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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行蛤蟆     潜行1933txt下载     潜行193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零章 喋血婚纱

    就在这时,旁边围观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人,耿朝忠心中警兆大作,定睛一看时此人身着黑衣黑裤,手里还拿着一团黑布包裹的东西,只见那人手臂猛地一弯,手中东西已经抛向了赵公馆门前。

    “快卧倒!”

    耿朝忠情不自禁的大喊一声,电光石火之间,他已经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刺啦”声这是引线燃烧的声音!

    “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耿朝忠刚刚将尔笙按在身下的一瞬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彻整个黎明的夜空,这声音是如此的巨大,霎时间就掩盖住了鞭炮的爆炸声和乐队的演奏声,耿朝忠伏在地上,甚至感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这不是普通炸药,这是军用烈性炸药!

    爆炸近在咫尺,耿朝忠陷入了短暂的失聪之中,他只看到,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人都像呆滞了一样站在原地,但迅疾,这些人都张大了嘴,开始呼号,开始奔逃,可耿朝忠依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努力的看向爆炸的中心点,刚才赵可桢和雍婕所站立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站立着的东西,只有天上还在飞舞的断肢残骸在节节落下。

    完了!

    耿朝忠的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他很快看向了那个扔炸弹的人那人在扔出炸弹的一瞬间,就已经推开人群往外跑,耿朝忠只看到,旁边王剑秋正领着几个弟兄奋力追赶。

    “走!”

    耿朝忠一把抱起尔笙尔笙已经呆住了,她好看的大眼睛似乎陷入了一种迷惘,她呆呆的看着赵公馆门口的一片狼藉,整个人已经进入了完全无意识的状态。

    耿朝忠心中暗暗叹气,他拦腰抱起尔笙,快步的冲向了轿车,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快速逃离这个地方。

    “保护六哥!”

    声音开始隐约的传入耳中,几个兄弟快步跑到了耿朝忠的身前,一人迅速拉开车门,耿朝忠抱着尔笙一跃跳入,紧接着,车辆发动,一溜烟的冲开人群,转眼间消失在了街角。

    “看清楚了吗?谁干的?”耿朝忠警惕的打量着窗外。

    窗外很平静,除了这一声爆炸和奔逃的人群,似乎没有别的动静。

    “一个穿黑衣服的人,王组长已经领人在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开车的是仇越,他神色相对还比较平静只要死的人不是六哥,他才不会在乎那么多。

    耿朝忠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倒在旁边的尔笙自从被耿朝忠抱进座椅,尔笙就一直维持着刚才的那个姿态,她蜷缩在车窗的一角,双眼依然无神的凝视着一个方向赵公馆的那个方向。

    “尔笙,你醒醒,放心,一切有我。”耿朝忠轻轻的抱住了这个无助的小姑娘,双目凝视着她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尔笙迷茫如晨雾的瞳孔在慢慢聚焦,紧跟着,一声撕心裂肺到极点的声音在耿朝忠耳边响起:

    “爸爸,妈妈啊!”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耿朝忠松了一口气,紧紧的将尔笙拥入怀中。

    “妈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干的!”前面的仇越恨恨的骂了一句。

    “拐回去,看看剑秋他们抓到人没有。”耿朝忠定了定神,吩咐道。

    “回去?我怕还有危险。”仇越迟疑道。

    “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要杀的人是赵可桢。”耿朝忠说道。

    刚才那个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赵可桢,因为自己在接近赵可桢的时候,周围的兄弟们一定是最警戒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根本无从动手,只有当自己离开赵公馆门口的一刹那,才是他对赵可桢下手的最好时机。

    更何况,军用炸药!

    耿朝忠突然想起了一二八事变时发生在上海虹口公园的刺杀事件,当时自己的故友尹相吉就是用这种手段刺杀了日本海军大将白川义则。

    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耿朝忠低下头,发现尔笙正用牙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肩膀,耿朝忠叹了口气,就当肩膀不是自己的,任由尔笙狠狠的噬咬。

    “丫头,别伤心了,你父亲恐怕早就有所预感,他这么着急的将你送出来,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耿朝忠低声道。

    尔笙没有说话,但她松开了耿朝忠的肩膀,开始低声抽泣起来刚才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哭,似乎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车子在拐弯,向着刚才王剑秋等人追赶的方向开去,没多久,就看到了王剑秋等人的背影,不过他们的步伐显然已经慢了下来。

    耿朝忠示意仇越将车开到几个人跟前,他摇开车窗,问王剑秋道:

    “跑了?”

    “跑了,”王剑秋沮丧的喘着粗气,“那家伙跑的太快了,几个兄弟围追堵截,愣是追不到他屁股后面,我想开枪来着,可又怕惊动了日本人。”

    “我怀疑,他就是日本人。”耿朝忠冷冷的看了一眼前方。

    “嗯,”王剑秋也在思索,“肯定不是我们动的手,也绝对不可能是红党,党调处更没有这个必要,最大的疑凶,就是日本人!”

    “不会是一些爱国学生吧!”坐在前面的仇越回过头来,“赵尔笙跟日本人勾勾搭搭,现在在市民中口碑很差,说不定就有一些人想杀他明志。”

    “不会。”

    耿朝忠和王剑秋异口同声的回答。

    事情很明显,炸药不是一般炸药,扔炸药的人也不是一般人一般学生刺杀重要人物之前,都会喊几声口号,表明来意,制造影响,可这个人,默不作声的扔了炸药就跑,显然不是为了某种诉求。

    “六哥,对不起,婚礼搞成这个样子,我都想一枪崩了自己!”车窗外的王剑秋眼睛通红,满面愤恨的说道。

    “恐怕跟你无关,这件事应该是早有预谋,问题应该出在赵府的那几个佣人那里。”耿朝忠眼睛里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佣人?”王剑秋一愣。

    “进来说话吧!”耿朝忠指了指副驾驶位。

    王剑秋点点头,坐到了前面。

    “对方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的,恐怕也没兴趣了解,否则,今天我们就是个被一网打尽的结局。”耿朝忠先说了第一句话。

    “是,如果目标是我们,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周围宪兵,枪手什么的不会少。”王剑秋点了点头。

    “所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耿朝忠怜惜的看了怀中的尔笙一眼,尔笙苦累了,早已经沉沉睡去。

    “日本人,应该是知道了赵可桢红党的身份。”

第二零五章 幕后黑手

    “日本人,日本人怎么可能知道?”仇越在旁边问道。

    “这段时间,赵可桢做了什么?”耿朝忠没有回答仇越的问题,转头问王剑秋。

    “这段时间赵可桢很忙碌,”王剑秋的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川崎上任后,对他的监视减少了不少,所以他经常开着车出去,说是去拜访好友,但具体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赵可桢估计就是这段时间暴露的,热河那边死了好几个红党的交通员,大部分都是死在来北平的路上,这件事你知道吧?”耿朝忠目视王剑秋。

    王剑秋心一颤,回答道:“知道。”

