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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甲青     蜀汉之庄稼汉txt下载     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02章 河东裴家

    建兴十五年的秋天,很快到了末尾。

    九月底的关中,已经开始微微有了凉意。

    过了霜降,每日早上起来,都会看到地上会有一层白霜,让人很怀疑是不是眼看着就要结冰了。

    一棵棵孤立在田畈上的树木,要么已经变得光秃秃,要么就是还有最后几片黄叶,正打着旋飘下。

    关中平原上的晚秋,显得辽阔、空旷而美丽。

    地里的黍已经收割完了,轮耕的田地里,不少农人正在争分夺秒地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完成冬小麦播种。

    今年官府不收赋税,但凡分了田地的人家,基本不用为今年的口粮发愁。

    比起夏天时的巡视,秋末的田地,竟是火热了不少。

    远远就可以看出,地里的农人干劲十足。

    走得近一些,甚至还能听到他们偶尔传来的笑声。。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眼前的情景还是太少了。

    越过渭水北上,原本的沃田,如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枯草,灌木林……

    幸好手办狂魔开通的秦直道质量够硬。

    顺着秦直道走,可以一直走到郑国渠。

    秦直道与郑国渠交汇的地方,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工地。

    就算是已经变得冰凉的北风吹来,仍是有不少人只穿着麻布短衫,正在埋头苦干。

    同时还有不少脸庞已经被晒得黝黑的年轻郎君,时不时地站直了身子,或者张望查看着什么,或者干脆走动起来。

    他们走动的时候,可以看到都是挽着裤腿。

    这是学院学生干活时独有的特征——参加考课的非学院士子,大多撩的是下袍。

    而苍头黔首,则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一年到头,可能好不容易才得到一块新布料做新衣服, 他们也不会败家到穿出来干活。

    打扮和学院学生差不多的裴秀,站在一处高地上眺望。

    手里捧着文件夹, 时不时低下头拿着炭笔写写画画。

    世家子出身的裴秀, 一开始也觉得学院学生不伦不类的穿着, 委实太过有些不雅。

    但干了活之后,才知道, 这等打扮,才是干活的衣服:又简便又轻松。

    扭扭捏捏了一段时间之后真香。

    最后干脆就让他的阿母给他做了几套出来轮着穿。

    河东与关中都安定下来以后,河东裴家四处打听, 得知裴潜最看好的儿子被冯鬼王拉去干活,着实是惊出不少冷汗。

    河东惨案,历历在目。

    这个时候的河东大族,简直就是惊弓之鸟。

    谁敢冒头去跟冯鬼王要人?

    一个庶子而已,就算是裴潜再看好这个孩子, 也不能拉着裴家去陪葬吧?

    哪知到了后来, 又有消息传来, 说是冯鬼王似乎很看好裴秀。

    这可不得了!

    在再三确定这个传言可信度很高之后,裴家不少人就莫名地亢奋起来, 族里的几个老人差点就兴奋得中风。

    只要抱紧了冯君侯这条粗腿, 裴家何须再担惊受怕?

    裴潜不在不要紧, 但族里不是还有不少主事的族老么?

    于是裴家派出了人, 前往长安寻找门路。

    只是大汉收复关中以来, 想要前来找冯君侯的人何其多?

    更别说是河东的世家, 当年求着冯君侯平定河东民乱的时候,可没少在大河边上跪着钓鱼。

    上门的人太多了,大汉又正值敏感时刻,镇守关中的冯君侯干脆来个全部拒之门外。

    裴家又不敢私下里去见裴秀,兜兜转转之下,终是找到了关中扶风郡马家。

    马腾本就是扶风人, 后来又驻军扶风槐里。

    期间“北备胡寇, 东备白骑,待士进贤,矜救民命, 三辅甚安爱之。”

    故而给马家留下了不少余泽。

    只是现在马家的宗族,在蜀地而不在关中。

    遗留在关中的马家, 不过是些旁支, 且早已没落。

    幸好早年赵马氏行事果断, 看中了冯鬼王的潜力, 暗中把马家在关中残余的那丁点关系网, 尽数皆交了出来。

    待大汉收复关中,这些马家旁支,又积极串联关中各家,颇有些功劳,故而关中马家这才重新有了些起色。

    裴家身为河东大族,本是看不起关中马家这等落破户。

    如今事到临头了,才想着要上门搞好关系,委实是耗费了不少人情,更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他们打通关系的时候,冯君侯早就已经不在长安,领军巡视并州诸郡去了。

    留守长安的张大秘书,对能学到自家阿郎真正学问的冯门弟子,自然是关注的。

    毕竟她的儿子也是姓冯,阿郎身上的这些学问,她的儿子也是有份的。

    更别说,自家阿郎收下的弟子,以后可都要叫自己儿子师弟的。

    冯门子弟,岂能小视?

    冯鬼王已经好些年不收弟子了,去年在河东时,却接见了一个裴家子弟。

    张大秘书更是知道,自家阿郎有意想要把此人收入门下。

    故而面对求上门来的裴家,张大秘书自然不可能轻易给出任何一丝承诺。

    原因也很简单:

    裴秀母子当初可是亲口说了,他们一个是低贱妾室,一个是庶出,不但不受裴家重视,而且还受到排挤。

    裴家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了几个下人到裴秀的住处,服侍裴秀母子。

    裴秀在见了家族的人之后,再听到长安的事情,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当初在乱军中,亲眼看到河东大族被血洗,谁敢承认自己是受家庭重视?

    现在好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换了普通人,家族里的人,多送些钱粮劳军,说不得就能就此脱离苦海,重新回到河东老家。

    未眷营里有一些人,就是这么被家族里的人带回家了。

    可惜的是,裴秀自己也知道,自己被冯鬼王接见之后,事情就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幸好裴家本意也不是非要把裴秀接回去。

    再说了,裴秀真要回河东,裴家还未必乐意。

    于是,裴秀就这么跟着学院学生在关中留了下来,仍要四处奔波学习(干活)。

    好消息是,因为不是俘虏,再加上将来有可能成为冯君侯门下弟子这个特殊身份。

    裴秀的阿母终于可以离开未眷营,在长安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当然,买小院的钱是裴家出的。

    这么一来,他的阿母,比起在河东时,竟是好过了许多——不但有下人服侍,而且还不用受嫡母欺凌。

    裴秀于是就更不想回河东了。

    毕竟身为庶子,自己就算再怎么受自家大人重视,族中的那些嫡子嫡孙,可未必看得惯自己。

    再说了,虽然四处奔波干活累是累了点,但学到的东西,那是真的多。

    特别是制作舆图这方面,冯鬼王底下的学生,那是有真东西的。

    前所未闻的地理学问,让裴秀欲罢不能。

    就比如重修郑国渠,渠水所经过之处,有山,有泽,有水,有陵。

    再加上秦时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地理变化极大。

    有些地方,需不需要改道,改哪里,怎么改,都是大学问。

    竹哨声渐起,有人高喊着:

    “裴郎君,下来吃饭啦!”

    “来了!”

    正站在高地上查看周围地理环境的裴秀高声应了一句。

    然后把手里的文件夹合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裤腿有没有绑好。

    这才开始小跑着下高地。

    这里可是荒地,多年没有人耕种,全是杂木杂草,藏着不少虫子,被咬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吃饭的地方,先用香皂洗了手。

    在这一点上,就连裴秀这种世家子都觉得奢侈——洗完之后,他还偷偷地伸手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有一股清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当然,用香皂洗手这是学院学生的特权,别人是没有的。

    其他人洗手只有用柳枝泡过的水,或者用皂角。

    至于那些民夫劳役劳力,有干净的水就不错了。

    主食有面条,有馒头,也有黍米。

    不过大多人都是选面食。

    隔个三四日,还能有一碗白花花的大米饭。

    再配上梅菜,一小块肉脯,一只咸鱼,真香!

    不过这也是学生的特权。

    一般人只有黍米加梅菜,隔一天才有咸鱼。

    民夫是每三天才能吃到咸鱼。

    越巂特产的咸鱼,这些年来,一直供不应求。

    干活的人饿得快,裴秀刚拿起捧起饭食,准备大快朵颐,只听得忽然有人在外头喊:

    “裴郎君,你家里派人来看你了!”

    周围正在大口吃饭的学生们都是抬头看来,有人甚至还发出“哦”的声音。

    有家人在关中就是好。

    不过有部分人故意出声,除了羡慕,也有嫉妒。

    毕竟大伙都是少年郎君,正值热血的时候,孤身一人出来打拼。

    家里人偶尔派人过来看望一次也就罢了。

    但若是经常派人过来,未免会让人觉得此人有些过于依赖家里。

    在冯鬼王正式收裴秀到门下之前,他的身份在学生里面本就有些尴尬。

    若是再加上时不时有家里人过来看望,就更加让他有些融不到学生里面去。

    裴秀没有去看周围的目光,只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上回不是已经跟过来的人说过,让阿母不要再派人过来么?怎么又来了?

    “多谢足下,请问我的家里人在哪呢?”

    “那边。”

    来人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数人。

    裴秀再次道谢,然后向着他们走去。

    走近了,这才发现他们当中,有一人披着斗蓬,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还没等裴秀站定,那人就突然向前走几步。

    裴秀一惊,脚步顿住了。

    “秀儿!”

    那人有些颤抖地喊了一声。

    裴秀听到这个声音,身子突然一颤,脑门猛地轰隆隆响了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失声地叫道:“大人……”

    来人掀开斗蓬,露出一张已经有些苍老的脸。

    若是有魏国的重臣在此,定然会发现,此人正是消失了近一年的尚书令裴潜。

    “大人,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若是说裴秀对族里的一些人不太感冒,但他对自己的大人,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因为虽身为庶子,大人却是把自己看得比嫡子还重,甚至曾有言,有朝一日,让自己继承他的爵位。

    裴秀紧张地向四周看看,脸色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这里可是冯鬼王治下,而大人,可是魏国的尚书令。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

    裴秀紧紧地抓住裴潜的手,压低了声音,急声说道。

    裴潜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儿子的手:

    “莫慌,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是早有打算的。”

    裴秀瞪大了眼:“大人的意思是?”

    “我已经和你的二叔联系上了,他不日将要来关中。”

    “二叔?”

    “就是为父多年前流落失散到蜀地的二弟,也就是你二叔。”

    裴秀这才想起来,他确实是有一个二叔。

    听说那个二叔,在十多岁的时候,送姊夫入蜀任蜀郡长史,没想到恰逢天下大乱,故而滞留在蜀地。

    借了二叔姊夫的照顾,他早年就已经当上了汉国的官。

    裴潜身为河东裴家的家主,原是魏国尚书令。

    二弟裴俊在汉国当官,而三弟裴徽,又在魏国任职。

    “那大人这一次回来……”裴秀顿了顿,心里有了些猜测,但又不知怎么说出来。

    他最后改口问道,“大人不是在魏国么,怎么会在这里?”

    裴潜叹了一口气:

    “说来话长,关中一战,魏国连失并州雍州,洛阳震动,魏天子出逃。”

    说着,他苦笑地摇了摇头:

    “魏国举国上下,人心动摇,君不信臣,臣不忠君,一片亡国之像。”

    “魏天子在这种情况下,让我出任尚书令,不过是想借我河东裴家之名,收拢河东人心罢了。”

    当年魏国失去了西平郡,魏天子所宠的后妃郭氏,正是出自西平大族郭家。

    萧关一战时,冯鬼王后路被断,谣言四起,郭家在西平郡在后方借机起事,结果被屠戮一空。

    这件事情,因为发生的地点是在遥远的凉州,所以少人知晓。

    但裴潜身为尚书令,又岂会不知?

    曹叡匆忙让他出任尚书令的做法,目的何在,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加上得知河东民乱之惨烈,还有裴秀母子落入乱军不知所踪,让裴潜实是心如火焚。

    最后曹叡突然病逝,魏国内部更是混乱。

    这种情况下,裴潜已经看出,汉魏之争,汉国已经占了上风。

    魏国处于下风也就罢了,内部居然还有分裂之像,偏偏又立了一个五岁的幼儿为帝,说是亡国之像亦不为过。

    所以他哪还有什么心情去替魏国拉拢河东人士的人心?

    于是干脆趁着混乱,出逃魏国,回到河东。

    以前裴家是重注压魏国,现在世道不同了。

    虽说自己有个二弟在汉国,但却无甚实权。

    还不如自己这个家主回来亲自主持裴家如何归顺大汉。

    反正自己的儿子正好被冯鬼王看好——如果传言是真的话。

    裴潜此次过来,第一是看儿子,第二,就是想要向儿子证实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第1103章 一拍即合

    裴潜表面上是偷偷地来见自己的儿子裴秀,但他好歹也是做过魏国尚书令,知道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冯鬼王。

    所以在他来见裴秀之前,已经有人比他提前一步,来到长安,拜见冯君侯。

    这个人就是裴秀的二叔裴俊。

    裴俊现在不过是一个六百石的议郎,和当年冯郎君献八牛犁,得天子接见后所封的散官相差不远。

    也就是说,裴俊现在和刚出仕不久后的冯君侯,差不多一个等级。

    相比起发育了十多年,就成为了大汉boss之一的冯君侯,裴俊升级的速度有点慢。

    所以他来到长安,面见冯君侯时,须得恭敬行礼:

    “河东裴俊,拜见君侯。”

    在得到裴俊来访的消息时,冯君侯一开始感觉有点蒙。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河东裴家的人,居然有人在蜀地当官。

    这个发现,再一次刷新了冯君侯对世家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庞大关系网的认知。。

    只是这个裴俊,本就不在冯君侯的三国名人记忆里。

    而且此人现在不过是光禄勋下边的一个属官。

    对于冯君侯现在的地位来说,裴俊不过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官。

    再加上他刚接替丞相坐镇关中,马上就发动了上党战役,待上党战役过后,又开始巡视并州,忙得是前脚不搭后脚。

    哪有时间去梳理河东世家那些眼花缭乱的关系网?

    所以在此之前,没有听说过裴俊也是正常。

    据冯君侯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裴俊所任的官职,大多都是用来收买有名无实的名士的无权散官。

    最典型的就是被法正称为“天下有获虚誉而无其实者”的许靖,尊誉不断,官至太傅。

    他们最大的作用, 就是嘴炮和占据道德高点,要么吹自己这边, 要么贬敌人那边。

    像冯君侯那些所谓的“巧言令色”“心狠手辣”之类的风评, 大约都是这类人物下的定义。

    所以他估摸着, 这一位十有**也就是个缩水版的许靖之类。

    心里是这么想的,冯君侯的言行举止却是客气非常:

    “当不得裴议郎如此大礼, 请,请上坐。”

    毕竟刘备都把许靖供起来了,冯君侯好歹也是朝廷重臣了, 自然也不能再拿自己的风评去开玩笑。

    主客坐定之后,冯君侯这才问道:

    “裴议郎此番前来长安,可是有何要事?”

    裴俊答道:

    “回君侯,俊祖籍本在河东,年少时因故离家已有数十载, 如今得闻河东光复, 不胜狂喜。”

    “故而特向天子告假, 回乡探亲。如今路过长安, 特意前来拜访冯君侯,还望君侯莫要怪某冒昧。”

    冯君侯摆手:“不会不会!”

    你若不是出自河东裴氏,那登门拜访自然是冒昧。

    但你既然在拜帖上说自己出自河东裴氏,那就不算冒昧。

    “裴议郎离开这么多年, 如今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 实是可喜可贺啊!”

    “谢过君侯。”裴俊连忙道谢, 然后又说道,“说起来,某能再回河东与家人相聚, 其实还真是托了君侯的福啊。”

    冯君侯明其意, 谦虚道:

    “裴议郎言重了,我不过是奉天子之命, 讨贼兴汉而已。”

    同时心里暗道:也不知河东民乱, 裴家有多少损失?

    不过河东世家基本都被犁了一遍,估计裴家也是大出血。

    若是这位裴议郎回到河东后, 发现老家被抄了一遍, 会不会把这帐记到我头上?

    想到这里,冯君侯心怀鬼胎地暗戳戳问了一句:

    “我看拜帖上说,裴议郎是出自河东闻喜县?这些年来,可与家中有所联系, 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

    “裴议郎有所不知啊,王师进入河东的时候, 这贼人欺压百姓太甚,河东百姓趁乱而起。”

    冯君侯脸不红心不跳地陈述事实:

    “不少河东大族,都受到波及,若非乡贤及时求助大军,只怕这河东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得先试探一番,要不然的话,这位裴议郎的某位近亲在民乱中丧了命。

    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对方的仇人而不自知,那就不太好了。

    不怕仇家满天下,就怕不知仇家是谁。

    要不然,被人阴了都不知道。

    阴惯了人的冯鬼王心里这般想着,却是不知裴俊此行,是另有目的。

    本来上党一役之后,并州河东局势基本已定,裴俊在那个时候就可以回河东。

    如今拖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冯某人回到长安。

    但见裴俊听了冯鬼王的话,脸皮不由地就是一抽。

    若非吾久在蜀地,深知汝之手段,说不得还真信了你冯鬼王的鬼话。

    蜀地与凉州,不知没了多少世家豪族。

    就在你冯鬼王去巡视并州的时候,铁甲骑军还在凉州踏平了好几家豪族呢!

    领头的,可不正是赵三千?

    这个事情,要说你不知道,谁信?

    若非怕家族不知好歹,撞上你冯鬼王的手段,吾怎么可能眼巴巴地赶来长安?

    “有劳君侯关心。某确实是出自闻喜裴氏,两个月前,才与河东的家人通了消息,家中亲人一切都好。”

    “哦?都还安好?那我就放……咳咳,那就好啊!哈哈,哈哈!”

    冯君侯说着,最后竟是打了个哈哈。

    两个月前?

    意思就是说家里人确实没有受到民乱波及?

    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关将军进入河东时,闻喜县根本就没有抵抗,直接开城门投降了?

    正因为闻喜县的知时务,闻喜裴家在河东民乱时,受到的波及确实比别家要少一些。

    冯君侯想要把裴秀收入门下,除了看中他的才能。

    还有一点,就是知道闻喜裴家宗房受到的损失比较小,可能比较容易从他们身上打开河东世家的口子。

    至于到了后来,听说裴家的裴潜,在河东光复之后,反而成了魏国的尚书令,却是个歪打正着的事情。

    在冯鬼王的算计里,真要能撬动闻喜裴家,让裴家表明态度投靠过来。

    到时候还可以顺便看看让裴潜当上尚书令的魏国,是个何等精彩的脸色。

    恶心敌人的事嘛,顺手做一做,就算对敌人没造成伤害,也能愉悦一下心情。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怀着某种同样的心思。

    冯君侯这才刚想到裴潜,只听得裴俊已经主动提起:

    “其实不敢瞒君侯,某此次冒昧上门拜访,除了是谢君侯让我能重回故里与亲人相聚,还曾受兄长之托,前来与君侯相见。”

    “哦?”

    冯君侯闻言,顿时一怔,下意识地拿起茶杯做掩饰。

    同时在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里,似乎并没有一个姓裴的故人。

    除了裴秀。

    只是裴秀没有必要绕着一个圈子,托人来见自己吧?

    “却不知裴议郎的兄长是谁?”

    “吾家兄长,上裴下潜,字文行,正是闻喜裴氏的家主……”

    话未说完,就听得“噗”地一声,冯君侯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冯君侯极其失礼叫出声来:“裴潜?裴……裴文行是你的兄长?”

    不怪冯君侯不知此事。

    实是裴俊离开河东,已有数十载,再加上后来三国鼎立,难通消息,裴俊都做好了自己这辈子回不了河东的心理准备了。

    冯君侯不过出仕十余载,裴俊又不是什么出名人物,他哪里会知晓这些事情。

    除非是先帝入蜀时就出仕的老臣,说不定还能知道一些消息。

    裴俊却是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自家兄长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就算兄长以前是魏贼的尚书令,但大家族嘛……这点事不至于吧?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不得不回答:“回君侯,正是。”

    “亲的?亲兄长?”

    “没错。”

    也不知是不是幻听,裴俊似乎听到屏风后面有人轻咳了一声。

    冯君侯咳了一下,把茶杯放下,正色看向裴俊:

    “吾记得,裴文行不是魏国的尚书令么?他怎么会在两个月前派人送信给裴议郎呢?”

    裴俊连忙解释道:

    “不敢瞒君侯,家兄其实早就有心弃贼从正,故而趁魏国大乱之时,设法出逃。”

    “只是因为上党战事,无法越过边关,直至几个月前,上党战事平息,这才寻得机会,回到河东。”

    “家兄回到河东后,就立刻派人给某送信,欲托某向君侯表明归顺大汉之意。”

    魏国尚书令裴潜出逃魏国,要前来投靠大汉?

    冯君侯一听到这个消息,以他这些年修炼来的心性,仍是止不住地惊呼:

    “此话当真?”

    “某岂敢欺骗君侯?”裴俊说着,从袖套里拿出一封信,起身奉上,“此乃家兄托某给君侯的信,请君侯过目。”

    冯君侯接过来,并没有当场打开,而是放到案上。

    然后看向裴俊:

    “令兄有心弃贼从正,那自是最好不过,只是为何他不亲自前来,而是托了裴议郎前来?”

    “回君侯,家兄有一子,虽是庶出,但极是聪慧,少有名声,被称河东领袖。”

    “如此良材美玉,自然是被家兄视若珍宝,把他当成继承者来培养。”

    “只是去年的时候,此子在河东民乱中失踪。故而家兄回到河东后,一是急欲寻回爱子,二是借此机会,重整裴氏。”

    “所以这才没有立刻前来拜见君侯,只是托某先给君侯送信,还请君侯海函。”

    话虽说得有些不太明白,但冯君侯却是听明白了。

    “嫡庶之争?”

    “君侯明见。”

    这么说来,这个裴潜能当上魏国的尚书令,确实是有两把刷子啊。

    魏国丢了河东,身为家主的裴潜,却在魏国当官。

    要说裴家的其他人,对宗房没有任何想法,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世家内部的争斗,有时候并不比敌我之争来得轻松。

    再加上裴潜居然把一个庶子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看起来是有魄力。

    但此事对于裴氏内部来说,却是一个隐藏的炸药桶。

    裴潜要是能一直掌握裴家大局,那倒还好说。

    关键是他在魏国当官,而河东却落入了大汉手里。

    偏偏那个少有名声的庶子还失踪了……

    对于裴氏某些有心人来说,这不是天赐良机是什么?

    裴潜壮士断腕,从魏国跑回来,并没有立刻来见自己,而是先重新统一裴氏内部意见。

    若是能同时寻回爱子,恐怕还能借此机会,把裴氏的嫡庶之争一并解决掉。

    手段,确实了得啊!

