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且冷眼旁观(下)求推荐!!!
(); 翻身上马,杨守文对马十六道:“十六郎,你是个聪明人,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杨守文没有再和马十六废话,便催马离去。
至于马十六能不能找到盖嘉运?杨守文不管!他相信,盖嘉运一定会出现在虎谷山下。
先回到杨府,让杨瑞去县衙找杨承烈报到。
杨守文这才直奔西门而去。在西门下,他和朱成打了个招呼,便打马扬鞭离开昌平县城。
随着入秋,天黑的越来越早。
过了酉时,太阳就开始西落,斜阳余晖照在官路上,仿佛笼罩了一层血色。
杨守文不敢耽搁时间,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虎谷山。
只是,一进家门,杨守文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一向会在第一时间跑出来迎接他的幼娘没有出现,菩提和四只小狗也没有影子。
宋氏和杨氏坐在正堂里,两个人都露出尴尬之色。
杨茉莉则坐在门廊上,看上去似乎有点害怕,一直到杨守文出现,他才算平静了一些。
“阿娘,婶娘,家里出了什么事?”
杨氏嘴巴张了张,苦笑道:“兕子你回来的正好……还是让娘子说吧。”
“怎么了?”
杨守文诧异向宋氏看去,疑惑问道:“阿娘,天这么晚了,怎么也不见做饭呢?
对了,幼娘和青奴也不见人,去哪里了?”
“这个……”
宋氏苦笑一声,“两个丫头打架了,各自被关在房间里。”
“打架?”
杨守文的脸色顿时一沉,也让宋氏心里一咯噔。
没等她开口,就听杨守文道:“幼娘一向乖巧,从不和人争执,怎么会和青奴打架?
亦或者说,是青奴欺负了她?”
“这个,倒也不是。”杨氏连忙道:“兕子莫怪罪青奴,这次是幼娘先动手打了青奴。”
“为什么?”
“幼娘不肯说。”
杨守文眉头紧蹙,向宋氏看去。
宋氏则苦笑道:“兕子莫问我,青奴也不肯说为什么打架,反正两个丫头都不肯说,只得让她们在各自房间里。”
杨守文想了想,轻声道:“阿娘,婶娘不必担心,我去问问幼娘。
对了,二郎被阿爹留在衙门里,这两天不会回来,要到八月十五那天和阿爹一起来。”
说完,他便穿过了正堂,来到后院。
菩提和四只小狗躲在后院的窝里,看到杨守文,连忙迎上来。
杨守文拍了拍菩提的脑袋,就来到了幼娘的房间门口,轻轻拍了拍门,“幼娘,是兕子哥哥,可以进来吗?”
屋子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泣声,却没有人回答。
杨守文拉开房门,见屋子里黑乎乎的,便点上了油灯。
幼娘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抱着腿,已经哭成了泪人一样。
她抬起头,看到是杨守文,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站起来便一头扎进杨守文怀中。
“兕子哥哥,呜呜呜呜……幼娘把诗弄没了。”
“啊?”
杨守文一怔,抱着幼娘席地而坐,轻声道:“什么诗没了?”
“就是兕子哥哥说过的,是兕子哥哥和幼娘秘密的那首诗……幼娘把诗弄没了。”
眼泪,还想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流淌下来。
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让杨守文一阵心疼。
“怎么会没了呢?”
“幼娘,幼娘今天在院子里背诗,青奴姐姐抢走,幼娘找她要,她不给,还把诗撕掉……呜呜呜呜,幼娘很生气,就打了她。兕子哥哥,是幼娘不好,不该拿出来的。”
杨守文这时候,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幼娘说的那首诗,就是清平调。
杨守文昨天把诗写完后,就送给了幼娘。小丫头嘛……想必是今天幼娘拿着诗在外面看,被杨青奴看到,并且抢走。因为那是幼娘和兕子哥哥的秘密!幼娘自然不答应,于是和杨青奴发生了争执。杨青奴随后把那首诗撕掉,也激怒了幼娘。
以杨青奴的刁蛮性子,做这种事似乎并不为怪。
杨守文眉头微微一蹙,心里也有点不高兴。
正因为他告诉幼娘,那首诗是他和幼娘之间的秘密,所以当宋氏和杨氏询问缘由的时候,幼娘不肯说出来。而杨青奴,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宋氏两人。
伸手揉了揉幼娘的头,杨守文从腰间皮囊里取出手帕,轻轻把杨幼娘脸上的泪痕擦拭。
“幼娘不哭!”
“兕子哥哥,对不起。”
幼娘说着,心里又是一阵难过,眼泪水再次涌出。
杨守文笑道:“那幼娘告诉兕子哥哥,那首诗,幼娘有没有记下来呢?”
“当然有……幼娘最聪明了,是除了兕子哥哥之外,第二聪明。”
幼娘抬起头,眼中明明还噙着泪光,可是那张小花脸上,却露出了极为骄傲的笑容。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杨守文轻轻鼓掌,然后用手点着幼娘的小鼻子,“你看,那首诗不是又回来了吗?”
“可是……”
“幼娘,写在纸上的诗,撕了就撕了,没了就没了。
只要幼娘记在心里,那这首诗就不会丢,就依然是兕子哥哥和幼娘之间的小秘密。哪怕以后,所有人都知道这首诗,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是兕子哥哥,送给幼娘的礼物。”
幼娘的眼中,闪烁喜悦之色。
她点点头,“兕子哥哥,幼娘记下了,那我去向青奴姐姐认错。”
“为什么认错?”
“青奴姐姐是阿郎的女儿,幼娘是奴婢。
奴婢打娘子不对,幼娘当然要向青奴姐姐道歉。”
心里,莫名一痛。
杨守文刚要阻止,幼娘已经挣出他的怀抱,一路小跑的跑到了对面的一间屋子门口。
杨守文连忙跟上去,而宋氏和杨氏在门廊下看到这一幕,也都松了口气。
杨幼娘把房门打开来,走进房间里。
杨守文则站在房门外面,看着幼娘走到青奴的身边。
“青奴姐姐,对不起,幼娘知错了。”
“你这小贱婢休要在我面前装好人,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
等阿爹来了,我就禀报阿爹,让他把你和你娘都买去勾栏之中,到时候看你还敢嚣张。”
杨青奴说完,抬手一巴掌打在幼娘脸上。
那一声响亮的耳光,却好像打在杨守文的心上。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原本杨守文不想发火,可是这时候,却再也按耐不住。
蓬的一声,杨守文一脚就把房门踹到,大步流星闯进了房间。
他伸出手,一把就掐住了杨青奴的脖子,脸色铁青,好像要杀人一样,眼中喷着怒火。
杨青奴在杨守文冲进来的那一刻,已经吓呆了。
只是没等她开口说话,杨守文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青奴,别以为我忍让你,就是怕你。”
“兕子哥哥,你快住手。”
“兕子,住手啊!”
幼娘抱着杨守文的胳膊,而宋氏和杨氏也都冲进来,看到这一幕都被吓傻了。
“兕子哥哥快住手,是幼娘不对,你不要这样。”
幼娘的哭喊声,让杨守文渐渐恢复了冷静。
而杨青奴则被掐的直翻白眼,显然已经快要断了气……
杨守文松开手,杨青奴扑通就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了两下,猛然哇的哭出声来。
刚才,她真的怕了!
因为从杨守文的眼中,她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杨守文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
“兕子,你疯了吗?青奴她终究是你的妹妹。”
宋氏也吓坏了,冲上去把青奴抱在怀中,扭过头大声呵斥。
杨守文平静了一下,伸出手,牵着幼娘的小手,然后森然道:“她应该庆幸,她是我妹妹……否则,就冲她刚才对幼娘说的那些话,我一定会把她给活活的掐死。”
第四十七章 女儿吟(上)
(); 三天,和杨守文接触了三天。
在宋氏的印象中,杨守文大部分时间都显得温文尔雅,若如玉的君子一样。虽然有的时候会显露逗比面目,虽然有的时候也会杀气腾腾,但是在家人面前,他很少真的发怒。
可今天……
杨青奴不敢哭了,因为杨守文那冷森森的口吻,令她恐惧。
杨守文拉着幼娘从屋中走出来,站在门廊上,深吸一口气之后,突然喊喝道:“杨茉莉。”
“杨茉莉在,杨茉莉在呢。”
手里拿着半张巨胡饼,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杨茉莉,在门廊下站定之后,愕然看着杨守文。
杨守文一拍额头:还是算了!
“这两天你留在家里,保护好我阿娘与青奴。
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带你到山上的小弥勒寺去找我……幼娘,去收拾一下,随我上山。”
上山?
杨守文突如其来的决定,吓到了宋氏。
不过,杨守文已经懒得在解释,只吩咐了幼娘一声,便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他取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又把之前画出来的图纸等物品放好,包在了一起。
把刀胯好,而后抄起虎吞,顺手又把放在桌上的一个缠腰皮囊挂在腰间。
“兕子,你这是干嘛?”
宋氏走进房间里,一脸的怒色。
“我知道你与幼娘感情深厚,但青奴怎地也都是你妹妹。
两个孩子吵架,你又何必……听为娘的话,别赌气,听到没有?否则我这就回城,告诉你阿爹。”
杨守文顿了顿,但还是从墙上摘下笠帽。
“阿娘,我留在这里,青奴能够安稳吗?”
他说着话,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房门口,幼娘已经收拾妥当,怯生生一旁站着。
“我当她妹妹,可以任她胡闹,便是和我作怪,我也不会生气。
可是对幼娘就是不行……我而今十七,在一个月之前,除了阿翁之外,谁又在意过我?幼娘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即便我浑浑噩噩,被人骂做痴汉,她也从未嫌弃过我。在她心里,我是她的兕子哥哥,而在我眼中,她比我亲妹妹更亲。
什么时候青奴真把我当作兄长,再说其他的事情吧……今天的事,勿论谁对谁错,都已经过去。过两日就是中秋,我也要上山与寺里说项,早些做好准备。
对了,酒已经让婶娘装进了白瓷坛里。
明日让人送三坛去城里给阿爹,再送五坛到山上。剩下六坛先埋起来再说吧。”
杨守文说着,伸手拉住了幼娘的小手。
“菩提!”
随着他一声喊喝,菩提和那四只小狗崽子立刻跑过来,围着杨守文和幼娘打转。
“就这样吧,我上山了。”
杨守文似乎很疲惫,不想再去争执什么,拉着杨幼娘的手往外走。
杨茉莉嘴里含着半块饼子,看看杨守文,又看了看站在门廊上发呆是宋氏和杨氏,半晌后又坐下来,低着头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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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山里变得格外安静。
菩提带着四只小狗在前面开路,杨守文扛着枪,把幼娘和他的包袱都挂在墙上,踏踩着遍地银霜跟在后面。而幼娘这时候却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只手死死抓着杨守文的衣襟,脚底下不敢停留,跟在杨守文的身后,亦步亦趋向山里走。
山路崎岖不平,走起来有些费力。
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杨守文停下了脚步。
“幼娘,累吗?”
幼娘的小手仍死死抓着杨守文的衣襟,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更香汗淋漓。
不过她仍倔强摇摇头,轻声道:“幼娘不累。”
“还说不累,都出汗了。”
杨守文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嘬口一声响亮的呼哨。
菩提和四只小狗立刻转头跑了回来,围绕着杨守文转圈。
杨守文向左右看了一眼,用手一指路边的一块石头,“幼娘,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晚饭都没吃,估计你也饿了……呵呵,这里有婶娘准备的巨胡饼,咱们一人一半分掉它。等吃饱了肚子,兕子哥哥带你上山,这几天咱们就在山上呆着,好吗?”
幼娘闻听,高兴的点头。
其实,对幼娘而言,住在哪里,吃什么东西?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够和兕子哥哥在一起,天天听他讲猴子的故事……虽然阿娘不在身边,会有些想念。但是幼娘还是觉得,兕子哥哥和猴子更重要,更何况还有菩提。
她乖巧在石头上坐下,拿了一块饼子,细嚼慢咽。
杨守文则取了一块毛巾,走了几步来到一处泉水旁,用泉水打湿了毛巾,走过来在幼娘面前蹲下,帮着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月光下,幼娘的脸上有一片红印。但这并不严重,严重的是还有两道血痕。
突然间,杨守文心里的怒气加重。
他绝对对杨青奴的教训太轻了……这小丫头哪里是打幼娘,分明是想要把幼娘破相。
“幼娘,疼吗?”
幼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这是田村正送我的伤药,我给你抹上,别乱动哦。”
说着话,杨守文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一个小瓶子,然后用指甲挑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幼娘的脸上。这药膏名叫回春膏,药效不俗,是田村正当年在外面学得本事。
自从见识到了田村正的制药手段后,杨守文又找他讨要了一些,并且随身携带。
社会这么乱,外面那么复杂。
带上这药膏终究能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却没想到,这一个用处,就是为幼娘消肿。
杨守文为幼娘擦干净脸,便坐在她身旁。
月光,如洗。
那一轮皎月高悬夜空中,繁星闪烁,汇聚成一条星河横跨苍穹。
风,柔柔的,吹在身上感觉格外舒适。
杨守文突然来了兴致,站起身从路边的树上摘了两片叶子,清洗干净后坐在幼娘的身旁。
“幼娘,给你吹个曲儿好吗?”
