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宫中·风口密保热茶汤
待众人都走了,钰贵人便走到内室,见躺在床上的锦贵人气息奄奄,一众太医皆是眉头紧蹙,便知锦贵人时日已经不多。
“皇上,锦贵人……”终于有一个太医忍不住开口。
他见陆亦桐并未回什么话,便重重的叹了口气“皇上还是要注意龙体啊。”
“不,锦贵人她不会死的……”陆亦桐眼睛都红了,双手紧紧握着锦贵人已经渐渐发白冰冷的指尖,喃喃道“参汤,快把参汤拿来!”
周围无人敢怠慢,便是参汤一碗一碗的送,那血在众太医合力下,虽是流的缓了,但仍是没有彻底止住。
任谁看这一幕,都以为是痴情帝王不舍心爱宠妃,而事实上,陆亦桐确实是怕锦贵人死,却只是怕她死得太早罢了。
他需要锦贵人死得分毫不差,便是用尽了宫里的名贵也在所不惜。
钰贵人进了门来,她轻轻走到陆亦桐身旁,将守在一侧的常山叫到一旁。
“锦贵人……”钰贵人轻声问道。
常山侧首看了眼陆亦桐,又往暗处走了几步,这才沉声道“孩子已经没了,只是锦贵人身子太过虚弱,现在全屏参汤吊着一口气。”
钰贵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瑟瑟发抖的太医,想来便已是回天乏术。
她点了点头,说道“用宫里最好的药,一定要尽可能的将锦贵人多留一刻。”
“微臣明白,”常山拱手道“不知其他事,可安排妥当?”
“放心,”钰贵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等夜深,锦贵人咽气了。”
待常山又回到陆亦桐身旁,陆亦桐便知钰贵人进来过“玉竹和玄芝呢?”陆亦桐问道,他语气淡淡的,却有些沙哑。
“玉竹和玄芝在门外候着。”钰贵人服身轻声回道。
“让他们进来。”陆亦桐沉声道。
钰贵人听罢行礼告退,行至门外,她不由笑了笑,又怕旁人看出,所以便用手微微遮了遮唇畔。
“皇上让你们进去,似是有事相商。”钰贵人传完了话,又向玉竹微微点了点头,而后便盈盈往旁处走去。
她知道同玉竹这样的人并不需说过多的话,一个眼神,足以让对方明白用意。
她现在担心的,是那两个侍女。
若是那二人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便糟了。
“铃兰,”钰贵人在后厨,一眼便瞧见在给锦贵人熬药的人“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铃兰见到锦贵人,心里的委屈一下涌出,眼眶顿时满是泪珠。
“钰贵人,我家小主她……”铃兰说着,嘴巴一瘪便要哭出来。
钰贵人此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便走过去将铃兰轻轻拥了拥,她发觉铃兰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一看,原来是铃兰在努力将抽噎憋在了喉咙里。
“本宫知道你委屈,想哭,边哭出来吧。”钰贵人说道。
铃兰摇摇头“不……不能弄脏了钰贵人的衣裳……”
“哎……”钰贵人缓缓叹了口气,她没想到,锦贵人那般跋扈的人,竟有一个这样忠实的奴仆“你定想知道,为何我方才要将你拦住,对吗?”
铃兰用手背擦着眼泪,头不住的点着。
钰贵人用自己的帕子给铃兰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她是北原人,即便是犯了天大的错,现在碍于北原的关系,皇上再恼怒,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动北原的人。”
“那我家小主就枉……”铃兰生生将最后一个‘死’字咽回了嗓子里。
虽然锦贵人对外看似嚣张跋扈,其实,在宫里面对贴身侍女却并非那般苛刻,只是她常年独住流音轩,并未有其他人知晓其中之事,而在这些宫人眼中,这个总是颐指气使的锦贵人,不过是似一个喜爱争宠的有些孩子天性的美好少女罢了。
钰贵人用手指在铃兰唇边轻轻一按,微微摇头道“有些事,皇上自有他的想法,锦贵人不会蒙受不白之冤,只是有些事,并不能以寻常之礼来看待。”
“铃兰不懂。”铃兰抽噎到。
“你放心,皇上喜爱锦贵人,这是全宫上下皆知的事,便定不会将此事随意翻篇,”钰贵人柔声安慰铃兰道“莫哭了,若是一会儿你家小主醒了,便要心疼了。”
“我家小主她……她还能?”铃兰误会了钰贵人的意思,忽而眼睛扑闪扑闪的。
钰贵人怎舍得再将事实告诉她,便只点点头,说了句“既有万事,便有万种可能。”
她安抚好了铃兰,便又起身往外走了。
“小主,您今天太累了,”南易在一旁看着钰贵人额上汗涔涔,不由开口道“今天小主一天都没有休息半分,便是喝上口水也好啊。”
“一会儿,现在,需要到华美人那里安抚,不然,我恐她亦会多生事端。”钰贵人行色匆匆,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华美人房中的门被推开时是一片寂静。
皇上命华美人禁足,且她是惹出了这样天大的事,便是先前身旁的人皆鸟兽散,连近前都不敢接近。
钰贵人在桌前坐下,南易不忍心见自家小主受苦,便想要去接壶水,却又怕这华美人对钰贵人不利,便是左右犹豫着,脚步也时近时退,不知该如何。
“你便去吧,”钰贵人看出了南易的心思“我在这里,不会有什么的。”
“可是小主……”南易刚想说什么,却抬眼见着华美人的脸,后半句硬生生的卡住了。
“放心,”钰贵人笑了笑“此时,只有我能救她,她不会对我如何。”
“你……”华美人眼神忽然一变。
在铃兰出言的那一刻,华美人便在心中给自己暗定了结局,她以为自己定是活不成了,但若是歧王不救上一救,她亦是不能让自己白死。
“别装模作样的了,”钰贵人轻笑一声“若是你必死,你便会供出歧王殿下吧?”
“沙华不愿枉死。”
“枉死?”钰贵人听到华美人的话不禁笑道“这宫里上上下下,任是谁死了都能说是枉死,单单你,不能。”
“那钰贵人打算如何?”华美人问道。
“放你自由,”钰贵人淡淡道“这也是歧王殿下的意思。”
“小主。”华美人还没来得及回话,南易的茶便到了。
她将盘中的茶杯分别放好后就退到一旁,眼睛一直提防的看着华美人。
华美人玉指轻抬将茶杯端起“钰贵人都说了你不必担心,怎的还如此看我?我倒真像个不惜命的?”
说着,她微笑着将热茶汤咽下了肚去“好茶。”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宫中·气缕幽尽万松散
钰贵人见华美人喉头滚动,便是将茶缓缓咽下,她盈盈一笑“这是今年的新龙井,自然是味道极好。”
“不知歧王殿下对我之事有何计划?”华美人将茶杯放下,媚眼微微弯着,面色由茶热的缘故微微泛红。
“好美的一张脸,好歹毒的心肠,可怎么就……”钰贵人笑笑“就脑子那么没用。”
“姐姐是还在怪我锦贵人一事?”华美人的语气淡淡的,似是没有所谓一般“我说了,我怕死,所以,就让她先走一步吧。”
“那方才呢?你怕不怕?”钰贵人忽然将脸凑近,手指在华美人的玉颈上轻轻一划。
华美人掩嘴笑笑“姐姐就别取笑我了,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定会乖乖听话。”
“早就如此多好?也不用费这般事了。”钰贵人沉了沉,转首向南易微笑了下“时辰可到了?”
南易微微服身“回小主的话,到了。”
华美人还未明白这是何意,便只见钰贵人手抬了抬,南易便将房门轻轻关了。
华美人忽觉不对,她双眼圆睁,忽的站起来,张了张嘴,却是无声,而她的脖颈上,不觉间,已经覆上一层冰冷。
南易身手极为灵巧,就这短短的瞬间,便短刀出鞘,从后面将华美人钳住。
“嘘,”钰贵人缓缓起身,在樱红的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你不是想知道歧王殿下准备如何?我这就告诉你。”
钰贵人笑着往内室走去,南易亦是逼着华美人与钰贵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
华美人怎会坐以待毙,她眼瞧着一旁的茶具便想打碎发出响动,却无奈被南易另一只手用力压制住,华美人手臂吃痛,不禁发出嘶的一声。
“妹妹怎的还如此糊涂?”钰贵人闻声回身看着钰贵人,她一脸无奈的摇摇头“妹妹先是暗害了锦贵人,如今又要对我做什么?”
华美人眼珠剧烈颤抖着,目眦欲裂。
“我知道妹妹心里在想什么,”钰贵人慢悠悠的抚了抚了下指上华丽的护甲“妹妹在想,此次的的确确并非是你所为,是吗?”