    只是这个“河东领袖”的称谓怎么有点熟悉?

    “裴议郎,不知裴公的那个爱子,是叫什么?”

    “裴秀,裴秀彦。”

    “咳咳咳……”

    冯君侯再次咳嗽起来。

    “所以裴议郎的意思是,令兄是去找他的爱子了?”

    “正是。”

    冯君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裴议郎,若是有机会,请转告令兄,冯某对裴公闻名久矣,若是能与裴公相识,实乃冯某人之幸也!”

    就冲着裴潜破除常规,公开扶持庶子的做法,就值得见上一面。

    瓦解世家,大推恩令乃是利器啊!

    ps:裴潜逃回河东的原因,我觉得已经写得很明白了吧?

    魏国让他上台,本来就是为了河东,想让裴家做第二个西平郭家,所以他到底做不做?

    除非他真看好魏国的未来,能反攻河东,否则他真要做了,等待河东裴家的,就是被血洗。

    前有西平郭家,后有河东民乱,只要是正常人,都相信汉国不可能手软。

    但若是他不做,那就暴露了自己的立场,那种情况下,魏国但凡有点智商,都知道他不值得信任。

    到时候肯定是要提防着他,怎么还可能让他继续做尚书令?

    能看在河东裴家的面上,让他留着性命做个散官不错了。

    察看魏国高层决策,随时策应汉国之类,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从个人层面来说:

    汉国收复了河东,他身为家主,却在魏国做官,就意味着失去了来自河东家族的支持。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就相当于主动放弃了家主的位置。

    在没有与汉国沟通,甚至连家族都没有沟通的前提下。

    就让堂堂裴氏家主主动化身细作潜伏在魏国,实在是太过理想化了。

    更别说还是没有太大希望,甚至没有太大意义的那种细作。

    相反,如果他以魏国尚书令,再加上河东裴家家主的身份,前来投奔汉国。

    那他所能受到的待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需要考虑吗?

第1104章 调动

    裴俊离开后,冯永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一动,好久之后,这才幽幽地说道:

    “出来吧,出业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张大秘书从大厅屏风的后面转了出来,走到冯君侯身边坐下,开口问道。

    冯君侯看向张大秘书:

    “别告诉我说宫里不知道裴俊?”

    “知道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议郎,就算是知道了,难道还要特意派人来告诉你一声?”

    张大秘书满在不乎地说着,然后看到了冯君侯的脸色,看他不似在开玩笑,顿时就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的好阿郎,你可是镇东将军,陛下让你统关中诸事,那就是把整个关中都交给你了。”

    “裴氏不过是是河东的一个世家,裴俊更不过是裴氏的一个子弟。”

    “你连整个河东都敢连根拔起,难道宫里还要在乎一个区区裴俊?”

    换成以前,那可能是在乎的。

    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以前的南乡学院已经改名成了皇家学院。

    凉州考课也都已经进行到第六年了。

    学院每年出来的学生,以及考课的顺利推进,都是朝廷和宫里面对世家时的重要底气。

    冯君侯不吃这一套,他斜眼看向张星忆:“也就是说,宫里确实调查过裴俊?”

    张星忆面色坦然: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算是调查,估计也是听说了这个人,可能临时调查了一番。”

    “不过宫里应该对他没多大的重视就是, 要不然怎么可能只是把他派了过来,却没有提前通知我?”

    冯君侯这才点头。

    好吧, 这也算是能说得通。

    “也就是说, 宫里不管这个事?”

    “宫里为什么要管这个事?”张大秘书奇怪地看着他, “你在河东弄出了这么大的事,丞相都没说什么。”

    “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河东裴氏而已, 宫里还要管你对他们做什么?”

    “宫里光把裴俊派过来,却什么都没有说,意思不就是把人交给你了, 任你处理?”

    看到冯君侯若有所思的样子,张大秘书有些不耐烦起来:

    “哎呀你放心好啦,朝廷不让兴汉会在关中圈地,那是公事。但就私下里来说,要说现在陛下最信任的人, 镇东将军绝对是其中之一。”

    “再说了, 宫里现在忙着呢, 只要你能守好关中,那就算是立了大功了。”

    对于张小四的话, 冯君侯还是相信的。

    “宫里在忙什么?迁都?”

    反正也没有外人, 夫妻之间的闲话, 不算是窥探宫中之事。

    顶多算是问问连襟和大姨子的近况。

    冯君侯敢问, 张小四也真敢答,只见她摇头道:

    “不光是迁都, 要是光忙着迁都就好了。”

    冯君侯听到这个话, 就感到有些奇怪了。

    丞相都已经去世这么久,别说阿斗身后站着一个女相。

    就算阿斗自己, 按丞相生前的安排, 他一个人估计也能把局势安定下来了。

    更别说这些年来,随着大汉屡战屡胜,阿斗的根基,可比历史上的牢固多了。

    凉州虽说出了点状况,但也已经被镇压了下去。

    可以说, 现在正是汉魏吴三国的喘息期, 大汉暂无外患,又无内忧,有什么好忙的?

    “蜀地出事了。”

    “蜀地?”

    张星忆点头:“对。”

    “出了什么事?”

    “李正方和吴子远病重。”

    “吴子远?”

    “就是吴懿。”

    冯君侯失声道:“李平和吴懿同时病重?”

    张星忆点了点头:

    “你巡视并州的时候吴子远就生病了, 只是一开始还道是寻常小病,哪知却是越发严重。”

    “到后来,宫里把李医工和樊医工都派了过去, 也不过是稍有起色,这才过了两个月,又不行了。”

    “倒是李正方,却是比吴子远病得还要严重,我才接到消息,说是人才刚倒下,似乎就马上快要不行了。”

    冯君侯闻言,眉头就是一皱。

    李平倒还好说。

    反正按阿斗给他安排的太傅之尊看来,肯定是没打算再启用他了,估计就这么让他养老到死。

    而且此人,原本就应该是跟着丞相走的。

    丞相多活了几年,他也跟着沾光,跟着多活了几年,不亏。

    但吴懿可不一样。

    他可是蒋琬去了汉中之后留守锦城的人选。

    同时也是天子将来迁都后,领益州诸事的益州刺史。

    没曾想,这天子还没迁都呢,吴懿就要去见先帝和丞相了。

    “李医工和樊医工也没有办法么?”

    张星忆摇头:

    “说是早年血气亏得太多,挺不住了。”

    冯君侯不说话了。

    若是那两个人没有办法,那就是真没有办法了。

    好一会过后,冯君侯这才有些闷闷地问道:

    “那陛下打算让谁接替吴将军?”

    “吴元雄。”

    吴班?

    冯君侯点了点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虽说天子迁都已成定局,但锦城终究算是季汉的龙兴之地,将来至少也得有个陪都的地位。

    再说了,现在皇太后还在锦城,换了别人留守,还不一定让人放心。

    “吴将军在关中一战中, 也算是立了不小的功劳,让他留守锦城, 倒也算是有资格。”

    张星忆叹了一口气:

    “终是比不过他的族兄, 而且现在正是大汉用人之际, 吴将军这一去,让军中又少了一员老将。”

    冯君侯也知道这一点,学院的学生,只能是解决大汉中低层的官吏将校。

    像这种既有声望,又有经验,同时还能信得过的领军将领,可不是那么容易培养出来的。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不外如是。

    对这种情况,冯君侯只能是提建议道:

    “若是担心,可再让一人出任刺史长史佐之。”

    张星忆点头:

    “陛下正有此意,欲让江州太守向宠出任益州刺史长史。”

    “那派何人去江州?”

    江州向东是永安,向南是南中,是蜀中战略要地,起着支撑永安,牵制南中的作用。

    张星忆看了冯君侯一眼,又马上把目光移开:“张太守。”

    冯君侯一愣:“哪个张太守?”

    “张伯岐。”

    “张嶷?”

    “对。”

    冯君侯一脸古怪地看着张小四:“张太守就张太守,你心虚个什么?”

    “我没有!”

    冯君侯“呵”地一声笑,躺回了椅子里,说道:

    “没有就没有吧,张嶷调走我没有意见,但柳隐得给我留下。”

    “潼关那边修好了,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呢,我打算把他放到那里去。”

    以冯君侯现在的地位,又肩负镇守关中的重任,领大汉精锐大军,直面魏国强敌。

    这种情况下,必然是要用一些信得过,而且还能拿得出手的人。

    什么培养亲信,什么任人唯亲,都是屁话。

    举贤不避亲才是正道。

    王平和刘浑给了邓芝,姜维和石苞放在河东,句扶和孟琰守着蓝田和武关。

    赵广和杨千万只有领军之能。

    李平的事情一出来,就连李丰估计也要回蜀地。

    所以最重要的潼关,还没有确定人选。

    本来冯君侯是意属柳隐和张嶷,他们两人,一个重守,一个能攻。

    现在宫里要把张嶷调走,那就只能让李球补上了。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身边就得全部放出去,连搭把手的人都没了。

    张小四一听,连忙乖巧地靠过来:

    “陛下也知道阿郎坐镇关中需要人手,所以除了张嶷,不会再要其他人。”

    冯君侯哼哼一声,也不说话。

    心里暗道:

    在这些人当中,张嶷的能力是最平衡的,文武皆备,没曾想宫里倒是会挑人的很。

    这等眼光,估计小胖子肯定是没有的,说不得又是皇后的主意。

    只是想想,连李平和吴懿都要死了。

    这么一算下来,先帝留下来的老臣,当真是越发稀少。

    想到这里,冯君侯突然又想起一事:

    “李平的事情一出来,浩轩也要离开关中回蜀地,我还得要一个人,要不然军粮的事情,没有接手。”

    “阿郎想要谁?”

    “诸葛伯松(即诸葛乔),他早年被丞相派到汉中当粮草官,后面又负责北伐陇右时的运粮工作,对此事甚是熟悉。”

    “所以李浩轩回去后,我想让他来关中接手粮草官一职。”

    这一回,轮到张星忆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冯君侯,最终是有些感慨地说道:

    “丞相收了你这个弟子,总算是没有收错。”

    诸葛伯松原本在汉中运粮,后来北伐时劳累过度,差点病亡。

    病好后又被丞相派去南中那种地方,一呆就是十来年。

    关中一战,大汉几乎是举全国之兵,各类物资耗费极多。

    诸葛伯松这些年来,一直维持南中稳定,同时把南中开采出来的铜源源不断地运到锦城。

    平时里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确实是积累了不少功劳。

    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早就累功升迁了。

    可惜的是,偏偏大汉丞相是姓诸葛。

    所以诸葛伯松这些年来,一直是呆在南中喂蚊虫。

    很明显,眼下阿郎的意思,是想着要拉诸葛伯松一把了。

    冯君侯也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坦然道:

    “丞相为大汉鞠躬尽瘁,去世前又不让家人来关中祭祀。”

    “眼下关中已经安定下来了,伯松兄长过来,正好让夫人也带着孩子过来看一看。”

    “我这算是公私兼顾,别人真要说我是以权谋私,那我也认了。”

    张星忆“嘁”了一声:“就你有人情味,都当别人是无情无义?”

    她学着冯君侯躺进椅子里,“陛下为了丞相,可是杀了人的,现在谁会为这个事情再得罪你?”

    “哦,那就好,你帮我写个奏疏。”

    冯君侯不说这个事还好,一说这个事,本来已经躺进椅子里的张大秘书,登时就是翻身而起。

    然后开始没头没脑地打冯君侯。

    “你干嘛?疯了?”

    冯君侯被打懵了。

    “我不写!”

    “不写就不写,不写我让三娘写去。”

    张大秘书手上不停,同时没好气地骂道:

    “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就是字写得跟狗爬似的,就不能好好练练?你看双双,就是随了你!”

    “要是我的孩子,将来写的字也那样,看我不打死你!”

    “那和我有关系吗?明明是双双天分不行,又不好好学,你看阿虫不就写得挺好?”

    “你也知道天分!要是阿漠真随了你这个天分,看妾不掐死你!”

    张大秘书的孩子,小名叫阿漠。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正值他的大人领军大军越过大漠,转战万里,征伐贼人。

    “放心好啦!”冯君侯瞅准了机会,抓住张小四的手,安慰道,“女儿才随大人,儿子多是随阿母。”

    “阿漠肯定是要随你,像你小时那样聪慧可爱。”

    这番话,既是安慰,又是哄骗。

    饶是夫妻多年,张大秘书听到这个话,心里亦是轻颤了一下。

    但见她眼波流转:“真的?”

    冯君侯伸出手指:“我发誓……”

    话音未落,只听得外头突然“轰隆”一声。

    惊得张小四差点滚进冯君侯的怀里。

    雷声渐渐远去,屋里的两人四目相对。

    “天杀的!”

    张小四突然咬牙切齿,又开始打人。

    冯君侯狼狈而逃,逃到屋外时,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阴沉沉的天空,他忍不住地伸出中指。

    “轰隆!”

    雷声过后,冰冷的秋雨开始绵绵而下。

    秋雨过后,天气就越发地凉了起来。

    在关中的第一场雪下来前,长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这里做什么?”

    冯君侯看到花鬘,不禁大感意外:

    “要来不早点来,眼看着就要入冬了,这雪一下下来,你连汉中都回不去,不好好呆在锦城,非跑来长安受冻?”

    站在人高马大的冯君侯面前,身材小巧的花鬘就更显得矮小。

    她满面欢喜地刚一登门,就听到冯君侯这般言语,气得直翻白眼:

    “你管我!我又不是来找你!”

    只是论起口舌之争,花娘子如何是巧言令色的冯郎君对手?

    但见冯君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哦,晓得晓得!你是关夫人嘛!是过来找你家阿郎的吧?”

    蜀地人人皆知孟获之女花鬘,在丞相南征的时候,被关家四郎俘获芳心,两人私定终身。

    后来关四郎跟随冯君侯,闯出好大的名头,这花娘子一个慧眼识人肯定是跑不了的。

    就连一直呆在锦城的孟获,门口居然也有些热闹起来,有不少南中老乡找上门来攀关系。

    此时花鬘听冯君侯拿这个事来调侃,登时就是就恨不得拿飞刀在这个家伙身上透百八十个窟窿。

    看到花鬘气得满脸通红,冯君侯身边的关小君侯看不过去了,轻踢了他一下,嗔道:

    “干什么呢?花娘子好不容易才过来,看你说的什么胡话?”

    冯君侯顿时就不说话了。

    花鬘一看是一物降一物,立马又得意起来。

    冯君侯微微一笑,转身招了招手:

    “来,双双,阿虫,阿顺,一起过来,见过你们的花姨。”

    三个孩子行完礼,冯君侯又很是热情地介绍:

    “双双和阿虫你应该认识,阿顺是我们的第三个孩子呢,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刚出征不久。”

    “现在你看看,他长得像不像关将军?”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孩子,再听到冯君侯的话,花鬘的脸都绿了。

第1105章 意外之喜

    年少时不懂事,光顾着图某人的相貌俊美,武艺又好,本以为是个难得的汉家郎君。

    没曾想对方竟是女子所扮。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

    大不了算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罢了。

    只是在冯鬼王面前搞出这种误会,没想到却是被对方拿捏住了。

    而且照眼下的情况看,恐怕这辈子都要被拿捏。

    花鬘想起这个,顿时又是闷闷不乐。

    随手摸了摸了三个孩子的脑袋,随手从怀里掏出三块精美的翡翠,递给他们:

    “喏,这是见面礼,红的是双双的,紫的是你们两个的。”

    饶是双双阿虫阿顺生于富贵之家,见过常人一辈子可能都未能见过的好东西。

    但花鬘手上的三块翡翠,却是极为难得的纯色翡翠,一红两紫。。

    颜色纯也就罢了,做工还极是精美。

    阿顺嘴最甜,对着花鬘道谢:

    “谢过花姨。”

    然后就想伸手去拿。

    还没抓起来,他忽然发现阿姊和阿兄根本没有动。

    转头看去,却见阿姊和阿兄正眨巴着眼睛,看向阿母。

    双双和阿虫已经不小了,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好东西,所以伸手之前,以询问地目光看向大人和阿母。

    看到阿姊和阿兄如此,阿顺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拿吧,没事。”

    冯君侯大包大揽地说道。

    东西虽然少见,但冯府若是真想要,有的是人主动送上门来。

    “看来这两年你在南边又赚了不少啊。”

    看了一眼孩子手里的翡翠,冯君侯又说了一句。

    “就是个小玩意。”花鬘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赚的再多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全便宜了你。”

    这话一出来, 别说关将军,就是抱着孩子跟在后面的阿梅也禁不住地瞪大了眼,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阿郎。

    “说什么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了?”感受到身边关将军审视的目光, 冯君侯差点暴跳如雷。

    “难道不是吗?”

    花鬘越过冯君侯身边, 凑到阿梅跟前,伸出手要逗她的孩子, 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几年南中办了几个学堂,光是每年买书本和给先生束脩,就花了好多钱。”

    “更别说建学堂, 还要给各家寨子孩子补贴的口粮,简直就是赚多少填多少。”

    花鬘说着,又有些气鼓鼓起来:

    “怎么说我也是给你帮了不少忙,你是怎么狠得下心收我这么多钱的?”

    “知足吧你!”冯君侯警报解除, 又开始打击人,“能给你个机会花这些钱还不满足?”

    “多少人提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呢!你看看锦城那边,比南中晚了多少年开学堂?”

    印书的成本其实不贵,派去南中的先生,大多也是学堂准备毕业要去实习的学生。

    这些钱,说白了就是买办学堂的资格。

    大汉这些年来新型经济的发展,再加上兴汉会这条鲶鱼搞风搞雨, 迫使更多的世家豪族转变观念。

    要不然,就只能等着被淘汰。

    最好的命运,也要从社会顶层跌落,成为中层人家。

    “这几年你的马场和马队, 可没少从学堂里搂学生,光是这个, 你就早已经回本了。”

    各地的学堂, 又不是说每个学生都能保送皇家学院。

    更多的, 是学好常用字和基础算术, 然后就进入各家商队工坊种植园啥的。

    南中的学堂, 基本都花鬘自己拉人搞起来的。

    这两年学堂里但凡不能去上皇家学院的学生, 基本都被她收走了。

    没办法,南中现在不少人家要靠着她吃饭。

    再加上又是识字读书这等难得的好事, 只要她吆喝一嗓子,有的是人愿意把孩子送过来。

    南中的开发, 加快了汉夷融合。

    至少渠帅头目寨主的孩子们,不学汉字不懂汉话, 那是不行的。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就是寨子要去集市上换东西,面对一个连说带比划能猜到对方想要表达意思的夷人, 和一个比划半也表达不出自己意思的夷人。

    汉人肯定是优先选能表达自己意思的那个。

    什么?

    你不跟汉人换东西?

    那你得问族人愿不愿意。

    “回本什么回本,说得好像现在我不用再投钱了一样。”

    阿梅的孩子的小名很有南中特色,就叫阿喃。

    花鬘对着阿喃的脸捏了又捏,一直舍不得放开,又嫩又滑,手感极佳。

    直到小娃娃瘪着嘴快要哭起来,这才心满意足放过他,然后把一块羊脂玉塞给他。

    阿喃得到新鲜玩意,立刻忘记了哭,拿起来就想往嘴里尝尝咸淡。

    吓得阿梅连忙帮他收起来。

    花鬘又把最后两块玉佩分给阿漠和阿布——李慕的孩子的小名就更有意思,直接就叫阿布。

    有了阿喃的例子,张星忆和李慕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起来。

    “现在学堂的名声已经传开了,多少头人渠帅想要往里面投钱呢,你还敢说你没收回成本?”

    冯君侯一口道破了花少主的小心思。

    花鬘撇撇嘴,不再说话。

    她老是忘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鬼王,什么都不可能瞒得过他。

    再说了,这次过来,她是有事找他,也不好跟他吵得太过。

    只是她不说话,冯君侯可没有放过她。

    看着她对着孩子大撒礼物,此人又开始嘴贱:

    “你给孩子带了礼物,难道就没有给我们带礼物?”

    没曾想花鬘闻言,竟是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冯君侯:

    “喏,给!”

    这回轮到冯君侯惊讶了, 他本就是想逗她一番,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真给自己掏出个礼物出来。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先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

    花小娘的手向前递了递:

    “你的礼物啊,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的,放心,没毒。”

    冯君侯呵呵一笑,暗道就算你在这上面下了蛊,难道还我会怕你?

    老子的阿梅,可是南中巫医之后,手段怕是比你不知高明多少。

    心里这般想着,他一边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

    花鬘冲着他神秘地说了一句。

    冯君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依言打开荷包。

    里头没有翡翠,也没有金子,更没有票子。

    冯君侯凑近了看,然后忍不住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手里接到的,是一把稻谷。

    “什么意思?”

    冯君侯掂了掂手里的稻谷,问道。

    难不成这是南中的风俗,送人稻谷,表示祝愿对方谷粮满仓?

    花鬘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你可知这稻谷与平常的稻谷大不一样?”

    冯君侯闻言,不禁低头仔细又看了看:

    “不就是稻谷么?还能有什么不一样?难不成这是熟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捻起一颗放到嘴里。

    嘴里响起轻微的一声“咔”,嚼了嚼,冯君侯皱眉:“生的?”

    旁边的关小君侯看了一眼阿喃,抚额叹气,她终于知道这孩子把翡翠放嘴里尝咸淡是随谁了。

    花鬘“啧”了一声,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冯君侯:

    “这是我去年和今年在锦城那边种出来的稻谷!”

    冯君侯看到她这副模样,顿时就是不甘示弱,嫌弃地看着手里的稻谷:

    “咋啦?你种出来的稻谷,就比别人的金贵?还好意思拿出来送人?还只送这么一把。”

    “真要送,你送我千几百担还差不多,正好在长安吃多了面食,今年冬日可以多吃几碗米饭。”

    花鬘大怒:

    “当然比别人金贵!这谷种,可是我千辛万苦从邑城那边找来的,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你不要就还给我!”

    她一边说着,一边忿忿地伸出来,往冯君侯手上抓,想要把稻谷抢回去。

    “林邑又……”

    冯君侯刚说了三个字,然后下意识地就顿住了:“林邑?”

    “当然!”

    花鬘的小手已经抓住了稻谷,谁料到冯君侯大手突然一握,直接就把她的手一并握住:

    “唉呀呀!你这小娘子,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再说了,送出去的礼物哪还有自己拿回去的道理?”

    冯君侯生怕她用力抽走,另外一只手又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动。

    “你先好好与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从林邑那里拿到种子的?”

    “还有,你说这是你在锦城那边种出来的谷子,可是当真?”

    花鬘小脸通红,怒目而视:“你放手!”

