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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99章 叛变

    匈奴右部帅帐周围的混乱,并没有波及底下的胡人,没过多久就平息了。

    毫无防备的军司马和一众亲卫,哪能挡得住刘猛刘浑所率的众多匈奴胡人?

    军司马等人只抵抗了一会,大半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侥幸逃过箭羽的,又被一拥而上的匈奴胡人,砍成了肉酱。

    在夕阳最后余晖的照耀下,匈奴右部所在的魏国大旗,轰然倒下。

    “杀!”

    刘浑没有停下脚步,领着族人,亲自带头冲锋,向山下冲来。

    匈奴右部的突然叛变,让中部和左部的魏军司马措手不及。

    原本守备完整的河谷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仅仅是一会儿功夫,河谷正前方的匈奴中部,就开始混乱起来。

    关姬拔出长剑,她的身后,日头恰好完全隐入山里。

    让她犹如正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使者。

    “怎么回事?”

    唯一还能稳住的匈奴左部,军司马看着对面山上的匈奴,不断地往山下冲去,同时还有人试图往自己这边射箭。

    仅凭着最后一点点的余晖,他可以看到蜀虏已经开始策马向着这边冲过来。

    有人与蜀虏相勾结!

    他立刻作了这个判断。

    “刘豹,快,立刻让你的人,紧守好山头,不得有误,否则军法处置!”

    匈奴左部帅刘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脚下动了一下,然后又有些迟疑停下,目光闪烁。

    军司马见状,立刻厉声催促:“还不快去!”

    刘豹看了看对面山头。

    很明显,他的那个侄儿,已经叛变了(刘豹是南匈奴左贤王,与右贤王刘去卑是兄弟)。

    或者说,已经投靠了汉军。

    汉军?

    刘豹顿时一激灵。

    “再磨蹭,当吾不敢杀汝!”

    军司马看到刘豹犹豫模样,大怒之下,拔出剑来。

    刘豹不敢再怠慢,连忙脚步匆匆地下去。

    军司马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后背有些湿漉漉的。

    比起匈奴右部的军司马,他要清醒得多。

    或者说,匈奴右部的叛变,已经让他生出了警惕之心。

    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别无选择。

    唯有依靠往日的威严,逼刘豹就范。

    幸运的是,自己总算是成功了……

    就在军司马暗自庆幸的时候,帅帐周围,突然响起了喊杀声。

    “杀贼!”

    他猛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刘豹正亲自带着族人,向着自己这边杀了过来。

    匈奴左部,也跟着叛变了。

    ……

    匈奴左部的叛变,不但出乎了魏国的意料,同时也出乎了关姬的意料。

    原本是主角的汉军精骑,最后愣是被混战的三部匈奴排挤成了旁观者。

    这一场混乱,持续到天黑,最终以左右两部匈奴联手,杀得中部逃窜而告终。

    待这场混乱结束后,刘猛与刘浑两兄弟迫不及待地找到刘豹,真心诚意地道谢:

    “多谢叔父出手相助!”

    刘豹看到这两兄弟,脸色就有些臭。

    因为他这一次帮右部,至少有一半是迫不得已。

    或者说,他是被这两兄弟强行拉下水。

    若说并州五部匈奴中,魏人最信任的是北部。

    那么最提防的,就是左右两部。

    这两部的部帅,前身就是南匈奴左贤王和右贤王。

    前右贤王刘去卑自不必说。

    前左贤王于扶罗当年和刘去卑一起南下,也是救护过汉帝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于扶罗在救护汉帝之后,还辗转中原,与曹操作对了好多年。

    而刘豹,正是于扶罗的儿子,继任为左贤王。

    因为这个特殊的历史原因,再加上刘猛刘诰升爱两兄弟与刘豹的叔侄关系。

    所以刘豹笃定,这一次右部反叛魏人,日后十有**会牵连到自己。

    毕竟这么多年来,魏人对自己这些胡人是个什么态度,刘豹最是清楚不过。

    所以自己最好的下场,极有可能就是像自己的叔父(呼厨泉)一样。

    被召到内地,名为陪侍天子,实则是被软禁起来。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刘豹这才咬牙跟着反了——谁还不是姓刘呢?

    至于促使刘豹反叛的另一半原因,自然就是跟刘猛一样,极为不满这些年毕轨对部落的欺凌。

    刘豹看向刘浑,皱眉道:

    “你是阿兄的小儿子,诰升爱?”

    刘浑当年离开部族时,年纪也不算太小,刘豹仍能依稀地认出他来。

    “回叔父,正是。”

    刘浑点了点头。

    刘豹盯着刘浑,脸色有些阴沉:

    “你离开族里这么多年,没曾想一回来,就做了好大的事。”

    方才的混乱中,他看到护在刘浑身边的那些士卒,明显不是部族中人,兵器甲胄可比自己部族强多了。

    这种情况下,刘豹要是还看不出端倪,那就枉为左部帅。

    刘浑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

    “叔父过奖了,不过是重归大汉,被汉家天子封为归义侯罢了。”

    “嗯?归义侯!”

    刘豹这一回是有些吃惊了,“汉家天子封的?”

    长久以来,随着南匈奴的汉化,让他们在潜意识里认为,汉家天子所封的名号,可是比匈奴部族里的自封强多了。

    可惜的是,自从鲜卑人在草原兴起以来,被封为王侯的胡人,大多都是鲜卑人。

    匈奴人基本都是顶着匈奴内部原有的名号。

    没成想刘浑出去游历一番,居然能有这等际遇。

    所以得知刘浑居然有一个归义侯的封号,刘豹不由地感到意外。

    刘浑昂起头:“那是自然。这一次我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让族人摆脱魏贼的欺凌,过上好日子。”

    刘浑在汉中与凉州呆了这么多年,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

    主动投靠大汉的部族,与被迫投靠大汉的部族,两者待遇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么多年来,大伙一直自称是汉家之婿,图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摆脱胡夷的身份,希望成为真正的汉人,不再受人歧视欺压?

    身为匈奴贵族,哪一个不想成为第二个金日磾?

    对刘浑来说,眼下的局势,就是最好的机会。

    刘豹自是不知道刘浑心里所思,他有些皱眉:“什么意思?”

    刘浑淡然一笑:“叔父若是信我,就先跟我去见过关将军,后面我再与叔父细说。”

    事已至此,刘豹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

    于是跟着刘浑,前至汉军营中,拜见关将军。

    关将军没有想到刘浑非但出色完成了任务,甚至还把匈奴左部都拉拢了过来。

    让她准备的后手一点都没用上。

    当下非但不吝自己的赞扬,甚至不苟言笑的脸容都多了两分笑意。

    对于刘猛与刘豹这对叔侄,关将军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拉拢,因为前往河东郡的道路,到现在为止,只走到了一增。

    所以她安抚两人的方式很是简单粗暴。

    当场砸出一大把票子,外加三斤红糖,一斤茶叶。

    直言若是两人能协助大汉,只等攻下长安后,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拿着票子去换。

    当然,要是没打下长安,那就不好意思了——票子就是一堆废纸。

    至于他们族人的事,那就更是简单。

    刘诰升爱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们什么叫汉夷一家亲——大汉丞相亲自定下的国策。

    若是不信,凉州军中还有一批已经入籍的归化胡。

    甚至连义从军都可以证明,大汉治下,他们的日子可比深受压迫的并州匈奴强多了。

    吃饱穿暖算得了什么?

    族中子弟进入学堂学习也是莫得问题的。

    真能读出成绩来,保送皇家学院不是梦。

    什么,不知道什么叫皇家学院?

    带了皇家二字,那还能差了?

    一听就知道是和汉家天子有关。

    进了学院,那就是半只脚踏入了仕途。

    这不叫前途,什么叫前途?

    在以前,这可是只有世家豪族子弟才有的待遇。

    关将军的许诺极为大气,反正又不需要她来兑现,谁叫她有一个好阿郎呢?

    明晃晃的票子,沉甸甸的红糖和茶叶,堪称数百年来最光明的前途,直接把刘猛和刘豹砸得差点晕了过去。

    两人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就是一软,对着关将军纳头便拜。

    南匈奴身份最高贵的两个男人,跪在关大将军面前,用刀在脸上划出血口,流泪发誓与魏贼誓不两立。

    河谷口的丢失,让东面山岭关口的魏军的侧后方一下子就暴露在关将军面前。

    就在关将军准备截断司马奂的后路时,汉军连破雁门郡雁门塞九原县,欲南下取晋阳的消息,终于到达了洛阳和长安。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巨大的霹雳,差点炸翻了洛阳的太极殿。

    曹叡坐在皇位上,从拿上并州送过来的紧急军报那一刻,他的手就在不断地抖动。

    这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置信。

    待读完军报后,曹叡惊怒交加之下,脸色开始胀得紫红,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只觉得发丝根根竖起,额头冰凉。

    关中二十多万大军,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

    哪知到头来,竟是被蜀虏牵着鼻子走,司马懿简直就是无能至极!

    想到若是失去并州,别说是关中,就是洛阳,只怕亦要无时不刻在蜀虏的威胁之下。

    曹叡心里不由地生出一股恐惧,然后他的脸很快从愤怒的血红变成惨白色。

    军报被狠狠地砸到阶下,曹叡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尖声叫道:

    “蜀虏怎么会从雁门过来?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第1000章 魏国的增援

    此时的魏国,原本朝中地位最高的陈群,已经在半年前去世。

    曹叡的四位辅政大臣,如今只剩下在外领军的司马懿。

    两个月前,尚书令陈矫刚拜司徒,上个月又正好去世。

    也就是说,三公之位,皆无人担任。

    才刚刚升为尚书令的薛悌走上前,拿起军报,看了一遍,又递给右仆射司马孚,司马孚览毕,再递给中护军蒋济……

    看着底下的臣子皆是默然不语,曹叡不禁更是觉得恼怒:

    “怎么啦?都不说话?前些日子不都是夸口说蜀虏必然败退吗?”

    “如今蜀虏兵犯并州,怎么无人提出退敌之策?说话啊!”

    曹叡吼出最后几个字后,他只觉得眼睛开始突突胀疼,阵阵发黑,连忙闭上了眼,后靠到软垫上,缓上几口气。

    只是蜀虏从并州破关南下的消息,不但让曹叡难以接受,就是久历风雨的一些老臣,亦是被惊得面容失色。

    更别提那些五六品的官员,几乎人人都是面有惊恐之色,甚至有人的双腿有些发软。

    站都站不起,怎么出列开口说话?

    朝堂上罕见的失声,让有些老资历的官员,想起了当年武皇帝差点迁都一事。

    那个时候,同样也是有一个姓关的……

    这姓关的怎么老是喜欢领军进逼大魏的都城啊?

    压抑的沉默过后,中领军杨暨终于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眼下之急,乃是尽快增援晋阳,只要晋阳不破,蜀虏就不敢放心继续南下。”

    曹叡这才睁开了眼,面容疲惫地长叹一声:

    “如今之计,唯有如此,别无他法,然援军从何而来?”

    杨暨斩钉截铁地说道:

    “河内郡尚有精兵五万,正好可走轵关陉入并州,以备蜀虏。”

    幸好当时没有把从河北征召而来的五万人马送到关中啊!

    魏国君臣心里,皆是有些庆幸。

    要不然,这局势只怕是糜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曹叡又问道:

    “然则派何人前去领军,阻挡蜀虏?”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

    如今军中能用者,除了镇守扬州荆州,剩下的,基本都派去了关中。

    倒是夏侯三族,还有一些人才,可惜曹叡又不敢用。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阵悲哀:

    武皇帝与文皇帝时,国力雄厚,精兵猛将,不可胜数,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这个模样?

    中护军蒋济终于站了出来:

    “臣愿往。”

    曹叡看着这位三朝老臣,不禁流露感动之色,他真情实意地说道:

    “有劳蒋中护,不知蒋中护可有什么要求?”

    蒋济叩首,然后抬起头来,咬牙愤恨道:

    “臣唯一的要求,就是恳请陛下,下旨治毕轨失职之罪。”

    不但是曹叡,甚至魏国群臣,皆是惊骇,不知蒋济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只听得蒋济大声道:

    “陛下,毕轨先有逼反胡人之举,后有塞外兵败之耻,现在面对蜀虏,又举措失当。”

    “兵少不知紧闭城门而守,反是与蜀虏战于野外。其召集匈奴之举,尤为可恨,实是将晋阳拱手让于蜀虏啊!”

    听了蒋济的话,不少人皆是不明所以,有人疑惑地问道:

    “蒋中护,匈奴人勇悍,召集起来阻挡蜀虏,有何不妥?”

    蒋济闻言,猛地转过头去,把提问的人吓了一大跳:

    “若是匈奴人可用,为何武皇帝不令其守雁门,反是置于晋阳之后?实是因为匈奴不可信!”

    “天下大乱的时候,匈奴曾趁机屡次作乱,抢掠并州河东等地,足见其狼子野心。”

    “若是毕轨能打败蜀虏还好,匈奴犹不敢生异心,若局势稍有不利,就怕匈奴有作乱之意,到时悔之晚矣!”

    二十年来,仅靠着军司马就能控制住匈奴各部,让魏国很多人产生了一种习惯依赖。

    他们没有意识到,眼下并州这种局面,让魏国已然失去了压制匈奴人的能力。

    可以说,没有足够数量的魏军对匈奴诸部进行弹压,就想逼着匈奴胡人拼死抵挡汉军,简直就是在做梦。

    蒋济是一开始就跟着曹操,甚至曾代替曹仁统帅过大军的老臣。

    经历了曹魏三代的他,见识远超大多数人。

    中平四年,也就是五十年前,后汉余威犹在,但因为征发匈奴太过频繁,不少匈奴人竟是反叛了对后汉惟命是从的匈奴单于。

    如今毕轨在并州对匈奴的欺凌犹过后汉,匈奴又岂会没有作乱之心?

    如今并州兵力空虚,他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召集匈奴前往晋阳,简直就是给匈奴人作乱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蒋济可以肯定,只要匈奴诸部对蜀虏作战稍有不利,那些久有不满之心的胡人,说不定就会一哄而散。

    甚至只要有人稍加挑拨,晋阳后方的匈奴部族,恐怕就要四处为祸。

    蒋济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愤懑之意,溢于言表,最后高呼:

    “由此观之,毕轨误国啊!”

    曹叡悚然一惊。

    想起当年毕轨兵败之后,蒋济就曾力言,毕轨不堪任并州刺史之职,不若召回朝中。

    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

    想到这里,曹叡心里也是后悔:

    “吾悔不听卿之言,致有今日之失。此次北上,吾赐汝假黄钺,并州诸事,皆由汝作主。”

    “臣领旨。”

    确定了领兵人选,曹叡又说道:

    “事态紧急,我会立刻派人前往关中,让大司马也想办法注意蜀虏的动静,到时蒋中护与大司马紧密配合,以驱逐蜀虏为要。”

    说到大司马,曹叡不由地就是冷冷地扫了一眼右仆射司马孚一眼。

    司马孚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垂首不语。

    这一次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司马孚知道,陛下心里定是会怪罪自己的二兄(即司马懿)。

    这种时候,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默言。

    就在蒋济准备从洛阳北渡大河,去河内接管魏国现在所能调动的战略机动部队时。

    关将军已是领着骑军,一路南下追赶司马奂。

    若不是有半个夜晚的时间,司马奂得以趁夜退出山口,只怕他手里的五千人就要全军覆没。

    饶是如此,这支魏军仍是死的死,亡的亡,散的散。

    最后司马奂仅领着不足两千的骑兵,一路上不敢稍有停息,全程狂奔回晋阳,紧闭城门不出。

    关将军从雁门就一路裹胁胡人南下,再加上收服了左右匈奴两部人马,到达晋阳城下时,竟是打出旗号,号称五万大军。

    晋阳位于汾水西边,傍山依水,地势险要,城高池深。

    石苞一边组织人手渡水,一边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晋城,心里不由地对关将军佩服不已。

    此时的他,总算是明白了关将军为何在九原县休整,让魏贼轻易占据了晋阳北边的山口。

    这根本就是关将军故意为之的。

    若是关将军像前面那样急行南下,只会逼得五千魏军据城而守。

    到时魏贼再让万余胡人布于城下,此时的大军,恐怕不能这般轻易渡过汾水。

    反之,若是让魏贼据险隘而守,看似让对方占了先机,实则也是逼得对面不得不兵分两处。

    就算没有刘浑,这些被临时召集而来胡人,迟早也会因为各自为战,号令不一,从而被关将军寻得破绽击破。

    此可谓“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城外的汉军浩浩荡荡地渡水,城内的毕轨却是瞪着发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司马奂,如同要把他吃掉一般:

    “这就是你所说的与其据城而守不若据险而守?为什么没守住?误司马竖子安敢如此误我!”

    若是毕轨有持节之权,他敢保证,绝对要斩杀了此人。

    李憙同样是恼怒地看着司马奂。

    当初看此人夸夸而谈,还道他当真有领军之能,没成想竟是如此不堪。

    你就是战死了,那也比带着败军跑回晋阳强。

    真要那样,城内无兵可守,大伙不管是“不得已”弃城而走,还是“不得已”举城而降,都让人无可指摘。

    现在你带着人跑回来,你让我们守是不守?

    守的话,这点人要守住晋阳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可是若不守,按魏法那就是重罪。

    最可怕的是不可守而强守之,最后被蜀虏破城,对方一怒之下,来个什么“三日不限”之类。

    日后满城士吏怕是恨不得生吞了自己这些人。

    所以这倒霉玩意根本就是把大伙往死路上带啊!

    “使君,城池肯定是守不住了,如今趁着汉军没有正式围城,吾等何去何从,使君还是早做决定才是。”

    司马奂跑得快,汉军追得也不慢。

    败军才入城中,后面的汉军就紧随而来。

    这让晋阳就算是想要发动城中青壮,也根本来不及。

    毕轨停止了对司马奂的咆哮,血红的双眼泛着疯狂:

    “吾深受国恩,岂有退缩之理?即便不敌,亦要奋力杀贼!”

    不怕是不可能的,原本听闻蜀虏南下,他就已经在害怕。

    但事到临头,就算是再怕,他也要考虑自己在洛阳的老小。

    陛下一直以来,就对自己深有不满。

    如今若是再弃城南逃,到时候全家只怕就要被自己拖累。

    还不如拼死一博,即便身死,陛下也会看在自己死战的份上,给家族留一份体面。

    他用嘶哑的声音对司马奂低吼道:

    “立刻收拢你底下的将士,上到城头守城。若能守住,则可将功补过,若是不能,你的妻女就等着做士家妻女吧!”

    士家者,就是世代为兵卒的家庭。

    前方士卒刚战死,后方妻女便被官府夺送他人。

    司马奂一听,身子就是一个颤抖,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转身就欲整备。

    哪知他刚一出门,就突然听到“叭”地一声响。

    他连忙循声望去,但见北门上空,一朵烟花正在绽放,美丽如画。

    司马奂双腿一软,“扑咚”一声,倒在地上。

    星坠,又见星坠……

第1001章 地头蛇

    江湖传言,星坠之地,必是汉军所夺之处。

    司马奂当然没听过这个传言,但在山口时,他确实是被这种莫名的星坠给吓怕了。

    当时两颗星坠出现在河谷口,自己就差点被截断了后路。

    现在又一颗星坠落下来。

    而且还和河谷口的那两颗一模一样。

    他连滚带爬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向自己带回来的将士所在地跑去。

    从山口跑回来的骑军,尚未休整,士气低迷,所以此时守着各个城门的,不过是数百名本地郡兵。

    分到每个城门,也只有一百来人而已。

    平日里维持城门秩序没什么问题,就是跟在后方呐喊助威也可以用得上。

    但是要让他们这廖廖数百人,去对抗城外黑压压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军,那就当真是太过为难人了。

    他们此时还能把城门紧闭,没有立刻逃散,就已经是有着莫大的勇气。

    就在晋阳城内被城外的大军吓得一片混乱的时候,北门附近的大街上,悄悄地聚集了一批游侠儿。

    但见星坠出现,有人猛然高呼:“反魏复汉!”

    这个口号,如同冲锋的号角。

    这些游侠儿顿时纷纷拔出随身携带的刀剑,跟着大呼:“反魏复汉!”

    北门的郡兵还在抬头看着自己上空出现的星坠呢,就看到一群人举着刀剑,直向北门这边冲过来。

    这些郡兵还道是城外的汉军已经从哪个地方攻入了城里,有人转身就欲逃。

    倒是郡兵当中有从阵前退下来的老卒,连忙止住他们,大声道:

    “不要跑,此皆不过些许无赖子,欲趁乱打劫,不足为惧!”

    “举枪,举枪!”

    “按平日所练,快!”

    一阵慌乱之后,在这等人心浮动的情况下,那老卒竟是能组织起三四十人,摆出稀稀疏疏的队形迎敌。

    毕竟不是正规军,大军压境,人心浮动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反应,也算是难得了。

    不远处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咕哝了一声:“真麻烦,果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快点!”

    “就好了!”

    汉阳造的两柄短枪,一杆取去枪头,再对着另一杆的下端对接,便拼成了违禁的长枪。

    抖了抖,晃动有些大,而且估计也不会太结实,和真正的长枪肯定没法比。

    用来对付郡兵,那也差不多了。

    “走!”

    “大汉凉州军总教头韩龙在此,贼子受死!”

    一声暴喝,但见斜里突然又冲出十数人,人人皆是手持长枪,排列成冲锋小阵形,以韩龙为箭头,从侧面杀了过来。

    原本那些手持刀剑的游侠儿,凭着血勇之气冲了一次,但却是被老卒领着郡兵,举长枪乱捅一气,当场就倒了几人。

    游侠儿的胆气顿时就泄了,退了回去,有人正大声鼓动众人,这才不让他们四处散去。

    不过游侠儿没有路数的胡乱冲了一气,虽然是虎头蛇尾,却是成功地吸引了郡兵的全部注意力。

    郡兵们哪成想到侧方才是真正的杀着。

    韩龙所领的十数人,别说是游侠儿不能比,就是比稀稀拉拉的郡兵,那也是组织严密。

    猝不及防之下,郡兵一下子就被杀了好几人,还有几人倒地呻吟不止。

    换了正规军,这种情况都是小意思,后方小队立刻补上就是。

    只是这些郡兵,对付那些没组织的游侠儿还没啥大问题。

    现在被人冲出了缺口,再加上自己这方见了血,一时竟是胆怯起来。

    护在韩龙身边的一名护卫,捅人的时候太过用力,手里拼凑起来的长枪竟是“咔嚓”断了。

    他暗叫一声晦气,当下略退一步,队友很快补上空缺,他趁机从地上地上死去的郡兵手里拾起一柄长枪。

    这等配合,与晋阳郡兵相比较,高下立见。

    城门口的小团战,正是适合韩龙这种高手发挥。

    他持枪左冲右突,郡兵少有人能挡得住他。

    眼看着混乱越来越大,领着郡兵的老卒顾不上正前方的游侠儿,急忙过来想要拦住韩龙。

    只是他一个人,又如何能挡住韩龙和十数名精兵?