    “估计赵可桢的死跟这些有关,”耿朝忠若有所思,“我们在与苏区相交的几个省份查获了不少物资,怀疑是红党从外界调进苏区的军需物资,这件事,赵可桢一定知情,既然我们知道,那日本人应该也知道,猜到他是红党身份并不难,所以,这应该是一次报复。”

    “既然日本人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把赵可桢抓起来?”王剑秋问道。

    “两个原因,赵可桢在帮日本人做事,事情没做完之前,不方便动手,另外,赵可桢的身份,一旦消失了,对日本人来说麻烦也不小,倒不如制造一场意外,一了百了。这也解释了赵可桢为什么这么着急的想把女儿嫁出去,看来他应该是有所预感。”耿朝忠说道。

    “那,这件事后续怎么处理?”王剑秋犹豫着问道。

    “这件事一会儿再说,”耿朝忠低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赵尔笙,“先把你们嫂子送回去,雇个老妈子好好照料着。”

    “好!”王剑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车辆疾行,没多久就来到了王剑秋给耿朝忠布置的新房,耿朝忠看了看张灯结彩的新居,皱了皱眉头,吩咐道:

    “把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给撤了!”

    王剑秋一愣,马上醒悟过来,这喜事变成了丧事,赵尔笙醒来之后难免会触景生情,这些家伙事确实是留不得。

    车停在院子里,耿朝忠抱着赵尔笙走下车,把她送进屋子里,盖上被子安顿好,这才走到院子里,双手抱臂,看着王剑秋指挥着几个兄弟撤掉布置。

    兄弟们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忙碌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大家都埋头干活,场面很是沉闷。

    耿朝忠的心里也很不痛快,甚至可以说有点悲伤愤懑,赵可桢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点固执,但还算得上是一个有趣的人,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早已经从纯粹的敌我关系变成了亦敌亦友。

    可惜的是,直到他死,自己也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也是他的同志.......

    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非常欣慰,也一定会放心的把女儿交给自己只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话,又哪里会有“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七八”这句话?

    正在沉思间,王剑秋缓步走到耿朝忠面前,低声道:“六哥,您刚才说,后续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处理?关我们什么事?日本人杀红党,对我们是大好事,赵可桢死了也就死了,用不着多费心思。我们要考虑的是,别让日本人把注意力集中到我们头上。”耿朝忠回答道。

    “好。”王剑秋听到耿朝忠如此回答,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害怕的是,六哥继续深究此事,尤其是有关红党交通线的事情,自己在其中参与不少,真要查起来,恐怕逃不过六哥的法眼。

    “嗯,”耿朝忠还在沉吟,“这个小姑娘,不,你们嫂子,既然嫁过来了,那就是我耿家的人,以后你们要以礼相待。我们特务处做一些事是不得已,并不是嗜杀成性,大家多少也要有点“老人之老”的意思。“

    “明白,那嫂子以后该怎么办?还是留在北平吗?”王剑秋问道。

    “暂时留在北平吧!估计日本人也不会那么绝,过段时间,我再把她送回南京。”耿朝忠回答道。

    “嗯.......”王剑秋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耿朝忠看着天边刚刚升起的朝阳,双眼却渐渐的眯了起来川崎,这个自己一直没有多加关注的家伙,竟然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给了赵可桢,不,也是给了自己狠狠的一刀!

    是的,作为特务处北平的负责人,自己确实不应该多管闲事,毕竟,红党和日本人都是自己的敌人,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却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

    “处理干净了?”

    北平特高课驻地,久未露面的川崎一边吃着早点,一边不时的扫一眼正在进行禀报的属下。

    “报告课长,人已经处理干净,任何人都查不到我们头上。”那名属下毕恭毕敬的回答。

    “嗯,那就好,还有赵府的那几个佣人,给笔钱让他们回老家。”川崎吩咐道。

    “课长,要不要把他们也.......”那名属下做了个刀切的手势。

    “不用,我们打探点赵府的情况不足为奇,杀了他们反而显得作贼心虚,只要把扔炸弹的人处理干净就足矣。”川崎微笑着回答。

    那人点点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他的副官白目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向川崎敬了个礼以后,回答道:

    “课长,我打听清楚了,新郎官是以前燕京大学的图书馆馆长周宣合,此人因为在学校管理图书的缘故,近水楼台先得月,得到了赵可桢女儿的欢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赵可桢一直没有声张此事,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不过,今天的机会,当然是不容错过的。”

    “嗯,这个不重要,赵可桢的死是一个警告,所有跟我们合作的这些人,必须一心一意,不要妄图脚踏两只船,更别想着心怀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打探帝国的秘密!”川崎冷冷的说道。

    “不过,小泉领事那里,恐怕会有所不满。”白目说道。

    “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哪来的不满?”川崎嘲讽的一笑,“还有,赵可桢虽然死了,但我估计,红党对苏区的支援却不会停止。南京实行的是坚壁清野的政策,对苏区的封锁非常严,红党想要获得支援,只有想办法从满洲动手,尤其是哈尔滨靠近苏联人沿线,所以以后我们对这方面的监控依然不能掉以轻心,明白了吗?!”

    “嗨依,属下明白!”白目回答道。

    “嗯,最近特务处那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川崎又问道。

    “王天木被判刑,北平群龙无首,属下估计短时间内特务处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有任何情况,属下都会第一时间通知阁下!”白目斩钉截铁的回答。

    “好,”川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正所谓天助我也,我都没有动手,党调处和特务处自己狗咬狗,把王天木给干掉了!”

    “不错,中国人素喜内斗,如果不是这样,我大日本帝国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占据满洲,更有一统中国之可能!”白目也呵呵笑起来。

    “嗯,不过也不能太掉以轻心,密切关注,看看特务处这回,又能给我派个什么样的对手过来?”川崎的眼睛看向了窗外。

第二零六章 亲戚或余悲

    “少爷,夫人醒了!”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一个老妈子终于踩着小脚噔噔噔的跑过来,急吼吼的通知耿朝忠。

    “醒了?我去看看。”耿朝忠站起身,快步向尔笙的卧室走去。

    “醒是醒了,不过就是呆坐在床上,给她吃的喝的她也不回........”老妈子跟在后面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耿朝忠挥了挥手,打发走了这个王剑秋请来的老妈子。

    走进卧室,尔笙已经坐了起来,缩在墙角,背靠着床头,正怔怔的看着窗外的一株柳树,耿朝忠没有说话,轻叹了口气,坐到了床边,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尔笙柔软的小手。

    尔笙身子微微一颤,眼睛木然的转过来,看了耿朝忠一眼,全然不见往日的活泼灵动。

    “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初步确定,是日本人动的手。”耿朝忠低声道。

    他需要让尔笙醒转过来现在的尔笙,人虽然醒了,但心却没醒,而仇恨,是唤醒一个人最直接的力量。

    果然,尔笙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种神采,虽然这神采看上去让人心悸,但显然,她已经开始恢复认知,她掉转头,仔细的看了耿朝忠一眼,因为焦虑而干裂的嘴唇发出木然的声音:

    “日本人为什么要杀害我的父亲?”