    “我不放!”冯君侯开始耍流氓,“这是我的东西,你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花鬘用力抽了几下,没想到冯君侯握得更紧了。

    她快要哭出来了:“你先把我的手放开!我不拿你的东西!”

    “啊?这个……”

    冯君侯这才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尴尬,忙不迭地松开手。

    “这个……哈哈,这个,没注意,哈哈……”

    当着一众妻妾的面,冯君侯打着哈哈,弯腰把地上的几粒谷子捡起来:

    “听到花娘子提起林邑稻,一时情急,一时情急,嘿嘿……”

    阿梅是个乖巧的,有些好奇地看着冯君侯很在意这些谷子,出声打破了尴尬:

    “男君,这林邑的谷子,与平常的谷子有什么不同吗?”

    冯君侯把谷子重新倒入荷包,一边说道:

    “这个啊,就得问花娘子了,毕竟这可是她种出来的。”

    花鬘这个时候,终于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没敢去看别人,只敢看向自己的好友阿梅:

    “林邑稻耐旱,不需要像平常稻谷那样,地里离不开水,而且它不择地,随地而长。”

    “最重要的,它从播下去到收成,只需要两个月多一点……”

    听到这里,就连原本一直斜眼看人的张大秘书,都忍不住地惊呼起来:

    “两个月?”

    “不是两个月,是两个多月。”花鬘纠正道,“听说林邑那边,只需要不到两个月,但我在锦城试过了,超过两个月。”

    “两个多月也可以啊!”张星忆截口说道,“南中那边多山地少,要是这林邑稻真这么好,那可就解决大问题了。”

    花鬘当然知道既不挑地,又很耐旱的林邑稻很适合在南中种植。

    特别是兴汉会带头在南中开出梯田,简直就是为林邑稻量身打造。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冯君侯。

    都道此人是鬼王转世,看来不无道理。

    要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一直想办法找到林邑稻,又怎么会在南中大力开发梯田?

    可以说,此举对于南中百姓而言,当真算得上是大功德了。

    如果说诸葛阿公是给南中带来了秩序,那么这个家伙,就是给南中带来富足。

    当然,最早的时候他是吃人,这个不算。

    冯君侯没有注意到花鬘的目光,他转过头去,对着张星忆笑道:

    “还有江州,张伯岐可算是走了大运了,还没上任呢,就凭空得了这么一件大功劳。”

    有了林邑稻,不仅仅是江州,加上南中和整个蜀地平原,可耕种面积估计又要再扩大一番。

    那些渠水灌溉不到但雨量充足的地方,还有那些不够肥沃的地方,都可以尝试种上这种稻谷。

    这么一算起来,蜀地的粮食产量可能又要再提高。

    不但要卷死蜀地平原的世家,而且还要卷死荆州的豪族。

    想到这里,冯君侯看向花娘子的目光,就变得格外欢喜。

    花娘子不敢对上冯君侯的视线,目光闪躲。

    冯君侯光顾着高兴,没有去探究,只管对着关小君侯说道:

    “今日贵客上门,我要好好招待一番,细君,烦你告诉下人一声,多备些上好的酒菜。”

    关小君侯含笑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花鬘,然后招呼几人领着孩子下去。

    花鬘也想跟着离开,但她是客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事要跟冯君侯说。

    “坐下先喝口茶。”

    冯君侯主动开口说道,“林邑稻的事情,辛苦你了。”

    早几年就吩咐给她的事情,本来冯君侯自己都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没想到她居然能一直记着,给了自己一个意外之喜。

    冯君侯这么高兴,除了刚才所说,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农业是第一产业,人类社会的一切发展,都是建立在足够的粮食供应的基础上。

    从汉到唐,长达千年时间里,中原的官方统计人口,顶峰基本都是六千万上下。

    直到宋时,新式工具的出现,大力开发江南。

    最重要的,是大力推广林邑稻,这才让人口触摸到亿的规模。

    直至明代,继续引进新型粮食作物,人口再一次突破,向两亿发展。

    不要小看一种两种的农作物的引进和改进,它很可能让中原大地能承受的人口极限,不断地突破上限。

    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没有足够的人口规模,什么都是虚的。

    花鬘听话地坐下,捧起茶杯,凑到嘴边,然后又很快放下,也不知喝没喝:

    “倒也没有什么辛苦,其实我这一次过来,除了给你说这个事,还有事想要求你。”

    “哦,什么事?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冯君侯今天心里高兴,大包大揽地应了下来。

    第1105章 意外之喜

第1106章 顺理成章

    花鬘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似乎在掩饰着什么,又像是在组织语言。

    好一会后,她才开口道:

    “我想在长安城内买一块地皮,盖个大院子。”

    然后她又看向冯君侯,强调道:“地段要好一些。”

    “你是大将军,管着整个关中,现在又帮陛下盖行宫,一定最清楚哪里是最好旳地方。”

    冯君侯闻言,微微一惊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娘子。

    然后又笑了一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不是大将军。”

    花鬘撇撇嘴:“反正迟早的事,现在全大汉都知道,连什么镇东大将军镇军大将军,都比不过你。”

    “你就说吧,你愿不愿意帮我?”

    让冯君侯没有想到的是,这南蛮出来的小娘子,居然会有这么超前的意识。

    别看长安现在还是破落模样,但它以后可是大汉的都城,假以时日,地皮绝对是全大汉最昂贵的。

    天子迁都以后,但凡是城内好地段的房子,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京城官员,若非显贵, 恐怕也没有能力买下来。

    就算有钱,有没有资格还两说。

    从这方面来说, 冯君侯坐镇关中, 全权处理天子皇宫的建造, 那真是捧了一个装满金子的盆子。

    只要脸皮够厚,手段够黑, 给自己批上几块上好的地皮,将来就是什么也不干,直接卖出去也能赚够一辈子的吃喝费用。

    当然, 冯君侯不喜欢钱,他更喜欢撒币。

    所以这也是宫里完全把这个事情交给他的原因之一。

    冯君侯没想着从这里面赚油水,但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拿几块地皮来卖人情。

    “帮你也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但你得把事情跟我说明白, 为什么想着要在长安盖院子?”

    花鬘闻言,登时瞪大了眼:

    “难道你不知道陛下准备来长安了?到时候我家大人和阿母肯定也要跟过来,我自然是要提前给他们做好准备。”

    冯君侯眉头一挑:

    “这个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这等方面,花鬘看向冯君侯的目光反倒是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蜀中全传遍了好吗?连小孩子都知道了。”

    咦?

    这是在为迁都做舆论准备?

    “哦,这样啊!行吧,到时候我给你指点几个地方,看看你想多大的地,考虑好后跟我说一声。”

    冯君侯浑不在意地说道:“后头我会让人给你办个地契文书。”

    然后又强调了一句:“拿文书的时候, 记得带上钱票。”

    熟归熟, 但公事还是要公办的。

    现在大汉境内的大宗交易,基本都是用钱票。

    除了大汉储备局, 世间还没有发现有人能仿制得出来这种票子。

    有兴汉会和大汉官府背书, 票子面值坚挺得很。

    就连大汉境外,也有不少人认这个票子。

    特别是吴国境内。

    听说武昌那边,还有溢价。

    没办法, 吴大帝又准备要再铸一批大钱了。

    铁的, 面值一千。

    以前好歹只是铜少了点, 钱币薄一些。

    后来开始往铜里掺其他东西。

    再后来是往其他东西里掺铜。

    现在干脆是连铜都不掺了,直接上纯铁。

    面值一千的大铁钱, 就问你怕不怕?

    据冯君侯所知,常凯申大队长也搞过这么一套。

    只不过货币的名字比较好听, 叫金圆券。

    然后么, 飞机加大炮的四百三十万大军,“优势在我”的常大队长,生生被小米加步枪的一百二十七万反推了。

    因为老百姓讨厌金圆券,所以他们就算是用手推车,也要推着一百二十七万干翻“优势在我”的常大队长。

    所以冯君侯早年虽然答应过丞相,可以让朝廷安排人进入大汉储备局。

    但只能是监督,不能插手大汉储备局的印票流程。

    原历史上华夏大地上的第一种纸钞,也同样是发源于蜀地,乃是宋时的交子。

    但自交子问世时起,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官府能克制住印票的本能冲动。

    如果哪一天,朝廷真要逼着让大汉储备局多印些纸钞,冯君侯肯定是立马让兴汉会把大汉储备局剥离出去。

    如果不允许,那他就脱离兴汉会,让有能者当龙头老大。

    当然,在冯君侯的有生之年,估计不会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才刚刚处于上升期的季汉,同时同部还孕育着新的生产力,在可见的时间内,财政不大可能出现大风险。

    所以钱票在有兴汉会据点的地方,是除了五铢钱之外,最值得信任的货币之一。

    花娘子这些年走南闯北,自然是随身携带了不少票子。

    此时听到冯君侯的叮嘱,眼珠子转了几下:

    “钱票的事情好说,但这地段,我还没说完要求。”

    “还有什么要求?”

    “方才我看你的模样,看来你很是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不如这样,你先给我说, 以后你家安在哪里,我就在你家旁边买个地段。”

    冯君侯斜眼看了她一眼:

    “你可要想好了, 你刚才还喊我大将军呢, 以后我府上周围, 可不是一般人家,以后真要有人看上了你家的宅子,说不准你们还得再搬一次家。”

    孟获是什么人?

    南中叛乱的头目,后来又被逼着降了大汉,本来就是一个被防范的对象。

    给他一个御史中丞的位置,不过是面子上好看,同时也是想要用孟家的名头安抚南中诸夷。

    随着兴汉会对南中的开发越发深入,孟家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小。

    作用越小,地位就越低。

    虽说还有个孟琰在军中。

    但有能力逼迫孟家的人,自然有资格知道孟获与孟琰是个什么关系。

    再说了,现在的大汉军中,对南中夷人的依赖也没有历史上那么大。

    孟琰反而会因为孟获的关系,升迁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花鬘这些年来,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在锦城看似官位尊荣,但实则不过是闲职一个。

    甚至平日有些小心,不敢轻易得罪人。

    当然,要说有人欺负孟家,倒也不至于。

    孟获当然是降将,但谁让他有一个好女儿,抱上了某人的大腿。

    关家四郎:没错,正是在下!

    所以花小娘子底气十足地说道:

    “我不怕,我可是关家四郎的妻室呢,谁要敢说欺负我们孟家,我就要去找我的夫君帮忙!”

    说着,她再看向冯君侯:

    “再说了,我好歹也是帮了君侯你这么多的忙,以后我们可是邻居,你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莪受欺负了不管吧?”

    冯君侯闻言,不由地一拍脑袋!

    好家伙,方才我还取笑她是过来找自家阿郎呢,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不过也不奇怪,关大将军本就是自己的妻室。

    只有跟着自己上了战场,才让人想起她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是我疏忽了,说得倒也是,现在全大汉谁不知道你与关家四郎的关系?”

    “你的阿郎,现在可是征东将军呢,又掌军权,全大汉可没几人敢得罪他。”

    以前关家四郎名声不著,又是关家庶子,没几人知晓。

    关中一战,关四郎出尽风头,尽显关老君侯遗风。

    可谓朝夕之间,家喻户晓。

    更重要的是,据某些传闻说,关家四郎还是冯君侯麾下第一大将,连赵三千都位居其后。

    真要得罪此人,那可不就是间接得罪了冯镇东?

    “既然如此,那倒还方便了,你想好自己要盖多大个院子,到时候直接去寻张秘书拿一个地契文书就是。”

    冯君侯此话,无疑是表明了他的态度。

    花娘子立刻眉开眼笑,她拿起茶杯,“吨吨吨”地喝了几口,这才放下,继续说道:

    “我还有一事。”

    “唉呀,你这小娘子,怎的这么麻烦?”冯君侯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还有什么事,全部道来就是。”

    “这院子,我想请南乡工程队的人来监工,我不要木头院子,我要砖瓦的,以水泥粘和,大红砖,好看!”

    这审美,真他特么的土!

    冯君侯心里暗暗吐槽。

    只是大汉以火德自居,以赤为主。

    红色正是大众都喜欢的颜色,国色嘛。

    “很贵的!”

    水泥这玩意,不是最早用来铺路被叫作人工石的劣等水泥,而是煅烧出来的勉强合格的水泥。

    只是出品率极低,导致产量一直不高。

    主要还是温度不好掌握。

    全大汉出产的煅烧水泥,还不够皇家和权贵用。

    像孟家这种,盖房子还想用水泥,至少要排队十年——如果能轮得到他们的话。

    当然,还是那句话,谁叫孟获有个好女儿呢?

    花小娘子拍了拍胸脯,很是大气地说道:“我不缺钱!”

    “那就没问题了。我给你个手信,你回南乡后,拿着我的手信去找人就行。”

    长安的重建是个大工程。

    大工程就意味着大油水。

    给孟家打造一个样板工程,还怕以后迁到长安的富贵人家不赶着上门找工程队盖房子?

    冯君侯再看向花鬘,满脸的笑容。

    心里高兴,于是在给花鬘的洗尘宴上就多饮了几杯。

    一年多的征战,紧接着又是丞相去世,接着要善后关中并州诸事,冯君侯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

    如今诸事皆定,花鬘又带了好消息,让冯君侯看到解决了大汉时代人口限制的希望。

    再加上这场宴席,除了冯家家主和四个妻妾,就花鬘一个客人。

    就连不喜饮酒的张小四,看到冯君侯难得的放松时刻,也陪着他喝了几杯。

    于是冯君侯喝醉了。

    不过今晚他的兴致极高,喝醉了还不忘搂着怀里的佳人胡天胡地。

    待第二日天色大亮,他才醒过来。

    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了寒意。

    冯君侯眯着眼,翻了个身,顺手把身边温暖的躯体搂到怀里,打算睡个回笼觉。

    鼻间的发香有些陌生。

    搂着人的手下意识地捏了捏。

    嗯,先排除关将军。

    因为关将军不可能起这么晚,按她的习惯,应该是早早就起来练武去了。

    也不是张小四,张小四的虽叫小四,但她和李慕身高差不多,没这么小巧。

    看来是阿梅了。

    “阿梅,你洗发膏换了?”

    冯君侯喃喃地问了一句。

    怀里的人儿身子轻轻地抖了一下,然后把自己蜷得更紧了。

    嗯,是阿梅的习惯。

    “喂,摸还不够,还要捏?”

    感觉到冯君侯的手一直不老实,怀里的人终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老夫老妻……”

    话未说完,冯君侯猛地睁开了眼,半撑起身子:

    “怎么是你!”

    背对着他的花鬘没有转过来,只给他留了一片洁白的颈背:

    “为什么不能是我?你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冯君侯原本有些迷糊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只是听着她冷静的语气,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我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那个……呃,昨晚是怎么回事?”

    “关家四郎不能给我个孩子,我只能找你要了。”

    冯君侯鬼躯一震!

    曹!

    明明前面听到她冷静的语气,还觉得有些顺理成章。

    此时再听到这一句,竟是生出一种刺激的偷情感觉是怎么回事?

    “呃,我的意思是说……”

    他本想问关大将军和张小四是不是同谋。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没有这两个人的点头,花鬘肯定没有胆子爬上榻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商量的?”

    “你自己问你的正室夫人去,问我做什么?”

    想起自己是关家四郎名义上的妻室,而关家四郎又是这个家伙的妻室。

    现在自己又……

    真是乱七八糟的关系!

    花鬘不禁有些气苦,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图你的名声,想要借兴汉会之手救助族人,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毕竟冯鬼王在南中的时候,一夜御女三千,自己又怎么可能逃得掉?

    自己这些年,领着族人,积攒下了不少产业。

    以前诸葛阿公还在的时候,倒还不用太过担心有人会强取豪夺。

    但现在诸葛阿公去了,谁知道朝堂会变成什么样?

    自己肯定是要及早想好退路。

    虽说有关家四郎妻室这个名头,但这终究是虚的,总不能让人踏实。

    反正自己这些年也是借着冯鬼王的名头行事,还不如干脆真便宜了他,也算是名副其实。

    抱大腿,肯定是抱最粗的那条。

    对于冯君侯来说,事反常则必有妖。

    他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因为刚睡醒,一时间没有理清头绪。

    正在努力思索间,花鬘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过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

    “如果以后我生了女孩,她必须是祝融族的少族长。”

    冯君侯听着这个口气,顿时大惊:

    “你想生几个?”

    花鬘没想到此人竟说出这等不似人言的话来,她猛地转过身来:

    “你不想负责?就算是只有一个孩子,她也得去!”

    大概是转得太用力,晃动得太厉害,让冯君侯眼睛不由直了一下。

    这个不怪他。

    毕竟关将军从天女抢回来的药方和锻体术,效果不错。

    昨夜醉得太厉害,迷糊之间,浑身无力。

    现在清晨醒来,状态大不一样。

    第1106章 顺理成章

第1107章 妾的,就是阿郎的

    新人懒梳洗,冯君侯昨夜里又喝了个酩酊大醉,今天起得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旳。

    当然,最重要的是,一向泼辣的花小娘子,居然害羞起来,磨磨蹭蹭不肯出房间。

    “你快点的!”

    坐在榻上的冯君侯看着她赖在榻上不起来,不由地催促。

    “你……你下去,转过身去!”

    花鬘裹着绒被子,只冒出个头出来,脸上有些许的红晕,示意冯某人下榻,“我要穿衣服。”

    身为老司机的冯君侯,听到这个话,就是“嘁”了一声:

    “怕什么?摸都摸完了,还怕我看?你快点穿,穿好了帮我穿。”

    “哈?”花小娘子听到这个家伙的言论,有些不可置信。

    “看什么看,身为新妇,难道连给自己的阿郎穿衣服都不会?”

    “你为什么不自己穿?”

    冯君侯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会!”

    笑话,堂堂大汉君侯,不说是像别的权贵人家蓄养一堆歌伎。

    就连朝廷封赐的媵妾名份,这么多年人数都还没凑齐。

    现在居然还要自己穿衣服?

    那不比乡下的土老财都不如?

    传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花鬘看到这个家伙死活不愿意下榻,她拉不下脸面来, 干脆把头埋到绒被里不作声。

    冯君侯看她这个模样,吓唬道:“你再这样, 我可要叫阿梅进来帮忙了?”

    “不要!”花鬘连忙又拉下绒被, 惊叫道, “你不能这样!”

    冯君侯冷笑。

    花鬘无奈,只得艾艾期期地说道:

    “那你……那你转过身去, 把衣服递给我,我,我穿好了再帮你。”

    冯君侯只好依她所言, 下榻帮她找衣服。

    不过在拿起她的小衣递过去的时候,心头却是莫名地想起今天早上醒来时手里抓着的柔腻。

    冯君侯忍不住地转过身去瞟了一眼。

    哪知此时花鬘也是看着刚从冯某人手里拿到的小衣,满脸的复杂之色。

    再看到冯某人贼头贼脑的模样,顿时就是恼羞成怒,娇声斥道:

    “看什么看!”

    冯老贼被人抓了个正着, 饶是他脸皮厚, 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转过头去。

    他咳了一声, 没话找话:

    “其实若你不是祝融族的少族长, 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活得恐怕比现在还要自在些。”

    正在穿衣服的花鬘,闻言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谁说我是少族长?我现在已经是族长了。”

    冯君侯漫声应道:“哦?已经是族长了?恭喜恭喜!”

    花鬘听着这个充满敷衍意味的恭喜, 又是翻了一个白眼。

    不过想起兴汉会在南中好大的产业, 人家看不上自己这个族长也是情有可原。

    她接着前面的话头说下去:

    “至于自在什么的, 你现在当然可以这样说。”

    “但十多年前, 张家娘子李家娘子不顾自贬身份, 也要跟着你, 图个什么?”

    “她们在你的庇护下,这些年来,才算是活得真正自在, 不知让多少女子羡慕。”

    “这些年若是没有兴汉会开出来的工坊之类,女子想要出头,何其难也?”

    说着, 她看了一眼冯君侯的背影,语气变得有些幽幽:

    “毕竟天下只有一个冯君侯……”

    当然, 也只有一个刘家天子。

    张家女子,一个帮天子处理朝政, 一个帮君侯处理州事,皆是不让须眉之辈。

    实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所以昨晚之事, 要说花鬘没有一点私心, 那就假话。

    毕竟她掌握着这么大的产业,又有这么多的人靠着她吃饭。

    真嫁给了南中某个渠帅,不说朝廷,就是南中的官府恐怕都不会放心。

    更别说兴汉会,到时候恐怕会直接生吞了她——原来你不是带头大哥的女人,还敢从我们嘴时抢食?

    要是想嫁给锦城某个世家子弟或者权贵子弟,别人能不能看上自己这个蛮女还是个问题。

    就算是真有人敢娶,恐怕人家看中的,也不过是自己手里的资源。

    自己一个蛮女,带着这么大的产业嫁入豪门,那不是送肉入虎口?

    到时候哪天没有了利用价值,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对豪门里面的事情,花鬘又岂会不知?

    思来想去,能庇护住自己,同时又能容忍自己的,恐怕也就是某个鬼王。

    冯鬼王家大业大,虽然对外名声不太好,但对自己的女人,那是真的没话说。

    花鬘满腹心事地穿好衣服,再看到冯鬼王已经下榻穿好了内衣,就等着自己帮忙。

    当下便慢腾腾地挪过去。

    “你会不会?”

    冯君侯张开双臂,问了一句。

    “你看不起谁呢?我们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好吗?而且我的大人,也是有官服的!”

    花鬘一听这个话,顿时就是又是有些恼火。

    本来心里还有些羞意,手上微微有些发抖。

    此时火一上来, 心一横,动作就流畅了不少。

    好不容易穿完了衣服, 这才叫下人端着热水进来盥洗。

    这么一折腾,等两人出门,日头都上中天了。

    关将军,张小四, 阿梅,李慕,再加上大大小小六个孩子,早就在等着了。

    张小四案前甚至还摆了一盘炒杏核,她一边嗑着炒杏核,一边看着走进来的两人。

    杏核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薄核甜杏核,用油炸开了口,再用糖、盐、香料等混在一起炒。

    出锅后又香又脆,咸甜可口,是上等的零食。

    张小四嘴巴一张一合,小牙牙“咔咔咔”吃得欢,居然吐字清晰:

    “哟,新人舍得出来了?”

    花鬘看到这阵势,下意识地就是躲在冯君侯身后。

    难得见到她这个模样,看得众人皆是忍不住地一笑。

    冯君侯看到如金剑挺立坐在正位上的关将军,原本双腿差点就是发软。

    但感觉到花鬘躲到自己身后,再想起这个事情又不是自己主动,当下腰杆这才重新稍微硬了起来。

    “都在呢?”

