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宫中·君术权衡尽此番
方海拿到消息时,陆亦桐正在流音轩钰贵人处。
因着贝西散的缘故,陆亦桐已经开始日日宿于流音轩,说是独宠也不为过。
“皇上。”方海行了礼,他没有说话,只是服着身立在一旁。
陆亦桐心领神会,便让周围服侍的人都下去,只留了钰贵人和方海在殿中。
方海又行一礼“皇上,歧王去了无常司。”
“上钩了,”陆亦桐眯了眯眼睛,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时刻盯着无常司的一举一动,任何事,皆要向我禀告。”
“无常司不是得皇上完全信任吗?怎得要用……上钩这个词?”钰贵人问道“难道皇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陆亦桐微微笑了笑“这次既然要将官员大清洗,那就洗的干净些,”他叹了口气“我也希望无常司众人是与我一心的,只是我已将玄芝斩首,如此一来,他们之心变成了未知。”
“臣妾倒是觉得,若是皇上不斩玄芝,无常司便没有了这样的未知之事,皇上不也少了块心病?所以当初……”钰贵人犹豫片刻“或许玄芝就不该斩。”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决断?”
陆亦桐睨了钰贵人一眼,钰贵人立刻谢罪道“臣妾失言,望皇上恕罪。”
钰贵人虽知陆亦桐因当前的局势而不会对自己怎般,但毕竟是她一时心急乱了分寸,即便容妃对皇上言语肆无忌惮,然而,她不是容妃,所以,便也没有能那样与陆亦桐说话的道理。
“古人云‘忠言逆耳’,你多几分猜忌也是对我们决断有利的,且你敢这般说辞,就说明孤的身边,还是有忠言的。”
说罢,陆亦桐抬抬手“玄芝必须死,因为他是玉竹心中最重要的一环,无常司中,失了灵芝,司中为之一震,此次又失玄芝,便是将玉竹的心都挖了去,只有将人逼到绝境,才能看透他们。”
“风险太大。”
“别怕,即便是无常司整个翻了天,即便是朝中之臣悉数反叛,只要卿家二子的军队与屿国大军进得城来,他们也难逃一死,”陆亦桐的笑中多了几分戏谑“尽管身手了得,也抵不过几十万铁蹄。”
钰贵人心中一震“皇上是否过于……”
“过于什么?自信?自负?”陆亦桐大笑。
“臣妾不敢……”
“此次,本就是一场豪赌,既然是生死局,便是不可轻取妄动,”陆亦桐看了看钰贵人,神色逐渐缓和“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皇上,”钰贵人听了陆亦桐那一番话,忽然想到一事“皇上将小王爷放在卿家二子的军中,难道……”
钰贵人一边说着,声音渐小,她已经明白,此番局中,皇上看似对每部都信任有加并委以重任,暗中却亦是有猜忌和制衡的。
比如白无常与黑无常,比如小王爷与卿家军,甚至拿自己来牵制屿国。
想到这里,钰贵人忍不住发抖。
这并非是陆亦桐没有将整局计划告诉她,而是即便悉数告知,也无法猜透其中暗含之意,除非等到尘埃落定,才能知其所有的理由。
陆亦桐已经听出钰贵人言外之意,他面容依旧是微微笑着,声音也分外柔和。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在这样清洗逆党之时,更加要小心谨慎,”陆亦桐默默叹了口气“孤心里也希望他们对我岚国忠诚,然,人心难测。”
钰贵人没有说话,她沉默着思索。
她不由想,陆亦桐对于容妃尚且如此,自己除了与屿国的关系外,难道陆亦桐就不怕她回到屿国后就将整件事捅出来吗?
她看着陆亦桐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的恐惧渐渐加剧,方觉陆亦桐的笑都冰冷异常。
但是,她也并不后悔入了陆亦桐一党,毕竟此番他胜券在握,与这样具有迷惑性的人成为敌人,倒是更加可怕。
钰贵人心里颤抖,她终于明白,陆亦桐与歧王已经不仅仅是一丘之貉,而是云泥之别。
她庆幸自己选对了阵营。
“你怎么不说话了?”
陆亦桐的话将钰贵人的思绪拉回。
“臣妾只是在想,若白无常司没有反叛,皇上要如何安抚才最为妥当。”
“安抚?”陆亦桐哈哈大笑“你小瞧了玉竹啊。”
“皇上这是何意?”钰贵人有些不解。
“以他的聪慧,想必已经将我如此做事的缘由想了出来,若他想不出,那也只能说,白无常司主的位置该换人了。”陆亦桐又吃了颗樱桃,慢慢嚼着。
“望他没有被这些事冲昏头脑,”那果肉咽下,陆亦桐又叹了口气“对了,你进宫晚些,在宫外可听说过南星的什么事吗?”
钰贵人认真回想了下,为难地说“只闻言那南星是无常司中的智囊,且做得一手好饭菜,其余的到不曾听说了,皇上为何忽然问到南星?”
“玉竹曾对孤多次提起此人,与你所言一般,说他是极聪明的人,若是寻常无常倒也无妨,只是越聪明,我反倒是越不放心了,”陆亦桐面容虽还是笑着,眉心却渐渐皱了起来“而且……他并没有什么我们可以握在手里的。”
“皇上同臣妾说这些话,或许有些不妥。”钰贵人此时听得心惊胆战,头微微垂着,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紧张。
“孤既然同你说,便是妥帖,”陆亦桐摆摆手“且让你知道的通透些,待去了屿国,你也能更好的认清形势。”
这句话,是一把刀插在了钰贵人心口。
陆亦桐这虽然在说旁人之事,却也是说给她听。
“臣妾明白……”这殿中虽然阴凉,仍是让钰贵人的后背爬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是,孤还听说,这无常司中还有一个名叫玉苏的,亦聪慧,甚至可以与南星相当,孤想着……”陆亦桐无奈笑笑“两个是不是有些多?”
“我们处境如今并不乐观,无常司已经损了玄芝,还请皇上三思。”钰贵人声音轻柔,却字字珠玑。
“孤明白,此事便待小王爷回京后再行决断吧,”陆亦桐点点头“只是听闻玉苏与玉竹之间关系甚密,如此……倒也好打算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歧王府·错手漏棋得人意
歧王回到府中时,曼珠已经睡去,他看着曼珠的睡颜,见曼珠的眼角仍有眼泪流出,歧王却不敢为她拭去泪水,恐将她惊醒,便只为她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又到了厅中去。
此时已是过了黄昏,歧王命人送了些小食进来,想着若是曼珠醒了饿了,便可吃些。
其实歧王此时已经有些困倦,只是今日实在是注定不平,他便在厅中等着。
“管迅,”歧王等着也无事,便将护卫唤了进来问事“梅笙处理的怎么样了?”
“全按歧王殿下的吩咐处置妥当了。”
歧王点点头“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管迅闻言行了礼,欲退去,却又被歧王叫住。
“常山那里可命人去请了?”歧王看着桌上的小食,手指搭在腿上,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
“回歧王殿下,已经派人去过,今晚应会到。”
歧王这才点点头,又摆了摆手让管迅退了下去。
果然,这不多时,便来了人。
“拜见……”
“嘘……”
常山刚行了礼,便被歧王止住。
“曼珠睡了,便免礼吧。”歧王说着,向一旁的座椅看了一眼,常山便心领神会的落了座。
“本想让你来给曼珠瞧瞧身子的,没想到她睡下了,我们便等一等吧。”歧王说罢,命管迅端了茶来。
“可是因为今日玄芝斩首一事?”
歧王合了眼睛微微颔首“正是,她在高台上,想必是看到了行刑的些许场面。”
“此事歧王殿下应是瞒着曼珠的,怎的还出了这档子事?”常山不解,却也无奈“曼珠身子好不容易调整了些许,如今又恶化,恐……空一时半会无法痊愈。”
“我府中出了岔子,有人存心暗害曼珠,”歧王叹了口气,眉头越皱越紧“曼珠从先向我提起过她不喜那人,是我没放在心上。”
“那人可处理妥当?如今局势繁杂,便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出了。”常山说道“曼珠心思玲珑,便也定要将她保护妥帖才好。”
“已经派管迅处理了。”
这时,忽然一阵风吹来惊扰了烛火,掩映间,川柏走了进来。
歧王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川柏便只行了礼,而后落座。
“无常司处如何了?”歧王揉了揉太阳穴“今日我去时,似乎还甚压抑。”
“玉竹说歧王殿下所言一事,他会考虑,”川柏说道“我不知他心意如何,便没有将我的身份透露。”
“不着急,”歧王笑笑“他多想一日,再多看那城门上玄芝的头颅一日,想必不用多久,便是我们的人了。”
川柏的神情却并不轻松“歧王殿下,我们现在不应多考虑黑无常的事吗?如此黑白两条线下手,或许心有余而力不足。”
歧王却摇摇头“非也,黑白无常两条线,黑无常,得之,必除之;白无常,得之,可用之。”
“我从先并未想过皇上会对白无常司下手,便从未做过如此打算,此番既有如此良机,我岂能坐视?”歧王笑着将盘子里的果子扔给川柏几颗“上天助我。”
“我需要如何做?”川柏问道。
“现在既然已经有将无常司收入的可能,你便只要偶尔吹一吹耳旁风便可,切莫做的太明显,毕竟这归不归顺于我全凭玉竹的心意,但我不能折损你。”
歧王说话间望向川柏的目光情真意切,若不是川柏知晓歧王是如何之人,此番定会深陷其中,将自己迷失进歧王的话里。
“皇上对于赈灾的事宜可降旨与你了?”
川柏拱拱手“皇上命我将佐丞大人赈灾的账目一一记下,不得有纰漏。”
歧王点点头,却似是想到了什么趣事一般忽而笑了“不知是不是那贝西散起了效果,皇上这几步棋倒是走得甚不尽人意。”
“对我们有利,便是皆尽人意。”常山淡然的笑了。
“只是这将自己的棋往我嘴里塞的手法,断断不像他的做法。”歧王笑着摇摇头“先前对雪见时那般狠厉,谁能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呢?”
川柏握剑的手一滞,剑柄上挂着的红玉狐狸微微晃动,闪出妖艳的红色溢彩。
歧王的话向来没有哪一句是未经思考所言,他一边那般说着,一边向川柏看了一眼,川柏虽已极力克制,只是那情绪亦是被歧王所捕捉。
“川柏,我知道你心中苦楚,待事成之后,便定将他们所欠悉数尽还。”歧王说着,又命管迅将他们的茶换了新的。
川柏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盏新茶。
歧王并没有因川柏的反应而恼怒,相反,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只要时不时的提起雪见,让川柏对雪见的事不曾淡忘,川柏对于歧王来说就是一枚不会出差错的棋子。
且此番,陆亦桐命川柏记录赈灾款项的事,他定不能这件事出任何差错,而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川柏继续恨着陆亦桐,这样一来,便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皇上喂到我们嘴里的,我们定要好好的吃下去,且不浪费一星半点的可能。”歧王说罢抿了口茶。
“黑无常那里,还需要查吗?”
