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无常秘事TXT下载无常秘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无常秘事全文阅读

作者:画未菇凉     无常秘事txt下载     无常秘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宫中·无常山楂油纸包

    玉竹与玄芝入宫时已是下午,勤政殿中,陆亦桐正在批阅奏折,自上次容妃因他不早朝而谨言后,他便再也没行过那样之事,即便是为了计划,也没有。

    “玉竹,”陆亦桐听到他二人进殿,便问道“你手怎么样了?”

    玉竹下意识的扶了扶自己已经好了许多的手臂,微微点点头“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好多了。”

    陆亦桐闻言抬头去看,而后眉头皱了皱,语气有些急躁“才这几天,你手上的棉纱就不再绑了?你也真是太胡来。”

    玉竹深知这是陆亦桐担心他的伤势,便柔声回道“一会儿我会再去找青黛上药。”

    “嗯,”陆亦桐这才神情舒缓了些“既然有伤,那便好好养,现在正是得以小憩之时,你不必太过操劳。”

    “对了,雪见那里怎么样了?”陆亦桐又批完一本奏折,接着问道“可有问出什么?”

    玉竹摇摇头“她嘴硬得很,便是一切皆言不知。”

    陆亦桐忽而轻笑一声“不知?”他道“她应当知道慎刑司是个什么地方。”

    “其实雪见入慎刑司之时,我们派了常与雪见在一处的川柏去接应雪见在歧王府的差事,此时已初有成效。”玉竹说道。

    陆亦桐眼睛亮了亮“这一步做得很好。”

    “只是……”玉竹又说道“歧王给川柏下了命令。”

    此次进宫,玉竹的本意之一便是将这几日无常司的动势向陆亦桐汇报,于是便将川柏的事同陆亦桐原原本本的详说了。

    陆亦桐听罢,缓缓将面前的折子合上“你的意思是说,歧王要川柏杀了雪见?”

    “正是。”玉竹点头道。

    “嗯……是歧王的风格,”陆亦桐微微颔首“可以按照你们的计划进行,如此,便只要让川柏彻底代替雪见就是了。”

    “是。”玉竹应道。

    陆亦桐叹了口气,慢慢又拿起一本折子翻开“今日,我册封了沙华为美人,不知过些许日子,这后宫之中会有何种动静。”

    “此事是皇上有意?还是……”玉竹轻声问道。

    “清清来同我说的,”陆亦桐微笑着摇摇头“本以为此事会是锦贵人同我讲,甚至是钰贵人,但就没想到会是她。”

    玄芝坐在一旁虽未出言,但心中仍然十分理解容妃这样做的缘由,后宫之中,锦贵人和沙华皆认为她已经入了歧王麾下,但是却从未有何表示,这次谨言要让皇上册封沙华,便是极好的证明自己心意的机会,容妃此番思虑甚是妥帖。

    却是玄芝刚在脑海中想了一圈,玉竹便已将自己所想说出,玄芝并不觉得奇怪,他们共事多年,共同见证过许多事情,所以在很多情况下,他们的想法总是出奇的一致。

    “我亦是这样觉得,”陆亦桐说道“难为她想得如此周到。”

    “只是,让华美人同锦贵人与钰贵人共同住进流音轩,皇上可是从钰贵人处听到了什么风声?”玉竹问道。

    陆亦桐听玉竹如此说,便不由笑了出来“知我者,玉竹也,”他说道“你大可猜一猜是为何。”

    玉竹也笑了笑“左右都是因为钰贵人吧,如此近水楼台,便是哪个挡了路,就了结哪个。”

    “哈哈哈……”陆亦桐抚掌大笑“那你猜,会是哪一个?”

    玉竹玄芝与陆亦桐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密,便是如此问题都是随意便问了出口。

    玉竹也没有犹豫,便回道“华美人。”

    “为何?”

    “只因她有花无叶,无任何倚靠。”

    “你可知,曼珠沙华的根茎其实是何物?”

    “不论是何物,便都是埋于地下,即使今年折了这一朵,明年却春风吹又生。”

    陆亦桐听玉竹这般说,不由眯了眯眼睛“好好养伤,无常司不能没了你。”

    “是。”玉竹拱手道。

    “就别等着回去了,”陆亦桐转首对方海说“一会儿找个太医来给玉竹瞧瞧。”

    方海服身领命,而后安静的退回陆亦桐身后。

    “皇上,不过小伤,待臣出宫去青黛姑娘那里换药便好。”玉竹知道这是陆亦桐的好意,只是陆亦桐为天子,他受着这份礼遇,总觉得不够妥当。

    “我让你去,你去便是了,”陆亦桐将一旁的折子又拿起来“青黛医术高超,但有些药材终归还是宫里的更好些。”

    玉竹沉了片刻,终究是皇命难违。

    方海仍将他们领去了暖阁,让他们稍等片刻后便差人赶紧去太医院叫了太医过来。

    “方海公公。”来的人倒是手脚极快,只消片刻便到了暖阁。

    “常太医,”方海还了个礼“近来常太医倒是出诊的勤。”

    常山笑笑“这天寒地冻的,老太医们腿脚不利索,这不,前些天,张太医就因为走得快了两步不小心跌了个跟斗,到现在都在家里躺着呢。”

    方海点点头“这便劳烦常太医了。”

    “应尽之责。”常山拱手,而后便拿着药箱到了玉竹身边。

    “有劳常太医。”玉竹坐在椅子上,对常山微笑柔声道。

    常山将玉竹手臂上包裹的白棉纱慢慢揭开,见着越往靠近伤口处,便是有血痂混着棉纱硬成一块疙瘩,只得用烈酒慢慢的擦,过了好一阵子才将那块棉纱布揭开。

    倒是揭开棉纱布的时候,常山的面容轻松了些许“早就听闻宫外有一圣手名为青黛,今日见玉竹大人伤口恢复至如此,便知她医术之高超。”

    “高超?”玄芝扒拉着常山的药箱,从里面拿出几颗山楂丸,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方才还有那么大一块血痂,看你眉头都拧起来了,现在又说她医术高超?”

    常山听到玄芝口中有些含糊,便转头去看,却是正好看到他将最后一颗山楂丸填到嘴里,便无奈笑道“这伤经过了半个月的时日,原本已经大好,只是你们来时或许骑了马,这动作过大,才将伤口撕裂了。”

    常山为玉竹慢慢上好药粉,又轻柔的包扎好,才又嘱咐道“玉竹大人这些时日定要注意着伤口些,否则这痊愈的日子便要一拖再拖,此伤见骨,若是成了老伤,就不好了。”

    “多谢常太医。”玉竹微笑颔首,将礼数做的十分到位。

    玄芝却是蹭到常山身边,悄默默的问道“常山,你做的这个山楂丸甚是好吃,玉竹最近胃口不太好,这山楂丸正好可以开胃。”

    “玄芝,不得无礼。”玉竹有些严厉的对玄芝说道。

    常山到不以为意,自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纸包“上次见你似乎就很喜食这些,这次正好刚做好不少,便带了些来。”

    玄芝顿时欣喜起来,接过纸包后忽而听到身后玉竹轻轻咳嗽了一声,便连忙向常山不住的道谢。

    “举手之劳罢了,”常山摆摆手“便是下次进宫还想吃了,就来找我。”

    “一定。”玄芝笑着,将纸包紧紧握在手里。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华街·肉送虎口且试探

    “玉苏!玉苏!”玄芝一边喊着一边小跑着进到医馆的内室。

    玉苏无奈的笑笑“我又不会跑掉,你这么着急干嘛?你看,气都喘不匀了。”

    玄芝却毫不在意,他手里捧着个帕子,帕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此时已经有些沾湿了。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玉苏问道。

    “给你的,”玄芝笑嘻嘻的说道“把手伸出来。”

    玉苏一听是给她带的东西,便将手自然的伸了出去。

    “有点凉。”玄芝一边嘱咐着,一边将那帕子递到了玉苏手上。

    玉苏刚接过时,眉头不由一皱,虽然玄芝说过这东西有些凉,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冰,是入骨的寒气。

    她狐疑的抬眼看了看玄芝“你这是又耍什么把戏呢?”

    “你打开看看。”玄芝倒是笑笑,一脸期待的模样。

    玉苏见玄芝如此欣喜的表情,便慢慢将手中冰凉的帕子揭了开来,却是慢慢见到其中包裹之物时,眉眼不由弯出一个弧度。

    “雪?”玉苏笑道“是雪!”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伸出手指碰触着。

    “想着今年的雪你还没见过,便给你带些来。”玄芝见玉苏高兴,自己也柔和的笑着。

    玉苏看了看窗上阻隔风霜的薄纸“我记得,这雪已是下了几日,怎你还能得来如此未化的?”

    “今日和玉竹进宫来着,宫中的树上还有屋檐上有好些残雪,就收集了些来。”玄芝笑笑。

    “还是你机灵。”玉苏眼睛看着雪,面容上是些许柔情“对了,玉竹怎么没来?”

    “他从宫里出来,便先回无常司了。”玄芝说道。

    玉苏点点头“宫里定定是传了什么消息出来。”

    “是有一事,但不是宫里传出来的,而是你猜出来的。”玄芝沉声道“歧王果真要除掉雪见。”

    “怎么会这么快……”玉苏喃喃道。

    “我们也没想到,川柏带来的消息,说歧王给了他三日,三日内救出雪见则逃出生天,若是没救出,则……”玄芝叹了口气“毒弑。”

    玉苏沉了片刻“不对……”

    “哪里不对?”

    玉苏皱了眉头思索,却最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在某个地方,我隐约觉得……不对劲。”

    玉苏心中明白,歧王这样做便是根本没给雪见留下半点退路,或者说,他之所以这样计划,便是认定了川柏救不出雪见,这样看来,雪见便是必死无疑,而歧王想要的便是这般,借由他人之手将雪见除掉,再将一切罪责扣在别人头上。

    表面上看,歧王若是将此事用作测试川柏倒是很好理解,只是,若是将这一切深究,便是似乎有些得不偿失,歧王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这让玉苏脑中十分混乱。

    “对了,玉竹有没有说我们要如何做?”玉苏将自己的思绪打断,启声问道。

    “演戏,”玄芝说“玉竹说让我们演一出戏。”

    “演戏……”玉竹喃喃道“歧王可有同川柏说过,若是救出雪见,他们会如何接应?”

    “你还记得华街上那个卖甜糕的老伯吗?”玄芝道。

    玉苏恍然大悟“如此明显的线人,我竟从未发觉。”

    “便是从他那里接应。”

    “你们的计划可是让川柏与老者无法碰面?”玉苏追问道。

    “那是自然。”玄芝有些不明白玉苏为何用焦急的神情问这样的问题。

    “玄芝……”玉苏沉了一会儿,忽而说到“我们,一定要让川柏与线人接应上。”

    玄芝一愣,他没想到玉苏会如此说“为何?”

    “因为,有件事,我必须确认一下。”玉苏面色沉寂,声音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肯定。

    “只是……”玄芝犹豫道“让川柏与线人接应,那雪见便是见到线人说出实情可如何是好?”

    玉苏看了眼门外,摇头无奈道“其实,我们应与青黛早一些熟络的,”她笑笑“幸好有你,玄芝。”

    “什么意思?”

    “若是提前给雪见吃了说不出话的汤药,便可了。”玉苏缓缓道。

    “这便是个办法,”玄芝思索后点点头“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想要确认何事?”