华美人眉心皱着,眼中满是怒意。
“可是,妹妹,没有人会信你了呀,”钰贵人不禁笑出了声,她轻咳一下,掩了掩嘴“瞧我,竟是失态了。”
她缓了缓,才又柔声道“我是怕你打岔,所以才让你少说几句的,别怕。”
而后,两人便坐在了内室的床边。
钰贵人先是舒了口气,而后便转睛看着华美人,她的神情仍是温柔如水,目光却比腊月的风雪还要冷。
“妹妹啊妹妹,你就算是杀了容妃,我都不会怪你,可你为何偏偏动了锦贵人呢?”说话间,她的神情也渐渐冷了下来。
“她是我哥哥唯一所爱之人,而你却把她杀了,”钰贵人缓缓叹了口气“我就那么一个哥哥,所以,就算我给锦贵人补多少个窟窿,我都是愿意的。”
钰贵人自顾自的说着话“当初,她说要生下歧王的孩子,我想着,这么多年过去,她若是能从当初的阴影里走出来,即便是爱上别人,我哥哥也一定会是祝福她的,”说到这里,她自嘲般的笑了笑“可惜,她比我想象的要笨得多。”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哥哥,可惜我明白的太晚,我以为不迟,但因为你,迟了,”钰贵人话语中的感情被抽离了一般,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本不必死的。”
华美人瞳孔骤然放大。
“可是终究还是栽在了你的手上。”
钰贵人话音刚落,华美人的手迅速往枕下掏出一把小巧匕首。
她目光狠厉,用力向前一刺,钰贵人并未躲闪,就连眸子都不曾颤动,却只见那匕首在距离钰贵人分毫之处忽然止住。
华美人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想要往前再伸一伸手臂,不料只能颓然的倒在床上。
“都说北原之人狠厉善毒,这万松散你竟未尝出来?”钰贵人笑了笑“看来皇上的茶,是太香了些。”
钰贵人说完便缓缓起身“南易,”她轻声唤道“将华美人扶到床上坐好,她的时间不多了,本宫倒是还有不少话没同她讲呢。”
南易领命,便走过去,将瘫软在床上的华美人安置的妥帖,而后,钰贵人才又坐了回去。
“你也知道的,万松散,不仅松了你的骨,再往后,便是连你的心肺都松了,便是心脏骤停,人也要活活憋死,”钰贵人说到这里,忽而为华美人掖了掖被角“所以啊,我们长话短说。”
华美人眼中的生气已经开始模糊,她明知会死,便是只能静静等待着那个时刻,她想挣扎,却无能为力。
“便也让你体会一下锦贵人的感觉吧,她血流到干涸,你便将最后一缕气耗尽,”钰贵人声音冰冷“其实,我听说过雪见的事,本想用融脏的,只是,血太多,还要让宫人们收拾,太麻烦,如此,便便宜了你吧。”
“让你死这件事,是歧王的主意,也是皇上的主意,”钰贵人声音缓和,似在说别人的故事“其实,我是皇上的人。”
华美人听到这个消息,瞳孔剧烈颤抖着,她呼吸都不由一滞。
钰贵人却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忽而笑了“只是这两兄弟各怀各的心思,倒是在你的这件事上,意见出奇的一致呢。”
华美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此时倒宁愿是歧王让钰贵人来结果了自己,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人竟骗过了身边所有人,成了内鬼中的内鬼,也让自己的存在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要有我在后宫,就不会让歧王掀起多大的风浪,至于你,就只是一个孤立无援之人罢了,只是,你太着急了,”钰贵人摇摇头“着急到让人想要尽快送你去死呢。”
此时,先前华美人服下的药效渐渐加剧,她的先是呼吸变得急促,而后脸涨得通红,又渐渐变成紫红色,身体不断抽搐起来。
“小主,我们走吧。”南易见华美人形状凄惨,便走到床边,想要扶钰贵人起身。
钰贵人轻轻点点头,玉手扶上南易的手臂,眼中似笑非笑的望着华美人。
“别怕,”钰贵人声音冷冷的“黄泉路上,你不是给自己找了个伴?锦贵人晚些就去找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宫中·神药一剂归魂来
钰贵人在华美人房中留了些时间,待出门时已是日渐黄昏。
“和流音轩里的宫人都通报一声,就说华美人睡下了,都不要去打搅她。”钰贵人不放心将此事交予旁人,这宫里,唯一能得她全部信赖的人,只有南易。
南易领命便去行事,钰贵人看看天边只有稍许微红的云朵,在心里默算了下时辰,而后一步一步,却向后厨走去。
待她来到了锦贵人的内室,手里便多了一个食盘,里面是一碗温度刚好的肉粥。
陆亦桐这一日水米未进,任是旁人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锦贵人的卧榻,内室桌上已经摆满了后宫各妃嫔送来的吃食,陆亦桐却也不肯吃一点东西。
“皇上,”钰贵人跪在地上轻声道“臣妾知皇上心系锦贵人,锦贵人亦是深爱皇上,若是锦贵人知皇上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也是会难过的。”
“孤……没有胃口。”陆亦桐声音比白日里更加嘶哑,嘴唇已经泛起了一层淡白色干皮。
“就算是为了锦贵人,也请皇上进一点热粥,”钰贵人又道“宫中太医医术高明,锦贵人定会无碍,若是姐姐醒了见皇上这般憔悴,定会伤心的。”
陆亦桐神情有些混沌,他听到钰贵人如此说,便缓缓转头,那一双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
“锦贵人……会难过的话……”他喃喃道“不能让她难过……”
说着,他便要起身,方海眼疾手快的过去将陆亦桐扶起,这整整半日,陆亦桐都坐在锦贵人床边,起身便是双腿有些无力。
方海手上又用了几分力,这才将陆亦桐稳稳地扶好。
身旁的小太监将钰贵人手中的热粥接过,待陆亦桐坐下后,方海又熟练的将容妃拿来的鱼汤为陆亦桐盛了一碗,陆亦桐这才慢慢的吃了几口。
而钰贵人起身后,看着锦贵人的脸已经苍白得如薄纸,想来七魄易散尽了四分了,她不由心中又一次细算了下时辰,便只盼着天黑,盼着这一天快些过去,好结束这一整天的匆匆碌碌。
却在这时,容妃轻声开了口。
“华美人那里亦是一天未进半分……”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陆亦桐的脸色。
“她?”陆亦桐忽然将手边的茶杯砸在地上“她也配?!”
龙颜震怒,容妃慌忙跪地解释道“华美人是北原的人,此时仅凭两个侍女所言并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华美人所为,皇上虽禁足了她,却也要顾及北原。”
陆亦桐眉心皱着,又吃了一口鱼汤,却不再说话。
容妃见状,便连忙给菘蓝使了个眼色,菘蓝心领神会,便叫了先前容妃派给华美人的教引嬷嬷去给华美人送点吃的。
嬷嬷年纪大行动不免缓慢,却也因年纪大,又是容妃的人,华美人才不会颐指气使。
只是,钰贵人却有些担心起来。
她眼睛向门外瞟了瞟,南易聪慧,从刚才容妃提出让人去给华美人送吃食的时候,钰贵人神情就已经不对,这又看到了钰贵人这般眼神,南易便知钰贵人是担心派去的人会打乱什么计划,于是心有灵犀的悄悄移到门边,小心注视着华美人门前的动静。
然而,南易在门口却见那教引嬷嬷进了华美人的房间后有一阵子寂静,而后忽然传来一阵子摔碎碗碟的声音,再接着,便是掀翻了桌椅的嘈杂。
南易见那屋里出了声音,便一时慌了神,她往华美人住处跑了两步,终是在门前止了步。
没有陆亦桐之命,便是无人敢进那个房间,宫人即便心中着急,却也只能在门外张望一二。
钰贵人亦是听到了那些摔打的声音,慌张瞬间就起了她的心脏。
片刻,那教引嬷嬷便神色慌张的出了门,回到了锦贵人处向容妃禀报说道“娘娘……华美人她……”
“既然她不吃,那就不要勉强他了。”容妃看着陆亦桐充满怒意的脸,就让教引嬷嬷赶忙退了下去。
南易此时回到了钰贵人身边,她神色疑惑,却又不得不向钰贵人摇了摇头,钰贵人亦是心神不安,只是,见外面天色渐渐黑了,这事情,也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常太医,”钰贵人上前一步说道“锦贵人她……”
“已用了最好的药,”常山拱手说道“这一天的参汤喂下去,稍待片刻应是会有些许清醒,但也应只是回光返照。”
“哎,”钰贵人长叹一口气“有劳常太医了。”
钰贵人心中忐忑,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原本心中笃定的自信也在慢慢崩塌。
华美人房中怎么还会有声响呢?钰贵人怎么也想不通此事,而此事又是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便是想不通而就更加紧张。
宫中烛火渐渐燃起,这明亮正代表着黑夜的来临。
常山见时辰到了,便到后厨去,亲自熬了碗汤药,待温度稍降,便自己端着进了锦贵人房中。
“钰贵人。”常山走到钰贵人面前,轻轻抬眼看了看,示意已到了最佳时机。
钰贵人见汤药已到,便是无路可退,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有些颤抖,却亦是稳稳地拿起了那只晶莹的白瓷碗。
白瓷碗中的汤药冒着白色烟气,透着清苦的味道,钰贵人觉得手中之物与性命相连而变得沉重无比,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这样做。
自从自己进了这宫中,便再不是从前将军府中那个小女孩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是手中握着尖刀进宫的,进了宫,就意味着,她总要担上人命。
不管一个,还是两个,就算是百个,只要开了第一个的头,她的手就不再干净了。
她坐在床边,将药汤一勺勺舀起,放在唇边吹上一吹,而后才缓慢的放在锦贵人的唇边。
她的嘴唇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手努力保持着动作,眼珠的颤抖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紧张与恐惧。
没有人对这位向来可亲懂事的钰贵人有半分怀疑,那碗汤药非常顺利的,悉数进了锦贵人的肚中。
夜色愈深,就在众人因一整日精神紧张于是在夜晚时有些疲惫之时,锦贵人却是忽然咳嗽两声,喃喃道“我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宫中·油尽灯枯赴西去
“火盆!拿火盆来!”锦贵人轻声说出的话让陆亦桐立刻下了寻取火盆命令。
只是,这已到了四月,什么宫中还用着火盆子?
便是宫人乱作一团,也只能在陈室找到已经收起来的火盆,搬出来,再点上火,实在来不及。
“南易,快去把我房里的汤婆子拿来。”钰贵人灵机一动说道。
虽然汤婆子在这个季节也是用不上的物件,但收拾好一个汤婆子,总是比拿火盆点火来得快。
锦贵人身旁的宫人亦是灵巧,待南易回到房中时,锦贵人的被中已经被塞了好几个汤婆子去。
“姐姐,”钰贵人接过南易手中的汤婆子,而后将其放到锦贵人被中的手旁“姐姐你觉得如何?”
“我……还好……”锦贵人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不要担心我……”
“姐姐……”钰贵人此时声音有些哽咽。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流泪,定不是因为她们所谓的姐妹情深,是因为锦贵人此时可怜的神态?亦或是因为她将要死了?她不知道,但泪珠就这样一颗,一颗的无由滚落,在火红色的锦被上开出艳丽的花朵。
“皇上……”锦贵人声音很轻“皇上,嫔妾想和钰贵人说说话……”
“准,”陆亦桐眼睛赤红“你说什么,孤都准!”
便是片刻,诺大的内室,就只留下了钰贵人守在床边,其余人皆在门外候着。
“姐姐,姐姐……”钰贵人的眼泪像是断了串线的珍珠,怎么收都收不住。
锦贵人见状却笑了“我想过是你,却没想过会是华美人……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钰贵人闻言不由愣住“姐姐这是……”
“我当初为了不成为弃子,才怀上歧王的孩子,”锦贵人笑着摇摇头“却是自己害了自己……”
锦贵人还未等钰贵人说什么,便接着道“我对不起你哥哥……”
钰贵人听到这样的话,眼睛骤然睁大。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入宫来吗……”锦贵人嘴角含笑,眼睛空洞的仰视头顶的幔帐“因为你哥哥……”
“姐姐,切莫乱言,若是旁人听了去……”
钰贵人的话还未说完,锦贵人便笑了。
“怕什么?”她说道“我左右也是个死,但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我一直爱的,其实是你的哥哥,一直……”锦贵人笑着,长长的叹了口气“所以我……想要杀掉陆亦桐。”
“害死哥哥的是北原人,断是怪不到皇上身上的。”钰贵人说道。
锦贵人却轻笑一声“使阴险法子害死你哥哥的关山幼子已经死了,但若不是陆亦桐亲战之时定要让你哥哥去与其决战,他也不会丢了性命去。”
“姐姐糊涂啊……”锦贵人心中有恨意,却只能将声音压低。
她不甘的合了双眼,垂首低声道“哥哥为岚国而战死,是英雄所为,姐姐若真是对哥哥有情,便应也与北原人为敌,而不是伙同北原想要杀了皇上!”