“黑无常……”歧王的手指扣了扣桌角“顺带一查便可,若是有真凭实据的捉住了黑无常,杀了便是。”
歧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当然,我也知道硬碰硬总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用什么法子去查,用什么法子去杀,你们定自有分寸。”
“如此,我们便不用黑无常了,是吗?”川柏问道。
歧王思索片刻,眉心皱了皱“黑无常相当于皇上身边最亲信的密探,用这样的人无异于寻死……”
“但如若那人有可用的契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这样的情况定是少数,你们若是有什么发现先告于我,然后在决断便可。”歧王缓缓道“毕竟这黑无常,实在深不可测……”
“对了,川柏,”歧王忽而又说道“倾梦楼的朝颜,你若有什么知道的可同我说,这个人,似乎有什么与黑无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与玄芝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倾梦楼·血债血偿语无瞒
倾梦楼的生意一歇就是几日,来探望的人也有不少,朝颜却都说不见,那些人只得放下礼品叹几口气便罢。
谁能想到竟出了玄芝斩首之事?更别说那人头如今还高高悬在城门之上,让人看了心惊。
“掌柜的。”又有一个瘦小的伙计叩响了朝颜的房门。
朝颜没有应声,伙计顿了片刻,才又叩了叩。
“掌柜的,有贵客来见。”
“我谁也不想见。”
朝颜的声音有气无力,只似是虚虚的吐了口气一般,如同老妪。
“掌柜的,是歧王殿下到了,您看……”
那伙计哪敢怠慢歧王殿下,他一边向楼下坐着吃茶的歧王陪着笑脸,一边劝着朝颜。
“掌柜的,歧王殿下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罢了,我这就下去。”
伙计得了应声,脸上立马轻松起来,他不敢耽搁,连忙急匆匆跑下楼去向歧王回话。
“我们掌柜的说一会儿就下来,歧王殿下稍等片刻。”
“我不着急。”
歧王微微笑了笑,拿起茶杯又浅啄一口清茶,清苦的味道弥散开来,他抬头淡淡往方才伙计问话的房间看了一眼。
果不多时,那门便开了,朝颜一身白衣自其中缓缓走出。
“歧王殿下。”朝颜走到歧王面前便行礼,声音虚乏。
歧王看着朝颜略施粉黛的面容,苍白之色难以掩盖,且让那雪白衣裳衬得更加无力。
“那日之事,你受苦了。”歧王一边说着,一边稍稍注意着朝颜的神态。
“歧王殿下关怀,诚惶诚恐。”
朝颜此时却如同木偶一般,眼神空洞,虚弱的笑容丝毫无法掩饰她还未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事实。
“不知歧王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何事?那日刑场之上,朝颜姑娘的所为实在是出乎本王意料。”歧王笑笑“所以,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朝颜亦是微微一笑“帮我什么?”
“你与黑无常有所关联吧?”
歧王说话的声音是再无第三个人能听到的轻微,他只是想赌一把,没想到正捉住了朝颜眼皮微微颤动的细节,他便知道,这一把,他赌赢了。
“所以……玄芝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心里再有他,也无法不去面对这个事实。”话至如此,歧王忽而叹了口气“然而,我却觉得,错并不在你。”
“哦?”朝颜抬起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眸注视着歧王。
“好美的一双眼睛,怪不得玄芝即便从花丛中过,能留在他心里的,却只有你一个。”歧王的笑愈加温柔“你们两情相悦,朝颜姑娘,定不会对玄芝的死袖手旁观吧。”
“我的事,就不劳歧王殿下费心了。”
朝颜起身微微行了个礼,转身欲走,却被歧王的话箍住了脚步。
“凭你一个人能做的只能是送死,而我,能帮你杀了陆亦桐。”
朝颜瞳孔震动,她缓缓转首望向歧王,歧王却还只是无事一般吃着茶。
“把门关一下,”歧王对一旁的伙计招了招手“我和你们掌柜的有要紧事要说。”
“歧王殿下怎敢直呼皇上名讳?”朝颜面容冷峻,声音亦是没有温度一般,在这暑气中只觉周围的环境一阵冰冷彻骨。
朝颜话虽这么说这,心里却甚是慌张,她从未与歧王打过什么交道,却是第一次交谈就所言甚重,让她心里十分不安。
“姑娘怕什么?我说的,不也正是姑娘所想?”歧王笑着对朝颜指了指方才朝颜所坐的椅凳“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朝颜的紧张之色被歧王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已经将朝颜的命脉握在手中,黑无常,玄芝,陆亦桐,因此朝颜绝没有理由拒绝。
“我所言之事,定能帮姑娘办到,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姑娘告知本王。”
“何事?”
“姑娘与黑无常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朝颜闻言冷笑一声“我以为歧王殿下早已将我查的明白,没想到却连此事都不知?”
“我知姑娘会告诉我,于是便相信姑娘。”
歧王并不被朝颜的话所激怒,反而给朝颜的杯子里又添了茶。
“王爷怎知我会将事情告知?”
“因为,只有我能帮你,所以,你不仅会将此事告诉我,而是会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于我。”
“王爷似乎有些自满?”朝颜的眼中多了一分戏谑。
“不,只是因为,你若不说,玄芝就白死了,你不会放任杀害他的凶手不管的。”歧王笑笑“就是当今的天子。”
朝颜摇头笑笑,将方才歧王倒好的茶一饮而尽。
“这便算是应了?”歧王看着眼前那只空了的茶杯问道。
“歧王殿下没有想过,我就是黑无常吗?”
朝颜的话一出口就引来了歧王的笑。
“若姑娘是黑无常,方才那杯茶,姑娘便是断断不会喝下去的。”
“倒是我大意了。”朝颜无奈的笑笑“既然歧王殿下言至于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歧王殿下想知道什么,问便是。”
“玄芝究竟将黑无常查到了几分?”
朝颜摇摇头,饮下一杯茶。
歧王见朝颜不语,便又接着说道“若非寻到了黑无常,皇上怎会将他斩首示众?”
“歧王殿下手下有一人可问。”
“谁?”
“容妃娘娘。”
歧王眼皮突突跳了几下。
“容妃娘娘的话,并非虚言。”
“若是如此,皇上就没了杀玄芝的理由。”
“不,他有。”朝颜眼中的落寞逐渐铺满眼底“君王之术,在于权衡,便是为了局势杀一个黑无常又如何?况且他已经被玉竹盯上,若是被查到什么证据,白无常司可就折损了。”
歧王不由吸了口气“就为了给我们看?”
朝颜没有应声,只是垂眼,缓缓叹了口气。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歧王先前也并不是没想过此事,但这样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便是搁置了,如今一看,便觉得心中有一瞬间的震动。
“那你与玄芝之间到底是……”歧王问道。
“我与玄芝,确是真心换得真心,我这酒楼里人来人往,他可以更好地获取各路消息,而我又能借机与他亲近,何乐而不为?”
朝颜说罢,摇摇头“都过去了。”
“何必如此悲观?我说过,我会帮你。”歧王定定的看着朝颜。
“人死不能复生。”朝颜望着空荡荡的倾梦楼中华丽的装饰,眼中尽是悲切。
“却能血债血偿。”
歧王又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钓到了自己想要的鱼,渔夫自然欣慰。
第二百一十五章 宫中·旧事惹泪落巨剑
时间从不会因任何人而停驻,暑气渐盛,衣衫轻薄,宫中也开始用冰消暑。
玉竹像往常一般进宫面圣,只是自玄芝去了,玉竹便再没有带任何人入了宫来。
他一个人骑马穿过熙熙攘攘的华街,一个人跨入硕大的宫门,一个人走过冷清的宫廊,一个人跪地,一个人行礼,一个人说出那句‘万岁’,再也不用时刻照看着那个总是让人放心不下的少年。
“你脸色还是不太好,”陆亦桐合了奏折“莫意气用事。”
一旁有人奉茶走近,将一盏绿茶至于玉竹手边的桌上。
玉竹知道陆亦桐所言何意,但他能怎么办呢?
这些天,宫里除了事务,没有给他半点关于玄芝的事,就像是玄芝死了便就死了而已。
即便是歧王青天白日里去无常司找了他,宫里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他与南星猜测过陆亦桐此番是为了试探白无常司的忠心,如今的种种更是将这个猜测坐实,但越是这样,他心就越冷。
原来,为了试探一件事而取人性命之事,并非只有歧王会做得出来。
而歧王事后去过无常司一事,玉竹也在歧王走后立刻向陆亦桐回禀了去。
只是玉竹心里明白,只要歧王迈进了无常司的大门,他与陆亦桐之间,便有了嫌隙,即便努力修补,仍是无济于事。
这一步棋,是歧王占尽了先机。
“只是因暑气而食欲不振,有劳皇上挂念。”玉竹轻声说道。
陆亦桐点点头“歧王那里的事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臣同歧王说已经投靠。”
陆亦桐闻言,眼睛轻轻抬了抬。
“小心。”陆亦桐说道。
“臣明白。”
陆亦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在怨我的。”
“臣不敢。”
“我知道,君臣之间,信任最为重要,若有了裂隙,即便去弥补,也终是有那一刀疤痕,”陆亦桐往椅背上靠了靠“我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玉竹默声不语。
他若是赞同,便表明视玄芝与他的兄弟情义于不顾;若是否定,则是对皇上大不敬。
于是此时,无声才是最好的回答。
陆亦桐无奈的摇摇头“我知,你我二人只见或许已经有了间隙。”
玉竹闻言连忙跪地,他垂首,不敢抬头看陆亦桐的眼睛。
方海亦是有些不解陆亦桐此时的所作所为,他的手也有些发抖,汗珠自额间渗出。
“但我还是愿信你,”陆亦桐缓缓开口“你我之间,不仅仅是君臣,我相信你,不会背叛我。”
“臣既为岚国臣子,必忠于皇上。”说罢,玉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陆亦桐起身,上前将玉竹扶起。
“我所做之事,皆为以后,且,我应你,以后必定给你个说法。”陆亦桐握了握玉竹的手。
他知道,关于玄芝的事,他不能说,他只能盼着这事快些过去,这样才能将一切告于玉竹。
玉竹离开养心殿时,面色依然冷峻,他转过弯去才敢重重的叹了口。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陆亦桐面前竟然开始如此伪装,连一口气都不敢叹出来,一句话也不敢问出来。
只能是服从,只能是打碎了牙和血吞。
“玉竹大人。”
却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声。
“容妃娘娘金安。”
玉竹转身见到来人,便连忙行礼。
“玉竹大人今日进宫,可是有要事?”
“这些时日还算太平,只是来回禀近况。”
玉竹抬眼见着容妃微笑着的面容,便也回了个柔和的笑。
“玉竹大人今日可有什么要紧事去忙?”
“并无,”玉竹发觉异样“容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告于臣?”
容妃掩嘴一笑“玉竹大人,不妨去湖边走走,这宫里的月季开得正好,你也好些年没来后园好好逛逛了。”
从前,他们还小,宫规森严,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以玩闹,只有这后园中,花草繁茂,他们几人才得以展现些孩童的心思。
如今再去,竟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玉竹,你可还记得那时的事?”
容妃柔指触碰了下娇嫩的花瓣,却并不让宫人将花摘下,只是看一看,嗅一嗅,如此便罢。
“容妃娘娘还是如那时一样,从不忍去折花弄草。”
容妃摇摇头“我并不是不忍,而是觉得,这花本就应盛放过后,死在枝头,烂在土里,一辈子都是骄傲的,而不应是在瓶中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
风抚来,送了一片花香。
容妃深深吸了口气,柔声道“就像这宫里的女子一样。”
“你可知,当初你初识灵芝之前,喜欢过灵芝的,是谁?”
容妃忽然开口说出的话让玉竹不由一愣,他从未听灵芝说之前有过什么喜欢的人,且此事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为何又忽然重提?
而这灵芝的名字,恐怕岚国上下,也只有容妃可以说的如此云淡风轻了。
容妃见玉竹不解,便笑了。
“别觉得是灵芝欺瞒了你什么,那时候她也还小,或许,连她都没有意识到,那时候竟有一个人在偷偷地喜欢着她。”
“是歧王。”
容妃话毕,玉竹的右眼皮不由跳了下。
“容妃娘娘为何今日同臣忽重提旧事?”
