,怕是自知无力再攻下桥山,故而主动退兵。”

    “想来此时蜀虏定是士气低落,若是我等趁此机会出击,当能大破贼人。”

    有人立刻提出建议。

    郭淮闻言,心头大动。

    不过这个念头最终是一闪而过,最终他还是拒绝了眼前这个巨大的诱惑,摇头道:

    “蜀虏就算是与胡人内讧,冯贼手上仍有近三万人马,不可大意。”

    “况吾来桥山前,大司马一再叮嘱,只能紧守,不可主动出击,吾岂能违背大司马之令?”

    “此事还是先向大司马禀报,看大司马如何安排再说。”

    这个话,合情合理,没人挑得出毛病。

    因为大司马确实有过这个吩咐。

    只是两军阵前,战况瞬息万变,为将者不思应机破贼,却以数百里之外的上官之命唯唯从之,此非领军之道。

    有些未经萧关一战的军中将领,心有不满。

    部将贾栩,甚至在私下里谓军中司马郭模曰:

    “此可谓畏蜀如虎耶?”

    在冯刺史领军退出桥山山脉的时候,姜维派人从后面送来了分兵后的第一份军情。

    看完军情,冯刺史“啧”了一声,喃喃道:

    “看来郭淮深得司马懿的忍功啊,这样都不愿意出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桥山,下令道:

    “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前行!”

    “君侯有命,加速前行!”

    两万精骑,踏起滚滚烟尘,向北方席卷而去。

    ……

    与此同时,在桥山西边四百多里泾水河谷,王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邓芝的手里。

    得知魏贼有大军沿回中道北上,邓芝不禁大惊失色:

    “吾还道萧关一战后,魏贼已不敢再从回中道北上,没想到魏贼竟仍有胆量如此行事。”

    当下不敢迟疑,连忙令柳隐仍守安定,防止魏贼沿泾水而上。

    然后他与马岱领万人,匆匆回师萧关。

    而此时,邓艾已经连渡陇山山下的几条水流,快速向萧关进发。

    邓艾迫使邓芝的回师,不但减轻了关中的压力,甚至在情况紧急的时候,鲜于辅还能抽调一部分兵力,前往桥山,支援郭淮。

    当鲜于辅和郭淮送出的军情,一前一后到达郿城后,司马懿大感振奋。

    他把军报传给军中诸将,笑曰:

    “蜀虏兵分三路而来,两路已不足为惧,唯剩下诸葛亮这一路,又岂能久撑?想来不久之后,亦不得不退兵矣!”

    当下便写了奏章,送往洛阳。

    然后又派人给桥山送信,赞扬了郭淮的谨慎,再一次严令诸将必须完全听从郭淮的指挥。

    同时授权给郭淮,但凡有不从命者,皆可军法处置。

    就在关中完全进入僵局的时候,五原县的大河岸边,一片安定平静。

    这里是上天赐予的放牧之地。

    负责放牧的军士,或割草以作草料,或是驱赶着军马向水草丰美的地方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关将军站在大河边上,看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念了两句冯刺史曾经念过的句子。

    怪不得阿郎写的侠义小说里,最后总是喜欢到塞外隐居。

    这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关将军看了一眼被亲卫拦在外围的刘浑,示意放他进来。

    刘浑急步过来,低声道:

    “将军,我们截到一个胡人的传骑。”

    “胡人的传骑?”关将军一愣,“是给高阙传递消息的?”

    “正是。”

    “没事截住他做什么?”

    刘浑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

    “将军,末将发现,这两日前往高阙的胡人传骑突然增多,而且那些传骑不像以前那样,靠近我们的营地讨些吃食。”

    “反而是有意避开我们的营地,有两次末将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居然吓得转身就逃。故末将以为,这里头必有古怪。”

    “嗯?”关将军目光一凝,“所以你就特意截了一个胡人传骑?”

    刘浑连忙说道:

    “将军放心,末将只是打猎的时候,不小心射中他的马匹,然后这才把他前来营中。”

    关将军看了他一眼,怪不得阿郎一向看重此人。

    这等话说出来,就跟真的一样。

    “问出什么了?”

    刘浑皱起了眉头:“他只说自己是受了郁筑革建之命,前往高阙,告知联军已经攻下魏贼两个山头。”

    关将军“哦”了一声,“你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对!若当真是这等好事,为何胡人传骑对我们的营地如避蛇蝎?且我看那胡人传骑,言辞闪烁,似有事瞒着我们……”

    看到刘浑这般疑神疑鬼,关将军失笑道:

    “真要有事,君侯还能不给我们消息?算了,给他一匹马,让他走吧。”

    看到关将军浑不在意的模样,刘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叹息地转身下去。

    自从君侯领军离开后,他就发现,自己是越发地看不透这一次关中之战了。

    原本还以为君侯让关将军守在五原县,是为了随时突袭轲比能。

    哪知现在看来,关将军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轲比能的样子。

    可若不是为了轲比能,那大军呆在这里,根本毫无意义。

    刘浑长叹了一口气,心头有些郁郁。

    他正打算到营地周围走走,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有些偷偷摸摸地晃进某个营帐。

    刘浑心头一动,跟了上去。

    “军中不可擅自饮酒,汝等犯了军法,看吾不去告诉关将军!”

    帐里的两人被吓了一大跳,看到来人,里头一人这才笑道:

    “破虏兄,若是你也想饮酒,直说就是,何须吓人?”

    另一人则是催促道:

    “速把帐门放下,莫要被他人看到。”

    原来帐里不是他人,正是刘汉子刘良。

    而另一位,则是轲比能的弟弟,若洛阿六。

    军中确实不可饮酒,不过有一个角落是例外。

    那便是鲜卑胡人所在的营地,并没有这个规矩。

    很明显,刘良正是钻了这个漏洞。

    看到若洛阿六,刘浑心头一动,于是也坐了下去,问道:

    “我早发现你们不对劲,这酒你们是怎么得来的?”

    刘良得意地笑道:“吾非军中之人,自有一些拿酒的门道。”

    这话可以在别人面前装逼,但却唬不了刘浑。

    没有关将军的默许,你怕是连马尿都不敢拿。

    哪知若洛阿六却是连连点头,称赞道:

    “刘郎君素来交游广泛,就是在冯郎君那里,亦有交情,所以可以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好东西。”

    “自从到了阴山以后,非但是轲比能大人的贵宾,许多部族渠帅也喜欢跟郎君打交道呢!”

    刘汉子谦虚道:

    “过奖了过奖了,不过是大伙给面子而已。”

    几杯酒下肚,若洛阿六就脸泛红光,开始有些口无遮拦起来,口沫横飞地说一些部族传闻。

    这些日子以来,喝的有酒,饮的有茶,又无须呆在轲比能身边看脸色行事。

    在微微的醉意中,若洛阿六只觉这种日子当真是快活得不能再快活了。

    饮到最后,若洛阿六喝得大醉,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异常的事情。

    刘浑便借故离开了。

    第二日的时候,南边的秦直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背负红色令旗的汉军传骑,直冲营地,大声呼喊:

    “紧急军情!”

    “将军,紧急军情!”

    在传骑被扶下去休息后,亲卫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传骑所携的信件和符节送入帅帐。

    关将军急步上前,在确定符节是真的之后,迅速打开信件。

    信件上的内容很简单,它甚至用的是明码,而不是军中常用的暗语。

    上头写着两个大字:速发。

    然后下头又用略小一点的字体写着:一切小心。

    大字与小字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形状。

    大字是毛笔写的,歪歪扭扭,形如鬼状,惨不忍睹。

    小字是炭笔写的,形体方正,笔画平直,可为楷模。

    六个字,全是简体。

    这世间,除了冯刺史能写出这种融合了多种特色的字体,再无他人。

    关将军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不过很快,她把这抹笑意收敛起来,喝道:

    “传令,擂鼓!”

    就是这么六个字,突然打破了营地一个多月以来的平静。

    无数的骑兵开始冲出营地,铁蹄踏出如雷般的轰鸣,黑压压地向着目的地席卷而去。

第0992章 千里不留行

    关将军前脚刚离开,冯刺史后脚就领着北归将士,抵达五原县,接管了营地。

    “轲比能呢?”

    冯刺史刚一下马,劈头就问向迎接他的刘良。

    留守营地的刘良,看到冯刺史那张熟悉的脸,一直绷紧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虽然一直有人给他送来轲比能的情报,但因为关将军不在,没有安全感。

    就怕轲比能趁着这个空档,突然出现,要一把火烧了营地。

    “从东边传来的消息说,轲比能的人马已经纠集完毕,正在向东而来。”

    “按一些老朋友给我的消息,照眼下的速度,最快的话明天可至,最慢的话,也不会超过后天,轲比能就会到达五原县。”

    刘汉子一口气说完,又不由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

    天太热,加上太激动,刘汉子有些出汗。

    冯刺史闻言,就是一笑:

    “你的老朋友看来还挺多。”

    刘汉子干笑:

    “都是托了君侯的福……”

    这句话是下意识的大实话。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刘良也算是已经看清了世间的人情世故。

    所以他明白一件事情,没有兴汉会体系的资源,这世间就不会有什么刘汉子。

    所谓英雄趁势而起,这句话只说出了一半事实,或者说,故意遮掩了一半内容。

    那就是在趁势成为英雄之前,得先有钱,有粮,有人。

    当然,要是再有一些他人所没有的独特资源,那就更好了。

    没有这些东西,偏偏又觉得自己可以当英雄的,要么就是被社会毒打到认清现实。

    要么多半就是成了游侠儿。

    连游侠儿都做不成的,那就是青皮无赖。

    与之相反的,那就是有了足够的资源之后,再加上一点点幸运,要比别人更容易成为英雄。

    比如现在紧随冯君侯身边,如同影子一般的张远。

    按理来说,这种苍头黔首之子,进入军中,基本都是冲在最前面送死。

    除非有九死一生的运气,才有可能得到那么一点点的上升机会。

    哪像现在,既有讲武堂学生的首席大师兄身份,又被冯刺史一路提拔。

    如今已经是凉州军军司马,负责监察凉州诸营。

    有多少比他天分好的人,因为没有讲武堂的资源,没有成为冯刺史的学生,所以默默无闻地死在了战场上。

    别人收拾尸首的时候,连名字都不知道是什么……

    再如轲比能,除了冯君侯之外,从小种鲜卑成为草原霸主,够英雄了吧?

    但是他没有顺应大势,又没有足够的资源跟凉州军对抗。

    所以刘良相信,他很快就会是个死人了。

    只是冯刺史把刘汉子的话当成是客气,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吩咐道:

    “张远,你带着参谋部的人,去安排诸营扎寨。秃发阗立,你负责营地周围的警戒,特别是东面,看看能不能查探到轲比能的消息。”

    然后这才对刘良说道:

    “走,带我去看看物资。”

    “君侯这边请。”

    原本营地帅帐的旁边,有一个重兵把守的地方,周围挖出了壕沟,独立成寨。

    关将军领着大军走了,营地一下子空了下来,唯独这个小寨,仍留有士兵把守。

    刘郎君领着冯君侯进入小寨,来到一个营帐内。

    掀起油毡遮盖的东西,里面全是被草绳包着的坛子。

    冯刺史随意拿起一个坛子,用随身的匕首切断草绳,再划开坛口的油布。

    油布下面还有密封坛口的蜡泥,挑开蜡泥,又是一层油布,掀开油布,伸手进去,拿出一块干粮。

    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咔”!

    些许粉末从嘴里飞溅出来,些许红糖的甜腻带着腥膻奶味,立刻充满了口腔,让冯刺史皱起了眉头。

    真特么难吃!

    嚼了嚼,努力地分泌口水,把嘴里的粉末泡湿了,这才能咽下去。

    比后世的早期军用干粮还要难吃得多。

    但这已经是凉州军最高级的奶糖干粮了。

    能与它相提并论的,也就是特制肉干。

    刘良来到阴山这么长时间,借商队之名,在高阙建了存放货物的仓库。

    却少人知道,仓库真正作用,其实是提前给凉州军储备制作干粮的材料。

    大军在五原县扎营后,仓库的存货自然是全部搬了过来。

    关将军驻守五原县的一个多月里,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制作干粮。

    冯永把坛子丢给身后的赵广。

    赵广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拿出一块,张嘴一咬,大半就没了。

    大伙这些日子赶路,常吃的干粮,是按比例把豆粉和面粉掺到一起,提前加油加盐炒好的粉状物。

    那玩意根本没办法和这种好东西相比。

    这不,赵广吃得太急,开始被噎得翻白眼。

    “关将军临走前,带走了一半。”

    刘良解释道,“剩下的一半,是留给君侯。”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关将军还给君侯留了一封信。”

    冯刺史挑开信看了一眼,上头只写了两行字:

    我在前面等你,君亦要小心。

    字迹铁画银钩,刚中带柔,冯刺史自叹不如。

    “许游!”

    正在啃奶糖干粮的后勤参谋许游连忙闭眼死命地咽下嘴里的东西,刮得喉咙直发疼。

    “末将在!”

    “清点一下,到时候分配到各营。”

    “诺。”

    放入坛子,是为了延长保持期。

    为了急行军的时候方便携带,基本是只能用油布包好,尽量保持干燥。

    看到准备充足,冯刺史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连日紧急赶路,即便是已经习惯了军旅生活的冯刺史,身体都感觉有些吃不消。

    确定诸营安扎完毕,这才在关将军留下的帅帐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日头高挂,这才起来,神清气爽地喝了一碗酥奶茶,两大碗肉汤,又吃了三个肉夹馍,肚子才有了饱腹感。

    早在等候的秃发阗立,在得知冯刺史起来后,连忙过来汇报情况:

    “君侯,百里之外发现轲比能的前军。”

    “嚯,来得挺快。”想起昨日刘良所言,冯刺史笑了,“看来他是以最快的速度过来的。”

    “让军中给义从胡骑分一些肉食,让他们吃饱,此战,就由他们打前阵。”

    “诺!”