    才凭着战阵上的丰富经验,堪堪躲过了韩龙刺过来的一枪,又有三杆长枪直刺他周身的几个部位。

    老卒身上的甲衣早已残破不堪,有很多地方,都是用皮甲缝补上去的。

    挡住了两枪,却挡不住第三枪。

    “噗!”

    血如泉涌。

    韩龙在电光火石的间隙,又再补了一枪。

    老卒“呃呃”两声,当场就被挑死。

    没了领头,剩下的郡兵再也没了胆气,不知谁带头呐喊一声,纷纷逃散。

    晋阳北门易手!

    “开城门,快!”

    看到郡兵被杀散,游侠儿们的勇气又回来了,连忙一齐上前帮忙转动绞盘。

    门闸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咔”声,渐渐被吊起。

    北门没有瓮城,毕竟两百多年来,连雁门塞这等险关都没受多大重视,有谁想到敌人会从北边而来?

    城外等候多时的刘浑,还没等城门完全打开,就举槊长喝:“杀!”

    迫不及待领着人冲过城门口,冲向城内。

    入城不过百来丈,但见大街尽头迎来一支魏军,不是正好收拢残兵完毕的司马奂是谁?

    司马奂一路狂奔回晋阳,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

    底下的将士就更不比说,不但散涣,而且士气极是低迷。

    匆忙之间,他只能勉强收拢了数百人,就赶着前来北门。

    谁知还没等他到达,街道那边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

    抬头看去,汉军的骑兵竟是已驰骋在晋阳城内。

    “杀贼!”

    虽然是在街道上,晋阳作为并州最大的城池,街道足够宽。

    更重要的是,司马奂领着一群残兵败将匆忙赶来,根本没有什么阵形。

    刘浑看到这支散乱的魏军,微微地俯下身子,长长地马槊垂了下去,战马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是蹄声更加急促。

    红色铁骑如席卷,片刻间便踏破了这支魏军。

    忙乱中,司马奂只看到马槊的槊头,闪着寒光划过什么地方,然后一抹血红飘起。

    司马奂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还不如死战山口呢!

    没考虑到匈奴会叛变也就罢了,甚至在山口与蜀虏正式面对面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五千将士就被一路追杀,逃回晋阳后不足两千,结果无兵可守的晋阳城被蜀虏轻易攻破……

    可以说,这一仗打得简直就是莫名暴毙。

    暴毙的不仅是司马奂,刺史毕轨得知汉军已经破城而入后,惨笑数声,当即在刺史府自刎而亡。

    晋阳城内的郡兵不足为惧,而逃回来的魏军又胆气尽丧,进入城内的汉军几乎没受到像样的抵抗,就控制了并州这个最大的城池。

    “哒哒哒……”

    骑着高头大马的关将军,在亲卫的护送下,穿过门洞,进入城内。

    一直守在城门没有离开的游侠儿不禁一阵骚动。

    关将军迎着数十道炽热的目光,俊美无比的脸上微微一笑,突然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对着游侠儿抱拳道:

    “关某谢过诸位出手相助。”

    游侠儿们看到这位俊美的将军亲自下马道谢,当下不少人皆是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纷纷还礼,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等虽是草莽,却也略知大义,反贼复汉,义之所在!”

    “吾不知太多道理,只知冯盟要复兴大汉,那就跟着冯盟主做了就是。”

    “就是就是,天下世人皆鄙游侠儿,唯有冯盟主非但不弃,反而写下雄文,为我等正名,这条命便交给盟主,那又何妨?”

    ……

    关将军听得这些游侠儿句句不离“冯盟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就是向混在人群里的韩龙看去。

    韩龙咳了一声,站出来解释道:

    “禀将军,吾等游侠儿,虽是粗鄙,却也愿意为国效力,如今大伙聚到一起,皆为同志。”

    “于是学了那侠义小说中故事,成立一个武林盟。冯君侯乃是天下游侠指路之人,故大伙共同推君侯为盟主。”

    “不敢奢求如《紫电青霜记》的江湖豪侠那般,能辅助高祖皇帝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求能在君侯麾下,为国为民尽一份绵薄之力。”

    关将军听了,脸色和目光皆是古怪无比。

    最初的时候,她也以为《紫电青霜记》里的故事是真的,只是自家阿郎,一直坚决否认。

    这么些年来,她已经接受了那些侠义小说皆是虚构之语这个设定。

    哪知道韩龙现在又给她来这么一出。

    这让她又开始突然怀疑起来:小说里的故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如阿郎所言,那些都是假的,那阿郎一直试图利用游侠儿做事又是怎么回事?

    从最初的陇右之战,到现在的关中之战,游侠儿一直是帮忙刺探了不少情报……

    一时间,一路领军横扫南下的关大将军,竟是有些迷糊起来。

    不过她再扫了一眼这些散乱的游侠儿之后,略一沉吟,便唤人递上一叠票子:

    “诸位大侠高义,关某佩服,些许谢礼,敬请收下,不是为了诸位义举,而是冯盟主从不会让大伙流血又受苦。”

    身为盟主夫人,关大将军表示她可以临时代表冯盟主。

    “大伙拿着这些票子,前往南乡侠客行,但凡看上何物,皆可拿票子换取。”

    说到这里,关将军又是微微一笑:

    “当然,若是此战过后,长安复归大汉,那么大伙就不必走那么远,去长安换也是可以的。”

    游侠儿看到手上“十匹绸缎”、“一斤红糖”“三斤葡萄酒”等不一而足的票子字样,大多数人就是禁不住地耳热心跳。

    特别是关将军特意吩咐给那些死去的游侠儿抚恤的票子,上头写着“十颗明珠”,更是让人呼吸急促。

    就算是有人不好钱财,亦是心里感叹:冯盟主真乃轻财而重义是也!

    他们却是不知,这些年兴汉会与吴国交易,除了五铢钱,大多只收珠玑翡翠玳瑁等特产,从不收吴国的大泉钱。

    这些所谓的明珠,对兴汉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看到这些游侠儿的神情,关将军知道自己的“千金买马骨”已成。

    虽然不知道阿郎最后打算怎么用这些游侠儿,但这并不妨碍她做个铺垫。

    当下关将军又略安抚了几句众人,这才向着晋阳的刺史府而去。

    毕轨自刎,司马奂又横死街头,刺史府内的属官,基本都在混乱里逃得差不多了。

    别驾李憙是唯一一个守着毕轨尸首没有离开刺史府的人。

    关将军得知此事后,先让人把毕轨的尸体运走安葬,然后让人把李憙带过来。

    “李憙见过将军。”

    李憙本是举止从容,只是当他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年青将军竟是俊美无双,不禁有些失神,脱口而出地问道:

    “敢问将军……可是姓冯?”

    这等举世少有的仪容,果然配得起那等充满飘逸仙气的绝世佳文。

    “我姓关。”关将军脸上露出笑意,“阁下为何会猜我是姓冯?”

    “不是冯鬼……冯郎君啊,”李憙不由地有些失望,然后又有些不敢相信,“关将军用兵,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如此深得用兵之要,我还道是传闻中的冯郎君亲自领军,原来竟是猜错了。”

    关将军难得地解释了一句:“倒也不算错,吾领军南下,正是冯君侯亲自谋划。”

    而且还是谋划了好些年。

    她上下看了一眼李憙,但见此人竟是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吾观这府里,人人皆逃,而李君既不逃,又不降,也不举刃相争,这是为何?”

    李憙叹了一口气:

    “我乃毕刺史的别驾,既不能为刺史谋退敌之策,又不能阻止刺史自刎,已是大为失职。”

    “若是再逃走,有何颜面面对父老?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府上,借此乞见将军。”

    “哦?”关将军有些意外,问道,“求见我?为了何事?”

    “只求将军看在晋阳城百姓士吏无辜的份上,能少行屠戮,若可,憙必有厚报。”

    李憙说着,深深地叩首。

    关将军失笑道:

    “吾麾下将士数万,一路南下,未有敌手,汝有何等厚报,安敢言换晋阳城之重?”

    李憙面不改色,从容道:

    “将军领数万将士南下,可是欲图关中?”

    “正是。”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自己的目的,关将军自然不会否认。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将军看似声势浩大,战无不胜,但却是有一个隐忧,将军难道不知耶?”

    “什么?”

    “粮草!数万大军,长途远征,所需要粮草不可胜数,更别说将军麾下,有许多胡人,若是供给不足,怕是难令其尽心。”

    李憙昂首看向关将军:

    “并州寒苦,再加上匈奴盘踞多年,将军就算是一路抢掠,但想要筹得足够粮草,亦非易事。”

    “更兼汉军自诩王师,昭烈皇帝以仁义称于天下,将军现在抢掠易,以后欲收并州人心,则难矣!”

    “若是将军放过晋阳城百姓士吏,憙愿意出面,为将军筹集粮草,让大军无后顾之忧。”

    关将军闻言,眉头一挑:“敢问李君是何方人士?”

    “有劳将军垂询,憙来自并州上党。”

    怪不得,原来是地头蛇。

    关将军了然的同时,心头也是一动。

    倒不是说所谓的抢掠失人心的说法打动了她,而是这一次南下,大军的速度就是越快越好。

    一边抢掠收集粮草一边南下,哪有人主动配合来得快?

    关将军微微眯起眼:

    “我怎么相信你?”

    李憙早有准备:

    “晋阳城乃是并州州治,其府库度支,户籍图册,再没有比我更清楚。”

    “不瞒将军,刺史自刎前,曾派人要烧了府库粮草,是我悄悄拦了下来,将军现在就可派人去取出,也算是我的诚意。”

    “我在城中,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到时再出面与城内士吏商量,帮忙筹集粮草,必不会让将军失望。”

    打仗不大行,但是墙头草的本事,李憙学得不错。

    关将军听到他的话,嘴角微微一翘。

第1002章 最后一道关口

    有了李憙的帮忙,关将军省了不少事。

    大军在晋阳休整了一天后,关将军留少量人马驻守晋阳,然后继续领着大军南下。

    就在关将军领着大军离开晋阳时,冯刺史终于领着万余人,赶到了雁门塞下的广武县。

    “拜见君侯。”

    留守广武县的霍弋知道冯刺史到来,早早在关塞等候。

    “免了免了,可有晾好的汤水?”

    正值秋老虎发威的时候,冯刺史带着人一路紧赶慢赶,人马皆是又渴又累。

    即便没有披衣甲,仅仅是穿着紧衣窄袖,仍是让冯刺史觉得干渴难忍。

    “知道君侯要来,所以末将早已备好饮食。”

    “好极!”冯刺史面露赞赏之色,从霍弋手里接过晾好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喝干净,抹了抹嘴,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禀君侯,据传骑传递回来的消息,关将军已经冲破晋阳北边的山口,已经兵临晋阳城下。”

    关姬与广武县之间,每日都有传骑来回通报消息。

    一是为了防止万一南下不顺,让广武的霍弋做好接应准备。

    二是为了防备魏贼从幽州过来,偷袭雁门塞。

    随着关姬距离雁门塞越来越远,两者之间的消息也会跟着越来越滞后。

    现在霍弋得到的消息,最快也是一天半以前,甚至两天以前。

    关将军攻破晋阳的消息,还在半路上。

    不过就算是这样,冯刺史也很是满意了,他点了点头,吐出一口长气:

    “速度倒是不慢。”

    诈取平城,智取雁门,袭取九原,轻取晋阳北边山口,一路上简直就是势如破竹。

    这么一来,不管是洛阳的曹叡,还是关中的司马懿,都已经是来不及救援晋阳了。

    自家婆娘回到河东老家祭祖的时候,曹叡和司马懿派来的援军能同时到达河东,就已经算是最快的速度。

    得知自家婆娘进展顺利,冯刺史又问道:

    “东面的幽州有消息么?”

    霍弋摇头:

    “暂时没有,不过这些日子末将不但询问了不少当地土人,而且还派人往东面查探。”

    “据末将所知,幽州的贼人想要增援并州,只怕不易。广武县东面虽有飞狐道与幽州相通,但却是崎岖难行。”

    “听闻此道最宽处不过四丈,最狭处仅有一丈余,山道常年不见日头,只有黑风呼啸其间。”

    “故就算是幽州贼人敢从此道而来,兵力也定然不会太多,否则粮草就会跟不上。”

    冯刺史闻言,赞许地点头:“霍将军果然有心了。”

    霍弋连忙道:“君侯过奖,不过是在其位,尽其职罢了。”

    得知幽州方面的威胁不大,冯刺史又在心里把关中并州河东的局势过了一遍。

    然后突然嘿嘿笑了起来。

    司马老龟你在关中的龟壳再硬,能跟后世高卢鸡的马奇诺防线相比么?

    知不知道什么叫德棍?

    知不知道什么叫闪电战?

    科学体系培养出来的优良战马,干粮,骑兵三件套,一人三骑,可不就是这个时代的坦克大军?

    至于空军……

    算了,本君侯慈悲为怀,就不欺负古人了。

    冯刺史又看向霍弋:

    “现在城里有多少军士?”

    霍弋一直垂首,似乎没有看到冯某人的自鸣得意,直到听到问话,这才出声回答:

    “关将军给末将留了三千人,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收拢了后面掉队的将士,现在已有六千三百余人。”

    得知幽州方面的威胁不大之后,那么用六千多人守这么一个小城,就显得太多了。

    冯刺史沉吟:

    “我这一路赶来,也有不少将士掉队,你继续收拢后方的将士,城里的将士兵我要带走三千,南下支援关将军。”

    算起来,他仅是比关将军迟三天半从五原县出发,而关将军,光是在平城、广武、九原县休整的时间,加起来就已经有三天半。

    饶是如此,冯刺史的速度,也不算太慢——关将军的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冯刺史这一路上收拢了不少关将军掉下的将士,自己也是一边掉队了不少将士。

    霍弋重新收拢起来的人马,正好作为补充。

    凉州军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基层组织,就算是被打乱了,也能快速地进行自我重组。

    霍·工具人·弋面对某夫妇一模一样的要求,除了连忙应下,没有其他半点异议。

    就在冯刺史从广武领军南下,着急去支援自家婆娘时。

    远在两千里外的武功水东边魏军帅营里,响起了魏国大司马的咆哮声:

    “冯贼怎么会从那里过来?他不是还在阴山吗?轲比能呢?他是死人吗?冯贼杀了他那么多族人,他就没想着报仇?”

    出身河内望族,一向讲究仪态与涵养的大司马,再没有与大汉丞相对峙时的从容。

    在这种燥热的天气下,因为紧张、愤怒,甚至还有恐惧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

    司马懿沉重的呼吸声从肺腑里涌出来,呼哧呼哧地,里头的衣裳已经变得有些粘乎乎的。

    “大司马,并州所报,只说领军进入并州的蜀虏,并非冯贼,乃是姓关……”

    “就是冯贼!”

    司马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惊惧,还是怒不可遏。

    “除了冯贼所领的凉州军,还有谁能从那里过来?那个姓关的,不过是冯贼的前锋!”

    大声说完这一句,司马懿有些颓丧地扶着案几,嘴里喃喃地说道:

    “冯贼,狡悍至此,狠绝如斯……”

    两万人马啊!

    为了能瞒过郭淮,为了能骗过自己,为了能欺过大魏君臣上下。

    这厮竟是拿两万胡人的性命,在桥山作了一场惊天大戏!

    够狠,够毒!

    司马懿已经能想像到冯贼领军北返的场景了。

    既然他敢在桥山杀了那么多胡人,那么北边阴山的轲比能,十有**也是凶多吉少。

    司马懿不相信轲比能可以逃得出冯贼早有预谋的绞杀。

    是的,轲比能可能真的已经是死人了。

    冯贼在诛杀了轲比能之后,立刻转向东边,突袭雁门……

    想起这些年,轲比能盘踞阴山,受凉州所助,自以为得计。

    司马懿不禁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渗人的惨笑。

    他的后背,已然湿透。

    冯贼这厮,把天下人都给骗了!

    可笑的是自己竟是着了此人的道,把注意力放在北地郡以北的胡人身上,还拼命加强桥山的防备。

    却是没有想到,冯贼压根就是把轲比能当猪养,只待时机一到,就宰猪作军粮。

    甚至在最关键的时刻宰猪,还能麻痹住大魏。

    更可笑的是,大魏这几年自以为并幽边境安定,于是抽调了大量的兵力支援关中……

    “数万人马啊……”

    饶是魏国大司马见过大风大浪,仍是有些哆嗦,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心狠手辣小文和,果然不愧是心狠手辣小文和!”

    桥山两万,再加上轲比能在阴山的人马,三四万肯定是有的。

    就这么被小文和拿来当作进入并州的踏脚石。

    “大司马,如今我们应当怎么做?要不要立刻派出援军,前往并州?”

    大司马军师杜袭,看到司马懿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头大急,顾不得失礼,上前询问道。

    “来不及了,并州已经没了。”司马懿摇头,面色惨然,“并州本就兵少,更兼毕轨此人,不可能是冯贼的对手。”

    按照眼下这情况,就算是立刻派出援军,只要蜀虏南下的速度够快,恐怕双方就会在河东或者平阳撞上。

    不管是平阳郡的平阳县、临汾县,河东郡的闻喜县、解县,都是在平地上的县城,拿什么去挡蜀虏的铁骑?

    河东郡的郡治解县倒是背靠山势,但那有什么用?蜀虏又不用经过那里。

    五丈原上的葛贼不管了吗?

    司马懿目光涣散,似乎没有焦点,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静无比: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河西之地,以黄河和洛水作沟壑,不让冯贼渡水,进入关中。”

    (注:西汉未取得河西走廊以前,河西专是指与黄河与洛水夹着的那一片地方,看文末评论)

    杜袭听得大司马这个话,身子一震,失声道:

    “那样岂不是把河东拱手让给冯贼?”

    “那也比让冯贼进入关中,威胁关中大军的后路强!”

    司马懿眼睛开始恢复清明,语气中带了一丝狠绝。

    “大司马,事关重大,还是要谨慎考虑才是。”

    杜袭再上前一步,加重了语气,“河东乃是大郡,若是拱手让于冯贼,就算是大司马,只怕也难以在陛下面前交代啊!”

    司马懿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杜袭。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最终还是在心里暗叹一声。

    脸上的神情却是迅速变得庆幸,连连点头:

    “子绪说得对,是吾失于考虑了。”

    他沉吟一下,又缓缓地说道:

    “我思虑了一番,想起蜀虏欲从太原南下河东,须经平阳郡。平阳郡北边,有一山口险隘,名曰冠爵津谷。”

    “冠爵津谷有数十里间道险隘,乃是汾水穿流群山所形成的河谷,极为崎岖陡仄,有言:唯力大无朋之鹳雀方可飞越。”

    “冠爵津谷北属西河郡,南属平阳郡,若是在此处派兵把守,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杜袭大喜:

    “如此,若当真能阻挡蜀虏南下,则大司马实大魏之安危定国之栋梁是也!”

    司马懿摆了摆手,脸上却是没有半点喜色:

    “吾所虑者,乃是对面的葛贼,未必让我们轻易支援并州,且待吾细细思量一番,才不虞葛贼趁隙而入。”

    杜袭会意,当下便借口告退。

    待帅营里只剩下司马懿时,司马懿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得如同要滴下水来。

    郿城离平阳郡一千多里,而且关中还要花费不少时间调兵遣将。

    而太原郡呢?

    南边就是西河郡!

    若是自己真要派大军前往,就是如自己前番所言,只怕未必有机会赶到平阳,九成的可能,会在河东与冯贼相遇。

    可以肯定,蜀虏突袭并州的人马,肯定全都是骑军。

    在河东的平地上与冯贼的骑军骤然相遇……

    司马懿已经不敢去想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若是援军一败,前有葛贼,后有冯贼,关中大军危矣!

    可若是不派援军东渡河东,日后陛下必定会怪罪自己。

    思来想去,司马懿都没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让他顿时就有些坐立不安,如芒在背。

    这一刻,他是真正知道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也不知是不是犹豫太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大魏大司马这一次,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果断。

    在“细细考虑”了三天之后,司马懿这才开始调遣关中兵马,准备前往长安。

    与留守长安的人马集合,渡河前往平阳。

    而这个时候,关将军已经领军来到界休(即后世介休市附近)冠爵津谷的北口。

    望着眼前的这片隔绝了并州与司州的群山,同时也是南下河东的最后一道阻碍,关将军长吐出一口长气。

    “情况怎么样?”

    “禀将军,南段的山谷里,有贼人把守。”

    “唔。”

    关将军点了点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自己进入晋阳的时候,南边的魏贼就算是再迟钝,也会反应过来。

    再加上河东郡乃是大郡,自古以来就是产粮之地,又是魏贼的屯田重郡,魏贼岂有不重视之理?

    “南段津谷的贼人,具体情况如何,打探清楚了吗?”

    “禀将军,听说魏贼为了防止蒲子县的匈奴南部跟着作乱,所以把匈奴人的青壮全都召集起来,驱于山谷。”

    “然后魏贼再亲自守在南边谷口,以作后备,欲以此阻挡我军南下。”

    关将军听了,微微点头,又问道:

    “守在谷口的魏贼有多少人,知道么?”

    “不知。”

    关姬沉吟:

    “即便是并州,亦不过五千人留守,河东这等大后方,又要支援对岸的关中,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五千人,想来三千人差不多……”

    只是冠爵津谷虽是汾水河谷,但却狭小难行,地势险要,数千人就足以让数万人裹足不前,如之奈何?

    “来人,让刘猛和刘豹过来见我!”

    刘猛和刘豹很快过来了:“拜见将军。”

    “据探子所报,南边的河谷,有南部部族的人驻守。”

    关将军目光清冽,看着二人,缓缓道,“你们说,吾当如何?”

    刘猛和刘豹才归附不久,两人听得关将军的话,心头齐齐猛然一跳!

    对视一眼后,刘豹一咬牙,说道:

    “禀将军,我等二部与南部,虽为同族,但如今我等已归大义,彼却为贼人效力,此可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刘猛接着说道:

    “没错,为表我等忠义之心,小人愿意领族人前往河谷,为将军开道!”