“从前,你还未入宫做伴读时,灵芝会写的字是歧王教的,灵芝背的诗词是歧王带来书卷里的,灵芝戴的珠翠是歧王送的。”
容妃却答非所问。
“就连后来你常骑的那匹小马,也是歧王养大的。”
一句一句刺入玉竹骨中,他心脏突突的跳着,让他十分难受。
“所以,歧王对你,绝不可能有半分真意,”容妃无视玉竹紧皱的眉心,自顾自的说道“但,歧王对灵芝的真心,恐怕是我与皇上之间都比不过的。”
“所以,玉竹大人应该担心的,并不是灵芝,而是大人自己。”
玉竹听到这句话,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一片,只有那句话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重复着,喃喃着。
“容妃娘娘的意思是,灵芝……”
容妃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晃了晃“这不是我说的,是玄芝说的。”
“可是玄芝他……”
“玉竹大人觉得,玄芝会看错自己的亲姐姐吗?”
此话一出,玉竹心头一震。
“玉竹大人,歧王去无常司之事,人尽皆知,他要这么做的原因,想必以玉竹大人的心思应是早已猜出,之前,玉竹大人或许还有犹豫,但在此之后,玉竹大人想必也知道该做的选择是怎样的了。”
容妃说着,她向身旁的菘蓝点点头,菘蓝上前,将一巨大木盒交予玉竹。
“至于玄芝,还请玉竹大人相信皇上,在一切结束后,玉竹大人会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并且想要的答案。”
玉竹接过木盒后,容妃便缓缓离去。
木盒沉重,玉竹慢慢打开,里面放着的,是玄芝的那柄玄铁巨剑。
玉竹望了眼那已经渐渐走远的身影,又缓缓摸了摸自己身侧,那柄银剑似乎许久没有随身在侧了。
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泪水落在巨剑上,映照太阳,发出莹莹的光。
第二百一十六章 歧王府·藏心隐意绝龄安
白日随着夏临慢慢变得更加长,夜来的愈来愈晚。
风吹得很轻,抚过青翠的院落枝叶,触及时才有了些许温凉。
“天变长了,”曼珠倚靠在床头,望着窗外黄昏中的景色“已经过去了这些时日,北原那边可有了消息?”
歧王手中端着一碗加了红枣、桂圆和枸杞煮的燕窝羹,又将手边的牛乳倒了进去,这才缓缓开口。
“说是卿家二子刚到不久,不多时便会启程回来。”
曼珠叹了口气“终于快结束了。”
“是啊,皇上或许能想到北原同我们联手,但他万万不会想到,屿国也已是我们的同盟。”
歧王说着,将一勺燕窝羹送到了曼珠的唇边。
“甚至,或许还有无常司。”曼珠笑笑,眸中多了几分光彩。
“你身子也终于是好了许多,到时候,便带你去看那屠宫的景致。”
“歧王殿下总是将话说得这般有趣,”曼珠将燕窝羹咽下,又问道“倾梦楼的事,怎么样了?”
“由不得她不同意,”歧王轻笑一声“但有件事你定想不到。”
“何事?”曼珠来了兴致。
“玄芝,的的确确是黑无常。”
曼珠闻言顿时愣住了。
“不可能……他……”
“我知道你不相信,只是……”
“也就是说,皇上自我成为无常司主的那一天起,就在防备着我了吗?而且……用来监视甚至要随时除掉我的,竟是我的亲弟弟?”
曼珠说着,呼吸已经不由自主的渐渐急促,她眉头越皱越紧,一脸的不可置信,片刻之后,那表情又变作愤恨。
歧王不发一言的沉着,此时,他并不是不在意曼珠的情绪,而是存有了些许私心。
他已经拿到了玉竹的同盟,以后,若是曼珠心软而再次将心意转向玉竹,那这么多年,他在曼珠身上花费的心血便都白费了。
他已经输了一次,决不允许自己输第二次。
于是,歧王只得旧事重提,让曼珠对皇上乃至玉竹的恨意加深,如此,即便是最后待玉竹无用了,处置了,曼珠也不会说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了……”歧王又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过去?歧王殿下,我何时成为一个胆小鼠辈了?”曼珠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比起让事情过去,一报还一报,血债血偿,才更符合我的心意。”
“我只是不想让你如此动气。”歧王声音柔和,手里的燕窝羹细腻温甜。
曼珠又吃下一口,转动眼珠却定定的望向了歧王。
“歧王殿下,人,有了盼望,才有了活下去的指望,而我盼望的,就是皇上、玉竹、玄芝三人能死在我的手上。”
说着,曼珠叹了口气“可惜,玄芝的那份已经没了,希望歧王殿下不要让我对其余二人再有什么失望之事。”
“放心,”歧王温柔一笑,为曼珠擦了擦唇角的余汁“我应允你的事,何时食言过?”
这时,忽然隐门缓缓开了,川柏自其中走了进来。
“你自己来的?”歧王见到川柏身后并无他人便问道。
川柏行了礼,而后回话“歧王殿下虽告知玉竹已经投靠,却未说可带玉竹走隐门进王府。”
歧王闻言笑了几声“还是你机灵,我本就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个隐门,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便是连最后一条路都断了。”
“歧王殿下何必寻这么多借口?不想让玉竹看到我这件事,有这么难以启齿吗?”曼珠说着,懒懒的拨了拨发边垂着的步摇。
“有。“歧王附身上前,伸手刮了刮曼珠的鼻尖。
说话间,川柏自身上拿出一本册子递到歧王面前。
“这是佐丞这段时间赈灾拨款的明细,请歧王殿下过目。”
曼珠乖巧的将歧王手中端着的燕窝羹拿到自己手里,也并不去看那册子里的内容,只是静静吃着那羹汤,眼睛似有似无的向歧王看上几眼。
然而,却见歧王的眼神从平淡,渐渐转变为焦躁,最后竟是用力将册子掷在了地上。
“混账!”他怒道“这么短的时间,许龄安挪用了如此多的官银,究竟是在做什么?!他已经大胆至此,如此之事与我竟是只字未提?!”
曼珠抬抬手让川柏将册子拾回,待她看了几眼后,亦是不敢相信。
“怎么会这样……”曼珠看着越往后越越触目惊心的字,汗珠自背后密密麻麻铺了一片。
“从前,他如此信誓旦旦,如今倒也会背着我做这等事了。”歧王的手因愤怒而紧握成拳。
然此时,事已至此,曼珠只得握住歧王的手以示安慰“我们发现得早,以后对佐丞有所防备便好,且让人去打探打探佐丞用如此多的银钱都是去做了什么。”
歧王揉着眉心缓缓应声“也怪我,以前竟信了他的话,替他瞒了那么多事。”
“所以,我们以后不能只听他们说了什么,而要看他们做了什么。”曼珠柔声道“不仅要派人暗中打探,也要直接去问问佐丞,若是他所言与我们所查有出入,那他……”
歧王明白曼珠没有说完的那半句究竟是何意。
若是佐丞一边瞒着自己做了动作,一边还要寻事来骗,那这枚棋子,便是再有天大的用处,也都不能再用了。
“放心,有我。”歧王说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许龄安将这些银钱去做了那件事……”曼珠缓缓抬起眼睛“招兵买马。”
曼珠将歧王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在眼里,自己也是叹了口气“他是一介文臣,自己的女儿在后宫中身居高位可还是没了,如今他身边仅有一个独子,届时歧王殿下上位,当初应在他女儿身上的事便会再次应到他的儿子身上,他原本的后路没了,如今,便需要再踏一条出来。”
歧王冷笑一声“若是真查清是如此,到也是省了我的力气。”
“歧王殿下是准备借兵?”曼珠的笑忽然覆上一层冰霜。
“不,”歧王笑道“是用他的兵马,借个叛国的由头,灭了他的指望。”
第二百一十七章 倾梦楼·匆匆一计时拖延
黄昏过后,一直未有开张的倾梦楼忽而开张,惹得众酒客呼朋引伴,即便是快要夜半也仍未离去。
“你是为了我吧?”云苓坐于朝颜的屋子里,听着酒楼里的喧嚣,缓缓吃着茶。
“虽说大隐隐于市,但我还是不放心。”朝颜望着窗外的皎皎月光,缓缓叹了口气“八爷也真是的,去了这么久,将永安城的摊子留给我也真是放心,竟然一封信都没有寄回来过。”
“不能怪他,他也是怕万一被人察觉,便是这么久的局都功亏一篑了。”云苓声音轻柔,眸子里的神采也是淡淡的“那卿家二子不是常捎信入宫中?从其中便可窥到八爷动向吧?”
朝颜笑了笑,从屋子一侧的抽屉里取出几张薄纸递予云苓“喏,你想要的。”
云苓微笑着接过“我就说嘛。”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字,手指捏着纸的力度逐渐轻柔,神情也渐渐放松。
“最挂心的总是你,我便将他们的信抄了几份。”朝颜打趣道。
云苓将信细细看完,便由着桌上烛火引燃,而后丢进了一旁的铜盆里。
“卿家二子已经与北原和屿国接触,看来不日便可回朝。”云苓低声说道“届时便是血雨腥风之时,成败在此一举。”
“近来你可要多加小心。”
“怎么?”
朝颜摇摇头“歧王都找到我这里来了,你竟一点都不担心。”
“歧王找到你,这本就是我们有意而为之,或者说……是你和八爷为了保全我而设下的局。”她看了眼朝颜“别以为我不知道。”
“换皮之术是你亲手所为,便是其他事断断不能让他们再查到那你头上。”
“你是怕我死在歧王手上?”云苓笑笑“歧王之处且不说手眼通天,只是他眼线众多,就算是被他查出来,我也不亏。”
“别这么说。”朝颜起身又去将一旁烧好的水拿到桌上“黑无常司离了八爷,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云苓闻言,却是笑出了声“黑无常司里,数你是最会办事的,等这些纷乱过去,八爷有碍于身份自然是要退位的,下一任黑无常司主十有**会落在你头上,现在也算是对你的历练,最后总有八爷给你兜底,你却又有什么不安?”
“我已经同歧王说了玄芝是黑无常的事,而他入狱那天,可是你去送的囚服,若是查出来……”
朝颜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也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整个永安城里,会换皮之术的,只有你和我,你有其他任务在身,所以那次的任务只能我去。”云苓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焦躁与不安。
“放心,”云苓握了握朝颜的手“就算是查到了我,就算是将我带到歧王府里去了,我也绝不会说出关于我们布局的任何。”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朝颜急促起来“我是怕你……”
“做了黑无常,便就是每日走在刀尖上的,我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我不怕的。”云苓的眼睛里闪动着烛火“我的命是八爷救得,若是死了,也算是我还的。”
她说着,面容之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
“朝颜,你说,我若是因此事而死,那八爷……是不是一辈子不会忘了我?”
“你别这样……”
云苓还是笑了笑“你也说了,歧王已经找到你这里,虽然是我们有意而为之,但这些日子歧王一直没有什么别的动作,细细想来,顺着倾梦楼的线索一路查下去,查到我头上只是早晚的事。”
“若是晚,八爷或许还能救我一命,若是早……”云苓摇摇头“其实我们本就没有什么可能,便是这样结局我也并没有什么遗憾。”
“你今天怎么了?从前你从不这样的。”朝颜眉心皱了皱“你不许如此胡言乱语。”
“我只是有一点预感,我感觉……他要找到我了。”云苓看着月光,又饮了口茶。
“或许,你也可以装作倒戈?”朝颜说道。
云苓却摇了头,无奈道“一个国家,若是任何臣人都可以轻易反叛,这岂不就成了个笑话?”