    “我不能说,玄芝,但是,对无常司而言绝对是有利的。”玉苏握了握玄芝的手。

    玄芝感触到玉苏指尖的一片冰凉,不由叹了口气“可此事并不由我布置,还要告诉玉竹,让他决断才行。”

    “好。”玉苏看着手中越来越稀薄的雪,说道“若他不愿,便让他来同我说,只是……此事必须这样做才行。”

    玄芝看了看玉苏的眼神,不由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玉苏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样布置实在异于常理,且将川柏这样送入虎口实在太过冒险,但他亦是知道,玉苏所确认之事,定是有关于大局,她不说,定是有她的理由。

    “川柏可知若是救不出雪见,歧王会用什么法子给雪见以毒?”玉苏问道。

    “没有,”玄芝摇摇头“川柏说歧王恐无常司将药查出,便要他第三日去取。”

    玉苏恍然,这卖甜糕的老伯会用什么法子这已经显而易见。

    “你说……若是川柏知道自己手里拿的就是要将雪见送入黄泉的东西,他还会喂雪见吃下去吗……”玉苏声音很轻很轻,若游丝,眼睛里空洞的悲切。

    玄芝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若是我,定是一开始便下不去手,是要与她说很多很多话,将那些没能说出的话说尽,在最后不得不下手之时,才会犹豫着要不要进行下去。”说到这里,玉苏叹了口气。

    片刻,她才又开口道“你们的计划定在何时?”

    “两日后。”

    “两日后……是小年啊,真是个好日子,”玉苏浅浅的笑了笑“果真是玉竹。”

    “什么?”玄芝问道。

    玉苏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如此算来,便是看完烟花,就要离开了。”

    玄芝垂了垂首,并没有说什么。

    “玄芝,第四日,你与玉竹去慎刑司的时候,我要与你们一起去。”玉苏说道。

    “你这……”玄芝看着玉苏还有些苍白的唇与消瘦的面颊,有些生气但又舍不得发怒,便只吐出两个字来“胡闹!”

    玉苏笑笑,柔声道“最后一面,总要去见见,况且我现如今已经大好,只是去同雪见说几句话,又不是什么上战场的任务。”

    玄芝无奈,只好搪塞道“我会同玉竹说说的。”

    “好,”玉苏盈盈一笑“多谢。”

    “谢什么,只是帮你问问而已。”玄芝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玉苏垂眼看向手中,那帕子里的雪受了屋里的寒,不知何时已经化尽,雪水浸到了帕子里。

    “雪化了……”玉苏叹了口气,而后眉眼笑着,抬头对玄芝说“今日之物,我见后很是欣喜,谢谢你,玄芝。”

    “没事。”玄芝接过那湿哒哒的帕子,一边拧着水一边笑道。

    “也帮我谢谢玉竹。”玉苏柔声道“且同他说,我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玄芝的双手忽而一顿,良久,只说了一个字:

    “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常司·星测真意故将瞒

    “什么?!”玉竹听到玄芝带回的话后即便是再镇静,也不由语气多了三分惊讶“你确定这是玉苏说的?”他不罢休,便又向玄芝问了一句。

    此时川柏本就不受歧王完全的信任,若是按玉苏那般行事,便是同羊入虎口别无二异,且不说别的,就怕是一个不小心,川柏便会因此丧命。

    然而,玉竹却见玄芝点了点头“是,”他一边回话,一边将眼睛看向玉竹“她还说,如果你不同意,便让你去找她,但这件事,必须这样做。”

    “玉苏可说过是为何?”南星蹙眉问道。

    “说是为了证明一件事。”玄芝道。

    “何事?”玉竹立马问道。

    玄芝摇摇头“她没说,或许她觉得,此事由你亲自去听更好吧。”

    玉竹沉沉的叹了口气,而后将目光转向南星“你怎么看?”

    南星的心思向来玲珑,任是何事有了半分转变,便是能让他猜出七分因果,此时他凝眉静思,合眼片刻后,终于徐徐道了两个字:

    “灵芝。”

    这个回答让所听之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已将灵芝活着并且在歧王府中出谋划策之事猜出,现在又说试探,却是忽觉平坦前方陡生断崖绝壁。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玉竹沉声道。

    南星知道玉竹是错会了自己所言,便连忙解释“不是说灵芝生死存亡之事,灵芝之事其实已经可以确认她就生活在歧王府中,玉苏想要确认的事,恐怕是想看看灵芝究竟对我们用了几分力度。”

    “嘶……”玉竹眉角忽然一跳“若是我们将先前的一切皆是当做灵芝的计策,以无常司目前的境况来看,却是不容乐观。”

    “不,这倒不然,”南星却微微摇了摇头,手指放在唇边下意识的咬了一下“灵芝的心窍我们都是知道的,若是她发起狠来,怕是无常司早就悄无声息的全换成了歧王之人,她已将朝中重臣架空了一半,想要架空无常司,并非难事。”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玉竹的眉头越皱越紧。

    南星缓缓道“此事还不好说,但我想,玉苏的意思应是先试探出灵芝对无常司究竟有没有全灭之心,而后,我们的计划便会更好地施行。”

    玉竹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此时最合理的解释,但他不知道的是,南星其实已经将玉苏所言猜了个彻彻底底,只是将六分告于他,剩余四分最为关键,他想到了玉苏不能说的缘由,自己也因那缘由而不能开口。

    南星和玉苏都知道,那件事玉竹晚知道一天,便是对整个计划有利一天,若是玉竹知道真相,便是绝不会任由其发展下去。

    玉竹垂眼,却忽而想到玄芝并未多言,他晓得只要他们谈论与灵芝有关之事,玄芝便会变得寡言,他心疼玄芝,但也总是要问一问他的想法。

    “我相信玉苏。”玄芝回的话干脆利落,让玉竹十分意外。

    “玄芝……”玉竹微微睁开双眼,露出一丝狭长望向玄芝。

    玄芝定定的回答道“灵芝虽是我姐姐,但她已入敌营,我应以大局为重,”他说着,又怕玉竹不放心似的说道“我是无常,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玉竹先是一怔,而后缓缓点点头,他叹了口气,慢慢起身“川柏那边……”

    “我去同他说便是。”南星拱手道。

    玉竹拍了拍南星的肩膀,他知道,不论何事,只要南星说出口的事,便没有做不到的,于是,即便川柏对于此事有再多的顾虑,南星也会一一将其破解。

    一直以来,这无常司中众人皆以玉竹为主心骨,世人也皆认为这无常司主就是无常司的顶梁柱,殊不知,柱子有时也需要倚靠,而让玉竹最能安心倚靠的,便是南星了。

    南星转身退去,玄芝本想跟着一同去,却被玉竹叫住,玄芝起先不解,却是略略思索便想通。

    为他人的心爱之人而牺牲自己的,这本就是难事,更别说再见到与之相关之人,所以,此事只能是南星一个人去。

    南星进门之前先是轻叩了几下门,而后才轻轻缓步走了进去。

    “南星。”川柏见到来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南星亦是笑了笑,川柏很是灵光,他知道南星若不是有事,一般是不会轻易这样找上门来,便是搁了手中的笔,抬头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计划有变,”南星在一旁找了个座位,将上面堆放的账本搬到了一边,这才坐下来,说道“小年夜的计划,你要与歧王来接应的人碰上头。”

    川柏一听,眉心顿时一皱,却是片刻又松缓下来“玉竹之意吗?”

    “玉苏带来的话,让我们与玉竹商议。”南星说道。

    “玉苏所言……”川柏微微颔首“既然玉竹同意了,那我便也并无异议。”他说着,微微一笑,又拿起了笔开始在账本上写了起来。

    “你……”南星见到川柏此状,不免有些担心“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川柏没有抬头“我相信川柏,相信玉苏,相信你。”

    南星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与其说是我们计划周密,不如说是我们运气甚佳,但因我们已经知道灵芝身在歧王府出谋划策,便才好将计就计,以此来试探灵芝与歧王此时对无常司所要进行到何种地步。”

    “你的意思是说……”川柏的笔尖一滞,一颗墨珠滴落纸上,晕开一朵墨梅“此一计,是要试探?”

    南星点点头“如此一来,以后之事才得以更好的展开。”

    川柏恍然,他将已经沾污的纸抽出,又换了一张新的“既然这样,便是以此计最好不过。”

    “不过届时你大可放心,我们会派人前去接应,定不会危及到你的安危。”南星补充道。

    川柏闻言却笑了笑“我身手虽不及玉竹苏木,但也并非那歧王府中之鼠辈的花拳绣腿,你大可放心。”

    南星见川柏笑了,这才终于感到一丝轻松,但他亦是能看出来,这看似淡然的皮囊之下,是流着鲜血的心脏。

第一百四十章 华街·暗布夜枭引歧王

    “八爷,您可好久没来了。”夜晚寂静,朝颜的声音在黑暗中如鬼魅幽幽。

    八爷所在之处被月光从外面照出一个朦胧的人影,随着他的动作而缓缓变换着姿势“明日的小年,估计你过不好了。”

    朝颜轻笑一声“这酒楼本就是别人越是歇息悠闲,我们便越是忙碌的地方,”她裹了身上的赤红狐裘慢慢坐下“说吧,什么事?”

    “川柏混入歧王府中,即便是得到信任,也必定不是完全,”八爷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明日,需要让夜枭去将歧王的耳目蒙混,如此,便让他乱了目标,转而来查黑无常之事。”

    朝颜听罢却凝了眉“如此,这番计划不是提前了?”

    先前他们已将计划部署了八分,虽然事态瞬息万变不可顾及,但忽而提前如此之久,却是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提前归提前,却是最适合的时机,”八爷沉声道“此番是歧王给了川柏三日可救雪见的机会,若是救不出,则要毒弑,无常司届时会让川柏携雪见假意逃走与歧王接应,重犯潜逃,如此要事,黑无常怎能不知?若是知晓,在关键之时怎能不现身?因此,这时机倒像是天赐,不需我们刻意安排。”

    朝颜沉了片刻,而后才缓缓启声“这一计有些怪异……”她犹豫着说道“似乎是在试探什么……”

    八爷点点头“或者说是相互试探。”

    “若我没猜错,那无常司所想要试探的,难道是……”朝颜顿住,将想要说出的两个字硬生生吞回了腹中。

    歧王对川柏的不信任是可以理解的,但关键的是无常司想要确认的事,或者说,是玉竹想要确认的事,在此时忽然如平地一声惊雷,或许可以将整个计划颠覆。

    “是,你没猜错,”八爷却像是看透了朝颜的心思一般“若此番顺利,那么今后之事,便是无论如何都可以放下心去了。”

    朝颜缓缓叹了口气,她望向八爷,语气尽可能的柔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终于可以有个定论了。”

    “但此番,并非是玉竹的主意。”八爷眼睛忽而眯了眯“是玉苏。”

    “玉苏……”朝颜喃喃道“我没想到是她。”

    “不仅如此,她还将自己真实的想法瞒了玉竹,南星倒是明白了,便是说此番去试探的是歧王对无常司戒备的力度,并非谈到了那个人。”八爷说道“我们先前倒是都小瞧了玉苏。”

    “大概是因先前玉苏并不太言语,但她忽然这般出挑,你应劝她当心一些。”朝颜嘱咐道。

    “只希望,歧王看不破其中的玄机。”八爷蹙了蹙眉。

    “据这些事来看,歧王对她应是信任有加。”朝颜安慰八爷道“如此,那日便要如何做?”