    “因为前段时间,你父亲的活动有点过于显眼了,日本人应该是发现了他红党的身份,你仔细想想,前段时间你父亲的外出是不是很频繁。”耿朝忠低声道。

    尔笙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微的变化,她开始回忆父亲前段时间的举动,尤其是一个星期前一家人吃饭时,父亲那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的表情那时候,父亲已经起了念头,想要把自己送往香港。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们动的手?你们特务处一直都用我来要挟我父亲。”过了好一会儿,尔笙突然开口道。

    耿朝忠哑然。

    是的,在尔笙的视角,似乎特务处确实也有嫌疑,并且这个嫌疑还不是太小,因为在代江山的眼里,赵可桢死不死本来就在一念之间。

    “是不是?是不是你跟日本人告的密,你们是想借刀杀人对不对?”尔笙的眼睛里突然显出疯狂的神色,一把揪住了耿朝忠的衣襟,死死的盯住了耿朝忠的眼睛,“不然,为什么日本人扔炸弹的时候,不连你和我都一块炸死?!”

    耿朝忠突然觉得有点不妙,人在这时候特别容易偏执,会本能的仇恨一切和这件事有关的人,他意识到,绝不能任由尔笙这么思考下去。

    “是的,是我告的密,”耿朝忠凝视着尔笙的眼睛,开口了,“我早就看你父亲不顺眼了,但毕竟交往了这么久,实在不太好意思杀他,所以就派了个人,偷偷把你父亲的身份告诉了日本人,然后日本人就趁着我和你结亲的时候,炸死了你的父母,不过考虑到我和日本人是好朋友,所以他们就放了我一马。”

    “你这个混蛋,你骗了我爸爸,你还骗了我,你禽兽不如!”

    耿朝忠此言一出,尔笙的眼睛顿时红了,她疯狂的扑了上来,开始撕咬耿朝忠的脸庞,耿朝忠不好阻挡,刹那之间,竟然被她的指甲抓了几条血丝,尔笙一边抓,一边泪流满面,她的脸上泛着死灰般的绝望,这种绝望让耿朝忠的心突然感到一阵阵的抽痛。

    突然之间,耿朝忠一把抓住了尔笙的双手:

    “是啊,我骗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你一切?你就没想过,我杀了那么多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会和我是好朋友?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未名湖畔,你突然昏睡了过去?我现在告诉你,有两个日本特务给你下了迷药,是我把他们杀了,塞到了河底!”

    “是吗........”尔笙的眼睛突然露出思索的神色,“我以为那次我做了个噩梦,父亲也告诉我那是个噩梦,我后来虽然觉得不对劲,可也想不出什么道理。”

    “你终于肯动脑筋了,”耿朝忠长出了一口气,“还有,你父亲几次遇到危险,都是我提前通知他逃离,你开动你聪明的大脑想一想,我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你父亲?如果要杀死他,我有一万种方法,为什么要在你家大门口制造这场意外?!”

    尔笙突然闭上了眼睛,猛烈的摇了摇头,她的脑子有点混乱,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想的好像有点问题。

    思索,是理智的开端,很快,尔笙再次睁开了眼睛,她的神情终于开始平静,四处抓挠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耿朝忠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抓住她的双手。

    “对不起,”尔笙开口了,她歉意的打量着耿朝忠脸上刚才被她抓挠的血丝,“我刚才有点失去理智了,你不疼吧?”

    “不疼,”耿朝忠摇了摇头,““我想起一首陶潜的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我想,死者已矣,生者却须要振作前行,你现在这样不吃不喝,只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想喝水,我想吃饭。”

    说到吃喝,尔笙突然觉得很饿,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从早到晚,她几乎滴水未喝,粒米未沾,身体早就熬不住了。

    “这里有,”耿朝忠笑着从旁边端起一碗粥,舀起一小勺,温柔的说道:”我来喂你。”

    “我,”尔笙想说自己来,但突然之间,她改变了注意,靠在了耿朝忠身上,低声道:“好,你喂我。”

    耿朝忠摸了摸碗老妈子刚才做好,还有点烫,说了一会子话,温度倒是刚刚好了,他轻轻的搂住了尔笙的肩膀,开始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尔笙整个人似乎没了力气,闭着眼睛,紧紧的靠在耿朝忠身上。

    这顿饭一直吃了半个小时才吃完,两人都没有说话,似乎都在享受这难得的亲昵时光,又过了好久,耿朝忠终于听到,怀里的尔笙传来了轻微而又绵长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次尔笙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轻轻的将尔笙扶躺下,为她盖好被子,耿朝忠慢慢的走出了户外,抬头仰望满天星斗,他知道,从此以后,自己的人生,就将和这个不期而遇的女子,联系在一起了.......

第二零七章 上线下线

    赵可桢身死的消息,很快被耿朝忠发到了南京,处座的回复只有四个字:

    静观其变。

    这和耿朝忠想的一样,一个红党的死,尤其是一个已经基本失去利用价值的红党的死,在处座眼里无足轻重,但是对另一方面来说,就不是如此了。

    2月27日,也就是赵可桢夫妇身亡后的第三天,当耿朝忠像往常一样走进自己在北平新的办公地点,位于东交民巷使馆街六国饭店对面的一座豪华套房。

    套房的门口,挂着一个“伊尔乐交际会所”的牌子,这里,就是所谓的“对外友好协会”了。

    办这个会所,目的就是接触六国饭店对面的洋人,里面提供一些洋人感兴趣的棋牌服务,还有一台放映机,主要放一些欧洲电影,从而为特务处提供一个对外交流的渠道。

    自从处座吩咐以来,耿朝忠就已经开始操办这件事情,好在六国饭店对面的套房都是现成的,挂个牌子,买几套洋人喜欢的百家乐之类的玩意儿就可以开工,当然现在还是门可罗雀不过耿朝忠并不着急,燕大那边有洪馆长牵线搭桥,不愁找不到客人。

    刚打开门,前台的侍应生就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使了个眼色。

    耿朝忠点点头,走进套房里的一间单独的办公室,不一会儿,那名侍应生恭谨的走了进来,点头哈腰的说道:

    “方经理,有个南方的水果商来过一趟,说有新鲜的荔枝,问您要不要,还说以后的南方水果可以批量供应,期待和我们长期合作。”

    “荔枝?”耿朝忠的表情有点诧异,“荔枝可以保存到现在?”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侍应生略带得意的笑了笑,“对面的六国饭店一直给洋人定制鲜果,四时水果都有供应,只是价格贵了点。再说了,这荔枝有早熟品种,二三月份就能上市。”

    “原来如此,”耿朝忠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又微微思索了一下,问道:“有没有这个水果商的联系方式?”

    “有,在这里。”那小厮恭敬的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耿朝忠。

    “你出去吧!”

    耿朝忠接过名片,随口打发走了小厮,目光在这份制作的十分精美的烫金名片上一扫: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四时鲜果供应,请惠联青山鲜果行李老板。

    再下面是一串联系方式,写明了这个李老板的联系地址。

    “青山鲜果行,李老板?”