幼娘愣了一下,脸上还沾着几粒芝麻,疑惑看着杨守文道:“兕子哥哥还会吹曲子吗?”
杨守文微微一笑,把树叶含在嘴里,试了两下。
“开始喽!”
“嗯嗯!”
幼娘靠着杨守文,看着他的侧脸。
而杨守文闭上眼睛,想了一下,猛然吹响树叶。
悠扬的旋律从他口中发出,幼娘顿时目瞪口呆。那曲子,她没有听过,似乎与以前听的那些曲子不太一样,感觉……真的好听极了。
杨守文吹得这首曲子,就是后世《西游记》里的插曲,女儿情。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脑海中,回响着歌词,嘴里吹着曲子。那曲声幽幽,在山间回荡。菩提和四只小狗,趴在杨守文的脚边,似乎也在欣赏这美妙的旋律,而幼娘靠在杨守文的身上,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她不知道这曲子的歌词,但是却听出了一种别样的女儿情怀。
一曲终了,杨守文把树叶拿开。
他刚要说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幼娘已经趴在他的腿上进入梦乡。那漂亮的小嘴,微微翘起,小脸上带着满满的幸福的笑意,似乎在做一个美丽的梦。
轻轻长出一口气,杨守文伸手把枪背在身上,而后把幼娘抱在怀中,站起身来。
菩提立刻起身,叫醒了四只小狗。
月光下,两个人,四只狗在山路上缓缓行走,越走越远,逐渐消失在峰峦起伏的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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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幼娘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在梦里她梦到了和兕子哥哥一起在山路上奔跑,兕子哥哥在前面,她跟在后面。
后来,她跑不动了,兕子哥哥就背着她继续跑。
跑啊跑啊……
幼娘突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她吓得连忙坐起来,刚想要尖叫,却发现在床下匍匐着四只小狗,正睡得香甜。
第四十八章 女儿吟(下)
(); 悟空、八戒、沙和尚还有小白龙都在!
可是兕子哥哥呢?还有菩提,去哪里了?
幼娘顿时慌了神,连忙从禅床上下来,登上鞋子就往外跑。
四只小狗也被惊醒,跟在幼娘的身后跑出了禅房。禅房外,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菩提趴在禅房外,杨守文赤着上身,四肢匍匐在房顶上,正对着初升的朝阳吐纳。
这是杨大方传授给杨守文的金蟾引导术。
他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喉咙和腮帮子一鼓一鼓,但是嘴唇紧闭,那声音就好像是从他肚子里发出。这也是金蟾引导术的独特之处,借用发声,振荡内腑,强化气血。
杨幼娘小时候曾看过杨守文修炼这门功夫,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她悄无声音,轻手轻脚在门廊上坐下来,两只小手捧着下巴,坐在那里静静观瞧。
阳光沐浴在杨守文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在那阳光中,杨幼娘恍惚中似乎看到还有一蓬朦朦的氤氲之气。那是杨守文气血沸腾后产生的幻象。她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菩提趴在她身边,四只小狗则匍匐在她脚下。
清晨,威风阵阵,更给这偏僻的禅院,增添了几分静谧和祥和的气息。
当一轮红日跃出地平线后,杨守文气行九转,精神焕发。
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看到幼娘,便微微一笑道:“幼娘,早啊!”
“兕子哥哥早!”
幼娘红着脸回应了一声,轻声道:“兕子哥哥,这里的风凉,你快点把衣服穿上。”
杨守文倒是没有去想太多,答应一声便走进了另一间禅房。
原来兕子哥哥是住在……
幼娘心里顿时有一种即失落,又有些庆幸的复杂心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幼娘虽然才十一岁,可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人十四岁就可以成亲,她似乎也不小了。
“兕子哥哥,这里好安静。”
等杨守文穿好衣服出来时,幼娘已经收拾心情。
她疑惑看着杨守文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都不见这里的法师出现呢?”
杨守文不禁苦笑一声,揉了揉幼娘的脑袋。
事实上,这小弥勒寺的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昨夜他抱着幼娘,长途跋涉来到小弥勒寺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
可是在到了寺院之后他才发现,整个寺院已经空无一人。从大雄宝殿里的灰尘来看,这里至少有很长时间没人打扫。他围着寺院走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一个僧人。
想必,在那晚发生了命案之后,惠仁法师他们也害怕了,于是就离开这里。
这细想似乎也不足为奇!
毕竟那死者当中,就有他们的同伴。
而且,刺客并没有落网,两个逃走的刺客,更让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和尚也是人,这荒郊野外的发生了这种事情,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感觉到害怕……
好在,和尚们虽然走了,却留下了不少用具。
杨守文找到了被褥,然后就在寺庙里守候了一整夜。
不好,虽然一夜没睡,杨守文却并不觉得疲惫。他找到了扫帚,在庭院里清扫。幼娘则跑到了井边,打了一桶井水上来,跟在杨守文身边,一边走一边洒水。
原本有些破落荒凉的寺庙里,回响起幼娘银玲般的笑声。
杨守文也不禁带着笑容,和幼娘前前后后把寺院打扫干净之后,才气喘吁吁坐在大雄宝殿门口。
“兕子哥哥,吃饼子。”
伙房里的炊具还在,一旁柴房里还有柴火。
杨守文不会做饭,但是对心灵手巧的幼娘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把昨天带来巨胡饼热了一下,两人开开心心饱餐一顿。
而后,杨守文便走进大雄宝殿,他点亮香烛,环视空荡荡的大雄宝殿,目光却最终,又落在那墙壁上的罗汉图上。杨守文静静站在大殿里,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身影。他慌慌张张,心怀恐惧,一个人在这大殿里徘徊,最后坐在墙下。
参拜长眉?
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
杨守文缓缓走过去,在墙下站定。
大雄宝殿外,三个獠子虎视眈眈。而我,却孤身一人,想要逃走绝对是非常困难。
这个时候,我站在这里。
对了,我之所以会来到这荒凉偏僻的庙宇……
杨守文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在这里交纳了多日的房费,绝不是为了贪恋这里的风景,而是为了……等人?
对,应该就是等人!
但是没等我等到我要等的人出现,我的敌人已经追上来。
慢着慢着……
杨守文用力挠头,理论上讲,他刚才所幻想出来的一切不会有错。那么他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参拜?
杨守文的目光在那图上徘徊,眼睛不由自主,眯成了一条缝。
“兕子哥哥,有人找你。”
就在杨守文沉思不语的时候,忽听幼娘在大殿外喊道。
杨守文一愣,迈步从大殿里走出来,却顿时愣住了!
只见杨氏带着杨茉莉在大殿的广场上,在他们身前,还跪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年长,身材魁梧;一个年纪不大,看上去在十五六的模样,衣衫褴褛,遍体鳞伤。
“盖嘉运?”
杨守文一眼认出,那少年赫然就是昨日在昌平县城里,打着杨瑞旗号抢劫的盖嘉运。
而那个彪形大汉,显然就是昨日跟着盖嘉运一同逃走的人。
杨守文猛然想起来,他让马十六通知盖嘉运来见他。只是昨天回家后发生了那么一档子糟心的事情,以至于杨守文都忘记了这件事,连夜和幼娘来到了山上。
“婶娘,这是怎么回事?”
杨氏拎着一个大包袱,放在脚边。
听到杨守文的问话,她心有余悸道:“正要与兕子说……这两个人天不亮突然闯入家中,幸亏茉莉警醒发现了他们,并且把他二人拿下。他们说,是兕子你让他们来的。奴与娘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就让茉莉压着他们上山来见你。”
“是杨茉莉。”
杨茉莉在旁边,非常严肃的订正杨氏话语中的错误。
“杨茉莉,把他们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杨守文迈步走上前,一边走一边说道。
杨茉莉二话不说,上前按住两人的肩膀,把他二人嘴里的布团取出来。
“呸呸呸……杨大郎,你意欲怎样?”
那布团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取出来之后,彪形大汉干呕不停,而盖嘉运则显得气急败坏。
“你让我来找你,却如此对我?”
杨守文走上前,在盖嘉运身前蹲下来。
他伸出手,手腕一翻,掌中变出了一口匕首。
“你要干什么?”
盖嘉运眼中露出惊恐之色,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是,杨茉莉一伸手便按住了他的肩膀。就好像一座大山压在身上,任凭盖嘉运如何挣扎,却没有半点用处。
杨守文扬手,一道寒光掠过。
吓得盖嘉运连忙闭上眼睛,可是好半天……
身上的绳索,已经被割断。盖嘉运半天不见有动静,于是睁开眼,却见杨守文正盘坐在他身前。
幼娘乖巧的从大雄宝殿里去了一个蒲团,垫在杨守文的身下。
杨守文坐在那里,捧着下巴,正饶有兴趣的看着盖嘉运。
“你……”
盖嘉运刚要起身,却听杨茉莉在身后道:“跪着,阿郎不吩咐,你别想站起来。”
那只手,如同铁钳一样。
盖嘉运旋即露出绝望之色,目光迎着杨守文,却仍旧昂着头。
“我让你来找我,可没有让你天不亮就不请自来。
知道什么叫负荆请罪吗?我估计你不会知道。而且我更清楚,你一定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想要学那些刺客偷袭县衙一样偷袭我家,可你是否知道,你这样做非但没办法解决麻烦,更可能会给你爹,你哥哥还有整个盖家,惹来灭门之祸。”
盖嘉运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第四十九章 卢永成(上)
(); “我借用杨老二的名号,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盖嘉运拼命挣扎,杨茉莉却突然松手,盖嘉运扑通就摔在了地上。只是没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硕大的狗头就出现在他面前,并且露出森森的利齿。
“菩提回来!”
杨守文召唤了一声,菩提立刻咬着尾巴,退回杨守文身边。
“婶娘,现在什么时候了?”
“已经过了午时。”
杨守文站起来,低头看着被杨茉莉踩在脚下的盖嘉运,沉声道:“太阳落山,就是你满门开刀问斩之时。别和我谈什么律法,昌平如今正处于动荡之中,有些事情可以先斩后奏。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山下有马,你可以在天黑前赶回昌平。”
盖嘉运鼻青脸肿,抬起头看着杨守文。
“我承认,杨老二的事情是我的错。不过我虽借用他的名号,但实际上并没有坏了他的名声。至少我从来没有对昌平本地人动手,那些外地人更不可能声张。
你何苦为了这点小事,就要杀我全家?”
杨守文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盖嘉运的脸,“盖二郎,你还是没明白你究竟哪里错了。”
“什么意思?”
“杨老二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虽然姓杨,但和我是同父异母,在此之前我们几乎没有交集。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影响到了我杨家的名声,这件事我根本不会理财。你用县尊家的名号,用县丞家的名号,亦或者用任何一家的名号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用我家的名号。
不过,这事情不重要……我想知道,那鸿福客栈究竟是什么鬼?”
盖嘉运闻听一愣,露出愕然之色。
“杨大郎,我不明白。”
“是谁告诉你,鸿福客栈甲三号院的人可疑?”
“这个……”
“你别告诉我是你觉察到的,你盖老二在昌平虽然算是一号人物,但只是对普通人而言。鸿福客栈,就算是你老子都没资格进去,更别说盖老二你一个泼皮。
是谁让你给二郎传信,说那甲三号院的人行踪可疑?如果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的话,我可以保证,天黑之后,你老子和你哥哥的人头绝对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听说过什么叫做破家的县令吗?我阿爹虽然不是县尊,但杀你全家没问题。”
盖嘉运这一次,是真的怕了!
他听得出来,杨守文不是和他说着玩的,而且以杨承烈的地位,杀了他一家绝没有问题。
说到底,盖老军就是个混地下的,屁股底下不可能干净。
以杨承烈十年来在昌平打造的实力,真要想找盖老军的麻烦,可以说易如反掌。
盖嘉运突然后悔,何苦为了几个小钱,得罪杨家?
“我说,我说……”
盖嘉运哭丧着脸道:“这件事真的和我阿爹无关。
前几日二郎找到我,让我帮他留意城里的可疑人物。那天我和阿爹吃饭时随口说起这个事情,寇书生说,他前几日看到有一帮可疑的人住进了鸿福客栈。还说那些人看上去很彪悍,不像是什么好人,而且来路不明,出手也非常的阔绰……
我爹说,让我不要掺和这件事。
可后来二郎又催了一次,我正好手头也有些紧,所以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二郎。
至于那甲三号住的什么人,我是真不太清楚。但寇书生既然说他们可疑,想来是不会有假。我想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反正到时候官府出面,还能惹出麻烦来吗?”
杨守文静静听完,却蹙起了眉头。
“寇书生是谁?”