    八爷沉声道“在川柏带雪见出城后,要让歧王之人看到夜枭现身,但又要让歧王确信此事。”

    “便是将一人重伤,却又偶然留他性命便可,”朝颜思索着道“如此,川柏所言再让歧王所知,便可加深了对川柏的信任,亦分散了他的精力。”

    八爷颔首道“没错,就是要让他分身乏术,在他眼看将要解开绳团结扣之时,又将整条绳子剪断,如此,他棋子尽毁,便只得被我们逼着提前启用北原兵马。”

    “皇上可同你说过,皆是换了命出来,将你安排至何处?”朝颜问道。

    八爷沉了半分,缓缓说出两个字“北境。”

    这两个字如同寒风将温度骤降,朝颜愣住,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是去了北境,便是要与军队一起同北原之人汇合,陆亦桐将他安排去北境,便是信任与危险一样重,稍不留意便会命落他乡。

    但,北境之事虽有卿家二子,有些事却仍是未知,如此,则必须有一个真正得到陆亦桐信任之人前去驻守,以备不时之需,这个人,此时有玄芝可以胜任。

    朝颜长长的叹了口气出来“八爷……”她说出两个字,却是后面又噎住,只化作又一声沉重的叹息。

    “别担心,我会好好回来的。”八爷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到时候,云苓可就拜托你了。”

    “那……此事可要同云苓知会?”朝颜问道。

    “说一声吧,毕竟换面之事,有些东西还是需要尽早备下,以防不时之需,”八爷缓声道“你擅说教,我与你说的事,你定要详细同她说了,我若是亲口同她去讲,她便又要担心。”

    “那是北境,即便是我去说,该担心还是要担心的,谁不知北原人凶残至极?届时你受制于人,生死并不由你。”朝颜皱着眉头说道“虽然知道只有你能去,但我还是……”

    “你看你,又开始说教。”八爷笑着,刮了一下朝颜的鼻尖。

    朝颜娇嗔一声“我什么时候擅说教了?我帮你那么多回,倒是把我说的像城北那位教书先生一般。”说着,还顽皮的做了一个捋胡子的动作。

    八爷被朝颜的言语逗得不由微微一笑“你啊……”他摇摇头“其实云苓也是聪慧,我只是怕她感情用事,万一露出马脚,便是满盘皆输。”

    “放心,我知道的,”朝颜说着笑了笑“我也知道,你这是在保护她。”

    八爷微微一怔,却片刻便放松下来,也并没有言语什么。

    朝颜却不以为意“你啊,刀子嘴豆腐心,”她淡淡道“除了宫里头那位,我还没见你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的,倒是一边说着不喜欢人家,一边又把她藏身后头保护着,真是情圣所为。”

    “我……”八爷有口难辩“你知道的,我心里……”

    “我又没说你不好,”朝颜笑笑“你和玉竹一样,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心里却比谁都温热,因为自己知道爱而不得的苦楚,就对别人的感受而抱歉,所以才会这样,我说的可对?”

    八爷缓缓叹了口气,揉揉眉心。

    朝颜歪了歪头,对八爷道“云苓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脆弱,玉苏亦然,甚至说,因为她们心有所系,所以才变得更加坚强。”

第一百四十一章 慎刑司·禁声夜离顾前尘

    自小年前几天,街上便是有了络绎不绝的年货摊贩,肃冬的永安城渐渐陷入了安乐祥和的气氛中。

    无常司中亦是染上了喜庆之色,却是艳丽的虚假,众人笑得越是灿烂,眼中的神情却越是冷寂。

    年,是红色的。

    血,亦是红色。

    小年夜里,慎刑司的守卫并没有因节日而放松,川柏提着一壶好酒和从倾梦楼买来的两斤酱牛肉,笑着递到了守卫的手中。

    “川柏大人,您这是……”守卫并不知道无常司的计策,便是虽然明白川柏的意思,也并不敢去接。

    川柏和气的笑了笑,将肉和酒塞进了守卫的怀中“你怕什么?若不是玉竹的意思,我怎敢私自下令?”说着,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盖有玉竹私印的无常令“玉竹体恤你们小年夜还要如此辛劳,便让我来给你们带点酒食解解馋。”

    “哎哟,多谢玉竹大人,多谢川柏大人了。”守卫将那无常令看过后,这才乐呵呵的将酒肉揣进怀里。

    “这里有我,”川柏摆摆手说道“玉竹让我来看着她,你们放心便是。”

    那守卫仍是不放心,犹犹豫豫的,满面无措。

    “算了,”川柏摇摇头“你们也是怕掉了脑袋,便随你们吧。”说着,他便进了慎刑司。

    谁人不知慎刑司中向来关着重犯,便是不论如何,守卫都是不敢离开半分,但他们看着川柏带来的好酒好肉又是馋的不行,便是在慎刑司门口席地而坐,便喝起酒来。

    川柏听到外面划拳喝酒的畅快声,不由得笑了,而后摇着头,一步一步的,慢慢向着慎深牢走去。

    寒气袭人,是越往里走,却是传出了阵阵歌声曼妙。

    川柏听得出,这是雪见的声音,哼的是先前她很喜欢的一首曲子。

    小曲重复的由雪见唱着,川柏也不自觉的眉眼舒展,轻声哼起来。

    他记得,以前在无常司,雪见吃到甜糕便会开心的哼起这首曲,他从没听过哪里有人唱过这个曲调,便是只有雪见哼着,他都觉得好听有趣。

    “你来了?”歌声戛然而止。

    川柏将牢门打开,对雪见笑笑。而后打量了下她身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两个药瓶,轻轻地在雪见还在流血的伤口处慢慢撒着。

    雪见冷笑一声“近来不知怎的,玉竹倒是向往常一般的每日来慎刑司,却是拿了本书来每天翻看几页,待到中午再问问我想吃什么,然后便走,正午你来,变必定是带了那几样菜,”她歪了歪头,瞪着圆圆的眼睛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没什么,”川柏将空了的药瓶放在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在雪见眼前晃了晃“今天是小年夜,想不想出去看烟花?”

    雪见被川柏的话所惊,楞在那里连眼睛都忘了眨“你说什么?”

    川柏见她这样不由笑了笑,他像以前在无常司那般刮了刮雪见的鼻尖,温柔又缓慢的,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今天是小年夜,想不想去看烟花?”

    “川柏你疯了?”雪见低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川柏将方才拿出的盒子打开,在其中拿了一枚药丸出来,用像是大人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雪见说道“只要你吃了它,我就带你去看烟花。”

    “你这是欺负我受了寒气,闻不出这是什么毒了是吗?”雪见看到那药丸,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的笑。

    川柏叹了口气“雪见,这是让你说不出话的药,你吃了它,我才能放心的带你出去。”

    雪见狐疑的看着川柏,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你还怕什么呢?”川柏仍是微笑着说道“和我去看烟花吧,就当是陪我去的。”

    雪见想了想,是啊,自己入了慎刑司,断了手脚筋脉,便是还有什么好怕的?是怕这药里有毒?还是怕出了慎刑司的门就被人处死?在慎刑司里或者都不怕,还怕被无常司杀死吗?

    “你说得对,”雪见自嘲的笑了笑“我们去看烟花吧。”

    说着,她用口将那枚药丸接过,吞了下去。

    华街之上,此时已是张灯结彩好生热闹,川柏与雪见将衣服换好,又将佩面戴好,雪见的手脚不便,川柏小心翼翼便将她背起。

    这段时间的拷问与寒冷,让本就瘦弱的雪见更加如柴,竟是在背上似是轻飘飘的棉絮般,川柏不由心中一痛。

    “你瘦了,”川柏说道“我记得,上次过节你耍赖让我背你的时候可比现在沉一些。”他说着,用雪见身上宽大的袖摆将其无力的双手遮盖。

    雪见无声的用胳膊搂住川柏的脖颈。

    “门前的守卫被我迷晕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走小门比较好。”川柏轻声说着,便带雪见从一个极隐蔽的转角打开一扇小门。

    小门外黑漆漆的一片,就连门前的积雪都没有一个脚印,是几乎无人知晓的地方。

    川柏被这雪见从小门走出去,华街离得不远,但仍需要走上一段路程,川柏便将雪见紧紧托了托,而后踩着积雪向布满灯火的华街走去。

    “雪见,”寒夜寂静,川柏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以前你真的怕我吗?”

    雪见趴在川柏的肩头摇了摇头,而后却又缓慢的点点头。

    川柏笑着叹了口气“我也真是的,总是对你太严格,你那时看我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

    “但即便我凶你,你还是耍赖,然后在我身边撒个娇做个鬼脸来逗我笑,我都记得。”

    “你喜欢吃南星做的饭菜,特别是肉酱,每次你吃完了面,还总是偷偷把头埋进去舔碗底。”

    “以前巡街的时候,看到绣云馆里走出来的姑娘你总是羡慕她们的衣服好看,而自己只能穿无常的银白衣裳,不知道今天我给你选的布料你喜不喜欢。”

    “还有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你戴过一次,但总是喜欢摇头晃脑的听那个动静,我虽然嘴上说你没有沉静的样子,但还是觉得那样的你很可爱,后来你再也没戴过那样的首饰,其实我很后悔那时候对你说了那样的话。”

    “你喜欢小狐狸吧?以前每年小年夜前,你都会买了素面自己画,那时候你画的总是小狐狸,给我画的也是小狐狸,这次的佩面是我画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画的小狐狸。”

    “雪见……”

    “雪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华街·八十一声烟火暗

    华街上熙熙攘攘,万家的灯火让漆黑的夜空上明亮的星辰都失去光芒。

    川柏特意选了一条离甜糕摊子远一些的路去走。

    “我记得你喜欢吃西街的关东煮,东口的糖葫芦,你最喜欢北巷大娘家的花灯,一会儿也带你去看看。”川柏声音柔软,虽然脸被佩面覆盖,却仍从眼中透出一汪水来。

    雪见将头靠在川柏的肩头,一双眼睛贪婪的看着街上繁华。

    她忽然有些恍惚,这一切都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如今竟都成了奢侈,她忍着不想眨眼,却眼珠发酸,被寒风一吹,流下泪来。

    看一眼,就多一眼。

    看一眼,也少一眼。

    “一会儿到了关东煮的地方,我手指哪串,你要是不喜欢就摇头,喜欢就点头,”川柏柔声道“委屈你了。”

    雪见歪了歪头,错过川柏的面颊,便正好可以看到热气腾腾的关东煮的摊子,周围圈了满满的人,在冰冷寒天里被热汤熏得脸红扑扑的。

    川柏将雪见又稳稳地托了托,然后慢慢弯下腰,腾出一只手缓缓指了指冒着气泡的浓汤里的喷香美食。

    雪见顺着川柏弯腰的姿势歪歪头,眨着眼睛有时点头,有时摇头,后来挑挑选选,老板拿了一个碗给他们盛起来放在面前,热气便一下扑到脸上。

    “你别急。”川柏轻声对雪见说了一声,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串雪见寻常爱吃的鸡蛋糕,鸡蛋糕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饱满,被热气包裹的外皮是映着烛火的嫩黄,里面还有虾肉透出来的微妙粉色,混着水汽显得有些暧昧。

    他将鸡蛋糕凑近唇边,轻轻吹了吹气,但看着似乎热气还是蒸腾,于是又吹了吹,而后将鸡蛋糕往唇畔微微贴了贴,感受了温度后,才将鸡蛋糕递给雪见。

    “你慢点吃,里面可能还会有些烫。”雪见的手不方便,川柏便拿着竹签子喂给她。

    她张口,缓缓咬下一口鸡蛋糕慢慢的嚼。

    “好吃吗?”川柏轻柔的问道。

    雪见点点头,将唇嘟起来吹出一口热气。

    川柏见状不由微微一笑“还是有些热吧?慢慢吃。”然后,歪头看了看雪见鼓鼓的面颊,不由笑出声来。

    糖葫芦晶莹剔透的像是埋在雪下的红宝石,甜酸混合,又加上糖衣酥脆,连咀嚼的声音都变得更加悦耳。

    山楂的个头很大,雪见咬的费力,将糖渣粘的脸上、下巴上都是,川柏见状便笑,伸手轻轻将那些晶莹拂去。

    华街上的小吃有千百种,雪见自然是吃不下那么些,便是一样吃了几口,余下的川柏便像是以前在无常司那般吃了,再吃不下的,就给了街边还饥肠辘辘的花子。

    他纵然知道雪见吃不下那么多种吃食,却仍是见到雪见曾说喜欢的就买下来。

    他出门前将自己的银钱全带在了身上,玉竹也给了他些。

    玉竹说,雪见想吃什么便买些什么吧,这么多年,都是拿她当妹妹看待,如今出了这种事,苦难她也经过了,此次亦是受了两边的利用,连死都由不得她,便让她今日多笑笑,多开心些吧。