    耿朝忠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张名片,这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

    .........

    半个小时后,耿朝忠出现在了名片所写的地址门外,这是一串临近北平西郊的院落,院子不大,但是很杂乱,里面一帮脚夫正忙着搬运成堆的木箱,耿朝忠找了个看上去领头模样的脚夫,问道:

    “你们老板在吗?”

    “在,”那脚夫打量了耿朝忠一眼,看耿朝忠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恭敬的回答道:“先生走正屋,穿长衫戴眼镜的先生就是。”

    耿朝忠点点头,走到正屋门口,敲了敲门,门里传出一个略带几分熟悉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荔枝”那微胖的圆脸出现在了耿朝忠面前。

    “没想到吧?”荔枝打量了耿朝忠几眼。

    “果然是你,”耿朝忠走过去,和荔枝握了握手,“我上回去赵家的时候,猜到屏风后躲着一个人,现在见到你,我就明白了。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您?”

    “你很警觉,”荔枝赞许的点了点头,“至于我的名字,以后你就叫我李青山罢!”

    耿朝忠点点头,看了看外面正在忙碌的工人,问道:“怎么,以后要在北平讨生活了?”

    “这个青山鲜果行我已经开了有一段日子了,”李青山指了指外面,“以前是为了跟老赵联络方便,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老赵可惜了,”耿朝忠脸上露出几分悲色,“直到死,他都不知道我是他的同志。”

    “可惜,也不可惜,”李青山脸上的戚容同样一闪即逝,“他在北平这几个月做的工作,抵得上过去几年,我想,就算是死,他的心里也必然是满足的。”

    “这时候说这种话,有点不合时宜。”耿朝忠冷冷的看了李青山一眼。

    此人的冷酷让他感到颇不舒服,他并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感受。

    “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十几年前,我们就是知己,”李青山接下来的话让耿朝忠有点惊讶,“所以,你没资格说我冷酷。”

    “对不起。”耿朝忠歉意道。

    “没必要,干这行,什么死法没想过?”李青山自嘲的一笑,“噩梦做惯了,就不再是噩梦,我甚至还能饶有趣味的回忆梦中发生的一切,并且还能在闲暇的时候,想想下一次梦到的会是什么。”

    “感同身受,”耿朝忠伸出手,再次和李青山握了一握,“看来,我以前对你有点误解。”

    “这不重要,”李青山摆了摆手,“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单线联系人了。”

    “你确定?”耿朝忠脸上亦喜亦忧。

    喜的是,自己总算是和组织接上了关系,忧的是,这个李青山并不像以前的林木森那么看上去好相处。

    “确定,”李青山用力的点了点头,“既然上级互相通知了你我的身份,那显然早就有了这个意思,现在只是瓜熟蒂落罢了。”

    “你没有请示过?”耿朝忠问道。

    “没有,也无需请示,更没有办法请示,”李青山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南方,“你知道的,最近中央驻地频繁变动,联系已经成了一个问题,更何况,兵荒马乱之下,暴露的风险也实在太大。也许,我们要进入一个较长时间的无线电静默期了。”

    “我接受你的说法,”耿朝忠明白李青山所指,现在苏区的局势确实很糟糕,“只是,我们之间,谁是上级,谁是下级?”

    “平级,”李青山言简意赅,“我们以前并不互相隶属,但我们现在却必须取得联系,因为,从北面到南面的物资运输,不能停。”

    “同意,但总要有个主次之分,我建议,你为主,我为次。”耿朝忠开口。

    “坐下说,”李青山看了看对面的椅子,示意耿朝忠坐下,“我在天津另有身份,不可能经常在北平,大的方面,我可以做一些交待,但具体在北平怎么做,还是由你来做主,另外........“

    李青山突然停顿了一下,“以后,104就是你的直属下线。”

第二零八章 再起争执

    “我不同意。”

    耿朝忠直截了当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为什么?”李青山睁大了眼睛,“你们应该是工作在一起吧,公开身份后,联络方便,甚至可以在特务处内部发展我们自己的党小组,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不为什么,我习惯了一个人工作,”耿朝忠看了李青山一眼,“还有,你上回有没有找他谈过话。”

    “谈了,他的态度很诚恳,也承认了错误,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苛责太过,毕竟在敌营工作,很多事情都得从权,我觉得你是太敏感了,还有,他说........”

    “我也在敌营工作,”耿朝忠打断了李青山的叙述,“从权可以,但很多事情是可以找到解决办法的,关键是看愿不愿意去做,还有,”耿朝忠停顿了一下,“我发现,他这段时间确实没有去做一些堕落的事情,但他的住处,经常可以闻到焚香点蜡的声音,我看了一下,找到了几尊菩萨像。”

    “他说过,这是掩饰,南京那边信这个的太多了,他这是和光同尘的做法。”李青山看耿朝忠态度不是很好,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耿朝忠笑了,“是不是和光同尘,我还看得出来,我还是建议,你趁早把他调回老家。”

    李青山也笑了,他是被气笑的,这个“锦鲤”简直是冥顽不灵,自己已经苦口婆心的跟他说了这么多,难道他就没有半点听进去?

    沉默了一小会儿,李青山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怒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起来,开口道: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或者,他威胁到了你的地位?”

    “你想多了,”耿朝忠有点哭笑不得,“我的地位,是自己争的,是代老板给的,不是哪个人威胁得了,我们就事论事好不好?我们现在讨论的是104的信仰和作风问题。”

    “谈到信仰,你现在还不是党员吧?”李青山失去了耐心。

    “我是,”耿朝忠愤怒了,“不信你可以问我的上线南飞同志。”

    “我问了,他说他原则上愿意介绍你入党,还有从南京退到苏区的一位同志也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但毕竟,你还没履行完所有程序。”李青山的语气严峻起来。

    “这么说,我现在还是党外人士了?”

    耿朝忠无奈的一笑他知道李青山说的是南京受伤后退到苏区的前“游无魂”林木森。

    “那也不是,只是组织的批准书还没下来,简单的讲,还没宣誓,”李青山意识到了自己有点过火,“不过至少算是预备党员。”

    “算了,不说这个,还是那个问题,104的事情,”耿朝忠也无意和他纠结此事,“让他做我的直属下线可以,但我不会跟他公开我的身份,这点,不算影响工作吧?”