    游牧民族之所以难缠,是因为他们游无定所,逐水草而居。

    在茫茫的大漠上,你首先要与大自然作战,辨别方向。

    然后再与后勤作战,保证将士的粮草。

    最后才是与草原胡人作战,不但要打得过他们,还要跑得过他们。

    前汉与匈奴人的数次大战,出动的战马,常常是以十数万匹算,这才保证了汉军的机动力。

    同时每一次大战的胜利,要么就是找到了匈奴主力,大破之。

    要么就是找到匈奴人的王庭,大破之。

    像李广那种每次领军出塞与匈奴作战,不是迷路就是失期的将军,就是典型的内线作战出色,外线作战外行的偏科将军。

    冯刺史自然不会去学他。

    光是探路,冯刺史就足足准备了三年。

    再者,现在他手里的骑军战力,不但领先鲜卑至少两个级别的代差。

    同时因为战马的改良,凉州军的机动性也比鲜卑胡骑出色。

    更重要的是,轲比能的庭帐,他同样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面对这种情况,轲比能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放弃苦心经营的河套地区,率领部众去漠北。

    只是有多少渠帅愿意在这个时候跟他走,是个比较大的问题。

    就算是轲比能,他都未必愿意离开河套。

    因为他已经老了,已经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所以轲比能选择了第二条路,那就是拼死一博。

    只要击败冯贼,他不但可以为儿子报仇,同时还可以借此向魏人示好。

    女婿传来了儿子的死讯,让原本仍有几分豪气的轲比能,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在他身上,终于出现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老态。

    他的一个弟弟苴罗侯,前些年被步度根和泄归泥所杀。

    剩下一个弟弟若洛阿六,被汉人骗入军中,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

    儿子普贺于死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女婿郁筑革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轲比能倍觉孤单。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白白活了一辈子。

    逼近五原县,轲比能写下“君侯欲与老夫会猎于阴山,亦或欲狩猎于关中?”,叫道:

    “来人。”

    “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派人把这信,送至汉人手里。”

    让人把信送出去后,轲比能就这么呆呆地坐着。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头上的一些小辫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散了,有的却又只散了一半。

    有些地方,露出了花白的发根,更显得头发杂乱不堪。

    若不知底细的人,看到的就是一个真正的糟老头,哪还有一点草原霸主的气势?

    轲比能当然知道自己已经老了。

    这还是当时他亲口对冯贼说的。

    谁料冯贼竟是如此不讲武德,先是骗,再是偷袭……

    轲比能喃喃自语,两眼似乎无神,却又死死地盯着某一处,绝望中带着疯狂。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大人。”

    “进来。”

    “大人,冯贼……我们派过去的信使,亲眼见到了冯贼!”

    原本身子有些佝偻的轲比能,似乎被触动了某处开关。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如同一头在捍卫自己领地的老狮子,散发出惊人的气势。

    “冯贼果真在此?好好好!”轲比能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问道,“他怎么说?”

    “冯贼只让信使带回了一些东西,说是要送给大人……”

    “快让他进来。”

    信使带回来的东西,是两个比脑袋略大的箱子。

    看到这两个箱子,也不知怎么的,轲比能只觉得胸口似乎被人猛地一击,同时心头如同被撕裂了一般。

    “这是什么?快,快打开!”

    轲比能只觉得有些眩晕,喘着粗气道。

    箱子被打开了,两颗脑袋出现在轲比能面前,不是普贺于和郁筑革建是谁?

    死死盯着儿子和女婿的头颅,轲比能的眼珠子渐渐变得血红。

    “啊!!!”

    只见他突然狂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凄厉和疯狂。

    接着状若发狂,拔刀就猛地劈砍下去。

    站在他面前的信使一个躲避不及,当场就砍翻在地。

    剩下的人看到轲比能已经发了疯,不敢出口劝说,免得自己被糊里糊涂地砍死,纷纷夺路逃出汗帐。

    “来人,来人!”

    “出兵!立刻出兵!”

    “我要杀了冯贼,我要亲手杀了他!”

    “我要,我要把他剁成肉酱去喂狗!”

    陷入了半疯狂状态的轲比能,一刻也等不及,领着两万胡骑,向着五原县扑来。

    他发誓,他一定要血屠五原县!

    “君侯,胡骑来了!”

    “嗯,我看到了。”

    东面传来了隐隐的闷雷声,接着就是天边出现长长的黑线。

    黑线渐渐扩大,冯刺史的望远镜里,已经可以看见无数的胡骑正策马而来。

    “轲比能疯了吗?如此不爱惜马力?难道他还以为我会没有防备?”

    看到胡骑的这番模样,冯刺史有些不明所以。

    他不知道的是,当轲比能看到汉军时,血红的眼如同受伤的野兽,马鞭一指对面:

    “有能杀冯贼者,当得继吾之位!”

    “呼呼呼!”

    “杀杀!~”

    鲜卑胡骑喊着古怪的口号,加快了马速。

    冯刺史更觉得古怪了,草原霸主所领的大军就这模样?

    不是说轲比能知道如何利用旗帜金鼓来指挥部众?

    怎么现在看来,就跟那些小部族打架似的,只管乱哄哄地一拥而上?

    和普贺于所领的胡骑比起来,这轲比能的部众似乎太差了些……

    统领义从军的秃发阗立可没有冯刺史这么多心思,看着对手这般杂乱,他咧嘴一笑:

    “君侯说了,击溃轲比能,功大者,可任由掠夺其族,除马匹与粮草外,剩下的全部归自己所有!”

    “呜呜!”

    周围的义从胡骑都欢呼起来。

    义从军再怎么差,那也是跟凉州正规军比。

    跟着冯郎君那么久,眼力还是有的。

    眼前这支鲜卑胡人,跟那些任由他们捕猎的小部族根本没有什么两样。

    除了人数多一些。

    人数多,就意味着劳力多,就意味着牛羊多,就意味着女子多……

    “击鼓!”

    “咚咚咚!”

    义从胡骑虽然比不过汉军的军阵严整,但最基本的协同作战还是知道的。

    前军开始举弓,同时亮起了兵刃,而两翼已经开始绕了出去,围猎开始!

    “兄长,何须这般费事,就这些杂胡,连个阵形都没有,我一个冲锋就能凿穿……”

    “你闭嘴,今天没你的事,好好看着就行!”

    冯刺史不耐烦地喝道。

    桥山那里和鲜卑人起冲突的是义从军,动手屠戮的大部分也是义从军。

    回到五原县,和鲜卑人厮杀的,也只能是义从军。

    不让双方结下血海深仇,冯刺史怎么放心下一步行动?

    来势汹汹的鲜卑胡骑,被义从胡骑正面迎上,势头就是一滞!

    马鞍双方基本都是有的,虽然形状有些不太一样。

    但义从胡骑全部安装了马蹬,再加上手里的兵刃远比鲜卑胡骑坚硬锋利。

    只听得“当”地一声,一溜火星闪耀,鲜卑胡骑的锈刀就被崩了一大块。

    这还算是好的。

    那些骨制兵器,有的甚至直接被斩断。

    义从军在马上的动作极为灵活,在双腿控制马速的情况下,侧身接着就是再一劈。

    根本没有办法及时转身的对手,当场就被砍下马去。

    与此同时,两翼的义从胡骑开始了骑射骚扰。

    虽然义从胡骑人数比鲜卑胡骑少了一半,但却是很快占了上风。

    战场不断地扩大,越来越多的胡骑开始厮杀到一起。

    “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冯刺史用望远镜观看三万人打群架,咕哝了一句。

    “轲比能不过尔尔!”秃发阗立嗤笑。

    这种混战,草原的部族没一个能比得过义从军,

    他把手里的所有胡骑都派了上去。

    虽然义从军占了上风,但对方人数比自己多出一倍。

    想要早点打完,就没办法留余力,而且照眼下这情况看来,也不需要留余力。

    冯刺史看到了这一幕,轻笑一声:

    “现在有点意思了。”

    话音刚落,但见一直往后退的鲜卑胡骑突然鼓声大噪,一支精骑猛地从中间冲出!

    由于正面战场太宽,厚度不足,义从军被这支精骑有预谋地一冲,竟是一下子被人冲破了。

    精骑不停,直直向着冯刺史的帅旗冲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登时就把秃发阗立吓了个目瞪口呆。

    他被轲比能阴了!

    “兄长,让我去吧!”

    赵广乐得哈哈一笑,擦拳磨掌,跃跃欲试。

    冯刺史对培养这个家伙成为一军之帅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我说了今天你就只管看着就行。来人,去把轲比能叫到阵中,可别真被轲比能冲死了。”

    义从军已经全部被缠住了,根本不能退兵,因为一鸣金退兵,只会变成溃败。

    而且全军放出去了,一下子也不可能收回来。

    “举矛!”

    在后方列阵的汉军,大楯齐人肩高,如林的枪戟列于阵前,如同刺猬。

    因为汉军阵前是义从军,所以原本也没有列弓弩阵。

    现在冯刺史也懒得调动了。

    这支数百人的精骑,冲到汉军阵前一箭之地,有人大喝:

    “冯贼,可敢与我决一生死?”

    冯刺史轻轻一笑,“轲比能首领,你领军到此,就为了这个啊?”

    很快有亲卫跑到阵前,把冯刺史的话传了出去。

    “冯贼,无耻之尤,卑鄙之极,不当人子……”

    冯刺史也不生气,挥了挥手。

    “喝!”

    盾兵与长枪齐齐前进十步,声势惊人。

    轲比能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汉军,牙齿都快要被咬碎了。

    “轲比能首领,所谓知实务者为俊杰是也,如今你大势已去,何必为了一己之私,把族人送入灾祸之中?”

    “吾恨不能诛汝,以解吾之恨!”

    轲比能悲怆地对天一笑,举刀呼喝:“杀!”

    “杀!”

    身后的精骑重新跑动。

    只是才冲到一半,但见一直紧跟在轲比能身边的一个骑士,突然抽出长刀,刀刃雪亮!

    “不!”

    有人目眦欲裂。

    有人目光冷漠。

    有人眼中炽热。

    “扑!”

    血雾飘散。

    失去了人头的身子继续往前冲了一阵,这才掉落马背。

    没有人控制的战马,终于嘶叫一声,转头就往旁边狂奔,再不敢冲向森然以待的长枪阵。

    “兄长,这是……”

    赵广目瞪口呆。

    “哦,是亲卫营和暗夜营的总教头,韩龙。”

    冯刺史面色平静地说了一句。

    看着阵前骨碌碌滚动的脑袋,他已是心有所悟。

    轲比能看似送死的行为,应该是已经觉察到了,普贺于的两万精骑在桥山覆没之后,他已经没有能力再控制一些部落。

    还是那句话,他已经老了,所以他知道自己根本已经没有了退路。

    冯刺史看向仍在厮杀的胡骑,忽然有些佩服:

    果然不愧是草原雄主么,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仅仅是有可能背叛自己的人陪葬。

    “君侯。”

    一身胡人打扮的韩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冯刺史身边。

    秃发阗立咽了咽唾沫,悄悄地退后两步。

    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极有可能是与黄泉路擦肩而过。

    “辛苦先生了。”

    韩龙爽朗一笑:“自此以后,从凉州自九原,胡人再无力作乱,小人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先生大义!依我看,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几句说得就是先生啊!”

    “哈哈哈!君侯过奖!”

    四十多岁的汉子,笑得跟可爱的孩子似的,眯起的小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然后又咂咂嘴,看了一眼赵广:“就是没有银鞍白马,有点遗憾……”

    四十多岁的汉子,你要不要这么骚包?

    “这边的事一了,我不日将领军前去支援关将军,到时还要辛苦先生先行一步,给关将军报个信。”

    “好说好说!我现在就立刻出发。”

    “不急,先生今夜可先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不迟。”

    “大河边上的黄羊,肉嫩味美,不好好尝一下就太可惜了。”

    “饮酒啖肉,踞大河边,赏大漠夜色,舞剑长歌,岂不是美事一桩?”

    “好好好!”韩龙拊掌大笑,“君侯不愧是天下游侠的知己,知我知我!”

    冯刺史微微一笑,“我的座骑,有几匹脚力还算不错,到时全部送给先生,定能赶得及。”

    赵广一听,眼睛一亮,然后又立刻黯淡下去,咕哝了一句:

    “兄长不爱我了!”

    兄长的座骑,有一匹乃是西域天马,日行数百里,平日里他想要借着骑一下都不行。

    现在倒是大方,说送就送。

第0993章 出其不意

    轲比能阵前被砍了脑袋,让原本就有些溃散的鲜卑胡骑,顿时全军溃败。

    义从胡骑追亡逐北,不少鲜卑胡人被赶到大河里,淹死无数,浮尸飘流。

    战后,冯刺史果如战前所言,在收集了足够的战马之后,从义从胡骑中挑出有功者五千人。

    允诺他们可自行继续向西,前去高阙,劫掠鲜卑胡人的部族。

    此战过后,阴山以南一带,短时间内能临时组织起千骑以上的部落,一扫而空。

    五千义从胡骑,足以横行无忌。

    时间紧迫,击溃了轲比能之后,冯刺史没有时间去慢慢收拾残局。

    他召集众人,吩咐道:

    “原先依附轲比能的部落,有哪些是可以为大汉所用的,如何收拢起来,则由刘良你负责。”

    刘良闻言,大喜:

    “良定不负君侯所望!”