    这些事,川柏都明白,只是心如明镜,却仍抵不过柔肠百转。

    卖花灯的老人摊子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永安城内都知道他家的花灯好看又结实,便是小孩子都喜欢。

    川柏背着雪见站在人群的最外圈,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往里面挤,雪见有些着急,她不知今夜的计划,便怕偷跑出来的事被玉竹知道。

    她轻轻晃了晃胳膊,将自己有些心急的事告诉川柏。

    川柏侧首对雪见笑笑“有我在,别担心。”

    拿了花灯,川柏这才又慢慢的背着雪见往卖甜糕的主街走去。

    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都是脚稳稳落下,才缓缓抬起另外一只。

    雪见感受到了他脚步的沉重,便是像小猫一样将头伏在川柏的肩头,她用力嗅了嗅川柏身上沾染了华街烟火的气息,而后,微微叹了口气。

    忽然,人群忽然攒动。

    “要放烟火了!要放烟火了!”街上的孩子喊叫着,一溜烟跑得没影。

    摊贩与来往的百姓闻言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望天上看去,川柏亦是停下脚步,将雪见又往高处托了托。

    “这样,你应该可以看到了。”川柏声音轻柔,似是怕把小猫吓走。

    雪见微微点点头,眼珠转动,却是刚好撞上川柏的视线。

    烟火忽然在天空中炸裂,璀璨映在眼中,透出七彩的光,顺着眼波流转,蔓延到脸颊。

    雪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说,自己其实有些后悔。

    但此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亦是不知,这是她将要看的,最后一次烟火。

    烟火声阵阵敲打着心脏发出低沉共鸣,川柏和雪见仰头看着,眼中透着相同的光。

    烟火一共是八十一响,这是岚国放烟火时向来的规矩,川柏在心中细细数着。

    “七十八,七十九,八十……”

    他转头看向雪见,雪见的眸子里满是见到烟火的欣喜,他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沉下去,他想要笑,却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她记得女孩以前最爱桂花的味道,便是头发与衣衫都是桂花香,这次他带来的衣裙亦是先用桂花熏过,却仍挡不住那股鲜血的腥气。

    川柏眉心皱了皱,通红的眼眶被佩面遮了去,只有有些发颤的唇能透出他的心绪。

    他知道,他将要失去他一直以来不曾察觉到的心系之人,即便亦知自己是无常,仍是无法平静。

    “八十一……”

    最后一朵烟火绽放,只留下天空中灰蒙蒙的烟气,雪见黑色眸子里的光却仍旧光亮。

    她,亦曾是川柏前路上唯一的光亮。

    川柏不禁受那光的诱惑,冰冷的唇慢慢靠近雪见的面颊。

    却是前街忽然火光充天,烟气滚滚似是天兵腾云。

    “走水啦!走水啦!”有人疾呼“前街走水啦!”

    川柏被火光惊醒,他感觉方才似乎做了一个美妙绮丽的梦。

    而现在,该是醒过来的时候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华街·冷心旧血染新衫

    随着街上叫喊声越来越大,火光冲天,照亮了半个永安城。

    川柏逆人流而上,脚步沉稳,速度却比方才快了几分,一步步向着甜糕摊子的地方走去。

    行了片刻,雪见方觉川柏所行的是与慎刑司相反的方向,一时似是明白了川柏的意图,用力晃动着胳膊,嘴巴启启合合却是只发出叹息的声音。

    “别怕,”川柏声音温和“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家了。”

    他没有回头,他不敢看雪见的眼睛。

    他知道,方才或许雪见对他已是有了些柔软与信任,却是在这一瞬间崩塌。

    雪见听川柏这样说,未觉安心,却是顿生毛骨悚然之感,甚是惊恐。

    她怕极了,她心中明白,此时若是回到歧王府,因自己已经入过慎刑司,歧王没办法确认自己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此前的信任定会崩塌,她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

    雪见拼命想要让川柏回头,却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哀嚎遍地,冷风呼啸中,雪见急促的呼吸却是在川柏耳边宛若惊雷,即便如此,川柏仍是不能停驻。

    她终于是恨恨的咬住川柏的肩膀,泪水也不住地滑下,她不想死,亦不想冒险踏入那个鬼门关。

    川柏肩头吃痛,他微微皱了皱眉,脚步一滞。

    他的心中忽然恍惚起来,他想,若是此时自己趁乱真将雪见救走,二人便是出了无常司做了寻常百姓,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果。

    雪见察觉到了川柏的异样,她歪头去看,却不小心看到了身后几个着无常银白衣裳的人往火光处跑去,川柏亦是看到了那黑暗中的一点光白,脑中这才缓缓清明起来。

    他看着前方,烟气滚滚熏得人眼睛生疼,却硬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血丝在眼中根根分明,眼眶变作深深的红色。

    雪见看着四散的人群,她四处张望着,随着川柏一步步向前,渐渐地,她终于看到了那个曾经熟悉的甜糕摊子。

    “马车在哪?”川柏背着雪见走到甜糕摊子前,对老者说道。

    雪见看到老者盈盈的笑容,不由打了个寒战,身子往后退去,却被川柏双臂钳住,无法动弹。

    “巷子后面,你穿过去自会有人接应。”老者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装作无意的说道。

    川柏点点头,带着雪见便往巷子后走去。

    “别怕,”川柏轻声说道“有我在呢,我送你回去。”

    却是雪见清泪落下,滴在了川柏的颈间。

    川柏感受到那泪水触到寒风后的冰冷,他咬着牙,迈出一步又一步。

    此时,雪见已知这一切已经由不得她,她也似乎是明白了川柏这一路的用意。

    ‘自己,似乎是要死了吧。’雪见不由叹息。

    她放松了手臂,头重新回到方才倚靠的位置,她乖巧的像是一个玩偶,任人摆弄,不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巷子里是不同于外的黑寂,尽头处可看到一辆马车,上面坐着一个着了夜行衣的精瘦男子,那男子见有人来,便欲下车接过雪见。

    “我和她一起走。”川柏见来人伸手,便后退一步说道。

    那人滞了片刻,缓缓将手放下,而后掀开帘子,示意他们二人进去。

    车内还有一个装扮与赶车之人相同的黑衣男子,然皆是如川柏与雪见二人一样戴了佩面而看不清面容究竟如何。

    赶车之人打马时刻意放轻了动作,声响隐在了华街的那片哀嚎声中。

    上车后,川柏将雪见身上的袍子又给她裹了裹,“冷吧?”他问道“车里会好很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给雪见暖着那双无力垂下的手,那双手已经像冰一样冷,川柏一边呵气,一边为她暖着。

    雪见望向川柏,眼神空洞,缓缓张了张嘴,川柏看着她,亦是听懂了那句无声的发问。

    ‘为什么?’

    川柏知道雪见问的是这三个字。

    他却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回避了雪见的眼睛,低声道“你别怕,回家了,别怕。”

    雪见嘴角撤出一个无力的笑,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她手脚筋断,慎刑司也进过了,苟活了许久,如今却是死都觉得畅快了吧。

    她缓缓叹了口气,边上双眼,等着冥府的无常来接替川柏将她带到真正的阎罗殿。

    行了不消片刻,便是快到了城门口,川柏伸手将帘子支起一条缝隙,看着窗外的景色渐近,便撩开门帘对驾车的人说“我……就到这里吧。”

    他说完,又坐回雪见身边,将雪见的手放回到袍子里,他定定的看着雪见,却不愿将手拿出。

    “别磨蹭了,一会儿无常司的人该追上来了。”车内的黑衣男子低声道。

    川柏这才缓慢将手抽出,又给雪见将毛茸茸的领子整了整,他为雪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而后转身下了马车。

    他双脚刚落了地,马车便扬尘而去,他望着那渐行渐远,眼眶终于满溢。

    没有人与他接应,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时,他只要通过小门回到慎刑司中,然后装作被劫狱之人打晕的样子便可。

    可是,他脚步沉重,这不远的距离在他眼中似是没有尽头一样的长。

    他的心思留在马车里,他已经看出了雪见眼中的空洞,还有那句‘为什么’,他都知道,雪见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到这样的计划。

    川柏不由苦笑,自己即使真的又一片真心,却用在了这样的计划上,雪见的心或许起先有了些许融化,此刻也是被寒风冻成了冰疙瘩。

    就在马车行过片刻,急促的马蹄声便呼啸而去,能在永安城这样骑马且急促,不用想也知道是无常司的人。

    马蹄声渐行渐远,川柏也慢慢走回到慎刑司中,他先是看了看倒在门前的几个守卫,确认过后便返回小门,原路返回到慎刑司中。

    在雪见的牢房前,他缓缓躺下。

    血腥之气还未消散,青石板上没有丝毫温暖,他缓缓躺下,血污沾满了他银白色的衣衫。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华街·喑声诈死命余天

    已至城外的马车仍在疾驰,然而也挡不住后方赶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直至似在耳边。

    雪见呆呆的坐在车内,她看着与她一同坐在车里的黑衣男子,他的刀已经抽出一半,眉心锁着,手上的青筋暴起,即便马车晃动,却也仍看出他的身形有些颤抖。

    雪见笑了笑,眉眼的弧度却是挡不住她眼神的空洞。

    她讲不出话来,只张了张口。

    ‘你要死了。’

    她的口型划出这几个字。

    那黑衣人还未看清,便觉身旁已有追兵,他掀开车帘,刀光剑影映着雪的惨白,不由晃了雪见的眼睛。

    外面追兵似是只有几人的模样,但耳后又能听到隐约的马蹄声,那便是又一波援军。

    只是,车外厮杀片刻,忽然来了一阵格外急烈的马蹄声,雪见忽觉不对,双手不得动弹,便只好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借着风将车帘掀起的刹那仔细看了眼车外的情况。

    雪见只轻掠一眼,便是不由睁大了眼睛。

    ‘黑无常?!’她心中暗道不妙,却又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

    起先她以为只是因重犯逃脱,因而慎刑司派出重兵,没想到却是连黑无常都现了身,只是,黑无常现身,歧王之人必死无疑,自己身为重犯且没有招供,便是或许还有活的机会。

    民间皆知见黑无常者必死,因而雪见在那一眼后,便是双眸一闭,身子有意瘫软的倒在了车中,外面激战,车左右摇摆,雪见故意让自己磕上车内的边角,起先川柏为她仔细包扎的伤口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而破裂,慢慢渗出血来。

    车外,黑衣人对突然杀出的黑无常亦是十分震惊,但想到歧王交代过,再往前不远便是有接应之人,便边战边奔,想要试图拼一丝命来活。

    而无常司所来之人是南星与苏木带领着众人,玄芝跟在南星身后,亦是向前奔去,见到黑无常出现时,所有人震惊,却又不太惊异。

    先前谷围关一战,黑无常现身,此次又出,南星不由想到,黑无常既然对无常司中之事如此洞悉,或许这司中亦是有了黑无常之人。

    只是,不消片刻,那路的尽头忽然现出一片丛林,其中隐着幽幽火把,数个黑衣人自其中窜出,霎时间,漆黑与银白交织,变作夜晚河水泛起月光般粼粼。

    南星心里带着那方才的猜测,一边挥动巨斧,一边观察着周围的人。

    只是杀着杀着,南星忽觉,此次歧王派出的死士武功与上次完全不同,用这样的人和无常司对抗定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因为如此,南星不由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说明,玉苏所猜测之事,是为大吉。