“寇书生名叫寇宾,原是个落魄的书生。据说他早年间在蓟县惹了麻烦,于是跑到昌平,投奔到我阿爹门下。你也知道,我阿爹虽然说大字不识一箩筐,但却一向敬重读书人。所以他对寇书生很看重,还把店里的账本交给那寇书生打理。”
杨守文闻听,顿觉一阵头疼。
这寇宾,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物?
原本以为能够从盖嘉运这边得到准确的答案,可是现在看来,盖嘉运也是被人利用。
但,究竟是针对杨家,还是针对那客栈里的人?
杨守文复又站起来,在大殿门口徘徊踱步。
片刻,他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块腰牌,丢给了盖嘉运。
“你现在拿我的腰牌回城,然后找到我阿爹,把你刚才说的事情再详细与我阿爹说一遍。你就说,我已经消气了。这件事就此结束,以后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对杨氏道:“婶娘,烦劳你再下山一趟,给他一匹马,让他回城。”
杨氏点头答应,那边盖嘉运和他的手下也站起来。
“对了,寇宾最近花销不少,我曾见他出入鸿福客栈,还与那里的胡姬调笑。我阿爹虽然看重他,给他工钱不低。可要想经常出入鸿福客栈,却是远远不够。”
在他旁边的彪形大汉,突然在盖嘉运耳边低语了两句。
“另外,老三曾看到过,他从卢主簿家里出来。”
“卢主簿?你是说卢永成?”
盖嘉运这时候也醒悟过来,他已经卷入了一桩大事件。
现在已不是单纯的解救盖老军的问题,很可能会关系到盖家和老军客栈的存亡。
“老三,你告诉杨大郎。”
那老三显然是盖嘉运的心腹,听了盖嘉运吩咐之后,便开口道:“大概是六天前吧,当时天都快黑了。我奉二郎的差遣,去收一笔债,路过卢主簿家的后门时,看到寇宾从里面出来,而且卢青还把他送出大门。我本来想叫他,但临时发生了一点事情,所以就没有招呼。再后来,我就把这事给忘了……若非刚才二郎说起寇宾,我都想不起来这件事情。对了,我还见过他和卢青出现在鸿福客栈。”
“卢青又是谁?”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人?
杨守文越听越觉得乱,再次转头看向盖嘉运。
盖嘉运道:“大郎不在城里,可能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了解。
卢青就是卢主簿家的管事,也是卢主簿最信赖的人,甚至算得上卢主簿在外面的代言人。一般有什么事情,如果卢主簿不好出面的话,就是要那卢青来出面。”
说着,盖嘉运搔搔头。
“老三,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卢青那厮的眼皮子很高,怎会看上寇宾,还亲自把他送出来?不过寇宾要是搭上了卢青这条线的话,能出入鸿福客栈倒也不算奇怪。卢青在昌平的地位不低。”
寇宾、卢青、卢永成……还有那甲三号院里的神秘人。
在不知不觉中,杨守文脑海中已经串起了一条线,也使得原来的谜团,清晰了很多。
“这样,你把这件事也告诉我阿爹。”杨守文沉吟片刻,又轻声道:“盖二郎,你也是个聪明人,而且人也孝顺。看你敢为了家人,跑来找我,就知道你是个好汉。只不过如今的局势,可能会有变化。你这么聪明,天天在街头坊市中混迹,不是个长久之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我阿爹想办法,给你谋一个差事。
虽未必有多大的成就,但也好过你整日吊儿郎当……你回去后,可以好好考虑。”
说完,杨守文摆了摆手。
那边杨氏也都收拾妥当,走到杨守文身边道:“兕子,午饭已经做好,你趁热吃……婶娘天黑前再过来,免得你和幼娘在这边饿肚子。对了,有什么需要带上来的,也告诉我,我晚上和杨茉莉一起,都带过来,免得一趟趟的,还浪费功夫。”
第五十章 卢永成(下)
(); 山上只有杨守文和幼娘两个,杨氏再来,也当不得问题。
杨守文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和以前一样,和杨氏母女住在一起,似乎挺好。
“对了,阿娘那边……”
“娘子昨天不太高兴,不过今天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倒是青奴……兕子,不是我说你,青奴毕竟是小娘子,幼娘不懂规矩,和她争执,都是小孩子游戏,你插手进来未免有些过了。小娘子一直躲在屋里,不敢出门。”
杨守文面颊抽搐两下,好半天幽幽一声叹息。
“你回去和阿娘商量一下,让青奴也上来。
小丫头平日里太被宠爱了,以至于有些蛮横。这昌平县里,有阿爹照拂还好说,出了昌平,外面的狠角色一抓一大把。她那性子若是不改,早晚都会吃大亏。”
杨氏想了想,“那我和娘子说一下,不过我不敢肯定,娘子能同意。”
“同不同意随他,我不管了。”
“好!”
杨氏问清楚之后,和杨茉莉带着盖嘉运两人走了。
“兕子哥哥,咱们下午做什么?”
禅院里只剩下杨守文和幼娘两个,看到杨守文坐在大殿的门槛上,幼娘便跑来询问。
杨守文笑了笑,“幼娘和菩提玩吧,兕子哥哥有些事情要想。”
“呃!”
幼娘显然有些失望,但她很懂事,见杨守文有心思,便不再打搅,带着菩提和四只小狗,在禅院里玩耍。这禅院的面积不大,却要看是和什么地方比较。至少和虎谷山脚下的杨家比起来,这里要宽敞许多。杨氏晚上会过来,又能和兕子哥哥在一起。在幼娘看来,生活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宋氏母女没来之前的模样。
那,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候!
静谧的禅院中,回响着幼娘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幼娘的笑声,菩提的叫声,以及那四只小狗奶声奶气的声响,给禅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而杨守文则坐在门槛上,看着在院子里奔跑玩耍的幼娘。
脑海中思忖着盖嘉运刚才回答的问题,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好像也随之被解开。
卢永成发现了神秘人!
然后他不希望神秘人在昌平……嗯,应该是这样子。于是,他让卢青联络了寇宾,想要设法赶走神秘人。这时候,杨瑞跑去让盖嘉运打听消息,寇宾得知后,就故作无意的透露了神秘人的消息。然后盖嘉运想弄点钱花,就告诉了杨瑞。
应该就是这么一条线!
但问题是,神秘人是谁?卢永成为什么想要赶走神秘人?
以前,杨守文并没有把卢永成列入名单。如今他发现,这卢永成也不是个等闲之辈,竟然还懂得借刀杀人。杨承烈如果去找对方的麻烦,可能会得罪对方,到时候杨承烈的地位,会受到动摇;如果神秘人被杨承烈解决,正遂了卢永成的心意。
怎么看,卢永成都不亏。
不管是神秘人得手还是杨承烈得手,卢永成都是渔翁得利。
一个如此心思的人,绝不简单……杨守文突然想起来,他昨日怀疑王贺,其实卢永成也有嫌疑。事实上,卢永成对县衙的熟悉程度,以及他在昌平县的实力,似乎比王贺更有可能。这样一来,卢永成在袭击县衙的案子中,究竟是什么角色?
所有的问题,到头来又回到了原点。
杨守文意识到,想要解开这么谜团,就必须要弄清楚那个死于山中的死者身份。
还有,他究竟留下了什么线索,让那些刺客不惜偷袭县衙?
想到这里,杨守文站起身,又走回了大殿。
那个家伙不可能无缘无故在大殿里停留,还有他所说的长眉罗汉,绝对有问题。
杨守文想到这里,再次站在了那罗汉壁画前。
说实话,壁画上的罗汉,画工并不是很精美,甚至有些粗糙。
杨守文已经看了不止一遍,都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那个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兕子哥哥,兕子哥哥快来!”
杨守文正苦思冥想,大殿外突然传来了幼娘的叫喊声。
他连忙跑出大殿,循着幼娘的喊叫声,从禅院的后门出去,来到那观景平台上。
“幼娘,怎么了?”
菩提和四只小狗都在,幼娘也在。
一个人,五只狗都坐在平台上,幼娘抱着膝盖,扭头笑着对杨守文道:“兕子哥哥,快看。”
落日的余晖,洒在山峦之中,仿佛给虎谷山披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外衣。
幼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笑眯眯说道:“兕子哥哥,你看那座山,想不想一个长了一对长眉的老爷爷。”
顺着幼娘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越过了雀儿涧,有一座山岭。
那山岭起伏,恍若一对长眉。而整座山,正如幼娘所说的那样,好像一个长了长眉的老爷爷……或许,是长眉罗汉?
杨守文激灵灵一个寒蝉,似乎想到了什么。
长眉罗汉,长眉罗汉!
这个长眉罗汉,可能并不是什么人,也不是什么地点,只是一个长得好像长眉罗汉的事物。至于幼娘看到的长眉山岭,杨守文已经刨除了!死者对这边并不熟悉,甚至不知道小弥勒寺的位置,又怎可能知道那只有在小弥勒寺才能看到的长眉山岭?
他说的长眉罗汉,可能只是临时想到。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他并没有提防,一直到那刺客追过来后,他才匆匆忙把东西藏好。
那也就是说,那东西一定是藏在禅院里。
杨守文的心情顿时大好,把幼娘抱起来,原地旋转。
幼娘惊叫一声,但旋即就感受到了杨守文内心的喜悦,于是也忍不住,咯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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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线索,接下来就是寻找。
这禅院不大,东西也不多,想必查找起来并不困难。
不过,没等杨守文开始查找,禅院却来了客人。傍晚时分,杨氏带着杨青奴上山了。不仅是杨青奴,还有宋氏和杨茉莉,同时还牵了一匹马,拖了很多物品。
“你们……怎么了?”
杨青奴不情愿来,所以脸色难看可以理解。
毕竟杨守文昨天对她并不客气,还差点杀了她,她怎能有好脸色。
反倒是宋氏、杨氏还有杨茉莉,也都阴沉着脸,就好像有人欠了他们多少钱一样。
“兕子,这马瘸了。”
“啊?”
杨氏苦恼道:“本想着马儿能多带些东西来,却不想山路难走,过羊尾巴的时候,瘸了马。实在是太可惜了,这马要是拉到昌平的马市上,怎地也要六七百贯呢。现在瘸了腿,能卖个百十贯就了不得……一下子可就损失了四五百贯钱呢。”
杨承烈是昌平县尉,但并不富裕。
宋氏呢,嫁到杨家之后,和娘家就等于脱离了关系,也没有分到什么财产。
四五百贯莫说是对杨承烈这样的家庭,哪怕是当年宋家最鼎盛时期,也算一笔巨款。
而杨茉莉又喜欢马,看到马受伤,心情也就变得非常低落。
杨守文走上前,抓住了缰绳。
“阿娘,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不上来怎么办?杨嫂要来照顾你,青奴也要过来,家里就剩我一个人,冷清的紧。
怎么,兕子你不欢迎我吗?”
杨守文闻听,连忙摆手笑道:“阿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怎会不欢迎你呢。
正好,这禅院里的法师都跑了,宽敞的紧,比家里还宽敞。我和茉莉住在前院的禅房,你和婶娘还有青奴可以住在后面。这禅院里,就算住上一二十个人都绰绰有余呢。
青奴,你说呢?”
从进了禅院,杨青奴就躲在宋氏身后,不敢出声。
听到杨守文的问话,她先是一哆嗦,然后怯生生答应一声,脸上的恐惧之色浓重。
杨守文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些后悔。
再怎么说,杨青奴都是他妹妹。他教训也就教训了,却不该像昨天那样发脾气。
想到这里,杨守文露出一抹笑容。
“青奴,山上虽然冷清,不过确有很多好玩的去处,到时候让幼娘带你去玩吧。”
“是啊是啊,青奴娘子,山上好好玩。”
杨幼娘似乎已经忘记了昨天的事情,笑嘻嘻跑到杨青奴身边,“还有,兕子哥哥讲故事也很厉害,晚上我们让兕子哥哥讲故事,就讲那个猴子的故事,很好听。”
杨青奴看着幼娘,轻轻嗯了一声。
第五十一章 长眉罗汉(上)求推荐,求收藏
(); 两个小丫头和好了,也让宋氏和杨氏都松了口气。
这种小孩子之间的恩怨,大人的确难以明白。对于幼娘而言,兕子哥哥始终是她的兕子哥哥,而且她和兕子哥哥之间的秘密,已经牢牢刻印在了她的内心里。
在这一点上,幼娘有一种优越感。
而杨青奴呢?
虽然有些刁蛮,甚至有时候会比较狠毒,但始终是个孩子。
当她发现,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甚至在某种情况之下,连最疼爱她的母亲也没有站在她的一边时,杨青奴感到了恐惧。昨天杨守文带着幼娘上山之后,杨青奴其实有一点点羡慕。回想起来,有些事情似乎是她嫉妒心作怪。
比如昨天,幼娘一开始并没有去招惹她。
她一个人拿着那首诗在看,青奴也是好奇凑过去。
只是当她知道,幼娘认得上面的字,而这张纸上的字,是杨守文送给幼娘的礼物时,青奴嫉妒了。
在她看来,那原本应该是她的礼物才对。
杨守文是她的哥哥,哪怕是同父异母,也应该送她礼物,而不是送给幼娘。
这小孩子嫉妒起来之后,也是很可怕的!青奴上去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更激怒了幼娘,扑上来就和她撕打在一起。可在这之前,两个丫头相处的其实还不错。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着一个她畏惧的兄长。
幼娘伸出友谊之手,也让青奴感到了些许温暖。
很快的,两个小丫头就玩闹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看到这一幕,宋氏和杨氏总算是松了口气。
杨守文在那匹瘸马旁边蹲下来,观察了一阵之后,突然大声喊道:“杨茉莉,怎么不给它钉上马掌?”