    冯君侯环视了一下,阿梅和李慕没有发言权,不必理会。

    关大将军气场太足,不好惹。

    就你了,张小四,谁叫你多嘴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事情,张小四绝对是主谋。

    “今天人怎么这么齐?还有,四娘你不用处理政务的吗?”

    张小四捏着杏核放到嘴里,又是“咔”地一声,顺便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

    倒是关将军,颇有大妇风范,对着两人示意道:

    “还站着做什么,都到午食的时间了,就等你们了。”

    冯君侯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是吗?怪不得肚子饿得厉害。”

    旁边的张小四闻言,冷笑一声。

    那可不?

    早食都没吃呢!

    冯君侯走了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去。

    花鬘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你坐那边。”

    冯君侯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指了指阿梅身边。

    花鬘依言看去,可不,那里正好有一个位置。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过去安份坐好。

    坐好后,左顾右盼几下,趁着别人不注意,还不忘偷偷地捏了捏坐在自己和阿梅之间的阿喃的小嫩脸。

    这个时候,冯君侯已经坐到关将军身边,只见关将军吩咐了一声:“传膳吧。”

    冯君侯忍不住地瞟了一眼关小君侯。

    今天这么正式?

    正在想着,只见下人如同流水般地端着吃食进入,饭菜之丰盛,犹如招待贵客。

    唯一与招待贵客不同的是,这是一次家宴,必须遵守食不言的规矩。

    就连双双和阿虫,都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低着头老老实实地扒饭。

    快吃完的时候,冯君侯案前居然还多了一碗鹿茸人参汤。

    冯君侯再次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关将军,端起碗喝了个干净。

    食毕,阿梅和李慕开始把孩子带下去,临走前,还对花鬘使了个眼色:“走。”

    花鬘会意,连忙跟着站起来离开。

    等东西都清理完,只剩冯君侯关将军和张小四,冯君侯很没形象地靠着椅背:

    “说吧,昨晚的事,谁谋划的?”

    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向张小四。

    趁本君侯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也。

    “是我。”

    没想到关将军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

    “呃?”

    冯君侯别过头去,有些意外地看着关将军,难不成花小五说的是真的,真是冯家大妇的主意?

    “世人都知道花娘子是关家四郎的妻室。”关将军面容沉静,目光平静,“妾与阿郎夫妻一体,妾的,不就是阿郎的?”

    冯君侯听了这个话,差点没被口水呛着。

    他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关将军是要一直维护关家四郎这个身份。

    当然,除了要绑死花娘子,估计也有补偿的意思。

    说句自大的话,只要冯君侯不倒,就凭冯君侯与花娘子的管鲍之交,不管大汉朝堂如何变动,她都将稳如泰山。

    “再说了,花娘子也不算差吧?有了她,兴汉会在南中行事也会更方便,互惠互利的事。”

    “丞相被南中夷人称为诸葛阿公,可见丞相在南中的地位。”

    “所以丞相去世,南中人心不免有些动荡,只要花娘子愿意帮忙,相信朝廷很快就能重新收拢人心。”

    冯君侯听到这里,忍不住地打断了关将军的话:

    “细君,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若只说关家四郎的事,冯君侯还相信是关将军想出来的。

    但论起国家大事,关将军一直以来,可没有这个天分。

    “我说给阿姊听的,有问题吗?”

    张小四直接接过话头,毫不掩饰自己在背后推波助澜:

    “现在朝堂变动不小,花娘子心里有所担心,也是正常,所以有必要给她一颗定心丸。”

    哦,明白了,我就是那颗定心丸。

    只听得张小四继续说道:

    “南中现在可不是以前的蛮荒之地,每年给朝廷上交的赋税可不少。”

    “丞相去世对南中造成的人心动荡,花娘子也是其中之一,而且牵连不小,所以必须要及早把她安抚下来才行。”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原来我还是为国捐躯。

    冯君侯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你们高兴就好,反正我又不吃亏。”

    “吃什么亏,说得难听。”关将军被自家阿郎这个话笑到了,“大汉现在连胡女都可以入籍,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让大汉多一些丁口?冯府可是有三个御赐的媵妾名额呢,阿郎不过才两个妾,知道的说阿郎不好女色。”

    “不知道的,还道是妾凶悍,不让阿郎近女色呢。”

    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的关将军,儿女双全,自己又有官职在身,事业有成。

    再加上她对冯府的掌握力,绝对的底气十足。

    所以对于多了一个花鬘,根本没有太过在意。

    不过冯君侯在这个时候,是绝对的脑子清醒:

    “说什么胡话呢?你们哪个不是人间绝色,有了你们,我还用得着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有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你们就是我的金风玉露,人间无数在我眼里,不过等闲罢了。”

    特技发动:巧言令色。

    无视任何防御!

    就连纵横万里的关将军都没有办法抵御,但见她听了冯君侯这番话,眼波微微泛起秋水,嘴角含着温柔笑意。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道是?谁说的?”

    张小四凑了上来,吐气如兰,“阿郎,是谁说的这个话?不会是你吧?”

    关将军也是含笑道:

    “说起来,阿郎这几年来,似乎很少写文章了呢,难得有这么一句佳句,不若趁着有兴趣,来一篇完整的佳文?”

    冯君侯拒绝道:“吾现在已是投笔从戎,无心儿……咳,无心吟诗作文,只想扫灭逆贼,复天下太平。”

    开什么玩笑,自己才与花鬘渡过美好的一晚。

    现在已经说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要是连“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都冒出来。

    再想想这些年花鬘与自己的往来,谁知道两人会不会生疑?

    到时候怕不是要佳文变祭文?

    听到冯君侯的话,张小四失望地推了他一把。

    关将军脸上也是有些失望,不过她仍是安慰道:

    “如此也好,大丈夫在世,当持剑立不世之功,待天下太平时,阿郎闲暇之余,再吟诗作文不迟。”

    第1107章 妾的,就是阿郎的

第1108章 根基

    朝廷给冯府赐了三个媵妾名额,意思就是说,若是冯君侯娶了三个媵妾,她们是由朝廷给冯君侯供养旳,不用冯君侯自己掏腰包。

    所以阿梅和李慕,她们每年都可以从官府手里拿到禄米。

    当然,作为正室夫人冯关氏,自然更有资格领一份。

    最初的时候,朝廷是真的把米送到府上。

    关将军在第一次见到属于自己的禄米时,还认真地拿着官府送过来的米,和自家的米做了比较。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官府送的是粟米,根本比不过自家府上的大米好吃。

    这个发现,让关将军大失所望。

    花鬘在长安呆了一个月后,发现自己居然能府上领到月钱,其惊喜程度不亚于关将军第一次拿到禄米。

    看着她稀罕地拿着发下来的小额票子翻天覆地地看,冯君侯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都是一个富婆,拿这点钱有这么高兴?”

    “你懂什么?我自己辛苦赚来的钱,和府上每月发给我的钱,能一样么?”

    花鬘小心地把票子贴身收好,用鼻子对着冯君侯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冯君侯看着她的小巧身影,感觉有点亏了。

    明明朝廷只发了三个人的禄米,冯府却要给五个人发月钱。

    意思就是说,自己要倒贴两个人的月钱。

    这就是管住了大头,却管不住小头的后果。

    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冯君侯叹息着。

    正在反思的冯君侯, 很快被打断了思路,有下人来报:

    “禀君侯, 府外有人拜访。”

    “哦?这个时候, 谁会过来?”

    冯君侯接过拜帖, 打开一看,眉头顿时就是一挑:

    “终于来了?”

    来者不是别人, 正是裴潜和裴秀父子俩。

    若是仅裴潜一个人,那他早该过来了。

    只是裴秀被冯君侯派到各处学习(干活),没有经过冯君侯的同意, 裴潜哪敢从工地上私自带走自己的儿子?

    未眷营的妇人,各家都要捐钱粮才能领回去——大汉王师从河东民乱把她们救下来,好吃好喝地供着。

    动乱的时候你们不管人家,现在刚安定下来,你们就冒出来, 空口白牙想把人领走?

    怎么?

    真当大汉将士是你们的免费劳力?

    某位姓冯的劳力贩卖头子都不敢这么想。

    更别说裴秀是冯鬼王亲自召见过的人物, 裴家真要是不识趣, 一直呆在河东的石某人有的法子让他们识趣。

    所以一来二去, 又是先派人和冯君侯通气,确定了冯君侯对闻喜裴家没有别的想法。

    又是征求冯君侯的意见,说是裴家家主不惜弃魏投汉,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太过思念儿子,这些日子想让儿子陪着。

    最后得到了冯君侯的允许,裴潜这才带着裴秀一起回到了长安。

    “哈哈哈,裴公, 闻名良久, 今日终于得见矣!”

    冯君侯人未迈进门, 爽朗的声音已经是先一步传了过来。

    带着儿子在客厅等候,寻思着怎么开口的裴潜, 听到声音, 连忙起身迎接:

    “君侯言重了, 某才是久闻君侯威名啊!”

    “坐坐, 请坐,不必拘礼。”

    冯君侯伸手示意, 自己走到主位上坐下, 目光落到站在裴潜身边的裴秀身上:

    “裴郎君,这些日子以来,可有所获?”

    听到冯君侯问话,连忙躬身回答:

    “谢过君侯关心,秀这些日子游历四方, 才知自己以前见识浅薄,能与学院的学子们共事,实是大有所获。”

    冯君侯似是早料到了一般,笑了笑:

    “有收获就行,如此也不枉你这些日子以来的辛苦。”

    裴潜拱手道:

    “潜还未谢过君侯照顾吾之妻儿。”

    冯君侯笑道:

    “举手之劳罢了。只是……”

    冯君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秀,“当时我看裴郎君天资极佳,没想到他却自称是家中庶子,不为家族所重。”

    我就说呢,裴秀可算是历史留名的人物,连联合国都用他的名字命名月球环山。

    裴家未来数百年,可是人才辈出,公侯一门,冠裳不绝。

    后世全国有名的宰相村,正是来自裴氏。

    如此世家名族,怎么可能瞎了眼漏过这么牛逼的人物?

    裴秀连忙道歉:

    “禀君侯,当时河东太乱,听闻有乱民专杀世家豪族之人,秀与阿母身处乱军之中,故而……”

    冯君侯淡然一笑,打断了裴秀的话:

    “好了,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在当时的情况下,不但能挺身而出,维护自己的母亲,还能考虑到这一层,确实不错。”

    裴秀到底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听到冯君侯这么一说,只道对方真不往心里去, 这才放心下来。

    当然,主要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所谓天地亲君师, 在裴秀的潜意识里,冯君侯已经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物。

    但裴秀的大人裴潜看到冯君侯这副模样,心里却是“咯噔”一下。

    有道是“巧言令色冯郎君,心狠手辣小文和”。

    凶名赫赫的冯鬼王,被人所欺,会如此大度,这么轻易地放过对方?

    “君侯有所不知,犬子确实是潜的庶出之子,幼时不受族中所重。”

    “不过吾看他天资过人,故而这才对他用心培养,只是就算吾乃家主,但常被族中的一些族老,说吾嫡庶不分。”

    “也就是这两三年,阿秀争气,在河东有了些名气,总算是不负吾之所望,所以才让族里的人不再说闲话。”

    “饶是如此,但阿秀的生母,出身微寒,咳,也就是阿秀护着,这才没有被人所轻。”

    冯君侯看着裴潜苦笑摇头地自曝家短,心里暗道:

    外人确实可能因为裴秀不敢看轻他的阿母。

    不过他的嫡母,可说不准。

    听说裴秀嫡母还曾让他的生母出来给客人送汤送饭呢!

    “裴公心中烦恼,吾算是听明白了。”

    冯君侯笑道,“这自古以来,常说嫡庶有别,特别是大家大族,人丁兴旺,若是嫡子贤明,那倒还好说了。”

    “怕就怕,出现嫡庸庶贤的情况,若是按规矩把家业传给嫡子,这祖上几辈攒下的家业说不得就要被败尽。”

    就算是没有败尽,被同族不同房的吞了去,从此妻儿在族内仰人鼻息,也是难堪。

    “只是若传给庶子,又怕世人笑话,族内不宁,对吧?”

    裴潜闻言,简直是如同遇到了知音一般,连连点头:“君侯明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

    看到对方这副模样,冯君侯知道,恐怕裴潜欲把爵位传给裴秀的传言,恐怕未必空穴不风。

    “父母之爱,各有偏私,人性使然,更别说生为人子,是嫡是庶,又非自己所能定。”

    “偏偏这生下来,就天生低人一等,为人所轻,可谓世间之不公耶?”

    听到冯君侯这个话,裴潜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君侯?”

    冯君侯看向裴潜,面色从容:

    “孔子乃野合而生,却怀圣人之心,著经典而传世,诸儒所学,皆源于彼,其嫡兄孟皮与之相比如何?”

    裴潜顿时哑然。

    “再说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是孝武皇帝所为,这才有了大汉四百年天下的礼法根基。”

    “只是孝武皇帝雄才大略,当年所推行的国策,又何止这一个?”

    冯君侯缓缓地说道:“彼时孝武皇帝大力推行推恩令,让诸国王侯子弟皆有继承之权。”

    “为何至今,世人只记得尊儒术,却不记得推恩令?”

    裴潜闻言,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后背微微有些湿凉。

    孝武皇帝为什么要尊儒术,行推恩?

    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家天下?

    换成各个大家族来说,不应该是加强宗房,削弱旁宗?

    可是听着冯君侯所言,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昔日诸国王侯,势比天子,故而天子不容。观今天下之状,世家豪族多建坞寨,自有宗兵,良田无数。”

    “男女丁口莫不依附,官府行事须看其脸色,此可谓前汉之诸国王侯耶?”

    裴潜听闻冯君侯之言,额头冷汗汵汵而下,呐呐不知如何作答。

    世家豪右之害,不是没有人看出来。

    前汉兵锋之锐,莫有敢当者,多倚军中良家子。

    然光武皇帝平王莽,延汉祚,所倚者乃是地方豪右。

    故后汉两百载,治天下靠的是地方豪右,以及由豪右发展而来的世家豪族。

    无论是武皇帝,还是跟随武皇帝的刚正不阿者,都曾有过打击世家豪右的不法之举。

    但也仅仅是针对不法之举。

    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从根基上去动摇世家豪右。

    眼下这位冯君侯所说的话,之所以让裴潜冷汗直流,是因为这些话,已经触及了世家豪右传承根本。

    倘若季汉朝廷当真想要效仿孝武皇帝,向天下世家实施推恩令……

    想想那种情况,就让人不寒而栗。

    裴潜下意识地就是劝道:

    “君侯,此事事关重大,到时只怕会千夫所指啊!”

    冯君侯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裴公以为,吾那些巧言令色、心狠手辣的风评,是如何而来?”

    可不就是那些所谓的世家扣上来的?

    他们为什么扣上来?

    可不就是因为冯君侯这些年来,动了他们的根基?

    冯君侯悠悠地说道:

    “蜀地世家,凉州豪族,恨我入骨者不知几凡,要不然……嘿!”

    冯君侯动了世家豪右的根基,而世家豪右,又何尝不想着要动冯君侯的根基?

    逼得冯君侯不得不主动清洗兴汉会内部,其手段不可谓不狠。

    至于那些所谓的风评,反倒是次要的。

    听到冯君侯提起蜀地与凉州,裴潜这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位冯鬼王,不知在两地灭了多少当地豪族,又怎么可能会怕千夫所指?

    “现在河东有传言,说去年我宁愿在大河边上钓鱼,故意放任河东糜乱一片。”

    冯君侯看向裴潜,淡然道:

    “这个话,也对也不对。说它对,是因为我确实乐于看到河东世家大伤元气。”

    “不对,是因为那个时候,河东仍算是附逆,大汉凭什么帮逆贼平乱?”

    这个时候,裴潜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他苦笑地看向冯君侯:

    “君侯,说起来,某也是世家子呢,你跟我说这些,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冯君侯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裴秀,“我欲举荐裴郎君去皇家学院就学,不知裴公愿否?”

    “皇家学院?”

    “对,就是南乡皇家学院,这几年来,大汉不少地方官吏,就是从皇家出来的学生里选拔而来。”

    “而且大汉有意推行考课制,以代察举制,若想参加考课,先去皇家学院学习,是最好的办法。”

    冯君侯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裴潜身上,“若是换了别人,吾自不会说这些话,但裴公嘛,那又不一样了。”

    为什么不一样,冯君侯没有说出来。

    但裴潜已经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

    表面上看来,冯鬼王是想要抬举裴秀,拉拢自己。

    但实际上,对方根本就是想要借自己之口,给河东乃至河北的世家传递消息。

    裴潜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裴秀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的大人。

    尚未弱冠的他,就算是再怎么早慧,也根本想不到,冯鬼王想要从自己身上,牵扯出足以把天下世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大事。

    裴潜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想要拿过茶杯喝口水压压惊。

    同时在心里在快速地思考着。

    答应冯鬼王,阿秀从此就再无后顾之忧——季汉为了实施世家推恩令,肯定会把他树立成为裴氏的代言人。

    但若是接受了冯鬼王的扶持,就代表着自己,要响应季汉的世家推恩令。

    成,则可参照陇西李家,只要裴氏转型成功,可以继续风光至少三代。

    败,则裴氏就此跌入深渊——至少自己这一房,会被河北与关东的世家豪族撕成碎片。

    只是想起蜀地与凉州世家豪族的遭遇,裴潜又有一种绝望和无力。

    若是魏国不能阻挡季汉东进的脚步,世家又拿什么去阻止世家推恩令?

    “君侯,此事事关重大,吾虽为家主,亦不得擅自作主,须回族中,跟诸位族老商量一番。”

    “应当的。”

    第1108章 根基

第1109章 第一场雪前后

    建兴十五年关中旳第一场雪下来之前,裴潜终于得到冯君侯的允许,可以带着自己的儿子和小妾回河东过年。

    对于冯君侯现在就挑明要仿孝武皇帝实施世家推恩令,关将军不太懂政治上的算计。

    但她站在军事角度上,似乎有点不同的看法:

    “会不会太早了一些?中原与河北,皆世家林立之地,若是他们不愿意,日后大汉派兵东进,只怕会平空增添不少困难。”

    冯君侯摇头:

    “不愿意那是肯定的,但又不是说要绝了他们的路子,这不是还留有其他生路吗?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走了。”

    “河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趁着现在他们胆寒的时候施压,总比等他们缓过气来再提要好。”

    凉州的事情,来一次就够了。

    总不能每次都要派铁骑去灭门。

    汉武皇帝的推恩令为什么是无解的阳谋?

    就是因为经过七国之乱,朝廷的势力已经大大超过了诸侯国。

    听从朝廷之命,虽说只会越来越弱,但终归是可以苟延残喘好几代。

    不听从朝廷之命,说不得连这一代都挺不过去。

    大汉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已经占据了天下形胜之势。

    等哪一天大汉拿下了洛阳或者河北,那就是学会运营以后,直接a过去的事。

    在此之前,世家若是不甘心,可以继续赌魏国仍能翻盘。

    反正中原与河北,是魏国的根基, 同时也是屯田最多的地方。

    只要这些世家不怕走一遍河东的老路,冯君侯自然就更不用怕, 他有的是办法。

    说白了, 以兴汉会为代表的新兴利益集团, 必然是要与守旧世家产生根本性冲突。

    “这个时候,就是看各家主事人的眼光和胆略的时候, 看他们相信下注大汉赢,还是下注魏贼会赢。”

    冯君侯笑了一下。

    这不就是世家的拿手好戏么?

    只是随着大汉与魏国之间的局势越发明朗,可选择的余地和时间就会越来越小。

    “汉虽旧邦, 其命维新。”冯君侯目光幽远,“欲三兴汉室,非维新无他法。”

    “唯有维新变法,方能除后汉之弊。然自有华夏以来,维新变法, 莫不历流血。”

    后汉之最大弊者, 弊在世家豪右。

    换句话说, 就是强枝弱干。

    因为世家豪右兼并了太多的土地,他们又不交或者交很少的的赋税。

    朝廷收不上来足够的赋税, 财政入不敷出, 只能是不断地对自耕农加赋税。

    再加上世家豪右隐匿了太多的人口, 国家找不到足够的人来服徭役, 然后又是继续选择加重自耕农的负担。

    这么一来, 只会逼着让更多的百姓卖田卖地, 托庇于世家豪右。

    如此恶性循环,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只会越来越乏力。

    一旦有事,早已腐朽不堪的国家体系就会呼啸而崩。

    故欲兴汉室,必须要对世家豪右开刀——要么精神改造,要么**改造。

    若不然,即便统一天下, 也不过是另一个司马晋罢了。

    关姬不懂这些治世大道理, 只见她叹息一声:

    “以前有丞相挡在前面,阿郎自是不用担心。但现在丞相已去,朝中权柄之重, 莫如阿郎。”

    “妾观史书,鲜有见变法而能善终者, 故妾深为阿郎忧之。”

    冯君侯看到一向刚毅的关将军竟是罕见地露出担忧之色, 不禁笑着宽慰道:

    “细君所言, 吾又岂会不知?故而吾昔日是与细君成亲, 而非……”

    说到这里, 冯君侯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除了钟情于细君,其实也是不愿意把全部身家系于皇家。”

    或许在三国以前,变法少有善终者。

    但并不代表以后没有。

    主持变法者之所以难有善终,是因为他们把希望全部寄托于上位者。

    没有注意团结变法既得利益者,或者说,变法既得利益者没有掌握足够的政治权利。

    当年关姬代表的是急于想要突破困局,寻求新利益点的权贵,而张姬代表的则是皇家。

    选择了关姬,就代表冯君侯要跟这些权贵站在同一立场。

    直到后来,随着大汉收复陇右与凉州,皇家也越发地深入地参与新型经济模式的动作。

    冯君侯让张姬担任自己的大秘书,正式宣告大汉从皇家到新贵,达成了真正的利益一致。

    “现在不是我要破除后汉之弊,而是天子与欲兴汉室的志士要重整旧山河。”

    冯君侯握住关将军的手,温言道:“所以细君且放心就是。”

    守旧世家想要反扑,一要先把兴汉会连根拔起,二要把阿斗换下来。

    做不到这两点,光盯着冯君侯,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听到冯君侯这么说,关将军这才稍稍展颜,勉力一笑,点了点头。

    看到她仍是不能完全释怀,冯君侯微微一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算上花娘子,我们府上已经有两个南中的女子了, 难道细君不觉得奇怪,吾为何喜欢南中女子?”