    “不算。”

    李青山点了点头,只要能正常工作,就算相见不相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再说了,各退一步,也是个解决办法,毕竟两人之前都互不统属,关系闹得太僵并不是好事。

    “那好,以后就这么办,您可以吩咐任务了。”耿朝忠看到李青山终于点头,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个家伙实在是有点难以沟通。

    “最大的任务,”李青山的眼睛转向了南方,“就是接过赵可桢之前的工作,将从北满运送来的物资运往江西,这是我们这一段时间的重中之重。”

    “这是赵可桢之前的联络人,你记一下,”李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耿朝忠,继续说道:“这些物资,从北满哈尔滨经通辽,热河来到北平,整理转运后,再从北平发往江西,途经十几个省,路途远,风险大,我们之前采用的是货栈的方式来转运,类似这些。”

    李青山用嘴努了努外面。

    耿朝忠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所谓的青山鲜果行,就是一个转运中心,外面搬运的那些箱子,恐怕就是苏区急需的物资了。

    “这些人都可靠吧?”耿朝忠看向外面搬货的脚夫。

    “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李青山笑了一下,“一些棉纱,烧酒,米面粮油之类的,都是东北特产,很普通,每时每刻都有这样的东西运往南方,没人会在意,但是去了苏区,他们就会变成药用纱布,酒精等战士们急需的物资。”

    “原来如此,那这个任务相对还不是很难。”耿朝忠恍然大悟。

    “这个当然不难,”李青山呵呵一笑,“知道红军缺这个东西,不止我们在运,那些军阀土匪达官显贵也在运,白花花的大洋,谁不爱?”

    李青山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神色,耿朝忠也附和的一笑,南京的官商才不会管什么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的大计,只要有钱赚,恐怕就是把南京军火库搬空他们都不会在乎。

    想到军火库,耿朝忠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以前还有一批从苏联进口的老式“水连珠”寄存在香港,不知道还能不能用得着,想到这里,耿朝忠连忙开口道:

    “我有一批军火,都是些步枪和弹药,不知道苏区用不用的着?”

    “暂时不用,”李青山的脸色有些暗淡,“最近部队减员很大,枪支暂时用不着,至于弹药,我们有别的办法。”

    “好,”耿朝忠点了点头,既然不需要,那自己也不必多此一举,不过他紧接着就又想到一件事,连忙开口问道:“既然老赵一直以来运送的都是这些东西,那怎么还会被日本人发现身份?”

    “你也猜到了,”谈到赵可桢,李青山的脸色更加黯淡,“当然不只是这些,还有些药品,比如说:磺胺。这种新式药品,一般途径搞不到,是老赵通过他教育公署的关系,从北平的各大高校,通过外国人搞了一批。我想,他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发现的。”

    “有这种事!”

    耿朝忠的脸色一变,自己去南京的这两个月里,赵可桢不声不响,竟然办下了这等大事!

    要知道,这磺胺才刚刚发明没多久,可谓是价值连城,赵可桢能搞到这东西,也算是神通广大了!

    “嗯,”李青山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了,药品,我知道,你以特务处的名义开了一家‘伊尔乐友谊会所’,好像瞄准的是对面六国饭店的洋人吧?”

    “是‘伊尔乐交际会所’,”耿朝忠纠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通过这个途径着手?”

    “如果有可能的话,”李青山微微颔首,“上个渠道,已经受到了日本人的封锁,老赵的死,就是对这些人的警告,我们必须另辟蹊径了。”

    “好,我会想办法。”耿朝忠连忙同意。

    “第三件事,”李青山沉吟着,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老赵的女儿,我们要接走,这你没意见吧?”

第二零九章 参不透

    “要接走?”耿朝忠一愣。

    “对啊,怎么,你有别的考虑?”李青山看了耿朝忠一眼。

    “没有,接走挺好的,北平毕竟是她的伤心地。”耿朝忠连忙摆摆手。

    尔笙的双亲已死,日本人对她不感兴趣,代江山也根本不会在乎这么一个人,接走倒确实是一个办法,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耿朝忠的心里突然有一点点不舒服。

    “对啊,毕竟是烈士遗孤,我怕她遭到日本人还有特务处的滋扰,由我出面,把他接到天津,或者广州也可以,”李青山的言语还在继续,“如果她愿意为我们工作,我可以把她安排到苏区保育院,如果不愿意,她是燕大的学生,找个安稳点的工作也不难。”

    “苏区保育院,不妥吧?”耿朝忠突然插口道。

    “也对,苏区现在兵荒马乱的,”李青山也点了点头,“要不,你安排我和她见个面?放心,我和他父亲是故交,名正言顺。”

    “这个.......”耿朝忠有点犹豫,不过一想到组织迟早会派人来见尔笙,也没什么可以阻拦的,想了想,还是点头说了声“好”。

    “那行,咱们定一下联系方式,你先回去,留个地址,我一会儿过去。”李青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

    片刻后,耿朝忠满怀心事的走出了这个小院。

    组织会派人来接走尔笙,这是自己早已想到过的,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可自己和尔笙.......

    尔笙那柔弱而又苍白的脸庞又出现在了耿朝忠面前,这几天以来,他几乎是足不出户的陪着这个可怜的小丫头,虽然赵可桢的死是日本人动的手,可他总觉得自己或多或少也有这么一份责任如果,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着急的去催婚,也许赵可桢能逃过这一劫也说不定。

    可他马上摇了摇头,抛去了这不切实际的幻想。

    是的,自己这份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心存幻想,一切都是冰冷冰冷的算计,可这几天,自己已经短暂的脱离了这种算计,也短暂的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

    耿朝忠苦笑了一声,快步走回了自己和尔笙住的小院。

    这是一处极为简朴幽静的四合院,柴垛,梅花,还有几只散养的母鸡这是耿朝忠从一个老农手里租下来的,目的就是躲避可能迎来的骚扰,比如日本人假惺惺的关心,还有,任何和赵公馆相类似的环境和设施,也都成了耿朝忠不想让尔笙触景生情的东西。

    所以,这个小院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院子里,母鸡“叽叽咕咕”,尔笙正坐在门槛上,像一个小农妇一样,将手里的几把糠米洒出去,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拥而上抢食吃的母鸡,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听到耿朝忠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微笑着,露出苍白而又动人心魄的脸庞那是一种凄楚的美,也是让耿朝忠心旌动摇的东西。

    “周先生,你看,这些鸡公鸡仔多有趣,只要一把米,它们就那么开心。”尔笙笑眯眯的指着眼前众鸡啄食的景象。

    “是,人之最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第一层是生理需求,譬如吃喝拉撒,第二层就高一点,那就是安全需要,再往后,就是归属与爱的需要,到了这第二层和第三层,才能算得上一个真正的人。”耿朝忠娓娓道来。

    “你说的真好,真不愧是周先生,”尔笙用崇拜的目光看了耿朝忠一眼,眼睛中却又多了几分好奇,“那您能说说,除了这三层,还有更高的层次吗?”

    “有,当然有,”耿朝忠对尔笙崇拜的目光欣然笑纳,“还有一层,是人的自我实现,简单讲,就是为了理想而奋斗,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听着好崇高啊!”尔笙站了起来,拍拍沾满米粒的手掌。

    “不,一点都不崇高,即使是坏人,也有很多站在最高层次的人,你能说他们没有理想吗?所以,所谓的自我实现,是一个中性词。”耿朝忠回答。

    尔笙眨了眨眼睛,明白了耿朝忠的意思。

    片刻后,她才又张口问道:“那你的意思,那些日本人,也都是自我实现者吗?”