她的声音虽轻微,却亦是挡不住言语间的为锦贵人不甘。
“我从先并不知歧王与北原合流,只是后来才不得以……”锦贵人的声音缓缓变弱“歧王说,等我们杀了陆亦桐,他就率岚国将士踏平了北原……”
锦贵人说着,眼神中便忽然有了一丝光彩,如同黑暗前的火烧云一般,美丽,短暂,又充满遗憾。
“姐姐,你可知皇上他的局?”钰贵人知锦贵人将要油尽灯枯,便将事情和盘托出,如此,即便是锦贵人将要死了,也是明明白白的死。
她活得精明又糊涂,死,便就让她死的甘心明了。
钰贵人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于锦贵人后,锦贵人眼中的火光,骤然熄灭。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锦贵人的声音嘶哑又颤抖,眼眶中忽然血丝密布,眼眶将热泪包在眸中,闪动着跳动的烛火。
“我这样去见他,他会不会怪我……”锦贵人此时神情就像是一个知道犯了错的小孩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从不离身的那枚琴状的坠子从腰侧取下,握在了手中。
“他会怪我的……”锦贵人的眼角渐渐渗出泪来“我知道他亦是喜欢我的,但我却差点将他宁死都想要守护的岚国毁掉……”
“我不能死,我不能……”锦贵人惶恐道“我不能这么去见他,不能……”
“药……我要吃药……”锦贵人喉咙里是沙哑的哭腔“我要吃药,我不想死,我不能死……”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坠子挣扎的想要起身,却是手刚拿出来,便看到了满手的猩红,连同那枚小小的坠子,都染成了赤色。
锦贵人愣住了,她将坠子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缓缓滴落的浓稠的鲜血,慢慢的,笑了出来。
“悲哀……真是悲哀……从头到尾,我竟都是在被人利用……”她一边笑着,一边哑声道“包括死……”
“我今日,注定要死了……是吗……”锦贵人将手中的坠子在锦被上擦了擦,露出那本来的样子。
“我只能这般去见他了……”她轻轻叹息一声“罢了……我终究是毁了他的心血,即便是活下去,也没有颜面再面对他……”
锦贵人的眼神渐渐空洞,泪水不住地流着“等我的血流干了,我就死了,是吗……”她说道“怪不得,我会这么冷呢……”
“姐姐,我定会帮助皇上保住岚国的,姐姐放心,”钰贵人将脸颊的泪珠擦了去,柔声道“哥哥从先是那般喜欢姐姐,便定不会怪姐姐的。”
“是吗?”锦贵人眼神迷离,声音渐渐微弱“幸好你是皇上的人,不然,我就真的铸成大错了……”
“姐姐……”钰贵人抚着着锦贵人愈来愈冷的手指,不知再如何安慰这将要死去的人。
“没事……”锦贵人忽然笑了“若他生我的气,我就求他,若不行,那我就下辈子还他,是我错了,我该受罚的……”
锦贵人话这样说着,神情却是笑意更浓“我……好像看到他了……”
一瞬,那眸子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只是面容,还停留在方才的喜悦。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宫中·红衣悬梁助波澜
听到锦贵人的死讯时,陆亦桐身形颓然一晃,方海连忙上前扶住。
“皇上,保重龙体啊……”方海一边说着,眼睛一边不住地看着陆亦桐的神情,似是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了,边就要丢了脑袋一般。
由方海扶着,陆亦桐缓慢的走进锦贵人的房间。
房中只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没有人敢说话,或者说,没有人敢说话,就连大气都是不敢喘得。
陆亦桐坐到了锦贵人的床边,在锦贵人咽气后,钰贵人便用自己的白纱帕子覆了锦贵人的面,此时,便是一片白色朦胧,再看不清面容。
陆亦桐不忍看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换换看向锦贵人,却只有白茫茫一片,他伸了伸手,就快要触到那薄纱时,容妃忽而柔声道了声皇上。
“把……把华美人给孤押来……”陆亦桐目光直直盯着锦贵人,声音有些发颤,似是要包不住那怒火。
“菘蓝,你带人去吧,”容妃说道“到底是后妃的寝宫,男人去总是不合规矩的。”
菘蓝领命,便要去办,却又听陆亦桐启了声“决明,你跟着去,谁知道她又会耍什么花招。”
“是。”决明拱手应了,便带了几个侍卫同菘蓝一起去了华美人的房间。
房门紧闭,内里漆黑一片,自外面看来,一丝烛火的光亮都不曾有。
众人疑惑。
“这华美人心真大,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就睡下了?”林霂倒是快人快语“我们在外面一直看着呢,这屋里的灯就一直没亮过。”
决明眉头皱了皱,却也未说什么,他们行至门前便住了脚。
“华美人,皇上请您过去。”菘蓝站在门口禀旨,却不见门内有丝毫动静。
“华美人,皇上请您过去!”菘蓝的声音又提高了些,但亦是没有什么响动。
“华美人。”决明伸手拍了拍门“华美人!”
这拍了几下,决明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将门推开了去,就只见室内幽幽,毫无光亮,只能接着窗外隐隐的宫灯才能稍稍看得见屋里的陈设。
厅中无人,先前教引嬷嬷拿去的饭菜还凌乱的洒在地上,碗筷也碎了一地。
菘蓝咽了口唾沫,脚步小心翼翼,她本想往前走,却被决明挡了下来。
“你在外面等着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决明手臂挡在了菘蓝面前。
“娘娘属意我来,我即便不进到内室,也是要看上一眼的。”菘蓝微微一笑,一是让决明放心,二来也是给自己打气。
却是此话刚出口不久,便是刚刚转过弯要往内室走去,只觉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菘蓝的尖叫声便从那华美人房中传了来。
玉竹闻声连忙转身就往华美人的房间跑去,玄芝紧随其后。
只见那房中高悬着一个鲜红的人影。
“华……华美人……”菘蓝的声音哆哆嗦嗦,眼中充满了恐惧“她……”
突然,那扇大开的窗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谁?!”玉竹的剑顷刻便出了鞘“玄芝,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追。”
玉竹话音刚落,便银白身影一闪,隐入了黑暗中。
玄芝看着那高悬的血红色身影,缓缓叹了口气“菘蓝,你去回禀皇上吧,这里有我。”
菘蓝的腿此时已经软了,她努力几次都无法起身,决明见状便上前将其扶起。
“你慢一些。”决明扶着菘蓝的手腕,动作轻缓。
“算啦,你们啊……”林霂冲决明撇撇嘴“还是我去说吧,你扶菘蓝去缓缓神吧,她定是被吓得不轻。”
菘蓝口中已经说不出什么,她双眼无神,身子发着抖。
“多谢。”决明对林霂点点头,而后便将菘蓝扶到了一旁。
“方才是怎么回事?”陆亦桐见林霂走进来便启声,声音中仍旧是有着怒气,但比起先前却是亦有平缓。
“启禀皇上,华美人上吊自尽了。”林霂跪地回禀。
他禀了事,便转首看到方才已经出了房门的歧王,此时却又回来了,他心中疑惑,一个后宫嫔妃之事,歧王怎如此上心,却只能将此事隐在心中。
陆亦桐却并未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缓缓舒了口气,笑了一声“上吊?倒也便宜她了。”
他缓缓垂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林霂“玉竹和玄芝呢?怎是你来回禀?”
“我们看到尸首时,却见窗忽动,玉竹大人便去追了,决明和玄芝在房内看守,菘蓝被惊,现在一旁缓着。”林霂声音沉稳,无丝毫波澜。
“追?便去追吧,追了也不是一次了,”陆亦桐冷哼一声“让决明和玄芝把华美人尸首放下来,便说是华美人畏罪自裁就是。”
“是。”林霂领了命,便告退去办。
钰贵人此时看似镇静的坐在一旁,心中却已是十分惊慌。
华美人一事她是有参与,那杯热茶便是其中的钥匙,只是,她用的是毒,还刻意在华美人房中逗留了片刻,是等她已经断了气才出的门,却没想到,最后会发现华美人是被吊死的。
钰贵人心中乱思着,她明明是确认华美人断气后才离开,后来教引嬷嬷去给华美人送饭食时,却怎会惹得屋内还有嘈杂之声,这一系列的事让她不由觉得背后发冷。
原来此事,仍旧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钰贵人怎得脸色不好?”容妃忽而启声。
钰贵人忽然从方才的思绪中抽离,她缓缓望向此时亦是柔声细语的容妃,只见容妃缓缓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
一瞬间,钰贵人似乎明白了她方才怎么都没有想通的事。
原来,一直以来,她都将精力放在眼前的锦贵人和华美人身上,而忘了在另一座宫中,还有一个非常容易被人忽略的人。
“谢姐姐关心,妹妹无碍,只是屋子里热了些,这才觉得有些发闷。”钰贵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抚了抚额角。
她侧首看了眼歧王,只见歧王气定神闲,似乎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
钰贵人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歧王府·心如冰壁独怀珠
歧王回到王府时夜已极深,天色已经浓到星星都显得异常璀璨。
歧王脚步十分轻微的走进院子,却见窗户半开,其中能窥见由烛火掩映着的精致面庞。
“还没睡?”歧王走进房内,为曼珠掖了掖被角。
曼珠半坐在床上摇了摇头,她靠在一旁的床柱上,眼睛向窗外望着“你不回来,我不敢睡。”
歧王淡淡的叹了口气“出了点事。”
“是华美人吗?”曼珠歪了歪头,看着仍心有余悸的歧王,淡淡的微笑了下。
歧王点点头“好在……事情解决了。”
“死了?”曼珠的声音有些清冷,却还掺杂着一丝俏皮,不由显得诡异起来。
歧王抬眼看看曼珠“任是何事都瞒不过你,”他亦是随着曼珠的微笑渐渐翘起嘴角“死了,钰贵人做的,还算是稳妥。”
“钰贵人总是让人这么放心的,”曼珠表情十分淡然,似乎是对华美人的死早已有所预料“锦贵人怎么样?从先我们是计划先除掉她的,但如今顺序颠倒,倒也无妨,只是辛苦钰贵人了。”
“华美人之所以要被处死,就是因为她动了锦贵人。”歧王定定的看着曼珠,声音有些低沉“锦贵人……没了。”
曼珠闻言呼吸一滞,眼睛都空洞了片刻。
“华美人以为我们会在她无所利用之时除掉她,所以,她抢先一步想代替钰贵人成为我们的心腹,所以,便是趁着踏春节礼动了手,”歧王淡淡道“只是,她没想到,我们最重要的棋子,其实是钰贵人。”
“她杀错了人,”曼珠低声喃喃“也葬送了自己。”
“所以今日回来的有些晚了,”歧王轻轻将曼珠垂落的碎发为她挽到耳后,语气十分轻柔“事情实在太多,我不得不等到尘埃落定了才回来。”
“锦贵人死得可……”曼珠的话有些犹豫,还没说完,自己便摇了摇头“北原人的做法,是断不会让对方死得痛快。”
歧王却笑了“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我不想知道。”曼珠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将清澈的眼珠遮蔽在一丛阴影里。
“那你为何要问?”歧王的语气有些戏谑,从先在宫中的沉闷已经烟消云散,此时,他与曼珠在一起,似乎变得分外轻松。
曼珠的语气却是从先前的淡然变得有些阴郁“以前的时候,我与她常在一起,玄芝是男孩子便是同你们一起,你们也自然不知我与她的亲近。”
“亲近?”歧王用手指将曼珠娇俏的脸抬起“那你还要杀了她?”
“我以为歧王殿下会心疼的。”曼珠表情木然。
歧王挑了挑眉角“你这是……醋了?”
“她可是有了歧王殿下的骨肉……”曼珠说着,脸庞虽然被抬起,眼睛却没底气似的看向一旁。
“看着我。”歧王的声音似从幽冥传来一般,充满蛊惑。
曼珠睫毛轻颤,缓缓将映着轻柔烛火的眸子抬起,却在她看到歧王的刹那,感受到有火热的唇将她裹挟。
烛火摇曳,片刻,分离时,面颊仍有红晕。
“懂了?”歧王的唇仍然滚烫,声音却有些沙哑。
曼珠胸口起伏,却娇嗔着“歧王不也曾对锦贵人说过更甚的情话?”她媚眼如丝“却也只是落得如此下场。”
“她这般,最初,可是你设的局,”歧王笑笑“我事事依你,如今,怎得又怪起我来?”
“哼,”曼珠樱唇一瘪“男人的嘴……”
“什么?”歧王俯身向前,笑愈深,眉眼都弯出了弧度“你说我……什么?”
歧王虽笑着,曼珠却以为自己说出不敬的话惹怒了歧王才做出如此神情,便连忙收起方才调皮的面容。
“歧王殿下,是曼珠失敬了。”曼珠眼中蒙上一丝怯弱,放在歧王手心的指尖也不由轻颤着。
歧王见曼珠这般,眉心忽而一皱“你怎还会惧我?”