    关将军闻言,顿时瞪大了眼。

    “据吾所知, 交州南边,有一地,叫崖州,崖州之南,有无数海岛落于海上,可类星汉。”

    “从交州过去,可至崖州,若是从南中翻过哀牢山,便是化外之国,若是能寻到去林邑的道路,可从那里入海。”

    南中是冯君侯给自己留的后路,万一哪天他扳不回历史的洪流,日后仍是世家天下,南中就是冯家的落脚点。

    若是连南中都无法立足,大不了按花鬘这些年找到的道路,跑去海上当神仙。

    关将军听完冯君侯的解释,吃吃地说道:

    “阿郎果真是深谋远虑冯鬼王耶?”

    冯君侯看着她的这个模样,不禁笑道:

    “若吾为鬼王,那细君岂非鬼后?”

    “去!不正经!”

    关将军使劲地推了一下冯君侯。

    不过得知冯君侯早就做好了准备,她终于是放下心来。

    想起兴汉会这些年在南中种种布置,再加上现在花娘子又是冯府上的人。

    关将军相信,就算冯家最后不得不去南中,也没人能逼着自己去海外。

    想通了这一点,关将军点了点头:

    “听阿郎这么一说,妾倒是希望关东的世家,能有骨气一点,能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样才好把他们全部清洗一遍。”

    大不了拍拍屁股跑路!

    冯君侯哈哈一笑,要不说是鬼后呢?

    关中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以后,长安又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不是从南边来,也不是从西边,而是从东边来。

    “先生辛苦,永等候多时了。”

    冯君侯知道此人到来,亲自到城外迎接,见到真人后,自己首先深深地鞠躬行礼。

    郭模连忙避开身子,不敢受礼:

    “君侯真是折煞在下了!”

    冯君侯坚持行礼毕,这才站直身子,正色道:

    “不然。先生孤身入贼穴,弃生死于度外,外人不知先生之功绩,但某却知先生之大功。”

    郭模闻言,脸上现出羞愧之色:

    “君侯请莫要再提这些话。某为贼所察,无胆自尽,为全己身,反而要劳累君侯与贼人交换,羞也愧也!”

    言毕,竟是以袖掩面,不敢直面冯君侯。

    冯君侯见他如此,更是钦佩。

    他劝道:

    “先生莫要如此,有道是留有用之身,方能为大汉尽忠。先生敢孤身入贼穴,就已是少有人能及。”

    “换作是我,我是万万没有先生这等胆量的。若是先生道自己无胆,那我等又算得了什么?”

    郭模一路上无数次想过自己回来后遇到的情况,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会得到冯君侯如此礼遇。

    但见七尺高的汉子,眼中竟是闪着泪花,语气有些哽咽,对着冯君侯深深地还了一礼:

    “模……当不起君侯如此评价!模此次厚着脸皮回来,就是,就是想要看看丞相,有些话想要对丞相说。”

    冯君侯连忙扶起郭模,大笑道:

    “我亦有好些日子没有去见丞相了,等天晴后,我亲自陪先生去蓝田祭拜丞相。”

    待两人见面完毕,旁边这才有一人冒出来:

    “昭拜见君侯。”

    但见此人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衣着仪态皆是可观。

    唯一让人觉得不太顺眼的,就是眼角有一颗小瘤肉。

    “你是?”

    冯君侯看着对方,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

    “在下司马昭,家父乃是魏国太傅,君侯可唤我子上。”

    “司马……”

    冯君侯差点把“昭”叫了出来,话到嘴边,这才强行改成“司马子上?”

    “回君侯,正是。”

    冯君侯盯着正对着自己行礼的司马昭,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这才说道:“司马郎君不必多礼。”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站直了身子的司马昭:

    “没有想到居然是司马郎君亲自护送郭先生回来。”

    司马昭啊,眼前这个家伙,原来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主角。

    此时的司马昭,不过是刚二十七岁的年青人,比冯君侯还要小一些。

    更别说还没有什么名气——至少在名声赫赫的冯君侯面前,他仍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

    看了一眼冯君侯身后肃立在风雪中巍然不动的铁骑,司马昭只道是天下无双的铁甲骑军,更是显得小心。

    冯君侯神色有些复杂地问了一句:

    “司马公身体还好吗?”

    “谢过君侯关心,大人身体尚可。”

    冯君侯有些惋惜道:“去年的时候,没能在河边与司马公见上一面,着实可惜了。”

    司马昭回道:

    “大人亦有言,未能与君侯相见于渭水边,确实可惜。”

    冯君侯闻言,顿时大笑起来。

    所谓河边,是与冯君侯希望司马懿领军渡河进入河东。

    而相见于渭水边,则是指司马懿希望冯君侯领军渡河至渭水边上。

    一个鬼王,一个老龟,都是见势头稍有不对,就有可能随时跑路的主。

    “不愧是河内司马家出来的人物!”

    “君侯过奖了。”

    “请入城。”

    “谢过君侯。”

    得知司马懿的次子亲自护送郭模回长安,张小四抚额庆幸,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司马懿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但关将军仍是不满意:

    “终究是有个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张小四摇头:

    “阿郎身处高位,哪能事事由得他顺心?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不过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前院客厅的冯君侯亦是在开口问司马昭:

    “吾看司马郎君亲自护送郭先生回来,看来司马公是答应吾的要求了?”

    所谓的要求,就是王双回魏国后,司马懿须得保证他和他的家小安全。

    司马昭点头:

    “不瞒君侯,大人此次想要换回王将军,其实是爱王将军之才。”

    “大人保证,王将军回大魏后,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而且还能官复原职。”

    冯君侯眉头一挑:

    “此话当真?”

    司马昭举手发誓:

    “若有虚言,吾必不得好死。”

    换了别人,说不得就信了。

    但冯君侯看到对方发誓,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之后,这才点头:

    “也罢,事到如今,由不得我不信。”

    说着,他转头看了屏风一眼,“好了,王将军,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么?”

    屏风后面转出一人,不是王双是谁?

    “敢问司马郎君,吾家妻小,可还安好?”

    司马昭起身答道:

    “看来这位就是王将军了,王将军且放心就是,先帝巡视许昌,匆忙之间,并没有把关中大军的家眷迁走。”

    “大人领军从关中回到洛阳后,第一时间就是寻访将士家小,重新安置。”

    “我出来之前,还亲自去了将军府上一趟,拿了信物,将军请看。”

    王双从司马昭手里接过信物,脸上现出激动之色。

    然后对着司马昭深深施礼:

    “双谢过太傅保全妻小之恩!”

    再对冯君侯施礼:

    “谢过君侯让某与妻小重逢之恩!”

    “不必如此,说起来,此事还是我理亏,私下里拿你做交换,你不怪我就好了。”

    “只要能与妻小团聚,某谢还来不及,如何敢怪君侯?”

    有了司马郎君的保证——甚至还是当着冯君侯的面发誓。

    王双心里再无担忧,现在他就想回到魏国,与家里人团聚。

    第1109章 第一场雪前后

第1110章 退隐

    关中的第一场雪刚停,司马昭便带着王双秘密离开。

    冯君侯没有太多的阻拦,更没有挽留。

    虽然依据张小四的分析,司马懿此举,有可能是除了迫于曹爽的压力,有收买人心之意。

    但未必没有想要提前在大汉这边投石问路的意思。

    只是在冯君侯看来,司马懿的这个投石问路,说不定纯粹就是想砸个水花听听响。

    意思一下,表示我来过,混個脸熟。

    当然,也有可能是让司马昭混个脸熟。

    毕竟司马懿现在可是魏国太傅兼辅政大臣,除曹爽之外,位高权重无如他者。

    不但掌握有十余万精兵,甚至连魏国名义上的都城洛阳都在他的手里。

    想要人家连兵带地主动降过来,不开一个高价能说得过去?

    封公估计都有点勉强,封个王还差不多。

    毕竟人家好歹也是事实上的一方诸侯。

    问题是,阿斗敢给吗?

    就算阿斗敢给,司马懿敢要吗?

    他真敢要,屁股可能还没坐热,就要被人掀了头盖骨。

    虽然此时的侯已经越来越不值钱,但公爵可是极为稀有的爵位。。

    大汉上下这么多人,从追随先帝到北伐,拼死拼活,多少人连个侯都没混上?

    更别说比侯高一级的公,大汉还没人能得到呢。

    司马懿不过一个降将, 居然能封王?

    底下的人不暴动才是怪事。

    所以司马懿根本没有退路。

    只有把他逼入真正绝境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与大汉合作。

    照眼下的情况看, 还远着呢。

    所以在冯君侯眼里, 关于司马懿的事情, 还不如前去祭拜丞相来得紧要。

    雪后初晴,红日当空, 大地皆白。

    行走在路上,眼前银光眩目,虹彩闪烁, 像一片披霞的银湖。

    冯君侯亲自领着郭模来到蓝田的丞相葬地。

    站在山下往山上看去,但见山上也已敷满白雪。

    山下原定的丞相祭庙,已经打好了地基。

    地基旁边,盖起了大棚, 当作是山下的临时祭祀点。

    冯君侯指着那些被雪覆盖着的地基给郭模介绍:

    “丞相对蜀中百姓有厚恩,丞相去世后,百姓多有在路口私自祭拜, 故而天子特诏给丞相立庙。”

    “如此一来,既可顺应民心, 又可绝其私祭,免得违了法度。”

    郭模看着已经成型的地基, 感慨地说道:

    “丞相是贤相,天子是明君啊!”

    冯君侯笑笑。

    小胖子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一个仁字, 大约是可以担得起的。

    绕过地基,拾阶而上。

    守墓人很是勤快,早就把山路的积雪扫干净了。

    路边枝条上沾着毛松松的雪花, 玲珑的冰晶恰似镂细的白玉雕刻, 有如琼花玉树。

    郭模左顾右盼, 略有叹息道:

    “记得十年前丞相在汉水边送我去魏地,曾与我有约, 但助陛下兴复汉室后,便可归隐山林, 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没想到此言犹在耳旁, 贼人未灭, 丞相就已长眠在山林之中矣!”

    冯君侯接口道:

    “丞相遗志,自有吾等后人继之, 兴复汉室,平灭贼人, 便是对丞相最好的祭拜。”

    “君侯所言甚是。”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来到丞相墓前。

    看着静静立在山上的墓碑,郭模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最终却又停住了。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涕而泣:

    “丞相,你失信了啊!说好的等我回来,把酒言欢,一起庆大汉之复兴。”

    “如今我回来了,甚至连酒都给你带来了,你却不在了,实是在诓我耶?”

    说着说着,郭模开始捶胸放声痛哭起来。

    冯永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去打扰。

    过了一会,原本幽静肃穆的墓前,响起了笛声。

    乐声一起,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如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随着曲子的不断吹奏,又让人生出一种脱尘而去的洒脱之感。

    原本还在痛哭的郭模闻到此曲,竟是渐渐收住了哭声,呆立半晌。

    待曲音渐渐散去,直至悄不可闻,丞相墓前一片寂静,仿佛能听到雪从树枝上飘落的声音。

    良久之后, 郭模这才出打破了宁静:

    “此曲何名?”

    “笑傲江湖。”

    “笑傲江湖?”

    “正是。”

    想起汉水临别之言,郭模原本只当是戏言,没想到丞相竟是记在了心里。

    一念至此,郭模就更是悲伤不能自已, 喃喃道:“原来丞相竟是从未忘记……”

    冯永低声道:

    “是啊,丞相从未忘记……”

    正是因为丞相从来没有忘记,所以他的逝去,这才多么让人扼腕叹息。

    祭拜完毕,两人重新回到山下。

    郭模突然站住了,他看着仍有袅袅青烟冒出的棚子,开口说道:

    “君侯,吾有一事相求。”

    “先生但请说就是。”

    “我想在此处结庐而居,与丞相相伴,若是以后丞相庙落成,我也好能尽些绵薄之力,就算是给丞相庙看大门也好。”

    冯永闻言,顿时大是意外:

    “先生有功于朝廷,何以如此?”

    郭模摇头苦笑:

    “吾去魏地,本已是心存死志,如今侥幸归来,已是大幸。残生能在此与丞相陪伴,无憾矣!”

    他再看向冯君侯,说道,“吾虽愚笨,但亦能猜到,君侯此次将我交换回来,是担了多大的风险。”

    “若是回到大汉后,吾再不知收敛,恐令君侯为难矣!倒不如就此退隐,为朝廷,也为君侯省下麻烦。”

    冯君侯看他语气坚决,知道他心意已决,自已劝不动他,只得叹息,怏怏而归。

    一直回到府上,心里仍是觉得堵着什么,郁郁愁闷。

    晚食的时候,张小四给孩子喂饭,也不知孩子是不是不饿,老是左右摇头,搞得满脸都是食物。

    冯君侯看不过眼,不由地说道:

    “孩子不吃就不要强喂,饿了自然就会吃的。”

    语气不太好,听得众妻妾皆是一愣。

    张小四疑惑地看过来:

    “这是饿不饿的问题吗?现在是教他吃饭的问题吧?”

    冯君侯一时语塞,强词夺理地说道:

    “那也要讲方式方法,不要硬喂,孩子不委屈吗?”

    张小四已经被阿漠的不配合搞得有点毛糙,如今再被冯君侯这么一说,冲口就说道:

    “要不你来?!双双和阿虫都是我喂大的,那个时候你在哪?现在还有资格来指点我怎么喂孩子?”

    正在扒饭的双双和阿虫茫然地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和张姨要说起自已。

    冯君侯语塞,悻悻地不再说话。

    倒是关将军,察觉到冯君侯今日有点不太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

    “阿郎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还是正室大妇了解自已啊。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把郭模的事情说了一遍。

    关将军不大理解:

    “郭先生不是说了吗?他去魏国,本就是心存了必死之心,没想到还能回来。如今他想要安享晚年,隐居山林,阿郎有什么好叹惜的?”

    关将军不明白,但张小四是什么人?

    她一听就回过味来了,当下一声冷笑:

    “阿姊,你道他是在为郭先生叹惜呢?他是在我找茬呢!”

    冯君侯没有否认,他看向张小四:

    “郭先生才刚回来,是怎么知道交换之事的内幕的?难道不是有人告诉他的?”

    “就是我告诉他的,怎么啦?”张小四略有些恼火地看着冯君侯,“交换前你气得骂人司马懿是老乌龟。”

    “现在好啦,知道人家司马懿没想把事情闹大,就想着装好人?”

    “朝廷是亏待郭模了,还是逼他自尽了?朝廷在他出发去魏国前,早就把他的家小都安排妥当。”

    “现在他能回来与家人团聚,那就是邀天之幸,意外之喜,你还想朝廷怎么样?”

    “本来就是一个死间,人家任务完成了,想要活得轻松些,难道就非得逼着人家改名换姓出现在世人面前,你才觉得算是给大汉出力?”

    “就算他愿意,那你问问魏贼愿不愿意?司马懿愿不愿意?你是没长心思?非赶着把把柄往贼人手上递才算甘心?”

    张小四越说越火,干脆“呸”地一声,扭过头去,不想看这个家伙。

    饶是冯君侯巧言令色,但这些年来,张小四吃过多少他的口水?

    再加上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孩子都有了,冯君侯心里想什么,只要露个苗头,她几乎是看一眼便知。

    被张小四噼里啪啦一顿抢白,冯君侯吭吭哧哧半天,这才冒出一句:

    “我本想拿他宣传戏本《潜伏》的……”

    关将军有些好笑地看着冯君侯被堵得说不出话,闻言接口解围道:

    “倒也是个好想法,不过人家不愿意出面,那也不能强求。”

    “而且阿郎写的戏本,想来定是极为精彩,应该不用发愁传阅。”

    冯君侯闻言,心里一暖,再一次感慨,要不说还是原配好呢?

    看看小四,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他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故作姿态,勉勉强强地说道:

    “承细君吉言吧……”

    倒是一直在看戏的花鬘,看到气氛缓和了,这才开口问道:

    “戏本?什么戏本?阿……阿郎也会写戏本?和那个兰陵笑笑生相比如何?”

    冯君侯立刻正色道:

    “我不过是写着玩,如何能与兰陵笑笑生相比?”

    “此人虽是九流之中的小说家,但其小说包罗万象,情节引人入胜,让人欲罢不能,街头巷尾广为流传。”

    “若单单以小说论,确实已经达到天下第一人,吾不能比也。”

    给孩子喂饭的张小四,听到这种不要脸皮的话,手一抖,当场就是把勺子怼到了孩子的脸上。

    勺子是木制的,边缘极是光滑,倒是没有伤到孩子。

    不过阿漠却是被吓得不轻,哇哇哭了起来。

    张小四连忙哄了起来,同时心里大恨,恨不得把手里的碗直接砸到这个无耻之尤的家伙身上。

    花鬘却是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一听自家阿郎竟是对此人如此高的评价,自认不如对方。

    她连忙安慰道:

    “小说家不过是九流之末,阿郎之才,天下皆闻,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之相比?”

    这一回,连冯关氏都忍不住被呛得连连咳嗽起来,她拿起汤碗喝了一口,这才有空回头瞪了冯君侯一眼。

    阿梅和李慕都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憋得难受。

    花鬘看着众人的古怪模样,当下就是有些茫然。

    “别管他,你刚入府,有些事情不知道,故而他是在诓你呢!”

    张小四哄好阿漠,开始给花鬘科普。

    反正在场的都是家里人,花鬘迟早都会知道这个事,所以倒也什么好隐瞒的。

    “你道这个兰陵笑笑生是谁?其实就是他自已取的笔名。他夸兰陵笑笑生,就是在拐着弯夸自已呢!”

    “这个家伙,巧言令色,不要脸得很!”

    花鬘这才恍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下意识地就是提高了声线:

    “阿郎是兰陵笑笑生?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因为……”

    花鬘“因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来街头巷尾的百姓喜闻乐见的侠义小说,居然皆是出于阿郎之手?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兰陵笑笑生的侠义小说一直都是南乡先传出来的?”

    “因为那里是游侠儿聚集之地啊!”

    “错!因为那里先出了侠义小说,才吸引来了游侠儿。”

    想起冯某人文章天下传,写个小说的话,想来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

    花鬘晃了晃脑袋,似乎陷入了某种幻像之中。

    原来以为自已已经够了解这个人了。

    此时她才发现,自已所了解的,可能不过是表面。

    “那我们家里,有最新的小说吗?”

    “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出了一本《潜伏》,哦,对了,还有几本不得外传的密本。”

    “我要看!”

    “那你得问问他了。”

    张小四向冯君侯那边呶了呶嘴。

    “这个嘛,”冯君侯咳了一声,问道,“《高数》听说过没?”

    “没。”

    冯君侯露出慈祥的笑容:“很好,晚上我与你细细研究。”

    张星忆一听,差点要掀了桌子:

    “不行,今晚是轮到我!”

    说了半天,原来吃亏的是我自已?

    看到这几人越说越不像话,关将军气得“啪!”一拍案桌,凤眼一挑:

    “都在胡说什么呢!家主没有家主样,家妇没家妇样,孩子面前,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冯君侯缩了缩脖子,对着几个不敢动筷子的孩子说道:

    “吃饭吃饭,不要乱看,今天的饮食还合胃口不?”

    “大人,食不言寝不语。”

    “对对对,是大人忘记了,来来来,吃饭吃饭……”

    ps:上一章经读者提醒,把司马师和司马昭记反了,是我的错,已经改过来了。多谢大家!

    第1110章 退隐

第1111章 精算

    在以农业活动为主的北方地区,为什么把过过冬叫作猫冬?

    因为地里没有活了,天太冷,啥也干不了,所以只能蹲在家里,想办法取暖。

    连续几场大雪过后,几乎彻底把关中的人类户外活动给封住了。

    特别是像冯君侯这种,宅子大,又烧有暖炕,房里还添了新人。

    若非是为了保持身体状态的需要,还有虎女的监督,他甚至想连早起锻炼都免了。

    当然,关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类的户外活动,就说明还是的。

    普通老百姓没有能力在这么冷的天出门。

    但终究还是有能力在户外保暖的人。

    比如说朱据,这个孙大帝的女婿。

    同行的还有赵广和杨千万——现在冯君侯身边,他们一个是铁甲骑军的将领,一个是轻装精骑的将领。

    “杨将军,这么冷的天,大汉的骑军居然还能发起冲锋,确实比魏国骑军强多了。”

    站在高处,看着下边的骑军不断地变幻着队行,忽而聚拢,忽而分散,朱据不由地惊叹。

    大吴这些年来,多是在冬日和春日时北上。

    原因之一就是在这两个季节, 魏国的骑军没有办法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冬日的时候,骑马飞奔, 光是冷风刮在脸上, 就能让人感觉有如刀割。

    更别说拿着武器骑上飞奔。

    只要冻得厉害一些, 就能让手都会没了知觉,根本无法握紧兵器, 更别说是在马上挥舞武器。

    至于春日,自然是因为淮南多春雨,整个春日, 地面多泥泞。

    虽然对大吴的步卒来也说是麻烦,但春日江河河水的增多,对大吴的舟师有利。

    而魏国的骑兵,在泥泞的道路上, 根本跑不起来,更别说是跨过恢复了水位的水网。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魏贼的精骑, 会屡屡败于冯君侯之手。”

    朱据贪婪地看着下面仍是跟随旗鼓不断变幻的骑兵阵列,忍不住地发出惊叹。

    说实在话,若不是有人亲自讲解,就算是自已亲自进入汉军的骑兵营,也不可能完全了解养一支骑兵, 需要下多少功夫。

    特别是像养冯君侯麾下这等精锐骑兵。

    喂马的草料与精料,骑卒脸上的油脂,手里的手套, 小至一块马蹄铁, 大至骑卒的披甲兵器。

    按汉将的说法, 那都是有讲究的。

    有一些东西,只有兴汉会有能力给军中大规模提供。

    而这些东西中,可能一個小小的改动,就能改变整个战局。

    很严格, 很精细, 完全不同于步卒。

    现在,汉国把骑军所有的细节都展示在自已面前,没有一丝保留, 坦坦荡荡。

    知道了这些东西,就算大吴没有办法像汉国那样,组建起大规模骑兵。

    但至少再次面对魏国时, 也会知道应当去应对。

    冰冷的天气里, 朱据心里一片火热。

    回到自已的居住, 他不顾劳累,立刻就拿起纸笔,记下了今日的心得。

    下了大雪之后,意味着已经是进入了深冬。

    日子一天天过去,建兴十五年最后一个冬日,大汉天子阿斗发了一道诏令,下令让群臣拟定一个新年号。

    然后在元旦的大朝会上,最后选定了“延熙”这个年号。

    事情到了这一步,但凡有资格朝堂之事的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

    天子在这个时候改年号,那就意味着明年,十有**是要迁都长安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虽然丞相去世了,但关中有冯君侯坐镇,诸事还都比较顺利。

    与连襟操心新年号与迁都不一样,冯君侯在元旦时,很是高兴地和自已的妻妾孩子好好过了一个新年。

    给孩子们弥补了这几年的遗憾。

    这几年来,冯君侯东奔西跑,南征北战,双双和阿虫的童年里,大人与阿母的陪伴是很珍贵的回忆。

    还真如关大将军所言:

    享了他人享不到的公侯之家的待遇,就当有公侯之家的承担。

    刚刚进入延熙元年,关中的雪才开始融化,朱据就迫不及待地派出人马,加急给建业送信。

    他要把自已在汉国的所见所得,全部告诉吴大帝。

    这本是为君上所想的好意。

    没想到信刚一送到吴大帝手里,就差点被撕碎了。

    “多少?一匹铁甲骑兵需要这般多钱?怎么可能?难道他想让朕把大吴的将士都解甲归田,只养这一支铁甲骑军?”