    在阴山这里当了这般久的孙子,如今风水轮流转,且看吾如何大展拳脚。

    冯刺史又看向许勋:

    “许勋,这五千胡骑就由你统领,留守阴山,看看能不能再筹些粮草,以防万一。”

    许勋连忙应下,然后又略有犹豫的问道:

    “君侯这是打算单独把这五千胡骑留在阴山?”

    “没错,有什么问题?”

    “君侯,胡人素无信义,平日里有君侯约束,尚还算是听话。若是君侯领军离开,阴山又是胡人聚集之地,万一……”

    冯刺史闻言,微微一笑:

    “元德放心就是,义从军的亲眷远在凉州,军中每部又有军司马,那些头人谁敢有二心?”

    “就算他们有心要反,谁又会支持他们?”

    放着凉州的好日子不过,跑去大漠吃风沙?

    某些头人或许有这样的心思,但底下的人谁会愿意?

    再说了,就算他们反了,到哪去寻找支持他们的部落?

    总不能指望阴山的鲜卑胡人吧?

    先有桥山屠戮一事,再有五原县一战,双方的仇恨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刘良安抚轲比能旧部,许勋看着义从胡骑,双方只要能维持个两三个月的平衡就足够了,到时候关中也差不多能分出胜负。

    许勋虽久任凉州军后勤参谋,但从未领过军,所以这才有些担心。

    此时听到冯刺史的解释,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君侯早有打算,是我过于小心了。”

    就在冯刺史领军北归,横扫阴山的胡人时,洛阳的朝堂一片喜气洋洋。

    曹叡把司马懿送回来的奏章给众臣传阅,笑曰:

    “都言冯贼狡悍,从无败绩,关中闻之而色变,没想到此番遇到了大司马,却是落了个无功而返,当真是大快人心。”

    曹叡的身体本来就一直不算太好,再加上这几年来,他一直沉溺酒色,过度纵欲,导致身体越发地虚了。

    特别是听闻蜀虏举全国之力进犯关中,魏国上下人心惶惶。

    搞得这两个多月来,曹叡的心情当真是恶劣到了极点。

    毕竟自陇右一战后,大魏先丢陇右,再丢凉州。

    萧关一战,冯贼以少胜多,名震天下,可算得上是蜀魏战略势态转变的节点。

    刘备夷陵之败后,蜀魏再起烽火的这十年里,大魏屡战屡败。

    别说关中不少人畏蜀如虎,就是洛阳也有不少人在心里嘀咕:

    蜀虏这些年来兵势愈是锋锐,冯贼尽夺天下文气,再加上听闻汉中亦是文事兴盛,难道刘汉当真气数未尽?

    南乡纸早些年被商队带入洛阳,从一开始就一直受人追捧。

    有“光洁平滑,远超蔡纸”的美誉。

    蜀地文武皆备,也怪不得有人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这一次蜀国对关中势在必得的模样,不少人忧心忡忡,也就不难理解了。

    大约是肾气太弱,导致虚火更加容易上升,这些日子以来,曹叡的脾气越发急躁起来。

    不过幸好后宫有一位天女,能给陛下带来放松和愉悦,常常让陛下转怒为喜。

    只是这么一来,本就体弱的皇帝常显得脸色苍白。

    此时曹叡苍白的脸上显现出了少有的红润之色,显示出了他心里的高兴。

    “骁骑将军(秦朗)运筹帷幄,逼得安定贼军不战自退,颇有大将之风。”

    “冯贼暴虐,胡人无义,相约南下,却中途相争,如今冯贼退出桥山,想来定是生怕后路被轲比能所断,故急着领军北归。”

    曹叡兴奋地说道,“蜀虏分三路而来,两路不战自败,相信不久之后,葛贼亦不得不南缩汉中。”

    中护军蒋济见此,上前奏道:

    “陛下,冯贼虽领军北归,但仍让人留守桥山,蜀虏诸将,以此贼最为狡诈。”

    “故贼人未全部撤离桥山前,尚不能定论冯贼退败,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曹叡失笑道:

    “在吾看来,冯贼此举,正是狡诈之处。若是他一下子领军全部退出桥山,反是暴露了军心不稳。”

    “到时北有轲比能阻其归还,若是大魏尾随其后,冯贼背腹受敌,到时岂不成了困兽?”

    “故留一部分贼人守住桥山,方可安心北归打通退路,到时再让桥山贼人徐徐而退,此方上策。”

    他看到蒋济还有话说,知其所思,于是解释道:

    “卿且放心就是,如今关中有大司马坐镇,以逼退敌寇为要,自不会让将士轻易出击,以免中了贼人之计。”

    蒋济这才退了下去。

    曹叡却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若是换了十年前,就算是郭淮不想追,他亦要亲自下旨让大魏精骑追击。

    只是……

    唉!

    冯贼穿过大漠,自北而来,定是带着麾下铁骑。

    纵然是大魏的精骑,如今面对冯贼所领的骑军,亦不得不避其锋芒。

    大魏精骑真要追出了桥山,在大漠上与冯贼相遇,到时换成谁追谁还不一定。

    中领军杨暨出列,奏道:

    “前番陛下下令征召河北将士,诸军已至河内郡,如今局势有变,不知是要继续增援关中,还是另有安排?”

    曹叡沉吟一下,说道:

    “虽说蜀虏已退两路,但葛贼仍有十万之众屯于五丈原,不可大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只是若让河北将士继续增援关中,未免有徒耗钱粮之嫌。”

    “不若暂时先驻扎河内,一来万一后面关中有变,可以随时增援。”

    “二来不必过于劳师动众,也可以略省些钱粮,待到葛贼败退之后,再行罢兵。”

    虽然在众人面前说得轻松,曹叡心里却是知道,蒋济方才的提醒,确实很有道理。

    冯贼看似已经离开了桥山,往北去打通自己的归路,但只要蜀虏一日没有完全撤出桥山,那就不能掉以轻心。

    更重要的是,去年的时候,荆州那边还曾缴获孙权送给葛贼的信,上有双方共同出兵犯疆的约定。

    如今蜀虏果然如约而来,但吴寇却是未见动静,此不可不防。

    此次关中之战,唯一能聊以**,就是冯贼与轲比能相争,不管哪一方胜出,对大魏都是好事。

    最好是冯贼败了,蜀虏数万精兵葬于大漠,如此一来,可真算是天佑大魏。

    不过曹叡对此不报有希望。

    毕竟连大魏的精骑都曾惨败于冯贼之手,而轲比能又怎么可能打过冯贼手里的铁骑?

    不过轲比能若是被冯贼所破,那也是帮大魏解决了北方的一个潜在威胁。

    曹叡这波想的倒是挺好。

    若是换了别人,事情说不得就真按他所想的发展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土鳖,一只多了一千八百年见识的土鳖。

    比如说,土鳖知道守江必要守淮,孙权就不知道。

    或者说,以前他不知道。

    再比如说,世人都知道“得中原者得天下”。

    却只有目光卓越者,才知道在得中原之前,最好是先占据西边关中,或者河北,次一级的至少也得是南方。

    在没有后顾之忧之后,再逐鹿中原,这才容易得到天下。

    但就算是目光卓越者,也不可能突破时代的局限,看到千百年之后的事情。

    在李唐从太原起兵取得天下之前,即便有人重视并州,大约也没人能认识到表里山河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

    前汉时期,自匈奴第一次分成南北两部后,从阴山到雁门一带,数百年来都是汉人养看门狗的地方。

    只不过两汉时期,养的是南匈奴。

    而到了汉末及曹魏时期,看门的则变成了鲜卑人。

    虽然看门狗有时想要转头去咬主人,但总是被主人一棒子敲下去,然后再赶着它们去咬北方的敌人。

    轲比能最强势的时候,步度根就是缩在雁门一带,靠着给魏人看门,换取魏国的支持,这才堪堪不被轲比能吞并。

    作为后世北方最重要的屏障之一,雁门在两三百年的时间里,竟是常年不对胡人设防,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大汉的强势。

    但同时它也深深地禁锢了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

    一般来说,二三十年就足以篡改人们对历史的印象。

    就拿后世对二战的印象来说,六七十年代,西方还承认是苏联打败了德国。

    到了**十年代,就成了美国与苏联一起打败轴心国。

    苏联倒下以后,某些大片开始大力宣传美国是世界的拯救者。

    千禧十年以后,有人已经开始宣称苏联是**的同伙……

    几十年就能扭曲历史到如此程度,更别说两汉用雁门一带来养胡人看门的做法,已经长达数百年。

    魏国没有人能看到千余年之后,所以他们不知道某宋在失去幽云十六州之后的夜不成寐。

    就连曹操,也不会想到,他都把匈奴人肢解成了五部,百年后匈奴人居然还能卷土重来。

    所以魏国按两汉惯例,在雁门郡养鲜卑胡人来看门,也不算错。

    错就错在,他们忘了,他们不是统一的两汉,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对南,对西。

    而不是像两汉那样,可以调动全国兵力向北。

    所以他们也不会想到,冯鬼王在桥山当着所有魏军的面,献祭了两万鲜卑胡人。

    然后又作出着急北归,与轲比能殊死搏斗的模样,居然只是为了掩饰一个最终目的:雁门郡。

    此时在雁门郡给魏国当看门狗的,是泄归泥。

    第一任在雁门看门的鲜卑人步度根,有一个兄长叫扶罗韩。

    泄归泥,就是扶罗韩的儿子。

    当年扶罗韩和轲比能盟誓,却被轲比能当众砍死。

    自家大人被人砍死在自己面前,泄归泥不仅没想着报仇,反而是领着数万骑兵归附了杀父仇人轲比能。

    没过几年,他又被驻守雁门的步度根说动,于是领着部众偷偷跑去归附自家叔父。

    哪知并州来了个刺史毕轨,骄纵而奢豪,时常对胡人巧取豪夺,让并州胡人苦不堪言。

    步度根一怒之下,宁愿举族去投靠死敌轲比能,也不愿意受毕轨欺凌。

    毕轨擅自领兵出关塞,在雁门塞西边的楼烦被轲比能打败,差点全军覆没。

    然后就有了秦朗率中军北上并州,大破轲比能和步度根的联军。

    轲比能经此大败,元气大伤,干脆杀了步度根,吞并了他的残余部众,跑去阴山舔伤口。

    而泄归泥,则是又双叕一次叛逃,自己率着残部跑回雁门向魏国投降。

    曹叡倒是没有计较他的过往,甚至还封他为归义王,让他继续领着部众守雁门郡。

    泄归泥此人,可说得上是名副其实的三姓家奴,且从所作所为看来,实乃胆小如鼠不为过。

    但也正是因为驻守雁门的是泄归泥,所以冯刺史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从桥山突破。

    而是搞了一套花里胡哨的动作迷惑魏国,然后派关索在关键时刻突袭雁门。

    就在曹叡在做着冯永与轲比能两贼相争,两败俱伤的美梦时。

    关索已经领着两万铁骑,一路日夜兼程,向东狂奔。

    然后再折而向南,最后在雁门郡北边,前汉所筑的关塞下,略做休整。

    两汉强盛的时候,雁门郡北边边界,曾修筑有关塞。

    只是如今关塞早已和居延郡的关塞那样,残败不堪。

    现在魏国实际控制的边界,乃是以雁门郡南边恒山山脉为界。

    恒山山脉以北,有一个盆地,就是后世的大同盆地,这里就是雁门郡的大致范围。

    自从秦朗大破轲比能与度步根的联军以来,幽并二州北边,难得地安定了许久。

    快到八月了,正是草原放牧的最好时机。

    毡房点点,炊烟袅袅,羊群咩咩,马儿嘶鸣。

    泄归泥所部,虽说是被魏国允许留守雁门郡,但其实根本无人与他相争。

    这些年来,他的部众占据了大片上好的草场。

    塞内可以与汉人交换粮食布匹,塞外有肥美之地放羊牧马。

    甚至还偶尔有商队前来,交换一些少见的稀罕之物。

    泄归泥这几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安逸。

    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而远在前汉关塞下,一双幽深无比的眼睛,仿佛透过眼前的山岭,正冷冷地盯着这片祥和安宁的土地。

    ps:

    关姬突袭路线图: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第0994章 轻取平城

    自古以来,想要进入雁门郡,扣关雁门塞,须得先通过平城县(即后世的大同)。

    而平城县,正是扼守北方要塞的第一道防线。

    西有湿头山(即后世的洪涛山),东有白登山(即后世的采凉山)。

    两山之间,有一条河流自北而来。

    平城县,就在山口的河边。

    可谓有山有水,有草有羊。

    前汉初年,韩王信在雁门与匈奴作战不利,私下里多次向匈奴求和,被高祖皇帝所疑。

    韩王信害怕被杀,干脆直接起兵造反,向匈奴投降。

    同时还把自己的国都马邑(即后世的朔州)送给匈奴,同时和匈奴约定,一起南下攻打太原。

    高祖皇帝亲自率军北上迎击,连战皆捷,遂生轻敌之心,轻兵冒进到平城,最后被冒顿围困在白登山。

    历史上的白登山之围,正是发生在这里。

    如今白登山依旧,两汉经营了数百年的平城县,却早已成了胡人圈养牛羊的地方。

    平城地处险要,又是扼守南北往来的咽喉,泄归泥在夏秋两季,都喜欢呆在这里。

    一来可以防止有不长眼的部众偷偷进来放牧。

    投靠依附可以,不叫他大人就想南下放牧,那可不行。

    二来无论是从河东郡偷运盐巴,还是从哪里偷贩铁器粮食到草原上的商队,基本都要经过这里。

    泄归泥正好可以从中捞到许多好处——中间商赚差价,那真是躺着都能赚钱。

    七月底的清晨,日头尚未升起,平城北边的山口,稀薄的夏雾,一层层一片片地飘浮在草地上,还没有消散。

    薄雾像羊毛似的,平展地铺在地面上。

    被雾气打湿的马蹄踏在草地上,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马铃声,打破了山口的宁静。

    守在山口的胡人被惊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侧耳倾听,发现自己没有听错之后。

    一个小头目连忙跑上前几步,先用胡语大喊,然后又用生硬的汉话大喊道:

    “前方何人?”