曼珠抿着嘴,低头不发一言。
歧王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在一起如此久的时日,我对你也算是呵护有加,还以为你对我已经……”
他说着,握着曼珠指尖的手慢慢又紧握了些。
“我因陷害而幼时丧母,不得父皇宠爱,疼爱我的人皆魂归黄泉,我想疼爱的人尽数离我而去,”歧王语气有颓然之音,俊美的面容上是一片无奈与自嘲。
“我能信的,能爱的,只有你了,曼珠,”歧王苦笑一声“你不要怕我,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要你,我也只有你了。”
曼珠听着歧王所言,缓缓抬头望去,只见歧王眼角散着一层微红,眉心锁着,眼中荡漾着房中烛火的光。
她鼓了鼓勇气,慢慢伸手将歧王拥住。
曼珠的动作虽然缓慢,却还是让歧王不由正大的眼睛。
他们虽然平日里在众人眼前皆是放荡之色,但其实却也只是借用那演出来的一股子狠厉震慑罢了,没有人知道,在私下里,他们并未有丝毫捷越,即便是他们同床共枕多时,歧王亦是与自己在外的风流成性之名截然相反。
歧王自幼缺失的爱,成年后便慢慢去寻去填补,只是,时过境迁,太多儿时玩伴却是造成他悲惨人生的凶手,于是他能找回的,就只有曼珠一人,于是便更加爱护。
“你不知道,在谷围关出了岔子时,我亦是有些慌乱,”歧王将头靠在曼珠的肩头,眼中的晶莹终于落下一颗“曼珠,你知道的,我是不怕死的,只是,王府上有你,我怕我好不容易将你救来,却还是没有办法护你一世周全。”
“曼珠,若是我当了皇帝,定要遣散了后宫,只要你一人受尽恩宠,”说到这里,歧王忽然笑了“天下之人芸芸,欲杀我者便是无数,我见惯了陆亦桐枕边人的算计,我能信的便只有你。”
“曼珠,我对你,是真情,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歧王轻合了双眼“自我第一眼见到你,便爱了这十几年的光阴。”
曼珠轻轻拍着歧王的后背,像是哄着小孩子睡着一般轻柔“我与你,在人前做足了戏,可是现在,我只想抱抱你。”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无常司·君臣间黑不祥感
“玉竹,你说,歧王他能信吗?”走在路上的玄芝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未等我们回去就走了,会不会……”
“放心,”玉竹的样子倒是十分淡然“歧王此举正说明他对钰贵人的信任,便是有钰贵人在,歧王便会信。”
话虽如此,玄芝却还是叹了口气“本想踏春节礼好好出去看看风景,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
“虽然知道锦贵人终有这么一天,却是没想到来的过分仓促,我亦是没做好充分准备就……”玉竹眼睛看着寂静的街道。
“终是不知,锦贵人在最后之时与钰贵人说了什么。”玄芝歪着头说“即便是那样的关头,也应顾及皇上颜面与其说上几句体己话吧,却是……却是只留了钰贵人。”
玉竹似是想起什么温存之事,嘴角忽然露出些许微笑“或许,与钰贵人的哥哥有关吧,”玉竹望了望天上的星星“记得从前,他们十分要好来着。”
玄芝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
玉竹缓缓点点头“先前,钰贵人与我提起过此事,只是你不知在宫里跑到那里去玩了,所以不知道也是自然。”
玄芝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却只听冷清的街头忽然响起一个明快的声音。
“玉竹!”
玉竹听到那声音,便伸手扬了扬,而后侧首对玄芝笑了“虽然很痛苦,但锦贵人最后,应该是欣然离去的,或许,留在这世上,对她而言,才是最大的苦难。”
玄芝还未明白玉竹所言,就见玉竹打马向前奔去。
“怎回来得这般晚?皇上又留你们在宫里用膳了?”玉苏伸手牵住玉竹的马,手里的绢灯照亮了来路。
“没有,今日节礼出了点事,好在解决了,”玉竹淡淡笑了笑,而后熟练的接过玉苏手里的绢灯。
玄芝紧随其后,下了马后的第一句却就是诉苦“玉苏,后厨还有吃的吗?我都要饿死了。”
“有呢有呢,”玉苏笑笑“你们一直都没回来,我们哪里敢走?”
“先回去吧。”玉竹一手执绢灯,一手又将玉苏手中的马绳握在手中“没事,我来吧。”他淡淡笑笑,玉苏便不再说什么。
后厨中,南星听到玉苏遥遥一语,便迅速煮起面汤,一碗碗清澈的阳春面很快出炉,带着猪油的香气和翠绿的葱花,一点酱香点缀其中,便是清爽咸鲜的口感。
“这面是抻的,很有嚼劲。”南星碎步将面端到屋里“饿了吧?快趁热吃吧。”
玄芝最是开心“这倒春寒啊,最喜欢的就是南星做的面。”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的已经端了面在一旁吃了起来。
玉竹并不恼,只是无奈的笑笑。
“哦,对了,宫里今日出了不少事……”
玉竹的话还未说尽,便被玉苏打断“你啊就先吃点东西吧,既然都回来了,就不急于一时了,”玉苏唇角弯了弯“你先吃着,我去将他们叫来议事。”
“他们都还没走?”玉竹倒是听话,却是一口面含在嘴里,话语就有了些含糊。
“没呢,现在如此关键,便都尽量在无常司多留着了。”玉苏说罢,便走出了门去。
玉竹与玄芝是惯了将饭吃的极快,只不消一会儿的功夫,玉苏带人进门时,南星已经将吃的干净的碗筷收在了一旁。
“今日我去甜糕摊子的时候,看见宫中本已出城的车马有一辆急速回城,便想着定是出了大事。”川柏坐在座位上,眉心略微皱着。
“锦贵人没了,”玉竹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无常司众人为之一震“华美人,也没了。”
众人左右相顾,似是不敢相信一般。
“我们亦是没想到华美人会如此突然的对锦贵人下手,这般变故之下,已是尽力保全局面,”经过这一整日,玉竹的心境已经平缓“幸好后宫之中有钰贵人把持,否则,那华美人定会反咬一口将歧王供出,届时,想要平了北原,便是难了。”
南星点点头“如此,之前的计划便要生了变动,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皇上让我们将歧王的注意力引到黑无常身上。”说到此处,玉竹的嘴角不由弯了弯。
而玉苏的眼睛忽而一亮“这不就是我们之前已经想到的事?”
“正是,”玉竹微笑着点点头“所以,我们也不能说是对后面之事毫无准备。”
“需要我做什么?”川柏启声。
“此事皇上有一妙计,”玉竹笑容愈深“只是,你先莫同歧王说些什么,待到了时机,歧王自会问你,待他问你的第二日,你再告诉他,一切,确与黑无常有关,但细处如何,又无从得知。”
“明白。”川柏拱手领命。
自雪见离世,川柏便是比之前更加严肃谨慎,却是事事皆办的妥帖非常,无常司众人看在眼中,却无法言说什么。
“至于佐丞许龄安……”玉竹眉心皱了皱“苏木,你一直盯着佐丞与歧王府的异动,便是这次趁着慌乱,可以搜罗些证据了。”
“是。”苏木亦应声。
“只是……”南星却似有疑惑“皇上此番所为何意?”
“天子之心,何人度之?”玉竹叹了口气。
纵使陆亦桐与玉竹的情分深远,二人之间也从未有过间隙,但这黑无常之事,陆亦桐却始终未告诉玉竹分毫。
岚国又有无常法度,便是想问,又不能问。
虽说臣子理应听命于天子,忠于天子,玉竹也是如此所想,但在有些时候,他也不由会多想了一分,但他知道那条线在那里,他从不敢捷越。
“玉竹,黑无常总是神出鬼没,但我们有什么要事时他们却总是适时出现,会不会……”玄芝左右看了看,而后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玄芝的声音刚沉,玉竹的眼神就像刀子一般划破了玄芝的面庞“休得再提。”
“黑无常之事乃禁忌,玄芝,以后还是少提吧,玉竹也是为了你好。”玉苏看到玉竹冰冷的表情,便对着玄芝柔和的笑了笑。
玉竹此时才忽然回想起,过去,这无常司中对黑无常最想要了解的,就是玄芝。
想到这里,他眉梢忽然抖了一抖,便连忙伸手揉了揉。
他抬眼看着有些落寞的玄芝,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宫中·留钰提点尽周全
后宫之中的春寒似乎总是格外料峭,前一夜的花落了两朵,第二日的太阳一升,却似是无事发生一般,花丛之中仍是争奇斗艳,少了的位子,也亦有新人添进。
“昨夜各姐妹睡得还好吗?”容妃声音轻柔,手换换一抬,周围的人便将热茶呈给了各宫小主。
坐在钰贵人身旁的一位美人抚了抚额角“容妃娘娘,昨天出了那样大的事,倒是想睡也是睡不着的。”
“是呀,”另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少女娇嗔道“自那华美人进了宫来,我就日日心惊胆战,往后,我才敢好好睡个觉呢。”
“就是,”说到了华美人,又有一人撇了撇嘴“锦贵人虽过去嚣张跋扈的,但也总是比那阴毒的北原人好得多,没想到……哎……”
后宫之人一边庆幸华美人是对锦贵人下的手而非自己,一边又因后宫之中毕竟是损了两条人命而痛惜,却是这两条合在一起,对于各宫嫔妃却像是条喜讯了。
容妃听着那些妃嫔这样轻快的说着话,面上微微带笑。
她扫视一圈,只见她们嘴上说着痛惜的话,身上却是着了自己甚是华丽的衣裙,便并不像是哀情,更像是同庆。
“你们啊,那些话要是让皇上听了去可如何是好?”容妃轻咳一声“到底是折了龙嗣,即便是春日里,也是要着几日素装,不然皇上看到你们这样艳丽,定是会痛心。”
“容妃姐姐说的是,”钰贵人微笑着莹莹开口“皇上乃长情之人,此时定是难过万分,此时确不是什么好时候。”
纵使容妃亦是和蔼,但终归是入宫时日太早,位份也是甚高,便是后宫里的那些新人对她尊之敬之,却打心底里还是对钰贵人更亲近些。
于是,同样的话出口,对钰贵人的态度便分外轻松与赞同。
容妃也是无奈,但亦是没有办法,好在钰贵人是自己这边的人,便也无需担心什么。
“昨日各姐妹担惊受怕的,今日便好好休息去吧。”容妃话毕,便是各嫔妃赶忙起身行礼往外走着。
“钰贵人留一留,本宫有话要说。”容妃突然之语让众人不由回头疑惑的看了钰贵人一眼,大家都以为是容妃纵然身居高位,却也是恐惧新人争宠于是此时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于是各小主走得便更是急匆匆,皆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钰贵人却是早知今日容妃会留她,便是气定神闲,又缓缓坐了回去。
“你们都下去吧,留菘蓝服侍我便可。”容妃语气淡然,却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待众人退下并将门关了,又过了一会儿,容妃才缓缓开口。
“你可知,我为何留你?”
钰贵人浅浅一笑“因昨日之事。”
容妃轻笑一声,身形放松下来“昨日之事,妹妹可有一丝慌乱恐惧?”