杨茉莉正从水井里打水,听到杨守文喊他,水桶一丢就跑过来。
“马掌是什么?”
“马掌就是……马蹄上的那块铁啊。”
“为什么要在马蹄上放一块铁呢?”
杨茉莉一脸茫然之色,对杨守文的问题显然是不太明白。
在马蹄上钉铁?那马儿一定会很痛吧。
而杨守文却突然醒悟过来,难道说这个时期,还没有出现马掌吗?
也是他惯性的思维,看到马鞍和马镫齐全,就以为马蹄铁已经出现,所以一直没有在意。
可现在看杨茉莉的模样,马蹄铁很可能还没有出现。
杨守文伸手,轻轻抹了一下马蹄受伤的地方,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有了一个主意。
马蹄铁,似乎并不难做吧。
“好了,没事了,你去干活吧。”
杨守文挥挥手,把杨茉莉赶去干活,他则走到大殿前的广场上站定,环视整个禅院。
一下子多了好些人,禅院变得生气勃勃。
马蹄铁的事情可以暂且放一下,关键是要尽快解决那个‘长眉罗汉’的谜题。
只是,那长眉罗汉,到底是什么?
杨守文在禅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有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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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杨氏和宋氏整理房间。
杨守文则盘坐在广场上,似老僧入定一样一动不动。
“兕子哥哥,快来讲故事。”
幼娘拉着青奴,气喘吁吁的从寺院外跑进来,来到了杨守文的身前。
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皎月当空,月光柔和,洒落在禅院,仿佛披上了一层白霜。
杨守文蓦地醒过来,目光仍有些迷离。
“讲什么故事?”
“猴子的故事……兕子哥哥说过要给我讲故事的,可是昨天我睡着了,没听到。”
“哦,哦,哦!”
杨守文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拍了拍额头,脸上旋即露出笑容。
青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怯生生看着杨守文。
不过杨守文恍若未见她的动作,只是朝她招了招手,示意杨青奴在身边坐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西游记的故事太好听了,以至于当他准备开讲的时候,菩提带着四只小狗也跑了过来,齐刷刷坐在杨守文的面前。
“上次咱们讲到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
“汪汪汪汪!”
小狗悟空听到它的名字,立刻叫了起来。
“悟空,闭嘴。”
幼娘把它抱在了怀里,然后看着杨守文,安静的听着杨守文讲故事。西游记之前的故事情节,幼娘已经和青奴介绍了一遍。虽然很笼统,但依旧让青奴听到入迷。如今听到杨守文再次讲述开来,一下子来了精神,下意识靠近了杨守文。
五百年后,江流儿出世,为父报仇雪恨。
而观音东来,寻找取经人,发现了已经变成唐三藏的江流儿。
一曲西游,终于拉开序幕……
两界山,打虎太保出现,五指山下,悟空和三藏第一次相遇。
杨守文讲的绘声绘色,幼娘和青奴更听得聚精会神,甚至没有觉察到杨氏和宋氏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旁边,也坐在那里聆听。不知不觉,故事发展到了高老庄。当青奴听到八戒出场时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更引得小八戒狂吠。
“原来,你就是八戒啊。”
青奴把小狗抱在怀里,忍不住笑道。
“兕子,那是不是以后还会有沙和尚和小白龙呢?”
宋氏一旁开口问道,杨守文轻轻点头。
“我说呢,这好端端怎么给它们起了这么好的名字。”
宋氏说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天色。
“好了,已经不早了,都早点歇着吧。
你们兕子哥哥也忙了一天,让他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幼娘和青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但是又不敢违抗宋氏的命令。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眼,青奴突然道:“阿娘,我晚上要和幼娘一起睡,可不可以?”
宋氏已经清楚了幼娘在杨守文心中的地位,也自然乐得两人交好。她偷偷看了杨守文一眼,发现杨守文并没有在意这些,于是就点了点头,同意了青奴的请求。
“好喽,睡觉去。”
幼娘拉着青奴跑取房间,悟空和八戒则跟在两人身后边跑边叫。
倒是沙和尚和小白龙,老老实实跟着菩提的身边,一同陪伴在杨守文的左右。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昨天打得不可开交,今日就好的像一个人。”
宋氏说着,看了杨守文一眼。
杨守文站起身来道:“阿娘,昨天是我太冲动了,看到青奴和幼娘成为朋友,我也非常高兴。以后我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解决吧。”
这等于是杨守文低头认错,宋氏连忙摆手,这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对了,我看你晚饭后坐在这里,究竟在像什么?”
杨守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是考虑一些问题,宋氏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宋氏和杨氏,回房休息去了。
而两个小丫头就住在前面的禅房里,和杨守文做起了邻居。禅房里传来一阵阵的嬉笑声,还不是有小狗的叫声传来。杨守文依旧站在广场上,片刻后他对陪伴在他身边,已经是睡眼朦胧的杨茉莉道:“杨茉莉,你也早点回房去睡觉吧。”
“好,那我先睡了,阿郎也早点休息。”
杨茉莉住在山门旁边的门房里,距离禅房不远。
杨守文目送他进了门房,复又走到大雄宝殿门口,把大殿的门关上,这才带着菩提和两只小狗,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长眉罗汉,长眉罗汉……到底特么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夜,杨守文在禅床上翻来覆去的巫法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长眉罗汉的模样。
一直到三更天左右,他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五十二章 长眉罗汉(下)求推荐,求收藏
();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听得一阵喧哗和吵闹声传来,杨守文蓦地醒过来。
“兕子,快来啊。”
杨守文刚坐起身,就听到宋氏的哭喊声传来。
他心里一咯噔,连忙从禅床上下来,快步走到了门口。
门房的门廊下面,杨青奴倒在地上,幼娘哇哇大哭,而宋氏和杨氏则显得手足无措。
杨茉莉的手里,拎着一条灰色的毒蛇。
不过看那毒蛇的模样,显然已经死透了……杨守文心里一惊,忙跑过去,来到杨青奴的身边。
“怎么回事?”
“早上青奴姐姐说要帮杨茉莉打扫院子,结果不小心被蛇咬了。”
杨幼娘抽泣着说道,显然也受到了惊吓。
杨守文不敢犹豫,连忙把青奴的裙角掀起,就看到她的脚踝处,有一个非常醒目的咬痕。
“婶娘,去火把来。”
杨氏连忙答应一声,跑到伙房里,取来一根燃烧的木柴。
杨守文则取出匕首,先是在火上燎烤一下,按住青奴的伤口,刀口一滑,一股带着腥臭味道的黑血流出。他先是不停挤压,把毒血寄出来,然后又趴在青奴的脚踝上,用嘴把毒血吸出,吐在地上。好在他前世学过治疗被毒蛇咬伤的处理办法,而那条毒蛇的毒性,似乎也不是很强,不一会儿就见伤口流出殷虹的血。
杨守文漱了漱口,返回屋中,从皮囊里取出一瓶药膏。
那药膏,是田村正制作的蛇药。
村子里有不少人是靠着虎谷山为生,山里毒虫出没,难免会有人被咬伤。田村正为了大家的安全,专门制作了一些药膏,只要是中毒不深,处理得当,都不会有危险。
把药膏抹在青奴的伤口上,看着那只有些水肿的腿,杨守文轻轻松了口气。
“阿娘放心,蛇毒已经拔出来,再配上田村正的药膏,青奴不会有事情的。”
宋氏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静和沉稳。
她满脸是泪水,听到杨守文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拉着杨守文的手更连声道谢。
“阿娘别客气,我在这里陪青奴就好,你们都忙去吧。”
青奴昏昏沉沉躺在杨守文的怀里,口中低声呢喃着,但是听不太清楚。
杨守文把她抱在怀中,在门廊上坐下。
“杨茉莉,你在检查一下,看看这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蛇。”
按道理说,入秋之后,蛇虫进山,已经不再活跃。
青奴也是倒霉,才会被毒蛇咬中。
发生了这种事情,也让禅院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杨氏和宋氏都有些心不在焉,变得小心翼翼。无奈之下,杨守文只好让杨茉莉再检查一遍,免得再出意外。
“大兄,别杀我!”
青奴突然在杨守文话中叫喊,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了杨守文的衣襟,“奴奴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顽皮了,大兄不要杀我。”
杨守文心里一抽,下意识抱紧了青奴。
他突然意识到,前天的事情,给青奴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别看她昨天晚上表现的很正常,可是在内心里,却始终对杨守文存着一种恐惧。
还是个孩子呢!
杨守文感到有些愧疚,手指轻轻抚摸青奴的面颊。
“兕子哥哥,青奴姐姐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有事。”
“嗯,那我等青奴姐姐醒过来,我们说好了,还要去后面看风景呢。”
幼娘在杨守文身边坐下,悟空和八戒则跑过来,围着杨守文三人打转,然后匍匐在旁边。
好在,这毒蛇的毒性不烈,杨青奴中毒也不深。
在中午的时候,她醒来了一次,然后吃了点粥水,就又睡着了。只是,即便是睡着了,青奴仍旧抓着杨守文的衣服不肯松开。宋氏本想着把青奴抱走,却被杨守文拦下。
“没关系,我这样抱着她,她会睡得安稳些。”
听到杨守文的这一句话,宋氏的心情顿时开朗很多。
她能够感觉得出来,在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后,杨守文对青奴,明显多了些关爱。
下午,杨氏又下了一趟山。
回来的时候,她带了几个挑夫上来,同时还买了许多瓜果菜蔬,以及一些酒水。
同时,杨守文酿造的清平调也全部送上来。
接下来几天,他们不需要再下山,只需要在山上等待。因为两天之后,就是中秋。
夜幕,再次降临。
杨茉莉带着菩提在禅院里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危险,才回房去了。
而杨守文则抱着青奴,和幼娘坐在禅房外的门廊上。青奴的气色已经恢复了一些,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能够看出一点血色。她缠着杨守文,让他继续讲故事。
杨守文当下又把高老庄,流沙河讲述了一遍,一直讲到了黄风岭。
“大兄。”
“嗯?”
“你看那棵树。”
杨守文讲累了,就和幼娘、青奴聊起天来。
青奴突然指着前方道:“你看那棵树,好像一个长了长长眉毛的老爷爷呢。”
顺着青奴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禅院的一隅,有一棵古树。秋天来了,树叶已经凋零了大半。光秃秃的树杈,在夜风中轻轻摇摆,发出几若不可闻的轻响声。
长了长长眉毛的老爷爷?
杨守文一愣,目光便落在了那古树上。
那棵树,就是那天晚上,刺客藏身,并且用弓箭偷袭杨守文的那棵树。才过去了没多久,树叶都快掉光了。杨守文眯起眼睛,看着那棵树久久不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长眉罗汉?
他激灵灵一个寒蝉,扶着杨青奴让她坐好。
“幼娘,你照顾好青奴。”
“大兄,你要去做什么?”
受伤之后醒来的青奴,表现出了对杨守文无与伦比的依赖,小手抓着杨守文的衣服不肯松开。
那张小脸上,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
杨守文笑了笑,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我马上回来……你乖乖坐在这里,待会儿咱们把黄风岭讲完,就乖乖去睡觉。”
“哦。”
杨青奴点点头,松开了手。
“兕子哥哥,要我帮忙吗?”
“不用,照顾好青奴就是。”
杨守文又拍了拍幼娘,便纵身从门廊上跳下来,快走两步来到了那棵大树前面。
树干很粗,需两人合抱才可。
估计这棵树已不知道存活了多少年,吸取了天地精华之后,依旧生机勃勃。
杨守文围着这棵树转了几圈,突然蹲下身子。
他发现,在树的地步有一个小洞,也不知道是如何形成。但由于周围有杂草遮掩,所以不仔细寻找的话,根本就无法发现。洞口不大,可以容纳杨守文的拳头伸进去。
“幼娘,去火把来。”
“哦。”
幼娘答应一声,让杨青奴靠在廊柱上,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伙房,不一会儿举着一根火把就跑了过来。杨守文把火把拿在手里,慢慢靠近那个树洞。里面隐隐约约,好像放着什么东西。他取出匕首,又拨弄两下,确定树洞里没有危险后,才把手伸了进去。
树洞不深,有点潮湿。
杨守文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然后便把手抽了出来。
“咦?”
幼娘看着杨守文手里的物品,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兕子哥哥,这里面怎么会有东西?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油纸包,里面好像包裹着什么。
杨守文在手里掂量一下,朝幼娘点点头,幼娘立刻会意的用手捂住嘴巴,用力点头。
不要声张!