    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停了下来,然后对面传来声音:

    “马队,茶叶,红糖,烈酒,香皂。”

    短短十个字,简洁而明了,让小头目面露喜色,连忙派了几人前去查看。

    过了一会,胡人领着一个汉人回来:

    “是马队,带了很多好东西。”

    “好啊好啊!快快快,马上去禀报大人。”

    小头目派人往平城方向报信,同时又亲自带着马队到一个山谷里等候。

    汉人的商队,也不全是从南边而来。

    这几年里,每年都会有一支特殊的商队,带着最为珍贵的茶叶和红糖,男人最喜欢的烈酒,女人最喜爱的香皂,从北边而来。

    听说他们是从遥远的凉州出发,进入草原,走了几千里路,这才来到雁门。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部落最高兴的时候,堪比节日。

    这支商队,每年只来一次,每次的停留时间,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就要匆匆离开。

    不过这也足够了。

    最开始的时候,泄归泥领着扶罗韩留下的数万控弦之士归附轲比能。

    这个过程里,他的实力被轲比能削弱了一部分。

    在逃到步度根那里的时候,又损失了一部分。

    然后秦朗击败轲比能与步度根联军,再损失一部分。

    这么些年来,泄归泥的部落,当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直到被魏国封为归义王,重新领着部众回到雁门,再加上收拢了一些小部落,这才稍稍止住了人口衰落的趋势。

    即便如此,举族上下,能上马控弦的勇士,满打满算,也只有万来人。

    由此可见这些年来部落人口的损失之多。

    但也正是因为泄归泥部落人口不多,所以魏国才放心让他在雁门放牧。

    部落人口少,所以交易的时间就用不了太多。

    泄归泥得知北面有商队过来之后,有些意外。

    他立刻派出人马,前往山口,护着商队进入平城。

    今年的马队规模似乎比往年大得多时,带来的货物,自然也是多得多。

    泄归泥不禁有些好奇::

    “你们今年来得比往年早大半个月,倒是少见。”

    管事听得泄归泥所问,脸上竟是有些许无可奈何的神情,唉声叹气道:

    “首领有所不知,按往年习惯,我们确实至少还要在阴山脚下呆半个月的。”

    “只是今年不同哇,凉州的冯郎君从凉州领军穿过大漠而来,欲借道阴山南下。”

    “一开始轲比能不但答应了,甚至还派兵帮忙,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双方最后竟是大打出手。”

    “现在整个阴山兵连祸结,到处都是一片混乱,谁还敢留在那里?”

    说到这里,管事又是长叹了一口气,“只是这货物,又不能带回去吧?所以只好来泄归泥首领这里了。”

    泄归泥一听,先是一惊,再是一喜:

    “阴山那边打起来了?”

    汉人和魏人在关中打了起来,他当然是知道的。

    因为上一个月,并州就征调了不少兵力送往关中。

    南边太原的毕轨还派人到雁门,让泄归泥出了一些马匹牛羊,以资关中。

    不过关中究竟打成了什么模样,泄归泥却是不知道具体情况。

    能打听到的,基本也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有说汉人势大,有说魏人赢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泄归泥所要关心的。

    反正不管谁赢了,都要人看着雁门不是?

    现在汉地关塞附近,除了自己,再没一个象样点的部落了。

    就算是远在阴山的轲比能,那可不是一个甘心屈于人下的人物。

    所以此时听到轲比能与汉人打了起来,泄归泥虽有些意外,但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是,泄归泥是乐见其成此事的。

    因为大人和叔父先后被其所杀,他与轲比能,实是有血海深仇。

    “阴山那边打怎么样了?谁赢了?”

    泄归泥连忙有些着急地问道。

    管事摇头苦笑:

    “泄归泥首领这是为难我了,遇到兵乱,我们避都来不及,哪还敢去打听?”

    “反正我们离开的时候,只听说冯郎君与轲比能正打得不可交开,双方各有死伤。”

    泄归泥闻言,这才点了点头,赞同道:

    “是啊,轲比能可不能小视,汉军穿过大漠而来,能在阴山与轲比能打得不可交开,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是啊是啊!”管事连连点头,赞同道,“也就是在阴山,真要是换了在凉州,呵呵……”

    “呵呵!”泄归泥看着管事,同样也是在笑:

    “话说回来,你们这一次来早了,我们手里的皮草,没收上来多少。至于羊毛,更是还没开始剪……”

    管事一听,立刻陪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等。”

    泄归泥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说,今年你们带过来的货太多了,若是往年的价格,我们恐怕没有足够的皮草和羊毛跟你们交换。”

    “所以今年的货物价钱,我希望能低一些。”

    “轲比能首领,你这是乘人之危啊!”管事立刻叫起屈来,“我们的货在阴山就没卖出去多少。”

    “本来是想来这里看看能不能回本的,你这么做,我们这一趟就要白跑了!不仅白跑,可能还要倒贴啊!”

    泄归泥摇头道:

    “现在除了我,怕是再没人能买得下你们这么多货了,而且你们这次过来,是为了避过战乱。”

    “现在除了我,谁还能庇护你们?所以你们这批货的价钱,低一些是应该的。”

    草原上的每个部落都会欢迎前往草原上的商队。

    甚至有些部落之间,就算是打生打死,也会默契地不去动往来的商队。

    因为商队可以给他们带来草原所稀缺的物资。

    真换了在内地,做买卖遇到这种天灾**,怕不是要血亏。

    别看管事在泄归泥面前大声说这一趟是白跑,但他心里门儿清,亏是不可能亏的。

    就看赚多赚少而已。

    别说这里已经是商队所能走的最远路程,就算是有别的地方可去,但眼看着就要入秋,再不赶紧卖完,难不成还留着过年?

    管事咬了咬牙,只得按泄归泥的说法,降了一些价钱。

    “泄归泥首领,别的东西可以降一些,但我这里有个新奇玩意,你若是喜欢,那可得给我多换些东西。”

    “若是不成,我宁愿拿回去,也不卖。”

    泄归泥一听,立刻好奇地问道:

    “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白日里看不出好处,只到夜里,我再给你看。”

    泄归泥看到对方这么一说,越发地好奇起来。

    管事神秘一笑,却是一定要在晚上才愿意拿出来。

    待到夜里,但见平城的城头突然“叭”地一声响。

    然后就是“咻”!

    接着,平城上空出现了一朵灿烂的烟花。

    在黑夜中显得极为璀璨。

    泄归泥看到这朵烟花,大惊失色,吓得差点跪下:

    “莫不成此乃鬼神所赠之物?竟能召来星坠!”

    “哈哈哈……”

    商队管事哈哈大笑。

    夜色中,关将军正站在某个山头上,凝视着南边。

    山风吹起她的披风,烈烈作响,她那挺拔而笔直的身子却如石塑,巍然不动。

    当一朵璀璨烟花在某个方向绽放时,关将军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接着第二朵再升空开放……

    这个信号代表着,现在泄归泥的帐庭就设在平城。

    关将军清冷的脸上终于绽出了微笑,笑容犹如那夜空里的璀璨烟花。

    “来人,传令下去,今晚三更造饭,五更出发,让全军做好准备。”

    “诺!”

    “让石苞来见我。”

    石苞很快从山下爬上来了:

    “将军,你找我。”

    “军中怎么样了?”

    “禀将军,全军尚还有八千六百四十三人没跟上来。如今军中有一千四百一十二人或因劳累过度,或因生病,所以不能上阵。”

    出发时两万六千人,就算是一人三骑,非战斗减员也达到了万人。

    “无妨,让他们跟在后面慢慢走,等后面掉队的将士。告诉将士们,明日进入平城,肉食不禁。”

    石苞舔了舔嘴唇,听到关将军这个话,他都有些咽口水了。

    这些日子以来,三天才吃一顿热食,早就馋得不行,更别说还是吃肉。

    “若是不能快速打败泄归泥,那就等着继续吃干粮。”

    “喏!”

    石苞挺胸大声应道。

    别的不说,就算是为了明日的热汤肉食,那也得拼命了!

    天还没亮,同样的山口,同样的清晨,同样的薄雾。

    守着山口的胡人小头目仍在沉睡。

    商队管事送给他的酒,酒性很烈。

    虽然只喝了两碗,但昨夜仍是让他有些晕乎乎。

    山口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

    有尽职的胡人被惊醒了,他有些咕哝:

    “哪个不长眼的部族?”

    不怪他这般没有警惕心。

    因为这几年实在是太安逸了。

    自从轲比能远遁以后,附近能敢找泄归泥大人麻烦的部族,一个也没有。

    所以他压根就想到这是敌袭。

    马蹄声更近了,宛如闷雷。

    “不对!这是……至少上万匹马!”

    到底是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光听这马蹄声,胡人小喽啰就能反应过来。

    想到这一点,他吓得睡意全无,冷汗就冒了出来。

    他连忙翻身起来,衣服都没有整理,就跑去找头目。

    “有人来了,很多很多人!”

    头目被死命摇醒了,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睛,起床气极大,开口就骂:

    “大早上的干什么?”

    小喽啰连比带划,指着北边:

    “有人,有人,很多很多……”

    “什么……”

    话还没说完,头目就感觉到地面的震动。

    “哪来这么多的骑兵?”

    “敌袭?”

    头目连忙翻爬起来,只是宿醉的后遗症有些大,让他的头如同炸裂了一般。

    他扶着脑袋呻吟了几声,这才站稳了身子。

    等他手忙脚乱地把底下的人聚集起来时,“嗒嗒嗒”的马蹄声已经把山头仿佛都要震塌了一般。

    日头升了起来,第一缕阳光透过薄雾,让头目终于看清了向山口冲来的敌人。

    似长龙,如洪流,黑压压的势不可挡。

    “不!”

    头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定是做梦!

    一定是昨夜里喝的酒还没醒。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敌人来袭?

    敌人已经开始分流,向着各个路口绕过来。

    甚至有人冲上了不高的山坡,准备居高俯冲。

    “我回去告诉大人!”

    头目直接转身就跑。

    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前哨,关姬没有一丝停留,继续领着大军冲出山口,向着真正的目的地前进。

    而此时,泄归泥是真正的宿醉未醒。

    昨夜看到了一种叫烟花的东西,实是美丽无比,让他根本无法守住心神,高兴之下,喝了不少酒。

    正做着美梦,梦到了天神看到自己放烟花,然后给让天上的天女给自己送信……

    一个时辰后,关姬领着大军冲到平城外围的河水岸边。

    在这一边的胡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各种营帐就已经被冲得稀烂。

    举起望远镜,看着平城已经残破不堪的城墙,有不少地方根本就是跃马可过,关姬微微一笑,然后下令:

    “渡水!”

    平日里泄归泥的部众要往来两岸之间,自然是有渡水的地方。

    汉军正分批渡水的时候,城内的胡人终于反应过来。

    “大人,敌袭,敌袭啊大人!”

    亲卫死命地摇醒泄归泥。

    泄归泥才恢复了一些神志,城外已经响起了喊杀声。

    没有统一指挥的胡人,有的往后跑,想要跑回城里。

    有的不自量力地想要阻拦,被冲上来的汉军举着雪亮马刀顺势劈下去,直接就把人劈下马去。

    已经成了牛羊圈的平城,自然没有办法挡住汉军的骑军,骑术精湛的,直接寻了低矮处,一跃而过。

    没有信心的,直接就是冲向没有来得及关上的城门。

    有人想要关上城门,突然从里头冲出一批人,直接砍翻了城门口的胡人。

    接着,骑军直接冲进城内……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只裹了一件皮袍的泄归泥被亲卫拥着跨上马,冲到街道上。

    但见四处都是哭喊声,还有的地方冒起了黑烟,甚至还有不少牛羊窜到街道上。

    看到这一片混乱,泄归泥就是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怕亦是无力组织起有力的抵抗。

    他浑浑噩噩被亲卫护逃出城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梦游一般地呢喃:

    “谁?是谁?”

    “不知道!看模样,有汉人,也有胡人,从北面而来,就是不知道究竟哪里的敌人。”

    原本跑回来报信的头目,又跟着自家大人混出了城,提供了一点有用的情报。

    “北面?那就不是魏人偷袭。”

    泄归泥一振,同时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平城,神情立刻就萎靡下来。

    已经有敌人的骑军从东面顺着对岸绕过来了。

    “快走,去雁门塞!”

    雁门塞地势险要,敌人的骑军无法翻越,只要能挡住一点时间,南边的太原就可以及时支援过来。

    泄归泥不敢再停留,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向南逃命而去。

第0995章 泄归泥

    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泄归泥一行十来人,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人马俱疲,这才停下来喘口气。

    此时正值天气最热的时候,泄归泥一行人跑了半天,又渴又累。

    偏偏他又都是匆忙逃出来的,没一人身上带有吃食。

    无奈之下,泄归泥只得让人到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

    就在这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

    泄归泥已是惊弓之鸟,当下吓得就欲翻身上马。

    “大人,不是追兵,只有一个人。”

    亲卫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提醒道。

    泄归泥闻言,回头一看,果见是后方是一人一骑追了上来。

    说是追似乎也不对。

    那一骑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绕过泄归泥一行人。

    但马上的骑士扭头看了一眼泄归泥等人,忽然“咦”了一声,这才又绕了回来。

    那人拉紧了马绳,碗大的马蹄重重地踏在草地上,溅起泥土。

    虽然是在逃亡中,但眼前这一人一马的动作,仍是让泄归泥下意识地惊叹一声:

    “好神俊的马儿!”