    关将军闻言,这才满意一笑,目光深幽地看向二人:

    “吾岂不知两位部帅的忠心?这样吧,我手头上还有一些从雁门和新兴裹胁南下的胡人,现在一并交给你们。”

    “到时候你们驱使他们在前方探探路,也能让部族减少一些伤亡。”

    刘猛和刘豹齐齐打了个颤:“小人谢过将军!”

    眼前这位将军,别看他长得这般俊美,其手段之狠辣,却是非一般人所能相比。

    ps:平阳河东两郡地图,请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第1003章 走私贩子的执念

    曲曲弯弯的河谷,时宽时窄,许多地方都是陡立的峭壁,简直像两道高高的石墙夹着一条通道。

    而此时,在这条河谷里,挤满了近万胡人,北边的想要南下,南边的想要堵死他们。

    本是同族的他们,在这里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狭窄的河谷不能同时容下太多人,被编成百人队的胡人,手里举着简陋的兵器。

    有生锈的铁器,有削成尖头的木材或者竹杆,或者骨制。

    他们有的怒吼着,有的咬紧了牙关,几乎都同时杀红了眼。

    因为他们的后方,都有人在盯着,逼得他们别无退路。

    有身强力壮者,远远地就往对面的人群投出标枪。

    标枪在上空划过一段距离后,尖锐的枪尖穿过了单薄而破烂的衣物,直透体内。

    中枪者踉跄后退,倒地不起。

    很快,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杀!”

    “咔!”

    木棒上绑着石头的一头,向对手砸去,没想到却是被对方用简陋的小木盾挡住。

    有人手里的兵器,在相撞之后,双双折断,两人竟是赤手空拳地抱到一起,肘击,嘴咬,如同最原始的野兽为了领地而搏斗。

    咆哮、呐喊、呻吟……

    汾水已经有不少尸体在飘浮。

    刘猛和刘豹亲自用马鞭狠命抽,,也无法再次驱赶着已经精疲力竭的胡人上前。

    他们不得已,开始派出自己的部将,领着本部族的人上阵。

    直至夜幕降临,河谷的惨烈厮杀这才告一段落。

    ……

    在河谷不能取得丝毫寸进的两人,有些忐忑不安地在关将军面前请罪:

    “将军,小人无能!”

    关将军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并没有怪罪他们:

    “无妨,贼人提前有了防备,又占据了地利,一时之间,难以攻下,也是人之常情。”

    刘豹和刘猛听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我领军南下,本就是打了魏贼一个措手不及,若是在这个山口拖得太久,待关中或者河北的贼人支援过来……”

    说到这里,关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

    “到那时只怕才是真正麻烦的开始。攻不下这个山口,吾只能算是打了败仗,领军退回凉州,但两位又何去何从呢?”

    刘豹刘猛听了,脸色大变。

    刘猛额头微微冒汗,他在急中生智之下,突然想起一事,连忙低声道:

    “将军,小人想起一事,或许可以助将军通过此山口。”

    关将军目光一闪:“哦?刘部帅但请道来。”

    “将军,此山除了冠爵津谷,其实尚有其他山径可通南边。”

    “嗯?”

    关将军一听,脸上露出非常感兴趣的神情。

    刘猛一看,心头一喜:“将军,是这样的,河东有盐池,古来就产盐……”

    关将军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个我比你清楚,说重点。”

    “是,是。”刘猛抹了一把汗,继续解释道,“原本盐池所产的盐,按理是由官府所辖。”

    “只是这些年来,因为战乱,所以官府未免有所疏漏,于是有不少人家,便私自从盐池取盐,运往各处贩卖。”

    “小人的部族,就曾从私贩那里换过不少盐。为了躲避官府追查,那些见不得光的私贩,便寻了另外一条路,绕过了冠爵津谷。”

    刘猛越说,思维就越发清晰起来:

    “将军,私贩所行的那条山路,虽说比冠爵津谷难走,但常年走下来,也成了勉强可通人马的山径。”

    说着说着,刘猛的神情就是有些兴奋:

    “到时我等在北边吸引贼人注意,将军派一两千精骑偷偷绕到其后,前后夹击,何愁谷口不下?”

    “将军麾下精骑,世间少有,到时就算贼人再多,只怕亦要望靡而降啊!”

    关将军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可是在冠爵津谷东面三十里?”

    刘猛大惊:“将军如何得知?”

    关将军笑而不答,只是说道:

    “吾早已遣刘浑领三千精骑前往彼处。”

    刘猛闻言,更是惊骇。

    看着关将军从容淡然的神情,刘豹刘猛二人皆是在心里暗道:

    是了,这位将军一路南下,皆是遣细作先行。对冠爵津谷这等险要之地,又如何会没有准备?

    想到这里,二人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敬畏。

    关将军看似无意间的言行,却是震住了两个部帅,只听得她缓缓地说道:

    “刘浑领军走别道之事,仍是军中机密,此事本不应对你们二人说。”

    “但你们一人是他的兄长,一人是他的叔父,想来我应当是可以信任你们。”

    刘豹和刘猛连忙低头回答:

    “小人焉会害阿弟(侄儿)之理?小人向将军保证,绝不会泄一字出去。”

    关将军满意地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其实吾之所以逼你等二人不留余力攻取河谷,正是想要让你们吸引对面贼人的注意,掩护刘浑那支偏师。”

    “故明日你们仍不可有丝毫懈怠,眼下这个山口,就是最后一道阻碍。”

    关将军的语气开始低沉起来,听起来竟是像带了某些蛊惑:

    “只要大军进入河东,关中就唾手可得,只要大汉取得关中,你们就是大汉功臣。”

    “到时你们的子弟,你们的功臣,都将会因此受惠。你们部族的百年兴衰,就在你们一念之间。”

    刘豹和刘猛咽了一口口水,想起关将军麾下的那些胡骑。

    不说凉州军中的归化胡骑,就是那些义从胡骑,那也足以让人眼热。

    别看“吃饱穿暖,衣食无忧”只有短短八个字,但那就是世间绝大多数人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了。

    这数百年来,匈奴人又是舔着脸说自己是汉家之婿,又是给汉家天子守边塞,又是听从汉家天子的调遣四处征战。

    图的是什么?

    下层的匈奴人,就是为了图汉家天子答应给的那一份口粮。

    中层的头目,可能会想着再多要一份好看点的布料,精美点的衣物之类。

    至于匈奴贵族,同样也是图一份衣食无忧——只不过是更高级的衣食无忧,最好还是惠及子孙的那种。

    反过来说,若是光顾逼着人去拼命,又拿不出好处来。

    那别说是汉家天子,就是自家单于,该反的,那也得反啊!

    五十年前匈奴内部那一场连单于都丧命的叛乱,不就是因为汉家天子频繁征发匈奴人,却又发不下粮饷?

    人活着就得吃饭穿衣,草原汉子的世界观,就是这么朴实,耿直,专一。

    不像汉人的某些世族,一边嫌弃铜臭,表面宣称自己是君子喻于义,背地里却又恨不得把人骨头都熬出油来。

    呸!

    虚伪!

    眼前这位关将军所许诺事情,以后能不能兑现不知道。

    但送给自己两人的见面礼,那是真的厚实——厚厚一沓的那种厚实。

    这些日子以来,凉州军中,不拘是胡人还是汉人,私底下都愿意用战利品换两人手里的票子。

    当自家亲兄弟刘浑都忍不住表示,自己也可以用从魏贼手里缴获来的兵器换票子时,刘猛后悔了。

    这票子真入他阿母的值钱!

    前些日子一不小心跟别人换了不老少,想起来就心疼。

    亏大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而且事到如今,反都反了,还能如何?

    就算是关将军骗他们,以后大不了就降低点要求,像以前那样,给大汉当义从军,那也是值得的。

    反正这一路来,所见所闻,都让人觉得,义从军的待遇似乎也不算太差。

    总比被魏人欺凌抢掠要强得多了。

    魏贼连活路都不愿意给,非人子哉,以后必不得好死。

    一念至此,刘豹和刘猛齐齐大声道:“将军放心,且看明日小人亲自领军,如何死战不退!”

    果然到了第二日,刘豹刘猛轮番组织族人上阵,甚至有好几次,还亲自冲到前面。

    在两人的带领下,左右二部匈奴杀得南部连连败退。

    若不是谷口的魏军逼着南部匈奴,不让他们退出冠爵津谷,只怕刘豹和刘猛已经杀到永安城下。

    (非刘备的那个永安宫,后世霍县在三国时也称永安)

    这个情况,让魏军开始紧张起来。

    很明显,南部的匈奴儿已经挺不住了。

    魏国的平阳太守一边抓紧时间加固在山上的营寨,一边又让人在山谷两侧布置大量的滚石檑木。

    他不奢望自己手头的两三千能挡住蜀虏,只求能把蜀虏堵在山谷里十天半月。

    只要援军一到,以冠爵津谷之险要,则大事可定。

    而在这个时候,冠爵津谷东面三十多里的山林里,一支人马正艰难地跋山涉水。

    特别是遇到危险处,人在前,马在后,人人都是挽着自己的战马,小心翼翼地避开。

    刘浑寻了一处山坡,看着下面长长的队伍,又看向眼前望不到边的高山深谷,眼中有着忧虑,问向身边的石苞:

    “石将军,你确定这条路能绕到永安城后面?”

    石苞走得有些累,他不顾形象地坐了下来,喘了几口气,这才回答道:

    “刘将军,错不了。”

    他指了指东面,问道:

    “你可知,这西河郡东面的上党郡,有一条漳水?”

    “自然知晓,从上党顺漳水而下,乃是冀州邺城。”

    刘浑虽是在并州长大,但他离开这里已有十余年,再加上他又没有从刘去卑手里接手部帅之位。

    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像刘猛那样能接触到从河东而来走私贩。

    这个年代,出门在外游历,不但要尽量走官道,同时最好还要有护卫。

    没有护卫的,那就和他人结伴而行。

    谁吃饱撑了去走少有人烟的小道?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山民拿起农具是淳朴的百姓,但有时看到个落单的,顺便做个“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兼职,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举起锄头往脑袋上一敲,搜刮完钱财,再把尸体扔到山沟里,一笔意外之财这不就到手了吗?

    没事就去挑战丛林法则,那不叫艺高人胆大,那叫傻大胆。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

    所以刘浑自然是没有机会走过这条路,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此时听得石苞问起漳水,他却是熟悉。

    毕竟从并州出去后,刘浑也曾跟着韩龙在河北游历不少时日,邺城自然是去过的。

    石苞嘿嘿一笑,脸上有些感慨:

    “邺城啊……当年我被派到邺城任职,没曾想官命久而不决,穷困之下,只得以卖铁为生。”

    “后来听说往北地贩盐铁,可得大利,所以我也曾走漳水入上党,欲寻路北上。”

    “哪知路是寻到了,货物却是当地人抢走,人都差点没了……”

    谈起当年事,石苞唏嘘不已。

    河东的那些狗大户,为了独吞北上贩卖的渠道,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若不是自己跑得快,恐怕尸骨早就被山里的野兽啃光了。

    刘浑看着一脸沧桑的石苞,心中略有同情。

    共事了这么久,石苞从来不忌讳在他人面前表示,冯君侯和关将军就是自己的贵人。

    而在没遇到冯君侯和关将军之前,他的际遇,可以说得上是一部悲惨倒霉史。

    而现在么……

    石苞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意气风发地对着山谷说道:

    “吾石仲容已是非往日可比,今日领王师归来,看谁敢拦我!”

    特别是河东的那些狗大户!

    到时我一定禀报君侯,派兵护管盐池,你们休想再偷到一粒盐!

    “刘将军,我记得这条路上,有一水,自东而来,往西而去,最后注入汾水。”

    “私贩在此水的边上筑了木屋,以供休息,虽不知此时木屋还在不在,但只要见了那条水流,吾等那就算是走过了一半。”

    “好,走!”

    又走了小半日,果然见到了石苞所说的水流。

    刘浑大喜之下,下令全军在水边休息,同时又派出斥候,到前方探路。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待到第二日,刘浑得到斥候回报:

    “前方出山的路口,似有魏贼把守。”

    刘浑大惊失色地看向石苞:

    “不是说这条路乃私贩所走?怎么魏贼把守山口?”

    石苞叹了一口气:

    “河东这些世家大族,与官府勾结,所以官府这才对他们贩卖私盐之事睁一眼闭一只眼。”

    “也正因为如此,这条道路恐怕是早被官府所知……”

    刘浑闻言,顿足道:

    “如此一来,吾等不是在山里白受了这些苦?”

    石苞却是呵呵一笑,却是一点也不慌:

    “刘将军莫要担心,据吾所知,除了此道,尚有一道,可再绕过去。”

    刘浑一听,猛然瞪大了眼:“还有?”

    “自然是有的。想当年,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官府如何肯给我卖面子?所以少不得要另寻他路。”

    其实就是不想给官府送钱,而且当时也是个穷鬼,身上没钱……

    所以差点在山里喂了野兽,不是没有原因的。

    刘浑自然是管不了那么多当年事,他惊喜地问道:

    “敢问石将军,路在何方?”

    “顺着这条水流往东,还有一条秘密山径,算起来可算比这条路还要早半日出山。”

    “不过出去之后,还要往西边绕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到达永安城。”

    原来这片群山,从西到东,共有大体上平行的三条路。

    最西面的冠爵津谷是官道。

    而中间这条,是私贩常走的山道。

    至于最东面那一条,则是最隐秘,同时也是最鲜为人知的山谷道路。

    (即后世的雀鼠谷、千里径、统军川,千里径在东魏时被正式开辟成官道,统军川是汾水支流冲刷而成的山道)

    “远一些倒是无妨,只要能安然出此群山,不被魏贼所知就成,石将军请在前面带路。”

第1004章 功归一篑

    “刘将军且慢,依苞看来,将军不若分出百来军士,仍按此路南行,多张旗鼓,以壮声势,借此迷惑贼人耳目,也好掩护我等行踪。”

    刘浑闻言,连连点头:

    “此计大妙。”

    当下便依计而行。

    果然,当山口的魏军守将看到刘浑所派出的疑兵后,一边加强守备,一边派出快马告知平阳郡太守。

    平阳郡太守得知蜀虏果然绕道,不由地在心里庆幸不已:

    幸好吾早就料到此事,不然永安城危矣!

    正如关将军所想的那样,平阳与河东二郡,乃是属于司州,北边又有并州为屏障,已经算是属于魏国大后方。

    再加上关中战事吃紧,所以此二郡的兵力粮草,大部都调往了关中。

    此时二郡所纠集起来的兵力,再加上地方的郡兵,拢共也就是三千来人。

    平阳郡太守让两千人守冠爵津谷的南口,再分一千人守东边的山道口。

    经过这些日子的激战,南部匈奴胡人损失惨重,再无力抵抗蜀虏不要命的攻击,不得不退出了山谷。

    不让退也不行了。

    再不让退,把这些尚还勉强听话的匈奴胡儿逼急了,直接投了对面的蜀虏,转过身来冲击山口,那就是得不偿失。

    拿着木制骨制兵器的胡儿,能把蜀虏堵在津谷里这么久,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而蜀虏兵临谷口的时候,却是没有立刻冲过来。

    估计也是因为这几日打得狠了,需要休整一番。

    站在山头上,看着河谷里的蜀虏,平阳郡太守对自己坚守到援军到来,有了充足的信心。

    匈奴胡儿在河谷里都能挡住对方这么久,没道理自己比匈奴胡儿还差。

    相比之下,刘猛则有些担忧:

    “将军,按道理来说,走东面的山道,就是再慢,此时也应该出来了。”

    “阿弟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

    正举着望远镜查看前方山上魏军营寨的关将军,闻言放下望远镜,淡淡地说道:

    “无妨。”

    把匈奴南部的胡人驱赶出河谷,魏军在山口的布置,在望远镜的窥探下一览无疑。

    “就算是刘浑没能绕到后方,凭魏贼这点人马,也挡不住我们。”

    “你们两部人马,这几日伤亡不小,接下来就到后方休息,这一次,让义从军先上。”

    晋阳作为并州州治,武库里还存有一些兵器。

    虽然凉州军看不上,但义从军着实是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

    甚至还有一部分流落到刘猛和刘豹手里。

    这也是他们能把匈奴南部逼出山谷的原因之一。

    原本大伙都是一样穷,手里大多都是木制骨制的玩意,哪料到这一次同族相残,左右两部就多了一批制式兵器?

    这特么就不讲武德!

    也正是让左右两部匈奴前在前头,一路奔袭的凉州军,也得到了好几日的休息时间。

    很快,已经休息完毕的义从军,开始陆续集合到前方,做好准备攻打山上魏军营寨的准备。

    魏军驻守的地方,位置极是刁钻,正是在汾水的拐弯处。

    东岸有一山头凸出来,汾水与山头之间,只有数丈宽的距离,魏军就在山上安寨。

    同时又在山头与汾水之间构筑了壁垒。

    而汾水西岸,在河流拐弯过后,全是悬崖峭壁。

    想要继续往前走,除非是再一次渡回东岸,也就是山头的后方。

    按这个地形来看,汉军若是不强行攻下那个山头,就无法安然通过这里。

    “喝喝喝!”

    义从军最前面一排,举着大楯,喝喝有声,开始前行。

    守在山上的魏军,有部分是地方郡兵,看到北面山谷里的汉军旌旗遮日,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

    不少人心里不由地就是有些打鼓。

    山上的魏军伯长等将官不住地给他们鼓气:

    “不要怕!听好军令,就往下面扔石头!”

    还有的则是威胁:

    “阵前敢后退者,斩!”

    举着大楯的义从军已经来到山脚下,开始仰攻。

    只听得一声梆响,山上的檑木滚石纷纷被扔下。

    一时间,义从军躲避不及,有被砸中者,惨呼不已。

    这几日还道自己是出了大力的刘豹刘猛二人,手搭了个凉棚,看到这番情景,登时就咂咂嘴。

    看来关将军是知道自己的部族有几斤几两。

    真要让自己去攻打这等山头,怕是没攻几下,族人就要崩了士气。

    要是真让自己单独遇到这种事情,要么是绕路走,要么是直接退走。

    哪像这义从军,强得有些过头了。

    根本不用汉军跟在后头督促,一波退下来后,另一波就主动顶上去。

    别说是与那些散漫的胡人大不一样,就是与两人印象中的义从军也不一样。

    啥时候胡人的义从军这么有组织性,这么愿意给汉人拼命了?

    这个念头在两人肚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位关将军……带军有方啊!

    “蒋师兄,这样不行啊,太难打了!”

    义从军里的一个小年青,腿上打着绑腿,腰间的牛皮腰带,是讲武堂毕业时统一发放的,如今已经有了不少的磨痕。

    别看他唇上才长出软软的黑绒毛,但却已经是义从军里的军司马了。

    同样一身利落打扮的同门师兄,看着又一次被逼退下来的义从军,脸色有些阴沉地点点头:

    “关将军那边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只说让我们拿下这个山头。”

    “那就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被唤作蒋师兄的讲武堂学生转头看了一眼后方。

    虽然看不到关将军在哪,但他知道,义从军的一举一动,定然都在关将军的观察之中。

    “这是我们讲武堂第一次跟随大军出征,在阴山那里被人偷袭,已经是丢过一次人了。”

    “这一次,我们若是能让义从军独立拿下这个山头,好歹也能挽回些脸面。”

    小年青有些烦躁地抓抓头:

    “关键是眼下怎么办?”

    “把大伙都叫过来,一起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行!”

    二十来个同样打扮的小年青很快聚拢起来,围到一起议论了一番。

    很快有人提出个方案:

    “渡水怎么样?先渡到西岸的悬崖下,再从那里渡回东岸,可以绕到这个山头的后方。”

    “贼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让你上岸?”

    “你懂个卵!这叫声东击西……”

    “蠢!魏贼难道不知道守住山头才是关键?你绕那么远的路,又上不了岸,这个声有什么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

    “贼人已经知道你要击哪,再怎么声又有什么用?”

    “未必。”一直蹲在地上,拿石头作推演的师兄,突然开口道,“据关将军所言,山上的魏贼不过两千来人。”

    “我们若是派人故作声势绕到山后,魏贼怎么说也是要派人过来防备,如此一来,也算是调动贼人,减少山头的守军。”

    这位师兄是与张远同一届,同时也是那一届年纪最小者,如今却已经是这些学生里的老资格。

    他被派到义从军中,也有作为领头的意思。

    他既然开了口,所有人也就不再作声。

    师兄站了起来,拍拍手:

    “我现在就去请示关将军,你们先自己分配任务,若是关将军同意,我回来就立刻执行。”

    “我领军渡水!”

    立刻就一个粗壮黝黑的小伙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会水,这汾水淹不死我。”

    有人立马接口道:

    “那我就掩护,到时候我亲自领军攻一次,吸引山上的贼人注意,做戏就要做得逼真一点。”

    “行!你们两个马上去准备,记住,千万要小心!”

    当关将军听了学生的请示后,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出这个办法,这小小年纪的军司马,至少在阵前谋划方面,可是比一般的将校还要强。

    “去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实在不行,还有凉州军给你们托底呢!”

    关将军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他,“这个就暂借给你,战后记得归还。”

    区区义从军而已,可不就是给这些讲武堂的学生练手的么?

    若是真能把他们锻炼出来,就算是把这些义从军全部打残了,那也是值得的。

    要不然,怎么能有资格进入凉州军这等虎狼之师担任基层校官?

    想到这里,她又开口说道:

    “军中前些日子扎了一些水筏,到时候我会派人送到你们手里。”

    蒋师兄得了关将军的批准,关将军还给了这么大的支援,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只见他兴奋地说道:

    “将军且看末将表现!”

    然后匆匆地行了一礼后,立刻转身跑了。

    看着那似乎还有些过于年轻的身影,关将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得知关将军同意了方案,二十来个年青小伙子皆是兴奋不已。

    有人嘀咕了一句:“我看啊,关将军也是考虑过这个方案的,要不然怎么会提前扎了水筏呢?”

    蒋师兄闻言,不禁一愣:“有可能啊!”

    得,原本就兴奋的大伙,一下子就再打了一针兴奋剂。

    关将军是谁啊?

    凉州军中,山长下面的第一人,关将军当仁不让。

    就是赵将军都得退居其后。

    “快快快!放,小心点!”

    “哗!”