杨守文和幼娘之间的默契,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
他把油纸包放在了腰间的皮囊里,然后举着火把,牵着幼娘的小手又回到门廊下。
“大兄,你在找什么?”
青奴没有看清楚杨守文在树下做什么,因为从她的角度看去,杨守文正好被树干挡住。
杨守文把火把插在廊柱上的孔洞里,把青奴抱在怀中。
“没什么,接下来咱们继续讲故事……”
第五十三章 看走了眼(上)
(); 一夜的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
第二天,杨守文醒来时,只觉嗓子都是哑的。
昨晚一直说到了三打白骨精,眼看着两个小丫头越来越精神,杨守文实在撑不住了。
好不容易把两个小丫头哄睡,他回到禅房,倒头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只是没想到,天亮之后,虎谷山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整个虎谷山都好像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之中,远处的山峦,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杨氏一早就给弥勒金身上香,然后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而宋氏,则来到禅房照顾杨青奴。看到杨青奴虽然还有些萎靡,但是比昨天明显好转许多之后,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也不复昨日那么紧张了。
杨守文坐在禅床上,呆呆看着眼前的油纸包。
他伸了伸手,想要把油纸包打开,可是手已经碰到了油纸包,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脑海中回响着一个声音:打开它,打开它!
可是杨守文却有一个直觉:这个油纸包一旦打开,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到目前为止,因为这个油纸包,已经死了很多人。包括那个曾住在这里的假獠子,还有那个死于杨守文之手的刺客獠子。小弥勒寺的僧人觉明,再加上偷袭县衙被杀的那些刺客,加起来有七八条人命。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却沾着这么多人的鲜血。杨守文可不会幼稚的认为,这油纸包里的东西,会是无关紧要的物品。
但越是如此,杨守文就越是好奇。
他费尽心思找到的东西,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为它丧命……这里面的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好奇心让杨守文有种抓心挠肺的感受,他抬手,又放下,再抬起手。
一连好几次,杨守文最终下定决心,把手放在油纸包上。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开,忽听有人在外面笃笃笃的敲门。
“谁?”
“兕子哥哥,是幼娘!”门外传来了幼娘的声音,“阿娘做好了早餐,问你要不要吃?”
“哦,吃!”
杨守文连忙回答,而后用力吐出一口浊气。
他把那油纸包小心翼翼用一块布包好,放进了皮囊之中。
这东西只怕是潘多拉的魔盒,如果打开来,天晓得会引来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最好还是等阿爹来了,和他一起打开。
杨守文很担心,这里面隐藏的秘密,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把东西放好,系在腰间。杨守文又翻出一件白色大袍披在外面,这才走出禅房。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大雄宝殿外面的广场,被雨水打湿。
杨守文吃罢了早饭,就坐在大雄宝殿的门槛上。
在广场上,杨茉莉手持一对洗衣槌,正开心的玩耍。
雨虽然有点大,却丝毫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情。那一对洗衣槌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并且时不时伴随着杨茉莉的吼声。
杨守文看了一会儿,突然来了兴致。
“茉莉!”
“杨茉莉!”
“阿郎,干啥?”
杨茉莉收住了双锤,全身湿哒哒的,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他显然非常开心,带着傻笑来到杨守文的面前。
“比试一下?”
“好啊。”
杨茉莉回答的很干脆,不过话出口之后,他又露出了为难之色,轻声道:“阿郎,杨茉莉的力气大,会不会伤了你?”
呦,我这暴脾气!
杨守文本来只是想玩玩,可是杨茉莉这一句话,顿时让他来了精神。
“杨茉莉我告诉你,阿郎这辈子打架,还没有输过谁呢。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力气……先说好,打输了的话,可别跑去哭鼻子。”
杨茉莉闻听,瞪大了眼睛。
“谁哭鼻子谁就是菩提。”
“汪汪汪汪……”
杨守文一下子来了精神,跑回房间把虎吞大枪取来。
“兕子,你干什么?”
宋氏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守文拎着枪走出房间,心里顿时一紧,连忙开口询问。
“阿娘,我在和杨茉莉比武。”
话音未落,从宋氏身后的禅房里探出一个小脑袋。
“兕子哥哥要和茉莉哥哥打架了!”
“打架?我要看,我要看大兄和茉莉打架。”
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刚恢复了一点精神的杨青奴,跃跃欲试的小幼娘都发出了欢呼的声音。连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杨氏也听到了动静,疑惑的从厨房里跑出来。
杨守文提枪来到广场上,而宋氏则扶着杨青奴,和幼娘并排坐在了大雄宝殿的门槛之上。菩提带着四只小狗,兴致勃勃的在一旁吠叫,看上去也是兴致很高。
“阿郎,真要打吗?”
“当然。”
杨守文站定之后,大枪横在身前。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见杨茉莉已经呼的窜到了他的跟前。
杨茉莉身高体胖,但身体很灵活。双槌高举,呼的一声就砸向杨守文。那双槌舞动的一刹那,杨守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雨点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眉头一蹙,他连忙举枪相迎。
铛!
枪槌交击,杨守文只觉一股巨力涌来。
若非他手中的虎吞是名家所知,枪杆的韧性极强,杨茉莉这一枪足以让虎吞折断。
“好槌!”
杨守文身形微微一矮,而后猛然把大枪向外一推,崩开了杨茉莉的洗衣槌。
但未等他稳下身形,杨茉莉右手槌呼的横扫千军。
杨守文忙错步身形一闪,大枪竖起再次挡住了杨茉莉的铁槌。
“砸脑袋。”
杨茉莉大吼一声,洗衣槌车轮般翻飞,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打。饶是杨守文枪法高绝,面对杨茉莉这种毫无章法,却根本无法闪躲的攻击,只能狼狈的封挡招架。
“兕子,小心。”
“兕子哥哥加油,干掉杨茉莉。”
“大兄加油啊,可别被杨茉莉打败了。”
一旁杨氏虽然没有叫喊,但是脸上也露出紧张之色。
杨守文拼命遮挡,渐渐觉察到杨茉莉的速度和力量开始减弱,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茉莉刚才那一轮狂打,的确是没什么招数。
但他的力量,再配以他的速度,十几槌下来,估计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得住。杨守文眼见杨茉莉已经开始力竭,心中一喜,身形猛然向后一退,大枪扑棱棱颤动,枪影幻化,便要发起反击。可就在这时候,杨茉莉却突然连退了十几步。
他喘着气,把铁槌往地上一放。
“杨茉莉,你干什么?”
“阿郎,我累了,要休息。”
杨守文顿时有一种日了狗的感觉,脚底下一个趔趄,瞪着杨茉莉半天说不出话。
而在一旁观战的幼娘和杨青奴,在听到杨茉莉的回答之后,先是一愣,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幼娘直接从门槛上滑到了地上,捂着肚子笑不停;而青奴更是夸张,直接从门槛上往后倒。在大雄宝殿里大笑起来。宋氏和杨氏,则不禁莞尔。
“你累了,要休息?”
杨茉莉非常郑重点了点头,“是的,休息一下,咱们再打。”
“那核算着,刚才我白被你打了?”
杨茉莉挠着光头,露出茫然之色道:“阿郎已经很厉害了,在孤竹,很少人能抵挡住我刚才的攻击。嗯,基本上我一轮打下来,就不会再有人站着。阿郎到现在还能站着,说明阿郎很厉害。所以杨茉莉要休息,养足了力气之后再和阿郎打。”
原本,杨茉莉是典型的突厥人发式,髡发结辫。
但后来跟着杨承烈到了昌平之后,杨承烈看着他的发式不顺眼,于是就给他剃了个光头。
杨守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咬着牙,听着幼娘那带着幸灾乐祸之气的笑声,怒声吼道:“你说不打就不打,到了战场之上,谁管你累不累?
别废话,看枪。”
第五十四章 看走了眼(下)
(); 杨守文说完,虎吞大枪呼的便刺向杨茉莉。
杨茉莉吓了一跳,连忙抄起双槌,便要封挡。
只是,这次杨守文主攻,枪速极快。虎吞大枪破快雨幕,唰的刺出,令杨茉莉顿时手忙脚乱。杨守文的枪越来越快,一枪连着一枪,化作一片枪影把杨茉莉笼罩其中。只片刻功夫,杨茉莉身上的衣服就被划成一条条,一根根的布条贴在身上。
“停!”
杨守文突然停下来,向后退了两步。
“杨茉莉,你这武艺跟谁学的?”
“啊?”
杨茉莉露出茫然之色,摇头道:“我自己练的,没人教我。”
“我说呢……”
杨守文打了一阵就发现,杨茉莉虽然力气大,身体灵活,速度也快,可根本不像个练过武的人。他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闪躲,怎么封挡。
不过,以他这种力气,真要是到了战场上,披上重甲那就是活生生的推土机。
杨守文有一种胜之不武的感受,叹了口气,也没有继续比试的想法。
论力气,杨守文要比杨茉莉小一点点。
可是真要打起来,杨守文分分钟有一百种办法置他于死地。
这种比试,不如不比……杨守文走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杨茉莉半晌,“从明天开始跟我练武。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否则的话,你甚至不是我一合之敌。”
杨守文突然觉得,杨茉莉的运气不错。
在来昌平的路上,那些粟末靺鞨人被杨承烈和杨守文父子所吸引,所以没有在意,被杨茉莉得手,以至于吓破了胆子。而在昌平县衙,更没有人清楚杨茉莉的底细,以至于被他突然的出手所镇住……可如果那两次搏杀,杨茉莉运气没那么好,被对方看穿之后,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家伙,还真是鸿运当头。
“练武?”
杨茉莉想了想,憨声道:“就是趴在地上,好像蛤蟆那样子练武吗?”
他旋即用力摇摇头,一脸不情愿道:“杨茉莉不要练作蛤蟆,蛤蟆的样子好难看。”
他说的好对,我竟无言以对!
杨守文看着杨茉莉,那种日了狗的感觉越发强烈。
而在大雄宝殿门口,幼娘已经笑得站不起。
金蟾引导术在杨茉莉口中,变成了趴在地上装蛤蟆……要知道,那可是武当山那些炼气士相传百年的秘技。如果让杨大方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杨茉莉,你给我听好了,你如果不好好练,以后就没饭吃。”
“那我练!”
杨茉莉充分表现出了什么叫做意志不坚定。一听不让吃饭,别说是装蛤蟆,就算是装老鼠也干。杨守文提着枪,气冲冲回禅房去了。而杨茉莉则撅着嘴,一脸委屈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端端为什么要装蛤蟆,阿郎就知道欺负杨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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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雨歇。
一道彩虹横跨山峦,格外动人。
虎谷山在这一场秋雨的洗礼之后,更显出亭亭玉立。
晌午的比武,以一种极为搞笑的方式结束。杨守文恼怒异常,杨茉莉委屈万分。
两个人在午饭时好像较真似地,你吃一碗饭,我吃一碗饭;你吃一张饼,我吃一张饼。结果就是……杨守文和杨茉莉都吃多了,在床上哼哼唧唧躺了一下午。
天就要黑的时候,山门外一阵骚乱。
有人砸响山门,杨茉莉打开山门,就看到杨承烈和杨瑞站在山门外。
杨守文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
看到杨承烈,他不禁一愣,连忙迎上前道:“阿爹,你和二郎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杨承烈点点头,迈步走进山门。
“我还要问你们,怎么都跑上山了?”
“哦……”
杨守文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杨青奴却跑了出来,一头扑进杨承烈的怀里,“阿爹,你怎么现在才来,奴奴好想你……阿爹,奴奴昨天被蛇咬了,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什么?”
杨承烈闻听,顿时紧张了,连忙抱起杨青奴。
“怎么被蛇咬了,现在怎么样了?”
“幸亏大兄把奴奴救下来……大兄最好了,要不是他出手,奴奴真的就见不到阿爹了。”
小丫头的回答,让杨守文有些惊讶。
不过,看着杨青奴那如花的笑靥,他没有也没有辩解,只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候,宋氏也过来了。
她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与杨承烈说了一遍,言语中更对杨守文狠狠的夸赞了一番。至于杨青奴和杨幼娘之间的冲突,以及杨守文发怒的事情,她一句都没有说。
“山下太小了,兕子前晚上山,发现山上的法师都跑了,就让我们早点过来。你看,这山上其实也挺好,房间也够多,地方也充裕,奴奴这两天开心的很呢。”
杨承烈见杨青奴没事,总算是松了口气。
“兕子,你那个酒,还有吗?”
“啊?”
“就是你让人送给我的酒?”
杨承烈在一间充当会客室的禅房里坐下,没等杨守文开口,就立刻急迫的询问。
“呃,还有,怎么了?”
“快快快,拿来一坛……兕子,我是你阿爹,怎地有好东西,居然只送了那么一点。我都没吃上两口,就被你管虎叔父干掉了一坛。王县尊更过分,竟然跑到我的班房,抢走我仅有的一坛存酒。今天这一天……啧啧啧,可把我给馋死了。”
原来,他是因为想喝酒,所以才提前回来?