    然后这才抬头看去,不是商队的管事是谁?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当他的目光扫过泄归泥身边的人时,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泄归泥首领,怎么是你?”

    泄归泥同样也看清了来人,不是商队管事是谁?

    看到对方是孤身一人,他虽略松了一口气,但仍是警惕地反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商队管事竟是被触动了心里的悲伤事。

    他悲怆地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命啊,我千辛万苦从阴山赶到平城,没想到还是没有逃过兵乱这一劫。”

    “我的货啊,全部丢在了平城!”管事开始抹起泪来,“来时那么多人,现在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回去我怎么交代啊,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

    管事越说越是伤心,最后竟是不管仪态,竟是捶胸大哭起来。

    泄归泥被不明不白地出逃平城,心里本就一股子邪火没处发。

    此时再看到管事这般模样,心里大是不耐,喝道:

    “别嚎了!”

    管事被这么一喝,吓得连忙闭上了嘴。

    泄归泥看了看管事身边那匹神俊的马匹,心道这个家伙与那妇人强不了多少,遇到事情只会哭,如此好马,落到他手时,却是可惜了。

    草原上的人都喜欢马,特别是遇到好马,更是视若性命。

    泄归泥此时一心想要早点赶到雁门塞,若是有了这等好马,那不是事半功倍?

    管事也是个眉眼通透的人物,看到泄归泥的神色,似乎知道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连忙没话找话:

    “泄归泥首领这是打算去雁门塞?”

    泄归泥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

    管事干笑一声:

    “不瞒首领,我也是打算去雁门塞,然后从那里去太原。以前过来贩卖货物的时候,我与太原的刘家打过交道,所以有些交情。”

    “这一次,就是想去投靠刘家,等过了这一阵兵乱,再想办法从河东去关中,从关中回凉州,那就方便多了。”

    太原刘家?

    泄归泥没啥印象,毕竟太原那边,全是匈奴人。

    五部匈奴的部帅,每个都姓刘。

    连匈奴人都姓刘,可想而知,太原有多少姓刘的人家?

    鲜卑人原是匈奴人的奴隶,后来奴隶翻身成了草原的主人,匈奴却是只能龟缩在太原一带苟延残喘。

    奴隶不但霸占了主人原先的一切,甚至还骑到了主人的头上。

    匈奴人心里能平衡就有鬼了。

    这也是魏国放心把鲜卑人放在雁门郡的原因。

    因为鲜卑人就算是有心南下,那也得先过匈奴人那一关。

    泄归泥似乎没有注意听自己说话,反而是把目光频频落到管事的马上。

    管事不由地抹了抹额头,似乎有些冒汗。

    他看到泄归泥与亲卫皆是有些狼狈,眼睛一亮,连忙解下马上的囊袋:

    “泄归泥首领,我看几位也是有些累了,我这里还有些吃食,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上路?”

    “有吃的?”

    泄归泥听到管事居然还带了吃食,当下顿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抢马的念头立刻就先被放到一边。

    “有,有,不过算不上是什么好吃食,首领莫要嫌弃就是。”

    管事一边说着,一边给几人递过来装着干粮的小袋,还有一个水囊。

    这个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哪还有挑剔的余地?

    泄归泥打开粮袋,但见里头是竟是豆粉似的东西。

    与商队打交道久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商队行远路常带的干粮。

    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再灌了一口水。

    干粮确实不太好吃,虽然有些甜味,但又带了些许的苦味,就像是里头掺了带有苦涩味的粗糖一样。

    不过泄归泥从早上醒来后就没吃一口东西,然后又是一路狂奔,早已是饥肠辘辘。

    此时的他,甚至觉得这干粮比他以前吃过的烤肉还要好吃。

    几个亲卫也是有样学样,迫不及待地往自己嘴里灌了几大口清水,然后再吃几口干粮。

    不一会儿,管事带过来的吃食与清水,竟是被瓜分了个干净。

    干粮很耐饱,泄归泥打了个饱嗝。

    然后他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管事的那匹马身上。

    草原的汉子,做事光明磊落,想要抢马,就一定要抢马。

    你就算给我吃的,等我吃饱恢复力气之后,还是一样要抢。

    “这马不错。”

    “泄归泥首领喜欢?”

    管事闻言,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肉疼无比地说道,“若是首领喜欢,尽管拿去骑。”

    泄归泥闻言,顿时就有些意外:“送我?”

    “对,所谓宝马赠英雄,首领请。”

    管事万分不舍地执着辔头,递到泄归泥面前。

    泄归泥大喜,他本想杀了此人,再夺了这匹宝马。

    没想到对方如此识趣,也罢,就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就是。

    他急步上前,就欲翻身上马。

    哪知也不知是不是跑了太久气血不畅,一时竟是双腿有些发软,踏了马蹬两次,这才勉强翻身上马。

    刚翻坐到马背上,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竟是坐不稳,当场就从上面摔下来。

    “大人!”

    亲卫大惊,正待冲上去扶起泄归泥。

    谁知才跑了两步,只听得“扑通扑通”几声,个个皆是手脚俱软,倒在地上起不来。

    管事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叫道:“倒也!倒也!”

    泄归泥忍着眩晕,骇然大惊,叫道:

    “怎么回事?”

    “当然是干粮里掺了麻药。”

    管事笑嘻嘻地说道。

    “甚么,什么麻药?”

    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啊!

    “自然是凉州军中特有的麻药。”

    管事以一种看乡下土鳖的目光看着泄归泥。

    这个时代,因为受伤而死的将士,与阵上战亡的将士,概率基本都是五五开。

    唯一例外的就是凉州军。

    凉州军受伤的将士,存活率要比别人高出一大截。

    这也是凉州军为什么战斗力强悍的原因之一。

    比同时代的军队相比,凉州军有额外的医疗体系保护,受伤而已,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而阵上受伤却又能活下来的老卒,每一个都是军中宝贵的财富。

    这一份功劳,要算在南乡医学院头上。

    南乡医学院的医学生,实习的地方,囊括南中蜀中凉州。

    不管是牲畜,还是劳力,乃是苍头黔首,军中受伤将士,都是他们练手的对象。

    为了能在给将士治伤时尽量减轻将士的痛苦,医学院这些年想尽了各种办法。

    从最初的蟾酥,到华佗的麻沸散,再到医书上的致幻药草。

    甚至南中某些传说中能令人发狂的毒菇,都好奇心旺盛的医学生实习生拿来试过。

    这种麻药,就是麻醉药的失败产品,或者说是半成功产品。

    因为它只实现了麻醉药的一部分功效,只麻不醉。

    也不是说不醉,它会让人感应迟钝,但又不会昏睡过去。

    而且味道有些苦。

    干粮里掺了大量的红糖,仍是没办法完全掩饰它的苦味。

    不过它也有优点,那就是药力见效很快。

    军中的医工给那些受伤不那么严重的将士做手术时,就常常给他们灌这种药。

    这么一来,既不用浪费珍贵的麻醉药,又可以避免他们因为疼痛而下意识地剧烈挣扎,从而导致影响手术。

    此时的管事挺直了腰杆,哪还有一开始的卑微模样。

    “你是,你是谁?”

    泄归泥有气无力地问道。

    “某乃大汉街泉亭侯,领凉州刺史,兼征西将军麾下教头,韩龙是也!”

    韩龙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上解下麻绳,准备把这些家伙捆上。

    看着泄归泥几人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目光惊惧地看着自己,脸上尽是求饶之色,韩高手心里就是一阵得意:

    怪不得侠义小说上的高手,都喜欢游戏人间,扮猪吃虎。

    原来最后亮出身份的时候,竟是这般舒爽,学会了学会了!

    看到韩龙没打算杀了自己,泄归泥又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待自己被对方捆得结结实实,他终是忍不住地问道:

    “这位壮士,你方才所说的可是凉州……”

    他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连口舌都有些不听使唤,努力地回忆方才那长长的一串名字,这才继续说道:

    “可是凉州征西将军?可这里不是在凉州东面么?怎么征西将军不征西反而征东呢?”

    自己好端端地呆在雁门,又没招谁惹谁,这征西将军往东跑几千里征自己,这得多大仇?

    韩高手一怔,继而踢了泄归泥一脚,骂道:

    “废话真多!征西将军是大汉的征西将军,大汉想让君侯征哪里就征哪里,难不成你还想有意见?”

    泄归泥不敢吭气了。

    身为草原上最会见风使舵的部落大人,他深知保命之道。

    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要去惹恼对方。

    韩龙确实绑得没有问题后,这才从马背的行民情掏出一个物件。

    泄归泥定眼一看,可不正是昨夜里所放的烟花?

    但见韩龙点了烟花筒的引线,待引线燃毕,只听得“咻”地一声,这响声比起昨夜,还要尖锐许多。

    接着天空炸出一朵艳丽的红色花朵。

    看着韩龙的古怪举动,泄归泥满腹疑问,但又不敢出声。

    日头太大,泄归泥和亲卫们如同糖葫芦串一般被绑到一起,更觉得闷热。

    前面不久才喝下去的水,似乎又全部变成汗珠冒了出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远处似乎又响起了马蹄声。

    所有人抬眼望去,果见北边方向有一批人在迅速靠近。

    虽然不报希望,但泄归泥还是瞪大了眼,努力想要看清来人。

    突然,他的心里开始嚯嚯跳动起来,来的这些人,似乎正是自己部落族人打扮。

    他强行忍住激动,偷偷地看了一眼韩龙。

    但见韩龙手按在马鞍上,做出随时上马的准备。

    只待来人更近了,韩龙反是放松了身子,哈哈一笑。

    数十骑冲过来,把十余人团团围住,领头的人又惊又喜地问道:

    “韩教头,你当真把泄归泥抓住了?”

    泄归泥本还想着如何等自己被救出来,如何把韩龙折磨至死。

    没想到听到这个话,心头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们居然是一伙的?

    韩龙又踢了泄归泥一脚:

    “此人正是泄归泥,不知关将军下一步作何打算?”

    “霍将军就在后头,关将军派了我们前来寻找韩教头。”

    “关将军说了,不管韩教头追没追上泄归泥,我们都要假扮逃亡的胡人前往雁门塞,与塞内的内应接头,以防万一。”

    这些人,正是关大将军从凉州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胡骑,可不是那些义从胡骑所能相比的。

    乃是上了汉家籍的归化胡。

    此时根本不用假扮,那也是十足十的胡人。

    此时泄归泥听了他们的对话,顿时心如死灰。

    韩龙点头:“如此甚好。”

    当下便留下几人看着泄归泥,等待后面领军赶来的霍弋。

    他自己则是按原先的计划,带着人继续向雁门塞而去。

    如果说,平城是并州的第一道防线,那么雁门塞,则是并州最重要,同时也是最险要的关口门户。

    但在实际上,雁门塞其实是常年不设防的。

    毕竟有了看门狗,再加上两汉的强势,雁门塞常年没有设防的需要。

    当然,也不是没有例外。

    比如说檀石槐时代。

    又比如说,轲比能强大的时候,原护鲜卑校尉牵招也曾与并州刺史毕轨商量,欲屯兵雁门塞,用以遏制轲比能。

    只是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牵招就死了。

    要不然步度根也不至于能领着族人,从雁门塞轻易地逃出塞外。

    毕轨擅自领军出塞追击,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因为他本就与牵招商量过出塞打击轲比能的计划。

    只是他既没有事先经营好雁门塞,又对自己的眼高手低没有清醒认识,所以最后在楼烦被轲比能打得大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事,秦朗击败轲比能与步度联军后,便留了三千军士守雁门塞。

    可以说,这三千魏军,正是阻挡关将军进入并州的最大阻碍。

    对此冯刺史不知做了多少准备。

    所以关大将军才会抓到泄归泥后,仍是谨慎行事,按原计划做了多个准备,以防意外。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的雁门塞情况,与原先的情报根本就是两回事。

第0996章 诈取雁门

    在魏国看来,关中之战从一开始,最为狡悍的冯贼就行踪不定。

    所以魏国君臣自然是要尽最大的努力,加强关中的防备,不让最善奔袭的冯贼钻了空子。

    而并州南边,就是河东郡,与关中隔河相望,很是方便支援。

    所以曹叡在让秦朗领着宛洛的五万中军前往关中的同时,又下诏让并州刺史毕轨立刻支援关中。

    毕轨前些年对并州胡人逼迫太过,导致步度根反叛,后又在塞外损兵折将。

    若不是因为他的儿子娶了公主,算得上是宗亲外戚。

    而且曹叡还需要宗亲外戚来平衡世家,恐怕毕轨早就被罢免了并州刺史之位。

    毕轨也深知曹叡对自己不满。

    所以在秦朗领军来并州时,他把姿态放得很低。

    甚至想要让出自己的车驾,载着秦朗进入并州刺史府。

    幸好当时担任并州别驾的李憙固谏,这才避免了让世人耻笑的阿谀奉承之举。

    由此可见,为了能重新得到曹叡的信任,毕轨可谓是想尽了办法。

    此时好不容易盼来了陛下的诏令,他哪敢有一丝怠慢?