    巨大的水筏被放入水中,掀起一阵不小的浪花。

    领头的学生第一个跳了上去。

    这一次渡水,要先渡到对岸,然后再沿着岸边一直到达悬崖下边,再从那里渡回东岸,可以绕到山头的侧后方。

    之所以不能直接顺水而下,是因为不但会被守在山下岸边的魏贼拦截,同时还有可能被山上的箭弩远程打击。

    虽然这一次渡水算得上是吸引魏贼的兵力,说不定要尝试强行渡回东岸。

    但能尽量减少伤亡,还是要尽量减少为上。

    山头上的魏军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汉军渡水的举动,他们很快就明白过来。

    从望远镜里看到山头的魏贼一阵人影晃动,蒋师兄明白,调动敌人分兵的目的达到了。

    他不禁握着拳头,在空气里挥动了一下。

    正值鏖战的时候,魏贼一番调动,让义从军一口气冲过了半山脚。

    虽然后面又被逼退回山下,但足以让他哈哈大笑起来。

    “快!”

    已经到达悬崖下边的义从军,再一次跳到木筏上,准备划回东岸。

    早就在岸边等候的魏军,开始举弩搭弓。

    只待木筏过了水中央,“蓬蓬蓬!”

    弩矢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水面而来。

    领头的学生压低了自己的身子,趴在木筏上,耳边的破空声源源不绝,让人心惊。

    “啊!”

    一声惨叫,身边有人站得太高,不小心中了一箭,翻身就要落水。

    年青学生眼明手快,连忙抓住他手里的划浆,接替着他继续划。

    至于人……中了箭还掉水里,想活也没机会了,就是想强救,眼下也没办法救上来。

    举着望远镜的蒋师兄,终于发现了这一边的不对劲。

    他恨恨地跺了跺脚,破口大骂:“这王疯子,当真是疯了吗!”

    不是说好的吸引贼人注意,你怎么还亲自冲到第一线去了?

    真要是冲不上去,大半的可能性,就是顺水而下,飘到哪算哪……

    “老子就不应该让他去!”

    蒋师兄后悔不迭,只是眼下,战况正激烈,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去阻止王疯子。

    “到了到了,就要到了!”

    王疯子似乎已经是真疯了,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红了,正死死地盯着岸边的魏贼,手里只知道机械地划水。

    箭羽越发地密集了,有好几次,都是挨着他的身子擦过去。

    为了方便渡水,他的身上,就是一个皮甲,这么近的距离,真要挨了箭羽,不死基本也要重伤。

    “隆隆隆……”

    正在指挥魏军阻止义从军上岸的魏将,似乎听到了雷声。

    他下意识地朝南边看去,只见山口的后方,骤然变得宽大的河谷,有一支骑军正逆水而上,向这边疾驰而来。

    “哪来的骑军?是援军到了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骑军已经越发地近了,赤色的旗帜,红得刺眼!

    “蜀虏!”

    “蜀虏从后面过来了!”

    “是蜀虏的骑军!”

    “哗!”

    王疯子的木筏已经冲到了岸边,他一跃而起,又高又壮的黝黑年青人,操起长刀,大喝:

    “杀贼!”

    “轰!”

    诡异的是,魏贼似乎被吓破了胆,他这一声高喝过后,岸边的魏贼立刻一哄而散!

    这个时候,他这才看到自己的右边不远处,熟悉的铁骑正席卷而至。

    逃跑的魏贼只恨父母少生了两条腿,想要在铁骑冲过来之前逃回山上,谁还有心思去管冲到岸边的人?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王疯子呆呆地看着自家铁骑呼啸而至,开始收割那些没有跑掉的魏贼。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渡水这么久,却是功归一篑,最后只吃了个灰,他突然跳脚大骂:

    “入你阿母的!给个机会行不行?”

    回应他的,是马蹄踏飞的泥土,滚滚飞扬……

第1005章 王师到来

    虽然说能跟着关将军到达这里的义从军,基本都已经算得上是凉州军的第一预备役。

    但是他们比起凉州的正规军,还是相差太多。

    比如说骑军冲阵时的协作,追杀时的效率……

    虽然不知道汉军的骑兵为什么会从后面冒出来,但山上的魏军明白,自己的后路已经被人断了。

    山下筑起的壁垒,只顾着防前面,没能防住后面。

    汉军驱赶着溃兵,从后方反冲了山脚下临时筑成的营寨。

    原本躲在壁垒后方的魏兵,现在成了挡在壁垒前面,如何能挡得住骑军的冲击?

    刘浑一马当先,冲入寨内,锋利无比的槊头上下翻飞,魏兵莫敢有挡者。

    山上山下本是相互呼应,只是此时讲武堂出来的学生们卯足了劲,纷纷亲自领着义从军进攻。

    一时间,山上的魏军竟是缠住,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山下的营寨被汉军从后方冲入。

    三百来人的营寨,哪能挡得住刘浑所率的精骑?

    不过一个时辰,魏军营寨便被告破。

    山头的魏军被团团围住,成了孤军,士气大降。

    晚上的时候,守在山下的汉军就截获了十来个偷偷跑下山的魏国郡兵。

    而此时,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山头魏军的面前:水源。

    秋日本就干燥,混战了一天的魏军,皆是又渴又累。

    到了第二日,汉军虽不再攻山,但在烈日的暴晒之下,魏军皆口燥喉干,唇焦鼻热。

    看着山下的汾水,所有人巴不得跳进水里,畅饮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平阳郡太守鼓起最后的力气,亲领魏军欲冲下山来。

    只是关将军手握外挂,山上的动静,早被她看在眼里。

    魏军冲了两三次,非但没能冲破重围,甚至还把仅有的一点勇气和力气全都耗尽。

    关将军在过了午时后,仅仅是让人一个冲锋,汉军就轻易地冲破了山寨。

    在混乱中,平阳郡太守亲自上阵,不知被谁斩杀。

    剩下的千余名魏军,皆降。

    至此,汉军的前方,再无任何阻碍。

    山口后方的永安城,在得知汉军突破了山口后,举城而降。

    关将军分出五百凉州军领两千义从军,一齐守永安城这个山口要地。

    同时在魏军降兵中择其青壮,得六百余人,收编为降俘营,协同守城。

    其余老弱,皆遣散归乡。

    大军顺着汾水而下,平阳(后世的临汾)闻风而降,临汾(后世的新绛北边)不战而降。

    这个时候,一场秋雨绵绵而至。

    进军神速的关将军,这才不得不在临汾略作休整。

    大雨过后,秋老虎的威风,竟是被一扫而空。

    雨后的清晨,微风带着些许湿意吹来,让人倍觉凉爽。

    这份凉意,甚至让人感觉到了一丝丝秋意。

    此时天宇朗然,红日映朝霞,乍明乍灭。

    身着精制细铠的关姬,站在汾水边上,面容肃静,看着浊水裹着泥沙,后浪推着前浪,向西奔流,眼中若有所思。

    “将军。”

    “情况怎么样?”

    “禀将军,末将亲自顺着汾水走了近十里,同时也向土人打听了,汾水虽涨,但并不影响赶路。”

    关姬微微颔首,没有再言语,她的目光,看向东南方。

    那个方向,群山尽洗,空翠如滴,层次而列,绝无尘土气。

    好一会,她才突然开口问道:

    “石将军,你说我们当是继续顺着汾水走,还是往南走?”

    到了临汾之后,摆在关将军前面的有两条路。

    河东郡与平阳郡以汾水为界,所以大军若是继续沿着汾水前行,不用深入河东腹地,可以快速到达龙门渡口。

    而另一条路,则是离开汾水,继续南行,深入河东这个魏国重郡。

    河东郡内,有一条凁水,只要顺着凁水而下,最后也可以到达大河的另一个渡口,蒲坂津。

    究竟是去龙门渡口还是去蒲坂津,一向果绝的关将军,此时竟是产生了犹豫。

    “兵贵神速……”石苞刚说出这个话,关将军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石苞马上就磕巴了一下:

    “这个……这个道理,将军懂,司马懿没有不懂之理。”

    关将军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下来,点头道:“司马懿乃是曹操时就侍于曹贼的老人,其人多谋,诚不可小视。”

    石苞咳了一声:

    “没错,从冠爵津谷一战就可看出来,平阳河东的贼人早已对我们作出反应。”

    “关中的司马懿,又岂会无动于衷?在末将看来,此时司马懿就算是没有派出援军东渡大河进入河东。”

    “至少也已经在大河西边做好了防备,无论我们走哪条路,西边的渡口只怕早就被贼人所据。”

    “故与其向西尝试去抢渡口,不若舍弃汾水,继续南下进入河东,其利有二。”

    关将军目光一闪:“有何利?”

    “一者,若是司马懿的援军已经渡过大河,我们可以在河东的平地上与之一决胜负,只要关中援军一败,大军渡河自是无碍。”

    “二者,若是司马懿自知河东不守,没有派出大军渡河,只管紧守渡口。吾等就在河东大闹一番。”

    “如此,洛阳的曹叡只怕就要寝食难安了,到时司马懿究竟前有丞相的大军逼迫,后有曹叡所促,将军在侧伺机而动。”

    “任那司马懿有通天的本事,亦计无可施矣!”

    蒲坂津虽远,但在司马懿极有可能已经占据西边渡口的情况下。

    走凁水而不走汾水,大军可以顺便扫荡河东,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对洛阳的伪帝曹叡产生极大的震慑。

    关将军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石将军所言甚是。”

    石苞连忙谦虚道:“将军过奖了。”

    对于统军大将来说,把希望寄托在司马懿可能会反应迟钝这种事情上,本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除此之外,石走私贩心里,可是一直没放下给河东狗大户看看什么叫莫欺少年穷的心思。

    至于关将军,其实也是有些私心:都到这里了,不回老家祖地看一看,岂不是太可惜了?

    关将军先是下令,让刘猛领着族人,继续顺着汾水向大河而去。

    她则是领着大军,在临汾渡过汾水,越过平阳与河东之间的一个山口,向着闻喜进发。

    魏国在河东设立了两个屯田之所,一个是闻喜,由农都尉所领。

    一个是河东郡的郡治安邑,由典农中郎将所领。

    若是换了在曹操设立屯田之初,农都尉和典农中郎将说不得还能设法组织起屯田客,借由坞堡或者城池,勉强抵抗一番。

    但此时曹操已经死去多年,屯田早已非初时模样。

    曹丕称帝时,特别是在九品中正制设立之后,“郡县屯田,百姓面有饥色,衣或短褐不完”。

    至于到了曹叡时期,屯田所得,已经由曹操时的官六民四,变成了官七民三,甚至有些地方收得狠了,直接就是官八民二。

    相比起不堪重负的税赋,屯田客府所征发徭役,更是让人苦不堪言。

    治廪系桥,运输租赋,除道理梁,熯涂室屋,以是终岁,无一日之闲。

    谁叫魏国皇帝喜欢兴建宫殿呢?

    再加上这些年来,魏国历经数次大败,为了给前方输送物资,巩固边防,屯田客府更是变本加厉。

    于是屯田客生活日益困苦,不少地方相继暴发了民乱。

    各地豪右,又借机侵占田地不止,即便是有不发生民乱的屯田,田客亦多有逃亡,藏身于世家大族,成为隐匿人口。

    毕竟豪右在很多时候,只要什税五,同时还能帮佃客免去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繁重徭役。

    这种情况下,河东的农都尉和典农中郎将能勉强维持屯田,也就是因为靠近关中,属于司州,被魏国重视的缘故。

    真要逼着屯田客去抵抗汉军,他们就要担心自己是有命组织,没命督战。

    那些田客恐怕极有可能会第一时间在阵前反戈——至少闻喜的农都尉是这么想的。

    这些日子以来,闻喜城的大街上一直有孩童在拍着手唱童谣:

    “朝求升,暮求合,屯田贫汉难存活。迎王师,复汉室,汉家子民什税一,不纳算赋悦兮兮。”

    (算赋,即人头税)

    “复汉室,分田地,王师来了衣食足。”

    ……

    童谣之所以是童谣,就是因为它不同与那些高雅的阳春白雪,它是唱给下里巴人听的东西。

    苍头黔首,不知道什么阳春白雪,但“什税一,不纳算赋,分田地,衣食足”这些话,还是听得懂的。

    不但听得懂,而且还很喜欢听。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不过是数日的时间,非但喜闻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人传唱,甚至连屯田的各个坞寨都开始流传。

    在这种情况下,大汉王师还没到闻喜县城下,农都尉便早早大开城门,主动派人前往去迎接王师,投身大义。

    对于这等弃暗投明之举,关将军自然是大加赞扬。

    在亲卫的保护下,关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进入闻喜县城。

    大街两侧,举着酒水迎接的乡老士绅,看到关将军后,皆是大呼:

    “恭迎王师!”

    关将军虽知这是农都尉的安排,但脸上仍是止不住地露出笑意,但见她翻身下马,拱手对众人道:

    “关某受汉家天子所派,领义师击逆贼,复汉家江山,能得诸位相助,关某不胜感激。”

    “关将军客气,吾等盼王师,如久旱盼甘霖,如今王师前来,吾等只有欢喜!”

    “是啊是啊,贼子篡逆,吾等苦之久矣!”

    关将军微微一笑:

    “吾亦知天下苦贼子久矣,故吾在此与诸位相约:但凡王师所在,家中有田有地者,皆仅税十一,不再另收算赋。”

    众人顿时哗然。

    前汉轻赋,先是十五税一,后又三十税一,为后世所美。

    什税一比起这个来,可谓重税。

    但这个什税一又是在不纳算赋上的基础上征收的赋税。

    真要算起来,和前汉的十五税一也差不了多少。

    当下就有老人连声说道:“王师啊,果真是王师啊!”

    关姬压了压手,让众人安静下来,又继续说道:

    “吾素知闻喜乃贼子屯田之所,然这么多年来,贼人借屯田之名,行苛政之实。”

    “屯下之民,食不裹腹,依不蔽体,不堪重负者,比比皆是,汉家天子甚怜之,”

    “故吾在此承诺,只待击败贼人,收复河东,朝廷必会重分田地,令耕者有其田。”

    此话一出,士吏乡老突然鸦雀无声。

    关姬脸上笑意不减,眼睛却已是微微眯起,看向众人。

    方才还喊“王师”的老者,额头也不知怎的,就是有些冒汗,干巴巴地陪笑道:

    “天子仁厚……仁厚啊!”

    “仁厚他阿母!”

    闻喜城外的一个坞堡里,有人在恶狠狠地叫骂道:

    “什么叫家中有田有地者,皆仅税十一?什么叫不纳算赋?”

    从古到今,田税和算赋就是朝廷最重要的收入。

    如今蜀虏大声嚷嚷不收算赋,仅让有田者上交十一税,难道他们不养吏,不养兵?

    然而事实是,蜀虏不但养,而且在养兵方面,简直比大魏还费钱。

    要不然这些年来,大魏精骑是怎么败给蜀虏的?

    那么钱粮从哪来?

    可不就是“有田有地”的人出?

    这不明摆着,谁占有田地最多,谁就吃最大的亏?

    那么问题来了,谁会占有最多的田地呢?

    这些牵连出来的问题,泥腿子想不到,世家大族的人难道还不懂?

    所以喜闻县的消息一经传开,不少人已经在背地里咒骂“王师”快点滚回蜀地去。

    有人犹豫地说道:

    “若当真如此,那蜀虏岂不是未入关中,先尽失人心?”

    冷笑声起:

    “汝可知那姓关的,乃是何人?”

    “听说乃是关羽之子,可不就是河东人士?那就更不应该啊,岂有这般对待父老?”

    “呸!那是冯贼麾下第一大将!你可知那冯贼在蜀地有何名声?人道心狠手辣小文和!”

    “你以为那心狠手辣是从何而来?那可是屡施毒计,残害蜀地世家大族才换来的这个名声。”

    “换了别人,我只道那只是说说而已,换了冯文和,你道他当真不敢做?”

    有人咬牙切齿道:

    “吾等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才攒下了这么点家业,若是蜀虏如其所言,别说要我们得割多少肉出去,就是底下那些田客,只怕也要逃离……”

    什税一啊,又不用纳算赋,怎么看怎么都是仁政。

    但这个仁,却是对世家大族最大的恶。

    “那吾等怎么办?”

    “怎么办?这天下,从来只听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蜀虏倒施逆行,岂无败乎?”

    蜀虏不与屹立百年甚至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交好,反而去讨好那些泥腿子,不是倒施逆行是什么?

    泥腿子……那也配叫民?

    正当大伙怒气填胸,商量对策的时候,突然有下人紧急来报:

    “主君,寨堡外头,有人在叫唤,说是要征粮。”

    征粮?

    征什么粮?

    从来只有我们向别人征粮,谁敢跟我们征粮?

    “寨内的人听着,今王师伐贼,军中乏粮,故特派吾等前来,向寨中筹些粮草……”

    寨外,石苞骑在马上,看着军士在前方对着寨内呼喊,不禁得意洋洋。

    河东的狗大户,没想到吧,吾石仲容又回来了!

    这一回,我不是北上做买卖,而是前来跟你们做些买卖,无本的!

第1006章 维新与守旧

    “将军,石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将军,我回来了。”

    关将军没有抬头:“嗯,怎么样了?”

    “嘿,将军你还真别说,那些豪族坞寨,骨头真硬,死活就是不愿意纳粮。”

    石苞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同时又有报复的快感,“所以末将就让人当着他们的面,把寨子外面的粮食全割了。”

    此时正值入秋,粮食已经成熟,不愿意纳粮,那就拿外头地里的庄稼抵上就是。

    关姬闻言,发出一声轻笑,合上宗卷,抬起头来,继续问道:

    “还有吗?”

    “有,要不说河东丰饶呢!这田地太多,所以末将直接公开发话了,这地里的粮食,谁割了就是谁的,那些屯田客,疯了一样抢着去……”

    关将军点了点头,赞许道:“嗯,做得不错。”

    “末将是真没想到,那些屯田客看起来唯唯诺诺,懦弱不已,居然还当真敢收了那些豪族的粮食。”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关姬叹了一口气,“他们看起来是懦弱,但心里早就对豪族愤恨不已。”

    “谁不想过好日子?几十年,一辈子,身上的徭役和赋税让人喘不过气来,换了你,你愿意吗?”

    为什么凉州军可以死战不退?

    就是因为阿郎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打败魏贼的次数越多,俘虏的魏军就越多,他们就越能知道,魏贼治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想要保护自己的好日子,避免子孙后代落到屯田客类似的地步,就必须平灭魏贼。

    “如今大军前来,正好给了河东百姓一个机会,同时也给了他们勇气。”

    “当然,他们也有可能会觉得,事后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我们身上,反正现在到处是兵乱。”

    被驱赶南下的胡人,乱民,乱兵,为了裹腹,会在乎地里的粮食是谁的?

    你们缩在坞寨里不出来,那可就不要怪别人把地里的粮食收走了。

    关姬说着,又笑了一下:

    “但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有了个开头,那就够了,后面就会有人越来越大胆。”

    “若是听到有乱军或者乱民攻打坞寨,那我们此番作为,就算是成功。”

    石苞有些迟疑地问道:

    “这么一来,河东只怕要大乱……”

    “乱啊,没有大乱,哪来的大治?”

    关将军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好了,丞相与君侯自有办法收拾。”

    若说蜀地世家不过二流,那么凉州那些与羌胡杂居的豪强,最多只能算是三流。

    而最顶级的世家,自然就在中原。

    河东、河内、河南(即洛阳一带)三河之地,自古以来,就是世家林立的地方。

    同时也是世家势力最强大的地区之一。

    朝廷如果不对这些地区来一次强力清扫,就想要真正控制这些地方,那根本就是妄想。

    如何清扫?

    暴力就是最好的清扫方法。

    王师到来,你们闭寨不出可以理解,毕竟局势混乱嘛。

    但如果连资助王师一些粮草都不愿意,可不就是想要当魏贼的忠臣孝子?

    关将军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小本本,翻到某一页,念道:

    “诗经有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大汉虽为旧邦,但乃天下民心所向,而魏贼虽篡逆立国,治下却是豪右横行,民多受苦。”

    “故大汉平灭魏贼,即便算不上是改朝换代,却与改朝换代无异,可谓维新之举。”

    石苞愣愣地看着关将军手里的小本本,下意识地问道:“维新?”

    “没错,就是维新,大汉维新,魏贼腐旧,可谓新旧生死之争。”

    “此非是宴请宾客,更非治理经典,不可客气谦让,更不可温良恭俭,其举也暴,其动也烈,见血必矣!”

    关将军瞟了张苞一眼,把小本本重新藏起来:

    “乱是必然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快平灭魏贼,禁暴静乱,才能还天下一个真正的安宁,明白了么?”

    这可是冯家压箱底的家学呢!

    天下独一份,就算是皇帝想要,也得先问问冯家大妇的意见。

    石苞能听到这么一段,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平乱的过程,伤及无辜肯定是有的,但身处乱世,又有几个人不无辜?

    无有对错,只分立场。

    关大将军就算再怎么对政治不敏感,但作为冯刺史的枕边人,这么多年来,耳濡目染,许多事情心里还是有数的。

    更别说这些年来,自家阿郎的身份,在大汉越发地举足轻重起来,还有身边的某位张姓小娘子,一直在蠢蠢欲动。

    这就逼得身为正室大妇的她,需要不断学习更多的东西。

    轻徭薄税,听起来很美好。

    但苍头黔首的美好时代,并不代表着就是世家豪族想要的时代。

    因为对苍头黔首轻徭薄税,就意味着朝廷为了补上缺口,需要从别的地方多收赋税。

    轻徭薄税,同样也意味着朝廷对地方仍然有控制力,所以才能收上来足够的赋税。

    而朝廷对地方的控制越强,对世家豪族的限制就越大。

    秦之乡里制度,本就是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

    汉承秦制,前汉前期倒还好一些。

    但随着世家豪族势力不断膨胀,到了后汉,地方虽有乡里之名,实则原有作用早已丧失,甚至沦落成为豪族控制地方的工具。

    如今越巂和凉州的一些郡县,把军中识字老卒直接下放到乡里,再配合丞相所施行的严法。

    实际上就是为了要恢复秦与前汉的乡里制度,从根源上消弱豪族对地方的影响。

    关将军敢向河东父老承诺什税一,自然是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内幕:

    大汉现在已经做好了改革税法的准备。

    经过多年的战乱,现在大汉登记在籍的人口全部加起来,连两汉人口顶峰时期的一个大郡都比不过。

    指望能收上来多少算赋?

    为了扩大税源,大汉这些年不断推进清查户籍,丈量土地,重新分配田亩等。

    同时一种叫“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新式税法,已经在凉州局部地区施行。

    同时各地新兴的茶园,甘蔗园,蔗糖坊,工坊,皮革坊,牧场……

    不但足以弥补取消算赋的损失,甚至还有极大的剩余。

    最重要的是,它们所生产出来的东西,每年不知给朝廷增加多少财源。

    要不然这些年来,大汉哪来的钱粮给大汉军中更换武器盔甲?