看着杨承烈那急不可耐的逗比模样,杨守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在,山上还有五坛酒,杨守文到厨房里取了一坛出来,刚给杨承烈满上,杨承烈就端起碗,一饮而尽。
“呼!”
他喝完酒,捋了一下颌下胡须,好像刚吸食了大烟的烟鬼一样,长长出了一口气。
“好酒!”
“看你是什么样子,怎地如此耐不住?”
听了宋氏的话,杨承烈不禁苦笑道:“你道我想这样?只是兕子这酒的确好,吃了他这酒以后,再吃别的酒,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这两天你不知道我都是怎么过的。王县尊整天在我那里转悠,最可能的就是管虎那匹夫,竟趁我不在,喝光了一坛。
不过兕子,你这酒是怎么酿的?”
“兕子不要说。”
不等杨守文开口,宋氏便拦住了他。
“娘子,你这是何意?”
“兕子这酒,已经交给我来打理。以后想要吃酒,必须要我同意才行……”
“你……”
杨承烈指着宋氏,半晌后脸色一变,露出阿谀之色道:“娘子这是何苦,兕子酿出来的酒,我这做阿爹的怎能不品尝一下?以后有娘子操持,咱杨家一定会蒸蒸日上。”
“哼!”
宋氏笑了,轻轻打了杨承烈一下。
“好了,你们先吃着,我去伙上帮杨嫂操持。”
说完,她起身走出禅房。
禅房里,只剩下了杨承烈、杨守文和杨瑞父子三人。
杨瑞也不说话,只管吃菜。而杨承烈在喝了几口酒之后,对杨守文道:“我已经把盖老军一家放了。”
“哦?”
“盖嘉运的事情,算是就此揭过。
他说你答应的,要给他一个出身。所以我想了一下,就让他先去壮班做个门卒。最近城里比较动荡,壮班的人数也有些不足,他过去之后,正好能填充人数。
另外,盖老军那里也说了,会帮我盯住卢永成。”
他说到这里,又吃了口酒。
“阿爹,怎么了?”
杨承烈突然苦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疲惫之色,“我执掌昌平县尉十载,原以为对昌平已经非常了解,可是却没想到,竟然看走了眼,没有发现卢永成的手段。”
“阿爹,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寇宾找到了。”
“哦?”
“不过已经是一个死人!”杨承烈深吸一口气,把碗重重放在桌上,“我不查还不知道,原来卢永成早就把手伸到了我的地盘上。这厮做事可真够毒辣,我以前还真看走了眼……你知不知道,不仅是寇宾死了,就连卢青也被人给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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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故事(上)求收藏,求推荐!!
(); 杨守文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同时对这样一个结果早有准备,并不感到震惊。
卢永成在昌平做了二十年主簿!
二十年里,朝堂上都发生了多少次巨变,多少人因而丢掉性命?昌平虽然地处边荒,但内部的争斗却更惨烈。与朝堂上的巨变不同,朝堂之争虽然也很惨烈,但大家碍于身份和地位,或多或少都会有所保留,至少在表面上会显得平静。
可是地方,特别是这种县一级的地方,权力争斗素来是刀光剑影,大家光着膀子火拼。在斗争的手段上,地方上没有朝堂上花样百出,但更直接,也更凶狠。
卢永成二十八岁当上了昌平主簿,二十年间,昌平县令来来回回已经换了十几个,县城也换了七八个,但唯有卢永成依旧牢牢坐在主簿的位子上,无人能够动摇。
即便是杨承烈,也是花费了十几年时间,才巩固了县尉的权力。
表面上他和卢永成一文一武,互不干涉。可实际上,两人之间也不会少了争斗。
这么一个善于争斗,精于争斗的人,千万别把他幻想成为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羊羔。这种人发起狠来,绝对可怕。所以当杨守文听到寇宾和卢青的死讯之后,更没有流露出异样之色,甚至觉得发生这种事情,才是理所应当的结果。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杨守文笑了。
“阿爹,这个结果不是很正常吗?那天盖嘉运给我吐出了这两个名字,我就知道……”
“直他娘的老贼。”
杨承烈突然骂道:“兕子,你为何不能让我心里满足一下呢?”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你为什么这么吊?为什么不表现出震惊的样子,让我满足一下虚荣心?
杨守文闻听,立刻张嘴,眼睛瞪大,做出震惊之色。
“寇宾和卢青死了?”
“滚开!”
杨承烈笑骂一句,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大口。
杨瑞在一旁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他轻声道:“路上我还与阿爹打赌来着,说大兄一定会很吃惊。阿爹说你绝不会感觉吃惊……结果看来,还是阿爹了解大兄。”
今天从杨瑞来到山上,情绪看上去就不太正常。
这句话一出口,杨守文立刻感受到了一股子浓浓的失落之意。
杨承烈看了杨瑞一眼,并没有理睬。
他又满上一碗酒,轻声道:“做了十年太平县尉,原以为就是这样子无风无浪的过去,没想到……今年的局势,较之两年前李尽忠兵进幽州时更加险恶,更让人捉摸不透。特别是这几宗命案,更处处透着怪异,我这心里面总觉得不安宁。”
“县尊怎么说?”
从杨承烈的话语中,杨守文听出了焦虑。
杨承烈道:“县尊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寇宾和卢青的死,显然是一桩意外。”
“怎可能是意外?”
杨瑞终于忍不住,激动道:“寇宾明明是被人谋杀,还有那卢青……说是酒后失足溺死,怎么可能?我打听过,卢青身手不弱,而且颇有酒量,怎可能是溺死?”
“不是溺死,凶手是谁?”
“分明就是卢永成……”
“证据!”杨承烈手指敲击桌面,沉声道:“按照载初律,你这就是诽谤上官,按律当充军发配。”
“我……”
杨守文一把按住了杨瑞,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
载初律,也就是根据贞观十一年推行颁布的《贞观律》增改版。在后世,这部由长孙无忌编撰的《唐律疏议》,自贞观之后历经三次增改,也就是现在的载初律。
杨承烈似乎也是气不顺,瞪着杨瑞道:“卢永成乃从九品上的主簿,你老子我在品级上,比他还要低半级。他说卢青是溺死,没有证据我怎么找他麻烦?他是我的上官,我如果要侦办此案,根本躲不过他的眼睛,更不可能查出什么结果。
若县尊肯侦办此案的话,我也能有个由头。
但现在是,县尊都不愿意插手此事,想要宁事息人,你要我这个县尉如何下手?”
杨承烈说到这里,自嘲的笑了。
“县尉,县尉……不过十年太平县尉嘛,你还真以为你老子我,能够一手遮天?”
杨瑞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可是杨守文却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出,一种浓浓的不甘。
这种不甘,杨守文很熟悉。
前世,他初入职场,也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也曾有过不甘。他后来一意孤行的追查下去,到最后却是在床上瘫痪了将近十载。虽然那案子到最后也破了,罪犯最终伏法。但谁又记得,十年前曾有一个不要命的小青年,为此付出了最美好的年华?
在病榻上,杨守文读了很多书,想了很多年。
他最终想明白了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只是为了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
感觉气氛有些凝重,杨守文笑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咱们不说了。”
“嗯,不说了,不说了!”
杨承烈脸上的怒色随之消失,换上了一副笑脸。
杨守文又陪着他吃了一会儿的酒,见杨承烈露出疲乏之色,便告辞走出了禅房。
杨瑞跟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两人来到大雄宝殿的门外,只见月光洒在广场上,透着几分清冷之气。
白天,才下了雨,山上的空气格外清新。
只是那一场小雨过后,却使得气温降低了不少,以至于一阵风吹来,杨瑞打了个哆嗦。
禅房门外,菩提带着悟空四个趴在门廊上。
伙房里,杨氏还在拾掇,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青奴的精神不是太好,于是在今晚,就跟着宋氏早早歇息去了。
只剩下幼娘一个人坐在水井旁边,正用力搓洗着衣服,看到杨守文和杨瑞,并没有招呼。
杨承烈不在的时候,幼娘会很随意。
但杨承烈在,她就会注意分寸。
小丫头的年纪不大,但很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活泼,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二郎,怎么不说话?”
杨瑞抬起头,仿佛鼓足了勇气道:“大兄,要不我向阿爹请辞,还是你来做执衣吧。”
“我?”杨守文的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
“我才不要去衙门里受罪……你看我,现在多快活!无忧无虑,何苦到衙门里修行?”
“可是……”杨瑞显得非常苦恼,挠了挠头,使得头发变得更加凌乱。他轻声道:“可是我真的觉着我好笨!被盖嘉运耍的团团转,可我还以为他对我很畏惧;今天我去现场,看到卢青的尸体。连我这种笨蛋都能看出卢青绝不是溺水而亡,偏偏阿爹却能够一口一个溺水,和卢永成谈笑风生,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兄,我是真的糊涂了!
以前我觉得我很聪明,甚至在大兄清醒之前,我都还是这么认为。
可是……”
杨瑞说着说着,便蹲在了地上,双手抱着头。
杨守文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那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创痛。
从某种程度而言,杨瑞还是一个颇具正义感的少年。
只是他还不太明白,忍耐的含义。
拍了拍杨瑞的肩膀,杨守文在他身边坐下。
“二郎,你看这月光多美?我很喜欢,但是却无法抓住;你闭上眼,感受一下这风,多么柔和,但是我却无法看到;你闻这花香,多么美妙,但是我却无法保存。”
“大兄,你在说什么?”
杨瑞被杨守文这一席话说的糊涂了,扭头愕然看着他。
杨守文笑了,“我在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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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
“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在意。
二郎,你很聪明,这一点你不用怀疑。只不过你从小受尽宠爱,阿爹也好,阿娘也好,都把你捧在手心里,所以你根本看不到那些隐藏在阴暗中的丑恶。现在,你一下子要去面对这些丑恶的事情,有些无法接受,甚至开始进行自我否认。
呵呵,要我说……大可不必。”
菩提从门廊上跳下来,跑到了杨守文的身边趴下。
杨守文则把手埋进了菩提那浓密的毛发中,感受着从菩提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
“盖嘉运自幼在老军客栈里长大,见过太多丑恶的事情。
你用你的想法却和他接近,去和他交往,他肯定不会认同,甚至会看不起你。事实上,和这种人交往,何必付出真心实意?拿出你的实力来,让他知道你比他强,他自然会向你低头。等他向你低头之后,你在拉拢他,这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对付这种桀骜不驯的家伙,你必须要像熬鹰一样,在他服你之后,再去进行拉拢。”
“哦!”
杨瑞听罢,若有所悟。
杨守文接着道:“至于衙门里的事情,你要学会忍耐。
我和你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两个差人,同样是满腔的热血,同样是嫉恶如仇。有一次,两个差人发现了一个案子,而在那案子的背后,隐藏着一只幕后黑手。其中一个人正义感爆棚,要去惩恶扬善;而另一个人则对他的主张表示反对。为此,两个人最终分道扬镳,甚至变成了仇人。那个正义感爆棚的差人,拼了性命要把那个幕后黑手绳之以法。可结果呢?他暴露了,最终变成了残废。
而另一个差人,则是虚以委蛇,一边与对方周旋,一边在暗地里默默搜集证据。差不多十年之后,他搜集了足够的证据,同时自己也身处高位,而后发动了致命的一击……幕后黑手被干掉了,他也成了英雄,升职加薪,还得到美人青睐。”
杨守文说的,就是他自己的故事。
杨瑞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道:“那个残废的差人呢?”
杨守文晒然笑了,轻轻摇头道:“那个笨蛋在病榻上躺了十年,最心爱的女友走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是倾家荡产。可是十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他曾经付出的努力。就算是有,也是在私下里嘲讽他……二郎,若换做你,会怎么做呢?”
“我……”
杨守文揉了揉脸,拍了拍菩提,从地上站起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别特么总是书生意气……至于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的了。
想想阿娘,想想青奴,想想阿爹。
你那么聪明的家伙,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想明白。若是想不明白,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杨守文带着菩提扬长而去。
“幼娘,要我帮忙吗?”
“兕子哥哥笨死了,越帮越忙。”
“谁说的,我很厉害的……来,我帮你把衣服拧干。”
话音未落,就听到撕拉一声,杨守文发力过猛,把幼娘刚洗干净的衣服给撕烂了。
“兕子哥哥,都说不要你帮忙了,你别捣乱……走开,赶快走开!”
幼娘恼怒的咆哮,杨守文带着菩提灰溜溜的离开水井。
看着这个浑浑噩噩十七年的兄长,一副如此逗比的模样,杨瑞忍不住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大兄说的不错,我如果还想不明白,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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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杨守文就把杨茉莉从床上拉起来。
起床气十足的杨茉莉在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之后,最终屈服在杨守文的淫威之下,趴在地上装起了癞蛤蟆。
“杨茉莉,癞蛤蟆;呱呱呱,跳不停……”
幼娘在广场上站了一个二字钳羊马,一边在杨守文的指点下练功,一边嘲笑杨茉莉。
“阿郎,为什么幼娘可以站着,杨茉莉却要趴着?”