    “是,当然是,”耿朝忠点了点头,“只不过我和他们自我实现的目标不同。”

    “那也就是说,无所谓崇高不崇高,只要有理想,就算是进入了第四个层次?”尔笙追问。

    “不,谁都有理想,但是否能为理想付出实践行动,并在一定层次上佐证了这个理想,那才叫自我实现,否则,那就只是自我,而没有实现了。”耿朝忠笑道。

    “明白了,”尔笙走过来,轻轻的挽住了耿朝忠的手臂,“周先生,这几天听你讲很多事情,都觉得特别有道理,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不只能成为一个特务,应该还能成为一个很有地位的学者。”

    “你觉得这冲突吗?”耿朝忠看了尔笙一眼,微笑道。

    “不冲突吗?”尔笙很不理解。

    “冲突吗?”

    “好了打住。”尔笙无奈了,这几天,耿朝忠经常跟她说类似的机锋并且乐此不疲,可她显然不太明白耿朝忠的意思。

    “你不知道,特务处不少人称我为学者型特务,”耿朝忠呵呵一笑,“其实我们特务忙的时候很忙,但闲的时候也很闲,没有任务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外出娱乐,但像我,还有我们的郑副处长,就选择了看一些东西。还有,党调处的徐处长,你听说过吧?”

    “没听说过。”尔笙很坦诚的回答。

    “没关系,”耿朝忠略微有点尴尬,尔笙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捧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很少有人知道,徐处长可以说是我们中国最早的一批心理学家之一。”

    “这么厉害!”尔笙惊讶了。

    “嗯,很惊讶吧,”耿朝忠很满意尔笙现在的表情,但转眼间,他的表情就又严肃起来,“可是,即使是一个心理学家,也只能参透别人,参透不了自己,如果真的能参透一切,那他就不是某个‘家’,而是圣人了。”

    尔笙的眼睛里露出思索的神色,显然,耿朝忠的话让她有所触动,过了好久,她才面露感动之色的开口道:

    “周先生,我知道,你一直在开导我,这几天,也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呢?”耿朝忠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

    “可以一直这样吗?”尔笙惊喜的睁大了眼睛。

    “只要你愿意,可以。”耿朝忠很郑重的回答。

第二一零章 说客

    尔笙的笑靥如花一样绽放,这是她这几天来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

    “等会儿,会有个人来找你,如果他说要带你走,你告诉他,你不想去。”耿朝忠开口道。

    “有人来接我?”尔笙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你父亲的一位故交,他在天津工作,和你父亲是二十年前的老朋友。”耿朝忠解释道。

    “他不会是?”尔笙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不是,”耿朝忠摇摇头,“你父亲还是有几个朋友的,这位李先生是通过报纸看到你父亲身亡的消息,这才找到了这里,他愿意带你到天津工作和生活。”

    “哦,明白了。”尔笙的眼睛里露出黯然之色,她又想起了父亲。

    “其实,如果你愿意,去天津散散心也好,那里评书的,相声的,都比北平正宗,还有泥人张这些玩意儿,去几天,散散心也好。”耿朝忠说道。

    “是啊,天津挺好玩的,小时候我跟爸爸去过一次,”尔笙露出回忆的表情,不过马上她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去了,我就在北平,哪儿都不去。”

    耿朝忠心里不能不有所触动,正要开口说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算算时间,应该是李青山到了。

    打开门,一个微胖中年男人拿着一蓝鲜果站在门外,手上还捧了一束白花,满脸沉痛的站在门前,正是李青山。

    “来了,请进请进!”耿朝忠赶紧把他迎进门来,看了尔笙一眼,简单介绍了一下,然后告辞道:“既然是故旧,那你们先聊几句,我有事先出去了。”

    这是早就和李青山商量好的,有些话,自己在场,他不方便说。

    等耿朝忠出了门,李青山这才放下了手中素花,打量了尔笙几眼,这才感叹道:“几十年不见,连可桢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我见过你,我的父亲也见过你,就在不久之前。”尔笙突然打断了李青山的话。

    “你见过我?”李青山满脸狐疑的抬起头。

    “三周前,你去过我家,就是我先生提亲的那一日,2月7号。”尔笙很肯定的回答。

    李青山惊讶的看了赵尔笙一眼,自己那天去赵公馆,以老友的名义做客,只是走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二楼窗口好像有人,没想到,竟然被赵尔笙注意到了,也怪,怪自己的体型太过特殊,任何人扫一眼都能留下点印象。

    “你为什么要撒谎?”赵尔笙清澈的目光怔怔的看住了李青山,“是不是,你和我父亲是同一类人?”

    李青山的表情已经不再惊讶——这个姑娘具有敏锐的观察力,自己是小看了他,他顿了顿,坦诚开口:

    “不错,你很聪明,不愧是可桢的女儿。不过,我除了在见你父亲一面的这件事上撒谎以外,别的事情并没有撒谎,我可以给你看样东西。”

    李青山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到了赵尔笙的手里,尔笙迟疑着,迟疑要不要打开。

    “看看,只是一张照片,没什么大不了的。”李青山示意道。

    尔笙还是打开了信封——她之所以犹豫,是怕给耿朝忠惹上麻烦,不过转念一想,恐怕耿朝忠身上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件两件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照片的边角甚至都已经有点发脆,相片上也隐隐有了裂纹,似乎一碰就要粉碎掉,而照片里的,则是七八个手拿各式乐器的年轻人。

    “中间的那个是我,最左边的那个是你父亲。”李青山指了指照片。

    无需指出,尔笙已经认出了照片上的人,那时的父亲,风华正茂,大约只是二十出头年纪,眉眼俊朗,一股子锐气仿佛要从纸面上跃出,而其余几个人,一看也都是傲气逼人之辈。

    只不过,最中间那个人.......

    尔笙抬起头,看了看对面这个矮胖男人,又看了看照片上那个虽然个子不高,但长相却颇为精神的年轻人,仔细寻找着两人之间的共同点。

    “岁月是把杀猪刀啊!”李青山呵呵感叹了一句,“我现在老了也胖了,也不招人待见了,以前的我,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是很受学校里女同学欢迎的.......”

    就他?

    尔笙有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李青山一眼,她严重认为,李青山的女同学们不是眼睛近视就是索性瞎了。

    不过,她总算是相信眼前这个人是父亲的同窗了——因为,她在李青山右眼角找到了一颗痣,这几乎是两个人唯一能对上号的地方。

    “呵呵,”李青山显然也发现了这点,他看了看尔笙,笑道:“现在相信我不是假的了吧!这回我来,一是为公,一是为私。为公,是必须照料好烈士的遗属;为私,可桢也是我的老朋友,我无论如何也得尽一份力。所以呢,我想请尔笙你做个决断。”

    “什么决断?”