“歧王不傻,”云苓缓缓吐出口气“容妃,钰贵人,川柏,还有你,都有反叛的理由,而我没有,歧王最善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他不会不明白,若是我也轻易的倒戈,那么连累的,便会是你们所有人,甚至是整个局势。”
云苓的一席话让朝颜哑口无言。
这计划是从前她与八爷一起想出来的,一直觉得此计天衣无缝,却是此时忽然觉得那个计划简直蠢得可怜。
“云苓,你……逃吧。”朝颜忽然说道“歧王早晚会查到你的身上,不如你将计就计,先走为上,或许可以将时间拖到八爷回来,如此便可有更大的生机。”
“我想过,今日才特意前来便也有这个理由在里面,”云苓的笑仍是淡淡的“如此一来,我还可将歧王的视线从永安城中暂且抽离,你们也更方便行动。”
“原来你都想好了,”朝颜神情有些无奈“何时动身?”
“再过几日吧。”
“今日吧,耽误时间的话,我怕会有什么不妥。”
“我还没准备好。”云苓想了想说道“人啊,马车啊我还没备好呢。”
“倾梦楼一直都有备用,你今夜待夜深人静便动身。”
“朝颜,你是不是有些过于紧张了?”云苓看着朝颜眼中跳动的火光,有些不放心的拉了拉朝颜的手。
朝颜摇摇头“我只是怕再生差错。”
“好,我听你的,今日启程就是。”云苓说道“只是,马车就不用了,我带几只夜枭就可以了。”
“路途遥远,我怕你累到。”
云苓闻言笑笑“比起大路,一个一夜之间忽然寻不到踪迹的人不是更能引起歧王的兴趣?”
朝颜叹了口气“是我没照顾好你。”
她想到,当初八爷离开前曾经特意嘱咐朝颜要将云苓好生照顾,虽然八爷对云苓并无半分情意,但仍是对云苓的心感念十分。
这世上,他们本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子,能遇到付出真心之人实属不易,便是无法拥有,也会分外珍重。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样的话?”云苓微笑道“此计已是当时我们能做的最好计策,若非如此,你告诉我时,我也断不会答应的。”
“你可带够了盘缠?”
朝颜说着,起身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
“这里面是我攒的银钱,够你用一阵子的。”
“我有呢,我那铺子好歹也是永安城最好的绣坊,怎么挣也不会比你倾梦楼少的,”云苓推辞道“你在永安城里更加凶险,多留些银子才好,你比我更需要。”
朝颜见云苓如此说,便只好应了“那你答应我,定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云苓笑道“届时可要为我接风洗尘。”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宫中·飞信入宫恐生乱
“这一夜,我睡得有些不安心。”
陆亦桐一边揉着自己被冷硬地面硌的酸痛的腰,一边将地上的被褥拾起来。
“睡在这地上,皇上能安眠才怪呢,”钰贵人打了个呵欠,起身将陆亦桐手里的被褥一口气扔在了床上“臣妾让皇上到床上去睡,皇上却是宁愿整日腰酸背痛也不肯的。”
“我们是盟友,便说什么就要是什么才行。”
陆亦桐一边说,一边看着床上被钰贵人扔的十分凌乱的锦被,不禁挑了挑眉。
“这手法是否过于激烈?”
钰贵人不解,顺着陆亦桐的目光缓缓望向床榻之上,立刻就羞红了脸。
陆亦桐见状倒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时,忽然门外的宫人推了门缓缓走了进来,她们原本应在门内候着,见陆亦桐和钰贵人已经起身,这才走进内室。
床榻之上分外凌乱,钰贵人面颊绯红,宫人便都低了头,收拾的收拾,为他们二人更衣的更衣,权当是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钰贵人今日起的如此早,待孤去上早朝时,可以再休息会儿,毕竟……”
陆亦桐嘴上不闲着,眼睛还笑眯眯的往床榻的方向看去,钰贵人此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是为钰贵人更衣的宫人手里的动作缓缓停下,她们因陆亦桐的话而垂着首,等着钰贵人的应答。
钰贵人只得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十分无语“臣妾已经休息好了,多谢皇上挂怀。”
“方海,”陆亦桐却是半分都不闲着“命人把前段时间进贡的燕窝多拿来些给钰贵人补补,让小厨房的人做的可口些。”
“钰贵人的小厨房那可是有整个后宫里最好的厨子,定不会委屈了钰贵人。”方海领命后,便让福恒带着人去取了燕窝,自己仍是守在室中。
不多时,洗漱穿戴完毕,小厨房便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热粥来。
“皇上多吃些,一会儿上朝可是费心神呢。”钰贵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热粥一勺一勺吹温了,再送到陆亦桐口中。
陆亦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住的说着好。
他和钰贵人鸾凤和鸣的模样让众人看在眼里,宫人每日生活平乏,打探宫闱之事便是最好的消遣,如此一来,消息不胫而走,不消几个时辰便传到了来上朝的歧王耳中。
“宫外今日是否有信?”陆亦桐坐在轿辇上轻声向方海问道。
方海不答,只是将一张叠的小小的纸交给了陆亦桐。
陆亦桐随意的将其接过,借着晨光熹微,他将那上面的字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
“歧王胃口倒真是不小,”陆亦桐笑笑“我喂他多少,他竟想要系数吞了,也不怕噎着。”
“歧王这是有些急迫了。”方海缓缓说道“是否还需要再多些?”
“不必了,”陆亦桐摇摇头“这些就够他消化一阵子了,况且,云苓也已经出了永安城,歧王的线索如今便又断了一根,且看他如何是好吧。”
“只是,朝颜那里掌控现在黑无常所有信息,若是歧王对其有何异动,恐……”方海沉了沉,又接着说道“是否需要再多加派人手?”
陆亦桐闻言却是面色轻松“歧王现在在永安城中可用之棋虽多,宫中有容妃与钰贵人,白无常司中先有川柏,现有玉竹就相当于控制住了整个无常司,军中亦有其暗哨,但在这可探听机密且可先斩后奏的黑无常中,他只有朝颜一人,如此,他怎敢放过?”
“朝颜姑娘是个聪明人。”方海点了点头。
“越是聪明的人,歧王越是要加以控制,且在最后,越是伶俐就需要死的越妥帖。”陆亦桐眯了眯眼睛“歧王可不希望身边有太多聪明人,特别是敌人。”
“如此,皇上对黑无常那边便可放心了。”
“北原那边进展如何?”陆亦桐揉了揉眉心“虽然有将小王爷安插在其中,但我却仍总是担心。”
方海笑了笑“皇上向来对小王爷关心备至,且此次是小王爷第一次行如此重要之事,皇上担心也在所难免,只是以小王爷的聪明才智,皇上无需多虑。”
“话虽如此……”陆亦桐合了合眼,眉心仍是皱的。
“按卿家二子所来书信可知,其军大抵一个月后便可班师回朝。”
“一个月?”陆亦桐忽然笑了“这些路程竟要走一个月之久?想来北原恐其中生乱,尽量拖延时间,或许……是想等孤用那贝西散用到油尽灯枯吧。”
“贝西散之事歧王已经派川柏详细记录,届时我们借来一用便可。”方海附身说道。
陆亦桐摇摇头“任歧王如何也想不到,他身边亲信之人竟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投靠,而忠心于他之人,或死或残,亦或是已受其怀疑。”
“听说他府中那美姬已经……”方海叹了口气。
“之前在朝贡大典之上跳舞的那个?”
陆亦桐蓦然回想,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那日,歧王所执心上笛是怎么回事?可查出什么?”
方海听到陆亦桐的发问,犹豫片刻,而后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从宫中记录中查出,眉下琴与心上笛确实与先帝后同葬皇陵……”
方海没有将话说尽,但言尽于此,陆亦桐已经明白其中含义。
盗取皇陵乃是诛九族的罪名,陆亦桐却并不恼,面容且变得平和起来。
“其实,此事我并不怪他,”陆亦桐抬眼缓缓望向前方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深宫廊“毕竟,他的母后当年被先帝赐死,他亦被废黜,任谁都不会原谅如此吧。”
“歧王……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陆亦桐长长的叹了口气,脑海中的记忆仿佛又带他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们年少的无忧时光中。
“然,先皇后所做之事,亦是不能被原谅之事。”方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可惜。
“前人恩怨结出的果,却是要后人品尝,用生死了断,”陆亦桐的笑多了些惨淡“方海,你说,这公平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歧王府·病痛无食惹垂怜
曼珠在玄芝被斩首后便一日日消瘦,任是常山开了许多药方子,终究还是不见起效。
歧王无事便守在曼珠床前,自从梅笙一事之后,对于曼珠身边,歧王就对任何人都不甚信任,只要是关于曼珠的事,皆亲力亲为。
这一切,曼珠也是看在眼里的。
岚国之中,最为风流纨绔的歧王殿下,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几近不出王府,悉心照料之下还命人遍寻名医。
梅笙是歧王唯一亲自带出过王府的美姬,且梅笙后来再没露面,遂这永安城中皆传言,歧王为了一个美姬茶饭不思,已然情根深种。
“歧王殿下这些时日为我操劳,实在辛苦。”
曼珠一边吃着歧王亲手喂的汤药,一边十分无奈的望着。
“永安城中的传言,歧王殿下可听说了?”
“听说了,”歧王眼眸中极尽温柔“那又如何?”
“或对歧王殿下的名誉……”
曼珠说着,慢慢低下了头,浓密的睫毛将眼睛覆盖在一片阴影中。
“我不在乎,”歧王微笑了下“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这世间想要嫁于歧王殿下的女子有千千万万,歧王殿下不必……”
歧王并没有接话,而是将那药汤又送了口到曼珠口中。
“歧王殿下……”曼珠的眼中闪动悲切“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别乱说,你放心,我一定能医好你。”歧王将曼珠面颊滑落的泪珠轻轻拭去,又对她微笑了下“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歧王又将碗里的药一口一口的让曼珠吃下,曼珠也乖巧,见歧王这般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顺从的将苦药汤悉数服下。
她能让歧王放宽心的,也就于此了。
“真乖。”歧王将白玉透亮的碗放在一旁,抚了抚曼珠如瀑的长发。
“好在,担惊受怕的日子就快要到头了。”歧王将一颗樱桃放入曼珠口中,为她化解口中的苦涩“还有一个月,卿家二子便可到达永安城中。”
“永安城中事可还顺利?”曼珠轻声问道。
“一切尽在掌握。”歧王柔声道。
“歧王殿下玲珑,便是没有我也能将计划进行下去,如此,我便大可放心。”曼珠说罢笑了笑,往日樱红的唇此时仍是少了些许血色,那一笑便将歧王的心揪了起来。
“说什么傻话?”歧王俯身向前,像往常那般伸手刮了刮曼珠的鼻尖“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一人处理诸多事宜,总不及有你为我出谋划策。”
这话刚说完,门外的管迅便匆忙走了进来。
“歧王殿下,”管迅说道“有人求见。”
歧王听出了管迅的含糊其辞,也看出了他说话间的犹豫,便摆手让他退下。
“我去去就来。”歧王声音十分轻柔,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
曼珠却拉住了歧王的手。
“为何现在诸事皆要躲着我?”