    只是,他见周围无常司众人并无什么异常,便是心中更加困惑。

    但时局并不给南星过多思考的机会,一会儿的功夫,黑衣人便被屠殆尽,黑无常也在夜色掩映下不知不觉间退去。

    玄芝上前欲追,却被南星拦下。

    “不可追。”南星淡淡道。

    玄芝眉头紧着,但也只得与众人一起目送着黑无常快马离去。

    苏木倒是没有被黑无常之事乱了阵脚,他下马直直地走到马车前,将车帘掀开,见到躺在血泊中的雪见,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雪见还活着,”苏木探了探雪见的鼻息对南星说道“她倒是聪明,即便断了手脚,仍是知道活命的法子。”

    南星走过来,看了看车内的情形,而后让人将雪见扶起,又留了若干人在车中守着雪见,自己坐在车外驾起马车。

    “那些黑衣人怎么办?”苏木问道。

    南星眼珠微微转动,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道“既然是黑无常出手,那便没什么后顾之忧,留在这里便是。”

    说罢,马鞭被抽响,车轮转了个弯,向着永安城内奔回。

    待到城门口时,走水之势已经大减,城中人来人往已经不似先前那般焦急,但仍是在眺望询问着,马车便借着百姓此时的分心,徐徐驶进城内。

    马车进入城门,便走上了一旁的小路。

    这条小路十分昏暗,南星为了不引起过多关注,于是走得十分缓慢,只是,这路七拐八绕之后,却是正正好好停在了青黛的医馆门前。

    南星跳下车,示意车里的人等待,自己便到医馆里找人去了。

    只消片刻,青黛便随南星走了出来,她不发一言,只快步上前,掀开车帘后便入了马车。

    “这……”青黛见到雪见不由皱了眉“怎么变成能这个样子?”却是看了伤势之后,眉眼逐渐舒缓。

    “没事。”青黛对南星笑笑,而后贴在雪见耳边,轻声说道“别装了。”

    青黛的声音极小,便是在一旁的苏木都没听清她言语了什么,就只见方才还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的雪见缓缓挣了双眼。

    青黛从袖中拿出几个瓷瓶,侧首盈盈一笑对玄芝说道“我要给雪见上药,你们几个大男人还在车里做什么?”

    玄芝一愣,左右瞧了瞧,忽的一下羞红了脸,对着身边的人招了招手,周围人不由低头笑笑,便跟着玄芝下了车去。

    “没事了,”青黛对雪见说道“但你平白无故的,怎么将自己伤成这样?”她一边说着,一边为其上了些药粉。

    雪见张了张口,摇摇头。

    “喑声?”青黛恍然。

    她转身下车对南星说道“我去取点药来,你守好雪见。”

    南星应声,苏木转身掀开车帘的缝隙,见雪见安坐在其中,便放下了心。

    一会儿,青黛便从医馆走了出来,南星连忙上前去问“雪见可是有什么别的隐情?”

    “喑声,”青黛轻声道“有人给青黛服了喑声。”

    南星点点头,便放了青黛进车。

    南星并不是怀疑青黛有什么别的动作,怕的是川柏因对雪见之情而做出对无常司不利之事,但喑声是玉竹吩咐给雪见吃下的,如此,雪见便是什么都不会透露出去了。

    青黛给雪见服下解药,等药效发作的时间便给她上药,待药上好了,喑声之毒也解了。

    “我查看过你的伤势,本已是无碍,这怎会突然将伤口撕裂成这般模样?”青黛拿出一方帕子将手上的残血擦净。

    却只听雪见雪见轻声吐出三个字:

    “黑无常。”

第一百四十五章 歧王府·夜禀三现狐狸尾

    “黑无常?!”曼珠听到来禀之人所言,瞳孔不由骤然放大“你确定吗?!”

    跪在地上的人垂首沉声道“属下亲眼所见。”

    曼珠身形一晃“怎么可能……”

    歧王的眉头一拧“上次呈贡大典便有黑无常杀了吴林之事,只因是猜测而并未放在心上,这次,便是不能再等了。”

    虽然先前亦是知黑无常其实是陆亦桐放在暗处监视这局势的棋子,但因先前并未见其有什么动作,便也无迹可寻,如今一出手便除掉了陆亦桐身旁的棋,还洞悉了自己安排的戏,如此一来,黑无常便成了歧王眼下最大的隐患。

    “歧王是要开始追查黑无常?”曼珠幽幽的眸子里映着点点烛火“歧王殿下别忘了,黑无常司灭,见之必为亡者。”

    歧王闻言却是挑眉轻笑一声“若是先将黑无常主送到阎罗殿里去,不就行了?”

    “擒贼先擒王?”曼珠抬眼看向歧王,缓缓道“只是,一个黑无常都难以参透,更别说那黑无常主了。”

    “只要他现身,变有迹可循,有迹可循,便总可窥见一二。”歧王笑笑。

    曼珠摇摇头“歧王殿下胆子倒真是大,”她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沉声问道“说说,你看到的黑无常是什么样子?”

    那人一听到‘黑无常’三个字,便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原本我们是被无常司的人追赶的,可是半路突然杀出几个骑黑马的人,他们佩着玄铁黑漆的刀剑,蒙面冲出,我们已经到了援军所在的位置,但还是很快覆灭。”黑衣人缓缓道。

    “蒙面,且武功高超……”歧王挑挑眉毛“你回想一下,还有别的什么吗?”

    “别的……”黑衣人略略思索“他们黑衣黑马黑剑,上有银纹,出手狠辣几乎一击致命。”

    “等等,”歧王忽然道“银纹?什么银纹?”

    向来见过黑无常之人便皆失了命,于是也无人知晓黑无常所属纹样,若是知道了黑无常的纹饰,便是多了一条线索。

    “就是……”黑衣人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曼珠却是脚快了一步到内室拿了纸笔出来递给了黑衣人“画下来。”

    黑衣人接过纸笔,仔细回想自己看到的,便一点一点将回忆拼接,画出一张波光粼粼的纸。

    “这……”曼珠接过那张绘满图案的纸,看了一眼,便交到歧王手中。

    歧王见那纹路,亦是皱了眉“这不是和无常司的纹样相同?”

    “正是,”那黑衣人点头说道“但黑无常是黑衣银纹,无常司是白衣银纹。”

    “呵,”歧王身形放松下来,面色也稍稍轻松了些“如此,便是容易了。”

    曼珠却是神色紧张“歧王殿下莫非真的要去寻那黑无常?”

    “你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歧王向曼珠伸了手去“若是不查,恐黑无常坏我大事。”

    曼珠将手放在歧王手指上,缓缓坐在一旁,她叹了口气“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顾虑,即便是黑无常从中阻挠,皇上也拿我们并没有太多办法,为何非要冒险?”

    “黑无常先是动吴林,而后相遇谷围关,如今又阻雪见,”歧王沉声道“我们的棋,他们似乎每一颗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可以放心的事。”

    曼珠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又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担心,”歧王抚了抚曼珠的手,柔声说道“有我在,定护你周全。”

    “歧王殿下可是下定了决心?”曼珠轻声问道。

    “嗯,”歧王颔首道“逼宫之事,本就是在赌。”

    曼珠闻言,眼神顿时变得狠烈“那,我便小助歧王一臂之力。”

    “你……”歧王缓缓摇了摇头“黑无常之事,你不必插手。”

    “歧王殿下放心,”曼珠的脸上又挂上了以往那种朦胧魅惑的笑容“曼珠既不怕输,也不会输。”

    歧王大笑“有美人相伴,这一战,我便是如何都不能输。”

    “歧王殿下,”曼珠眼珠一转“其实,对于黑无常,我们还有一个可利用之处。”

    “说来听听。”歧王伸手拿了个橘子慢慢剥开。

    “宫中,”曼珠笑着说道“宫中戒备森严,若是在宫中有什么动作,便是无论如何都会露出马脚的。”

    “比如上次吴林之事?”歧王喃喃道。

    曼珠微微点头“若是吴林不被玄芝发现,那便是死了许久都不会被人察觉,所以,或许宫中才是我们更应该睁大眼睛的地方。”

    曼珠接过歧王递来的橘子,将一瓣放入口中“宫中……锦贵人,钰贵人,华美人,还有……容妃。”她眼睛忽而一亮“或许,容妃处,可知道些什么?”

    “容妃吗……”歧王眯了眯眼睛“如此,便将此事交给锦贵人去办。”

    “不,锦贵人太不听话,”曼珠眼睛微微抬起“钰贵人虽然来得稍晚些,却是心思更加缜密。”

    “也好,”歧王颔首“我们手上还握着她妹妹,如此,她便也是不能有什么旁的心思。”

    “旁的心思?她倒是敢呢?”曼珠掩嘴媚笑“歧王殿下当时看中的,不就是段家今时不同往日,好拿捏吗?”

    歧王摇头笑笑“看破不说破。”他点了点曼珠的鼻尖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

    曼珠轻手拍了下歧王的手,娇嗔道“那段琼枝的妹妹……”

    “随你处置便好。”歧王笑着勾起曼珠精致的下巴“只要你开心。”

    “既然如此,那便宫内宫外都要查上一查才行,免得漏了那里,错失了良机,”曼珠缓缓道“宫外便让他们四处打探去,宫里便让常山把消息传给钰贵人,且让常山多留意些宫中动势,只要黑无常动作越多,我们便越能找到他的狐狸尾巴。”

    “此事不知川柏会不会知道。”歧王喃喃道。

    曼珠却肯定的摇摇头“黑无常现身一事他或许是知道的,但关于黑无常的事,无常司定无人知晓。”

第一百四十六章 慎刑司·拒见但悔夜火燃

    晨烟袅袅,小年刚过,前夜的欢腾过后,这天清晨出摊的人便都晚了半分,且都是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还边打着呵欠。

    川柏穿过略显清冷的街道,直直的走向了主街上卖甜糕的摊子。

    “老伯……”川柏看了看那老人,开了开口,只说出这两个字。

    老人狗搂着身子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你尽力了。”而后从炉旁取出一块油纸包好的甜糕递给川柏。

    “拿好,”老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中拿了一个小小的纸包“这里面是我特意准备的细砂糖,今天的甜糕豆子放的多了些,要蘸着糖吃才好吃。”

    川柏看着手里的糖包和甜糕,愣了片刻,才抬头望向那老人。

    “走吧,”老人摇摇头“记住,一定要蘸糖吃。”

    川柏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糖包好好的小心的装进了袖中,手中提着那系了麻绳的油纸包,一步步,缓慢的,往慎刑司去了。

    玉竹应了玉苏的话,在去慎刑司见雪见时带了玉苏去。

    慎刑司冰寒,玉苏进司时原本带了狐裘,且那冷风一吹,玉竹又将自己的袍子给她披在身上,待行至深处,她便拒绝了玉竹与玄芝的陪同,独自进到雪见的牢房。

    雪见看到来人倒是微微一惊“你怎么来了?”她笑道“伤可好些了?”

    “嗯,”玉苏点点头“现已大好。”

    “玉竹果然对你有心,明面上和没事人一样,私下里倒是关切。”雪见看着玉苏身上披的袍子微笑道。

    玉苏亦是笑笑“事到如今,你还不死心,想要掀起什么风浪来?”

    “呵,”雪见冷笑一声“我倒是想掀起风浪,只是我现在的样子,还能怎样呢?”

    “你本不必如此的。”玉苏叹了口气,伸手握了握雪见冰冷的手指“疼吗?”

    雪见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玉苏。

    “一定很疼吧,听说……是玉竹做的。”玉苏慢慢将雪见的衣袖翻了翻,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你不要怪他,他身为无常司主,这样做是在情理之中,”她抬眼对上雪见的眸子“就像你为了歧王一派,可以将无常司送入虎口一样。”

    “倒是我没想到自己面子这么大,连黑无常都惊动了,”雪见冷笑一声“怪不得你们敢让我真上了那马车,原来是有了万全之策。”

    玉苏沉了沉“黑无常的事,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算了,到底是你们黑白勾结还是黑无常真的无所不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的?”雪见歪了歪脖颈,将头微微偏向一边“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川柏。”

    这两个字从玉苏口中轻声说出,却是让雪见的眼睛不由晃动了一下。

    “他昨夜,是真的想要同你一起离开无常司的。”玉苏声音轻柔,眼睛定定的看着雪见。

    雪见冷哼一声“都是计策罢了,玩弄人心这一套,无常司倒是何事同歧王学了几招了?”