“若说实言,那定是有的。”钰贵人缓缓抬眼“只因不知为何,那华美人会是吊死。”
“妹妹糊涂……”容妃摇摇头,不紧不慢的将手边的茶杯拿起,缓缓喝了口清茶润润喉咙,这才又接着开口。
“昨日我恐会生什么差错,这才让那教引嬷嬷去看,果然……”容妃顿了顿“妹妹用的药没错,先让其不语,又是让她一点一点窒息而死,悄无声息,做的干净,漂亮。”
容妃说着,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回了桌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却在寂静的殿中显得十分突兀。
“只是,妹妹忘了,这窒息而死的人,面色青红,容状可怕,便是任谁都会以为是有人加害,而在此之前,最后一个接触到华美人的人,正是妹妹你,”容妃眼睛望向钰贵人“若是坐视不管,妹妹过去时日在宫中所立威信与情谊,顷刻便会荡然无存。”
钰贵人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是产生了波涛。
她亦是想过容妃所言之事,只是那时情况危急,时间又十分紧迫,便是想出那个毒法又去寻药已是耽搁时辰,她又想着此事是皇上旨意,即便是死状骇人,便也不会让旁人多言。
“我知妹妹当时已是做了能做的最好之事,我也并没有说妹妹的不是,”容妃温柔的对钰贵人笑了笑“只是有些事,就算有皇上保着,也应再想的周全些,毕竟,也要多多顾及皇上的颜面,他与旁人说起来,也更有些底气。”
钰贵人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寒意,便连忙点了头“这次是妹妹考虑的不周,劳姐姐费心了。”
她抬头再看容妃,只觉她看似温柔大气的表面后,藏着的,却是一颗不可知的玲珑七窍。
“依姐姐所言,那教引嬷嬷……”钰贵人小心问道。
“她呀,是从先我将军府上的嬷嬷,从先亦是经历过沙场,所以将人悬于梁上之事,便只是小事而已。”容妃说罢,又是一个柔和的笑。
钰贵人一边听着,却是身上汗毛竖起“如此,姐姐在华美人刚入宫时,便有了防备。”
“是,”容妃表情丝毫未变“所以我才安插进一颗最让人想不到的钉子,况且这华美人的行状,与悬梁自尽实在是妥帖的不能再妥帖了。”
钰贵人看着眼前笑吟吟的人,只觉脊背发寒,她一直以为陆亦桐如此小心翼翼呵护的女子应是娇弱不堪,没想到,却正是相反。
“对了,至于黑无常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歧王?”容妃的笑忽然变得有些俏皮。
“今日,”钰贵人忽觉自己底气不足“待我回去便写信交予常山,让他今夜便移交歧王府。”
“嗯,”容妃应道“只是,常山的手断断无法真正伸进后宫之中,便是歧王定会让你在宫中寻些消息,届时……”容妃盈盈一笑“你大可将事情推给我。”
“可是……皇上说……”钰贵人已经知晓容妃不可测的实力,但却碍于陆亦桐的话而并不敢将容妃牵扯进来。
一听到‘皇上’二字,容妃立马瘪了瘪嘴“皇上皇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听他的话,要不是我,此事定是不会结果的如此顺利,”容妃笑笑“你莫管他,此事我来办是最为妥当,毕竟我跟随皇上多年,所言之事便定是会让歧王相信。”
“容妃娘娘,我……”
“你们倒是真怕他?”容妃见钰贵人仍是犹豫,便不由掩嘴笑笑“放心,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第一百九十章 歧王府·一石三鸟贝西散
“王爷。”暮色刚落,常山就借着黄昏开启了歧王府中的隐门。
他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额上冒出几滴汗,眼珠有些无措的游离,由着行礼的姿势,才遮掩了他有些紧张的神态。
歧王此时正拿着一碟切好的水果往曼珠嘴里送。
“何事?”歧王瞥了常山一眼“怎如此行色匆匆的。”
常山咽了口唾沫,这才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钰贵人要王爷亲启。”
歧王见到那信,便是眉心一皱,忽觉似是宫中发生了要事,便忙将信取了来看。
他的眸子顺着字一点点移动,只见瞳孔骤然放大,而后便是满脸惊愕。
“怎么会是这样!”他将信抓在手中,皱着的随着歧王的手微微颤动着。
曼珠轻轻将那信拿过,仔仔细细的看了,亦是惊讶。
“常山,你可去看过那尸体?”曼珠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常山,声音仍是有些气力不足。
“臣当时被锦贵人之事所困,便是并未离开锦贵人一步。”常山的头低着,额前的汗慢慢落下。
“殿下别急,我们还有一个人。”却是曼珠话音刚落,那所言之人便进了房来。
曼珠的神情由此而变得冷峻“看来……此事确实不简单……”
“你可是为黑无常一事而来?”歧王见川柏到来,便急急问道。
川柏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看房中之人,便了解了此事情景。
“正是,”他点点头“昨夜玉竹归来时甚晚,便今日早早来禀。”
“混账!”歧王瞪大了眼睛,将那果盘摔碎在地上“怎又会是黑无常?!”
“歧王殿下,黑无常行踪诡异,我们也……”川柏有些无奈“只是……”
“只是什么?别支支吾吾的。”歧王厉声喝道。
“只是黑无常只听命与皇上,所以,此事便定是皇上属意为之。”川柏如此说完,才微微抬头看了看歧王的神情。
歧王听到此话,这才稍显平静了些。
“也就是说……”歧王用修长的手指敲着床沿,幽静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杀华美人,亦是他的意思?”
川柏没有出声,只是服身表示。
歧王抚掌大笑“原来他早就对沙华有所忌惮,我还真以为他是沉迷于美色了。”
他忽然有些顾虑,觉得陆亦桐对自己的安排早有提防。
“毕竟华美人是北原的人,皇上有所忌惮也是正常,但锦贵人死时,皇上看似来似乎伤心欲绝,几度泣不成声。”常山拱拱手“看样子,皇上对锦贵人的重视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
“锦贵人死时,我碍于身份并未到跟前去,但也从来往宫人的表现看出了些,”歧王微微颔首“确实,或许我们真的是轻视了锦贵人,但现在……已经没了后路。”
“我们还有钰贵人,”这时候,曼珠忽然启声“钰贵人与锦贵人是好友,便是皇上愈是思念锦贵人,便会愈加宠爱钰贵人。”
曼珠所言在理,歧王却皱起了眉“话虽如此,但钰贵人可是知灵君看中的人,只怕……”
“只怕什么?”曼珠掩嘴笑了笑“恩宠是皇上给的,那知灵君即便是想要撒气,也断断没有找我们麻烦的理由。”
歧王长长舒了口气,眉心却没有放松。
“此事并不好办。”歧王语气中仍有一丝犹豫。
“歧王殿下,您怕是误会了我说宠爱,”曼珠的手指轻轻戳了下歧王的手背“而且,我们还有一个人并未发挥出他的真正作用呢。”
“嗯?”歧王的眉心拧得更紧。
曼珠酥手向一侧一指。
“常山?”歧王先是疑惑,而后便是恍然。
“歧王殿下别忘了,宠幸之事甚是私密,除了龙床上的人外,有谁会知道,那人到底在做什么呢?”曼珠面颊飞上一抹红“便一剂药下去,让他睡去就是了,我们要的,是让皇上常常在钰贵人身边,而并非要那真正的宠幸。”
“总不能将陆亦桐拴在那流音轩吧,”歧王摇摇头“后宫一下折损两个宠妃,那容妃又是个过分懂事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宫中就又要大选了。”
“歧王殿下,曼珠听闻,这药中有一味,可予人至极之欢愉,触天之幻境,相连之依赖,方死方离。”曼珠说罢,笑眼睨了常山一眼“贝西散。”
“这……”常山的眼睛因惊恐而圆睁“贝西散可是岚国禁忌之物,且不说得之极难,万一被查出,那……”
“常太医好生胆小,这夺位之事本就是赌局一场,”曼珠轻笑一声“贝西散在岚国为禁忌,在北原可不是什么秘密,如今,沙华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还未找他们算一算这帐,便用这贝西散清了吧。”
“此事若是做的妥当,那陆亦桐退位便也是名正言顺了,”歧王听完曼珠所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就算他用名贵之物保养,却也挡不住那贝西散从骨中烂,待他反应过来,便已是晚了。”
“歧王殿下所言极是,”曼珠面上笑容更甚“若是有幸,我倒真想看看陆亦桐油尽灯枯时的模样。”
“嘶……”歧王挑眉笑着“你的心肠倒是越发歹毒了。”
“歧王殿下不喜欢?”曼珠亦是学着歧王那般笑着,眼睛却看向了川柏“川柏,你帐做得好,便为歧王府与北原单独做一本账来。”
说到这里,曼珠又是一笑,眼中透着贪婪与狠厉“歧王殿下不是想要名正言顺的踏平北原?只要贝西散一事坐实,他北原,便是我岚国千万百姓的仇人了。”
歧王大笑起来“虽说有些铤而走险,但一石三鸟之事,确实值得一试。”
“那是自然,且此事虽然看起来惊险,却是几乎有十足的把握,”曼珠忽然长叹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只是,那黑无常我毫无头绪。”
“在查,其行踪确实诡秘,我们的人并非他们对手。”歧王看了眼川柏,又看了看常山“他们二人又不得近前,便是更加难办。”
“不,不要用我们的人,万一反被对方钳制,我们反叛的罪名恐怕就要添上一朱笔了。”曼珠摇摇头“歧王殿下可命人将段家次女的事办妥了?”
歧王点点头,眼中是柔和的笑意“你要的事,我何时不曾上心?”
听罢,曼珠身形忽而轻松下来,懒懒的往后靠了靠“现如今,佐丞大人的长女不明不白被北原的人杀死在了宫里,皇上惧事,便命黑无常结果了凶犯,他佐丞颜面何在?便是更要复了这仇才行。”
“此事,便交由佐丞大人去办吧,”曼珠说到这里,不由轻笑一声“再加上他独子对他多多说些王爷的好话,这事便定是成了。”
“可是,那华美人是北原人,我们又与北原人有交涉,佐丞大人恐怕难以再信任我们。”常山面露愁容。
“不会,”曼珠的神情倒是相当自信“我们将后来的计划和盘托出,与他一五一十的说了,佐丞大人是老狐狸了,他定然知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的道理。”
说罢,她的眼睛眯了眯,烛光在其中发出幽幽诡异的颜色,却显得细小而明亮。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宫中·折损双娇余独棋
棋盘置于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一枚黑子落在已经进行至一半的棋局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窗外的鸟鸣声渐渐变得婉转,曾经迁徙去往南方的鸟儿似已悉数归来。
“歧王今日怎有空与我对弈?”陆亦桐眼睛一直注视着棋局,并未抬眼。
“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想着或许进宫来可以为皇上稍解乏闷。”歧王话毕,又一枚棋子落下。
“歧王的棋艺似比从前更加精进,”陆亦桐看着棋局笑笑,将一旁的茶执起喝了一口“这白子看似纷乱,却是设下陷阱,步步紧逼。”
歧王亦是一笑“哪比得上皇上顾全大局,黑子已成势力又伺机而动。”
“最近宫中繁事甚是扰人心境,由你来与孤下棋,孤甚是欢欣,”陆亦桐抬头看了看歧王,眼神柔和起来“我们有多久没这样下过棋了?”
“大约……”歧王将一枚棋子抵在唇上,是一片冰凉“有几年了吧。”话毕,一枚白子又落下。
“孤都不记得上次与你对弈是何时了,”陆亦桐笑笑“你要常常来宫里才好。”
“一定。”歧王保持着他那冷冰冰的微笑点了点头,而后,手中棋子落盘,他一声怅然“我又输了。”
“你分明就在让着孤。”陆亦桐摇摇头“你原本胜券在握。”
“开头顺利并不意味着结局就会如此,”歧王表情未变分毫,手已经将棋盘上的棋子拿起放回了棋盒“棋局瞬息万变,输赢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
这一局结束,陆亦桐与歧王二人将棋子分别放好,见时间还早,便想要举棋再开一局。
“皇上,”却是这时,决明走了进来,先是行了礼,而后便拱手“无常司玉竹大人到。”
陆亦桐欲落子的手指一滞,他抬眼看了看歧王,歧王便笑了“皇上有要事,臣先行告退。”
陆亦桐点点头“那这棋,我们改日再下。”
歧王颔首行礼,而后便服身,往门外走去。
“歧王殿下。”玉竹在门外见歧王走了出来便行礼,他身后的玄芝亦是服身,只是心里不由疑惑,这歧王一向连早朝都不勤,今日怎的有空来这养心殿与皇上下棋。
便是心里不解,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歧王倒是神色轻松“近来诸事繁杂,便是辛苦玉竹大人了。”
“此乃臣的本分。”玉竹拱手,而后便随决明进到了殿中。
宫中春色满园,歧王从养心殿出,便往后园走去,一路欣赏着周围花朵,眼睛却一边还到处似是寻找一般。
很快,他走到了湖边,便见着不远处,钰贵人正闲庭信步赏花玩乐。
“钰贵人,”歧王快步向前,服身就是一礼“真巧。”
“歧王殿下。”钰贵人亦是微笑着还礼“怎今日有空来这后园转转?”