    吴大帝看着信上所说的钱粮数目, 差点当场犯了高血压。

    对于骑军太过耗费钱粮这个事情, 孙权其实心里是有准备的。

    但就算耗再多的钱, 也阻挡不了他想要组建骑军的心。

    要不然也不至于几十年如一日地想要交好辽东。

    除了是想让联合辽东,南北夹击魏国, 从辽东取得马匹,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魏国精骑,一直是压在吴国头上的一把利剑。

    锋锐无比,偏偏又让孙权无可奈何。

    汉国铁甲骑军的出现,终于让孙权看到了一线希望。

    三千就可踏破十万军。

    三千而已!

    汉国有了凉州与陇右,在孙权想来,就算马匹全部要从汉国那里买,咬紧牙关,怎么说也能凑齐三千铁甲骑。

    所以他才愿意把吴国的镇国重器对汉国开放。

    说句真心话,如若汉国能帮大吴建成铁甲骑军,孙大帝甚至愿意把吴国造船技术作为交换。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所以孙大帝这才选了又选,选出一个在他眼中堪比吕蒙,文武皆备,同时又是他所能信任的女婿前去汉国。

    没想到这个女婿去汉国这么久,送回来的信息,居然是要花钱。

    而且是花大钱。

    怎么个**?

    大吴一半的赋税才能养得起这支三千人马的铁甲骑军。

    这是疯了吗?

    大吴可是有三州之地!

    而萧关一战前的汉国呢?

    不过是一州加陇右。

    而且那个时候陇右才拿下来几年?

    虽然仔细想想,蜀地这十几年来,似乎一直都很有钱。

    但它就是再富,也不可能豪富至此,能拿出这么多钱粮打造出这么一支铁甲骑军……吧?

    就诸葛孔明生前那副节俭模样,他舍得如此花钱?

    孙大帝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信纸,脸色极为难看,心里下意识地拒绝相信朱据信上所说的数目。

    三国鼎立以后,除了魏国有曹操留下的丰厚家底。

    不论是吴国还是蜀国,咤叱沙场的老一代将领都渐渐消失了。

    特别是吴国,本就不产战马。

    更别说这些年来,大江以北的老一代没了以后,不少新生代将领,还是第一次在魏国那里见到大规模的骑军。

    他们连如何抵挡骑军都要从头学起,更别说是率领骑军作战。

    吴大帝沉默了许久,也不知是怀了什么心思,把其中一张纸递给吕壹,开口问道:

    “吕卿,你们校事府,与汉国打交道比较多,这朱将军信上所言的铁甲骑军所需,可有夸大之词?”

    若单单是说普通骑军的费用,吴大帝自然可以猜出个一二来。

    毕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偏偏这铁甲骑军,却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上。

    而且还是汉国的军中机密,其中的门道,外人如何知晓?

    想到这里,孙权不由地有些狐疑:

    “那朱子范,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所谓巧言令色冯郎君。

    这么些年来,连魏国都在传,说此人有“小文和”之称,委实阴狠狡诈无比,乃是令北方中原极为头疼的人物。

    以朱子范仗义疏财的性子,莫不成是对方看出了他一向看轻钱财,故而夸大铁甲骑军的费用?

    吕壹所领的校事府,是吴大帝养的一条疯狗,忠诚无比,吴大帝让咬谁就咬谁。

    不过,就算是狗,那也是有判断的。

    校事府这几年来,与兴汉会关系一直不错。

    再加上前面校事府遇到危机,还是兴汉会出手帮忙,这才安然渡过。

    自从秦博第一次出使汉国回来以后,校事府可没少从兴汉会那里拿到好处。

    而冯君侯又是兴汉会的龙头老大。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吕壹极为罕见地说了一回公道话:

    “诚如陛下所言,朱将军乃是文武皆备之人,若是论起领军作战,那确实让人放心。”

    “但养军与领军不是一回事,朱将军性子轻财好施,对花钱没有什么节制,故而可能不知这些钱粮数目,意味着什么。”

    “所以说不得没有仔细考虑过信上所言,就派人送回来给陛下。”

    校事府这些年通过不断地敛财,很是给吴大帝缓解了不少燃眉之急。

    随着对大吴府库的了解,吕壹也越发明白偌大个吴国,竟是窘迫到这等境地。

    为了供养朝廷官吏与大军,除了吴地各大家族每年给朝廷上交的赋税。

    陛下每年还要另外想办法再从各大家族手里筹些钱粮。

    出多出少,没个定额,全看各大家族的心情。

    细思极恐之下,原来府库里的相当一部分钱粮,其实是由吴地世家控制的。

    吕壹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陛下会对吴地的世家豪族如此忌惮。

    本来桓王入江东的时候,陛下一族,就与江东世家豪族结下了血海深仇。

    再加上吴地世家豪族本自有宗兵,子弟多有在朝中军中担任重职,又控制着府库相当一部分钱粮来源。

    换谁谁都会忌惮。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校事府只要能给陛下找来财源,就能立刻转危为安。

    冯君侯是不是故意欺骗朱据,这个事情对于吕壹并不重要,反正校事府又不能染指军中之事。

    但兴汉会这个路子绝对不能断——至少目前来说,还不能断。

    否则的话,对陛下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校事府,很快就会被早就怀恨在心的朝中群臣撕成碎片。

    孙权自然不知道吕壹心中的想法,不过他的确认为吕壹这个话,是有些道理的。

    当下便点了点头,问道:

    “那依你所见,当如何是好?”

    吕壹嘴角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笑:

    “陛下,要确认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其实也不算什么困难之事,臣倒是想出一个法子。”

    “哦?快快道来!”

    孙权一听,连忙说道:

    “这世间只有汉国手里有铁甲骑军,若是他们一口咬定了这个价格,我们怕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吾正在发愁呢,没想到你竟有办法?”

    吕壹应了一声诺,然后建议道:

    “陛下何不以联系朱将军的名义,派出精于算学之人,前往汉国?”

    “对外可说是多派些人协助朱将军,实则暗地里可把铁甲骑军所需东西,一一拆解,再计算各部所需钱粮。”

    “比如说战马所耗几何,铁甲打造所耗几何,兵器有无特殊之处等等诸如此类。”

    “只要是我大吴所能自已打造的,可按大吴之价算。”

    “至于那些只有汉国所能提供的部件,可询问一下能否教会大吴?或者看看能不能便宜些……”

    “如此算下来,一匹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就算不能大降,肯定也要比汉国提供一整匹铁骑骑军少一些。”

    孙权闻言大喜:“善!”

    朱子范只在信上说汉国养三千铁甲骑军所需钱粮,却是没有想到,那都是汉国人的说法。

    那铁甲之类,若是全部由大吴自已打造,肯定要便宜不少。

    武昌那边,可是有大铁矿呢!

    前些年未迁都的时候,自已还在那里铸了数万柄刀剑。

    只是孙权又想到一个问题:

    “唯恐汉国只愿意卖铁甲,不愿意把这打造之法教给我们。”

    吕壹微微一笑:

    “陛下,臣记得,汉国派人过来学习操船之术已有近两年,但陛下一直没有教给他们打造战船之法吧?”

    孙权猛地醒悟过来:

    “妙啊!铁甲打造之法换战船打造之法,甚妙!”

    说着,他还有些踌躇满志地说道:

    “若是汉国一定要把铁甲卖给我们,我们也可以把战船卖给他们嘛!”

    他来回走了两步,再看向吕壹,赞许道:

    “这个办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当真不错。”

    吕壹谦虚道:

    “校事府与汉国打交道久矣,那兴汉会惯用算学之术计算货物价钱,臣虽愚钝,但其手法臣也略知一二。”

    “好好好!”孙权笑道,“此次前往汉国计算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就交给你校事府如何?”

    吕壹大喜过望,连忙拜倒:“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第1111章 精算

第1112章 筹码

    听到陛下让校事府调派人手去汉国,参与铁甲骑军的事情,吕壹强忍内心的狂喜,直到离开皇宫,回到校事府,他才放声大笑。

    下边的人凑上来:

    “校书令看来是遇到了喜事?”

    吕壹笑毕,这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容满面地说道:

    “不是吾遇到了喜事,是吾等遇到了喜事,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吾有事要与大伙说。”

    等校事府的人得知要派人去汉国,皆是大喜过望。

    既然校事府有为陛下敛财的差事,所以大伙也都知道,平日里与汉国人做生意,最是赚钱。

    更别说是军中采购这种事情。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铁甲骑军究竟要出多少钱粮。

    但三国之间,军中采购都是占了朝廷府库支出的大头,可想而知钱粮数目之大。

    既然是必要支出,那么这些兵器盔甲等物,由谁来打造,怎么个打造法。

    不须刻意过手,都自会有油水主动沾上手来。

    你说你家的料子好,他说他的料子好,只要是相差不大, 定哪一家那可是有讲究的,对吧?

    这几年来, 兴汉会对校事府多有照顾, 这才校事府重新在陛下面前站稳了脚跟。

    校事府也投桃报李, 给兴汉会在吴地的开了不少方便。

    两者之间,可说是关系密切。

    “从汉国采买马匹之事, 明明是校事府谈下来的,偏偏最后却便宜朱据那厮。。”

    有人愤愤道:“这口气,实是让人咽不下!”

    吕壹摆了摆手, 语气温和: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虽说铁甲骑军是军中之事,吾等也不甚明了,就是想插手也不好插好。”

    “不过现在陛下遇到了难事,终是想起了咱们校事府的好。”

    秦博点头, 附和道:“想那朱据, 从未去过汉国, 更别说与冯君侯有什么交情。”

    “想来冯君侯交给他的铁甲骑军所耗钱粮, 根本不可能打什么折扣, 不故意多说一些, 都算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

    吕壹会意, 笑着接口道:

    “我们可就不一样了, 不但见过冯君侯, 而且与兴汉会往来甚密。”

    “若是让我们去谈,那就不是官面上的谈,我们可以私下里跟冯君侯攀攀交情。”

    “必要的时候,”吕壹说到这里, 顿了一下,悠悠地说道,“兴汉会不是一直想在荆州多种些甘蔗嘛。”

    “只是碍于上大将军的面子, 我们一直比较谨慎。”

    上大将军领军驻守荆州的时候,曾上书陛下,让将士在荆州屯田。

    所以虽然荆州种甘蔗的风气极盛, 但多是私人所为。

    军中将士的屯田,虽然也有一些, 但多是在南边, 核心地区比如南郡, 一直没有放开限制。

    “若是冯君侯当真能让我们在陛下面前涨面子, 我们也可以想想法子,给冯君侯面子不是?”

    此时拿屯田种甘蔗做筹码,吕壹也是有底气的。

    那就是蜀地的粮食。

    虽然前两年汉国与魏贼在关中大战,但蜀地的粮食仍是源源不断地运往荆州,极大地充实了荆州的粮草供应。

    这个功劳,也是要记在校事府的头上。

    因为居中协调此事的,正是校事府。

    如今汉国得了关中,乃是名副其实的天府之国。

    听兴汉会的人说,会首曾提起,待关中局势稳定之后,可以继续加大对荆州的粮食运转。

    唯一的要求,就是把荆州的田地放开限制,帮兴汉会多种一些甘蔗。

    其实校事府也不是没有过怀疑,既然蜀地与关中并称天府之国,为什么不能在蜀地多种一些甘蔗?

    兴汉会的人就是叹了一口气:

    “蜀地的地,特别是锦城周围的地,多是属于世家大族。”

    “君侯与蜀地的世家极是不对付,故而兴汉会一开始只能是跑去南中那边种甘蔗。”

    “而且丞相一向公正严明,就算是冯君侯,也是曾被丞相罚过的,所以不敢太过造次。”

    “现在丞相虽然去世了,但君侯已是多年未回蜀中,总不能为了区区甘蔗,放弃前方的功业回蜀地操劳此事吧?”

    “再说了,君侯年轻时就曾因为一些小事,被蜀中人士编排了不少难听的话。”

    “现在成了朝中重臣,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更不好做得太过,否则的话, 人言可畏啊……”

    理由很是充分,语气极是遗憾。

    没办法, 什么巧言令色心狠手辣, 什么小文和冯鬼王,那都是实打实的传闻,就连吴国校事府的人,也有所耳闻。

    校事府的人闻之,也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有戚戚焉。

    是啊,想要做些事情,怎么就那么难呢?

    校事府在吴地的不少人眼里,不也是如狼似虎,人憎鬼厌?

    “别看兴汉会家大业大,其实内部也有不少难事呢。”

    “就说前些时日,就有人趁着丞相去世的时候,给会里上了眼药,会首不得不派人清查会里。”

    “听说有些人因为手脚不太干净,被清查了出来,连累了妻女不说,严重的,甚至还丢了性命……”

    “唉,别看君侯现在风光,其实背地里也是如履薄冰,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啊!”

    “反正现在有南中的甘蔗,也有荆州的甘蔗,君侯觉得眼下挺好的,也没必要再大动干戈。”

    林林种种,说得校事府都有些同情起来。

    原来冯君侯也不容易啊!

    不过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校事府这才终于下了终的决心,全面放开荆州的田地限制。

    为了陛下的铁甲骑军,荆州的屯田,拿来种甘蔗,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甚至荆州军中一部分将领可能还会感激校事府。

    毕竟看着别人种甘蔗大赚特赚,每年还能分到红糖。

    自已辛辛苦苦开出来的屯田,却只能种粮食,换谁谁会高兴?

    此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是也!

    当然,这种心思,也是这几年兴起来的。

    若是换了前些年,荆州粮食紧张的时候,那自然另说。

    只是也不知是怎么的,明明越来越多的私田被拿来种了甘蔗,但粮价却是越来越低。

    再没有动不动就数千乃至数万钱一斛粮食的事情发生,真是奇也怪哉!

    军中的大老粗们不明白,但亲自操刀此事的吕壹等人,却是再明白不过。

    甚至这件事情,他们可是看成了校事府的功绩。

    毕竟这可是让荆州军吏不再受粮食短缺之苦呢。

    不过相对于吕壹的乐观,秦博却是有些担心:

    “校书令,若是那朱据所言不虚,铁甲骑军当真需要那般多的钱粮,那当如何是好?”

    吕壹闻言,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

    “这个事情,就看秦校事的本事了。”

    “我?”秦博有些愕然。

    “对。”吕壹点头,“吾须留在陛下身边,片刻不能离开,以免有人暗中使坏我们而不自知。”

    “秦校事,你屡有往来于吴汉之间,正是熟悉汉国情况的最合适人选。”

    “此次前往汉国,你不但要替我们校事府把铁甲骑军办成了,而且还要办得令陛下满意。”

    校事府不同于其他朝臣。

    陛下的信任,是校事府的立足根基。

    不管事情有多困难,只要是陛下交代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好。

    “最好是,”吕壹的声音变得阴恻起来,“让校事府可以合情合理地插手铁甲骑军的事。”

    秦博一惊:“如此一来,只怕朱据……”

    吕壹语气幽幽:“领军的事情,我们不懂,但钱粮这种事情,朱据同样不懂。”

    “他领他的军,但铁甲骑军耗费之事,吾等可不能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吕壹目光阴冷地看向秦博,“你要多多打听,最好,能亲自询问冯君侯,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秦博这一回听出来,吕校书这是说,若是自已没有办法,可以去问冯君侯有没有办法——荆州屯田,就是筹码。

    双赢的事情,相信冯君侯也会很乐于见成——不,应该说是三赢,四赢。

    毕竟还有荆州世家,现在再加上荆州军中将士终于也可以掺上一脚。

    赢麻了!

    这件事情里的唯一代价,不过是区区一個朱据而已。

    反正朱据与冯君侯又素无交情,我们吴国都愿意,没道理冯君侯不愿意。

    “下走明白了。”

    秦观对着吕壹拱手行礼。

    吕壹这才满意一笑。

    万里之外的冯君侯并不知道吴国内部的龌龊事,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在原丞相长史杨仪投敌之后,他就知道,虽然大汉已经把魏国打了个半残,甚至魏国内部也开始分裂。

    但孙大帝面对得到了大汉先进姿势的魏国,只怕会更加束手无策。

    大汉丞相在时,丞相府有两个长史。

    一个是随军长史杨仪,一个是留府长史蒋琬。

    顾名思义,随军长史杨仪,是跟随丞相领军在外。

    长史就是相府之中,丞相之下的第一人。

    按理来说,若是丞相不在的时候,大军确实应当由长史暂时统领。

    所以原历史上,有阴谋论说,丞相本来是让魏延接替自已领军。

    结果杨仪在丞相死后,置丞相遗嘱于不顾,勾结了军中各部大佬,排挤魏延,这个是有些站不住脚的。

    因为不管是从法理上,还是从程序上,丞相长史确实是最适合接替丞相暂统大军的人。

    除非魏延能像冯君侯那样,独领一支大军在外,不属于相府属官,地位超然。

    这也是丞相就算知道冯君侯年纪尚轻,资历还不太够,仍要坚持让他接替自已统领关中大军的原因。

    只要程序到位,至少在大义的名分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且丞相也相信冯君侯的能力和大局观。

    虽然在这个历史线上,冯君侯成了接替丞相掌管关中大军的人,而非原历史上的杨仪。

    但在此之前,杨仪这个随军长史,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到大军的大部分机密。

    冯君侯有理由相信,魏国有了杨仪带过去的那些机密。

    再加上被大汉骑兵暴打的教训,还有暴打吴国的经验。

    就算魏国不能还原出大汉铁骑,但魏国骑兵在战力肯定会有一个质的提升。

    就凭孙十万的名声,原版的魏国骑兵他都打不过,要是再来一个魏国精骑plus,怕不是要进化成孙百万?

    不过想想,想要进化成孙百万,那不得把整个吴国的男丁都加起来?

    冯君侯向来心善,不忍眼看着吴大帝变成孙百万,故而自然是把大汉的骑兵成军之法倾囊相授。

    只是这么一来,汉魏吴三国之间的军事代差,就会被极大地拉近——如果吴国当真能把骑兵组建起来的话。

    不过就算吴国没有成功组建骑兵,冯君侯也不在乎。

    只要他们知道怎么对付魏国可能出现的新式骑兵就行。

    反正冯君侯心里,压根就没有对吴大帝有过太大的指望。

    不管吴国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三国鼎立到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化:

    一统天下的主角,不是汉就是魏,吴不过是个配角。

    除非吴国能突破合肥,或者襄阳也行。

    这两个地方,是魏国压制吴国的支撑点。

    吴国拿不下这两个地方,那就只能永远被压制在南边。

    否则,就算吴大帝想再来一次背刺大汉,那就只能是攻打永安了。

    如果说合肥和襄阳是困难模式,那么永安就是地狱模式。

    本来魏国还有第三个支撑点,是用来压制季汉的,那就是祁山。

    可惜的是,有了某只土鳖的帮忙,大汉丞相的第一次北伐,终是永久地拿下这个关键点。

    魏国在失去了祁山堡之后,这些年来,在西边战场一直是恶梦连连。

    吴大帝自然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想要攻下合肥的心情,就越发地迫切。

    吕壹是吴大帝的贴心人,又善揣摩上意,又怎么会看不出吴大帝的这点心思?

    作为一个幸臣,吕壹对国家大事本就没有什么见解。

    所以他更不知道如何领军帮陛下拿下合肥。

    但这么多年来,陛下年年领军北上攻打合肥,都未能拿下此地。

    在吕壹看来,光靠大吴的将士,陛下怕是难以如愿。

    但这世间,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比如说……可以让盟国帮忙?

    冯君侯乃是天下名将,这些年来,攻城掠地,攻无不克。

    关中一战,转战万里,更是震惊世人。

    更别说表里河山,有多少险关要城?

    凭什么人家就能攻下来?

    既然吴汉乃是同盟,冯君侯现在连铁甲骑军这等国之重器都愿意教于大吴。

    那么问一下他有没有办法攻下合肥,又有何妨?

    校事府帮陛下刺探朝臣与地方的情况,收集情报就是本能。

    现在吴国上下,现在都只顾盯着汉国的铁甲骑军。

    但根据校事府打探的消息来看,汉国,或者冯君侯手里,还有一种攻城利器。

    当年萧关一战,冯君侯用三千铁骑大破魏贼十万军营,为世人所瞩目。

    但却少有人注意到,在关中一战出尽风头的关家四郎,其实早在萧关之战露过面。

    那个时候,关四郎领着偏师,却能在短时间内连破贼人两个要城。

    据某位与兴汉会关系密切,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马先生曾无意中提起:

    关四郎所用的,正是一种名为石砲的攻城利器。

    发动时声如降雷,砸地立陷,任你什么大城坚城,都经不起此等神器打击。

    吴国那些将军,拉不下脸来请教,但对于吕壹来说,根本无所谓脸皮。

    只要能让陛下高兴,脸皮算什么?