杨茉莉委屈喊道:“我不要做蛤蟆。”
可是,谁又理他?
“幼娘,来跟我做,出拳,吸气;收拳,呼气……两腿之间好像钳着一头羊……对,就是这样子。保持住呼吸,出拳,收拳。动作不要太快,慢慢的,感受羊在挣扎。”
杨守文教给杨幼娘的,是前世在书上看到的内容。
在结合了金蟾引导术和金刚八式之后,变成了一套属于他自己的功夫。
幼娘跟着杨守文,慢慢的练习。
当朝阳升起的时候,幼娘小脸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但是精神却非常好。
“大兄,你在干什么?”
“教幼娘练拳。”
“我也要练!”
休养了两天,青奴已经恢复了大半,所以天一亮就跑了出来。
完全无视趴在地上练习金蟾引导术的杨茉莉,杨青奴跑到了杨守文身边,和幼娘并肩站立,学着幼娘的样子开始练习。
杨承烈和宋氏从禅房里出来,看到广场上如此热闹的景象,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兕子清醒之后,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是啊,昨晚二郎还跑来找我认错,这孩子也是越来越懂事。”
杨承烈看着沐浴在阳光里,带着两个小丫头练功杨守文,眼中的欣慰之色越来越浓。
他走过去,把杨守文喊过来。
“今天你和茉莉下山一趟,再拿两坛酒来。
顺便再买些下酒菜,明天客人来了,免得不够。”
杨守文瞪大了眼睛看着杨承烈,“阿爹,你究竟有几个故人要来?”
“一个啊。”
“山上有五坛酒呢。”
“呃,我昨晚已经吃了一坛……今天怎地也要再吃两坛,剩下两坛,明日绝对不够。”
你是想自己喝酒吧!
杨守文翻了个白眼,一脸无奈。
老爹说的是大义凛然,一副为客人着想的嘴脸。
“好吧,那我待会儿就和茉莉下山。”
杨守文说完,便告辞离去。只是走了两步之后,他又停下来,扭头卡着杨承烈,疑惑问道:“阿爹,今日你不在衙门里当值吗?”
“有甚值的?难不成接着被人算计?
我昨日已经向县尊禀报,身体不适,所以要休养两天。就让他和卢永成先斗两天吧。等他知道我的妙处时,自然会有所改变。我也正好趁着两天,好好放松。”
妙处?
老爹,你可真会用词啊!
思想犯罪,阿弥陀佛……杨守文一咧嘴,便摇着头走了。
只剩下杨承烈一脸茫然之色,扭头对宋氏道:“娘子,兕子他什么意思?”
“啊?”
“我与他说完话,他为何摇头?我刚才说错什么了吗?他这态度,又算是什么?”
宋氏一脸茫然,看了看杨承烈,又看了两眼杨守文。
最终,她啐了一口道:“莫不是你老杨家都有痴症吗?以前是兕子,昨天是二郎,今日你有犯痴。兕子不过摇了摇头,你就在这里胡思乱想,阿郎不觉得累吗?”
说完,宋氏一扭一扭便走了。
“我胡思乱想?”
杨承烈站在那里想了一阵子,最后摇摇头,低声嘀咕道:“可能我真的是胡思乱想吧……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兕子刚才的笑容有些怪异,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呢?
++++++++++++++++++++++++++++++++++++
且不提杨承烈在山上胡思乱想。
杨守文带着幼娘她们练完了功,就拖着杨茉莉一道下山去了。
他这次下山,还有别的事情。
在山下,他先是去田村正家里看了寄存在那里的马,然后又跑去了老胡头家中。
拿出一张图纸,放在老胡头的面前。
“老胡头,照着这个图样和尺寸,先给我打二十个出来。”
“这是什么?”
老胡头看着图上的马蹄铁,一脸茫然。
杨守文道:“你问那么多干嘛?做不做得出来?做不出来,我就进城去找人做。”
“开玩笑,这小玩意我若做不出来,怎配得上虎谷山下第一匠人?”
老胡头一听,勃然大怒。
他二话不说把图抢过来,“一个三十文,二十个五百文,三天后你过来取就是了。”
老胡头的手艺不错,只是有时候太啰唆。
杨守文笑着从老胡头家里出来,正准备到村里的店铺里买些酒菜,却听有人高喊道:“少年郎,请留步。”
第五十七章 大叔你好(上)求推荐,求收藏
(); 虎谷山下的这个小村子没有名字,是一个无名小村。
这里的百姓,更习惯直接称呼自己的村庄叫虎谷山,只因为他坐落在虎谷山下。
村庄不大,人口不多,但五脏俱全。
村里有一个熟食店,专门烹制一些山里的野味,然后贩卖到昌平县城,据说生意不错。杨守文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这家野味熟食店也吃过很多次。说实话,并不认为有多好吃。这个时代,烹饪的方法不多,主要以烤、蒸、煮、焖等手段为主,也没有那么多的调料。想要吃个小炒菜,都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而不能。
不过,熟食店的生意倒还算不错。
虎谷山毗邻官道,每天会有往来于孤竹和昌平、以及居庸关的行人数量不算少。
所以,那熟食店一边卖酒,一边卖熟食,每天都会有客人出现。
今天也不例外,当杨守文把酒菜买好,准备离开店铺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喊住了他。
那是一个看年纪大约在三十多的男子,长的齿白唇红,相貌俊美。
身高,大约在180公分左右,身形修长而挺拔。一双大长腿,堪称黄金比例,在配上那张让男人看到之后,就想一拳打过去的小白脸,放在后世那就是‘男神’。
杨守文不认得对方,只觉得那张脸……真的很想打一拳过去试试手感。
“少年郎,你可是杨二郎吗?”
大叔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来到杨守文面前。
杨守文一愣,“你是谁?”
这个人知道杨瑞?不过,我看上去像是那个蠢货吗?
大叔道:“刚才我听店家和你聊天时,提到了文宣的名字,故而猜出了你的身份。”
文宣,是杨承烈的字。
除非是知己好友,一般很少有人会直呼别人的字。
“我叫陈子昂,与你父相识多年。前些日子说好要来拜访,并约定中秋一起赏月。可我刚才到你家的时候,却发现你家已空无一人。询问之下才知道你们一家上了山,正说着过一会儿找人带我上山呢……呵呵,我听说虎谷山犹如迷宫。”
大叔带着自信的笑容,张口就报出了身份。
其实,杨守文已经猜出了一个大概,但却没想到这位大叔会如此爽快。
不过大叔,谁给你这么大的自信,认定我就是杨二郎呢?
杨守文笑道:“大叔,我想你可能误会了?”
刹那间,大叔的表情顿时变得非常有趣,似乎很尴尬,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你,不是杨二郎?”
杨守文叹了口气,“二郎今年不过十三,你有见过我这样子十三岁的人吗?”
有,杨茉莉!
不过这时候杨茉莉才不会管杨瑞多大年纪,正拿着一只熟鸡,畅快淋漓的咀嚼。
“那……实在是抱歉了。”
大叔那如白玉般俊美的面容,浮现出一抹红色。
他尴尬一笑,转身想走。
这大叔怎地这么害羞?杨守文连忙道:“大叔,你干什么去?”
“呵呵,我认错人了,所以嘛……”
“大叔啊,我虽然不是杨二郎,却没有说杨县尉不是我阿爹啊?何不听我说完呢?”
“你不是杨二郎?”大叔愣了一下,似乎有点糊涂了。
不过,他旋即醒悟过来,脱口而出道:“你不是二郎,莫不是阿痴儿。”
为什么想要打他的冲动,一下子变得这么强烈?
杨守文刚要回答,那位大叔已经反应过来,忙摆手道:“抱歉抱歉,你是大郎吗?”
又是大郎!
杨守文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之色道:“大叔,我是大郎,二郎是我兄弟。”
“你……”
“我那痴症已经好了!”
见大叔有些不知所措,杨守文又添了一句。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有些眼熟,和你阿娘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这大叔口中的‘阿娘’,应该不是现在的宋氏,而是杨守文的亲娘。
若这样的话,大叔和老爹认识的时间可是不短啊!可为什么从没有听阿爹说过呢?
杨守文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个疑问。
不过,大人家家的事情,他个做儿子的管不了。
于是,杨守文笑道:“大叔既然已知道我的身份,便随我一起上山吧。我阿爹昨晚就已经到了山上,这两日估计也不会下山。山下的房子空着,基本上没有人。”
“若如此,那请稍待。”
大叔说完,连忙又返身走回熟食店。
杨守文摇摇头,站在路旁等待。不过,他身子突然一颤,扭头问道:“杨茉莉,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昂!”
杨茉莉抬起头,含含糊糊回答了一个字。
那只很肥很肥的熟鸡,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杨茉莉干掉了大半。他嘴里嚼着鸡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杨守文这才留意到,这货居然吃鸡不吐骨头?
“对,陈子昂。”
杨守文心里心里一咯噔:陈子昂,难道说,他就是那个做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陈子昂吗?
说起陈子昂,后世最为人所知的,似乎只有那首《登幽州台歌》。
事实上,从初唐到盛唐诗风发展转变过程中,陈子昂绝对是一个避不过的存在。
卢藏用曾在《右拾遗陈子昂文集序》里这样说道:横制颓波,天下翕然质文一变。而被后世人无比推崇的诗圣杜甫,也曾写下诗词称赞陈子昂道:千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
后,金代元好问更在《论诗绝句》里写下了‘论功若淮平吴例,合著黄金铸子昂。
由此可见陈子昂对于文风兴盛的盛唐乃至于后世,有着何等卓绝的影响。
杨守文一开始没有想起来陈子昂是谁,因为他实在无法把自己那个有点逗比属性的老爹,和大名鼎鼎的陈子昂联系在一起。那可是陈子昂啊!老爹怎会认识他呢?
而听刚才陈子昂的话,似乎和老爹,乃至老娘都很熟悉。
这样说起来,老爹当年难道也是个风流人物不成?
就在杨守文低头胡思乱想的时候,陈子昂牵着一匹马和一头大青驴走了过来。
驴背上驮着一个大包裹,看上去份量不轻。
“大郎,咱们走吧。”
陈子昂兴致勃勃,大有恨不得立刻动身的架势。
可杨守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一马一驴,半晌后轻声道:“陈先生,山路崎岖,怕脚力难行。”
“啊?”
陈子昂闻听一愣,露出为难之色。
“那怎生是好?”
“若不然,就先把这脚力寄存在这边村正家中?”
“可是这包袱……”
杨守文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从驴背上把包袱拎起来。
“大郎小心,很重的。”
的确很重,不过……还顶得住。再说了,不是还有杨茉莉嘛,又有什么可担忧?
杨守文道:“先生不必担心,些许包裹还不算得事。”
说完,他扭头向杨茉莉看去,就见这厮还捧着那肥鸡吃的津津有味。
“杨茉莉!”
“在。”
“把这马和驴子,送到田村正家里,就说过两日来取。”
“好!”
杨茉莉把剩下的鸡脖子连带着鸡头,一股脑塞进口中,紧跟着就是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双油乎乎的大手,从陈子昂手里接过了缰绳。
“杨茉莉,我陪陈先生上路,你一会儿追上来。”
“阿郎放心,杨茉莉很快就来。”
“还有,记得回家去拿两坛子酒来,你知道酒放在哪里吗?”
“知道。”
杨守文背着老大的包裹,笑呵呵与陈子昂道:“陈先生,咱们先上山吧。”
陈子昂被杨守文的力气吓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大郎啊,拎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一些吧……这山路难行,怎好让你一个人出力,我帮你拿一些,拿一些的好。”
第五十八章 大叔你好(下)
(); 大叔说着话,上前从杨守文手里接过了酒菜。
“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
杨守文心里,似乎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你帮我拿东西,就是拿那些酒菜吗?
可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苦笑着在前面领路。
“说起来,我与文宣也有十几年没见了……我记得以前他是在均州折冲府出果毅校尉之职,怎地会跑来昌平做县尉?若非今年他去蓟县办事,我都不知道他在幽州。”
陈子昂神色轻松,拎着酒菜跟着杨守文。
他一边走,一边说,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对了,大郎你而今有十七了吧,如今在何处读书?”
“我……没读过书。”
“没读书?”陈子昂猛然停下脚步,怒声道:“文宣忒不像话,怎能如此糟践你呢?想当年,熙雯何等文采,她的儿子怎能不读书呢?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了熙雯的脸面?”