“这永安城里,那里还有比着皇宫中还美的春色?”歧王笑笑“且听闻这芍药已经结了花苞,边来看看可有已经开了的。”
钰贵人淡淡叹了口气“这芍药原本是锦贵人最喜的花,可惜如今……”
“斯人已逝,还请钰贵人节哀,”歧王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下来“此事,确与黑无常有关?”
钰贵人侧首看看宫人,便是也压低了声音“确与黑无常有关,”她又将声音压低几分“那日你未进锦贵人内室,并不知内里情形,当时皇上也说了些让人没有头绪的话,后来玉竹回来,我这才想到是否与黑无常有关。”
“也就是说,黑无常是在知道华美人死后,又将其做成了上吊自缢的假象,”歧王眉头皱了皱“理由呢?”
“放长线,钓大鱼,”钰贵人缓缓抬起了眼睛“恐怕,我们的计划,黑无常或许已经查清了三分,不然,他断断不会将此事包庇。”
歧王轻笑一声“想要确切证据来将我彻底击垮吗?”
“不知歧王殿下可有查出什么线索?”钰贵人问道“我记得,歧王殿下查黑无常已久。”
“并未,黑无常神出鬼没,我与佐丞至今都未查出丝毫线索,”歧王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眼珠一转“我今日进宫,就是想到,或许,这宫里的人会有些许线索,毕竟,那黑无常簿,不是要由黑无常主亲自交予皇上吗?”
钰贵人恍然“如此,便是与皇上长久相处,或许会知其一二。”
“正是此意,”歧王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并且,如今锦贵人与华美人双双折损,宫中之棋能用的便只有你,有了宠爱,你枕边耳语几句,或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消息。”
“我尽力。”钰贵人语气淡淡的。
“我知你心里念着知灵君,你放心,我为你已经备好了计谋,”说到这里,歧王不由轻笑了两声“贝西散。”
“什么?!”钰贵人的脚步生生顿住“你可知那是什么样的罪名?!”
“别怕,我已将此事交予常山,他为你请脉时,便会将贝西散交予你,至于怎么用,便是由你决定,”歧王的笑却是轻松“如此,便是保了你的清白,知灵君那边,我以后会解释清楚,其余的精力,你便想想要怎么找到我想要的线索。”
“常山怎么会有贝西散,此物乃是岚国禁忌,他乃宫中太医,便于此物绝不会牵扯上什么关系。”钰贵人面色稍显严肃,歧王却被钰贵人的神情逗笑了。
他掩嘴笑了笑,而后才摇了摇头“你啊,我以为你会想到的,”他又笑了两声“华美人不过死了一日,你就将北原忘得一干二净了?”
钰贵人的眼睛因紧张而不自然的眨了一下“歧王殿下此法过于冒险了。”
“冒险?”歧王挑了挑眉“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将我说的事做好,便不是冒险了。”
“让常山小心些,”钰贵人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只好嘱咐几句“近来宫里查的严,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钰贵人,他若是败露,我定是自身难保,谁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呢?”歧王笑容渐深“你啊,可是我在宫里最得意的棋,别让我失望。”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常司·未晓心思记薄帐
回到无常司的玉竹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便急急忙忙将众人召集起来,川柏来的最快,便是还未等其他人赶到,他便先走到了玉竹身边。
“玉竹,我亦有事来禀。”川柏拱了拱手“只是你早上出门太急,我没来得及同你说。”
“无妨,”玉竹微微一笑“今日我商议一事,恐怕与你想要通禀一事关联甚是密切。”
只是稍微片刻,这议事厅便坐齐了人。
“川柏,先说你要通禀之事。”玉竹将身子微微坐正了些。
“昨夜,我应命去歧王府上,他们已经知道了黑无常一事,便是想查,却不知哪里才是关键,且一下折损两枚棋子,元气大伤,于是便要钰贵人用贝西散留住皇上。”川柏说到这里便顿了顿,他抬头环顾了下众人惊诧的眼神,才又开口“他且命我做好账簿,将贝西散一事记得详细,待日后再用。”
玉竹点点头“我今日去宫里,便正好撞见歧王从养心殿出,于是就多等了片刻,果真不久后就见到了急报,想来是歧王不放心,所以要自己亲自来宫中部署。”
“贝西散……”玉苏喃喃道“歧王定是疯了。”
“歧王可说要你做的账目以后要做何用?”南星向川柏开口道。
川柏点点头“那账目是待他取了皇位之时,用来平定北原的借口。”
“如此一来,便是一石三鸟,如此便宜的事,他定是同意的,”玉苏思索片刻“只是……”
“只是什么?”玉竹见玉苏语气有些犹犹豫豫,便微微一笑“有什么你说便是,今日我们得以明棋,就是要看今后该如何做才是最优。”
玉苏眉头皱了皱“只是我觉得,这法子,并不像是歧王想出来的。”
玉苏此言一出,川柏的身子忽然一滞,手心忽然出了一阵的汗,但他马上又故作镇定,缓缓抬了抬头“此事是歧王身边的美人所出。”
“美人?”玉竹手指忽然紧紧一扣,他想到什么便要问,但又缓了缓,将气息放平,才启了声“那没人可是……”
川柏摇摇头“那美人是近身服侍歧王的舞姬,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与歧王一般,甚是诡谲。”
“这样啊……”玉竹眼中的光渐渐暗下来,身形也垮了垮“善舞,那便是当时朝贡大典时献舞的美人了。”
他转头看了看玄芝,只见玄芝眼神空洞的盯着地面,面色沉寂,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但是玄芝一少言寡语了,便让玉竹不由揪起心来。
“玄芝,”玉竹声音十分柔和,面容亦是可亲之态“你去倒点茶来,我有些口渴了。”
“哦,好。”玄芝一时还在愣神,却由玉竹的话语打断,还未思考为什么在议事时让他单独出去倒茶,便是人已经拿着茶壶走了出去。
待玄芝走后,厅中静了片刻,玉竹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玄芝……”他凝了凝眉“近来一定要看好他。”
“自从第一次黑无常现身,我就一直注意着他,但他似乎并无甚异常之状,或许是我们多心?”南星眉心亦是蹙着。
玉竹合了双眼。
他静静回想着每次谈到灵芝时,玄芝的神态,还有最初,无常司中对黑无常最感兴趣的便是玄芝,直到如今没了什么表现,这才是更加怪异的。
“不,”玉竹摇摇头“他越是表现的与常人无异,便越是异常,别忘了,最初对黑无常感兴趣的可是他,况且,灵芝是他的亲姐姐,他怎会对歧王与黑无常漠不关心?更何况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或许黑无常已经知道了灵芝的具体线索。”
“如此一来,这能解释的便只有一个了,”玉苏喃喃道“他已经在着手查黑无常的事了。”
玉竹的眼睛不自然的眨了眨,却是深深的呼吸一口“如果是这样,他或许会去歧王府上铤而走险。”
“苏木,”玉竹声音有些沉沉的“既然歧王自己已经把通敌的证据备好,我们便先将他放上一放,你近来在歧王府与佐丞府暗查时,要仔细留意玄芝的动向,一旦玄芝出现在附近,定要将他擒回来。”
“是,”苏木领命后,却又启声“近来,我见那歧王府中的段家二小姐与佐丞之子有过几次见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这歧王握着段家二小姐,便是以为自己将佐丞府牢牢握在了手中,真是妙招,”玉竹摇头笑道“这许龄安之子倒是同佐丞一般痴情,真是不知,到最后,他们看到结局时会作何感想。”
“不管他们如何想,便是输了,就没命去想了吧。”玉苏笑笑,声音有些轻快“只是没想到,这歧王竟自己将自己付之一炬,而那美人,亦是不知该说她太过聪明,还是太过愚笨。”
这时,玄芝却端了茶盘走了进来。
他走到一旁将茶挨个倒了,又依次端到了每个人面前。
“玄芝,”玉竹在接过杯子时忽而淡淡笑笑“这些日子你跟着我到处跑,甚是辛苦,现在歧王在宫中折损了两枚棋子,或许会消停一阵子了,你便歇上一歇,与苏木一同盯着那歧王府和佐丞府吧。”
玉竹的语气淡淡的,并无什么异样。
而在场的其他人知道,这是玉竹想要试探玄芝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歧王府后会有什么反应,只要他稍微有了入歧王府的念头,便是他目的被明确之时。
玉竹的吩咐,玄芝只能领命,但他身为无常多年,纵然总是一副纨绔的样子,心思却亦是缜密,他给其他人端茶时,便看了看其他人的神情。
越是如常,就越是引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但即便如此,玄芝却是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因为玉竹的此番用意,他心中已经甚是明了,而他这样的部署,更是给玄芝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条件。
谁都没有想到,此时的玄芝已经明了黑无常的下一步计划,甚至已经参与其中。
而玄芝的任务,便是一心寻死。
玄芝死,陆亦桐的下一步棋,才能活。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宫中·装得双人一**
有了华美人伤人毁议在先,北原的贝西散便是很快就蒙混进城来,亦是被川柏一笔一笔的记在了账本之上。
而计划的实施更是宜早不宜迟,便是贝西散第一日进城,第二日便由常山送了些许入宫。
即使钰贵人已经将此事告诉了陆亦桐,她心中却仍是存有顾虑。
她怕妃嫔妒她独宠,又恐旁人察觉异常,便是更加小心翼翼,若是被人抓住把柄,那可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后果。
其实她亦是与陆亦桐商量过,毕竟拿了药却并不会用,便是放在旁处或许更为妥帖,但若是真将药放在陆亦桐处,万一被暗棋发觉,便不仅计划落空,整个局皆将倾覆。
于是,便只得按照从前的计划,将贝西散放在锦贵人处。
但钰贵人怕被人猜忌,遂过了几日,等风波渐渐平息,这才将陆亦桐往流音轩请了来。
“皇上。”陆亦桐进门,钰贵人便跪地行礼。
为防他人口舌,陆亦桐仍是一脸的倦意。
“钰贵人起身便是,”陆亦桐坐到桌旁“不知钰贵人今日叫孤来,可是有什么事?”
钰贵人微微一笑“近日皇上辛劳,臣妾便亲手做了些小食,想让皇上尝尝。”
这话刚说完,一旁的宫人便端上来了几盘点心。
“皇上尝尝。”钰贵人酥手轻抬,盈盈拿着一块桃花酥递到陆亦桐眼前。
陆亦桐却是摇摇头,看着钰贵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此事便是让人拿去养心殿即可,孤还有要事。”
陆亦桐说罢,便要起身出门。
“皇上已经几日不来流音轩了,”钰贵人缓缓将那颗精致的桃花酥放下,声音略微带了些哭腔,却又有隐忍的意味“姐姐去了,皇上便要不待见臣妾了吗?”
哭腔越来越重,接着,便听到了钰贵人抽噎的声音“臣妾知道皇上喜爱姐姐,只是,我来这宫中亦是有些时日,先前皇上对臣妾的种种关怀,便都是假的吗?皇上为何现在这般不喜欢臣妾?”
这一边说着,泪珠就往下掉了,厅中寂静,窗外的鸟似乎都不怎么叫了,只觉得那“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的重。
“怎么还哭了?”陆亦桐转身看了看钰贵人“孤陪你就是。”
“皇上不是还有要事?臣妾可不敢误了国家大事。”钰贵人眼睛红红的,一边擦着眼泪,一般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陆亦桐慢慢伸出手去,为钰贵人将泪水拭去“美人垂泪,你让孤如何忍心走呢?”