    “你真当昨夜那场火是歧王放的吗?”玉苏缓缓道“若是没有那场火,今日,恐怕我们就见不到你和川柏了。”

    玉苏见雪见仍是满眼狐疑,便叹了口气,说道“昨夜将你送去歧王处,是想探探歧王对无常司用的力道,也是探探川柏的心,”说到这里,玉苏忽然弯了弯眉眼“本来是可以选其他日子,可是,你喜欢看烟花啊。”

    玉苏未等雪见说什么,便接着说道“还有近来,玉竹没有再动刑把?其实你是知道些什么的,将你的口撬开便什么都知道了,但川柏宁愿以身试险,你觉得,这也是计谋吗?”

    雪见闻言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我说的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你心里相信的,才最重要,”玉苏说道“只是可惜了川柏的一片真心。”

    “你说够了没有?!”雪见眉心一拧“要是说够了,就赶紧回医馆躺着去,别在这里冻坏了,玉竹又要将此事赖在我的头上。”

    玉苏盈盈一笑“够了。”她缓缓叹了口气,侧首深深看了眼雪见,她又张了张口,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了,便只是笑笑,握了握雪见的手,起身缓缓走出了牢房。

    雪见看着玉苏离去,心中即便是硬生生撑着,却也忍不住不去多想。

    昨夜的事就像是梦境一般,她感觉自己要陷进去,却又被火光冲醒,哀嚎声将她从梦里拉出,川柏将她推上驶向城外的马车,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如此的天衣无缝。

    ‘便……只是局吗……’雪见不由苦笑‘大火未燃时的温暖,便都是假的吗?’

    她摇摇头,不论究竟如何,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你同她都说了什么?”玉竹见玉苏出来,便连忙上前想帮她整理一下有些松散了的系带,却是伸了伸手去又缩了回来“你披的袍子有些松了。”他说道。

    玉苏浅浅一笑,一边低头系着带子,一边往外走着“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些川柏的事。”

    玉竹沉声不语,玄芝倒是开口道“雪见……”他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雪见是不是知道了昨夜的事?”

    “猜了个大概吧,那么明显的事。”玉苏叹了口气“只是,那黑无常倒真的是有些奇怪了。”

    “何意?”玉竹问道。

    “雪见怀疑我们黑白勾结。”玉苏轻声道。

    玉竹皱了皱眉“不过,细细想来,黑无常近来动势确实有些怪异,南星昨夜回来亦是同我说,他猜测白无常司中混入了黑无常的人。”

    玄芝瞪了瞪眼睛“怎么会……”

    “只是猜测。”玉苏将带子系好,淡淡道“若真是如此,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为皇上效力,只是一明一暗罢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这黑无常到底是何般人物。”

    “每个人都好奇吧,只是此事不必我们操心,”玉竹笑笑“之前便说过的,歧王会替我们查的。”

    “嗯,”玉苏点点头,又不由回头看向雪见的方向“你们……不去看看雪见吗?”

    玉竹顿了顿“不了,我……”他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其实,我有些后悔点了昨夜的那场大火,若是那样,或许她和川柏早就过了谷围关了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慎刑司·巧炊食味落竹签

    川柏的脚步沉重,他缓慢的走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也是第一次不想快点见到雪见。

    如果可以改变结局,他甚至想要永远不要再见到雪见。

    可惜,局已定。

    从川柏的的脚步就能看出他内心的颓废与无望,但他毫无办法,如今,他也知道了作为棋子的感觉,一切不由他,哪怕是生死,也不由他。

    或者说,越是生死之事,越是无能为力。

    他从未想过,原来废棋的死,亦是要尽其所用,人命,竟如草芥。

    他起先想要直接到慎刑司去,却是想到雪见还没吃午饭,便半路转了个弯,先去了无常司。

    南星见到来人并不感觉奇怪,只问道“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便尽管开口。”

    “南星,你教我做几个菜吧。”川柏轻声道。

    川柏从未自己做过什么像样的饭菜,往日自己独居便是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在无常司中的时又有南星操持着后厨,但今日,他是真心想要学着,为自己心中重要的人做一份饭菜的。

    他的手法笨拙又认真,炊烟袅袅飘过,在南星认真的指点下也是做得有模有样。

    玄芝吃过午饭后本想去后厨顺点什么吃食,一见到川柏在里面忙活,便连忙悄悄退了出来。

    “川柏竟然在后厨做饭,”玄芝跑到玉竹面前压低声音,却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惊异“他是不是魔怔了!”

    玉竹轻叹一口气“今日不论何事,都随他去吧。”

    这话刚说完,玄芝便见川柏提着一个食盒自门外而过,脚步徐徐又急急,十分矛盾。

    慎刑司门前的守卫已经换人,先前的被调到了别处,但那门启时吱呦呦的响动仍是透着以往的苍老。

    寒风随着地牢的门而缓缓拂面,川柏看了看手里拿的东西,又深深望了牢中深处一眼,叹了口气,却又不得不前行。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地府里勾魂的无常,越是往前走上一步,雪见手上的生命线就短上一截,他想要停住,却是枉然。

    今日若是他放弃,明日或许还有别人来。

    ‘不如我来吧,’川柏想着‘有我在,起码不会让她太难受。’

    牢中的‘滴答’声依旧,越往前走越是寒气逼人,他手中的钥匙都附上了一层寒霜,变成冷青色。

    “雪见。”川柏努力扯出一个笑,而后将有些冷掉的甜糕放在炉旁,自己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了盖子。

    雪见没有回答,只是空洞的看着川柏。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川柏,因为她不知自己心中忽然有了的一种陌生的情愫究竟该怎样应对。

    川柏将放着食盒的小桌往雪见面前拉了拉,而后才将饭菜摆了出来。

    “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川柏一边将盘子一个个端出来,一边柔声道“我向南星学了学,一会儿你尝尝,不知道做的合不合你的口味。”

    雪见仍是穿着昨夜川柏特意选的衣衫,她一言不发,只淡淡的看着川柏。

    “雪见……”川柏轻叹了口气“昨晚的事,对不起。”

    “没事,”雪见笑了笑,轻声道“不过是各自效命,有什么对不起的。”

    川柏抿了抿嘴,拿起一个碟子,盛了一点清炒的菜“先尝尝这个,比较清口。”

    雪见顺从的张口接过那几片滴翠的菜叶“玉苏同我说过了,你不必为难,其实,自我被识破以来,就不应把那些事当真了。”

    川柏的手滞了一下,他缓缓抬眼,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雪见打断。

    “我想吃块烧肉。”雪见笑了笑“不知道你将南星烧肉的本事学了几分?”

    川柏苦笑一下,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烧肉予雪见。

    “味道不错,”雪见嚼了几下说道“以后南星倒是应该小心你将他大厨的手艺学了去。”

    川柏终于笑了笑“你爱吃就好。”

    “那……明天你再做给我吃吧。”雪见说道。

    川柏听到雪见所言不由一怔。

    “好……”川柏觉得喉咙发干,连声音都有些发涩。

    “那甜糕应该热了吧?”雪见轻声道“给我那一块吧。”

    川柏感觉胸口似是被人打了一拳般,而后回身去夹了点别的菜,这才将眼中的酸涩咽下去“再吃点菜吧,甜糕一会儿再吃。”

    “嗯……”雪见看到川柏有些为难的样子,轻声道“那好吧。”

    川柏一口一口的喂给雪见,雪见也一口一口的吃着。

    其实,到了如今,他们心中已如明镜,有情能怎样,无情又如何,只是结局都已写好,他们不过是其中的匆匆过客,于是,对于彼此,那些忌惮也就不重要了。

    雪见多吃一口,川柏的心就越是沉一分。

    他也好想可以再做了饭菜给雪见一口口吃下,然而,却是不能了。

    再也不能了。

    “我吃饱了,”雪见盈盈一笑“想吃一块甜糕。”

    “再吃一口别的吧。”川柏亦是回了一个笑,执起筷子想去夹别的菜。

    “川柏……”雪见玲珑,便是有些察觉出异样“你……”

    川柏摇摇头,面颊垂下的发丝将他泛红的眼圈遮住了些“没事,我去拿甜糕。”说完他便将筷子与碟放在一旁,却没有起身,只是定定的看了雪见几眼,而后才缓缓走到火炉旁,将已经热好的甜糕拿起。

    他没有拿出砂糖,只是将麻绳解了,露出里面金灿灿软绵绵的甜糕来,热气腾地一下冒出来,甜糕柔糯,他将一根竹签插在甜糕上,送到雪见的唇边。

    雪见笑了笑,就将那口甜糕接了去。

    “好吃吗?”川柏柔声道“他说今天的豆子放的多了些。”

    “嗯,”雪见点点头“还是以前的味道,只是豆子多了以后更松软了。”

    川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雪见一点点嚼着,自己便也拿了竹签想要取一块来吃。

    只是,他手中竹签上的甜糕刚刚要放到嘴边,却被一只手拦下,方才拿着竹签的手没有防备,便是将那甜糕与竹签一起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川柏一惊,抬头去看时,雪见的口中已经含满了鲜血,喷涌而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慎刑司·相托无奈雪融血

    “怎……怎么会……”川柏的眸子忽然失神,他的双手颤抖着将甜糕打翻在地“不……不……”

    川柏的泪水忽然决堤,他将雪见抱在怀里,慌乱的为雪见擦着慢慢唇边慢慢流出的血,只是那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急。

    “雪见……”川柏声音是如何都抑制不住的颤抖“不……他们告诉我砂糖才是有毒的,我并没有给你吃,并没有……”他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怎么会变成这样……”

    “融脏……”雪见由着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还有些别的麻药,想必是歧王的主意……”

    “我去找青黛,我去找青黛……”川柏想要让雪见躺下,自己去找青黛来解毒,却被雪见轻轻拉住。

    “别去了,融脏无解,”雪见的面色已经慢慢泛白“况且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雪见说着,一口鲜血忽的一下喷了出来,将那衣衫溅成一身赤色。

    “雪见……雪见……”川柏自身后紧紧拥着她,浑身都颤抖着,泪水布满脸庞,发丝亦是凌乱着“不要……”

    “川柏……我没什么时间了,但我有几件事,想要问你……”雪见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川柏,粘稠的血液随着她说的每个字流出,她原本就消瘦腹部也渐渐的,十分缓慢的,一点点瘪了下去。

    “你说,你说……”川柏不住的点头“只要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雪见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玉苏说,昨夜……你本想真的带我走的,是真的吗……”

    “是……”川柏忙应道“是真的。”

    “你想带我去哪里?”

    “只要带着你,便是去哪里都好……”川柏低头将红透了的眉眼埋在雪见的发丝里“不要离开我……我想要带你走的……我是真的想要带你走的……”

    “原来是真的……”雪见眉眼弯了弯“昨夜,原本我也想要和你一起逃的……但是,我不想拖累你……”

    “不会的,不会的……”

    “川柏哥哥……”纵使那融脏里掺了些许麻痹的药物,却仍是抵不住五脏融化的痛楚,雪见眉心忍不住皱了皱“你……”她咬了咬嘴唇,终是有些犹豫。

    但,雪见感受到自己的身躯正逐渐变得空虚,她沉了口气,缓缓开口道“你可对我有过半分的情意……”

    “不是半分,是满心,”川柏没有丝毫犹豫道“只是我发现的太晚了……太晚……”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雪见拥着又紧了些。

    “不晚……”雪见蹙眉摇头笑着“不晚的……”

    “很疼是吗?他们说会掺些麻药的,怎么……”川柏颤抖着手为雪见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六神无主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受些?”