    凉州的“摊丁入亩”税法,不但大受百姓拥护,而且新贵和新兴豪强也同样可以接受。

    虽然放弃了对苍头黔首人身的严密控制,但换来的,却是让他们手头的新兴产业,获得更大的发展潜力。

    因为这些新兴产业的发展,最需要的,恰恰是数不清的劳力。

    光靠贩卖异族劳力,是根本顶不起这么多劳力需求的。

    偏偏算赋,又规定了必须要把苍头黔首绑死在田地上。

    用冯刺史的话来说,就是这种旧式生产关系已经无法适应大汉现在的生产力发展要求,甚至还会产生某种阻碍作用。

    关将军当然是不懂这些的,但她也有自己的理解:

    大汉现在需要扶持那些开各类工坊种植园的新贵,打击那些自诩耕读传家的守旧世家。

    如果需要的话,关将军相信,大汉丞相和阿郎不介意对他们再来一波李家宗房式的肢解。

    以前世家豪族可以垄断人才,可以影响朝廷的赋税。

    现在呢?

    大汉不但有新贵的支持,还有印刷术造纸术,甚至凉州的考课取士,已经取得了成功。

    大好局势下,朝廷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会对中原的世家豪族作出让步。

    攻下关中,天子还于旧都后,也不用大赦天下。

    只要正式宣布施行新税法,天下苦于重税久矣的士吏百姓,恐怕就真要“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无有他焉”。

    此事影响之大,不亚高祖皇帝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甚至会动摇魏吴两国的民心:

    什税一和十税五六,不计算赋和累计算赋,耕者有其田和世家豪族侵占田地,再加上汉家天子治下百姓“足衣食”,换你你选哪个?

    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专门去过苦日子?

    什么叫大势?

    这就叫大势。

    再轻巧的阴谋算计,在堂堂大势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所以对河东即将到来的乱象,关将军不但不担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期待:

    河东的那些世家豪族,最好骨头硬一点,给魏贼当忠臣久一点,以后收拾起来,可不就更容易一点?

    到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什么叫时代已经变了。

    “末将愚钝,不太明白将军所言。”

    石苞有些惶恐道。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心头在怦怦地跳,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要冲破出来,但偏偏又找不到方向。

    只是关将军已经不愿意再泄露冯家家学了:

    “不明白也没什么,下去慢慢想明白就行了。对了,那些不愿意配合的人家,都记下了么?”

    “记下了记下了。”

    虽然很好奇将军手里的小本本究竟写了什么,但石苞看到关将军不欲多说,自然也不敢再问。

    他同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末将早就都记到本子上了。”

    关将军点点头:“如此甚好,以后自会有人跟他们算这笔帐。你下去吧,把收集上来的粮草清点完毕,我们立刻出发,去安邑。”

    安邑是河东的郡治,同时也是魏国设立在河东最大的屯田之所。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是应当没有守军的安邑城,此时竟是城门紧闭,拒绝大汉王师入城。

    看起来安邑的典农中郎将要比闻喜县的农都尉要硬气得多。

    见此,石苞不禁跃跃欲试:

    “将军,要不让末将带着人攻城吧?河东的贼军,不是早就在冠爵津谷被我们打败了么?”

    “如今守城的,最多不过是些许乡勇,若是攻之,未必不能下。”

    关将军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摇了摇头:

    “不用。他要守城,就让他守着就是,我们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反正遍地粮草,又不须入城收集。”

    人进了城,地里的粮食,难道也能自己长了脚跑入城内?

    河东大部皆是旷野平地,正是适合骑军驰骋的地形,只要不缺粮草,就无须担心会被断了后路。

    所以没有根本必要把兵力浪费在攻城上。

    说着,她看向石苞:“知道该怎么做?”

    石苞擦拳磨掌:“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就算是大户都躲到城里去了,但屯田客也能跑到城里么?

    只要屯田客在城外,石苞相信,他就能很快筹集上来粮草。

    “去吧。”

    “诺!”

    而关将军则是领着大军,就在安邑城下安营扎寨。

    是夜,亲卫入帐禀报:

    “将军,韩教头回来了。”

    正在翻看小本本的关将军,闻言连忙起身道:“快请!”

    很快,风尘仆仆的韩龙进入帐内:“拜见将军。”

    “韩先生不必如此。”

    一向让人不敢靠近的关将军,此时竟是少有失态之色,上前两步,眼中闪着少见的希翼之色,“那个事情……韩先生打听得如何?”

    韩龙看到关将军这般神态,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才面有羞愧道:

    “老夫无能。”

    关将军一怔。

    半晌,眼中的亮光闪了闪,悄无声息地熄灭了下去。

    她的眼眸,垂了下去,脸上恢复了清冷与平静。

    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气息,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有些涩声道:

    “没有打听到吗?”

    “老夫确实是寻到了将军所说的那个地方,只是当老夫前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这样啊……”关将军的语气里有着微不可闻的叹息,神情终于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失落。

    韩龙见此,连忙又安慰道:

    “不过据老夫看来,那村落虽已空无一人,但有好几家,看起来似乎是不久前才搬走的。”

    关将军一听,顿时重新抬起眼眸:“嗯?韩先生的意思是?”

    “若是老夫猜得没错,那村里的人家,极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战乱,这才搬走的。战乱之后,说不定他们会重新回来。”

    关将军抿了抿嘴,最后终是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了,不管如何,此事还是要多谢先生。”

    韩龙摆了摆手:

    “不过往来跑一趟而已,比起前番之事,不知轻松多少。”

    想起从阴山开始,杀轲比能,擒泄归泥,做内应,散流言,一路不知做出多少大事。

    没想到竟是在这个事情上栽了跟头,给此行抹了黑点……

    想到这里,韩龙又忍不住地说道:

    “将军且放心,并州游侠,已结成武林盟,这河东之地的游侠儿,老夫早晚也要教会他们如何行侠仗义。”

    “到时候只要有了门路,想来打听将军老家一事,就会更容易些。”

    “韩先生有心了。”

    待韩龙出去后,关将军转身看向帐壁上的地图,喃喃道:

    “已经入秋了,得想办法早点结束关中这一战才行啊……”

    “来人!”

    “将军!”

    “明日一早,立刻派出探马,尽快查询到君侯到底到哪了。”

    “诺。”

    关将军的手指头,轻轻地敲在蒲坂津三字上,而目光,却是落在龙门渡的位置。

    “也不知道刘浑,到达蒲坂津了没有……”

    翌日,关将军让石苞带着义从军和匈奴部族,继续在安邑收集粮草,自己则是没有过多停留,领着精锐骑兵,向蒲坂津驰去。

关于摊丁入亩与小农经济阻碍季汉新兴产业发展的讨论

    上一章里,有读者摊丁入亩巩固了小农经济,从而会阻碍新兴产业的发展,这里我说一说个人的看法。

    是个人看法啊,不是杠。

    因为这个话题已经是比较深入了,需要探讨。

    本章说那一百多字,根本容不下,必须要单独开一章来讲。

    小农经济会阻碍新兴产业的发展,这个说法在一定程度它确实是成立的。

    但它有前提条件。

    一个是粮食,一个是人口。

    我们先说粮食。

    农业是第一产业,是所有新兴产业的基础,因为它们需要大量的商品粮。

    而小农经济又占用了耕地,无法集中供应商品粮。

    对吧?

    但有没有人想过,三国那点人口来说,想要把全国的耕种土地分完,那自耕农一人得分多少百亩地?

    更何况古人没有大伙想像的那么傻,不可能在建国之初,就把手里的土地一下子全部分出去,后面就撒手不管了。

    这是不对的。

    举个栗子。

    唐朝给个人分田地,是分为两种,一种叫永业田,一种叫口分田。

    永业田呢,就是字面的意思,永远可以耕种下去的田地。

    口分田就不一样了,只是分给你耕种,你死后国家是要收回去的。

    同时在唐初时期,官府手里还留存大量的田地。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都是为了给后面新增人口作准备的。

    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直到唐朝朝廷把国家手里的田地分完了,这才宣告均田制和租庸调制开始破产。

    再拿近一点的事情来说,阅历丰富一点的读者应该都知道,我国的农业税才取消没几年(相当于古代的田赋)。

    在农民没有再交公粮的情况下,为什么我国的商品主粮的供应一直很稳定?

    原因就是国家整合了产粮区,同时放出一部分储备耕地,转化成为商品粮供应基地。

    同样的道理,季汉统一天下后,除非新兴产业在五十年内毫无发展,让新增的人口把国家手里的储备耕地瓜分干净。

    否则新贵们必然会在新兴产业需要扩张的时候,强烈要求提高商品粮、原材料等各类物资的供应。

    (这还是在不讨论农业耕种技术提高的前提下)

    新兴产业的粮食问题,归根到底就是:

    新兴产业利益集团,有没有能力调动足够的商品粮支撑新兴产业的发展。

    这个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前文提过好多次,土鳖每一次拉动新兴产业的扩张,都是建立在足够粮食供应的基础上。

    没道理土鳖以前就知道这些道理,搞个摊丁入亩以后反而就不会了,这样是讲不通的。

    等季汉统一天下,新贵们必然是季汉的数一数二的利益集团,说他们没有能力调动粮食,这话你相信吗?

    丞相南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都忘了?

    那还只是兴汉会的第一次联手行动,根本无法与后面的财大气粗的社团财阀相比。

    第二个问题,人口。

    粮食的增产,人口就会增多,但摊丁入亩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导致农民自愿停留在土地上,不愿意参与新兴产业。

    这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那就是:自耕农的不断增多,是建立在国家重新分配土地,维持自耕农数量的基础上。

    但如果季汉统一天下后,只分配一次土地,第二代自耕农没有分到土地,怎么办?

    家里的地还是那点地,没有足够耕地的自耕农,那还叫自耕农吗?

    同样拿我们自己的经历来说,全面推广承包制是1982年。

    到了九十年代和千禧年,连二十年都没到,却出现了农村外出打工的浪潮?

    为什么?

    再近一点,有没有想到这些年大伙亲身经历的城镇化浪潮?

    “农村剩余劳动力”这种事情,不只我们有,而是历朝历代都有。

    历朝历代的解决方法是不断地把储备的耕地地分出去,或者干脆来个改革,重新丈量土地。

    等哪天这些手段都玩不下去了,就会“砰”!

    而我们呢,受益于工业化进程,可以解决得更好一些而已。

    同样的道理,季汉统一天下后,只要不再给增加的人口分配土地,那么只要二十年,就足以让自耕农的家庭压力倍增。

    多出来的人口会流向哪里?

    除了新兴产业,他们还有地方去吗?

    不要说农民不愿意离开土地。

    如果你一家五口,需要天天下地干活,这才能勉强维持温饱。

    而外出打工,一人能养活两人,甚至三人,你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离开?

    参考越巂郡,如果再加上一点点政策优惠呢?

    再拿现在来说,别说人头税,就连农业税都取消了,甚至国家还有补贴,让你去种家里点地,你愿意吗?

    这里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如果季汉当真能统一天下,那么在休养生息的二十年里,又正好是新兴产业最大红利期。

    那么它们成长养料是在哪里?

    答案也很简单:季汉真要能吞下魏吴两国,少说也要二三十年才能消化干净统一天下的红利。

    如果曹魏所代表的中原老牌世家和吴国所代表江东豪族是肥肉,那么边塞草原的异族就是瘦肉。

    肥肉瘦肉你都不去吃,非要回头去啃苍头黔首这点骨渣子,新贵的口味不至于这么独特。

    更别说还有新旧生死之争。

    第三个问题,以自耕农为代表的小农经济与新兴产业潜在冲突的问题。

    这个问题,同样可以看我国的发展过程。

    我国地区发展不平衡,沿海发达,中西部落后。

    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把沿海的剩余产能转移到中西部,结果资本呢?

    转移到中南半岛去了。

    同样的道理,季汉自耕农足够多,能够形成小农经济的地方,是在哪里?

    那肯定是内地平原地区。

    新兴产业是在哪里?

    凉州,陇右,南中。

    都是边疆地区。

    拿最典型的凉州来说,它地广人稀,有足够的耕地生产粮食,又有足够的原材料供应,有足够的地理交易优势。

    内地除了粮食还有什么?

    所以凭什么新兴产业一定要向内地发展?

    万一它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

    拥有世上最强大组织能力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季汉就能做到?

    退一万步说,季汉的新贵脑回路比较清新,就想要内卷。

    但如果新兴产业已经膨胀到需要破坏内地小农经济的地步,那得要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

    国家储备耕地生产的商品粮,还有国家以各种方式所能调控的粮食,还有利益集团手里所能调动的粮食。

    三者加起来,都已经不能满足新兴产业发展的胃口。

    那就意味着新兴产业所代表的生产力发展,已经膨胀到需要改变整个社会生产关系的地步。

    这至少也是工业革命爆发的前夕了。

    那种情况下,就算是把土鳖从坟里刨出来,他也阻止不了资产阶级全面代替封建社会的历史潮流。

    斩首也好,上绞刑架也罢,甚至挂路灯都行,该咋办咋办。

    这已经不是需要土鳖去考虑的问题。

    但目前而言,新兴产业仍处于与摊丁入亩相互促进的阶段,凭什么不能共存?

    资本的本质就是为了追求利润,达到这个目的的两个手段,一个是提高产品价格,一个是降低生产成本。

    都知道新兴产业需要大量商口粮,那么取消人头税,降低农业税,不就是降低了粮食的供应成本?

    所以降低生产成本的事情,凭什么新贵们不能支持?

    他们必须要支持啊!

    至于剩下的问题,比如小农经济产生的产品不流入新兴产业,或者对新兴产业没有太大作用啥的。

    就不想展开多说了。

    农产品在工业产品面前,永远都是弟弟。

    流不流入,或者有没有作用,自耕农所代表的苍头黔首说了不算,新兴产业所代表的新贵说了才算。

    区别就在于,它是由国家整体调控,控制这个过程平缓进行。

    还是让新兴产业过度膨胀后用激烈手段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还是那句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发展到哪个阶段,就要集中力量解决哪个阶段的主要矛盾。

    季汉目前的主要矛盾,就是如何统一天下。

    新兴产业也好,摊丁入亩也罢,都是季汉统一天下的助力。

    就眼下的阶段而言,这二者的矛盾,并不是主要矛盾,而且也并非不可调和。

    摊丁入亩主要为了解决隐匿人口的问题,同时激发农民的积极性,尽快恢复生产,增加人口(参考清雍正之后的人口暴增)

    它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给新兴产业储备人力资源,而不是让它现在马上就给新兴产业提供人口。

    现在新兴产业所需要的资源,一部分是新贵自己提供,一部分是异族。

    还有相当一部分,则是从魏国和吴国,还有蜀国自己内部的那些守旧世家豪族手里夺取。

    这也是为什么土鳖要卖工坊名额,以及让女总裁组织行业协会的原因:

    把新兴产业的发展速度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无序野蛮发展。

    一代人解决一代人的问题,尽量不要把问题留给后代。

    不要妄想帮后代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因为你不能解决还没到来的问题。

    如何瓦解世家政治,改变历史走向,这才是土鳖要解决的最重要问题。

    至于新兴产业会不会引发工业革命,如果引发,那么新兴阶级是决定内卷,还是外扩,历史会走向哪里……

    这已经不是土鳖所能够决定的事情。

第1007章 时在我而不在敌

    “报!”

    “讲。”

    “禀将军,前军破了一个山寨,俘获乱民五百余,敢问将军如何处置?”

    “嗯?乱民?”

    正站山道上观看地形的蒋济浑不在意地说道,“编入民夫里吧,到了河东再……”

    话才刚说到一半,他突然就顿住了,猛地转过头来:“乱民?”

    轵关陉哪来的乱民?

    轵关陉自古以来,就是河内通往河东最便捷的通道。

    春秋战国时,为什么秦赵两国举全国之力,也要打长平之战?

    就是因为秦国控制了轵关陉,然后通过轵关陉,攻打河内之地,切断了上党与韩国本土的联系。

    若是上党落入秦国手里,则赵国的都城邯郸(邺城北边),就会直接暴露在秦军的威胁之下。

    可以说,控制了轵关陉,不但能控制河内与河东之间的联系,甚至还能影响到崤函古道——也就是洛阳与长安之间的联系。

    这条山道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虽然这些年来,河内河东没有受到外敌的威胁,但大魏内部的民乱稍微有点多——特别是像三河之地这种屯田重郡。

    所以轵关陉两头原本也是有驻军的,用来保证关道的通畅。

    现在没看到轵关道河东这边的驻军,大概是被调去防备蜀虏了。

    关键问题是,守军才离开多久,关道就出现了乱民?

    蒋济一念至此,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太对。

    “让人把乱民头目带上来。”

    “回将军,那领头的……已经被杀了。”

    “杀了?”蒋济微微一怔,却是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点了点头,“那就挑几个熟悉情况的乱民过来。”

    乱民头目是平息乱民之前被杀,还是平息民乱之后被杀,对于蒋济来说,这无关紧要。

    反正迟早是要杀。

    不一会儿,几个衣着破烂,全身沾满了黄泥的乱民被带到蒋济跟前。

    看着蒋济扫了一眼这几个畏畏缩缩的乱民,开口问道:

    “你们是何方人士?”

    几人不敢说话。

    旁边的魏兵“锵”地一声,刀出半鞘:

    “将军问话,为何不答!”

    一边说着,一边拿刀鞘重重地敲在一人的后背上。

    那人踉跄一步,面露惊恐之色:

    “小人,小人,小人是河东闻喜县……”

    “闻喜?”蒋济目光一闪,“那你们为何会在这里占山为乱?”

    “是,是王师……”那人刚一说出口,当即就是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是,小人说错了,是蜀虏。”

    “蜀虏?”蒋济脸色一变,“蜀虏到闻喜了?”

    他这一路紧赶慢赶,领精兵倍道而行,把大军弃之于后,就是想要快点通过轵关陉。

    最好,自然就是抢在蜀虏进入平阳郡以前,堵死冠爵津谷。

    只要蜀虏过不了冠爵津谷,他们迟早就得要退出并州。

    到时候不用追击,蜀虏能不能从大漠返回凉州,还是个问题。

    最不济,自己也要比蜀虏提前一步到达绛邑,依浍水拒蜀虏,不让他们进入河东。

    哪曾想到,自己还没出轵关陉,就骤闻蜀虏的消息。

    “过了,已经过了闻喜,往安邑去了。”

    “什么!”蒋济失声道,“怎么会这般快?蜀虏攻破闻喜城了?”

    平阳河东二郡的守军,难道都是死人吗?

    “不是,是闻喜降了蜀虏,那蜀虏又逼着屯田客到处去收割地里的粮食。”

    “有乱民趁机攻打各处的坞寨,现在闻喜到处都是乱兵……”

    乱民絮絮叨叨的话语,让蒋济大惊失色,脸色顿时发白。

    但见他的身子不由晃了晃:“吾素知冯贼麾下,以奔袭见长,却是想不到竟有这般快,此番吾失算矣!”

    从太原到闻喜,有坚城,有险关。

    而从河内至河东,不过轵关陉而已。

    没想到蜀虏的速度竟是比自己还要快得多。

    再想起闻喜竟是开城门降了蜀虏,这又让蒋济不禁惊怒交加。

    怎么会?

    怎么能?

    怎么敢!

    “平阳河东降者,皆当斩之!”

    蜀虏一旦过了闻喜县,那自己这支援军,就再也没有任何增援的意义。

    自己甚至要考虑蜀虏在河东以逸待劳,对自己这支援军设伏的可能。

    一念至到,蒋济身上登时就是冷汗淋漓,他下意识地大声吩咐道:

    “让前军立刻停下!”

    “诺!”

    “还有,让他们多派出探马,特别是闻喜方向,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报!”

    自己这一路光顾着领军急行,因为行军速度太快,再加上又是行于山谷中,探马有时候根本来不及探明情况。

    没想到闻喜竟是已经落入蜀虏之手,若不是因为这些乱民,后果怕是不堪想像。

    想到这里,蒋济不禁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后怕之余,他心里更是升起了挥之不去的疑惑:

    按理说,关中应当比洛阳更快反应过来,眼下蜀虏这般轻易地进入河东,莫不成是连关中援军都已经败了?

    还是……根本没有过来?

    怀着种种疑虑,蒋济在未探明情况之前,根本不敢轻易进入河东。

    悄悄地领着大军在临汾呆了三天的冯刺史,得知原本已经从轵关陉里冒出头的魏军,竟是又缩了回去。

    不禁咂了咂嘴,有些失望道:

    “本还以为能吃掉河内过来的援军,没想到这领军之人,非但用兵谨慎,而且看起来颇是老辣啊。”

    此时关将军已经领军过了安邑,而自己这支大军又是停留在临汾。

    从临汾到安邑这一大片地区,全都是兵荒马乱的,想要打探消息,本就困难重重。

    冯永可不相信对方刚出轵关陉,就能准确地探知到自己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对方只要出了轵关陉,重新占据闻喜县,就能切断关将军的后路。

    关将军若是在短时间内不能渡河,那就只能逆河而上去平阳郡。

    对于魏国将领来说,收复河东,就意味着保证了关中与关东之间的联系,可谓是扭转关中战局的大功劳。

    面对这么巨大的一个诱惑,对方竟然是不进反退,直接缩回轵关陉,其敏锐可见一斑。

    “君侯,那我们怎么办?”

    跟在冯刺史身边的杨千万闻言,不禁有些郁闷地问了一句。

    抓不住轵关陉里面的魏贼大军,就意味着自己这边白白在这里浪费了三天时间。

    “无须担心,时在我而不在彼。”冯刺史淡然一笑,“敌不动,我不动。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要出轵关陉还是据轵关而守。”

    从目前的情报看来,司马懿十有**是打算据河西而守,不让自己渡河。

    而同样的,若是这支魏军退回去,据轵关而守,也不失为上佳的应——这只是从军事角度上来说的。

    但别忘了,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再好的军事动作,也是要为政治服务的。

    如果军事行动上的战术成功,掩盖不了政治上的战略失败,那它就是失败的。

    放弃了并州,放弃了司州平阳郡和河东郡,就意味着河北和洛阳时刻处于大汉的威胁之下。

    同时关中在这种局势下,根本守无可守。

    皆说关中四塞之地,金城千里。

    如今陇山萧关已失,十万汉军出汉中,若是汉军再在河东站稳脚跟,四塞之地就成了四面漏风。

    那就意味着,关中迟早也要被放弃。

    曹叡只要不是“睿智”,他就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冯刺史一点都不着急。

    就算是要在河东过年,他都不用怕——河东遍地都是狗大户,还用担心粮草问题?