    但吕壹也知道,就算是吴汉同盟,冯君侯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理由会无故帮忙,更别说这等神器。

    所以,这就要看自已开出的筹码能不能打动对方。

第1113章 战略碾压

    大汉延熙元年,关中刚一开春,冯君侯就开始巡视各地的春耕。

    春耕是官府最为重视的工作之一,关系到地方百姓的安定。

    而今年关中的春耕,显得尤为重要。

    当天子决定改元延熙的消息传到关中,冯君侯就知道,自已的连襟今年要来关中了。

    如果关中的工作做得好, 今年就是直接迁都。

    如果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就是天子巡边。

    左右都是要迎接天子,这就是今年关中最重要的工作。

    所以冯君侯估计自已下半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理地方。

    该做的事,都要提前做好,时间很紧迫。

    渭水以南的田籍整理仍在继续。

    现在人少地多,官府整理出来的田地,并不是说全部要分发下去。

    而是按一丁五十亩的原则分地, 现在人口稀少, 按一家三口算,也能得到一百五十亩。

    五口之家治百亩之田,不失其时,可以无饥。。

    这还是在关中,若是凉州那边,汉籍一人可分一百亩,胡人可得五十亩。

    若有新增人口,可以从官府中继续分到田地。

    按这样的分法,关中的田地可以持续分上两三代人。

    两三代之后,若是还指望靠这点地吃饭,那这个朝代最多能再安逸一代,就不可避免地步入衰落。

    土地的不断兼并,贫富的不断分化,粮食供养不起更多的人口,往往就意味着动乱的到来。

    这是古代人类社会的自我恢复过程。

    通过主动或者被动减少人口, 达到社会再次重新恢复稳定运行的目的。

    而小冰河气候的叠加, 粮食剧减得更厉害, 胡人被逼着不断南下,只会让这个变化更加剧烈。

    所以冯君侯想要避免华夏历史上最黑暗时期的到来,光是统一天下是远远不够的。

    他还要想办法逆小冰河周期增产粮食,让华夏大地的产出能养起更多的人口。

    同时还要想办法对抗小冰河时期的恶劣天气,尤其是提高人们的抗寒能力。

    甚至还要想办法驯化源源不断南下的胡人。

    越是往北,就越是感受老天娘来大姨妈时的恶意。

    晋阳城去年冬天冻死了两百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还仅仅是晋阳城里。

    整个并州,一个冬天要冻死多少人,根本不敢想像。

    若不是邓芝在陇右呆过,他根本无法想像北方的冬天会冷成这样。

    冯君侯巡视完了关中的春耕,又再次渡过大河北上,前往并州。

    这一回,并州刺史邓芝跟着冯君侯过了雁门塞。

    他心里有些着急。

    “君侯,还是要快些挖煤啊!”

    去年冻死那么多人,还可以说是并州刚刚平复不久,所以许多工作来不及做。

    但若是今年冬日再冻死这么多人,自已别说回朝争三公之位,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是個问题。

    兴汉会选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平城,一个是离雁门塞不远的马邑城(即后世的朔县),打算在这两个地方挖煤。

    当然,也可以说是在这两个地方找到了大量的煤。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对着邓芝说道:

    “邓伯父,我也着急啊,我在关中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偏偏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铁矿。”

    “若是轻易大动干戈,到时候万一在别的地方找到了铁矿,那投入的钱粮岂不是有些浪费?”

    “这等事情底下的人又不能作主,所以我不得不挤出时间过来看看。”

    春末的季节,塞外仍有些许寒意,冯君侯与邓刺史两人骑着高头大马并排走在寒外的草场上,任由带着凉意的风吹在自已脸上。

    邓芝听到冯君侯的话,不由地提高了声音:

    “不浪费!怎么可能会浪费?今年冬日,并州百姓可是就指着这些煤过冬呢!”

    在南方还好说,就算是没有火炕和煤炉,只要有吃的,一家人咬咬牙,挤在草堆里,也能熬过去。

    但在北方,特别是像在凉州并州这种地方,那可就不是挤挤就能过去的事情。

    而是没有升火取暖,那就铁定要冻死人的事情。

    人活在世,衣食住行,一样也不能少。

    为什么冯鬼王搞了那么多胡夷当劳力,可是草原上的胡人,还是视冯君侯如神明?

    还不是因为他帮胡人解决了衣食住行?

    每家工坊里每年都有一批被织坏的毛料,也就是那些卖不出去的下脚料。

    但就是这些下脚料,拿到胡人那里,那也是御寒的宝贝。

    凉州工坊草场皮草工坊等,每年都会给杂工织工免费发这种毛料,还能让人感恩戴德。

    家里手巧一些的,改成冬日穿的衣袍,莫说什么难看不难看,舒服不舒服,不挨冻就是最大的舒服。

    匈奴部帅刘豹等人,就连商队用来裹货物的毯子都不放过,愿意掏出票子买。

    为什么?

    实在是因为冷怕了。

    早年在陇右流行的奶茶,已经渐渐在凉州流行开来。

    听说这可是冯君侯亲自做出来的好东西。

    富裕一些的胡人,配上茶砖熬成的热奶茶,喝上一碗,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家里若是有个小煤炉,平日里烧些煤,取暖烧开水做饭,最是方便不过。

    这叫什么?这就叫神仙都不换的好日子。

    换作以前在大漠时,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为什么赵三千领铁骑灭了几家凉州豪族的门,整个凉州居然波澜不惊?

    还不是因为人心思定?

    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反而去干把脑袋绑在裤腰上的买卖?

    这不是有病么?

    现在莫说是拉着胡人造反,被胡人知道了,不给你套麻袋去官府领赏就不错了。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只要治下百姓生活水平不断提高,管你是夜御千女还是日御三千?

    就是一日一万都随你——只要不碰我家的妻女就行。

    邓芝在陇右这么些年,可是亲眼看着冯君侯如何治理的汉胡杂居之地。

    就算别的不懂,难道有样学样也不懂?

    倒是冯君侯,听到邓芝略有急促的语气,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邓叔担心是这个,且放心就是,只要邓叔愿意给兴汉会方便,今年就绝对冻不了并州的百姓。”

    得到了冯君侯的保证,邓芝这才放心下来,跟着笑道:

    “我也知道,兴汉会在并州,主要是想找铁矿。”

    现在邓芝,怎么说也算是朝中大佬之一——主要是资历老,活得久。

    而且他还有个儿子在兴汉会。

    兴汉会拿关中的利益交换并州的冶铁权,可以说,这是多少带点赌的性质。

    所以在他看来,寻找铁矿才是兴汉会的首要目标。

    不过冯君侯此人对自已人素来豪爽,在没有找到铁矿以前,承诺不会让并州百姓挨冻。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放慢挖煤的进度。

    邓芝闻言大喜之下,也拍着胸脯保证道:

    “铁矿之事,只要吾在并州一日,肯定会对兴汉会大开方便之门,但请贤侄放心就是。”

    大汉的两位大佬正在进行着某种肮脏的权钱交易,忽然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之色。

    邓芝看向雷声传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兴汉会圈地的方向。

    “听下边的人说,这开春以来,就算是晴日,那边也会时时传来雷声。”

    邓芝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惊疑不定地又转头看向冯君侯:

    “贤侄,不会有什么事吧?”

    冯君侯笑笑:

    “邓叔放心就是,能有什么事?就算是有事,那也是在荒山野岭之地,又不碍事。”

    “对了,邓芝,最好还是告诫当地百姓,没事不要往那里跑,采矿的地方嘛,总会有一些怪事。”

    “记得当初在南乡挖煤的时候,山里还挖出一条三丈长的长虫,有人还说是快要成蛟了呢。”“所以万一有人好奇偷偷进去,看到什么少见的东西,到时候传出谣言来,又要让百姓人心惶惶。”

    看着冯君侯一副见怪不怪的笃定模样,邓芝只道是自已见识得少,对采矿这等事情不甚了解。

    当下点头道:

    “既然贤侄如此一说,那吾就让人注意着些就是。”

    兴汉会的会首都不在意,邓芝自然也不会替他操心。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当真有人被雷霹死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那里除了兴汉会的人,剩下的要么是劳力,要么是官府发配过去的罪犯,还有一部分并州胡人。

    “还有一事请邓叔留心,太原郡还是要注意耕种。”冯君侯手执马鞭,指着眼前大片的草场,“塞外不适宜种粮食。”

    “所以以后这里的粮食,还是要仰仗邓叔从太原那边运来。”

    以雁门塞为界,北边的大同平原虽然能种一部分粮食,但产量不算太高,还是要靠塞内补给一部分。

    雁门塞以南的太原平原,才是真正的并州精华核心,同时也是并州的主要产粮区。

    兴汉会的每处基地,都会有一个供粮基地。

    脱产工人需要摄入大量的热量,在蛋白质供应还不充足的时代,对粮食的需求更是强烈。

    太原平原就是冯君侯规划中的供粮基地。

    “贤侄放心就是,今年刚一开春,兴汉会就给太原运来了不少农具和粮种。”

    “说起来,老夫这一回,是真的是沾了贤侄太多的光,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有何颜面占据并州刺史之位?”

    邓芝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感慨:

    靠着兴汉会,做什么事情都是便利太多。

    别人做事须使十分力,若是有靠着兴汉会,只须使三分力,就已经比别人要强得多。

    两人正说着话,但见远处驰来一队人马。

    等邓芝看清了人马的模样,便识趣对冯君侯说道:

    “老夫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打扰君侯了。”

    冯君侯拱手:“邓叔请自便就是。”

    此时来人不是别人,却是关小君侯正领着人过来。

    这队车马中,不但有一辆马车,同时还有骡子拉着几辆大车。

    大车的轮子比普通车子要高大得多,同时整个车子经过特别的设计加固,模样虽简单,但在草原上拉货物却是方便。

    正是冯君侯仿后世流传了千年的勒勒车改良而来。

    关小君侯骑着马走到冯君侯面前,后面的车子掀起车窗,露出阿梅俏丽的脸。

    阿梅扑闪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喜悦的光芒。

    冯君侯看到她这个小模样,心头一喜,又看向关小君侯。

    在外人面前一向清冷的关小君侯,此时眉宇之间,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激动之意。

    “扎营休息!”

    随着亲卫营的散开,冯君侯这才看向自已的两个妻妾:“如何?“

    “阿郎,实在是,太,太厉害!”

    一向沉静的关小君侯迫不及待地竖起大拇指,“真是太厉害了!那个大个山头,直接炸了一半……”

    “夸张了,哪有那么厉害?”

    冯君侯笑着摇头,“最多是炸出一个大坑。”

    后世的tnt得多大当量,才敢说能炸塌半个山头?

    更别说现在用的不过是黑色火药——经过阿梅数年的测试,应该是最佳配方了。

    最重要的是,掌握了各种情况所用的当量。

    这一次前来并州,就是为了把各种类型的当量都做一遍测试,最后编成实战指导教材。

    但就算是最佳配方,掌握了当量,也没办法跟tnt相比。

    “差不多差不多!”关小君侯可不管那么多,但见她满脸喜意,“按妾看来,炸开城池是足够了。”

    炸掉半个山头和炸开城池差得可大了。

    现在的城池绝大部分都是夯土筑成,连配重投石机都挡不住。

    不过冯君侯也不好打击正沉浸臆想领着大军带着炸药炸平天下的关小君侯。

    他看向阿梅,问起另一件事:

    “如何,那里的煤,可能烧出硫磺?”

    阿梅摇了摇头:

    “那里的煤,质量算是上佳,但要炼硫磺却是差了一些。”

    “不妨事。”冯君侯笑道,“煤的质量好,是好事。”

    “从平城到马邑,地下全是煤,肯定有适合炼硫磺的,明日我们就去平城看看。”

    听到自家阿郎这个话,关小君侯忽然想起一事:

    “阿郎,平城与马邑,如今可算是塞外之地,东面又有贼人,须得注意一些才是。”

    “细君放心就是,世人的目光现在都只看着河东邺城洛阳。”冯君侯神秘一笑,“吾却是意在幽州。”

    “幽州?”

    冯君侯微微一笑:

    “对,幽州。天下能产优良战马的地方,不过凉州并州幽州三地,如今凉州与并州皆在大汉的掌握之中。”

    “魏贼现在的战马,皆产于幽州,若是没了幽州,用不了几年,魏贼的骑兵,就再无用武之地。”

    后世马匹的寿命是三十年左右,但这是在科学养殖的情况下。

    但在这个没有科学畜养的时代,能活个二十五年就差不多了。

    马匹最早最早,也要长到三岁才能选拔出来进入军中。

    进入军中后,又要调教一到两年,才能骑着它上战场。

    如果战场上它侥幸不死,而且战事也不频繁的话,能一直服役到十二岁左右。

    因为那就是它的巅峰期,过了那个年龄,就开始衰退,再强行让它冲锋,只会在战场上拖后腿。

    这个时候,基本可以把它调到后勤部门驮运粮草了。

    但这是理想情况,而实际中的情况往往是:

    大部分战马根本等不到十二岁,就在战场上死了,或者伤了,再也成不了战马。

    又或因为战事太过频繁,骑乘太多,导致它提前进入衰老。

    魏国本就以精骑制天下,再加上杨仪这个玩意带过去的机密,相信魏国的骑兵会有一个巨大的提升。

    但现在,冯君侯邪邪一笑,他已经不打算跟魏国玩骑兵对骑兵这一套了。

    鬼王的目光,直接投向幽州,打算釜底抽薪。

    无马骑兵,你想不想玩?

第1114章 毒计

    毕竟凉州离幽州实在是太远了。

    能到达九原故地,那都是因为有轲比能接应。

    想到这里,关小君侯心里似乎闪过一丝自已疏忽的东西,却是没有抓住。

    但见冯君侯却是看向关小君侯:

    “细君何其健忘是也,难道忘了泄归泥?”

    “泄归泥?”

    经冯君侯这么一提醒,关小君侯这才恍然,“原来是他?”

    泄归泥本是并州鲜卑大人步度根之中兄扶罗韩的儿子,后来扶罗韩被轲比能所杀,泄归泥率众归附轲比能。

    后来其叔步度根诱之,泄归泥又弃轲比能转投步度根。

    再后来,步度根不堪原并州刺史步轨所欺,不惜与轲比能联合,反了魏国。

    谁料两人联军却被曹叡派秦朗率军所破。

    步度根在兵败逃离的过程中被轲比能所杀,泄归泥害怕之余,又掉头回并州向魏国请降。

    魏国不追究前事,还给他封了一个归义王。

    谁料到好日子没过几年,又遇到关将军领军突袭并州,魏国归义王措手不及,被韩高手所擒。

    不怪关将军记不起此人,实是因为此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小角色。

    当时关将军领军过了白登山,进入平城,为魏国守边的泄归泥,甚至连像样点的抵抗都没有。

    其部众在关将军所率领的铁骑面前,当真是如羊群遇猛虎,只顾四散逃散。

    让原本以为能会一会鲜卑精骑的关将军大失所望。

    想当年,檀石槐何等人物?

    没想到鲜卑人如今竟没落如此。

    关将军语气间似对泄归泥有所不齿:

    “妾观泄归泥此人,远不如轲比多矣!又闻彼反复无常,实不过一鼠胆之辈,阿郎让其担任大事,妾深以为忧。”

    冯君侯不以为忧,反以为喜:

    “正是因为此人反复无常,胆小如鼠,所以我才会派他前往幽州边境。”

    “若是他如轲比能那般胸有大志,吾早就设法诛之,哪里还能留他性命到现在?”

    反复无常,胆小如鼠,却能安然活到现在,正说明此人识时务。

    但凡有些志向和才能的胡人头领,遇到冯君侯,能留下性命来的,要么是像刘浑那种精汉。

    要么是像秃发阗立那种,被驯化成精汉。

    至于像轲比能那种,顽冥不灵,一心想要恢复草原荣光的,那只好对不住了。

    而像若洛阿六和泄归泥这种墙头草,冯君侯是最不用担心的。

    既知时务,又惜性命,给点甜头就听话,稍加恐吓就害怕。

    借他们的名头去做事,他们也不敢吭气,上等的白手套。

    轲比能借鲜卑分裂的时候,崛起于幽州边境。

    泄归泥归附轲比能后,久随轲比能在幽州为祸,对幽州边境的情况,自是熟悉非常。

    再加上他先是被秦朗所破,后又被关将军所擒。

    可谓是连番见识了汉魏兵锋之锐,只要眼睛不瞎,想必他就能看得出,汉魏双方大军,谁更锋锐。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他聪明一些,也知道是选择大汉还是选择魏国。

    除非他是两边都不选,铁了心想要永远逃到草原上挨饿受冻去。

    否则,只要他敢叛汉投魏,就等着大汉平灭魏贼之后,面临大汉的制裁。

    到时候,那可不是能不能留下性命的问题,而是如何体面去死的问题。

    毕竟大汉可不像魏贼那样,需要他来看守边境大门。

    “即便如此,亦须得派人看好他。”

    “细君放心就是,我还会派一个高手跟着他。”

    “谁?韩教头?”

    “正是。幽州之地,韩教头可比泄归泥还熟悉,有他看着泄归泥,当不会出差错。”

    “也好,正好让韩教头了了心愿,看看能不能把塞外的韩家连根拔起。”

    “细君所言,甚得吾心。”冯君侯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既如此,不如让秃发阗立也跟着过去看看。”

    反正赶一只羊是赶,放一群也是放。

    “若是有机会,让他配合韩教头,直接把拓跋鲜卑胡儿给灭了算了,也是给他们父子出一口气……”

    毕竟自己人杀自已人,那才叫狠。

    让秃发阗立去幽州北边的胡人那里搞风搞雨,而并州这边,则是安宁静好。

    同时平城搞个榷场,利用各个渠道在草原上放出消息,大伙可以用牲畜在榷场交换急需的物资。

    再针对战马稍微提高一些价格,哦嚯!

    “呵呵,嘿嘿……”

    冯君侯一想到那美景,就忍不住地猥琐地笑出声来。

    若是趁那个时候,在平城招个工,包吃包住啥的。

    简直就是打草搂兔子两不误,哈哈,哈哈哈!

    看着冯君侯的丢人模样,关小君侯忍不住地推了他一把,嗔道: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渗人!”

    冯君侯抹了一把嘴角,嗯,还好,口水没有流出来。

    在关小君侯的追问下,他把自已刚想到的打算说了一遍。

    这不说则已,关小君侯一听,登时就瞪大了眼,一脸的惊愕模样。

    好一会,这才听到她倒吸冷气的声音。

    饶是关小君侯阵前心硬似铁,此时听得冯君侯的计划,仍是心神俱震。

    “如此毒计!幽州塞外的胡人,也不知倒了什么霉?想那幽州,又如何能逃得出阿郎的计算?”

    明明是草原上常见的部族仇杀,谁又想到,冯某人竟是剑指魏国的战马供应?

    关小君侯连连惊叹:

    “怪不得说没有取错的名号,阿郎果真是深谋远虑!”

    冯君侯闻言顿时大怒:

    “说什么呢!什么毒计?什么深谋远虑?我明明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关小君侯却是不答,她已经是陷入了冯君侯三言两语所勾勒的计谋当中,越想越是觉得自家阿郎厉害。

    这条毒计,差点可堪与当年迁南中夷人填汉中有得一拼。

    当然,差点的意思就是,那年那计,还是排在第一。

    良久之后,关小君侯这才满脸钦佩地看向冯君侯:

    “阿郎是如何想到这等计谋的?”

    “哦,非我所想,乃是师门书中曾有类似记载,故而借用了一下。”

    冯君侯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后世人类灯塔的阿美莉卡,每每想要收割世界财富的时候,总会想些法子在世界各地挑起动乱乃至战火,逼迫资本回流。

    什么这个权大于那个权,什么皿煮,什么滋油,什么玫瑰、栗子花、郁金香、茉莉等等花朵革命。

    哪个借口好用就喊哪个。

    虽然他们失去了家园,国家民不聊生,百姓衣不蔽体,食不裹腹,家人生离死别,妻女沦为玩物,但所有人都得到了滋油,不是吗?

    又恶又毒,坏透了!

    冯君侯和他们可不一样。

    他在并州,可是准备招工,给草原上的大伙准备了一条从未走过的道路呢。

    什么心狠手辣小文和,假的,全是假的,风评被害!

第1115章 秦博到来

    大概关中,或者说长安,对大汉确实有某种加持作用。

    吴国每每派使者前来长安寻找冯君侯的时候,总是不能第一时间见到人。

    朱据过来的时候,跟在冯君侯屁股后面吃了半年的冷风。

    现在校事府的秦博来了,又是听得镇东将军府的人说, 君侯巡视并州去了。

    不过相对于朱据来说,秦博显得没有那么急躁。

    得知冯君侯暂时外出不在长安,他又前去拜访朱据。

    朱据得知校事府派人前长安,不由地有些皱眉:

    “吾与校事府素无干系,此人上门做甚?”

    虽然这两年校事府行事,低调了许多。

    但由于前些年所做下的恶事, 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朝中不少人仍是对校事府咬牙切齿不已。

    在朱据看来, 但凡校事府出来的人, 能不惹就尽量不惹。

    “将军,可要小人前去拒绝他?”

    亲卫看到朱据有些厌恶的模样,问了一句。

    朱据犹豫了一会,这才叹了一口气:

    “算了,校事府深得陛下宠信,不宜得罪,还是请他进来吧。”

    “诺。”

    秦博进来后,姿态倒是放得比较低,对着朱据就是行了一礼:

    “校事秦博,拜见将军。。”

    “秦校事不必如此。”朱据忍着心头的不适,“请坐吧。”

    “谢过将军。”

    “不知秦校事是喜欢喝汤茶还是清茶?”

    所谓汤茶,自然是以前的喝法,茶叶末混着姜末膏油乃至盐等物煮沸。

    而清茶,则是单纯由制好的茶叶泡沸水而成。

    大汉境内,虽说茶叶渐渐流行, 但能喝得起茶的,基本都是有些闲钱的人家。

    粮食的增产, 进一步推动圈养家猪的发展,吃肉再不是富贵人家的特权。

    乡下地主老财吃肉都成了日常。

    故而汤茶清茶皆有人饮之。

    至于像吴魏两国,虽也有饮清茶,但多是与汉国有商队往来的人家。

    剩下的,基本还是喝汤茶。

    秦博出自校事府,自然知道清茶与汤茶的区别。

    但见他回答道:

    “朱将军不须麻烦,小人饮清茶即可。”

    待下人捧着清茶上来,秦博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又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说道:

    “将军这个院子,虽不算大,但却也别致,特别是这茶,口感甘甜,委实不可多见,看来将军在长安的日子,过得真是不错。”

    朱据看着此人似乎话里有话,皱眉道:

    “秦校事多虑了,吾哪里懂什么茶,这茶,不过是冯君侯送我的,我平日倒是更习惯喝汤茶。”

    “眼下开春,战马需要复膘,不宜骑行,外面冰雪融化,地面泥泞,故而这些日子吾多是在整理骑战的心得,没有外出。”

    “我又不懂得军阵之事,将军与我说这个,我也听不懂。”

    秦博摆了摆手,故作不在意的模样:

    “其实我这一次前来长安,是因为陛下对铁甲骑军有些疑惑,这才特意派了我过来给将军带个话。”

    听到是陛下的意思,朱据连忙站起来:“不知陛下有什么旨意?”

    “朱将军请坐,请坐。”秦博连忙也跟着站起来,“不须如此,你要这样,我站着也不好问话不是?”

    “是,是。”朱据终于客气起来,对着秦博说道,“秦校事也请坐。”

    两人再次坐下后,秦博这才继续开口道:

    “陛下得知朱将军已经开始跟着汉军习骑战之法,很是高兴。依某看来,待朱将军学成归来,想那魏贼精骑,何足道哉?”