    并州边塞这些年来,安宁无事。

    而且毕轨做并州刺史多年,自是知道雁门塞最初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兵力把守。

    所以为了凑出足够多的兵力,他甚至把雁门塞的三千魏军,抽掉两千,仅留一千做个样子,领军者,不过一普通校尉而已。

    这位魏军校尉,从陆陆续续逃回来的胡人嘴里,得知了平城有敌人袭击。

    不过平城是被关将军领军突然偷袭,若不是泄归泥自己被抓,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敌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更别说这些逃出来的胡人,他们甚至有多少敌人都不知道。

    有说两三万,有说五六万,甚至连说十几万的人都有。

    一时间,雁门塞内人心惶惶。

    雁门塞的领军校尉,根本无法从胡人嘴里得知敌人的具体情况。

    当他听到雁门塞北边的敌人至少都是以万为单位,当下慌忙派人前往晋阳报信,只盼着刺史能早日派人前来增援。

    同时他又盼着北边的敌人,不过是与泄归泥相争的胡人部族,无意南下。

    在这种忐忑不安中,第二天日头刚偏过中天,一支千来人的骑兵出现在塞下。

    这支骑兵很是狼狈,乱糟糟地在关塞下大声叫喊:

    “开城门,快开城门!”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守关的魏军探出头去,看着底下的胡人,喝问道。

    “是我!”

    一脸倒霉衰样的泄归泥站了出来,掀开自己的毡帽,仰起头来,让关上的人看个清楚。

    “哦,是泄归泥首领啊,稍等。”

    旁边的魏军校尉看着泄归泥所领的胡骑杂乱无比,只道他是被人打败了。

    再看看后方,确定没有追兵之后,当下连忙让人前去开城门。

    泄归泥的身份比较特殊,好歹也是归义王,名义上比他这个校尉的身份高多了。

    而且让鲜卑胡人守雁门,也是朝廷既定的政策。

    泄归泥死不死无所谓,但若是因此导致雁门郡失去了屏障,这个罪他可担不起。

    更何况此时的魏军校尉,急切地需要知道北边敌人的具体情况,以便向太原郡的晋阳禀报清楚。

    可是手头就那么点人,根本没办法多派人手出去探查情况。

    如今泄归泥逃回到塞内,正好是解了魏军校尉的眼前之急。

    比起那些胡言乱语的胡人,泄归泥肯定清楚敌人更多的真实情况。

    城门刚一打开,胡人就争先恐后地涌进这条并不宽敞的通道。

    在这个混乱中,守在关门后面的一个老卒,似乎发现了什么,嘴里咦了一声,向泄归泥凑了上去。

    跟在泄归泥身边的一个年青人,目光一闪,下意识就是握紧了腰间的刀。

    只待那老卒刚近身,但见刀光一闪,毫无防备的老卒便被劈了半个脑袋。

    花花白白的脑浆顿时洒了一地。

    可怜的他,本是看到这批胡骑不但马肚上皆有马蹬,而且竟是铁制,所以想上前看个仔细。

    没曾想被沉不住气的霍弋当头就是一刀。

    肘腑生变,让魏军猝不及防。

    “杀!”

    霍弋拔了刀,就不再留手,直接举刀向前,大声下令。

    “杀!”

    得到号令,原本正着急进入关塞内的胡骑,突然纷纷拔刀,急不可耐地向里头冲去。

    从城头匆匆下来,着急想要向泄归泥问个清楚的魏军校尉,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是要面对这种情况。

    “敌袭!”

    校尉凄厉地叫了一声,当场一刻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转身就向关塞斜道跑去。

    只是他不喊这声还好,一喊之下,反而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射死他!”

    霍弋厉声喊道。

    被派到霍弋身边的几个亲卫营将士,连忙翻身下马,掀起用来遮饰的油布,解下马背上的重弩。

    以脚踏弩环,双手用力拉上弦,放矢,瞄准!

    “嗡!”

    几支长矢闪电般地向跑了几十步的校尉后背追去。

    一支正中后心,校尉身子晃了晃,身上披的甲衣似乎挡住了箭矢。

    只是随后紧追而来的另一支,直接就是射穿了小腿。

    仅仅裹着皮甲的小腿,根本没办法挡住这种恶魔武器。

    弩矢的强大冲力,带着他继续向上跑了几步,然后翻倒,再从斜道上骨碌碌地滚下来。

    雁门塞并不是单单只有一条关道,实际上它一共有两条主关道,再加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山隘山谷组成,延绵十余里。

    魏军仅有一千来人,每个主关道分了五百人把守,至于那些山隘山谷,根本无人把守。

    在冯刺史的计算里,三千人守住这十余里,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只要动作够快,找到没有防备的隘谷,最差的情况,雁门塞最多只能挡住自家婆娘四天时间。

    穿过山隘一天,前后夹击夺取雁门塞三天——这还是在守军拼死抵抗,汉军攻不下关塞的情况下。

    雁门塞的后方代县,是关塞的最重要支撑点。

    如果代县没有重兵把守的话,那么关将军就可以轻易地对雁门塞进行前后夹击,轻松截断山上守军的水源。

    三天不喝水,大多数人就开始脱水。

    很显然,这次偷袭雁门塞,最差的情况没有发生。

    甚至和最理想的情况差不多。

    原本留守雁门塞的,基本都是老弱,精兵都被毕轨送到关中去了。

    滚下斜道校尉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人补了好几刀。

    校尉一死,关塞内的守军降的降,逃的逃,根本无心抵抗。

    雁门塞后方仅有几百名地方郡兵的代县,得知汉军已过勾注山,闻风而降,连早就准备好的内应都没用上。

    一日后,关将军领着大军进入代县(和幽州的代郡不是同一个地方)。

    “我需要一人帮我守住代县,以防幽州魏贼自东而来,断大军后路。”

    关将军占据了代县的官署,虎踞主位,冷冽的目光扫向众人,开口道:

    “毕竟此番南下,风险不小。代县是大军的关键后路所在,只要代县在手,就算南下不利,也可以及时退回来。”

    她的目光扫了一遍众人后,最后落到了霍弋身上。

    霍弋明白,他当工具人的时候又到了。

    当下主动站出来请缨:

    “末将愿守代县!”

    关将军满意点头,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觉悟,此番带霍弋出来,可不就是为了现在?

    毕竟当年霍峻在葭萌关以数百人挡下了上万人的进攻,为先帝攻下蜀地立了大功。

    霍峻死后,先帝率领众臣前往吊丧,还在墓前留宿,荣极一时。

    霍弋这些年来的表现,证明了他确实也不负霍将军之后。

    代县交给他,关将军是放心的。

    至于霍弋,他也有自知之明,此番南下,打的就是一个突然性。

    关将军肯定是要完全依赖骑军的速度,自己又算不上是骑将,跟着前往,恐怕也出不了什么力气。

    倒不如学自家大人,守住大军后路,功劳也不小。

    “霍将军打算要多少人守代县?”

    霍弋沉吟,这个问题,他可不敢托大:

    “三千人足矣,若是幽州万人以下前来,末将有信心不让魏贼西进一步;若是万人以上,将军则须在十五日内派人回援。”

    关姬看了一眼韩龙,极有把握地说道:

    “霍将军放心就是,即便幽州敢派援军而来,十有**也不会超过万人。”

    韩龙可是幽州人士,又与幽州刺史王雄略有交情。

    按他提供的情报,当年力主对胡人施行征伐的田豫还在幽州的时候,领兵出塞时基本都不会超过一万人。

    当然,韩龙的情报仅仅是一个方面。

    最重要的是,关大将军还有一个人形挂,所以她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全局情报。

    魏国的主要兵力,基本是集中在四个地方:

    第一个是宛洛一带,这是魏国伪帝亲自掌握的精锐中军。

    第二个就是魏国重点布防的方向,关中。

    剩下的江淮和荆州两地,都是面对南边的吴国。

    除此四地,河北的冀州幽州并州所置兵力,基本都是仅限自保。

    这些年来,自家阿郎想尽了办法,就算是挤,也要挤出物资,只为吸引轲比能到阴山高阙一带落脚。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为了扶持轲比能,以便对关中施压。

    就连司马懿,都被阿郎的举动所迷惑,特意出兵扫清北地郡旧地的胡人,以防万一。

    但关将军作为冯刺史的枕边人,却是知道,自家阿郎最终目的,根本就不在此。

    他是为了防止轲比能在被秦朗打败后,恼羞成怒之下,变本加厉地去骚扰幽并二州的边塞。

    所以他想办法把轲比能调离幽并边境,其实是帮助魏国缓解北方边境的压力。

    大汉这些年对关中施加的压力极大,只要北方边塞安定无事,曹叡就肯定会抽调河北的资源支援关中。

    原本驻守幽州的鲜于辅,这些年一直呆在关中没有回去,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在力保关中安全的这个前提下,魏国没有可能在河北布置太多的兵力。

    若是大汉丞相领大军出汉中,作出势夺关中的样子,曹叡只会更加进一步征调河北的兵力。

    偏偏并州刺史毕轨是个不懂军略的。

    幽州刺史王雄又是个力求安抚胡人,以便节约钱粮支援朝廷防备汉吴两国的。

    这就进一步加剧了幽并二州的空虚。

    顺应天下大势,诱导敌国在不知不觉中,按己方的想法进行战略调动,敌国落入算计而不自知。

    此等庙算,唯有以天下为棋盘的真正统帅,才能做得出来。

    这个国家级战略,主要参与制定者是大汉丞相和街泉亭侯。

    次要参与者,则是关将军和张小四。

    一个是冯某人的具体战术提供,一个是冯某人的政治智力补充……

    在这种级别的战略操作下,两军对阵再怎么厉害的将军,也是落了下乘。

    统帅已经把战略做好,现在关将军所要做的,就是在战术方面,以最大的努力,尽快突破并州。

    这个战术看起来很冒险,实际上却是把握极大:

    并州刺史毕轨不懂军略,非凉州军之敌;

    幽州兵力不多,就算是王雄有心支援,但援军又要越过太行山长途跋涉而来,那个时候自家阿郎差不多也赶到了。

    所以只要守好代县这个后路,再加上大军小心些,最不济也可以全身而退。

    正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大汉这些年间接帮魏国保住了北方边境的安定,现在正是收取利益的时候了!

    冯鬼王的好处,哪有白拿的?

    霍弋自然没有关大将军这样的全局信息,他听得关将军的话后,连忙保证:

    “若是真如将军所言,那弋就能保证代县不失!”

    “好!”关将军点头,“我便把手头的半营无当军交给你,平城那边,还有一千多名将士因太过劳累,在城内休息。”

    “过几日他们就会赶过来,而且后方掉队的将士,想来也会慢慢跟上,到时你只管收拢就是。”

    霍弋大喜:

    “如此,便一切无忧矣!”

    安排完毕,关将军又让全军饱食一顿,收集了泄归泥部落的战马,补充马力。

    第二日便迫不及待领着仅有的一万两千来人,马不停蹄地向南怒卷而去。

    过了雁门塞,就是进入了新兴郡的范围。

    新兴郡是曹操在建安二十年(即215年)所置。

    原因是放弃了塞外的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然后把这四郡的名字收缩成县,置于太原郡北方。

    同时把太原郡的北方分割出来,单独成立一个新兴郡。

    故郡内的定襄九原等县名正是由此而来。

    曹操新设新兴郡,原意是为了安置塞外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的百姓。

    但实际上,这些所谓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内附的匈奴人。

    五部匈奴中的匈奴北部,正是被曹操安置在新兴郡的郡治九原县一带,扼守晋阳的北边咽喉。

    关将军欲领军南下晋阳,则势必要经过匈奴北部所在的九原县(即后世忻州市)。

    当关将军领着大军越过滹沱水(即后世滹沱河),兵锋直指九原县的时候。

    此时的晋阳城内并州刺史毕轨这才得知,汉军已在北边两百里外。

    ps:

    关姬进军图,请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第997章 铁岭

    在收到雁门塞的警报后,刚把手头仅有的五千兵力派往雁门塞的并州刺史毕轨,突然又收到了九原县的警报:

    数量未明的汉军出现晋阳北方。

    这个消息让毕轨如遭雷噬。

    “蜀虏……蜀虏怎么会……怎么会在那里?怎么会在那里?”

    毕轨年轻时也算是个美男子,平日里都是恂恂儒雅。

    现在虽已过中年,仍然给人一种风度翩翩的感觉。

    但此时,他的气度已全然不见踪影。

    在震惊过后,取而代之的,是惊惧,慌乱,还有不知所措。

    但见他跌坐在地,脸色惨白,眼睛呆滞,嘴里喃喃重复着:

    “蜀虏怎么会在那里?”

    前几日才从关中传来消息,说蜀虏三路大军,已有两路败退。

    特别是冯贼,如今应该正在阴山那里,与轲比能厮杀不止才对啊!

    怎么还有一路蜀虏从雁门那里冒出来呢?

    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使君!”别驾李憙看到毕轨这副模样,当即就是恨不得扇他两巴掌,让他清醒过来:

    “而今之急,不是蜀虏从何而来,而是要如何守住晋阳!使君身负一州安危,遇事却似妇人之态,岂不是有愧陛下所托?”

    毕轨被李憙这么一喝,这才恢复了一点神志,如死鱼般的眼珠转动了两下,哆嗦道:

    “对,对!如今之急,当是想法子守住晋阳……”

    只是想到现在晋阳不过数百郡兵,他一下子又全身发软,如坠冰窟:

    “只是……只是现在怎么守……”

    李憙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揪住毕轨的衣襟,把他拉起来,急声道:

    “使君当立刻派人出城,追上那五千将士,令其立刻回转,如此城中至少就有一守之力。”

    “蜀虏欲南下晋阳,则必经九原县,可令九原县的匈奴儿,尽力阻之!”