熙雯,就是杨守文的生母,郑熙雯。
对于自家生母的事情,杨守文其实知道的并不多。
听陈子昂这么一说,杨守文才知道母亲生前,似乎名气不小啊。
“先生莫如此说,这事情怪不得阿爹。
我……前些年一直浑浑噩噩,患了痴症。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算是清醒过来,故而没有进学,非是我阿爹不肯让我读书。”
陈子昂闻听,竟露出一抹哀色。
“原来……我还以为那只是谣传,未想到你竟如此命苦。”
“呃,也算不得苦吧。阿翁在时,对我一直很关爱。为了照顾我,他甚至不肯住在城里,陪着我在这小村里住了十余年,一直到他老人家过世。阿爹虽然忙碌,但对我也是非常关心。我虽有些浑噩,可这十七年来,过的还算是快活。”
“快活就好,如此熙雯九泉之下,也不会太过担忧。”
陈子昂说完,就不再言语。
他的神思,好像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杨守文却觉得,和这位大神一起聊天压力实在太大……对,就是压力太大了。
大神的思维,总是很跳跃,而且话题肆无忌惮。
说好听一点叫随性,说难听一点就是胡说八道……杨守文虽然有两世记忆,可想要跟上这位大神的思路,也是觉得非常吃力。大家都不说话,可能结果会更好。
走了一半山路,杨茉莉从后面追上来。
他二话不说,从杨守文身上接过了包裹,而后把手里的酒坛子递给了杨守文。
“大郎……”
“先生,你别唤我大郎了,叫我兕子就好。”
“为什么呢?”
陈子昂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兕子,是你的乳名吧。不过,大郎也没有错,你为什么不愿我唤你大郎,而要我唤你兕子?是不是这大郎二字,与你有不好的意义?”
我的个神啊!
大神其实就是个唐三藏。
陈子昂一连串的问题,让杨守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道:“也没什么不好的意义,只是不喜欢别人叫我大郎,感觉怪怪的。”
“怪吗?”
“不怪吗?”
“哦……你这坛子里装的是什么?”
“酒。”
“是酒啊!”
陈子昂露出恍然之色,之后便不再说话。
杨守文长出一口气,暗道一声:和大神说话,真特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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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弥勒寺,已经过了正午。
杨茉莉吃了一只肥鸡,所以感觉还好,杨守文却是饥肠辘辘,有些顶不住了。
当然,肚子饿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和大神说话费劲。
这一路上断断续续的聊天,杨守文发现陈子昂的思路跳跃太快,快到掩耳不及盗铃之势。每次为了接陈子昂的话头,杨守文都要全神贯注,甚至是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回到山上,杨守文已经精疲力竭。
可是陈子昂的精神却很好,距离山门还有一百多米,他就大声喊道:“杨文宣,我来了,快来迎接我。”
他一边喊,一边加快了脚步。
山门内,出现了杨承烈的身影。
眼看着陈子昂出现,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厌恶的模样,“陈伯玉,你还是老样子。每次都会提前出现,神出鬼没的好像鬼魂一样,不是说好了明天来吗?”
“哈哈哈,我就是要让你大吃一惊。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杨承烈皱眉道:“不高兴,不开心,我快烦死了!”
说着话,陈子昂已经到了山门外。
杨承烈瞪着他,他则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看着杨承烈。
杨守文有些吃惊,弄不清楚这两位到底是什么状况,怎么看上去好像要打起来一样?
“文宣,别来无恙。”
“陈伯玉,你比以前更让人讨厌了。”
两个人目视了片刻,陈子昂突然展颜一笑,而杨承烈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杨承烈迈出山门,和陈子昂拱手一揖。
而陈子昂却没有还礼,而是上前一把抱住了杨承烈。
尼玛,好浓的激情!
杨守文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杨承烈却发现了他身上的包裹,突然一把推开陈子昂,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
“陈伯玉,你忒无耻。”
“我怎么了?”
“你怎么让我儿帮你扛包?以前你就是这样,让我帮你扛包,现在又欺负到我儿身上,莫非以为我杨家好欺负吗?”
“哈,我故意的。”
陈子昂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噗嗤笑出声来。
杨承烈则指着杨守文骂道:“你这个笨蛋,被人欺负到头上都不知道,还整日里自作聪明的指点别人。赶快把东西扔掉,这个穷措大忒坏,千万别给他好脸色。”
话是这么说,杨承烈却走过来,一把将包裹从杨守文手里抢过,然后拎着走进了山门。
“杨文宣,你儿子原来和你一样笨。”
“你再敢说,我就砸死你。”
“来来来,我怕你不成?”
两人一边吵闹,一边就走进了山门。
杨守文看了杨茉莉一眼,杨茉莉则是一脸的茫然。
天晓得杨承烈和陈子昂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敌人。
只是……
杨守文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他总觉得陈子昂的出现,显得有些突然。
午后,杨承烈和陈子昂就在禅房里说话。
他们时而争吵,时而又大哭大笑,给人一种疯癫的感觉。
杨守文陪了他们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他大体上已经弄清楚了陈子昂和杨承烈之间的关系。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情敌。
陈子昂是梓州射洪人,也就是后世的四川省射洪县。
杨守文的母亲,早年曾随父亲入川。杨守文的外祖父当时是射洪县令,与陈子昂的父亲交好,故而就收陈子昂为门生,教授他《诗》、《论》。陈子昂也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杨守文的母亲,并且对杨守文的母亲心生爱慕之意。可惜那时候,杨守文的母亲把他当作了弟弟,并没有发现异常的情况。数年后,郑熙雯又随父亲离开梓州。
一晃数年过去,昔日少年陈子昂已成饱学之士。
调露元年,也就是公元679年,陈子昂怀经世之才,出三峡北上长安,参加科举。
也就是那一年,郑熙雯嫁给了杨承烈。
为此,陈子昂非常生气,几次想要找杨承烈的麻烦。
但当时,杨承烈已经为官。他出身弘农杨氏,论门第自然不输于荥阳郑氏,比陈子昂地位更高。不过杨承烈却没有仗势欺人,反而和陈子昂斗了个不亦乐乎。
那一年,陈子昂科举失败,杨承烈赠二十金作为路费,陪着陈子昂一直返回射洪。
永淳元年,公元681年,杨守文出生。
陈子昂再次踏上科举之路,而杨承烈则带着郑熙雯母子南下,前往均州任职……
当时陈子昂说,他必能高中,到时候去均州找杨承烈。
可那一年,陈子昂科举再次失败。他无颜前往均州,悄然返回家乡。此后,杨承烈和陈子昂就失去了联络。
第五十九章 人生在世,全凭演技(上)
(); 文明元年,陈子昂第三次科举,进士及第。
也就是在这一年,杨承烈带着失去母亲,痴痴傻傻的杨守文从均州离开,来到昌平。
算算时间,两人已经有十八年未曾相见。
两个人上次见面,是在蓟县的幽州都督府。
不过那时候太过仓促,幽州都督张仁愿刚上任,身为右拾遗监军的陈子昂协助他稳定局势。而杨承烈当时也公务繁忙,以至于两人匆匆重逢,又匆匆的分别。
在那之后,杨承烈和陈子昂再也没有见过。
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直到月初,陈子昂突然派人送信,说是要找杨承烈赏月。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人生有四大喜,杨承烈和陈子昂的这次相聚,也可以算做是其中之一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杨守文总觉得陈子昂有点古怪。
他和杨承烈既然是故旧,这大半年了却没有任何联系,却突然间跑来昌平聚会?
而这段时间,正是昌平多事之秋,未免太巧合了吧。
虽然陈子昂说,他过些日子就要离开幽州,返回梓州射洪老家为父守孝,辞官不做了。可杨守文还是无法安心。直觉告诉他,陈子昂来昌平,一定有别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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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四,一轮明月当空。
虽然还不是中秋,可是在虎谷山上,却好像已经触摸到了月圆的气氛。
杨承烈可能是太高兴了,下午喝了不少酒,结果连晚饭都没有吃,直接醉倒榻上。
而陈子昂的情况则好些,晚饭时露了一脸。
“大兄,这位陈先生有点怪怪的。”
晚饭后,杨瑞偷偷摸摸找到了杨守文,把他拉到了僻静的地方。
杨守文道:“陈先生是阿爹的好友,你为何要这么说?”
“不是啊,我不是说他坏,只是说……大兄,你不知道。刚才陈先生拉着我,一直问我那天晚上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他还向我打听了那个獠子,问我獠子在这里的情况,还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反正,我觉得他有点不正常。”
杨瑞好像不太喜欢陈子昂,从一开始都不喜欢。
他是一个很傲的人,可是见到陈子昂之后,杨瑞才知道,什么叫做高傲。
那是一种即便对你和颜悦色,满脸笑容,可是依旧会在话语中流露出不屑之意的高傲。
对于这种人,杨瑞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论名气,陈子昂名满天下,一首登幽州台歌传遍神州,又怎是他这种毛头小子可以比拟?论出身,陈子昂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即便是那些豪门贵人也不会怠慢。
论官位,陈子昂是右拾遗,监军幽州军事。
而他呢……
面对这样一个全方位碾压他的大叔,杨瑞哪怕是有再多不满,也不敢轻易表露。
杨守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郎不用多想,明日就是中秋,大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早一些睡吧。”
“嗯!”
杨瑞也只是找杨守文抱怨,事实上他也找不到人倾诉。虽然杨守文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有的时候,杨瑞觉得自家这个兄长,可能要比他亲生老爹还要靠谱些。
夜色,越来越浓。
山间在入夜之后,云雾缭绕,把整个小弥勒寺笼罩其中。
可能是都累了,所有人在入夜不久之后,就早早休息去了。从禅房方向,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鼾声,小弥勒寺里可说是静悄悄,没有半点声息。
杨守文躺在禅床上,突然睁开了眼睛,翻身从禅床上下来。
趴在门口的菩提被惊醒,呼的站起来。
杨守文轻轻嘘了一声,示意菩提不要动,然后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势不算太大,缠缠绵绵,无声而来。
杨守文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菩提旋即趴下,不过那双带着幽光的眼睛,却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禅院内,空无一人。
气温在入夜之后再次下降,再加上绵绵细雨落下,杨守文立刻感受到一种莫名寒意。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之后,便如同一只灵猫般穿过禅院,躲到了堆放柴火的棚子下面。
“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暗中传来,紧跟着寒光一闪,似有兵器的冷芒。
杨守文二话不说,反手就按在刀把上。
没等他回答,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轻轻出了一口气,“兕子,你怎么还没睡?”
“阿爹?”
杨守文看清楚那人,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躲在棚子里面的人,竟然是他老子杨承烈。
杨承烈拉着杨守文躲到了柴堆后,然后恶狠狠问道:“这大半夜的,你跑出来作甚?”
可没想到,杨承烈这一句话,却惹得杨守文噗嗤一声轻笑。
“阿爹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我做什么?”
“嘿嘿!”
杨守文故作神秘的一笑,让杨承烈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把短刀收好,轻声道:“你以为我真吃多了酒?哼,我告诉你,你老子我文采或许比不得那个家伙,可心眼不比他少。若不如此,当年你阿娘又怎会选择我?”
说着,杨承烈嘿嘿笑了两声,便扭过头,不再说话。
看着老爹的背影,杨守文的眼睛不自觉眯成了一条线。
谁说杨承烈是个粗人?
老爹别看平时咋咋呼呼,似乎没什么心眼似地,可实际上呢?
一个外来人,在昌平做了十年县尉,并且稳如泰山。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唐代的地域观念很强,甚至比后世的地域观念更加严重。可整个昌平县的人,似乎对杨承烈没有任何排斥,只这一点来说,就不是一个没有心眼的人能够做到。
杨承烈那一口几乎于本地人没有区别的昌平口音,绝不是什么语言天赋。
可以想象,在刚来昌平的时候,他怕是付出了不少的努力。也正是因为这样,昌平人才会像现在这样接受他吧。
嘴角微微一翘,杨守文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来:人生在世,全凭演技!
这句话用在杨承烈的身上绝对没有半点突兀,甚至连陈子昂这样的大牛也被杨承烈骗过。
看起来,以后还真不能小觑了自家老爹。
“阿爹!”
“嗯?”
“有件事我想问你。”
杨承烈躲在柴垛后面,目光却盯着禅院。
他轻声道:“兕子,有些事情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与你说。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就算你再怎么问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现在告诉你,等于是害了你。”
他头也不回的说道,停顿了一下之后,又轻声道:“好了,你问吧。”
杨守文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才开口道:“阿爹,我只是想问,你怎么会来昌平?”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道我想来吗?”
杨承烈缩回身子,示意杨守文代他监视外面。
他在地上,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然后道:“当初我本打算带你回老家弘农,可是你阿翁却不同意。他找了你叔公,正好族里凭余荫求来了一个县尉的职位。只是由于昌平远离京畿,我那族弟不愿意来,于是你阿翁就让我顶替出缺。
昌平苦寒,又地处偏荒,不过远离京畿,就算咱家的大仇人,也休想找到咱们……”
杨守文闻听,露出恍然之色。
杨承烈出身弘农杨氏,那可是关中豪门。
若论历史,恐怕不逊色五姓七宗,甚至还要久远。
远的不说,近的只说隋朝开国九老之一的杨素,就出身于弘农杨氏。而杨氏族人中,更不泛皇亲贵族。就比如杨素孙女,后来还嫁给了李渊,只是声名不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