歧王看着曼珠湿漉漉如同小鹿一般的双眼,不由叹了口气“你现在身子还甚是虚弱,便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你不必担心。”
“我虽是虚弱,但也想为歧王殿下分忧,若是只叫我在这里空想空等,或许会更让我茶饭不思。”
曼珠的话也不无道理,歧王思索了片刻,便点头同意了。
常山也对歧王说过,曼珠的症灶在心,切不可思虑过甚,如此,歧王若是再过多隐瞒,对曼珠的病情便是不会有一点好处。
“管迅,”歧王唤道“让来人进来说话。”
管迅领命,便将人带了进来。
“歧王殿下。”
朝颜进了门来对歧王行了个礼,转头望向床榻上的曼珠,眼神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她虽没见过灵芝,但从过去众人的口述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床榻上的女子想来就是灵芝了。
“这是倾梦楼的掌柜,朝颜。”歧王对曼珠柔声说道。
曼珠上下打量了下朝颜,而后努力微笑了下“虽然我常年深处王府中,却仍是听闻过朝颜姑娘‘倾国倾城亦倾梦’的名声。”
“姑娘过奖。”朝颜笑着复审回了个礼,却并未多言其他。
“你不好奇我是谁?”曼珠淡淡看着朝颜,歧王也没有说什么,也只是静等着朝颜会有什么样的回应。
朝颜面容没有一丝慌乱,仍是十分镇定。
“歧王殿下私事,我不应过问。”
曼珠听过朝颜的回答,缓缓点了点头。
“是个聪明人,”她笑道“我是曼珠。”
“曼珠姑娘。”朝颜说话间又行了个礼。
“你也不想知道我……与歧王殿下的关系吗?”
曼珠说着,伸手握了握歧王的手,歧王一脸温柔,与寻常阴险之状甚是不同,曼珠微笑着望向朝颜,似乎还带有了一丝挑衅的意味。
“此事同样是歧王殿下之私,我亦不应过问。”
曼珠听到此言,笑容更深“果真不仅貌美,也是极聪明的。”
“姑娘过誉了。”朝颜说道“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向歧王殿下通禀。”
“何事?”歧王微微坐正,看着朝颜面对曼珠的神情有些犹豫,便说道“任何事在曼珠面前都但说无妨。”
得了这样的话,朝颜这才没有顾虑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绣云阁的掌柜云苓,今早出了城去。”
“出城?”歧王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歧王殿下难道没有听闻云苓与玄芝甚至是黑无常之间的事?”
歧王闻言,眼皮不由一跳。
“说下去。”
朝颜点点头,便接着说道“玄芝被处决的前一天甚至有了暗杀皇上的行迹,第二天却如此顺从的被带到刑场斩首,这中间除了皇上派出的人外,接触过玄芝的,就只有云苓一人。”
“她?他怎有如此手段?”
“绣云阁是永安城中最好的绣坊,价格也是最高的,官场上的人为了从其中捞油水,便将制作和运送囚服的事交给了绣云阁,那夜,便是云苓亲自去送的囚服。”朝颜说道“或许,云苓便是达官显贵派去的。”
“所以,云苓恐怕知道不少这永安城大族中的秘密。”朝颜缓缓说道“至于她的身份,虽然不明,但恐怕并不是一个绣娘那么简单。”
“歧王殿下,”曼珠忽说道“我记得,王府中也让绣云阁做过几次衣服。”
歧王忽而吸了口气“若是如此,再将玄芝被捕前所言相连,他能在王府中看到你,便不足为奇了……”
“歧王殿下的意思是……”曼珠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云苓将王府的路线记在心中,而后将此是告诉了玄芝?”
“不仅是歧王府,”歧王点点头“恐怕,这祸水已经将永安城淹了个遍了,所以她领了命去让玄芝赴死,而又知道接下来要死的,便是她。”
“所以云苓才会逃……”曼珠有些焦急“当初我竟对她没有一点防备……”
“云苓何时走的?”歧王问道。
“今天一早,城门一开之时。”朝颜说道“我知道后便马上来禀。”
“云苓确实知道的太多了……”歧王点点头“那我们,就要让她学会保守秘密。”
第二百二十章 无常司·朝颜反复疑离叛
歧王与朝颜的事自然瞒不过无常司,在朝颜去往歧王府之时,玉竹就得到了消息。
“难道朝颜已经投入了歧王门下?”
玉竹凝眉,他知道玄芝同朝颜关系甚密,亦从玄芝口中得知朝颜是其眼线,却没想到朝颜会因玄芝的死而立刻彻底叛离。
“歧王果真是离间人心的好手,”南星沉声道“在刑场之事过后不久,歧王就去过倾梦楼了。”
“若真是如此,玄芝曾掌握的线索,此时便悉数被歧王掌握,我们即便再去倾梦楼,即便用皇命压朝颜,恐怕她也不会开半句口。”
玉苏声音轻微,她与朝颜同为女子,想到刑场之上的种种,便能想到朝颜对玄芝究竟用情几深,这般的情意,那般恨意,定是入骨。
这正思索着,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人说道“南星,送菜的人来了。”
南星眉头一皱,摆了摆手“正在议事,你们接了便是。”
那人听罢,表情甚是为难“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可是那人说往日都是你接手,所以一定要你来接,这……”
南星看了看玉竹,只见玉竹微微颔首,南星这才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往后门走去。
屋里众人借此机会便将这段时间的事想要重新思索,却不多时便见南星回来,手里还拿了一张叠的十分细小的纸张。
玉竹将纸张接过,打开后看了两行,便深深的吸了口气。
“朝颜的信,”玉竹说道“她说,云苓昨天夜里偷潜出了永安城。”
“云苓?”苏木问道“就是绣云阁中的掌柜?”
“正是。”玉竹点点头“你可曾见绣云阁中有何动作?”
苏木仔细回想后,不由摇摇头“云苓有永安城里最好的绣坊,平日里若是有达官显贵的生意便都是她亲自前去,遂并无什么特别的动作。”
玉竹的眉心拧了拧。
“玄芝……可与云苓有何联系?”
“没有,”苏木的语气十分肯定“一直以来都有人暗中盯着玄芝,并未查出其与云苓,甚至是绣云阁有任何联系。”
“这就怪了……”玉竹重重叹了口气“难道自我们怀疑玄芝之前,他便对我们有了防备?”
玉竹想不通,按朝颜所述,此事对于如今的情境应是十分重要,但自己却如何都想不出个头绪。
“有一事,或许与绣云阁有关。”片刻后,南星的一句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刑部大牢,包括我们无常司地牢中的囚服,都出自绣云阁。”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由吸了口气。
“或许,云苓是行刑前夜,玄芝最后见过的人。”
南星听闻玉苏的话,不由点点头“云苓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机密要事,所以才连夜出了永安城。”
“机密要事……歧王……玄芝……倾梦楼……”玉竹喃喃道。
忽而,他身形一晃。
“灵芝……”玉竹苦笑一声“玄芝走前一直向我说他看到灵芝了……”
“他知道到了歧王一直保密的一张底牌,并且将此事说了出来,为了不打乱一切计划,他必须死,而前一天还奋力反抗,第二天却欣然赴死,那天夜里,看来云苓对他说了什么。”
玉竹轻合了双眼,他想到了那件自己一直想要相信却不敢相信的事。
“灵芝……还活着。”
玉竹并不等他人言语,便接着说道“这是玄芝唯一的命脉,而此事又事关大局,所以在行刑的前一天,必须由一个极信得过的人引着玄芝走上黄泉路。”
“如此,云苓便是皇上一派的人,但如此重要且机密之事由她来做……”
“黑无常……”玉竹将玉苏不敢往下说去的事补了全“云苓或许就是黑无常。”
“那朝颜呢?她与玄芝关系密切,玄芝又探查黑无常之事,此时朝颜如此熟悉云苓,若云苓是黑无常,朝颜边也有很大可能是黑无常,只可惜,我们一直以来都被玄芝误导了。”川柏无奈的说道。
南星却有着相反的想法“若朝颜是黑无常,她定断不会将云苓之事告诉我们,毕竟一旦暴露,黑无常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他们绝不会犯这样的错。
玉竹此时屏气凝神,没有多说什么,他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自己内心已然十分懊恼。
在黑无常一事,因着无处可寻,他们便一直将重点放在玄芝与朝颜身上,因着倾梦楼的事还没有查个透彻,也没有往旁处去想,更别说是往日看不出任何问题的绣云阁。
“玉竹,我忽然想到一事。”
玉苏的声音忽而有些颤抖,眼睛亦是圆睁。
“或许……玄芝还活着……”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不可置信。
玉苏看出他人的不解,便说道“此番我们推论,云苓定是皇上一派的人,如此,玄芝的生死,便有了两种可能。”
“玄芝行刑是我与玉竹亲眼所见,他的人头还……”
“换皮。”玉苏打断了南星的话“还记得北原送至宫中的美人沙华吗?既可以有两个灵芝,便可以有两个玄芝。”
“若是玄芝还活着,皇上为何未告于我们?”
苏木的话不无道理,眼下如此时机,若是生了嫌隙,便是可倾覆。
“为了试探我们,也为了让歧王更加掉以轻心。”玉竹喃喃道“看来皇上已经做好了应对无常司反叛的事。”
他的语气淡淡的,心却掀起万丈波澜。
一起长大的他们,因为江山与权力,竟会到了这般田地,竟会到了要用人命试探的地步。
“若是这般,朝颜又为何会送来这样的信?这不是前后矛盾?”南星所言让原本终于有些热议的厅中又变回了寂静。
似乎一切都是真的,也一切都是假的,所有都是可信的,又所有都是谎言,交织纠缠过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竟不知该信几分。
“或许,朝颜为了让皇上胜算更甚,才向我们透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而她……”玉竹深深叹了口气“反倒可能真如你们先前所言,是黑无常……”
“不可能!”玉苏的眉心皱了起来“难道她不怕?”
“此事我并未有万全把握,便是不能问,也不能说,她有何所惧?”玉竹笑笑“这心思,却同歧王一般无二。”
谁也没想到,一封忽然的来信让整个局面扭转成这般,而皇上在做的事又蒙上一层薄纱,不知从何时起,无常司竟也从皇上手中的刀变成了棋子,玉竹心里不免苦涩。
然,他亦懂得,君王之心,是为全局。
“川柏,你今夜带着云苓的消息去歧王府中探一探,确定一下我们的猜测究竟对了几分。”
玉竹的声音带着忐忑与愉悦,尽管对于那猜测,他心中有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希望这一切能是自己所想。
第二百二十一章 边境·假信虚言争奔袭
自北原边境至永安城的路上,众多兵马疾行,虽然关山瞳发至歧王处的密信说是一月之期,却若是照他们的速度,不出半月便可至永安。
“哥,我们何必着急?”休憩时,关山莹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我虽然知此事应当尽快,但如此速度,恐怕吃不消啊。”
北原的人自小便过着游牧的生活,且连年征战,让他们对这样的行军已经习以为常,但卿家军与屿国的军队却是从未如此行军过,将原本一月的路程半月走完,这是任谁都从未做过的。
关山瞳看着气喘吁吁的屿国行军,冷笑一声“你真当我是要保歧王上位?”
“我虽然知晓哥哥的野心并非是常人所言那般,但此去路途是在遥远,若是我们的人亦本破劳苦,届时无法与岚国禁军抗衡,就麻烦了。”
关山瞳听闻关山莹的话不无道理,又喝了口水,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如此,便可稍慢保存些体力吧,但也要尽快进到永安城去,”关山瞳的望着前路,眉头皱着,手紧紧握着水袋“千万不可让歧王做好了万全应对的准备。”
“哥,那岚国向来重视皇族血脉,就连歧王都不敢贸然,我们如此行事,是否过于心急?”