    虽然早就知道李青山的问题,但尔笙仍然不由得张口问道。

    眼前这个人,显然习惯了掌控一切,他无时无刻不在控制着整个谈话的走向,即使是一个礼物和一个笑话,那也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跟我去天津,或者,去广州、香港也可以,现在那边,有很多我们的人。”李青山回答。

    “我不想去,我在北平挺好的,我也不想加入你们组织。”尔笙一口回绝。

    “你在北平,会引起国民党特务的骚扰,甚至日本人的跟踪,你在这里依然很危险。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学生,恐怕早就有日本人找过来了。”李青山似乎早有预料,劝谏道。

    “你指的是我先生?”尔笙指了指外面。

    “不是,你父亲生前跟我说过,你先生,姑且他算是你先生吧!他虽然是个特务,但还算有良心,但你要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他的上司命令他做什么,他是无法拒绝的,你明白吗?”李青山说道。

    “首先,他确实是我先生,不是什么姑且算是,”尔笙纠正了一下李青山的“语病”,“第二,我的父亲虽然是你们的人,但我并不是,你们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你说的都对,”李青山忽的笑了,“所以我也只是建议,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呆在这里,会给你的先生带来危险,你明白吗?”

    “危险?”尔笙睁大了眼睛。

第二一一章 王剑秋的心思

    一个钟头后,耿朝忠从外面溜达回了小院,他看到尔笙正站在院子里,将一枝梅花上的花瓣一片片的揪落在地面上,她揪的很专心,即使是耿朝忠走进院子,都没有抬头看一下。

    耿朝忠也没说话,安静的看着她将梅花一片片揪完,将梅枝抛落地上,这才开口道: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不是在赏梅,”尔笙抬起头笑了,甜甜的笑,“我只是在算奇数偶数。”

    “奇数偶数?”耿朝忠一愣。

    “对,奇数偶数,我想看看,这一枝梅花上的花瓣有多少,到底是奇数还是偶数。”尔笙微笑着说道。

    耿朝忠哭笑不得,无言以对。

    “走吧!陪我去坐坐。”

    尔笙跳起来,挽住了耿朝忠的手臂,将他牵入了屋中。

    “刚才那个李先生把事情跟你说了?”

    刚进屋,耿朝忠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说了。”尔笙凝目注视耿朝忠,那眼中的感情,似乎能将铁人融化。

    “你跟他说不需要了吗?”耿朝忠问道。

    “说了。”尔笙回答。

    “那就好。”耿朝忠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还说了,他是红党。”尔笙突然又开口道。

    “他是红党?!”耿朝忠一愣,差点跳起来。

    尔笙不由得摇了摇头,看着耿朝忠无奈道:“周先生,你以前装什么像什么,可你现在装什么都不像什么。”

    “什么像不像的。”耿朝忠装傻。

    “你早就知道他是红党了吧?”尔笙无奈开口。

    “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是红党,我刚才就把他抓起来了。”耿朝忠一口否认。

    “行,”尔笙点了点头,“我就当你说的是反话,毕竟一旦谈到你的工作,你说的话就几乎没有任何可信度了。”

    耿朝忠只能苦笑。

    不过转念一想,尔笙似乎说的没有错,自己确实很少说真话,要说,也只会有保留的说真话,甚至,是一层真话包裹着的谎话,或者一层谎话包裹着的真话,总而言之,这些话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真话了。

    尔笙却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耿朝忠,过了好久才眨了眨眼睛道:

    “算你的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些,这些天,你陪我好好走走吧,我们去北平四处玩玩。其实呢,我虽然在北平长大,可没去过的地方却很多,我要你这些天多陪我转转,把我没去过的地方都逛一遍。”

    “好!”耿朝忠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尔笙这几天几乎是足不出户,虽然她嘴上不说,脸上甚至开始有笑颜,但耿朝忠知道,她心中的痛苦和对父母的思念却不曾稍减。

    如果能陪着她四处逛逛,散散心,其实倒是一件好事。

    “对了,我虽然没有答应那位李先生,但他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你说,我呆在北平,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尔笙歪着头问道。

    “不会,我现在的工作是半公开的,我跟你说过,没有夫人,也有很多不便,比如说,如果有人来说媒,或者是一些交际花粘上来,其实也很麻烦。这也是处座想让我找个夫人的原因之一。”耿朝忠说道。

    “那意思是,我不仅没坏,而且有用了?”尔笙问道。

    “当然,我怎么会骗你。”耿朝忠郑重的说道。

    “但是,我是红党的女儿,万一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在特务处的前程呢?”尔笙又问。

    “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耿朝忠嗔怪的看了尔笙一眼,“我都跟你说了,处座根本不会在乎属下娶了什么老婆,在他眼里,我这算是露水姻缘,当不得真的!”

    “好吧,”尔笙似乎勉强同意了,“那么,我们现在就去玉泉山?”

    “现在?”耿朝忠看了一眼窗外。

    “对啊,天刚中午,外面还暖和,我们出去吃个饭,然后去游玩游玩,岂不是很好?”尔笙循循善诱道。

    “好,就现在!”耿朝忠呵呵笑着,拿起了外套。

    ..........

    同一时间,北平龙眼胡同一处普通的四合院。

    院子里有几个脚夫打扮的苦力正在干活,不过只有懂行的人才可以看出,这几个苦力所处的位置,视线恰好可以将院子四周的情况完全掌握。

    院子正中的堂屋,身材矮胖的李青山身体前倾,正和坐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对话。

    “剑秋,我这次来找你,是对你有新的工作安排。”

    “您说,我完全服从组织安排。”王剑秋的面色很诚恳。

    李青山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心中其实颇为满意——虽然有人说他有一些毛病,但这毕竟是自己通过学联系统安插进黄埔的内线,并且,已经是特务处北平站的准二号人物了。

    只是,他还太年轻,贸然让他担任主要负责人,恐怕他还不能胜任,过渡几年,锻炼一下,以后可堪大用。

    想了想,李青山终于下了决定,开口道:

    “剑秋啊,北平特委现在有了新的负责人,代号‘锦鲤’,从此以后,他也就是你的上级和直接联系人,以后你所有的工作都要向他请示。”

    “好。”

    王剑秋愣了一下,还是很快答应下来,只是,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

    李青山却没注意到王剑秋眼中这隐秘的心思,他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这个锦鲤同志,工作很有经验,也做出了一定成绩,不过他的身份特殊,暂时不能公开露面,所以,他在和你联系的时候,可能会有所保留,或者说,他不会以真面目见你,我在这提前说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没问题。”王剑秋爽快的答应下来,秘密工作的情况很复杂,他不会计较这些。

    李青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还有,老赵身亡,北平的工作受到了一定冲击,好在日本人目的在于杀鸡儆猴,对我们并没有赶尽杀绝,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忍耐一下,不宜和日本人发生过多冲突。”

    “老赵的仇,不报了?”王剑秋表情有点愤愤。

    虽然和赵可桢接触不算太多,但这半年来,也算同生死在一条战线上工作过,王剑秋并非草木,岂能无情?

    “我们不是江湖兄弟会,不搞什么快意恩仇,”李青山埋怨的看了王剑秋一眼,“一切工作都要服从大局,你想想,我们南边正和国民党斗的不可开交,北平又和日本人斗起来,我们有那么多的力量吗?”