    朱据谦虚道:

    “秦校事过奖了。不过依我看来,汉国的铁骑,确实有过人之处,比魏贼精骑,犹胜几分。”

    想起这些日子所看到的汉国铁骑,朱据不禁有些心神激荡:

    “若是大吴能仿汉国建起骑军,不说能稳胜魏贼精骑,想来至少也能不落下风。”

    听到朱据这么一说,秦博脸上亦是喜形于色,连连击节:

    “那就好,那就好。”

    待赞叹完之后,秦博这才问道:

    “只是朱将军所言的,仿汉国建立骑军,是如何个仿法?可是全盘从汉国买入马匹武器盔甲?”

    朱据不疑有他,点头道:

    “最好如此。马匹自不必说,除却从汉国买入,怕是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买。”

    “再说兵器盔甲,依吾这些日子观察,汉国骑卒所用的兵器盔甲,极是精良。”

    “哪怕是一个曲长,所用马刀居然是百炼斩马刀,普通长刀与之相击,不过数下,便被砍断,实是锋利非常。”

    听到朱据这么一说,秦博微一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不过他脸上却是恰到好处地显出惊讶之色:

    “区区一個曲长,就能用百炼斩马刀?这,这,怎么可能!”

    朱据点头苦笑:

    “若非亲眼所见,吾亦难以相信。”

    说到这里,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怪不得汉国这些年来,屡战屡胜,光在兵器上,就胜魏国多矣!”

    前汉为何能一汉当五胡?

    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前汉士卒所用的兵器及强弓硬弩,胜胡人多矣。

    再加上国力强盛,又再压胡人一头。

    故而这才能大杀四方。

    以前未至汉国,只道汉**中所用,与大吴差不了几分。

    没想到如今亲眼看到汉**中兵器,这才知道,汉**中所用,相比于大吴与魏国,竟是隐隐类似前汉对胡人的那种优势。

    感受到这一点的朱据,内心极为不安。

    看到朱据这般模样,秦博不禁好奇问道:

    “不知比当年陛下在武昌所铸刀剑如何?”

    朱据摇头叹息:“虽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汉**中,就算是普通士卒所用刀剑,就足以与陛下在武昌所铸刀剑相比。”

    秦博一愣。

    陛下曾让人采武昌山铜铁,铸千剑万剑,各长三尺九寸。

    这批刀剑,比起普通刀剑,强上许多。

    陛下甚至还从这批刀剑里,拿出一部分与汉国换了不少毛料。

    没想到朱据竟然说汉军普通士卒的刀剑,就能与那批刀剑相提并论。

    这怎么听怎么不靠谱呢?

    若是汉军普通士卒所用兵器,就如此厉害。

    那当年陛下怎么能换回毛料?

    更别说汉军军中曲长就能用上百炼斩马刀这类的话。

    这可能吗?

    莫不是当真欺吾不懂军中之事?

    别的不说,一把百炼斩马刀,那可就是世人眼中的宝刀。

    在大吴少说也值数万钱——是五铢钱,不是大钱。

    莫说是曲长,就是一般的将领都用不起。

    这朱子范出身吴地朱家,向来轻视钱财,花钱大手大脚。

    以前就听说,他经常得到陛下的赏赐,再加上俸禄丰厚,居然经常不够用。

    想起陛下常常为府库不足而发愁,再想起校事府为了陛下,为充盈府库费尽了心思。

    朱子范这些人,又如何什么叫民间疾苦!

    秦博心里冷哼,脸上神色却是不变,配合着朱据的话,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汉军能屡胜魏贼。”

    言毕,他又叹了一口气:

    “陛下这一回派我过来,正是因为看到朱将军信中所言,这一具铁甲骑军所费,实是太多,所以有所疑惑。”

    “此时听到朱将军这么一说,原来确实是有原因的。”

    没曾想朱据听到秦博这么一说,不禁就是有些着急:

    “陛下是嫌铁甲骑军所费太多?”

    秦博这个时候,如何会泄露口风,但见微笑道:

    “此乃军中之事,吾如何得知?陛下让我过来,可没叫我与朱将军讨论这个。”

    陛下是让我去和冯君侯讨论,可不是与你讨论。

    再说了,若是与你说得太多,坏了校事府的事怎么办?

    看到秦博打马虎眼,朱据更急:

    “铁甲骑军乃是国之重器,汉人以三千之数,就能破魏贼十万之众,可见战力之强。”

    “我大吴师从汉国,未经实战,最好还是一切按汉国要求来,否则,万一有差,则悔恨不及。”

    秦博闻言,只是打了个哈哈:

    “朱将军,我说过了,军中之事,吾如何知晓?朱将军有任何问题,皆可送信给陛下,向吾说这些,又有何用?”

    朱据一再追问,秦博只是不言。

    两人话不投机,秦博于是起身告辞。

    朱据在秦博走后,又细细地想了一下秦博方才之言,越发觉得陛下似乎对铁甲骑军另有想法。

    他在庭院来回走动了一会,一边喃喃自语:

    “不行,陛下派吾来汉国,就是为了习得汉国骑军战法,而铁甲骑军,则是重中之重。”

    “陛下远在吴地,不知此间要害,这等军国大事,吾须得跟陛下详细说清楚才行。”

    下定决心,他又立刻写信,信中强调了汉军兵器盔甲之优,建议孙权第一批铁甲骑军最好完全按汉国标准组建。

    他却是不知,秦博说不懂军中之事,又有意无意透露了孙权的意思,不过是试探朱据的看法而已。

    待他以孙权的名义打探出了朱据的真实意思,心里就已有了计较,于是开始安心等待冯君侯的归来。

    冯君侯回到长安的日期,比想像中的要迟一些。

    即便如此,他仍没有时间去九原,而是从雁门直接回转。

    得知吴国又派出了使者秦博过来,冯君侯有些疑惑:

    “天子又没迁都,吴国派出的使者,不是应该去汉中么?老是往长安跑做什么?”

    替冯君侯留守长安的张大秘书,捧出不少文件,放到冯君侯面前。

    这些都是他离开长安时处理过的政务,现在送过来,是为了让他浏览,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政务有秘书团,军务有参谋团。

    除非特别重大事件,否则,这两个部门就足以应付绝大部分的事情。

    看到眼前的一大堆文书,冯君侯觉得有些不耐:

    “晚些再看,你只跟我说一下这段时间有什么大事?”

    他边说,边推开眼前的文书,“才刚刚回来,累个半死,没心情看这些。”

    张大秘书劝道:

    “知道你累,所以这些都是我特意挑出来的,你好歹看看。不然的话,待天子过来,问起关中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好意思么?”

    冯君侯打了个呵欠,“有什么不好意思?萧规曹随,只要不惊扰百姓,地方安定,就是好事。”

    “再说了,丙吉忧牛喘而不问横道死人,乃是因为各有所司,吾设秘书署,正是为此。”

    “若是天子日后问起关中诸事,汝可答之,若是问起关中军中,三娘可应之。至于吾,可替陛下筹谋关东河北。”

    “满嘴胡言!”张小四听到冯君侯的话,嘴里埋怨,脸上却满是欢喜,甚至还帮着冯君侯把文书收拾到一旁。

    挨着冯君侯坐下,双手放到冯君侯的肩上,柔声道:“这些胡话,在屋里说说就行,可别到外头宣扬,不然让人笑话了去。”

    冯君侯闭上眼,享受张小上的揉捏,漫声道:

    “怕什么?有本事他们去劝皇后不要掺和朝中之事?”

    “嗤”了一声,语气里充满了不屑,“满世界的工坊,里头多少妇人?”

    “他们拿着毛料去赚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

    妇人出来打工补贴家里,所得工钱未必就比男子差,这已经是大汉的共识。

    所谓经济决定上层建筑,由工坊而起,越来越多的妇人参入到经济活动当中。

    再加上大汉数百年来的规矩,谁敢说要学魏国,让后宫妇人不得干政?

    怕不得被皇后唾一脸。

    魏贼攻伐汉中,老娘陪着天子亲临汉中鼓舞将士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回锦城躲一躲?

    再说了,现在大汉才多少人口?

    这纺织之事,本就是妇人专长。

    让妇人出来干活,就能多出一半劳动力。

    这年头,男子就得当牲口用,女子要当男子用。

    冯君侯能有什么办法?

    “还是说说,吴国又派使者过来做什么吧。”

    “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铁甲骑军的事?”

    冯君侯睁开了眼,奇道:

    “这骑军之事,吾又没有什么隐瞒,该教的都教了,吴国还不满意?”

    张小四一听,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妾觉得啊,这一回吴国使者过来,倒是希望阿郎对朱子范隐瞒了什么呢。”

    冯君侯坐正了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这一回吴国使者过来,似乎与那个朱子范不太对付?”

    张小四停下揉捏,侧头想了一下:

    “刚来的时候,他倒是上府拜访过一次,只说他叫秦博,有一些关于铁甲骑军的事情,想要与阿郎相商。”

    “至于具体是想怎么谈,他没有详说,我也没有细问,毕竟这种事情,还是要你来决定。”

    冯君侯点头:

    “秦博是吴国校事府的人,校事府在吴国,可没有什么好名声,朱子范与他不对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对另一件事,他微微有些不解:“只是这铁甲骑军的事情,不是由朱据负责么?怎么他也来插一手?”

    张小四轻笑一声:“所以妾才说啊,说不得,那秦校事希望阿郎对朱子范隐瞒一些关于铁甲骑军的事呢!”

    冯君侯看看如同偷了母鸡一样的小狐狸,觉得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又或者,她似乎猜到了一些什么。

第1116章 与魔鬼交易

    看到孩子他娘这副小狐狸模样,冯君侯心里越发肯定,她定是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冯君侯略有不满地催促道:

    “嘁!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还要跟我卖关子?快说说,那秦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张小四白了他一眼:

    “我不是说了?他刚来长安的时候,就是上门送了拜帖, 根本没有细说,我如何知道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冯君侯点了点她的额头:

    “他没说,那你就是猜出他想要做什么,快说,不要卖关子。”

    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张大秘书就算是比不过皇后, 估计也差得不太远。

    冯君侯又不是没有见过秦博,知道此人小聪明是有,但论起眼光和格局,和张小四根本不在一个段位。

    说白了,但凡有点志向的士人,都不可能屈身进入校事府当一个校事。

    毕竟进入校事府,就注定了要站在吴国朝野的对立面,被朝中众臣仇视,背负骂名,遭人唾弃。

    而没有士人的加入,就决定了校事府的校事们,几乎不可能有什么长远眼光。

    最重要的是,校事府作为孙权手里的利刀,孙权也不可能允许它有自己的思想。

    刀有了自己的思想,那还能叫刀吗?

    掉过头来砍了主人怎么办?

    “铁甲骑军的事, 主动权在我们的手上,无论是秦博还是朱据,都是有求于我们。”

    冯君侯看着张小四,继续说道:

    “秦博来到长安, 没有动作还好, 若是有什么动作, 绝不可能逃得出你的眼睛。”

    张小四闻言,得意一笑:

    “终是阿郎知我。”

    但见她身子软软地靠进某人的怀里,说道:

    “秦博所为,还真是如阿郎所料,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设法在打听大汉军中之事,比如兵器作价几何。”

    冯君侯皱眉:“打听军中兵器作价?怎么个打听法?”

    军中兵器盔甲的成本,乃是机密。。

    莫说是外人,就算是军中将领,除非有资格接触到那一个层次,否则也是白瞎。

    “好歹人家也是吴国派过来的使者,而且又与吴国建骑军相关,打听一下骑军相关的事情,很正常。”

    换了别人,打听这种事情,肯定是心怀不轨。

    但这一次是汉吴两**中合作,秦博作为吴国使者,被孙权专门派过来商谈铁甲骑军之事,肯定有权利知道相关事情。

    张小四解释道:“不外乎就是以感谢教习骑军的名义,请了军中一些将军赴宴,话里话外,就是想知道平日里骑军所耗钱粮。”

    “哦?”冯君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

    只要真实成本没有泄露出去,那一切都好说。

    在组建骑兵这方面,冯君侯都是按正常市场价来。

    想要他看在汉吴两国的同盟上,给孙权报一个低价,那是休想。

    但要说故意提高报价,那也是没有的——冯君侯的主意,本就不是一次性买卖。

    他的意图,是在后期的维护上。

    铁甲骑兵,对战马的损耗可是非常大的。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就想着吴国的造船技术拿到手。

    毕竟只要掌握了造船技术,大汉以后就算没了吴国,那也能自己打造战船。

    但吴国要是没了大汉,可就没了战马。

    就算孙权想要再一次背汉联魏,他到哪买马去去?

    魏国单单靠幽州,能维护住自己的骑兵恐怕就已经很勉强了。

    更别说冯鬼王现在已经着手准备动幽州的战马来源。

    “难道是孙权觉得骑军耗费太高,认为我们骗了朱据?”

    “说不准。”

    张小四把身子都靠进冯君侯怀里,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春日最后的一点时光,清凉宜人,既不像两個月前尚有寒意,又不像夏日那样炎热。

    两人偎依在一起,甚是舒坦。

    “但按妾看来,铁甲骑军所耗钱粮,十有**是出乎吴人的意料之外。吴国现在的府库,怕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粮来。”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前些日子,马幼常(即马谡)还从吴国发来消息,说是孙权又打算铸一批大钱。”

    “我估计,这批钱,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建骑军而准备的。”

    冯君侯的右手不由自主地从衣缝里探入张小四的衣中,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说,他铸了大钱,发现还是不够,所以派了秦博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冯君侯也跟着笑了起来。

    吴国的大钱早就已经由“大泉五百”升“大泉当千”了。

    若是再铸的话,那就是要由“大泉当千”变成“大泉二千”。

    铸大钱好哇!

    孙十万铸得越多,大汉储备局的票子业务就越容易在吴国铺开。

    等哪一天票子越过了武昌,真正渗透入江东的时候,那就好玩了。

    想到这里,冯君侯禁不住地有些兴奋起来,手头就下意识地用了些力气。

    张小四轻声呻吟了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方便冯君侯的手活动,同时呼吸略有急促起来:

    “是与不是,阿郎见了秦博之后,稍加试探,想来就能知晓。”

    “也好。不过在见他之前,先容我爬爬山……”

    “嘤咛!”

    谁料到,冯君侯还是高估了自己,爬完山之后,说是要休息一下,哪知却是睡过了头,最终还是第二天才见到秦博。

    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毕竟冯君侯也是刚回长安,车马劳顿,身体疲惫,需要休息一两天再见客,那也是人之常情。

    秦博这种幸进之臣,一切以上意为准。

    此番前来,他是有事相求,所以冯君侯自然就是算是上。

    他肯定不会像朱据那样,冒冒失失地就直接上门。

    甚至见到冯君侯以后,他很是干脆地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君侯!”

    “秦校事何以如此大礼?”

    虽然在吴国人的眼中,校事府的校事们都是不干人事的主。

    但在冯君侯眼里,校事府那可是合作伙伴。

    秦博起身后,看向冯君侯,面色恭敬地说道:

    “久不见君侯,骤然再见,被君侯虎威所摄耳。”

    虽知道对方是恭维,但拍马屁的话谁不爱听?

    冯君侯只觉得浑身舒坦,哈哈一笑:

    “过奖了,秦校事过奖了,请坐请坐。”

    待主客分别坐下后,冯君侯开口问道:

    “关中初定,吾被天子委以重任,不敢丝毫轻心,故而前些日子有些繁忙,没有来得及见秦校事。”

    “有劳秦校事久候,还望秦校事莫怪,只盼不要误了吴主的事情才好。”

    秦博连忙回答道:

    “君侯镇守关中,身系家国之安,深受天子信重,正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这等好事,博只求君侯能越来越多,焉会怪之?毕竟君侯高升,小人等人,也能沾沾君侯的福气。”

    这个话,倒也不是客套话。

    校事府的翻身,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眼前这位君侯的大度,愿意让兴汉会挤出一部分物质,让校事府参与到大宗买卖中来。

    听到秦博的话,冯君侯又是大笑,极是高兴:

    “沾福气说不上,吾与校事之间,不过是相互帮忙,互惠互利而已,双赢,双赢!”

    秦博也跟着陪笑:

    “君侯说是双赢,那就肯定是双赢了。”

    冯君侯又是大笑:你懂个屁的双赢,老子是说我要赢两次!

    客套过后,冯君侯这才正式转入正题:

    “不知此番吴主派秦校事过来,可是又有什么要事?”

    说起正事,秦博也是连忙收敛起神色:

    “回君侯,正是。”

    “不知是何事?”

    “铁甲骑军。”

    冯君侯一听,奇道:

    “铁甲骑军之事,吾未曾听朱将军有何异议,莫不成吴主又改主意了?”

    秦博苦笑道:

    “朱将军乃是领军之人,他只管领军,君侯大气,但有所问,皆全授之,他岂会有异议?”

    “只是朱将军派人送回去关于铁甲骑军所耗钱粮的消息,太过惊人,所以陛下这一回,这才派了小人过来看看情况。”

    冯君侯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

    “吴主可是觉得,铁甲骑军太过耗费钱粮?”

    “正是。”秦博看到冯君侯这副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莫不成君侯早有所料?”

    冯君侯闻言,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道:

    “当年魏贼虎豹骑,纵横天下,未曾一败,如此精兵,秦校事不妨猜一猜,为何魏贼没有保留着,反而是是把它解散了?”

    秦博一怔。

    他抬头看冯君侯,下意识地就是放低了语调:

    “君侯之意……是说魏贼的虎豹骑,也是极耗钱粮,所以最后魏贼才不得已解散了?”

    冯君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目光在秦博的脸上扫过,神情渐渐变得有些肃然:

    “吾虽与秦校事见面不多,但兴汉会与校事府却是合作极为愉快。故而有些话,在外人面前说不得,吾却愿意在秦校事面前说一说。”

    秦博一听,连忙正襟危坐:

    “君侯请说,某洗耳恭听。”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

    “世人皆道创业不易,但守成又何曾容易?天下三分以来,先帝曾有铸百钱之举,而吴主,亦曾屡铸大钱。”

    他说到这里,又看了秦博一眼。

    秦博脸色微微有异,张嘴想要说话,但最后还是强行忍住。

    冯君侯这才继续道:

    “至于魏,更是连钱币都废除了,宁愿增加百姓之不便,也要用绢谷等实物交易。”

    “为何如此?不正是因为战乱已久,天下疲弊,百姓困苦,朝廷府库无钱无粮,不得已而为之?”

    用人话来说,就是汉魏吴三国,在平衡税收和恢复经济方面,采用了不同的手段。

    最初的时候,季汉和吴国是相同的手段,通过掠夺民间财富让国家撑过最困难的时期。

    不同的是,季汉有大汉丞相这个内政妖孽,在接手季汉的烂摊子之后,生生把季汉从内外交困的绝境里拉出来。

    不但恢复了经济,发展了民生,最后还有余力向外用兵。

    吴国就不一样了。

    也不知孙大帝是不是尝了甜头,控制不住自己,最后戒不掉了。

    也或者,是国内没有大汉丞相一样的人物,没人帮他恢复民生和经济,同时为了维持庞大的支出,不得不把钱越铸越大。

    简单一句话,就是回不去了!

    至于魏国,更像是后世的休克疗法。

    在靠着最雄厚的底子强行渡过休克期之后,就能以最快地速度恢复经济。

    所以说,曹操给曹丕和曹叡留下了的底子还是太厚了。

    饶是如此,像虎豹骑这种极耗钱粮的兵种,魏国也有些吃不住。

    而且在当时的眼光看来,没有骑兵或者极少骑兵的季汉与吴国,根本没有能力与魏国在骑兵上较量。

    为了减轻负担,同时也是为了顺应时势,魏国不但没有进一步发展虎豹骑,反而是把虎豹骑打散,编入了其他营中。

    若不是某只土鳖非法穿越的话,魏国的做法,其实不能算错。

    只要力保祁山、襄阳、合肥这三个支点不失,就能把季汉与吴国死死压制在南边。

    到时候魏国肯定是第一个恢复国力。

    时间越久,魏国的国力与汉吴两国就越能拉开距离。

    这就叫堂堂大势。

    可惜的是,这个位面,有人开挂。

    在冯君侯的心里,早就断定:

    连魏国都养不起虎豹骑,到现在都没有能力恢复民生,还一直在铸大钱的吴国,就更不可能养得起铁甲骑军这种吞金怪兽。

    当然,这个话,他是万万不会在秦博面前说出来的。

    不过在听到铁甲骑军的真实耗费后,秦博的脸色有些难看:

    “那依君侯所言,我大吴岂不是难以供养起铁甲骑军?”

    冯君侯没有在意秦博的脸色,甚至毫不在乎地一笑:

    “秦校事这个问题,让我如何能回答?我所说的,不过是猜测而已。”

    “吴国能不能组建起真正的铁甲骑军,除了将士用命之外,尚需大批钱粮。”

    “我又不管着吴国府库,这事最后能不能成……”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博,“就算秦校事想要问我的意见,也得先跟我说说吴国的府库是个什么情况吧?”

    “铁甲骑军是我搞出来的,这世上没有比我更了解如何从无到有建起一支铁甲骑军。”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加重了语气:

    “前提是,你得让我知道你们吴主打算有多少钱来建?”

    秦博舔了舔嘴唇,咽了好几口口水,这才有些吞吐地说道:

    “君侯,这两年来,兴汉会一直说想要荆州多种些甘蔗……”

    冯君侯闻琴而知雅意,幽幽一笑。

    看来是真没钱了啊!

    “秦校事,这甘蔗要一年才能收,再说了,荆州那边,今年没有什么准备吧?今年肯定是来不及了。”

    “明年种,明年年底才能收,至少后年才能拿到钱,吴主等得及么?”

    秦博再次怔住了。

    “这样,吾有一计,可助吴主,”冯君侯稍稍向秦博那边倾了倾身子,如同恶魔般地蛊惑,“兴汉会或者可以给校事府借些钱。”

    秦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借?”

    冯君侯肯定的点点头:“对,借,甚至可以提前预支一部分粮食,不过嘛……”

    他坐直了身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然后吐出一根茶梗,这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也需要一点小小的抵押。”

    “相比于校事府帮吴主做成此件大事,一点条件和抵押根本不足道,秦校事以为否?”

    别的不说,光是最后一句话,直接就击中了校事府的立足之本:天子的信任。

    冯郎君发动特技:巧言令色!

    秦博防御为零,顿时吃满伤害。

    具体表现为,心头开始控制不住地嚯嚯猛烈跳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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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一个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乱世三国里苦苦挣扎,努力种田的故事。蜀汉之庄稼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蜀汉之庄稼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蜀汉之庄稼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