陆亦桐站在钰贵人身旁,将钰贵人往怀中拥了拥,这下,钰贵人才止住了泪水,小脸红红的,嘴角终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好了,不哭了,”陆亦桐见钰贵人终于是眉眼弯了,便为她转移注意力“孤尝尝你这点心做得怎么样。”
说着,他伸手将方才钰贵人放下的点心轻轻拿起,在钰贵人的注视下,缓缓送入了自己口中。
陆亦桐本就有因为钰贵人而君王不早朝的先例,于是,这次因为钰贵人的几滴泪花而留得陆亦桐在流音轩整整一个下午,以至于晚膳都是负了容妃的约。
“皇上,”钰贵人吃了些酒,眼神朦胧,面颊微红,她媚笑着俯在陆亦桐的耳畔“今夜留下来陪着臣妾可好?”
陆亦桐亦是微醺之态“那是自然。”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钰贵人笑容愈深,她抬抬手,南易便服身领着一众宫人退了下去,方海原本犹豫,但见陆亦桐已醉,想必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便对钰贵人行了个礼。
“钰贵人,可用奴才将皇上扶到床榻之上?”方海笑着,语气有些谄媚。
“不用了,方海公公,”钰贵人起身,一步一摇的颤颤巍巍走到方海面前,将赏钱放在了方海手心“有劳公公费心,这钱就留给公公买酒吧。”
方海领了赏钱,便一步一步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那门关了。
“散了散了,”方海招呼着还守在房门前的小太监,他将手里的银钱分了些给他们“今夜我守着就行了,你们歇着去吧。”
“这……”那些小太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应。
“皇上的吩咐,怕什么?”方海见那小太监的帽子挨个打了一遍,又将那银钱塞到了他们手里“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下子,那些小太监才领了命,笑着往后头跑了去。
房间内,钰贵人歪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陆亦桐,却看了片刻,而并没有管他,又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你啊,再不起来,这菜可要让我吃光了。”钰贵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陆亦桐一下抬起脑袋来。
“你也真是的,只顾着自己吃,倒是不管孤了。”陆亦桐一边揉揉被压麻了的胳膊,一边瞅着桌上的珍馐“不是我说你,你饭量也太大了,以后你还不把屿国吃空了。”
“皇上倒是怪小气的。”钰贵人说着,眼睛看了看陆亦桐,那手里的勺子就往桌子中间的鱼汤伸过去。
陆亦桐未觉出有何不妥,便也只是待那胳膊好了些许后夹了菜来吃,只是看不懂钰贵人一脸坏笑究竟何意。
那一口鱼汤下肚,钰贵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容妃的手艺果然不错,怪不得皇上如此爱吃这鱼汤。”
“什么?”陆亦桐一惊,筷子夹的肉片吧唧一下掉在了桌子上“这……这是容妃做的?”
陆亦桐说着,便用双手去护那碗汤。
钰贵人意犹未尽的点点头“是啊,今日皇上原本不是要去福祥宫用晚膳的?这忽然改了主意,容妃便命人送这汤到了流音轩,方海同我说来着,我就让他们直接端到这里来了。”
“你……”陆亦桐听钰贵人如此说,嘴巴一瘪,立马拿了勺子闷头将那鱼汤喝了个一干二净,那鱼肉是容妃一点点将鱼刺剔除了的,便是柔软入口即化。
“你这个吃法哪还有个皇上的样子?”钰贵人第一次见陆亦桐这等架势,不由吓了一跳。
“谁让你抢孤的鱼汤的?”陆亦桐擦擦嘴,这才摸着肚子有了笑容。
钰贵人看着干净的像是没用过的碗,心生疑惑“皇上,宫里人人皆知你爱吃容妃姐姐做的鱼汤,但……我觉得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味道吧?”
“这个嘛……”陆亦桐眯了眯眼睛“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宫中·龙枕地床忆前缘
“很久以前?”钰贵人略略思索“我们小时候?”
陆亦桐点点头“是啊,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还一点点大,不知道也是正常。”
“如此说来,你同容妃姐姐倒还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璧人,”钰贵人喝了口茶“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将床铺了。”
“哎?”陆亦桐看着钰贵人起身往内室走,还不忘压低了声音“不是要听我讲故事吗?”
钰贵人笑着回头说道“时候不早了,先铺了床再讲呀,我又没说不听。”
陆亦桐摇头笑了笑,便随钰贵人往内室走去“说的好似我求着你听一般。”
“好好好,是我求着皇上给臣妾讲故事。”钰贵人说着,将床上铺好的锦被抱起一床,然后转身就塞给了陆亦桐。
“这是?”陆亦桐努力从锦被后探出头来,一双眼中充满疑惑。
钰贵人倒是往床上一坐,指了指地面。
“你……反了你了!”陆亦桐将被子往地上一扔“竟敢让孤睡在地上!”
“不然,明日请安,皇上可愿让臣妾同容妃娘娘好好说说这***愉,唯恨一夜**夜短?”钰贵人翘着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陆亦桐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却乖乖的蹲下开始整理被褥。
“你们一个个的,得了孤的信任后便都来欺负孤。”陆亦桐一边整理着一边嘟嘟囔囔的“待孤坐稳了皇位,看你们还能怎样!”
钰贵人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皇上平日里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容,前些日子还同我相敬如宾呢,现如今这私下里竟已是如此?”
话虽这么说着,钰贵人还是同陆亦桐一起将地上的被子铺了整齐。
“我这不是怕容妃姐姐多想吗?再说,还有知灵君,到时候你也不好交代不是?”钰贵人声音十分轻柔,动作却是麻利,片刻便将被褥铺的整整齐齐。
陆亦桐却是生了戏弄的心思,将钰贵人的手一下钳住俯身上前。
“你本就是孤的妃嫔,看今夜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不如……”
陆亦桐话还未说完,就只听衣裳卷起风的声音,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擒住按在了地上。
窗外,几个小太监偶然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不由探头去听,这一个动作着实猛烈了些,就连在打瞌睡的方海都被惊醒了。
“去去去……”方海拍着那几个小太监的头“敢在这里听墙根,命不想要了?!”说着还猛踢了下最后一个小太监的屁股。
那小太监哪里敢惹方海的是非,便揉着屁股赶快往前跑了。
“疼疼疼疼……”陆亦桐一边吸着气一边求饶“快放开,不放开我可喊了!刺杀皇上可是要杀头的!”
“喊?”钰贵人笑笑,手上又用了一分力“我现在可是你在歧王那里最致命的一把刀,你竟是愿将我的命送了?”
钰贵人说着,却仍是将手送了,陆亦桐赶忙活动着手腕。
“你一个弱女子,怎的有如此力气?”陆亦桐眉头皱着,一脸的嫌弃“幸亏还有知灵君要你,不然,我肯定要把你送出宫去。”
“谁稀罕你?”钰贵人白了陆亦桐一眼“床也铺好了,你安心睡吧,但你要是对我动一根手指头,我就……”
“算你狠心,竟算计到我头上……”陆亦桐一边要躺下去,一边仍旧在嘟嘟囔囔。
“对了,”钰贵人忽然说道“刚才那个故事,你还没讲呢。”
“你说我和清清啊。”即便是睡在冰冷的地上,陆亦桐的面容却仍旧是浮现出了笑意“你真想听啊?”
“真的。”钰贵人点点头。
“听完不准嫉妒啊。”陆亦桐又补充道。
“你到底讲不讲?”钰贵人打了个呵欠“不讲我可睡觉了。”
“讲讲讲。”陆亦桐的眼睛忽然都有了光,思绪却飘回了十几年前的孩童时代。
“那时候,我和清清都只有十岁上下的样子,我们年纪相仿,便常常在一起玩耍,”陆亦桐的语气十分柔和“那是一年冬天,极冷,下了很厚的雪,宫里的湖中结了厚厚的冰,我们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皇子便约着去冰上玩,正巧那日清清也来了宫中,我们便也叫了她一起。”
“容妃姐姐竟然会冰滑之技?”钰贵人一想到容妃的模样,便没办法同她将冰滑联系在一起。
“清清不会,但我正好可以教她,”陆亦桐笑了笑“她胆子又小,就只敢在岸边滑上几下,虽然只学了一会儿,却滑的极好,竟没想到那厚厚的冰层下游过一尾金灿灿的鲤鱼。”
陆亦桐顿了顿,似在努力回忆“那尾鱼真大,游得也真快,清清似是很开心的样子,便滑着冰去追那鱼,但那冰却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结实。”
“我们一行人原本都跟着她的,她整个人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就不见了影子,身旁的宫人亦是慌了神,不料那冰破的一块接着一块,”陆亦桐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怕,我怕她就真的这么死了,于是慌乱中也顾不得叫着别人一起,我便自己跳到那冰水了去了。”
“没人拦着你?”钰贵人问道。
“自然是有人拦着的,还有陆亦然,那时候他也在,他拦我最是厉害,”陆亦桐摇摇头“谁能想到那时候我们那般亲近,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然后呢?”钰贵人的困意因着故事而消了几分。
“我自小便会水,清清一个小小的人,那水也并不深,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只是我们身上被水浸湿,且将她往那冰上送就更是困难,待将她送上去,我的腿也就没了知觉,等我醒过来,我就已经在暖阁了,”
说到这里,陆亦桐不由笑了笑“醒来第一个声音,就是听到她在哭,似是因为这件事受了责骂,我便赶忙说是我硬要逼她学这冰滑,才让她不小心落水的,如此,她才未受什么责罚,只是后来,她再也不似先前一般活泼,成了个颇安静的性子。”
“这……”钰贵人听到此处更是疑惑“这和你吃鱼有什么关系?”
“我那时落水时辰太久,便是湿冷浸体,久久不得去除,她不知哪里听来的法子,说是常常喝鱼汤能抵了那寒气,她便隔三差五亲手做了来,做的次数多了,便是一次比一次做的好了。”故事告一段落,陆亦桐一脸的满足。
“皇上,”钰贵人喃喃道“您还真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帝的人啊。”
“我知道,只是,我没有办法。”陆亦桐有些无奈“最初让歧王做了太子,其实才是最好的人选。”
“那歧王当初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才将他罪责至此?”钰贵人问道“虽然说是顽劣,但也不至于如此重罚。”
“以后,你会知道的。”随着故事的结束,陆亦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歧王府·内卷残云美人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觉间已是初夏,蝉鸣渐渐响起,将太阳喊的越来越热。
陆亦桐与钰贵人配合的很好,他们掩过了所有人的耳目,让宫中之人皆知这钰贵人乃狐媚,生生将当今天子的魂给勾了去却是毫无办法。
在宫人的眼中,容妃自先前一次受挫后便许久缓不过劲来,这次便是更不敢触动皇上的眉头。
歧王自然是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他平和的坐在床前为曼珠将草莓的青叶摘去,语气十分轻松“宫里的事一切顺利,陆亦桐似乎是已经对贝西散有了瘾。”
“他几日没上朝了?”曼珠嘴里含着草莓,吐字有些含混。
歧王见曼珠此状,嘴角忍不住带了笑意“贝西散虽说会致人迷幻乃至离不开,至今却也只又短短一两月的时光,还不到那连朝都上不了的地步。”
曼珠撇撇嘴“要是有更猛烈的药就好了。”
“可不要太着急,要按照我们的计划来走才行,”歧王看着窗外的景色,百花凋谢,青色果子小小的挂在了枝头,被人料理的十分可人,他转头看向曼珠“你可想出去走走?”
“不,不想去,”一向想要早点出门的曼珠却头一次拒绝“我得赶紧把伤养好,万万不可拖了歧王殿下的后腿。”
“怎么会?”歧王看着曼珠将草莓咽下,便又递过去一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怎总是埋怨自己?”
“都怪那该死的黑无常……”曼珠低了低头“那黑无常,你们可查出了头绪?”