    作为河东最大的屯田之地安邑城,也只不过是他暂时让那些狗大户保管的粮仓而已。

    反正大汉现在的经济基础,已经越来越无法兼容中原的世家豪族。

    控制着数量庞大人口和土地的中原世家豪族,不但是大汉新贵们眼中钉,同时也是一块大肥肉。

    作为新贵龙头代表的冯会首,自然不可能在意河东最后会被砸烂成什么样——说不定砸得越烂越好。

    冯刺史在临汾保护关将军的后路,同时随时想要吃掉从轵关陉冒头的蒋济所领的魏军。

    而关将军,则是毫无顾忌地领着大军直冲蒲坂津。

    得知关将军马不停蹄地亲自来到大河边上查看敌情,提前一步到大河边上侦察的刘浑连忙前去参拜:“将军。”

    举着望远镜观察对面的关将军,淡淡地问了一句:“现在情况如何?”

    刘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沿着河边,不断打听,收集敌情,听到关将军询问,连忙回答道:

    “回将军,末将打听过了,关中的魏贼,一直守在西岸,从来没有尝试渡河救援河东。”

    “上边的龙门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么?”

    “还没有,不过末将已经派出了一部人马,让他们沿着河边北上查探,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关将军点了点头。

    刘浑的能力确实是不错的。

    或者说,有能力在凉州军单独领一营人马的将军,都不算太差。

    “尝试过渡河吗?”

    “试过了。”刘浑摇了摇头,“对岸的贼将不是个简单人物,在渡口上下,都布置了游骑巡视。”

    “同时每隔数里,还筑了烽燧。一旦有警,就会点狼烟,防备极是严密。”

    听到这里,关将军的眉头微微皱起。

    “司马懿为什么不派出援军渡河,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救河东?”

    太极殿的西堂,曹叡狠狠地把蒋济刚送过来的军报砸在阶下,怒容满面:

    “关中二十多万大军,葛贼不过十万,两倍于蜀虏,不敢主动出击也就罢了。”

    “居然还坐视蜀虏进入河东,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大概是气得太过,曹叡的脸上泛起不健康的血色,胸口在明显剧烈地起伏:

    “朕连下三道诏令,都使唤不动他,他这是想干什么,想干什么!”

    侍立在旁边的尚书郎廉昭吓得脸色惨白,当下顾不得僭越,连连低声劝谏:“陛下,陛下慎言啊,陛下!”

    曹叡闻言,更是如火上浇油,暴跳如雷:

    “蜀虏都骑到朕的头上了,朕使唤不动他,难道在自己的宫殿里骂两句,还得看关中的脸色吗?”

    他是叫曹叡,不是叫曹痴!

    事实上,蜀虏到达晋阳城下之后,关中得到的消息,比洛阳还要快一点。

    而现在,蒋济所领的大军,都快走完了轵关陉,关中的援军还到不了河东,这不是把他当傻痴是什么?

    为了守住关中,他给了司马懿极大的自主权,既可自己征兵,又可自己筹钱粮。

    而自己在洛阳这里,又是调兵,又是送粮。

    没想到,换来的竟是这般局面……

    曹叡的牙齿咬得格格响,全身的血气似乎猛地就是冲上头来,让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时,堂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小黄门小跑进来:

    “启禀陛下,刘中书和孙中书有急事求见陛下。”

    曹叡跌坐到案几旁,闭眼深呼吸了几下,这才开口道:

    “让他们进来。”

    共掌中书省的刘放和孙资得了召见,进来后顾不得仪态,直接就是急声道:

    “陛下,大事不好了,合肥和荆州传来急报,吴寇发兵北犯!”

    “什么!”虽然早料到孙权迟早会北犯,只是这个时候突然得到消息,曹叡仍是惊怒交加,“吴贼安敢!”

    他按住案几,欲借力站起,没想到眼前又是一阵金星乱闪,身子晃了几下,不得已跌坐了回去:

    “吴寇兵力几何?从何而来?”

    “孙权已领军入居巢湖口,向合肥新城而来,号十万之众;西遣陆逊、诸葛瑾将军入江夏,号五万;东遣孙韶、张承入淮犯徐州,号五万。”

    “蜀虏此次犯关中,总计不下十五万,吴寇亦号二十万,此可谓举国而来啊,嗬嗬……”

    曹叡惨笑,“大魏空有五十万大军,却是不敌二贼,疲于奔命,吾愧对武皇帝,愧对文皇帝啊!”

    曹叡说着,越笑越是大声,最后眼泪都笑出来了,突然,他猛地一头栽在案几上。

    “陛下,陛下!”

    “不好啦,陛下晕倒了!”

    “快,快传侍医!”

    一阵混乱过后,曹叡被抬入了宫内,而刘放和孙资,却是被挡在了宫门之外。

    两人不得已,刚要回转中书省,忽见顿骑校尉曹肇步伐匆匆,直接被宫门的侍卫放入宫内。

    刘放和孙资皆是悚然一惊,齐齐对视对方一眼。

第1008章 内外交困

    曹叡登基之初,也不是没想过要削弱世家。

    分化四大辅政大臣,恢复五铢钱,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任用铁面无私的司马芝打击洛阳权贵豪右,甚至不惜清查“浮华案”等等,莫不为此。

    只是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蜀虏是故意还是巧合,曹叡的皇权地位每每有稳固的迹像,蜀魏边境就总是出现问题。

    逼得他又不得不重新借助世家豪右的力量,维持魏国的稳定。

    越到后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世家豪右在朝堂的影响越来越大。

    内外交困,诸多不顺,让曹叡渐渐有了一种无力感。

    早年的雄心壮志,也不断被消磨了个七七八八,这几年来,他越来越喜欢地沉溺女色,借此麻痹自己。

    不但加派了侍卫紧守宫门,除了心腹亲信,其他大臣难有入宫见皇帝的机会。

    甚至还在后宫设置了女官,如外朝那般设置了不同的品级,让她们整理公文,协助处理公务。

    换句后世的话来说,曹叡已经有些自闭了。

    廷尉高柔也曾加以劝谏,让曹叡把宫内多余的女子遣散,曹叡却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在曹叡晕倒的第二日,宫内又传出消息,只言陛下已醒。

    朝中不少臣子想要入宫请见,皆被挡住。

    唯有时任屯骑校尉的曹休之子曹肇、任武卫将军的曹真之子曹爽、燕王曹宇三人能入内。

    刘放和孙资闻之,两人心中更是忧虑。

    下值之后,孙资特意找了一个借口,来到刘放的府上。

    两人在曹操成为魏公时,就已经同为秘书郎。

    曹丕篡位后,又同掌中书省。

    一直到现在,两人的官爵不断高升,但中书监和中书令的位置,一直是由两人担任,从未有过改变。

    可以说,两人已经共掌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已经算是处是荣辱与共。

    这些年来,宗亲人才出现了断层,曹叡越发倚重曹操留下的老臣。

    刘放和孙资不但亲管日常政务、出师用兵等大小事。

    甚至朝廷决议大事,他们也有权利决断是非,择定而行。

    如今许多官员听到“中书”之名,莫敢有违,可见中书省权力之大。

    而让魏国大小官员闻之色变的两人,此时却是脸色难看。

    原因就是有人从宫里悄悄地给他们两人传出一个消息:

    今日曹肇从陛下的卧室出来后,看到殿内有鸡栖息于树杈上,直接就是指着鸡脱口而出地说道:

    “此亦久矣,其能复几?”

    意思就是这玩意呆得太久了,我倒要看看,它还能蹦哒几天?

    曹肇的的话,说得莫名其妙,别人也听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但刘放和孙资是什么人?

    历经三朝,非但屹立不倒,甚至还越发权重的老人精,会是省油的灯?

    更别说刘放孙资掌握魏国机要二十多年,别的不说,仅就分析情报这方面来说,两人就是魏国最顶尖的。

    自从曹叡登基以来,曹宇、曹爽、曹肇、秦朗等人,可谓是新兴的宠臣。

    本来还有一个夏侯献,但夏侯三族失宠后,夏侯献也就罢官回家。

    皇帝身边就那么点位置,你占得多了,别人自然就占得少了。

    曹肇和秦朗,早就对刘放和孙资不满,认为他们每日侍奉皇帝左右,又掌有重权,专权二十多年——霸占要害位置实在是太久了。

    也正是因为双方的矛盾,刘放和孙资在曹叡御驾亲征长安时,曾借陇右之失,把秦朗调离曹叡身边,让他去守汧县。

    只是没有想到,秦朗的才能确实出众,最后非但在萧关之战中保护曹大司马全身而退,同时又击败轲比能。

    如今曹肇在内侍奉,秦朗在外领军,内外呼应,已经隐隐压了刘放和孙资一头。

    再加上陛下身体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曹肇在殿上所说的那句话,一下子就让刘放孙资两人心惊胆颤。

    “陛下的身体恐怕不太乐观。”

    刘府的密室里,孙资再无顾忌,阴沉着脸直接就说出这么一句。

    因为如果陛下身体安好,那么自己两人的地位就不会受到动摇。

    陛下在任人方面,虽略有过于信重心腹宠臣的嫌疑,但在大局方面,还是知道谁能用,谁不能用。

    既然曹肇说出这等话来,那就说明,陛下恐怕已经有了挑选辅政大臣的人选。

    刘放的脸色却是比孙资还要阴沉,语气如冰渣子刮过地面:

    “陛下极有可能是有意让曹肇辅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以及深藏着的……一丝丝恐惧。

    “秦朗与曹肇皆厌吾等二人,还有蒋济,亦曾上书陛下,说中书省有恶吏专权之弊。”

    孙资说到这里,脸皮已经开始有些抖动。

    秦朗与蒋济,如今皆是领军在外,若是曹肇再被陛下任为辅政大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两人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让曹肇这般轻易掌权,否则,吾等怕是欲有葬地而不可得也!”

    孙资眼露恶光,“必须想办法阻止陛下。”

    刘放也是有些烦躁:

    “如今陛下居于深宫,吾等不得入内,而曹肇却可随意出入,吾等计无可施。”

    身为三朝老臣,不是他们不愿意忠于大魏,非要在这种关键时候起内讧。

    而是局势太过危急。

    按自己与曹肇等人的矛盾,若是当真让对方上台,不要说他们两人的性命,只怕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忠于大魏,那也得先有命才说能尽忠吧?

    命都没了,还怎么忠?

    自己二人掌握了太多的机密,就算是现在想要激流勇退,别人也不可能放心——事实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

    刘资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

    “吾等虽不能入宫,但并不代表着别人不能入。”

    说到这里,他站定了,看向刘放。

    沉默了一下,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燕王?”

    “曹爽?”

    “曹爽乃曹真之子,与曹肇同是出身宗亲皇室,他怎么可能偏向我们?”

    “至少曹爽现在对我们没有偏见。”刘放看了一眼孙资,“按大魏的惯例,辅政大臣里,必然会有宗室。”

    “既然如此,与其让曹肇上,还不如让曹爽上。而且曹爽性弱,又少谋,即便是以后掌权,亦得求教于吾等。”

    两权相害取其轻,曹肇与自己两人是死敌,曹爽则未必。

    “那燕王呢?”

    “燕王?”刘放呵地一声冷笑,“且不说燕王的身份,就是以按大魏律令,文皇帝所定下的规矩,燕王自己也当知道自己应如何做。”

    所谓燕王,就是曹宇,乃曹操与环夫人之子,是曹叡的叔父,那就是未来太子的叔父祖。

    以叔父祖为辅政大臣,辅佐皇曾侄孙?

    这种事情,陛下糊涂了,难道燕王也跟着糊涂?

    就算燕王糊涂,自己等人,身为大魏元老大臣,也不能糊涂。

    “燕王向来恭顺温良,应当知道会怎么做。”孙资倒是为曹宇说了一句好话,“实在不行,就让我前去试探一番,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平心而论,虽然被蒋济说是中书省有“恶吏专权”之嫌,但刘放和孙资两人,在掌管机要方面,做得一向不错。

    征东将军满宠因为其严格执法,得罪了不少人,再加上与世族出身的王凌不和,所以经常受到诋毁。

    诋毁多了,曹叡也曾对满宠有所怀疑,甚至一度召其回京。

    孙资常替满宠据理力争,在曹叡面前言明利害,保其功名,使其不受人陷害。

    相反,孙资受到他人诋毁时,自己却是不做辩解,后来对方请求和解后,他还愿意与对方结为姻亲。

    这等人品,在朝中不少人眼里那可就算是很坚挺了。

    所以孙资若是亲自上门去找曹宇,相信曹宇不会不见他。

    至于曹宇会不会说真心话,那总是要试一试才知道,不试就永远只能靠猜。

    听到孙资愿意主动去找曹宇,刘放点头:“如此也好,看看燕王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我们也好做出应对。”

    “既然彦龙去寻燕王,那我就去找曹爽。”

    刘放目光闪烁,“若是燕王当真知进退,吾等再离间曹爽与曹肇之间的关系,此事就算是成了大半。”

    “辅政之位,谁不想要?我可不相信曹爽会甘心让给曹肇。”孙资也是点头赞同,“就算是两人同为辅政大臣,那也有个先后。”

    相比于和曹肇共同掌权,孙资相信,曹爽更愿意独掌大权。

    就算是不能独掌大权,至少也要人数越少越好。

    只要有人能帮曹爽认识到这一点,他们相信,曹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商议到这里,差不多就算是定下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却是谁也没有起身离开。

    好一会之后,孙资这才有些犹豫地说道:

    “如今大魏最有威望者,莫过于大司马,我觉得,洛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应当告知大司马才是,子弃以为如何?”

    刘放闻言,突然吐出一口气:“确实如此。”

    达成一致,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相视而笑。

    满宠本就受孙资之恩,若是能再取得大司马的支持,就算是领兵在外的蒋济和秦朗与自己两人不对付,那又如何?

    “司空(陈群)去后,陛下的辅政大臣,就只剩下大司马一人了。这等大事,自然是要通知大司马一声。”

    “没错。”

    洛阳,暗潮开始涌动。

    一直守在临汾积蓄着力量,随时想要给蒋济迎头一击的冯刺史,自然不知道洛阳发生的变故。

    有一天,他忽然发现,蒋济在几经犹豫之后,竟是领军掉头退回去了。

    看样子是当真想要据轵关而守。

    虽说冯刺史已经做好了扑空的准备,但蒋济就这么果断缩回去,还是让他有些郁闷,如同一拳打在空气上。

    “君侯,我们现在怎么办?”

    “凉拌!”

    冯刺史身为统帅,自然不可能让自己陷入情绪太久,吐槽之后,他很快重新审视眼下的局势,同时作出应对:

    “这样,我领三千人马,去找关将军,你们继续领着大军,呆在临汾。”

    蒋济看着是缩回去了,但也要防备他是跟自己玩虚虚实实那一套。

    “啊,君侯,这……”

    冯刺史却是摆手:“按我说的去做就行,我自有打算,你们只管守在临汾,其余的不用担心。”

    杨千万和李球只得点头应下。

    真要领军上阵的话,两人或许不能让凉州军的骄兵悍将信服。

    但让他们领军守在临汾,这点威望还是有的。

    杨千万和李球,都算得上是比较早喊冯刺史“兄长”的小弟。

    凉州军,有许多基层骨干还是南乡子弟或者越巂子弟。

    最精锐的一批老兵,不给谁面子,也要给他们两人的面子。

    这些老兵,最早甚至还是从南乡工坊护卫队里出来的,运气最差的那个,如今也是百人队的屯长起步。

    而李球,当年在南乡的时候,也是亲自参与《军中操典》训练的,勉强称得上是他们的老上司。

    而且眼下,唯一对临汾有威胁的,也就是轵关陉内蒋济所领的大军。

    只是等了这么久,蒋济真要敢出来,早就出来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所以冯刺史一点也不担心。

    安排完结之后,冯刺史果真领着三千骑军,大喇喇地从闻喜经过。

    闻喜县东边的轵关陉,没有一丝动静。

    冯刺史再没有任何犹豫,领军绕过安邑县,顺着涑水向着蒲坂津席卷而去。

    河东,已经完全成为大汉骑军纵横的战场。

    得知冯刺史就要过来,驻军在蒲坂津的关将军就没着急渡河。

    反正按眼下这情况,就算是她想要强渡,就手头这点人马,恐怕大半要填到大河里。

    数年谋划,数千里的奔袭,声东击西,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假道伐虢……

    能用的,已经全部用上了。

    能做的,也已经全部做完了。

    剩下的,就看天意。

    站在大河边上的关将军,正在沉思,突闻蹄动如雷。

    她转头看去,但见远处有一支铁骑正隆隆而至。

    看清了旗号,一直清冷无比的关将军,突然笑意盈盈。

    虽然是男儿打扮,但她这一笑,竟是让这个已经开始有了秋意的天气里,让人生出春光明媚的错觉。

    “竖大旗!”

    “君侯有令,竖大旗!”

    巨大的冯字大旗,冉冉升起,迎着吹过河面的秋风,烈烈作响。

    大旗下,关将军眉如利剑,眼如秋水,看着风尘仆仆的冯君侯,丹唇轻启:

    “来了?”

    冯君侯看着眼前的关将军,眼中,脸上,全是笑意,同时还有化不开的欢喜,但见他点了点头:“来了。”

    ps:河东局势图,请点开评论,自古一楼不简单。

第1009 各有算计

    帅旗三十丈以内,早被亲卫营的人清空了。

    独留下冯刺史和关大将军在卿卿我我。

    “我过不去。”

    关将军看着宽阔的大河,眉头轻颦,声音清柔,朱唇微噘,似在阐述,却让冯刺史听出了点点撒娇告状的味道。

    哪里还有领军纵横千里,破敌如摧朽,令贼人闻之丧胆的关大将军模样?

    “没事,细君你已经做得不能再好了。”

    帅旗下,冯刺史高大的身子似要把关将军护住一般:

    “接下来,且看我的就是。”

    但见此人手执马鞭,语气豪迈,大包大揽。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亲自领军,从雁门一路横扫到河东。

    关将军闻言,眼波流转,嘴角噙笑:

    “不知君侯有何妙计?”

    关将军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甚至让凉州军中诸将心存敬畏。

    但如今在冯刺史面前,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女儿姿态。

    铁骑纵横,横扫数千里,听起来是很厉害,也很夸张。

    除了凉州军,换作别人,谁也打不出这等战绩。

    因为这个战绩的背后,是运筹帷幄,是后勤粮草,是将士同心等等。

    上至统帅谋划,下至马匹驮运,大至军中组织,小至一块干粮,都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也正是因为别人都做不到,所以才能打得魏贼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关将军心里非常清楚,自己这一战的战绩,越是耀眼,就越能证明自家阿郎的厉害。

    所以在他的面前,自己不需要任何伪装。

    “妙计就没有了。”

    浑然不知自己在关将军心里,形象已经有所提高的冯刺史摇头,“不过是以力破巧罢了。”

    他看向大河,“细君可知,从蒲坂津到龙门渡,有多少里路?”

    关将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即便没有三百来里,那也差不了多少。”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没能渡过大河,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将军,应该掌握的事情,关将军自然不可能落下。

    “三百里……”冯刺史比划了一下,“司马懿能派出多少人马防守三百里河面?”

    “蒲坂津至少有两万人马,至于龙门渡那边,虽然还没有传回消息,按我的估计,应该也不会低于一万人。”

    除了蒲坂津和龙门渡这两个大渡口,这三百里河面,还有一些小渡口。

    小渡口当然是没有办法让大军渡河。

    但一两百人马小批游渡,大约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对面要游骑巡逻,同时还筑了烽遂的原因。

    “差不多是这个数。”冯刺史点头,赞同关将军所说的话。

    关中的魏军说是有二十多万,但大汉这次的兵力也不少。

    诸葛老妖那边,至少就能拖住司马懿十五六万人。

    剩下的魏军,既要守汧县,守陈仓,又要守桥山,还得守泾水,现在再加上河西,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地方。

    对岸能挤出三万马防守,已经算是很重视了。

    “三万人防备细君渡河,那是差不多了,但若是再加上我带来的人马,三万人恐怕就不太够了,至少要六万。”

    冯刺史嘿嘿一笑。

    来到河东的凉州军,全是骑军,再加上关将军一路上降服的胡骑。

    实在不行,甚至可以把安邑和闻喜的屯田客拉过来壮声势。

    到时候在这三百里的河岸,处处都可以是大军。

    再加上大量骑军来回奔驰,足让对方疲于奔命,拖都能拖垮对岸。

    对方主将再厉害,能分得清主力和疑兵,但他防得了一两次,能防得了三四次,五六次?

    只要一次防不住,一旦让凉州精骑过了河,别说关中能不能守住,就是关中这二十多万魏军,能不能安然退回关东都是个问题。

    “六万?”关将军眉头一皱,“太多了吧?”

    “不多。”冯刺史看向南边,目光深幽,“山门以风后为祖师,吾出身山门,到了这里,又岂能不去风陵祭拜?”

    关将军一愣,紧接着马上醒悟过来,脱口而出地说道:“风陵渡?!”

    所谓风陵,正是风后下葬之地。

    那里,有一个渡口,正对潼关。

    关将军皱眉:“可是就算是大军从风陵渡过去,那也还有一个潼关呢?”

    冯刺史理所当然地说道:“对啊,魏贼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觉得,我们不会从那里过去,自然不会加以防备。”

    说到这里,冯刺史嘿嘿一笑,“控制了风陵渡,就相当于截断了关中魏贼的大半退路,你觉得曹叡会不会着急?”

    为什么是大半退路,因为还有一个武关。

    但是走武关,那可是比走潼关还要难得多。

    要不然崤函古道也不至于成为连接关中与关东的主要干道。

    “司马懿恐怕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关将军仍是有些犹豫地说道,“再说了,换作是我,只要潼关不破,关中又有何惧哉?”

    冯刺史语气悠悠地说道:

    “守关中的人,是司马懿而不是曹叡,就算司马懿不怕,难道曹叡也不怕?再说了,司马懿难道就确定我们当真过不了河?”