    “昔日武皇帝分匈奴为五部,除却九原县的北部匈奴及蒲子县的南匈奴,剩下左右中三部,皆在晋阳南边诸县。”

    “使君可派人往诸县召之,即便紧急之下,至少亦可召万人聚于晋阳城下,以挡蜀虏。”

    曹操当年分匈奴为北中左右南五部,北部置于九原自不必说。

    中部居大陵县(后世文水县东北),右部居祁县(后世祁县),此二部,皆在太原郡内,离晋阳不远。

    左部居西河郡的兹氏县(后世汾阳南边),亦是靠近太原郡的边界上。

    唯有南部,居平阳郡的蒲子县(后世隰县),离得较远。

    五部匈奴的部帅皆是姓刘,部族中还有汉人军司马监之。

    此番所为,一是为了肢解匈奴,令其不能再为祸并州河东等地。

    二是利用匈奴儿拱卫并州,防止北方鲜卑胡南下。

    虽然这一次,自北而来的不是鲜卑人而是蜀虏,但应对之法,与彼无异。

    只是计划终究是不如变化快。

    蜀虏来得太快太快,雁门塞前脚才把军情送过来,后脚蜀虏就已经离九原县不远。

    更重要的是,原本驻在晋阳的将士,从关中之战一开始,就被调走大半,如今仅有五千人留守。

    而且时间紧急之下,想要把所有的匈奴儿召集起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幸好每部匈奴皆有朝廷安置的军司马在,相信肯定能召来不少。

    如今之计,就是想办法拖住蜀虏,等待关中或者洛阳的援军到来。

    只要晋阳不失,那么一切就还有救。

    “对对!传令,传令!”

    毕轨听到李憙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连说道:

    “让将士们回转,防守晋阳,再让北边的匈奴儿……”

    李憙再也忍不住地,口水直接喷到毕轨的脸上:

    “使君!我是让你立刻派人出城传令!”

    不是让你学我说话!

    我入你阿母!

    他都快要被这个无能至极的家伙气疯了。

    平日里谈经论典,少人能及,还道他是个有才之士,没想到遇到竟是这般模样。

    李憙此时极度后悔。

    当初朝廷多次征召自己,自己都没答应入仕,偏偏就瞎了眼,会答应了这个家伙,出任并州别驾。

    “对,对,来人,来来!传吾令……”

    晋阳的毕轨惊惶失措,已经被兵临城下的匈奴北部帅更是措手不及。

    前一天有不少鲜卑胡南逃而来,被自己截获,还在美滋滋地想着自己手上又多了几百个鲜卑奴。

    哪知道今天就得到报告,一支高举汉家旗号的大军,已经逼近九原县。

    北部帅这才明白过来:这些鲜卑奴根本就是被人驱赶着南下。

    虽然五部匈奴的部帅都姓刘,但北部匈奴要与太原郡的左右中南四部,却是有些区别。

    匈奴北部的主要部落是休屠部,他们并不是南匈奴,而是属于北匈奴。

    之所以改姓刘,是因为前汉时,冒顿单于与汉高祖皇帝兄弟相称,故内附之后,自认为与汉家天子同姓。

    而被剩下的四部,都是南匈奴。

    从匈奴第一次分裂以来,呼韩邪单于先是入汉境请降,后又自请为婿,这才有了王昭君出塞。

    也正是因为这一个渊源,南匈奴到了后汉,但凡内附,多是自称汉家之婿,常以刘为汉家姓。

    激进一些的,像南匈奴右贤王,甚至还自称是后汉度辽将军之后,乃是光武皇帝后裔。

    在董卓为祸的时候,南匈奴曾经出兵前往长安洛阳等地,欲救护汉帝。

    由此可见,两汉养了两三百年的看门狗,还是很有效果的。

    但也就是在救护汉帝的时候,匈奴人亲眼看到了汉家天子的威信被人随意践踏。

    不少匈奴儿这才少了敬畏之心,趁天下大乱时,抢掠并州河东之地。

    所以曹操把南匈奴放在晋阳南边,却把屠休部放在北边,不是没有原因的。

    很显然,就算胡人再怎么无义,但两汉用两百多年所驯服的南匈奴,身上的被汉家烙下的印记,不可能那么轻易消失。

    与自称为汉家之婿的南匈奴相比,先被大汉打败,后被强迫内迁的休屠部,对汉家天子却是没有那么多的复杂感情。

    而且因为历史上南北匈奴的分裂,出身北匈奴的休屠部,对南匈奴各部,也不会那么亲近。

    这些历史原因,就足以让休屠部更容易选择听从曹魏的话。

    所以当匈奴北部帅看到汉家大旗时,第一反应不是汉军,而是哪来的贼军?

    只是贼军来得有点多,而且速度极快。

    从发现敌人到贼人兵临九原,只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

    当滚滚的铁骑不断逼近九原县时,匈奴北部帅突然发现,他们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局面。

    虽然他们仍保留了放牧的生活习惯,但同样也不得不开始学习耕种。

    说好听点是半耕半牧,说不好听点,就是不汉不胡。

    虽然有九原县城,但他却无法据城而守……

    毕竟,这世上哪来善于守城的胡人?

    更别说数百年来,匈奴很少有筑城的习惯。

    城池?

    那是什么东西?

    拿来圈牛羊它不香吗?

    但种了地的匈奴,又能养出多少控弦之士?

    看着匈奴人在九原城下临时拼凑起来的两三千骑军,连鲜卑胡都不如,关将军的嘴角就是微微一翘。

    之所以要一路不停,就是为了要打出这个效果,让对手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出准备。

    要么被弃城向南边逃去,要么临时拼凑兵力迎战。

    现在看来,这个所谓的匈奴北部,对魏贼倒是忠心……

    正当北部匈奴的北部帅试图以一己之力,阻挡汉军南下的步伐时,才刚出城不久的五千魏军被及时叫回晋阳。

    有些莫名其妙的魏军将军得知自己面临的情况后,当即对毕轨建议道:

    “使君,晋阳之北,有一山岭,当地人唤之铁岭,乃是从九原县南下晋阳的必经之路。”

    “彼处地势险要,左山右沟,数千人守之,数万人不得过。”

    “今贼势大,我兵少,况晋阳乃是大城,可谓城大而兵少,此守城之大忌是也!”

    “故与其据城而守,不若据山隘拒敌。”

    毕轨一听,下意识地就看向李憙。

    李憙沉吟,却是看向魏军将军:

    “司马将军,据吾所知,铁岭西边,有一河谷,可绕过铁岭直达晋阳。若是蜀虏不强攻铁岭,却绕道河谷,那当如何?”

    “这个好办!”魏军将军姓司马,名奂,乃是河内人士,据说与河内的司马家有些关系。

    但见他似乎早有准备,回答道,“使君不是已经下令召匈奴儿前来晋阳么?”

    “胡儿不会守城,与其让他们驻于城外,不若让他们守在河谷。河谷虽是平地,但却是不甚宽广。”

    “蜀虏就算是再厉害,也难以在河谷之地展开,而胡儿人数众多,正好轮番上阵。”

    “不求能堵死蜀虏,但求能拖到朝廷派援军前来,便足矣!”

    听起来没什么问题,李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毕轨却只道他已经同意了,当下连忙拊掌喜道:

    “皆道并州表里山河,蜀虏趁吾不意,夺下了雁门又如何,且看他如何破了铁岭这一关。”

    当下连忙安排下去。

    司马奂领着五千魏军才堪堪到达铁岭,还未安好营寨。

    从北边而来的胡人便蜂拥而至,皆是想要从铁岭南下晋阳。

    司马奂立刻让人封锁了通道,不让任何人通过。

    南逃的胡人不得已,大多聚集于铁岭下,叫嚣者有之,咒骂者有之,哀求者有之,只求守军放开通道。

    司马奂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下令,胆敢越界者,箭弩尽射之。

    只有少量胡人从河谷绕了过去。

    当铁岭下的胡人得知这条通道,转而向河谷时,离晋阳最近的中部匈奴先头已至南边河谷口。

    无论是休屠部,还是鲜卑胡,与四部匈奴都没什么交情,又岂会不遵毕轨之命,私自放南逃的人南下?

    当下又逼着这些南逃的胡人退了回去。

    在听了混在南逃胡人里的探子回报后,石苞有些忧虑地说道:

    “将军,看来魏贼是早有准备啊!”

    关将军“嗯”了一声,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的铁岭。

    忽然吩咐道:

    “把那个什么北部帅给放了,还有那些胡人部将,全部放了,让他们去铁岭叫关,试试魏贼的态度。”

    “啊?将军,把他们全放了?将军不打算借用他们的名号了?”

    石苞有些惊讶。

    若是像那个泄归泥那样还好,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表面上是臣服大汉。

    现在霍弋可以借用鲜卑大人的名号,不断地收拢雁门郡的鲜卑胡人,同时还能收集一些物资上来。

    但九原县一战,临时拼凑起来的匈奴胡人别说是人数不足。

    就是战马,都比不过雁门的鲜卑人,哪里是关将军所领铁骑的对手?

    小半日都没撑过去,九原县城下的匈奴人就溃败了,连部帅都没能逃走,直接就被大军俘获了。

    至于匈奴人丢下的那些战马,不少都被送到了军中将士的肚子里。

    石苞还以为关将军会像在雁门时一样,借用匈奴部帅的名号呢。

    “对,全放了,留着也没用。”

    关将军点头,“他的部族,全都在九原县,现在逃的逃,散的散,不足为惧。”

    “喏。”

    匈奴北部帅被俘后,这两日一直被押于军中,他只道自己是要被汉军拿来祭旗,没想到还能死里逃生。

    汉军士卒在解开他身上的麻绳后,只是抬了抬下巴,连话都懒得说,示意他可以滚了。

    部帅连话也不敢多说,就怕对方反悔,慌不择路地连方向都没看,就带着自己的几个部将跑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路上又陆陆续续遇到一些南逃的族人,这才明白自己所走方向。

    当下他与几位部将,收拢了一些族人,这才得了一些吃食,然后又继续向走逃,直至铁岭下。

    得知部帅归来,铁岭周围的匈奴胡人皆是主动聚集而来,只想着部帅大人能领着他们通过铁岭。

    重新收拢了不少族人的部帅,这才算是有了些底气。

    当下亲自前往岭下,在自报身份之后,继而叫道:

    “恳求将军看在吾与族人为朝廷御敌的份上,能放我等过去……”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了隐隐的雷声。

    铁岭上的司马奂没空去回答北部帅的话,他的目光,已经被北方给紧紧吸引住了。

    黑压压的铁骑,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不断地驱使着铁岭周围的胡人,把他们挤压向这边。

    “快领着你的族人离开这里!”

    司马奂脸色大变,突然对山岭下的北部帅厉声道。

    左部帅站在山岭下,自然看不到远处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他仍想要继续喊话,但司马奂已经没有时间跟他纠缠,直接就让人搭弓射箭:

    “再不滚,就让你命毙当场!”

    看到司马奂这般丝毫不通人情,北部帅就算是泥人,亦是生出三分火气:

    我领着族人,拼了命在北边帮你们阻挡敌人,最后竟是得到这般待遇?

    只是看着岭上的闪着冷光箭头,他只得咬着牙,愤愤然地转过身,没走几步,突然一愣:

    这是哪来的雷声?

    不对,这是马蹄声!

    山岭上的司马奂,看着外围那些无路可逃的胡人,茫然而又无知地向自己这个方向不断挤压过来,如同开始泛起渏涟的湖面。

    他的脸色愤恨而又惨然,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狠!”

    ps:匈奴北部究竟出自哪里,史学界尚无明确的定论,这里用的是大部分认可的结论,出自北匈奴休屠部。

第0998章 汉室之后

    的确非常狠。

    走投无路的匈奴儿和鲜卑奴,在铁骑的驱赶下,不断地哭喊着,向铁岭涌来。

    “越界者,杀无赦!”

    虽然岭上的魏军在怒喝,但汹涌的人潮,似乎已经没了理智。

    就算前方的人不愿意越界,后面的人也会推搡着他们前进。

    司马奂看得很明白,蜀虏这是打算用这些胡人来消耗自己啊!

    但就算是知道了对方的毒计,他却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很快,有人越过了界线。

    “放!”

    犹豫了一下,漫天的箭羽终于从山岭上射了下去。

    第一拨胡人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的遭遇,并没有让后面的人停下自己的脚步,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山岭下面的沟道涌去。

    沟道早就被魏军封锁上,同时还临时建起了壁垒,以作关卡。

    看到胡人仍是不顾生死,想要冲破关卡。

    沟道两边山岭上的魏军,终于不再留手,箭如雨下。

    同时关卡壁垒内的魏军,也开始出手。

    一时间,前方上头皆是箭雨,让人寸步难行。

    胡人瞬间不知倒下了多少。

    山岭下,山沟里,呻吟声,惨呼声,呼救声,哭喊声,不一而足。

    如此惨状,让匈奴北部帅目眦欲裂。

    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贼人会把自己放了回来。

    他们就是想要利用自己来给他们收拢族人,然后再驱使族人替他们闯关。

    如今族人困于贼人与山岭之间,前有阻关,后有铁蹄,进退不得。

    一方不退,族人死伤不绝。

    这是要把自己的部族逼上绝路啊!

    “好狠,好毒!”

    匈奴北部帅连连叫道,匍匐跪地,泪流满面,高呼道,“天神啊,你救救你的子民吧!”