    雪见苦笑一下,她用力想将口中的血咽下,却是又被翻涌上来的血顶住,便又是吐出一口浓稠。

    “呵……”雪见眼中的泪珠滚落“我没想到今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雪见说罢,用力喘息两口,才接着说道“好在……好在昨夜你带我看了烟火……”

    “西街的关东煮,东口的糖葫芦,北巷大娘家的花灯……我都好喜欢……”雪见皱眉轻轻闭了双眼,咳了一下,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雪见……别睡……”川柏轻轻晃了晃雪见的胳膊“别睡,好不好……”

    雪见闻言微微睁开双眼,她腹中绞痛,虽有麻药却仍不由紧皱了眉头“川柏哥哥……我好痛……好难受……”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眼睛也渐渐变得无神“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川柏泪眼看向雪见,他明白雪见的意思,却是怎么狠得下心。

    雪见见川柏满眼心疼,自然知道川柏是下不去手的,她忍着痛,动了动自己已经断手的胳膊,将手腕搭在川柏随身的佩剑上。

    川柏抿嘴摇摇头,泪水夺框四溢。

    雪见弯了弯眉眼“就当……就当是我最后一个请求……”此时,雪见的脖颈都变得无力,却是鲜血还自她体内从口中涌出。

    川柏颤抖着将雪见从自己的怀抱中托了托,他变作面对着雪见的姿势,一只手自雪见胳膊下穿过托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拥着雪见已经绵软的腰。

    他动了动胳膊,却终究还是犹豫了。

    这是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也是他唯一爱过的人,他一直以为自己深记着无常的律法,却在此时觉得皆是桎梏。

    若是可以,他真想回到前夜,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带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

    而此时,这个他满心想要爱护的人,在求他亲手杀了自己。

    “川柏哥哥……”又是一口鲜血喷涌,雪见的衣衫已经被赤红色浸透,原本冰冷的地牢因血的温度而升腾出一丝残忍的暖意。

    她的腹部因融脏的药力已经看出明显的凹陷,忽然,她忍不住抽搐了下,那是血液渐少,疼痛加剧后的反应。

    “不要……”川柏感受到那颤动,他的瞳孔亦是随着雪见的身体剧烈抖动“不……”

    血越涌越多,雪见在川柏的怀中已经被鲜血呛得说不出话来,她皱眉用力吞下一口血腥,又被腥气呛得吐出更多的粘稠“求你……”她颤抖道。

    雪见看川柏仍是不肯,便费力的又抬了抬胳膊想要触到川柏腰间的佩剑,泪水混着血将川柏的衣衫染出点点红梅。

    川柏眉头紧紧皱着,他深深叹了口气,将搂在雪见腰间的手慢慢抽出,缓缓抚上在慎刑司中变得冰冷的银白佩剑,他眼睛紧紧闭着,仍是由心而痛到浑身发抖。

    刀剑从鞘中缓缓抽出的摩擦声在空洞的地牢显得异常刺耳,雪见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因痛楚而透出血丝的眉心都似舒缓了些。

    剑锋离鞘的时发出一声清脆,川柏手一怔,他仍是犹豫,但抵不住自己的心随着怀中少女身体愈加剧烈的抽搐而扯得生疼。

    无奈,川柏缓缓将胸腔中沉着的气慢慢呼出,他用力咬着嘴唇,拥着雪见的手又紧了紧,手起,只听到银铁划破衣衫后入肌入骨入心的闷声,雪见抽动一下,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哼,而后嘴角弯了弯,勾出一个透着隐隐欢愉的笑意。

    “雪见……”川柏不忍看那柄剑上滴滴滑落的血珠,但仍隐约的感受到自剑身传到手柄处的温热,还有心脏与剑共鸣的微弱震动。

    雪见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川柏又将她搂得更紧,他轻抚着雪见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雪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一个川柏看不到的笑,她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咽,缓缓道“川柏哥哥……我还没告诉你,我喜欢你选的衣衫……只可惜,被我弄脏了……”

    川柏再也忍不住,终于是将头埋在雪见的颈窝里大口喘息着,强忍着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却是青筋毕露,脖子已经变得通红一片。

    “我……我真的很喜欢川柏哥哥……好在……现在告诉你,还不算太晚……”雪见的声音逐渐微弱“我愿意相信……昨晚的事……是真的……”

    最后一个字说尽,雪见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川柏的怀中。

    川柏感受到雪见体温的逐渐消逝,他眼中布满血丝,额前青筋暴起跳动,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

    地牢中安静极了,只听到粘稠血液与未干的泪珠混杂掉落在青石板上的阵阵‘滴答’声。

    血逐渐冰冷凝固。

    川柏的心,亦是随着那鲜血凝成又硬又凉的壳。

第一百四十九章 慎刑司·故人遗玉红狐狸

    川柏抱着雪见的残骨在慎刑司中一直坐到太阳西沉,椅凳上的血迹皆已干涸,那白衣上喷溅的鲜红也变成了冰冷的褐色薄壳。

    玉竹与玄芝来慎刑司找到他时,他仍旧保持着怀抱雪见死去时候的姿势,一边轻轻拍着雪见的背,一边哼着雪见唱哼唱的那首曲子。

    玄芝看着川柏有些凌乱的模样,不由向玉竹看了看,这时,南星也跟了来,见到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无奈的叹息。

    他们几人都没有忍心来见雪见最后一面,此时便是更难过的不敢上前。

    那是他们曾经最为呵护的小妹妹,却变作了如今这副惨状,即便他们知道歧王是对她毒弑,但也没想到会用了如此狠毒的方式。

    玉竹在牢房门前站了片刻,他叹了口气,终是想要上前,但被南星挡了下来,他侧首看了看南星,而后对南星点点头,于是,南星轻轻打开了牢房的门,走了进去。

    “川柏……”南星走到川柏面前,轻声道“天不早了,回去吧……”

    川柏的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眼神空洞,幽幽望着南星“南星……”他声音又轻又哑“雪见说,我做的饭菜很好吃。”

    “嗯,”南星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我就说你做的很好。”

    “她说,她明天还想吃来着……”川柏苦笑一下。

    “川柏……”南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川柏摇摇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他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会是用了这样的手段……”

    南星看了看他们二人身上的血迹,眉头皱了皱,似是想到什么一般怔了怔“难道是……融脏?”

    玉竹闻言亦是一愣,他们皆知,‘融脏’是十分狠厉的毒药,无解,服后体内五脏俱融因此名为‘融脏’,且疼痛异常,也可以说是一种残酷的刑法。

    他们没想到歧王会用这样的法子去对付曾为自己效力的棋,一股恶寒袭来,将他们冷透。

    雪见的身骨已凉,服过融脏后的躯体变得单薄,在川柏怀中就像是一张薄纸,川柏十分不舍的将头又往雪见的颈窝埋了埋,他深深吸了口气,尽是血腥之气,他抬头笑笑,而后在雪见的面颊印上一个轻吻,这才将雪见从自己怀中脱离。

    “轻一些,”川柏见南星伸手去接,便嘱咐道“她再也禁不住什么了……”

    雪见的身骨被平放在她曾躺坐过许久的椅凳上,空洞的腹部形成一个巨大的的凹陷,冰冷的躯体在慎刑司的冷气中散发出暗淡的灰白,指甲与发丝的光泽则渐渐退去,颓败之相逐渐蔓延。

    玉竹和玄芝缓缓走进牢房中,一股凝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融脏?”玉竹皱了皱眉问川柏“你确定吗?”

    川柏点点头,而后起身,又过了片刻,才将雪见身上那柄剑慢慢取下,血液已经凝结,那骨肉与剑锋摩擦的声音便更加沉闷,却亦是让人觉得心寒。

    雪见苍白的脸上有生前因疼痛而透出的隐隐青色血丝,川柏想用帕子将剑上的血擦净,却是拿出的帕子已经尽染鲜红。

    “她求我杀了她……”川柏看着手中赤色的剑,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南星从袖中拿出块帕子“我来之前,玉苏给我的。”说着,他缓缓上前,轻轻盖在了雪见的脸上。

    帕子触到雪见面庞的一刻,川柏身子怔了一下,却被玉竹稳稳扶住了肩膀,玉竹没有说话,只是气息已经因怒气而有些不均。

    他并非气川柏对雪见的情意,而是因歧王对雪见的残忍而怒。

    歧王会如此对待雪见,那么,他会如何对待灵芝呢?玉竹不敢想。

    “她没有说关于灵芝的事,药力来的猝不及防,”川柏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凛“那卖甜糕的老伯今日给了我一包砂糖,让我给雪见蘸着甜糕吃的,我本以为那才是毒,所以才……”

    “竟是如此?”玉竹对川柏道“那包砂糖呢?”

    川柏一开始怕雪见怀疑,便在路上就将砂糖放入了怀中,现在取出,砂糖外包的油纸已经染成赤色,打开后,里面的晶莹亦是带血。

    玉竹将砂糖收起,对玄芝沉声道“一会儿你同川柏去青黛那里一趟,以为玉苏拿药为名看看这糖里究竟掺了什么。”

    “好。”玄芝将砂糖接过,便又退回玉竹身后。

    “善后之事,便交给他人来做吧。”南星轻声道。

    他们三人看了看川柏,没有说话,川柏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此时即便有火炉映照却仍是暗淡。

    “帮我谢谢玉苏。”川柏说罢,转身便出来牢房。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慎刑司里空寒,门外似是比内里还要温暖,他裹紧自己身上的银灰狐裘,张了张口,呼出一股朦胧。

    “川柏。”玄芝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川柏应声回头,看着身后眼神有些怯怯的少年,他觉得似是自己方才的样子将他吓到,于是撑出一个微笑,柔声道“怎么了?”

    玄芝走近了两步,停在川柏面前伸出手“这是玉竹让我给你的。”

    玄芝将手指伸开,露出其中之物,是一枚红玉小狐狸。

    川柏见物微微一愣,他将那物件接过,在手心摩挲,那红玉狐狸并不精巧,红玉质地一般,雕工亦有些简陋,却让川柏笑着流下泪来。

    这是以前还在无常司中,有次任务时,他在荒漠捡回了一块红玉,雪见喜欢,他便给了雪见,往后的好些日子,雪见经常空闲了就一边偷笑一边拿出来磨磨刻刻,他不知少女在欢喜什么,只是一脸宠溺的随她玩去。

    几天过去,少女将那红玉变作了一枚小狐狸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天她欢欢喜喜的跑来,将那红玉狐狸放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笑起来连眼睛都是眯着的。

    她说:

    “川柏哥哥,你看我雕的这个小狐狸像不像我?”

    如今,红玉冰凉,小狐狸仍旧眯着眼睛,他将它放在手心,泪水滴在小狐狸的眼睛上。

    “谢谢。”川柏哽咽道。

    寒风袭来,小年过去,大年便要来了,只是这要团圆的日子,却少了想要团圆的人。

第一百五十章 华街·真假颠倒予恩典

    “雪见死了?”青黛一边将砂糖接过,一边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玉苏同我说过,但没想到如此迅猛惨烈。”

    青黛一边说着,一边将玄芝和川柏往内室引了。

    “玉苏同你说过?”玄芝问道。

    玉苏聪慧众人皆知,但如此知前晓后的本事还是让玄芝有些错愕。

    “嗯,”青黛点点头“她说歧王既然用毒,那便一定不会用寻常的法子,如此,玉竹就一定会让你们来找我。”

    青黛在内室中的一扇门前停驻,她先转身将两截白纱递给二人让其遮住口鼻,自己也束了白纱,而后才拿出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把将门缓缓开了,里面的暖意忽然袭面,还夹杂着一些怪味。

    玄芝心直口快“什么味道啊?”说着,即便有白纱阻挡,他仍是不由用袖口掩住了口鼻。

    川柏虽然没说什么,但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青黛见状笑了笑,将门缓缓打开,屋里的炭火微微着着,窗户上有些用来透气的孔洞,屋里昏暗,看不清其中的样貌。

    桌上有一截灰白蜡烛,青黛走过去拿起,用炭火点燃,而后又将屋角的蜡烛悉数燃了,这屋里的全貌才呈现了出来。

    “老鼠?”玄芝皱着眉头瞥了眼青黛“你怎么养了一屋子这种东西?也不嫌渗人?”