关山莹想到这次千里奔袭最后想要的结果,便不由心慌。
他们用谎言将真实层层包裹,对任何人所言皆虚假,到时候定会有一场血雨腥风,但却又往往是赌注越大,得到的就越多。
北原蛰伏了几十年,他们不愿永远受岚国的压制,而是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取而代之。
“心急?”关山瞳笑了笑“你怕的是若我们夺了皇位而名不正言不顺,如此一来便是群起而攻之吧?”
关山莹沉了沉,还是缓缓点了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我总归是胜了,我只要赢,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关山瞳的神情愤恨“何况姑母当年确实为岚国宫中之人所害,血债血偿,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若岚国百姓不从而反抗呢?要让他们从于我们的铁蹄,也似是不易。”
“杀,”关山瞳淡淡说道“不从的死了,余下的便都是从了的。”
关山莹的眼中仍是有些许犹豫“我总觉得这次不甚安心,那歧王也并非善茬,他说的话也并非全然属实,只恐其中有诈。”
“所以我才要越早越好,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他再有心思又如何?即便他手握卿家与段家又如何?歧王到底没有真正的兵权在握,而我现在又将卿家二子捏在手中,应该怕的,其实是他。”
关山瞳说着,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伸了个懒腰,又接着说道。
“他以为我会同他一样忌惮那些史书会留下的字,只可惜,我并不怕,所以,他于我而言,根本毫无威胁。”
关山瞳说罢,起身往一旁走去,关山莹跟上去。
卿家军与北原军马和屿国士兵混在一起,众人皆席地而坐,卿家二子与兵卒相谈甚欢,似是对归往永安城的事期盼万分,亦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毫不知情。
“也就是他们年轻,对我们的计划毫无防备,若派来的是卿老将军,恐怕我们就一路走的心惊胆战了。”
说话的正是屿国知灵君。
“其实我没想到,这次去永安城的事,屿国派出的竟是你这唯一的王子,刀剑不长眼,你竟不怕?”关山瞳摇摇头“我若是你,定要将这苦差事推给哪个将军,自己坐享其成就好。”
知灵君笑笑“那关山王子为何亲自前往?”
“我们部族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功赏都是靠抢出来的,我若不来,还有的是其他部族王子争着上前,”他无奈摇摇头“若是不争,就只有死路一条。”
知灵君闻言便重重叹了口气“卿家的两位小将军,你准备怎么办?”
“他们……”关山瞳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入城之时,恐其中生变,便让他们的部队走在前面,两位小将军与我们同行,如此,就是杀,他们的部下也来不及救。”
“原来北原王子殿下已经将此事想过。”
“怎敢不想?”关山瞳笑笑“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的时候,怎敢掉以轻心。”
“不过我们距离岚国路途遥远,如此行军我方将士恐怕吃不消。”知灵君说罢露出个稍显抱歉的表情“我们之前于岚国书信说的是一月为期,如此,便不需如此速度行军吧?若是将士疲乏,入永安城大战时,恐有纰漏。”
“我说有一月为期,却又强行军,为的就是在岚国皇帝未对我们有何防备之时攻城,如此胜算就又高了一分。”
知灵君听罢,心中有多了一分疑惑“此事可有同歧王殿下商议?”
关山瞳眯了眯眼睛看着知灵君“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要助歧王称王吧?”
知灵君恍然“我虽知王子殿下野心不止先前如此,却没有想到殿下想要此次一举拿下。”
“这是最好的机会,岚国内战,你我坐收渔翁之利。”关山瞳笑道“如此,不好吗?”
“王子殿下为何要将如此紧要之事告于我?”知灵君挑了挑眉“不怕我去信一封告于歧王吗?”
关山瞳闻言却笑出了声“知灵君,你还看不清形势吗?歧王手中没有真实的兵权,所以他才会让我们与他联手共抗,但等他称帝,有了兵权之日,首先要做的,就是封住我们的嘴巴,歧王此人,最善做此计。”
知灵君深深吸了口气“我与歧王私交非甚,若不是王子殿下今日一番话,恐怕我以后定会葬身于歧王之手。”
“所以,我们才要尽快赶往永安城,并拦截路途中卿家二子所发所有书信,让岚国皇帝和歧王对我们都措手不及。”
知灵君听着关山瞳的话,心中紧了又紧。
“如此,便预祝王子殿下万事胜意,只是事成之后,不要忘记我屿国为殿下所做之事便可。”知灵君拱手说道。
“怎会?”关山瞳拍了拍知灵君的肩膀“没有你的支援,我也断不会有如此有利的局面,届时你我共分这河山,如何?”
知灵君亦回了个笑“那我屿国,定助王子殿下踏平岚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宫中·惑心治国欲难得
马蹄飞沙,一封密信自永安城外加急秘密送至宫中。
“半月?”陆亦桐笑道“就知道那关山瞳野心不会那样小,却也没想到他胃口这般的大。”
“皇上,那我们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提前布置下去?”方海微微福身立在一旁,将陆亦桐所言尽数详记在脑中。
陆亦桐点点头“这灾荒频繁,也该让城中百姓开挖地窖,储存粮食了。”
“是,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许龄安那里怎么样了?”陆亦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佐丞大人也有了动作,且……动作不小。”
方海一边将消息一五一十的告于陆亦桐,一边将陆亦桐喝了一半的茶拿走又换了一盏。
“许龄安……”陆亦桐喃喃道“此一役,他会对歧王倾力相助,但是,他动作如此之大,歧王那般多疑,必定会让歧王心生猜忌。”
“这些年,许龄安公报私囊的事做了不少,也不见他骄奢淫逸,难不成是将那金银放在府中以观赏之?”陆亦桐笑笑“他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大动作,不然这个消息便定是会首先从川柏处得知,而并非黑无常。”
方海拱拱手“皇上明鉴,佐丞大人所做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这次竟查的如此迅速且及时?”陆亦桐有些惊讶“没想到朝颜有这般本事,怪不得黑无常在永安的所有事宜皆交到了她的手中。”
“朝颜姑娘确实得力,此次以云苓姑娘私逃出城为契机,不仅引开了歧王眼线,还查出了佐丞大人隐藏在关外山口的一支私兵。”
方海的话刚说完,陆亦桐便恍然。
歧王当年被废太子,削的不仅是爵位,还有手里的兵权亦悉数被夺,如今他虽手握卿、段两家,但如此看来,许龄安还是不甚放心,所以才秘密招募私兵藏于关外。
“他知道歧王目标太大,做不得此事,便自己来做了,还真是情深。”
陆亦桐说罢,笑着摇摇头“当年父皇对他的饶恕,如今看来竟是笑话一般。”
“许龄安当年毕竟是先皇得力的朝臣,他的父亲亦是元老,先皇也是两难。”
方海的话让陆亦桐不由叹了口气“倒是给我留了这么大的烂摊子。”
“皇上,此一役,朝中众臣皆清洗干净,便是可得稳定百年。”
“前朝的事拖到了今朝,也该有个了结了。”陆亦桐点点头“让云苓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将许龄安私兵之事打探个清楚,此事除了对歧王有利之外,想必许龄安的独子也有不少的歪心思。”
“我倒是想起来,先前钰贵人进宫时,段将军已经将她的次女放入了歧王府中,众所周知,那许家公子对段家次女有意时日已久,所以许家公子若是想要取而代之也未可知。”
方海所言让陆亦桐深深吸了口气“那段家次女的心思,可有人知晓?”
“段家次女虽同钰贵人一般因貌美且有诗书之才而在永安城小有名气,但她年龄尚小,又不喜交际之事,因此对次女的了解并不多。”
早在钰贵人进宫之时,方海就命夜枭探查过段家,段家众人皆是查了个清清楚楚,唯独这段家次女像是块石头一般,任谁都说不清楚,不知道。
只说她性情温和,相貌与其姐姐的清丽不同,而是颇有锦贵人的艳美之色,只是却持貌而不骄,偏偏喜爱诗词歌赋,平日里也不太爱说话,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于是她的心思,就如同那海底月一般,隐隐约约,模模糊糊。
“只是歧王曾借段家次女之口用过许家独子。”
方海的话让陆亦桐眼睛一亮。
“歧王想来善蛊惑人心,既然她听得歧王的话,看来她对歧王已是有意。”
“然段家儿女皆是受父名之托,或许……”方海微微福身说道。
“你的意思是,为了段家?”
方海没有回答,只是垂下了头。
“真想不到昔日峥嵘的段家,竟变成如今的模样。”陆亦桐深呼一口气,身形有些颓然“看来段家次女若是想用,风险着实太大,倒还不如不用了。”
“以当前局势,确实以稳胜为妙。”方海说道。
“是啊,既然已经胜券在握,就不需要再冒什么险了。”陆亦桐合了双眼,喃喃道“还有十几天,你派些得力之人暗中出城,守在许龄安私兵附近,在攻城之时定不要让他们进得城来乱我大事。”
“是。”
“届时无需过多思虑,不管他们是束手就擒,还是奋力抵抗,皆不准留活口,”陆亦桐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不过,到时候如果有人来帮我们就更好了。”
“公主殿下那日恐怕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忙。”
“无妨,”陆亦桐笑道“我的那位妹妹若是真想要做什么,倒是像个会分身之术的异人,所以我才对如今局势如此自信。”
方海将桌上批好的奏折收拾着,面容文雅和善“小王爷与公主殿下是先皇留给皇上最锋利的刀。”
“也是谁都不会想到的刀吧,”陆亦桐重重叹了口气“若是没有他们,我或许就没有如今的胆量,大概是会忍气吞声做一个亡国之君了。”
“权衡之术,我不如皇妹;笼络人心,我不如歧王;亲和善言,我不如小王,”陆亦桐伸出手,想要去揉一揉太阳穴“却偏偏是我做了皇帝。”
方海眼疾手快,他上前一步将陆亦桐的手轻柔放回,将自己刚拿了冰樱桃而有些凉意的手指搭在了陆亦桐的太阳穴,手法轻柔,力度刚好。
“只有皇上才是正统。”方海说道。
“或许吧……”陆亦桐眯着眼睛,声音有些轻“先皇后做了那样的事是大逆不道,父皇未寻个理由将歧王赐死,还留了个爵位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小王爷和公主殿下,父皇在时已将他们二人身份隐去,如今若是没有我的谕旨,想必便是无人信服。”
“正是。”
“便是可惜了我皇妹确有的治国之才,治人之术。”陆亦桐又叹了口气“实在难得。”
方海却是微微一笑“皇上,您只要会用公主殿下,便可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歧王府·灾银喂满私兵口
日子一天天过去,曼珠病情的恢复虽然略显缓慢,但好歹有些效果,歧王的神经也终于从紧张中稍稍放松了些。
天气渐热,曼珠的小园中种满花草,房子周围又有树木繁茂遮蔽,温度已经比外面凉爽,却仍旧是让人感觉有些沉闷,稍坐不久,后背便覆上一层细密汗珠。
房内却是截然相反,冰已早早的用上,温度有着三四月份的舒适,又不至于过寒,歧王在冰中且凉了些曼珠喜欢吃的水果,这夏对于曼珠来说,便是十分惬意。
“今天早上,我们的人回来了几个,”歧王刚给曼珠喂完汤药,手中又拿了颗梅子放入曼珠口中“云苓的事虽还没有眉目,但许龄安的事已经查明。”
“他确是养了私兵?”曼珠口中含着梅子,声音有些含糊。
歧王点点头“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将人安置在了关外山中,约五千。”
“五千?!”曼珠咀嚼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如此多的人,若是身手不凡,待北原与屿国攻入城中,他五千人伺机而动便有趁乱得利的可能。”
“我会派人将那里严守,若有异动,立即诛杀。”歧王沉声说道“决不能让许龄安坏了我的大事。”
“既然我们已经查明,那么赈灾的银款,便别让许龄安再那样猖狂私吞了,免得到时候为了解决他的事太费心力,”梅子一酸,曼珠的眉心不由皱了皱“没想到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歧王握了握曼珠的手“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病,说好要带你去看那日景色的。”
自从曼珠受伤,直至今日一直在府中将养,一切事宜皆交予歧王打理,她只在有消息来时听上一听,只是后来在她要求下,歧王才时不时同她加以商量。
曼珠知道歧王是怕自己多思多虑,但曼珠亦是不放心诸多事宜,他们各自看在眼里,这时刻的紧张气息也弥漫在二人身边。
成败在此一举。
“是啊,说好的,”曼珠叹了口气后笑了笑,面容上终于有了神采“对了,常山可从宫里带来过什么消息?”