    截断了崤函古道,洛阳的曹叡怕是就得跳脚不已,到时候能不能轮到司马懿说了算,那还是个问题。

    战场势态瞬间万变,如果司马懿真要那么牛逼,什么情况都能提前料到。

    或者在大汉丞相的巨大压力下,非但能随时掌握关中战局,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指挥底下将领如何挡住纵横无敌的关大将军。

    那他可就真比大汉丞相要妖多了。

    真要如此,大汉输了这一场大战,那就是因为技不如人,也不算太冤。

    关大将军听到冯刺史这个话,脸上止不住地荡起笑意,轻捶了一下冯刺史,嗔道:

    “什么纵横无敌?莫被人听去了,那得闹笑话!”

    冯刺史哈哈一笑,手执马鞭,指着大河说道:

    “信不信,现在魏贼只要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关大将军,怕不是有很多人得夜不成寐?”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关将军,“不信?那不如以关将军的名义,给对岸送个信?看看他们的反应?”

    关将军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送过了。”

    “嗯?”

    冯刺史一愣,眨眨眼,“细君与对面的魏将打过交道了?”

    “对啊!”关将军叹了一口气,道,“就是想跟对面商量,给我让出一段河岸过河,到时一决胜负,可惜对面没答应。”

    看着关将军无可奈何的模样,冯刺史忍不住地一笑:

    “关将军威名正盛,魏贼怕是不敢答应。”

    “是没答应。”关将军撇撇嘴说道,“我本想着给他们一个半渡而击的机会,他们居然不愿意接受。”

    “如今关中的局势,对魏贼越来越不妙,他们现在怕是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冯刺史微微一笑,“看来,我也要给对面送个信了。”

    “送什么信?”

    “告诉他们,我来了。”

    “冯贼来了?”

    鲜于辅再一次接到对岸的来信后,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一个关索就已经给了他不小的压力,现在再加上一个凶名赫赫的冯贼,这让鲜于辅顿感压力倍增。

    只是当他看完来信后,他又是有些惊怒不已:“欲前往风陵祭祀?什么意思?”

    冯贼这是特意来信告诉自己,他要前往风陵渡?

    这是……

    “欺人太甚!”

    鲜于辅按捺不住情绪,唤人牵过马匹,亲自赶往河边,果然看到对岸有一支人马,正向着南边而去。

    “将军,蜀虏有动静了,我们怎么办?”

    “立刻派人沿着河岸跟着他们。”鲜于辅面色阴沉,紧紧地盯着对岸,似乎想要把对岸看个清清楚楚。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冯贼之名,能止关中孩童夜啼。

    不过是仅仅一封信而已,居然就扰乱了自己的心思。

    “必须要弄清楚,对面究竟是不是冯贼,倘若当真是他,看他究竟要去哪里。”

    自从冯贼离开桥山后,已经几个月没有消息了。

    如果此时他出现在对岸,那也不算是太离谱。

    毕竟雁门到河东,有多少大城险关要隘?

    居然挡不住关索所领的骑军,这入他阿母的就最是离谱!

    鲜于辅在派出人马后,回到营中,又连忙写了军报,派人送往郿城。

    “冯贼终于出现了吗?”

    郿城魏军的帅营里,魏国大司马安坐在案几前,看完鲜于辅送过来的军报后。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讶色,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随手把军报扔到案几旁边。

    那里,已经堆起了小山似的竹简。

    不仅仅有关中各地送过来的,还有洛阳送过来的。

    案几的角上,还有几卷叠起来的竹简,那是皇帝这些日子送过来的诏令,被单独放到一边。

    司马懿的左手放到那几卷诏令上,下意识地拍了拍,喃喃地说道:

    “冯贼真要到了河东,看来河西怕是守不住了。”

    不是他不相信鲜于辅,而是他明白一件事情:鲜于辅挡不住冯贼和关索的联手进攻。

    当年曹真的十万大军,就是被这两人联手所败。

    如今鲜于辅手里不过三万来人,那就更不可能挡得住这两人——就算是有大河为凭也挡不住。

    对于司马懿来说,这一战早就输了。

    甚至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因为对方谋划之深远,行动之庞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

    在司马懿看来,从蜀虏进入司州的那一刻起,关中之战,就已经到了尾声。

    所以他对皇帝催他出兵的诏令,一直只当没看到。

    他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打败诸葛亮,而是如何在退出关中时,尽可能地减少损失。

    更重要的,是在退出关中后,自己应当怎么办。

    守土失责,按魏法,那是要受重刑的。

    所以为了不让家里人受到牵连,守城的主帅往往只能殉国以明志。

    陇右丢失的时候,皇帝借张郃之死退回洛阳。

    萧关大败后,曹真重病身亡。

    凉州丢失的时候,刺史徐邈殉国而亡。

    并州丢失的时候,刺史毕轨殉国而亡。

    现在轮到关中了……

    司马懿从怀里拿出一封密信,这是刘放和孙资私下里秘密派人送过来的。

    这封密信,他夜里睡觉时都要贴身藏着。

    但见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若是风陵渡落于冯贼之手,天使怕是就更过不来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司马懿一直希望宫里能派出天使,前来关中正式告知自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从别人偷偷摸摸送来的信里,去猜陛下究竟怎么样了,想要做什么。

    可是很明显,他恐怕要失望了。

    皇帝陛下看来并不想让他知道一些事情。

    就算是他想再等等,但冯贼现身河东的消息,也逼得他下定决心:

    “来人!”

    “大司马。”

    “立刻派人前往汧县,就说吾需尽快击败葛贼,挽救并州司州之败局。请秦将军立刻领军走陈仓向五丈原,与吾前后夹击葛贼,一决胜负。”

    “诺!”

    冯刺史浑然不知自己仅仅是在河东露了个面,就让在五丈原隔河对峙了大半年汉魏两军主力,开始出现了变动。

    他按照计划,领军从蒲坂津一路南下,一直到风陵渡口,这才停了下来。

    在祭拜过风陵之后,冯刺史开始下令,伐竹木为筏,准备强渡。

    得知这个消息,鲜于辅不敢怠慢,连忙抽出人马,支援潼关的守卫。

    就在蒲坂津的魏军被调走一部分以后,东岸的汉军,突然就有了动静。

    早就准备好的木筏木船,开始纷纷被汉军将士推进河里。

    与此同时,一些凉州胡骑则是把提前吹好的羊皮,绑到战马两边,然后再驱赶着战马下水。

    马是会游水的,再加上羊皮筒子的帮助,足以帮助战马游到对岸。

    一时间,河边人叫马嘶,纷闹不已。

    西岸的魏军得知动静,立刻点燃了狼烟,敲响了警号。

    “将军,不好了!蜀虏似乎想要渡河!”

    得到消息的鲜于辅霍然而起,“来人,备马!”

    当他赶到岸边看到对面的情况,突然仰天一笑:

    “吾便料到冯贼前往风陵渡不过是诱敌之计,欲引吾分兵而已,今日见之,果然如此!”

    他虽是派了五千人前往潼关,以防万一,但主力仍是留在蒲坂津,就是赌蜀虏仍会从蒲坂津渡河。

    看来这一次,是真赌对了。

    “传令,列阵!”

    “呜呜呜……”

    ps:天下局势图,点开评论,放大了看,自古一楼不简单。

第1100章 应战

    秋日已至,五丈原屯田之处,收割庄稼之后的田野,留下一片空旷。

    树叶子已落掉了一半,只要一点点微风,总有些离枝的木叶,同红紫雀儿一般,在高空里翻飞。

    秋老虎已经开始退去,日头变得温和起来。

    秦岭一带,夏多暴雨,秋有绵雨。

    特别是到了秋季,若是行走于秦岭之间,连续遇到十几天的雨也是正常。

    阴郁而潮湿的天气、泥泞和雾,让大地笼罩上了一种不自然的绿色——烦闷的、不断的雨水的产物——象一层薄薄的网似的笼罩在原野和田垅上。

    这种天气,给五丈原的汉军带来了极大的不便。

    对峙几个月,诸葛亮数次渡过武功水,想要在东岸站稳脚跟。

    但每到下雨的时候,从秦岭流入渭水的武功水总是会暴涨。

    司马懿则是趁机出动步骑,力争要把汉军赶回西岸。

    双方就这样来来回回拉锯了好几个月。

    不说是两军的领军将领,就是诸葛亮,亦不禁有些皱眉:

    这么久了,司马懿一直稳守不动,难不成冯永绕路并州的行动,已经失败了?

    眼看着已经进入秋日,再过两个月,就要入冬。

    到时候冯永所领的大军,与凉州相隔数千里,而且还是白灾频发的大漠,补给难以跟上,只怕后果难料。

    从五丈原上看着对岸纹丝不动的魏军营寨,诸葛亮终于按捺不住:

    “来人,备笔墨。”

    待笔墨准备完毕后,大汉丞相亲笔写了一封战书,派人送到对岸,只言欲与司马懿相约决一胜负。

    丞相的信送到魏军营中后,司马懿览毕,仅是一笑而过,然后对汉使说道:

    “吾与孔明,虽未曾亲自正式见面,但久有信件往来。在洛阳时,吾与黄公衡谈起蜀地,彼常坐起而叹之。”

    “不曾想到,如今竟是要与之相争于此。”

    说到这里,他脸上有些感慨,“吾与孔明虽不同道,但对孔明之志,却是深为佩服,不知他的身体尚还安好?”

    看到对方问起丞相,汉使连忙回答道:

    “有劳明公挂念,丞相身体尚好。”

    “哦,尚能饭否?”

    “军中劳累,吃食也比不得府上,所以胃口比以前差了些。”

    “这样啊。”司马懿点了点头,“吾曾闻,蜀地诸事,皆系于孔明,再加上军务繁忙,他怕是不得闲。”

    汉使点头:

    “明公诚为丞相知己是也。丞相这些日子,常常是食少睡迟,确实是不得闲。”

    司马懿微笑:

    “汝回去后,可替吾劝孔明一声,让他注意保重身体。”

    “诺。”

    “司马懿让我保重身体?”听完使者的回报,诸葛亮一怔,然后皱眉,“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你且细细给我道来。”

    他不但让使者详细说起司马懿是如何问答,甚至连司马懿当时的神态动作都要盘问一番。

    待让使者出去后,诸葛亮独坐帐中,暗自寻思:

    “这司马懿明着是让我保重身体,暗里却是向我示威,说他已知晓我的身体情况,笃定我不能继续领军呆在这里太久……”

    念头还没转完,丞相就突然握拳放到嘴边,开始咳嗽起来。

    这时,只见帐外人影晃动:

    “丞相,魏延求见。”

    诸葛亮把拳头放下,勉强止住咳嗽:

    “进来吧。”

    帐帘被掀开,魏延急步走入帐中,人还未站定,就直接开口问道:

    “丞相,如何了?那司马懿可曾答应了与我们一决胜负?”

    伴随魏延进入帐中的,还有秋风。

    感受到些许的凉意,诸葛亮又忍不住地咳了两声,这才看了一眼魏延,淡然道:

    “司马懿据东岸日久,若是他愿意答应,何至等到今日?”

    魏延闻言,不禁大是失望,然后心里又有不甘,忍不住地说道:

    “丞相,这几个月来,大军数次渡水不成,司马懿早已探知我军底细,如今战机已失,应战与否,在敌而不在我。”

    “若是丞相能听末将之言,到五丈原后,与其等那冯永的消息,不若早早准备渡水,说不得现在已在长安城下矣!”

    “即便是后来渡水不成,亦可举兵向西,伺机攻取陈仓,不失为一个良策,何至进退两难?”

    魏延现在是丞相军中第一大将,又兼任军师将军之职,向丞相建议,本就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如今这种局势下,以魏延的性格,不发两句牢骚,那就不正常。

    若是换了其他的上位者,听到魏延这番言语,早就把此人打入冷宫。

    不过诸葛亮素知魏延的性子,又惜其勇略,也是懒得跟他计较。

    只是又写了一封信,然后又吩咐道:

    “来人,给我取些妇人的衣饰来。”

    “丞相,军中无妇人,何来妇人衣饰?”

    “军中无妇人,就拿粮食去民间换几件衣饰。”

    “诺。”

    魏延听到丞相这等古怪言语,不禁问道:

    “丞相要妇人衣饰来做什么?”

    “司马懿兵多于吾,又有地利,如今却不敢出战,可谓连那妇人都不如。”

    “既然他欲作妇人,那吾便送其几套妇人衣饰,看他还能不能坐得住。”

    魏延哂然一笑:

    “丞相此举,与孩童赌气又有何异?彼若当真要铁了心不欲出战,自会想到借口却之。”

    魏延喋喋不休,让诸葛亮略感不耐。

    只见丞相说道:“总要试一下才知晓。”

    魏延看到丞相仍是不愿听自己所言,只得怏怏而出。

    诸葛亮此次领军出汉中,虽与冯永早有谋划,但以诸葛亮的谨慎,自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冯永身上。

    作为防备冯永失败后的准备,诸葛亮让辅兵民夫杂居于五丈原与渭水之滨,进行屯田,以为久驻之资,防止军粮不足。

    所以五丈原附近,虽说确实有一些百姓,不过大户人家肯定是没有的,基本全是苍头黔首。

    士卒寻回来的妇人衣饰,全是一些乡野村妇所穿的衣物。

    丞相早写好了信,直接让人连信和妇人衣饰一起送到对岸。

    当司马懿得知诸葛亮再一次派人送信过来,当下笑着对左右说:

    “吾看诸葛亮是真急了,连连催吾出战。正所谓敌之所欲,吾之所阻,他越是着急,我越是要稳当。”

    说毕,这才吩咐道,“来,把诸葛亮送来的信呈上来。”

    亲卫得了允许,这才让汉使进入帅帐。

    “见过明公。”

    司马懿满脸笑容,蔼声道:

    “让吾瞧瞧,孔明这一次又要说什么……”

    汉使捧着一个箱子,回答道:“回明公,丞相除了信,还给明公送了一件礼物。”

    “哦,孔明倒是有心了。”司马懿哈哈一笑,“呈上来吧。”

    左右从汉使手里接过箱子,放到司马懿的帅案上。

    司马懿扭开鼻扣,打开箱子,看到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不禁“咦”了一声,暗道这倒是怪事,孔明为何会给吾送来这个?

    好奇之下,伸手入箱,拿出衣物,下意识地抖开,然后一件妇人襦裙就这么突兀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更引人注目的是,随着大司马的抖衣动作,一条抹胸就这么悠悠地飘落到他的脚面上……

    原来汉军士卒为了凑齐整套妇人衣物,甚至连抹胸都给丞相拿了回来,丞相又把这套衣物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

    静!

    整个帅帐顿时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到。

    左右将领皆是目瞪口呆,皆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双手举妇人襦裙的大司马……以及他脚面上的那条抹胸。

    饶是司马懿的忍功已是大圆满状态,但面对这般尴尬的局面,一张老脸仍是不住抽搐。

    他本欲把衣物直接弃于地上,但看着左右将领皆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当下深吸了一口气,强笑道:

    “诸葛亮送来的这个衣物,布料也太差了,莫不成是蜀国太穷?连好一点的衣物也送不起?”

    没有人应声。

    因为谁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司马懿看向汉使,又抖了抖襦裙:

    “诸葛亮让你送这个来,究竟是何意?”

    “回明公,丞相说了,魏军多于汉军,又占地利,却龟缩不出,比那妇人还不如。若是大司马当真有意做妇人,丞相有意成全。”

    “锵!”

    “锵!”

    “锵!”

    ……

    帐内将领,闻得此言,莫不拔刀剑怒目而视:

    “大胆!贼子安敢辱吾等,找死!”

    更有暴躁者,直接就欲上前:

    “待吾一剑搦死贼子,再去寻那孔明一决死战!”

    “住手!”司马懿见状,立刻大声喝道:“帅帐之中,没有吾的允许,谁敢杀人?”

    喝住众魏将,司马懿这才冷冷地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诸葛亮失君子之风,吾却不能失了礼节。”

    “此人不过是带话之人,杀之非但无益,只会让吾等像诸葛亮一样,被世人笑为妇人之举。”

    他让所有人皆站回原位,这才看向汉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吾本以为,诸葛亮乃是世之名士,没成想却是有小人之举,好辱他人。”

    “既如此,他要战,那吾便战,你且回去告诉诸葛亮,只待吾整备好兵马,便会择日向他下战书,一决胜负!”

    但见司马懿怒气勃发,直欲冲冠而起。

    毕竟换了谁,也不可能受得了这份侮辱。

    汉使得了司马懿的回话,当下也不过多停留,便告辞而去。

    待汉使离开后,魏军将领皆是纷纷问道:

    “大司马,果真已经下定决心与蜀虏决一死战矣?”

    不怪他们问出这样的话,毕竟正如葛贼所言,明明是自己这边兵力占优,又是主场作战,据有地利。

    这近半年来,却是快要被蜀虏骑到头上了,换了谁,谁也会觉得憋屈无比,。

    如果听到大司马终于要出战,岂有不欣喜之理?

    司马懿面色阴沉,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抹胸,连同手里的衣物一起放回箱子。

    动作虽缓,但谁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

    “葛贼辱人太过,吾岂能咽下这口气?”

    “大司马英明!”

    五丈原帅帐,诸葛亮听完汉使的回报,不禁有些惊讶:

    “司马懿果真答应了应战?”

    “回丞相,正是如此。”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还没说话,倒是魏延喜不自胜:

    “我只道司马懿还像以前那样不敢出战,没想到丞相之计居然还真成了!”

    诸葛亮沉吟了好一会,这才有些疑惑地看向使者:

    “那司马懿,果真是被激怒了?”

    “是的。”

    诸葛亮让使者把经过细细说了一遍,然后挥了挥手:“汝先退下。”

    待使者退下去后,魏延看到低头不语,似在思索着什么,不禁有些着急:

    丞相不会又要开始犯犹豫了吧?

    难道这几个月来的对峙,丞相还没吸取教训吗?

    “丞相,司马懿答应出战,此乃难得的良机,末将请命,愿为先锋。”

    诸葛亮没有回答,反是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

    “吾还以为,司马懿会像前头那样,会继续据守东岸呢,他突然答应,倒是出乎吾的意料之外。”

    魏延却是迫不及待地说道:“丞相以妇人衣饰怒之,彼受不得激,有什么奇怪的?丞相还是莫要犹豫才是。”

    诸葛亮瞟了他一眼。

    前面你还说吾送妇人衣饰犹如孩童赌气,现在又说彼受不得激?

    “司马懿颇有城府,岂会轻易受激?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吾想不到的内情……”

    “丞相前番屡次挑战,可见求战心切,如今司马懿终于应战,怎么又瞻前顾后起来?

    呵呵,我求战心切,是做给司马懿看的,对方有没有上当我不知道,没想到你倒是先当了真……

    诸葛亮暗道,我若不是做出这番样子,又如何能安抚军中将士?又如何能迷惑贼人?

    只是他自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于是点头道:

    “罢了,既然如此,那汝便下去整备兵马,且看司马懿何日送来战书。”

    魏延闻言,立刻兴奋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就在双方厉兵秣马,随时一战的时候,探马突然送来了一个消息:

    “丞相,探马来报,陈仓方向,有魏贼大军,正向五丈原而来。”

    丞相一听,顿时挑眉,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哈一笑:

    “吾道司马懿为何敢应战,原来如此!”

    诸葛亮一边笑着,目光却是幽幽地看向东北方,脸上尽是欢欣,同时还有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轻松:

    “冯明文终不负吾之厚望。”

    ps:看不了地图真不关我的事,我原本就这一个号,现在还特意去重新注册了一个读者号,充了五十大洋。

    原本还想用新号发图,发现都是一个尿性:只能自己看到,别人都看不到。

    听说是要审核,这个啊,让我忽然联想到成功召唤七龙珠的平台。

    看来地图这东西,风声有些紧……

第1101章 军中分歧

    每次魏贼有新的动作,丞相总是要归功到冯永身上,这让魏延大是不悦。

    但见他抗声道:

    “丞相,吾虽知冯明文确实有能力,但如今彼远在数千里之外,与眼前这战况有何相干?”

    “丞相若是当真把眼下魏贼所为,皆归于冯明文身上,那军中将士阵前生死相拼,又有何意义?”

    丞相眉头一皱,还没说话,与魏延一向不和的杨仪,居然也站了出来:

    “仪知丞相素来看重那冯明文,但此次伐贼,汉中大军有十万之众,而凉州军不过偏师耳。”

    “丞相之言,分明就是说大军无功,偏师有功,这些话,真要传了出去,军中将士怕是要心生怨言,道丞相不公啊!”

    看着水火不相容的两人居然极为罕见地站到一起,丞相有些沉默:

    你们两人,若是平日里也能像现在这般,戮力共兴汉室,那该有多好?

    除了诸葛亮外,魏延和杨仪这两人,算得上是军中地位最高,资格最老。

    两人一起站出来说话,下边的人大多都识趣闭嘴不语。

    关兴是冯明文的舅子兄,张苞也是冯明文的舅子兄,因为利益相关,两人肯定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头。

    否则就有偏私的嫌疑。

    至于虎步监孟琰,那就更不用多说。

    一是与冯鬼王越巂有共事之谊。

    二嘛,不管是在越巂,还是在其他南中各郡,他的族人都要靠兴汉会吃饭,这也算是利益相关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本就有些敏感,自然就更不敢出头。

    丞相没有接两人的话,只是用目光扫了一下帐内。

    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有人终于按捺不住,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丞相素来公正,有功者虽仇必赏,有过者虽亲必罚,军中将士何来怨言之说?何时有人道过丞相不公?”

    此话一出,引得所有人皆是举目而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懿之族弟,吴班。

    这一次北伐,吴懿留守锦城大后方,唯有吴班领锦城诸军而来。

    当年陇右之战,冯永曾派出工程营助吴家兄弟拿下下邽与临渭,双方也算是有交情。

    再加上吴班以豪爽称于蜀地,颇有侠义之心。

    这些年来,天下游侠皆言:为人不识冯郎君,便称大侠也枉然。

    故吴班早就对冯刺史有结交之心。

    更重要的是,他是汉家皇太后的族兄,乃是实打实的外戚,自然比别人更了解皇家对冯刺史的态度。

    说句不恭敬的话,只要冯刺史不犯什么大错,那么在丞相之后。

    天子最为倚重的,恐怕非是丞相名义上的接班人蒋琬,而是有外戚之实的冯明文。

    吴班身份特殊,在表面上与冯永没有太大的利害关系,平日里又与魏延与杨仪没有太大的交集。

    所以他自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反正老子又不靠你们二人吃饭,还怕你们不成?

    日后的朝廷重臣,又年少有为,与天子年纪相当,现在不挺人家,还等什么时候挺?

    “丞相一向谋而后动,料事多有所见,如今这般说法,想必自有道理。”

    “至于魏贼的举动,究竟是不是受到了冯明文的影响,战后亦可以加以印证,何须现在就议论不休?”