    青黛莞尔一笑,将砂糖的纸包慢慢拆开“没有它们,难道要让我来亲身试毒吗?”

    她说着,已经将砂糖小心的打开,在其中取了一点,而后走到排列着的笼子前,将其中一只放在有烛台的桌上,而后,她便小心翼翼的将砂糖放在了那只老鼠的食盒里。

    砂糖一如,老鼠便大吃起来,他们三人虽然没有过多言语,却仍是心中忐忑。

    片刻,老鼠没有丝毫异样,青黛的眉心越拧越紧。

    “不对。”她喃喃道,伸手将那砂糖拿起,对着烛火又看了看,而后又取过一只笼子,将砂糖放了进去。

    “雪见吃过的甜糕,你可带来了?”青黛见另一只吃过砂糖的老鼠也没有什么反应,便问道“若是带来了,便拿出来给我看看。”

    “玉竹说你可能会用的到,所以让我带了点来。”玄芝一边说着,一边自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青黛。

    “够了。”青黛将那甜糕取出一些给第一只老鼠放进了食盒,老鼠吃后不久便口吐鲜血,腹腔慢慢凹陷。

    那只老鼠挣扎着,不久便没了动静,青黛见那老鼠静了,便自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几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和镊子,刀锋凌厉,老鼠的腹腔瞬间被剖开。

    “的确是融脏,”青黛将老鼠的腹腔微微掀开,便呈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空洞“如此一来……”她顿了顿,看看一旁还活蹦乱跳的另一只老鼠,缓缓道“如此一来,融脏的确是被放进了这甜糕里的。”

    “那这砂糖……”玄芝不解。

    “要么,这砂糖本就只是砂糖而已,要么……”青黛低头沉了沉,犹豫片刻,这才慢慢抬起眼睛对上川柏的眸子“我有一个猜测……”

    青黛见玄芝与川柏似乎没有明白,便将那甜糕轻轻割下一块,而后,将甜糕上蘸满了砂糖。

    融脏之毒无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只是,此时歧王用了这样的计谋便不得不让人多疑,要么,歧王便只是想要玩弄无常司一番,要么,便是歧王还放了其他心思在里面。

    她不相信歧王就这样简单地将雪见害死,单凭这样惨烈的死法就能看出,歧王要雪见死,便是要让雪见的死,为歧王一派发挥最大的作用。

    “这是……”川柏不禁问。

    青黛笑了笑“既然歧王给了你砂糖,那么,我就顺着他的意,将甜糕蘸了砂糖试上一试。”

    说着,青黛便将那块沾满晶莹砂糖的金黄色甜糕放进了鼠笼。

    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减轻,老鼠啃食砂糖与甜糕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屋里听得清晰。

    青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漏过一丝毒发的迹象。

    “怎么会……”片刻过后,川柏渐渐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老伯所言竟是与现实完全相反,原来,那甜糕中才有毒物,而那砂糖中混合的,竟然是解药。

    “他们竟然有了融脏的解药……”青黛喃喃道。

    而一旁的川柏面色已经煞白,他觉一股气血倒流,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青黛与玄芝连忙去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川柏口中还留着丝丝鲜血,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他当时只是心中闪过一丝犹豫与心惜,没想到竟然是害了雪见。

    他怎么也想不到,是自己的疼惜害死了最想要守护的人。

    “如果……如果我当时听了歧王的话……说不定……”川柏苦笑着,笑容狰狞又苦涩“晚了……晚了……”他摇着头,眼睛里忍不住滴出泪来。

    “没想到,歧王竟用了这样一手棋,”青黛看着眼前的老鼠,缓缓道“先是制出了融脏的解药,而后又利用了川柏,如此一来,雪见若死,就是川柏未听其言所致,若雪见未死,则是他歧王的恩德。”

    “哈哈哈……”川柏大笑“好一个歧王的恩德……”

    他的双手紧握,骨节翻出淡淡冷青,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青黛让玄芝将川柏扶好,自己从一旁拿了帕子来为川柏将血擦了,又拿了些水来让他漱口“歧王向来诡谲,切莫太过自责伤了自己的身体,便是亲者痛仇者快。”青黛柔声对川柏道。

    “是啊,”玄芝连忙也说道“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与歧王联系的人,若是你倒下了,那谁来替雪见报仇呢?”

    “嗯……”川柏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你们说得对,我若是倒了,便只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他用力喘息几口,才让自己的呼吸渐渐平缓“我要让歧王血债血偿。”

    “嗯,只有你才能真正为雪见报仇,”青黛柔声道“雪见最信的人,是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歧王府·费尽心机入王殿

    临近新年,华街上的小摊收的格外的晚,以往的甜糕摊子都是早早收了摊子的,今日也是留的格外的晚。

    却是夜深,周围的闲摊都慢慢撤了,卖甜糕的老伯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添着柴火。

    忽然,从一旁小路中闪出一个人影,一手迅速钳住老人的脖颈,另一手已将冷剑拔出抵上老人的喉咙。

    老人神情惊慌,却是不敢大声说话,便一边小声的求饶,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川柏,眼珠中血丝毕现,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是出了什么事……”老人颤颤巍巍道“我……我只负责送消息……”

    “消息?”川柏眼神凌厉,手又紧了一分,问道“今日你等到此时,便是带了什么消息来?”

    “你……你先把手松一松……”老人的脖子被川柏握住喘不上气来,脸憋得通红,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川柏见状慢慢将手松了松,那老人感觉到空气忽然进入,便连忙大口的喘息了几口。

    “歧王说……让我带你去见他……”老人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道。

    川柏一愣,脸上的怒气变成错愕,老人见状,便用手轻轻将自己喉咙上的剑支远了一些“你若是想去,便跟我走。”

    川柏皱眉思索片刻,这才缓缓将剑收回,老人见状连忙将甜糕摊子收了,而后向四周看了看,这才带着川柏从一条小路走了。

    “你这般怒气,是发生了什么事?”老人一边推着车子慢慢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和我今日给你的砂糖有关?”

    “你知道些什么?”川柏厉声问道。

    老人连忙摇头“我只是一个送信的,一会儿你还是问歧王吧,”他说着干咳了两声“只是从前从未给过我砂糖,我才问的。”

    川柏不知是真是假,便没有回答,只跟在老人身边慢慢走着,不久,便见到了那个隐门。

    歧王府中,烛火已熄,老人带川柏想要进了歧王府一侧的隐门,便是已经被锁住。

    “天太晚了,歧王殿下已经将门锁了。”老人语气有些无奈。

    “那可如何是好?”川柏问道。

    “不妨事。”老人摇摇头,将一侧的铃拉了拉。

    曼珠睡得浅些,便是听了声音就朦胧醒了过来。

    “歧王殿下,有人来了。”她娇嗔一声,伸手推了推一旁的歧王。

    歧王紧了紧搂着曼珠的双手,将头往曼珠的颈窝又埋了埋,轻声道“我去看看。”而后在曼珠脸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这才小心翼翼的起了身。

    “谁?”歧王随意披了件裘皮便走到了隐门前低声问道。

    “买甜糕的,”老人亦是声音低沉“川柏到了。”

    听到老人说的川柏二字,歧王的困意这才消了,他将机关锁放下,而后加快了几步回到内室。

    “川柏来了,我去看看,”歧王一边说着,一边给曼珠掖了掖被角“你先别出来了,好好睡吧。”说罢,他又起身往炉中添了块炭火,这才将衣衫加了几件,回头又看看曼珠,而后转身出了内室。

    却在他脚步刚刚踏出内室时,方才似是睡着的曼珠眼睛微微睁开,其中的朦胧全无,映着炉火,露出一丝狡诈的微光。

    “歧王殿下……”老人与川柏殿中等着,一见到歧王便行了礼,然而他余光瞥了眼川柏,见川柏还是直直站立着,便连忙使了眼色。

    川柏装作没看到一般,仍是冷着脸看着歧王。

    “怎么了这是?”歧王说着坐下来,对老人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雪见死了。”川柏沉声道。

    “死了?”歧王眼中惊愕“怎么会?”

    川柏冷笑一声“歧王殿下派人送出的东西,难道殿下自己不知道吗?”

    “我?”歧王叹了口“雪见是北原的人,我没有权利处置她……”

    川柏听到这里,便似乎是明白了,自己即便再问也已经没有多大用处,歧王将此事之责悉数推给了北原,便是如何也问不出什么了。

    殿中静了片刻,歧王才缓缓道“我本属意将雪见带回来,便谎称她已经死了来骗过北原人,谁知却被无常司的人给带了回去,”歧王抬眼,看了看川柏“听说,还惊动了黑无常?”

    此时,川柏心中已经了然,歧王果然布了一手好棋,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了想要就雪见的好心,幸而他们先前早已看破,不然很可能也着了歧王的道。

    “黑无常之事我亦听闻。”川柏说道。

    “你怎么看?”歧王声音低沉的问道。

    川柏犹豫片刻,缓缓启声“黑无常乃无常司大忌……”

    歧王闻言轻笑一声“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大忌,便是有什么说什么便好。”

    “只是……”川柏声音仍旧犹豫“只是无常司中亦是不知黑无常细事。”

    “如此,”歧王微微颔首柔声道“那玉竹都说了些什么?”

    “因是大忌之事,便也只当做没发生罢了。”川柏说罢看了眼歧王,而后才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没想到北原会如此对待雪见……”

    “北原之人向来狠辣,你应是再知道不过的,”歧王摇摇头“就连我都要忌惮三分。”

    川柏沉了沉,这才犹豫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同北原为伍?”

    “我们?”歧王笑了笑,见川柏有些无措,便摆摆手“你说的没错,是我们,不过,北原与我们并非一心,他们是什么本性你我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借他们的手罢了。”

    “借过之后呢?”川柏问道“北原并非是可轻易除之的。”

    “你想的倒还不少,”歧王睨了川柏一眼“比之前的棋似乎都要好用,”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虽然北原不好对付,但也由不得他们。”

    “原来歧王殿下早已有了对策。”川柏说道。

    歧王轻笑一声“对策谈不上,只能说是留有余地。”

    “如此,便请歧王殿下在与北原人对弈之时给我留一位置,”川柏缓缓跪地行礼,而后说道“定不负歧王殿下。”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260/ 第一时间欣赏无常秘事最新章节! 作者:画未菇凉所写的《无常秘事》为转载作品,无常秘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无常秘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无常秘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无常秘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无常秘事介绍:
世有阎罗,无常伴其左右,白无常在明,世人皆知,黑无常在暗,生人不知。岚国河山,北有关山觊觎,南有蛮族窥探,皇族城池,却是凤鸟择树而栖,真龙之中混锦鲤。亡者未亡,生者已死,曼珠沙华盛开,人言的虚实之中,真假扑朔迷离。谁站在谁的身后微笑手握尖刀?谁站在谁的身后皱眉只为拥抱?谁是无常内鬼?谁是龙中鲤鱼?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谁又在顺意而为?那无人知晓的黑无常主到底何方神圣?层层狡诈的阴谋背后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事?待临城下,真相是残忍?亦或是温柔?不可说也。无常秘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常秘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常秘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