歧王心领神会“你是担心贝西散的事吧?”
曼珠点点头“毕竟是禁药,若被发现,便是回天乏术。”
“从皇上上朝时来看,这些时日他的精神已渐渐萎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底下递了折子上去,皇上批阅后再言,虽看似并未有什么不妥,只是这中间时日已经比从前缓慢了许多,”
歧王顿了顿,才又接着说道“后宫钰贵人密信说,皇上现在每日都要在流音轩停驻,说是情不自禁,想必便是贝西散的功用。”
“只是憋出什么岔子,也别心急,”曼珠声音轻柔“千万不要因恐效力不如所愿就加大了用量,贝西散药性猛烈,否则有性命之危。”
歧王闻言忽然哈哈大笑“我倒是不怕他死,他并无子嗣,若是死了,继承大统的人理所应当便就是我,只是若让他那么快死了,我还要费尽心力的去平北原攘蛮夷,倒不如这一次让一切都有结果来得痛快。”
曼珠亦是微微一笑“这确实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届时,皇上身子从内虚到外,即便他不想死,也由不得他。”
“贝西散……”歧王无奈的摇摇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歧王这样说我,倒像我是心狠手辣似的。”曼珠撅着樱桃一般的小嘴娇嗔着,口中含着的梅子核‘噗嗤’一声被她吐在地上,再抬眼时,眼中满是娇蛮,面颊还有些气鼓鼓的。
歧王被她此时的模样逗得笑出来,他伸手想去抚一抚曼珠软糯的面庞,却被曼珠轻轻歪头躲了开。
“你的脾性还是以前那般,”歧王的手仍旧伸着,笑容越来越暖“真好。”
曼珠看着歧王柔软的笑,身后是浅金色的阳光照进窗的明亮。
她又看了看歧王伸出的手,轻哼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将下巴轻轻放在了歧王的掌心。
曼珠的眼睛大大睁着望着他,眼底有着柔和又闪烁的光亮,歧王内心一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歧王殿下不喜欢?”曼珠咬了咬嘴唇“也是我唐突了……”
“没有。”歧王忙说道。
曼珠静静看了歧王片刻,忽而将眉眼弯成了月牙,歧王觉得手中一沉,只听曼珠咯咯的笑起来。
“从前还在宫里时,有后妃养了几只猫,见它们平日里便总是躺着晒太阳,我便去逗它们,它们总是很喜欢将头搁在我的手心里,看着好像眯着眼睛很舒服的样子。“
曼珠说着,双眼亦是缓缓眯了起来“没想到,还真是挺有趣的。”
“猫总是怕生人的,”歧王温柔笑笑“它们肯那样将自己最柔软也最脆弱的脖颈交给你,说明它们很信任你。”
“嗯,”曼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所以我才愿意将我最柔软也最脆弱之处交给歧王殿下。”
歧王眼神一晃,好像晃回到了那个少不更事的年纪。
那时候,他可以信任的人还都在,他的母后还是冲冠六宫的皇后,他还是炙手可热的太子,宫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来巴结他,想要送进宫来的貌美佳人更是数不胜数,只是,他都不在乎。
他最喜欢的事,是每天中午十分从皇子书院下学,到母后的宫中一起用了膳后小憩片刻,不久,便被窗外银铃一般的少女笑声叫醒。
他往日总是有些起床气,便是偏偏这时候是期待着醒来。
急急忙忙推开门,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好好穿,就要拿一本诗词往笑声传来处跑。
今日便接着昨日的诗看着,少女不喜欢有些惆怅的相思诗词,她喜欢血染沙场的豪情壮志,他便在白日教少女读那些万古枯荣,夜里映着烛火心里念着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唯一还在的,只有当初那个少女。
“摸摸我的头吧,我们的安稳日子不多了。”
少女说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关外·玛瑙残破碎衣衫
歧王有了消息后便召集人来商议。
原本许龄安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在以前,寻个理由将他们散了便是,只是如此紧要关头,却也只能小心谨慎的行事。
且以歧王的心思,想要拔掉许龄安三族在朝野中的声望,私兵一事便是很好的契机,歧王要让他掉到了自己亲手挖的坟墓里。
从歧王府中走出已是夜半,朝颜行走在空旷的华街上,入夏夜晚的凉风吹来,她不由抱紧了胳膊。
她没想到歧王这么快就查到了许龄安安插在关外的私兵,而从自己得来的密信来看,云苓此时亦隐藏在那附近,以监视私兵动向。
若是云苓与歧王的人不慎相遇,那么下场则会无法想象。
如此紧要关头,从知灵君的消息来推算,北原人还有十天左右便要入城,她已经不敢再冒任何风险。
而云苓若是落入歧王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她跌跌撞撞回到倾梦楼,宾客已尽散,有伙计见她面色不好,便给她端了被安神的茶来。
朝颜润了润嗓子,便问道“云苓今日可有消息?”
“没有,”夜枭说道“战事临近,想必许龄安亦是谨慎。”
朝颜摇摇头“今日歧王已经查出许龄安在关外私养私兵之事,虽比我们晚了一步,但他也已经派出人去盯防了。”
“你是担心云苓?”
“若是云苓被歧王的人察觉,就危险了。”朝颜叹了口气“今晚你们选几个尤善飞檐的去给云苓送消息去,飞鸽我不放心,万一被截了去定会惹出大事来。”
“事情交给我们,你放心就是。”夜枭说道。
朝颜点点头,刚想去拿纸笔,却又转念一想,万一歧王的人拿到信件,便是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如此,仍是祸事一桩。
她又坐回去,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开了口。
“事情紧要,写在纸上总是不如你们带去的口信让我放心。”
朝颜说罢,又顿了顿“你们告诉云苓,歧王知道了许龄安私兵的事,并且已经派人往关外去了。”
夜枭领命并不敢多耽搁,于是立刻启程,往关外赶去。
夜色是夜枭的保护色,白日里他们是笑容满面的亲善伙计,夜里便是杀人如麻的无常夜枭,他们披着夜晚的漆黑,如同地狱中飞出的鬼魅。
马蹄声实在太过刺耳,夜枭便徒步而去,他们几个皆是水漂飞檐的高手,踏着屋脊与树木接连腾起,借势越过城墙,在月光树影的掩映下消失在了城外茂密树林中。
越是接近许龄安私兵的驻扎之地,他们便越不敢掉以轻心,每跃出一步皆谨慎万分。
此时关外正是草木茂盛,既给了许龄安以私心之机,却也让夜枭隐藏得更为妥帖,他们怕惊起鸟雀,便在地面轻巧移动。
只是在这山林之间夜行,又不能走大路,便是在树丛中穿梭,却也不能踏出让旁人能寻到的踪迹,否则若是被追查,就更加麻烦。
道阻且长。
他们知道歧王的人马出发比他们早了一步,于是行进的更加迅速。
许龄安私兵一事甚是重要,云苓藏身之处便选的格外隐蔽,夜色之中,那些云苓所言的记号也只能看得模糊,直至天蒙蒙亮,夜枭才按照之前云苓所说寻到了大概的方位。
即便是此时,夜枭仍不敢轻取妄动。
四周静得如同无人之境。
就连夜枭踩碎树叶这般极其轻微的声音都被寂静衬托的清晰。
他们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挪动,为首的夜枭学着布谷鸟轻声叫了两声来提醒云苓一方的人,以免在这月色下不分敌我。
却还是那般寂静,鸟叫声也没有回应。
漆黑树林中,夜枭一身玄色衣衫,只有眼睛反射出点点月光,在沉寂中显得甚是诡异。
一开始,他们还在寻找,但渐渐地,他们便发现了奇怪之处。
云苓藏身之处,早已空无一人。
在云苓走时,身边亦是有夜枭傍身,虽说夜枭神出鬼没,但此时却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你们可寻到什么踪迹?”为首的夜宵压低了声音,只用一口气轻轻将话语带出。
“未曾。”
若只是几个夜枭如此言便还有一丝希望,但此时却是所有夜枭皆是如此说,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因为云苓一行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歧王的人发现。
如此一来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另觅他处藏身,另一种便是已落入歧王之手。
却又从云苓先前所说的藏身之处来看,这里并未有打斗的痕迹,但诡异的是也并未有云苓移至他处而留下的线索。
周围依旧寂静,此时夜枭心中一沉,不知此时周围竟有多少敌人埋伏。
忽然,云影一动,地上忽然闪烁一下。
夜枭走上前去,便看到地上被树叶覆盖之处有一枚破碎的红玛瑙戒指。
他心中一抖。
黑无常中的紧要人员除了黑无常薄外,还会随带一枚轻巧的黑玛瑙戒指,以此作为最后的信息。
以戒指拟人,戒指整则人安,戒指破则人碎。
这是夜枭第一次感到恐惧,他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能将云苓伤至如此地步。
只是云苓实在太过关键,他见到戒指也不愿放弃,沉着晨光熹微,夜枭们在附近小心搜索着。
忽然,在偏离准确位置后,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
夜枭们为之一振,连忙急速向着那股气息奔去。
却只见,在那茂密草木之中的一块,已经被乱刃砍得惨不忍睹,血喷洒在枝叶上将青青草木染成酱红色,已经残破的肢体如同那些散碎的黑底银文衣衫落在其中。
夏日的温度让血液凝结的缓慢,此时树枝上亦是有粘稠往地面滴落,而看着这一切的夜枭身子却是发寒。
他们想不到原来歧王手下竟有这样一枚能斩杀黑无常的棋子,且不光光是斩杀,而是将黑无常作蝼蚁一般。
夜枭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充斥着浓腥。
如此,便没有了再继续查下去的必要。
他们必须将此事以最快的速度告于朝颜,否则黑无常危矣。
只是,在这血泊不远处,亦有许多双眼睛盯上了这几只夜枭,他们手执弓箭,宛如一个个猎人盯着自己梦寐以求的猎物。
第二百二十五章 歧王府·幸得便宜却生嫌
“人带回来了?”