    相比于只能无力向天祈求的匈奴部帅,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关将军,却是面容平静,丝毫没有为胡人的惨状而动容。

    这是两军交战,要么敌,要么友,没有第三方。

    这些胡人选择了为魏贼效力,阻挡自己南下,那他们就是敌人。

    既然他们败了,那就要有作为败者的觉悟。

    胜者拥有一切,包括主宰败者的命运。

    他们现在应当去问对面,问自己的主人为什么没有接纳自己。

    而不是在这种时候指望敌人的怜悯。

    第一批胡人在扔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之后,终于退了下去。

    司马奂脸色铁青,丝毫没有的放松。

    因为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波。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胡人才刚刚退下去,后方蜀虏的一部分骑军就立刻重新开始跑动起来。

    蜀虏的领军人物,眼睛就像是能透过遥远的战场,能精准把控最前方的战斗情况一样。

    司马奂皱了皱眉,心里隐隐多了一层压力。

    只是他根本没有时间多想,因为第二波胡人,又被赶上来了……

    整整一天,除了逼着胡人冲关,关将军再没有别的动作。

    这让石苞不禁有些焦虑起来。

    “将军,到了明日,晋阳魏贼的消息,只怕就能传至洛阳和长安,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欲从河东渡河。”

    “到时魏贼定会派军增援,我们得想办法早日攻下关口才是。”

    当年他先在邺城滞留,后因生活所迫,又从邺城贩铁去长安。

    对河北这一带,实是再熟悉不过。

    知道这些地方往来,互通消息,然后再做出反应,需要多长时间。

    所以在他看来,没有在晋阳魏贼反应过来之前,控制住这个险要之地。

    反而是在九原县进行休整,让魏贼堪堪比自己早半天到达铁岭,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从这里到九原,可比到晋阳近,而且己方又全是骑军,时间上至少能比晋阳魏贼早上一天。

    关姬面容平静,仅是“嗯”了一声。

    这时,只听得亲卫来报:

    “将军,匈奴人求见。”

    关将军哪有心情去见什么匈奴胡儿?

    “不见!”

    亲卫才刚刚转过身,突然又闻得将军转了口风:

    “带他过来。”

    “喏。”

    匈奴北部帅才进入帅帐,就立刻跪了下来,膝行至关将军面前,全身匍匐到地上,哀求道:

    “尊贵的大人,求求你看在我的部族,也曾是大汉子民的份上,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关将军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他:

    “吾领军南下时,可没看到你的部族,有身为大汉子民的觉悟。”

    “是我错了大人,真的是我错了,我们不应该听从魏贼的话,不应该阻挡大人……”

    匈奴北部帅抬起头,因为泪涕直流,再加上方才的匍匐,脸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他再跪行两步,想要去拉关将军的战袍。

    谁知道关将军眼中冷光一闪,恼怒道:“大胆!”

    右腿闪电般地下意识踢了出去,直中匈奴北部帅的胸膛。

    北部帅一个不防,骨碌碌地就滚出帐外,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挣扎了几下,竟是如上了岸濒死的鱼,没能翻过身来。

    也就是关将军在踢出去的时候,及时地收回了几分力道,要不然他怕不是要当场吐血昏迷。

    有人从帅帐里出来,居高临下地吩咐道:

    “将军说了,你回去后,把族人聚集起来,随时听命,到时候将军自会考虑放你的族人一条生路。”

    匈奴北部帅一听,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立刻就是翻身过来,连连感谢道:

    “谢过大人,谢谢大人!”

    只是让匈奴部帅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关将军所下的军令,就是让匈奴胡儿继续冲关。

    这个命令,彻底打破了胡人的希望。

    很明显,不把眼前的山关冲下来,汉人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族人。

    唯一与昨日不同的是,自己主动冲关,要比被别人逼着冲关好上那么一丢丢,至少可以有喘息的时候。

    守着山关的司马奂自然感觉到了变化。

    他很快明白过来,看来胡人的部帅,已经是打算投靠了蜀虏。

    只是对他来说,不管是胡人有组织地冲关,还是没有组织地冲关,区别都不大。

    他都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让这些胡人通过关口。

    当看到有那么一两次,胡人仅仅是冲到关口呐喊几声,就立刻转身跑回去时,他甚至有些想嘲笑蜀虏的将领:

    与其与胡人联手,还不如像昨日那样,直接驱赶他们冲关呢!

    对面的关将军放下望远镜,面容越发地冷漠:

    “让匈奴部帅过来见我!”

    怀着小心思的匈奴部帅,得知汉军将军要见他,登时就是额头冒冷汗。

    他来到被当成临时帅台的一个小坡上,有些战战兢兢地行礼:

    “将……将军,你叫我?”

    关将军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从明日开始,我将派人把你们部族的粮食全部收上来。冲过去,有吃的,冲不过去,那就饿死。”

    匈奴部帅的声音有些颤抖:

    “将军……”

    “要么,我就像昨日一样,亲自派人赶着你们冲关,就不劳你费心了。”

    匈奴部帅只觉得自己被恐惧紧紧地缠住,在这一刻,他想起了族中老人关于汉军种种传说。

    他涩声道:

    “小人,小人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滚下去,立刻组织好人手,听我的军令。”

    “是,是。”

    日头偏西,一天里最热的时候刚过,匈奴人再次冲关。

    这一次,比起前面几次,要猛烈许多。

    不但人数要多一些,甚至还粗略地排了队列,像模像样地冲上来。

    只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些举着木棍骨棒的胡儿,根本不可能对关口造成太大的威胁。

    最大规模的一次冲关不成,蜀虏似乎终于知道这样是不行的。

    于是又开始驱赶着匈奴人尝试走西边的河谷。

    司马奂见此,不禁哈哈一笑,谓左右曰:

    “河谷狭小,若是蜀虏亲自上阵,说不得尚有些许威胁,让这些丧胆胡儿前去,不过是送死而已。”

    果然,待到日头移至山顶上方,被驱赶入河谷的胡人,又狼狈不堪地退了回来。

    魏军将士看到一切皆如将军所料,不禁大受鼓舞,士气大振。

    山下的汉军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派出骑军,再一次绕过山岭,走河谷南下,看样子是想亲自上阵。

    司马奂在山上看得清楚,连忙派人下山,前往河谷,提醒监督匈奴部族的军司马小心防备。

    此时匈奴左中右三部,已到达河谷口者,有近万人。

    三个部落的魏人军司马,各自约束胡人,分开扎营。

    右部守东,左部守西,中部驻于河谷当中。

    三部匈奴正好把河谷堵了个严严实实。

    汉军三千精骑顺着河谷来到匈奴胡人所守要地前,但见前方不过容得数骑并行,两边高坡,皆有营寨立于上头。

    其险要委实不下东边的关口。

    东边山上的魏军军司马,看着前方河谷的蜀虏徘徊不前,未敢轻易冲上前来,不禁得意地对匈奴右部帅刘猛说道:

    “蜀虏急行而来,皆是骑军,未有步卒,如何能冲破河谷口?”

    刘猛是刘去卑之子,神情本来有些急促不安,听到军司马的话,连忙陪笑道:

    “大人英明。”

    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地伸长了脖子,看向河谷,似乎想要把前来的汉军看个仔细。

    军司马只当他是紧张,暗想这刘猛终是比不过刘去卑。

    想当年,董贼挟持汉帝去长安后,刘去卑领军南下,拒击李傕、郭汜等贼,侍卫天子东归,不失豪杰之气。

    没成想他的儿子竟是怯于阵前。

    刘猛不知军司马所想,他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似乎更仓促了,收回目光,不敢与军司马对视。

    反是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弟弟刘诰升爱。

    军司马的目光也跟着落到刘诰升爱身上。

    与刘猛的局促不同,刘诰升爱身材虽不算高,不知为何,还少了一只耳朵。

    但这并不影响到此人的气宇昂昂,他持着一杆比自己还要高的长槊,满脸兴奋,似乎在跃跃欲试。

    兄弟俩站在一起,就是两个极端。

    军司马早有爱才之心,有心把此人收于军伍之中,让其领胡骑为国征战。

    可惜的是刘诰升爱前些日子才刚从外面游历回来,军司马与之尚不算是相熟,所以只能暂且按下这个心思。

    他现在就想着,只待此战过后,寻个机会,送刘诰升爱一些功劳,以收人心。

    只待时机成熟,再提出自己的要求,想必定能收服此人。

    想到这里,军司马面露微笑:

    “少部帅以为呢?”

    刘诰升爱听到军司马询问,连忙注视河谷的目光,大声道:

    “回大人,小人这些年在外游历,习了一身武艺,正欲报国,只恨贼少,不惧贼多!”

    军司马闻言,大是满意,哈哈一笑:

    “吾记得,少部帅离开部族时,未至弱冠吧?在外游历多年,却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刘诰升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说出来怕大人笑话,吾师乃是幽州豪侠,上韩下龙,算不得什么高人,不过也曾出入幽州王刺史的府上,在幽州略有名气。”

    军司马一听,顿时肃然:

    “原来尊师竟是与王刺史相识耶?”

    刘诰升爱谦逊道:

    “不敢,承王刺史不弃,尝为刺史府上的门客。”

    游侠儿最多的地方,天下莫过于幽并凉三州,而关中次之。

    只是他们自恃勇武,重义气而轻性命,常常以武乱法。

    或者被豪右收为门客,替主家干些不干不净的事,故多不为世人所喜。

    直至世间出了两个人:

    一个是兰陵笑笑生,一笔写尽侠义之事;一个是冯郎君,一文唱出真正之侠。

    这才算是重新定义了游侠儿。

    只是这些影响,多是在汉地,魏地仍是保留了以前对游侠儿的看法。

    刘诰升爱本是胡人,拜游侠儿为师,倒也不出军司马的意料。

    毕竟但凡正经人家,谁愿意收一个胡儿为徒?

    不过军司马再怎么看不起游侠儿,但听得刘诰升爱的师长是王刺史的门客,却也是微微吃了一惊。

    如此看来,此人武艺应当不低,要不然也不会能入了王刺史的眼。

    毕竟天下才多少个刺史?

    这般想着,军司马对刘诰升爱的看法,又稍稍拔高了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但见河谷上空,突然“叭”地一声响,但见一朵绚丽的烟花,突然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此时日头已半落山头,余晖下的烟花,与半掩半遮的火红日头,交相辉映,显得极为美丽。

    军司马哪见过这等事物,当下又是惊讶又是有些赞叹:

    “这等时候怎么会有星坠?”

    刘诰升爱咧嘴一笑,解释道:

    “这等星坠,吾亦能做得出来。”

    “什么?”

    军司马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愕愣地看向刘诰升爱。

    但见刘诰升爱把长槊插进地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管竹子也似的东西,点燃之后,放向天空。

    又一朵极美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刘诰升爱放完烟花,拔起长槊,对着军司马露齿一笑。

    这时,只听得刘猛也不知怎么的,身子颤抖起来,有些惊恐地叫一声:“阿弟!”

    刘诰升爱没有看他,嘴里只是大喝:“阿兄,还等什么!”

    但见他一边说着,一边举槊闪电般地往军司马面门捅去!

    变故陡生!

    军司马根本没有想到,眼前的胡儿竟敢对他动手。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倒,却是慢了半拍,整个鼻子都被削飞。

    他看到军司马倒地,双手一翻,再举槊插去。

    只是刘诰升爱的马槊太长,正适合在马上使用,站在地上,却是有些不便。

    军司马早就趁势一滚,再次避开。

    他又惊又怒:“你要造反!”

    “光武皇帝后裔,大汉归义侯刘浑在此,杀贼复汉,何来造反一说!”

    刘浑声如雷震,再次举槊欲刺。

    军司马周围的亲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冲过来,欲救下上官。

    刘猛听得自家阿弟所言,知道自己再无退路,当下咬牙拔刀:“杀贼复汉!”

    军司马被亲卫护到后方,捂着脸,狠厉大喝:“朝廷大军一至,汝当灭族!”

    刘猛目露凶光,“吾父为曹操拒退董贼余孽,护送天子,事后非但被曹操弃之如敝履,就连部族,亦被分裂。”

    “这些年来,毕轨欺我族人,掳我妻女,掠我牛羊,视我族如猪狗,吾乃汉室之后,岂容贼人任意欺凌!”

    刘浑大喝:

    “阿兄跟贼人废什么话?杀了他们,迎接王师,族人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杀了他们,杀了他……呃!”

    军司马连连叫道。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破甲重弩不知从何处射来,直透他的衣甲。

    “杀!”

    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帅帐周围一片混乱。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军司马平日里在匈奴各部可以为所欲为。

    被困于太原和西河两郡的南匈奴,北有休屠部和鲜卑胡,南有魏国大军。

    除非想要被灭族,否则就算是军司马孤身一人,匈奴部帅亦要对其言听计从。

    军司马在匈奴部落里作威作福惯了,只道这些南匈奴,已经被自己驯服。

    却是浑然没有想过,两汉养了南匈奴数百年,岂是他们区区二十来年的时间所能相比的?

    更别说这些年来,毕轨欺凌胡人过度,就连看门狗步度根被逼得叛逃。

    也就是南匈奴无处可去,只能忍气吞声。

    再加上匈奴右部的部帅刘去卑,本是匈奴右贤王和谷蠡王,一直是自认光武皇帝之后。

    而刘诰升爱带着冯郎君的承诺,悄悄地提前返回族里,给自家阿兄描绘了一番美好景象。

    自认汉室之后,魏人的欺凌,反贼复汉,冯郎君就会带来美好生活………

    当刘猛看到河谷里的大汉旗帜后,他终于反了!

    这一次毕轨匆匆召集了南匈奴北上,各部本来就有些混乱,这就给了刘浑最好的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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