    吴班这番话,明里支持丞相,暗里力挺冯明文,算得上是巧妙。

    虽然在他心里,对丞相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没有多大把握。

    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要是丞相说对了,那自是好不过,只是现在也没办法印证,多说无益。

    要是丞相说错了,等夺下关中,谁又敢翻丞相这点旧事?

    要是夺不下关中……战败如何善后才是最大的事,这点事算啥?

    丞相看了一眼吴班,目光中竟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赞赏。

    吴懿与吴班两人,同出皇太后一族,非但皆是国之忠臣,且才干过人,委实难得。

    关兴虽不能第一个出头,但此时有吴班站出来,他又岂会不瞅准机会?

    但见他连忙出声应和道:

    “没错,如今魏贼从东西两方而来,显然是欲夹击我等。大敌当前,自是以退敌为要。”

    “魏贼是否因冯,呃,冯明文调动,战后对照询问一番,那便知晓,何须在此时议论?”

    再怎么看不惯自己的妹夫,那也是自己的妹夫。

    毕竟谁又能想到,大汉境内,居然有人在娶了三娘之后,还敢霸占张家小妹。

    这入他阿母的就离谱!

    都怪冯文和!

    只是这几年来,名声如乘风之鹊而起的关家四郎关索,偏偏又是和自家妹夫是绑定一起的。

    关索给关家带来了多大的荣誉,那么关家和自家妹夫的绑定就有多深。

    关家再次兴盛,关兴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如果这种兴盛,是因为关家有人忽男忽女,关二郎心里就未免有些五味杂陈。

    每每有关索的消息传来,总是让关兴越来越止不住地奢望:

    如果自己当真有这么一个阿弟,那该有多好?

    为了关家那个完美的阿弟,自家妹夫就算是一坨黄屎,关兴也要闭着眼,咬着牙说:

    那就是黄金!而且还是十足十的真金!

    为了三娘,为了四弟,为了关家,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

    关兴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就是就是,安国所言,甚是有理。”

    张苞连忙也跟着附和。

    为了四娘,为了太子,为了皇家,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

    张苞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孟琰看到关兴和张苞都说话了,他自然就不怕了,咳了一声,然后吭哧着冒出一句:

    “吴将军与关将军所言,甚是,嗯,甚是有理。”

    为了越巂的族人,为了南中的同族……

    孟琰在心里默默地催眠自己。

    没办法,这些年来,兴汉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开发出孙水河谷(即后世的安宁河谷,蜀地第二大平原)的不少肥沃土地。

    现在兴汉会已经完全控制了越巂的主要产出。

    而南中新兴起来的各类产业,兴汉会也占有不少——如果再加上兴汉会与皇家合作的,保守估计少说也有六七成。

    南中的各个渠帅豪强,还有蜀地的世家豪族,只能对剩下的三四成分而食之。

    不过南中夷人的日子比起以前来,确实是好过了许多。

    特别迁去越巂的孟家族人,现在说是衣食无忧,丝毫不为过,甚至一部分族中孩童是“幼有所学”。

    而这一切的改变,自然是南中新兴而起的各项产业密切相关。

    兴汉会的会首,惹不得,惹不得!

    虎步监孟将军在心里安慰自己:

    反正冯鬼王在南中的威名太盛,出身南中夷人的我,偶尔跪舔一下,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嘛,对不对?

    站在最末尾,负责军中粮草,李丰把刚迈出半步的脚悄悄收了回来:

    算了,吾人微言轻,在角落看着就行了。

    ……

    众将突然齐齐发言,让帅帐的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尴尬起来。

    魏延是丞相军中第一大将,杨仪身为长史,算是丞相之下的名义第一人。

    两人平日里本就如同仇敌,百年罕见地联手一次,没想到却是遭到了帅帐中重要将领的委婉反对。

    这种情况,别说是两人猝不及防,就算是丞相都有些意想不到。

    诸葛亮目光一闪,再次扫了一眼帐内的众人。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忽然露出些许感慨的笑容,点了点头:

    “没错,眼前当是以退敌为要。”

    魏延倒还没什么,只要能打仗就行,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不过杨仪张了张嘴,看起来还想要说话,诸葛亮却是不再给他插嘴的机会。

    他手执长鞭,直接点向案桌上的巨大沙盆,开始军议。

    “据悉,秦朗所领大军,非属关中,乃是洛阳魏贼中军精兵,多有精骑,战力不可小视。”

    “彼又是从陈仓沿渭水岸边而来,不用渡水,岸边平地也利于骑军展开,故我们亦要以骑军应之。”

    说到这里,不少人的目光皆是看向关兴和张苞。

    萧关一战后,天子就立刻重建了南北二军。

    传闻某位张姓小娘子以身饲鬼,替皇家从鬼王手里拿到了铁甲骑军的成兵之法。

    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反正坊间传闻是有板有眼。

    不过实话实说,南北二军从一开始确实是按铁甲骑军的标准建起来的。

    按计划是张苞所领的南军,完全是成型的铁甲骑军,而关兴所领的北军,则是辅卫铁甲骑军的精骑。

    只是阿斗和张星彩夫妇,完全低估了铁甲骑军的烧钱能力。

    搞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皇室的生活水平正在直线下降。

    再这么搞下去,别说是吃东吴送过来的海鲜,就算是喝的,恐怕都是用茶沫子泡的茶——内帑都快空得要跑老鼠了!

    这个时候,天子夫妇俩这才念起喜欢凡事先做计划书的冯明文的好来。

    只是事到如今,又不能从头再来,更不能搞到一半才拉下脸去求妹夫。

    所以最后不得不降低标准,把甲骑具装改成了甲骑。

    所谓甲骑,是指人披甲。

    而具装,则是指马具铠。

    也就是说,南北两军,现在都是人披甲,而马只有皮甲护住要害。

    一来降低了战马的要求,二来减少了大半支出。

    张星彩手里,终于还剩下那么一点钱,勉强维持住皇家的体面。

    虽说这是南北军成军后第一次出战,但战力并不算太弱。

    关兴和张苞两人,每人领三千甲骑,甚至算得上是丞相手里最强大的骑兵。

    因为南北军不但完全吸收了马超当年遗留下来关西铁骑的将士,同时还得到了凉州军的大量友情支持。

    毕竟凉州刺史身边的头号文武,一个姓张,一个姓关。

    终于知道让自家小妹联姻有什么好处的舅子兄二人,当下齐声说道:

    “末将愿领军前往!”

    “汝等二人不过六千人,且皆为骑军,尚需一将领步卒前往。”

    诸葛亮说着,目光落到魏延身上。

    魏延低头默然不语。

    在他眼里,秦朗所部,最多不过三五万人,只能算是魏贼偏师而已。

    欲立大功,还是要去东边,司马懿那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

    大汉丞相看到魏延刻意避开他的目光,眉头就是一皱,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吴班:

    “吴将军,吾分你一万人,可有把握挡住西面的贼人?”

    吴班连忙说道:

    “有关张二位将军的协助,莫说是挡住,就是破敌亦有把握。”

    有甲骑护卫两翼,魏贼没了骑军的优势,根本不足为惧。

    就算是人少于敌,但就凭大汉独有弓弩,借地利守好营寨,那也是很容易的事。

    丞相点头:

    “吴将军有此志甚好,不过秦朗所部,非一般魏贼可比,若是与之相遇,万不可轻敌。”

    “你们三人,只须守好营寨,挡住西面之贼,不让秦朗东进,那便算是大功。”

    “若是让贼人逼近五丈原,与东面的司马懿相互呼应,那便是动摇吾夺取关中的大计,切记切记。”

    看到丞相郑而重之的嘱咐,吴班心头一凛:“末将愿立军令。”

    安排完西面的防御,诸葛亮打算亲领主力,准备迎击东面的司马懿大军。

    诸将各自领了军令,各自出去准备。

    诸葛亮看着魏延正准备走出帐外,终是忍不住地说了一声:

    “文长暂且留下。”

    听到丞相的话,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有杨仪,有些踌躇地站住,看向丞相。

    丞相也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目光根本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杨仪站了一会,看到丞相没有叫他,只得有些不情愿地退出帐外。

    “不知丞相唤某,可是有事吩咐?”

    诸葛亮看了一眼魏延,沉吟了一下,问道:

    “吾记得,你有一子,是叫魏容,拜在冯明文的门下?”

    魏延有些诧异,不明白丞相为何要问起他的家事,只见他点了点头:“正是。”

    丞相又是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继续问道:“你们父子二人的关系如何?”

    魏延越发地纳闷起来:

    “尚可。虽说他非我亲生,但我府上内事,一直由其母操持,他常常到府上看望,平日里对我倒也有礼,言语间,常谢我照顾其母。”

    魏容现在的身份,可不一般,光是冯刺史开门大弟子的身份,就足以让人侧目。

    或许很少人知道魏容的阿母早年被魏延纳入府中,但魏延自然不可能对魏容现在的地位视而不见。

    早几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把魏容的阿母转为了正室。

    所以不管魏延与冯刺史的恩怨如何,魏延对魏容母子而言,总算是有恩,魏容对魏延,自然是不会失礼。

    听到魏延这么一说,诸葛亮不由地深深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神情竟是有些古怪起来。

    “如此……也……甚好。你且先下去吧。”

    魏延一头雾水地出去了。

    ps:

    刚出院,就立刻赶了一章。

    做了个微创手术,但还是不能坐久,后背还是疼,只能按医生的吩咐,每坐半小时,就要起来运动十分钟。

第1102章 渡河

    五丈原西边约三十里的地方,有一条从秦岭注入渭水的溪流,名曰磻溪。

    相对于渭水来说,磻溪并不算太大,但它很有名。

    因为这条溪水有一个石台子,人称钓鱼台。

    传说此台正是当年辅周灭商,定周八百年的姜太公垂钓之处。

    渭水流到此处,向南拐了一个弯,偏偏秦岭又向北延伸出来一段余脉。

    秦岭余脉与渭水之间的平地,不足五里,正是这一带最为狭窄的位置。

    钓鱼台的东边不远处,有大汉大军的屯粮之地。

    所以吴班领军到了钓鱼台后,驻扎于此,一是为了护住屯粮之处,二是打算依靠地形阻挡秦朗。

    就在吴班扎下营寨的第二天,被派到前方查探情况的斥候就已经和魏军的斥候交上了手。

    萧关之战以前,魏国斥候无论是对上蜀国斥候,还是吴国斥候,都有着强大的心理优势。

    因为大魏精骑,冠绝天下,这就是魏骑的自信。

    萧关一战之后,蜀国仿佛是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强大的骑军。

    而且还是那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强大。

    这一战,彻底扭转了蜀魏两国将士的心理。

    特别是像秦朗这种曾直面铁骑冲锋的将士,才真正明白那支犹如从黄泉召唤出来的鬼骑有多么恐怖。

    所以这一次,他领军进逼五丈原,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

    在得知前方有蜀军时,他立刻下令全军停下,同时派出大量的斥候查探。

    “蓬!”

    一支箭羽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魏军斥候不远处飞过去,让马背上的魏军斥候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身子,同时低声咒骂一声。

    抬眼望去,前方的汉军斥候正把手头的弩挂到马背上,同时拿出马上专用的软弓,动作轻松而流畅。

    换了以前,魏国斥候一下子就可以得出判断,对方少说有是有十年骑术精锐斥候。

    但现在不一样。

    蜀虏的骑军,流行一种叫作马蹬的东西。

    它可以让只学了一两年骑术的骑兵,做出以前只有十年老骑兵才能做出的动作。

    “非人子所为!”

    魏国斥候低声骂了一句。

    蜀虏就喜欢搞这些让人防不胜防的东西——不管是弓弩还是马蹬。

    简直是胜之不武。

    策马跑开几步,他可以肯定,对方的周围,肯定还有人在埋伏。

    正如自己的身后,也有同伴一样。

    单独行动,看起来很英勇,但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魏国斥候转悠了两圈,向着对面做出一个挑衅的动作。

    汉军斥候似乎忍不住了,向前冲了几步。

    正当魏国斥候以为对面就要上当的时候,只见汉军斥候古怪地笑了一声。

    却是把软弓别到了腰间,然后再次拿起弩,竟是以脚助力,想要在马上重新上弩。

    魏国斥候忍不住地大骂了一声,然后直接打马跑了。

    每次与汉军相遇,都要比对方多受一轮弩箭,这已经让人很难受了。

    现在对方做出这般高难度动作,不成还好说,真要成了,那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反正占不到什么便宜,还不如走人。

    身后传来汉军斥候张狂的笑声。

    这仅仅是双方斥候查探消息时的一个缩影。

    但放大到两军对垒上,秦朗却是有些担忧起来:

    “没有查探到对面蜀虏究竟有多少人?”

    “是的,蜀虏非但派出了大量的斥候,而且那些斥候,看起来比以往的蜀虏斥候都不大一样。”

    “哪里不一样?”

    “马匹武器等,皆是上上之选,非一般斥候所能比。”

    秦朗一听,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激灵:

    “上上之选?有多上?”

    军中最精锐的一批人,斥候肯定是位居其中。

    斥候或许代表不了一支军队的整体水平,但可以管中窥豹,看出这支军队的精锐是处在什么水平。

    在斥候没有查探到更多的消息之前,秦朗果断地下令安营扎寨。

    “将军,大司马让我们前来夹击蜀虏,若是未见敌营,就这般……呃,谨慎,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秦朗面色平静,“大司马兵多于贼,仍然以谨慎为要,我们才多少人?”

    “若是轻举妄动,给了贼人机会,破关中局势于一旦,那就是身死莫赎。”

    秦朗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的定位一向很清楚,安守本分,不会去抢什么风头。

    这也是为什么同为曹操养子,秦朗被曹叡重用,而何晏却被嫌弃的重要原因。

    大司马十几万大军,都奈何不了诸葛亮,秦朗可不觉得自己手头这不足四万的将士,可以改变关中的战局。

    毕竟司马懿既然能凭借武功水和渭水挡住诸葛亮这么久。

    那么诸葛亮也同样可以反过来,凭借渭水和武功水挡住司马懿,然后暗中调动大军掉头对付自己。

    在他看来,派出邓艾,逼退蜀虏一路大军,已经是关中开战以来,大魏唯一拿得出手的战绩。

    所以就算现在战况糜烂至此,怪谁也不可能会怪到自己头上。

    作为曹叡最信重的人之一,秦朗非常清楚一件事情:

    关中之战打成这样,后面肯定会有人倒霉。

    自己不想成为那个倒霉的人,就越要小心谨慎,不能出现纰漏,免得功亏一篑。

    怀着这样的心思,秦朗在下令全军安营扎寨后,立刻就让人挖壕沟,竖壁垒,布鹿角,立箭楼……

    魏军的反常动作,非但让吴班有些摸不清对面的心思,关兴和张苞也有些按捺不住。

    只是自己这边兵力最多不过贼人一半,再加上战前丞相又一再叮嘱不得冒进。

    故三人商量过后,一边加紧派出斥候查探敌情,一面又把这种情况快马送到五丈原。

    诸葛亮接到军报后,笑道:

    “秦朗似攻实守,此乃怯耳,东面无忧矣!”

    当下又让吴班三人只管紧守渭南,不得轻进,然后再派人给司马懿送信,只问何日决战。

    司马懿回信说自己这边尚未准备完毕,须再等两日。

    诸葛亮狐疑不已,于是派出人马,试探着想要渡过武功水。

    司马懿反应极快,故伎重施,拼尽了全力,堵死汉军东渡的地点。

    这让诸葛亮越发有些怀疑起来。

    只是对方兵力至少是两倍于己,再加上又占了防守的地利。

    大汉丞相就算再怎么怀疑司马懿是在拖延时间,亦有些无可奈何。

    还没等到司马懿确定下决战的日期,一场秋雨又开始落了下来。

    如果说,夏日的雨水常常是倾盆而至,最多不过两三日便云收雨歇。

    那么秋雨就是绵绵不绝,莫说连下两三日,就是五日十日,也不是常见的事。

    这还是秦岭山脚下。

    若是身处秦岭之中,那么连下一个月的秋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丞相看着蒙蒙秋雨,有些愁闷的时候,一叶小舟从东岸翩然而至,司马懿再次派来了信使,并送来一信:雨后即战。

    得到这个消息,诸葛亮并没有展颜。

    来到郿城数月,地里的粮食都收上来一茬了,大汉丞相也算是熟悉了这里的天气。

    根据当地土人的描述,再加上自己的经验,这种秋雨,没有五六日怕是缓不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武功水定然又是暴涨,雨后即战,那也得渡过武功水才能战。

    就算到时候司马懿好心让自己安然渡水,但自己敢让大汉将士趁着武功水暴涨的时候渡水么?

    这么一拖二去,少说也要十来天之后了。

    想到这里,大汉丞相不禁“啧”了一声。

    相比于五丈原的绵绵秋雨,河东河西的秋雨则干脆了许多,不过是连下了两天,就云收雨歇。

    即便如此,也让驻守在河西的鲜于辅大松了一口气。

    这一回自己终是赌对了。

    冯贼看似领军南下,欲从风陵渡渡河,攻打潼关,实则是想要调动河西的守军,露出防守的破绽。

    这些日子以来,对岸的贼人,数次想要强渡,幸好自己亲自领军守在蒲坂津,击退了贼人的进攻。

    而从潼关传过来的消息,冯贼从一开始大张旗鼓,说是要制筏渡河,实则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渡河。

    这让鲜于辅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次秋雨过后,河水又涨了不少,防守就能更轻松一些。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

    幸好对岸是蜀虏不是吴寇,冯贼手下,多是西凉出身,陆战可能天下无双,但水战却是软弱无力。

    看着对面人多,但每每渡河,总是杂乱不已,往往是渡到一半,就被逼退回去,并不足为惧。

    秋雨刚停,对岸的蜀虏看起来并没有渡河的打算,鲜于辅巡视完各处,觉得今晚自己可以安心睡一觉。

    第二日,天色刚刚蒙蒙亮,大河的东岸,突然响起巨大的响声,哗!

    一个巨大的木筏被放入水中,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杨千万亲自给自己的战马两侧绑上羊皮气囊,马背上没有弓,也没有弩,连最基本的皮甲都没有。

    而杨千万自己,身上也不过是披了一件皮甲,不过这件皮甲是兕皮。

    是由西凉手艺最好的皮匠精制而成。

    虽然比真正的铁甲差了几分,但胜在轻便。

    最重要的,是它遇水不沉,有助浮在水面。

    赵广走过来,亲手帮杨千绑死了麻绳,一边有些羡慕地说道:

    “魏然,此次渡河,若是此次渡水成功,你可算是头功了。”

    杨千万接过赵广递过来的长枪,脸上似喜还忧,他看了一眼雾蒙蒙的水面。

    比起往日一眼能看到对岸的清朗,此时天色未明,再加上正值秋雨过后,雾气极大。

    别说是能看到对面,就是河中心都看不见。

    杨千万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来,对赵广低声说道:

    “义文,此次渡水,若是能成,那自是没什么好说的,吾也算是不给咱们兴汉会丢脸。”

    “若是吾有什么不测,只望你能转告兄长,吾留在族中的妻妾儿女,能替吾照看一二。”

    阵前生死见多了,两人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死不死的忌讳。

    赵广拍了拍胸膛:

    “就算不用我多说,兄长何时亏待过兄弟?兴汉会难道是摆设?你放心就是!”

    “若你担心妻儿,我这就去与关将军说一声,愿替你渡河。”

    杨千万闻言,连忙摆手:

    “不成不成!”

    “跟了兄长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先锋的机会,怎么可能让给你。”

    “再说了,你还要领铁骑营,我过了河,后面就该你上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不远处。

    但见关将军正骑着战马,驻立岸边,挺立如石刻的雕像。

    身后的战旗,迎着河面吹来的大风,呼呼作响。

    从蒲坂津传来的消息看,魏贼的主力,仍是守在蒲坂津。

    对岸似乎是看透了君侯的声东击西之计。

    但实际上,君侯前往风陵渡是佯动没错,但蒲坂津声势浩大的攻势同样是佯攻。

    关将军早就悄悄地潜回临汾,接管了君侯带过来的援军。

    然后看准了时机,领着休整完毕的大军顺着汾水南下,直达龙门渡口。

    秋雨看起来是增加了渡河的难度,但同样是麻痹了对岸的守军。

    再加上这场大雾,为渡河创造了难得的机会。

    关将军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当机立断,立刻强渡大河。

    魏国只顾着防守的弱点,此时终于暴露出致命的缺陷。

    就是不算风陵渡,只计算蒲坂津和龙门渡之间的距离,也有三百里来里。

    鲜于辅一人对上关将军和冯君侯的分击和合作,再加上刘浑、赵广等人的配合,能守得住那才叫奇迹,守不住才是正常。

    “探水斥候,先行入水!”

    十数名水性上佳的将士,呼啦啦越过泥滩,扑入茫茫黄水。

    他们散布在一里宽的河面上,出没在滚滚泥浪之间,

    渐渐的,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大雾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就在岸边的人踮脚伸脖,焦急地等待消息时,河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两长两短,水比以往湍急,但可渡。”

    “渡河!”

    早就在岸边守候的汉军将士,得到军令后,开始牵着战马进入大河,马背上的羊皮气囊立刻漂浮起来,帮助战马向着对岸游去。

    而步卒则是纷纷踏上木筏中,开始向着对面划去。

    杨千万前后,各有一个亲卫,不止是他们,其他人也是一样,三人形成一个泅渡小组。

    三十个小组并排前进,河面开始热闹起来,不断传来萧萧马鸣与呼喝之声,听得岸边人心惊肉跳。

    看着第一排已经拉开一段距离,关将军立刻下令:

    “第二列!”

    “哗!”

    第二批战马开始进入河中。

    利用羊皮渡河本就是河西地区的渡河方式,再加上冯君侯谋而后动,这些进入水中的战马和将士,这些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

    只要按以前的训练来,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守在西岸的魏军,听到河面突然响起了哨声,不禁有些警惕地看向河面。

    只是河面仍是一片朦胧,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

    同伴打了一个呵欠,有些含糊地问道: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河面有什么东西在响?”

    同伴“嗤”地一声笑,“你这是值夜值迷糊了?河水不都天天在响吗?”

    说着,他又咕哝了一句:“接班的人怎么还不来?快要困死了……”

    “马叫声?”

    “嗯?”

    “是马叫声!”

    河面的大雾中,突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水浪中,还有马头沉浮其中……

    马叫声,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敌袭!”

    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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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