歧王正坐在曼珠床边看着诗册,见管迅进门,问了一句后,脸上便挂上了笑。
曼珠面上似是平淡,握着诗页的指尖却轻颤一下。
她抬头望去,只见管迅向后微微摆手后遂退至一旁,而后,便有两个人架着一个瘫软着的人往地上一扔,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曼珠心口一紧。
细细看去,那人身上的浓稠血液已经将浑身上下的衣服粘连,头发亦是凝成一绺一绺的垂在颈边,面色惨白至极,甚至看不清五官与面容。
“这是……”曼珠努力克制让声音平缓,却仍是有了些不多见的颤抖。
“此人正是云苓。”
管迅的话说完,歧王便笑了,他自一旁放满花瓣的盘中拿出一块染了淡香的帕子放在曼珠手上“你看你,太久没见过血腥气,这猛地竟然脸都吓白了。”
曼珠皱了皱眉,将帕子掩住口鼻,却是再多看一眼,喉咙中便有物体上涌,她终究是忍不住,一口吐在床边的铜盆里。
歧王见状连忙摆手让管迅将云苓拖下去,却被曼珠制止。
“我没事,”曼珠擦了擦嘴上的残渣,又喘息几口,这才缓缓抬头看着管迅说道“将经过一五一十的说来。”
管迅拱拱手,便说了起来。
而云苓此时似是昏厥了的模样,胸口有微微起伏,眼睛却是合着的,但却还能看出在一些伤口处仍簌簌的冒着血,将地上华丽的羊毛毯子染红了一大片。
“好!”管迅说完,歧王高兴地将原本握在手中的帕子掷到了地上,面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其他人就那样丢在关外是否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曼珠问道“若是被无常司的人或者许龄安的人看到……”
“那些人穿着黑无常的衣服,即便是怀疑也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歧王笑着刮了下曼珠的鼻尖“倒是吓得你连事都想不全了。”
曼珠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怎知此人一定是黑无常?若是陆亦桐在诈我们可如何是好?”
这时,管迅上前一步,自胸口处拿出了一本折子和一张沾染血迹的书信。
曼珠见后,呼吸不由一滞。
黑底银纹,乃是黑无常所执的黑无常簿。
展开信件,上面写的是与黑无常簿上相同的内容,皆是关于许龄安私兵一事。
“如此看来,这封信还没来得及寄出便被我们拦了,倒也及时。”歧王说着,便将黑无常簿递给了曼珠。
“材质与白无常簿一般无二,是真东西……”曼珠一边检查着无常簿,一边说道“这次,竟然让我们得了这么大的便宜。”
歧王难掩喜色“虽说是巧合,但这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上天助我一般,看来我那弟弟的龙气或许已衰。”
“按理说黑无常应是极难对付的,这次我们的人只去了几个,怎可将那几个黑无常悉数灭尽?”
曼珠的想法实为正常。
这永安城中谁人不知黑无常的可怕之处?便是有“见黑无常者皆为亡者”的说法,可见想要从黑无常的刀下逃脱已经是难事,更别说将几个黑无常杀到无力还手,还被活着捉回。
黑无常是皇上真正的心腹,掌握着最多的机密要事,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便会自裁来守住秘密,能将黑无常捉回,想必这次还是头一遭。
歧王倒是对活捉黑无常一事没有一丝的惊异。
“曼珠,你实在是低估了管迅,”歧王说道“以管迅的身手,不仅可以和玉竹抗衡,甚至还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曼珠先是怀疑,但手中的黑无常簿实实在在的拿在手中。
她抬头看着管迅,没想到歧王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而自己却是半分没有察觉,她也庆幸自己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不妥的举动,否则就算是以自己都未必能挡下管迅。
“我只以为管迅如歧王殿下说的那般,只是一个护卫而已,没想到竟有这般的身手,”曼珠的神情渐渐平复,一抹阴狠又爬上眉眼“这黑无常可是得之不易,我们定要好好利用,让她吧我们想知道的全吐出来才行。”
歧王看了眼血泊中的云苓,眉心皱了皱“却是成了这般,必须要让常山来一趟了。”
曼珠点点头,而后又用帕子掩了掩鼻,干呕了两声“事情已经办妥,就把人拖下去吧。”
“脏死了,”她说着,还将那沾了血的黑无常薄扔在了地上“千万别让她死了,黑无常要活的才有用。”
管迅抬头看看歧王,见歧王亦是摆了摆手,这才命人将云苓拖了下去,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这里味道太大,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歧王心情大好,说话的声音都比往日更加柔和。
“好。”曼珠应了,便要去穿鞋。
却见歧王将曼珠弯下的腰扶正,自己俯身轻轻将曼珠的鞋拿起,为她穿上。
“走吧。”歧王扶着还略显孱弱的曼珠说道。
曼珠微微一笑,面颊红了红“以后可别这样了,让旁人看见了多不好。”
“本王高兴。”歧王也笑了笑。
园子里虽说有茂密植被,但还是挡不住暑气。
曼珠拿了把绘着花的绢扇微微摇着,她左右看看,附近并无什么人,这才开了口。
“歧王殿下,那管迅之人的来历可信得过?”
歧王挑了挑眉“你这是何意?”
“今日之事他办的确实干净利索,但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曼珠说道“其一,他既然能生擒了云苓,那为何要将其他的黑无常斩杀?都带回来岂不是更好?”
曼珠没有等歧王回应,便接着说道“其二,他带回的无常簿上除了与信件相符的事情外并没有其他任何字迹,就单凭这样的东西,便肯定的说云苓是黑无常吗?”
“你的意思是?”歧王有些迟疑“管迅说了谎?”
“若是如此便是好的,”曼珠叹了口气“我担心的是,若他是皇上安插在我们这般的内鬼,我们该当如何。”
“不可能。”歧王的右眼皮跳了一下。
“那么敢问歧王殿下,上次猎捕黑无常之时,他若真有心,为何不暗中真将那黑无常捉来?却等着这次弄来这么个快要死了的。”
曼珠的声音轻柔,却是一字一句砸在歧王的心上。
“且看那云苓能活到几时。”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宫中·过往疑惑悉数解
那枚破碎的红玛瑙指环静静躺在朝颜的手中,将那苍白的手衬托的更没有了一丝血色。
“什么叫没了……什么叫没了?!”
她手指紧握着,玛瑙碎片嵌入皮肉之中,血珠子似是那玛瑙融化一般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枭将他们在关外看到的一切都悉数告于朝颜,朝颜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这岚国之中,能与黑无常的身手不相上下之人屈指可数,歧王身边也并没有见过更或者是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能将黑无常碎尸弃于荒野……这是在给我们警告……”朝颜喃喃道“你们此去可有被歧王的人发现?”
“未曾,那里空无一人,我们也没有久留。”
朝颜点点头,只看着那枚破碎的指环,不住的叹气。
自从八爷走后,她虽第一次掌管永安城的事,但也一向从容,此次是她第一次心中有了恐惧。
没想到会有一个隐藏着的人,将成为这最后几天中最大的变数。
原本按照计划,黑无常将会是整盘棋中最关键的部分,在最后关头,他们将会有十分关键的作用。
只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有一人便有两人三人,许龄安都养了私兵,歧王的死士恐怕也有不少,若其中尽是好身手,这一仗,便是要艰难了。
“此次袭击的人着实厉害,是否需要追查?”
面对夜枭的发问,朝颜顿了顿,片刻后才摇了头。
“此事十分紧要,我还是亲自去一趟比较好,这些天你们要着重小心,任务先放一放,避避风头,”朝颜说道“我总是觉得不踏实……”
夜枭一来一回,此时的时间也已经渐渐晚了,朝颜等着夜色,急不可耐的想要去往歧王府一探究竟。
楼下宾客喧闹的声音不绝于耳,与朝颜屋子里极度的寂静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极端。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将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也没有人预想到这次事件的发生。
忽然,只听‘嘡’的一声,一柄利箭穿破窗纸直直刺入了朝颜身后的墙壁。
箭上有一纸书信,这是黑无常之间传递消息惯用的办法。
朝颜将信展开一看,眼睛顿时圆睁。
“怎么会……”她喉咙动了动,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信件看罢,朝颜便用烛火将信烧了个干净,烛火明亮,但还是难掩她眸子深处的不解与悲凉。
夜枭见状更是不敢言语,且默默待了片刻,朝颜才像下定决心一般叹了口气,缓缓说了两个字:
“进宫。”
陆亦桐此时头发散下,身上着的也是白色内服,只在外面披了件金黄绣纹的外衫,屋子里凉气升腾,在这夏夜之中是难得的清凉。
他在昏暗的烛火下拿着一张薄纸细细看着,那字迹熟悉又陌生,像是前世故人为他送来的怀旧书信。
便可清楚地知道,原本准备安睡的他是被这封信搅了安宁。
却又去看他的眉眼,只有数不尽的温柔与怀念。
‘已经过去多久了?’陆亦桐合眼思索着‘这些年过去,那悬而不定之事终于要有了结束。’
他仍记得故人巧笑嫣兮的模样,却如今故人将要重逢,只觉得有些恍惚,如临梦境,不知真假。
“皇上,人到了。”
方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让她进来。”
方海自一旁屏风处向一侧走了半步,朝颜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这才跪地行了礼。
“属下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她说着,将头重重叩在地上,她不敢抬眼去看陆亦桐,便是从进门时起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这不是你的错。”
陆亦桐说着,伸手将那薄纸放于烛上,却在刚烧了一个边角时又将其抽开,他吹灭纸上的火,火星殆尽,手指便又摩挲上白纸黑字的娟秀。
“起来吧。”
在陆亦桐第二句话说出后,朝颜仍是没有起身。
“八爷将黑无常司诸事托付于我,此次折损云苓与夜枭数名,若不领罚,便是于《无常律》不顾,恳请皇上恩准。”
陆亦桐听完朝颜的话,斜眼瞥了瞥她“抬起头来。”
朝颜身子一顿,缓缓将头抬起。
“嗯,确有几分相像,但孤觉得你的性子倒是更像一些。”陆亦桐将手中的纸放在了桌上,他望着朝颜,眉眼逐渐带了笑意。
“你是你们司主亲自带来的,这是孤第一次见你,只听闻你倾国倾城亦倾梦的名声,如今看来,你们司主倒是艳福不浅。”
朝颜不明陆亦桐话中之意,便忙将头又低了下去。
“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即刻入宫吗?”
这句话虽然简短,却正中了朝颜疑惑的心门。
她知道了云苓与夜枭遇害,便想要连夜去歧王府一探究竟,却被硬生生拦下,她本犹豫是否要探查过后再进宫去,又忽然想到八爷临走前让她定要按皇命行事的叮嘱,这才不管不顾的带众夜枭入了宫来。
陆亦桐笑了笑“你派出给云苓报信的夜枭被歧王盯上了,若你晚上片刻,想必此时折损的就不光是云苓了。”
此言一出,朝颜顿时懵了,却又听陆亦桐接着说道:
“《无常律》中第一条便是无常无情,虽说无常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子,但这仍不是可有可无的一条,就如同你今日所为,若你与云苓的姐妹之情重过了你对于皇命的遵从,那么,你就已经落入敌手了,只要落入敌手,就有了不确定。”
朝颜虽然背后布满了冷汗,但心中对于以往的疑惑解开了大半。
“虽说无常之间有如兄弟手足,但用情过深,就亦是凶险。”陆亦桐说着,拿起手边的安神茶润了润嗓子。
“此次,你已经犯下过错,不听皇命则是葬身虎口,不,将歧王府比作虎口已是太过慈悲,歧王的手段想必你是知道的,去了便是生不如死,听命便是入了宫来,或许我能看在你初执黑无常司的份上饶恕你。”
“我本说了错不在你,你却并不领命,”陆亦桐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要我以《无常律》惩处,那我便成全你。”
他向方海摆摆手,方海立刻心领神会。
他走到朝颜面前,低头看了看朝颜那双充满懊恼的眼睛,微微一笑“得罪了。”
说罢,一柄镶满珠翠的匕首从他的手中落在地上,发出悦耳的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