歧王微微点头“许龄安处来报,说查到了些线索。”
“是什么线索?”曼珠的神情有些急不可待。
“倾梦楼,”歧王笑意渐深“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只是许龄安说多条线索皆指向那里,便是定有什么联系。”
“且上次猎捕黑无常时,亦是在倾梦楼断了线索。”曼珠喃喃着“或许要好好查查这倾梦楼了。”
“其实,我倒是觉得,我们不仅要查倾梦楼,这宫里的事,也不能停了。”歧王抬了抬头“我准备让钰贵人在宫里也寻一寻可有什么线索,毕竟这黑无常主亦是可直接面圣的。”
“直接面圣……”曼珠思索着,眉心忽然皱了起来。
歧王自然发现了曼珠神情的变化“怎么?”
“我在想,宫中可直接面圣,又可出宫,且不让旁人起了疑心,身手亦是不凡之人……”曼珠声音渐渐轻微,到了最后,眼睛忽然闪动“决明!”
“决明?”歧王即便觉得这个想法甚是荒谬,却因是曼珠提出来的,便不由去仔细想了想。
的确,这宫中可与宫外相连,并且可在陆亦桐眼皮子底下施展拳脚,却又不会让人怀疑的,便只有两人,那就是方海和决明,而方海是太监总管,并不能出宫去,于是,这最有可能的人,便落在了决明身上。
“似乎……有些道理……”歧王忍不住点点头“但,我们能这样简单猜出来的,恐怕……就并没有这么简单了。”
“曼珠还想到了一个人,”曼珠的笑忽然多了一丝调皮“容妃。”
“我们一边做着锦贵人和华美人的打算,钰贵人风头又盛,便一直都忽略了容妃,”曼珠笑了笑“她是陪伴皇上最久的人,皇上又喜欢她,想必,便是什么话都同她说过了。”
“黑无常是秘事,再是亲密无间,在这件事上也会有所保留。”歧王却心存顾虑。
曼珠的笑阴沉下来“只要有一分可能在里面,就有去试探的理由,这黑无常,断断留不得。”
这话刚说完,曼珠却忽然咳嗽起来。
“这……”歧王连忙将手中的果盘放下,拿起桌上的水递给曼珠“我知道黑无常的重要,你便不要急了,这伤好不容易恢复了些,你再动气,还不知何时才能好利索。”
曼珠将水喝了几口,眼中充满愤恨“若黑无常真的那样有用,我当年又是如何被困于北原族落三天三夜的?”她冷笑一声“不过是救皇上觉得可以活着,或者说,对自己有利的人罢了。”
“宫里的事我会差人去办,你不要费心了,好生将养。”歧王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去熬了碗药汤来。
“药汤甚苦,歧王殿下倒是每日都看着曼珠喝下,没办法让曼珠有一丝偷懒的机会。”曼珠撇撇嘴。
“你若是想要快些好,那就要按时吃药才是。”歧王笑着点了点曼珠的鼻尖。
曼珠虽不喜汤药,但因着想要快些让身子好起来,遂即便知道汤药苦口,仍是每日按时喝下,未有丝毫怠慢。
不一会儿,汤药就端了过来。
“怎近来的药熬的这样快?”曼珠看着端着白瓷碗走进来的侍女,神色有些不悦。
歧王亦是随曼珠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当初朝贡大典时进宫献舞的美人,也是顶替了曼珠王府美人之名的人,她有不悦,歧王倒是觉得并无什么不可。
“近来后厨都是提前将药熬了,歧王殿下说要的时候,便可热了端来,这样可快一些。”那美人将药举着,跪在地上说道。
“你们也是有心。”曼珠嘴上说着好话,眼睛里却装满不屑。
歧王看在眼里,不由觉得曼珠有醋意时格外有趣,便嘴角弯了弯,他将那瓷碗拿于手中,轻轻吹着气,而后,那一勺温热的汤药便送到了曼珠的唇边。
“我想知道歧王殿下将此美人仍留在王府中的理由。”曼珠并未喝了那药汤,而是直直的看着歧王。
“她是你的替身。”歧王淡淡道。
“不,还有。”曼珠慢慢露出一个阴仄仄的微笑“我猜得到,但仍是想要歧王殿下亲口告知。”
“我是怕你多心,才没有同你说,”歧王无奈的笑了“她是我放在歧王府中保护你的。”
“她身手好么?”曼珠这才吃了那药。
“好,”歧王又舀起一勺“但不及你好。”
“既然不及我好,那边如何保护我?”曼珠眨着眼睛,神情像一个小孩子般顽皮。
歧王摇摇头“起码在有些时候,杀人不需要脏了你的手。”
“那待歧王殿下登上高位,会将她纳入后宫吗?”曼珠看着那美人的眼中透出狡黠“我看着,这美人的样貌,果真不错。”
这些时日,美人一直在这歧王府中,纵使见得不多,也总是让这美人做些粗使丫头的活,但曼珠看得出,这美人是对歧王有意的。
抛开歧王在坊间的传闻,但凡真正与歧王接触过的人,便是被那巧舌如簧说的七荤八素,更别说他还生了张格外英俊的脸,便是要坐马车才能出得门去,若是露了脸,那可真是要让永安城的姑娘们枉断肠。
所以,这美人钟情于歧王,也是情有可原。
“哦?”歧王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曼珠,你可是……醋了?”
“醋了。”曼珠毫无犹豫的将这两个字说的铿锵有力。
再抬眼看向歧王时,眉目中布满柔情“歧王眼中,只可有曼珠一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宫中·告予黑线保家安
几日,不论是宫中还是无常司,亦或是歧王府都陷入了一种异常的寂静。
“时候该到了吧?”曼珠看着窗外,无风,连树叶都是静止的。
歧王拿勺子的手一滞。
“我瞧着,似是差不多了,”曼珠转动眼珠,望向歧王“歧王殿下近来……似乎有些与寻常不同了。”
“有何不同?”歧王将那勺药汤吹了吹。
“过于温吞,”曼珠微微一笑“想必是近来过于沉寂,让歧王殿下对现在紧张的局势有些松懈。”
“并无。”歧王将声音沉了沉,眼神中浸满温柔。
“我又没有怪你,这样安静的生活,谁会不向往呢?”曼珠叹了口气“只是,歧王殿下断断不可忘了我们要做的事,若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有先将黑无常查出来,把陆亦桐拉下马,我们才能放下心来。”
“好,”歧王点点头,为曼珠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将那扇窗关了“要变天了。”
宫中,阴沉沉的天气让稍微释放的暑气生生憋在了一处,虽不是十分的热,那汗却止不住的低落。
“今日天阴的太快,怎的这般热。”
说话的是同钰贵人一起散着步的嘉美人,原本宫中折了两位嫔妃本应大选,但又因损了皇嗣,所以便只先在宫中重臣的女眷中选了几个适龄的入宫来,待过阵子再进行大选。
而这嘉美人,正是户部重臣之女,她早听闻过宫中的传闻,便是进了宫来,第一个找的,就是钰贵人。
“要变天了,”钰贵人抬头看了看几欲压下来的黑云“先回宫吧,免得一会儿淋了雨。”
话刚说完,却见嘉美人冲远处遥遥一指“哎?那不是歧王吗?”
“歧王?”钰贵人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看身形,确实相似,仔细看了看,却见那的的确确是歧王。
钰贵人心中不免疑惑,歧王每次入宫,寻的人皆是自己,这次怎是往着相反的方向去的。
“南易,”钰贵人声音很轻“听说新来了个做甜点的厨子,做的绿豆酥格外好吃,你去小厨房拿点来,一会儿也给嘉美人送点过去。”
南易应了,便服身后退了去,她了解钰贵人的心思,便是绕过别人耳目,跟随着歧王去了。
这歧王一路上是边走边四处张望,走的路绕了好几个弯,方向却是围着这园中湖岸绕着。
“容妃娘娘,”南易跟了许久,终于在一丛树后听到了歧王说的第一句话“好巧。”
“歧王殿下,”容妃见是歧王,忙将手中的鱼竿交与一旁的宫人“歧王殿下怎有游园之兴?”
“这天气阴沉,实在有些闷热,遂绕着湖走上几圈想着凉爽凉爽,没想到会遇到容妃娘娘。”歧王笑笑“容妃娘娘还是如此喜欢钓鱼?”
容妃让一旁的宫人拿来了另一支鱼竿“歧王殿下可想试上一试?”
“许久不钓鱼了。”歧王说着,将那鱼竿接过,马上就有人搬来了椅凳,歧王自然的坐了下来。
“你们去一旁候着吧,鱼儿甚是机敏,别惊扰了。”容妃眼睛看着远处的鱼浮,并未有丝毫慌乱。
待宫人走出了些距离,容妃这才将声音压低,说起话来。
“歧王殿下怎知我在此处?”容妃眼睛向宫人的方向瞟了一眼“莫非,歧王殿下在我的人中放置了暗哨?”
“容妃娘娘这话就生分了,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怎能用暗哨来言说?”歧王摇摇头“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问娘娘。”
“歧王殿下之事向来都是由钰贵人前来告知,今次冒险,所为何事?”容妃仍是十分淡然。
“容妃娘娘果然还是那般淡定自若,”歧王轻笑一声“今日前来,是为黑无常一事。”
“黑无常?”容妃听到此话,却是抬眼看着歧王笑了“说到底,还是为了锦贵人一事。”
歧王没想到容妃会如此说,他先是一愣,而后叹了口气“算是。”
“那么歧王殿下,想问什么?”容妃定定的看着鱼浮,并无半分波澜。
“你近身侍奉多年,皇上可同你说过黑无常之事?”
“歧王倒是快人快语,没有半分遮掩,”容妃轻笑一声“便是不怕我去将歧王殿下揭发?”
“揭发?”歧王亦是笑了起来“容妃娘娘,我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是断断不会齐了这条船的。”
“理由。”容妃说道“事到如今,我见歧王殿下行事过于大胆,我为保全自己与家人,不得不问的多些,还请歧王殿下见谅。”
“不,我就是喜欢容妃娘娘这种快人快语,”歧王笑容渐深“我的理由是,国战之时,保你卿家之人的性命,且……”
歧王从袖中拿出几张薄纸“这些时日你同北原王子的通信,悉数由我保存,为了你的家人,也是为了你,还请容妃娘娘将黑无常之事告知一二。”
“若我说我并不知晓呢?”容妃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不晓?”歧王的鱼浮忽然沉了一下,歧王抬杆,便见一条肥硕鲤鱼被钓起“若是容妃娘娘不晓,就不会问我理由了。”
“这么说,倒是我咬了歧王的饵。”
“关心则乱。”歧王将鱼钩从鱼嘴上摘下,而后将鱼放在了一旁的篓子里。
话毕,二人皆是沉默片刻。
他们各自怀着各自的想法,容妃的神情虽然冷着,眼睛却是有些微颤,甚至是眨动了几下。
“玄芝。”容妃终于开口。
歧王未曾想到容妃竟如此简单的将此事告诉了自己,并且在这个答案,还这般匪夷所思。
众所周知,玄芝隶属白无常司,且有黑白无常不可互探,只听君命的律法,如此一来,白无常中却有黑无常混入,便是视无常律法为不顾,断断不会出现这般情形。
“我知道歧王殿下在想什么。”容妃神色又恢复了淡然“歧王殿下不相信我所言。”
“我实在没办法相信这样荒唐的事,若真是如此,黑白无常分别而立的目的究竟为何?便是没了道理。”歧王脱口而出。
“灯下黑,”容妃缓缓侧首,眼睛从鱼浮上挪开,转而注视着歧王“目的是为了歧王殿下。”
“为了我?”歧王内心不由紧紧皱了起来。
“我是后宫嫔妃,并不能干涉前朝朝政,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已经悉数告知歧王殿下,”容妃说道“还请歧王殿下信守承诺,保我卿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