    “好,我明白。”王剑秋咽了口气。

    大局,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为了大局,只能隐忍——力量不足的时候,打落门牙和血吞,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也别有怨言,我和老赵二十多年的交情了,论报仇,其实我比你更想报仇,”李青山看出了王剑秋的心思,“只是,还是要讲究策略,这个任务,我已经交给了‘荔枝’,争取在不让日本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报复行动。”

    “行,既然有人执行这个任务,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还是主要做物资运输这一块?”王剑秋说道。

    “对,物资运输。”李青山点了点头。

    “可是,老李,苏区的情况,好像......”王剑秋察颜观色的提了一句。

    “现在是有困难,根据地是在缩小,可一切都是暂时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没看过吗?别灰心,胜利必将属于我们,属于人民。”李青山开口道。

    王剑秋有点失望,他本来以为,李青山会跟他透露一些苏区的具体情况,可看样子,李青山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时机成熟了,‘锦鲤’同志会跟你联系,具体接头方式,还是我以前跟你接头的方式,就这样,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天津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忙。”李青山站了起来。

    “好,一切小心。”王剑秋连忙起身。

    等李青山走了出去,王剑秋再也不愿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他“砰”的一声,将手中茶碗,重重的砸落在了桌面上。

    赵可桢身亡,按道理自己就是北平我党的二号人物了,但没想到上级竟然又派了一个顶头上司过来,难道,还有人比自己更熟悉北平的情况?

    更何况,外面那几个弟兄,都已经跟了自己这么久,新来的人,何德何能服众?

    王剑秋搞不懂上面是怎么想的,前段时间,李青山就从天津跑到上海,莫名其妙的敲打了自己一番,让自己注意生活方面的一些错误,谁知道他们从哪里听到了风声,难道是赵可桢?

    可惜赵可桢已经死了,自己当然也不能和一个死人计较。

    更何况,老赵那个人,也许也是真的为自己好......

    想到老赵,紧接着又想到了六哥——这两个人其实很像,有时候很好说话,有时候又很严厉,说到严厉,王剑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那里,已经永远的少了一截小指。

    可他不恨六哥,真的不恨,他知道六哥是为了他好,更何况,自己还刚刚搞砸了六哥的婚礼,六哥都没说什么,还给自己填补了亏空,又送了一笔钱,让自己和云香回南京的时候筹备婚礼——这些东西,比起李青山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可都实际的多了!

    想到这里,王剑秋又叹了口气。

    对兄弟们,六哥真的是够意思了,都怪自己不争气!

    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王剑秋又摸了摸隐蔽的藏在怀中的佛珠,然后睁眼看了看外面。

    外面,都是自己红党这边的兄弟,这些兄弟其实都不错,作风也正派,比起特务处那些人实在是好的太多,可是,自己怎么就觉得,还是和特务处那些兄弟处的舒服呢?

    呵呵。

    不知所谓的笑了一声,王剑秋终于站起身来,他得去完成任务了,今天晚上,还有一批重要物资运到南方,通关过卡,这些还都需要自己的面子........

第二一二章 情不知所往

    年后的第一场雪来的有点不期而遇,正当耿朝忠和尔笙在玉泉山玩的尽兴的时候,鹅毛般的雪花突然纷纷扬扬的落下,这让两人的这次游玩更是平添一番情趣。

    两人一直呆到夕阳西下,尔笙看着红阳落雪的美景犹自不肯离去,直到磨蹭到天都有点擦黑,这才被耿朝忠拽着往回走。

    “好想一直呆在这里啊,我长这么大,都没在下雪的时候来过玉泉山。”尔笙嘟着嘴,慢吞吞的坐上了副驾驶位。

    “回去以后,我给你买个相机,以后你就可以把美景留下来了。”

    耿朝忠笑眯眯的看了尔笙一眼,小丫头大衣上全是雪花,配上白里透红的脸庞,仿佛是一个瓷做的洋娃娃一般。

    “真的?”尔笙惊喜道。

    “当然是真的,这有什么难。”耿朝忠撇了撇嘴。

    “可惜我不会照相.......”尔笙露出遗憾之色。

    “学学就会了,都没什么难的,再说了,日子长着呢,何必着急。”耿朝忠一边说话,一边发动了汽车。

    听到“日子还长着”这几个字,尔笙更是开心,想了想,才又说道:“周先生,你知道今天早上我数花瓣做什么吗?”

    “不是数奇数偶数嘛!”耿朝忠随意道。

    “不是,我在做一个决定。”尔笙面色有点严肃。

    “决定?什么决定?”耿朝忠疑惑的看了尔笙一眼。

    “我在想,要不要跟李老板离开北平,”尔笙没有看耿朝忠,自顾自的说着,“我想了好久,始终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折了一枝梅花,如果花瓣是奇数,我就离开,如果是偶数,我就留下。”

    “然后呢,是奇数还是偶数?”耿朝忠的心跳突然有点快。

    “忘了,”尔笙展颜一笑,“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就忘了我数到奇数还是偶数了,就在那时,我才下了决定,不管是奇数还是偶数,也不管是危险还是不危险,也不管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

    耿朝忠沉默了,他尘封已久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这种不顾一切的感情,距离自己好像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回忆,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

    这种冲动,不是权衡利弊下的算计,也不是对尔笙身世的怜悯,更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孤独——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一个男人对喜欢的女人的冲动。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耿朝忠把车停了下来,然后,把尔笙紧紧的拥入了怀中。

    “我直到现在才确定,你是真的喜欢我。”怀抱中传来了尔笙温柔而又坚定的声音。

    “是的,我也是刚刚确定。”耿朝忠将尔笙抱的更紧了。

    窗外,雪下的好大。

    ...........

    北平的冬天,在某些人眼里温暖如春,但在遥远的南京,不算寒冷的气候下,另一些人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不知所谓!”

    远在南京的代江山将一份情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面色铁青的看着站在面前的情报科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继续查!”

    情报科长低着头,灰头土脸的从办公室往外钻——最近这段时间,处座的心情实在不算太好,原因大家也都清楚:最信任的干将王天木被捕入狱,箱尸案引发的朝野攻讦,还有就是,那个潜伏在特务处内部的日谍,却始终没查清楚。

    是的,大家都认为那个日谍早已落网,就是原上海情报股长黎智英,但处座却坚信,日谍另有其人。

    大家不知道处座是不是还掌握了别的什么情况,但也不敢问,更不敢说,只能继续追查,而处座则借着这股“箱尸案”,“查日谍”的机会,对特务处这两年来的一些积弊进行了严厉的追究,搞掉了一大批他看着不顺眼的山头,闹得整个特务处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唉!

    情报科长叹了口气,这一个月,已经换了三任情报科长,自己这个情报科长,不知道还能做多久........

    他的身后,代江山正狠狠的瞪着属下的背影,想了想,又将地上的那份情报捡了起来。

    这是一份用牛皮信封包裹的情报,看上去十分严密,显然,里面的东西在传递者的眼里非常重要,可代江山却不这么认为。

    又想了想,代江山终于再次打开了这个信封,看着信封里一张薄薄稿纸上的字迹:

    据查,有人通过美国驻沪总商会的关系,向国外走私黄金,疑与国府某些上层人物有关。

    上层人物?

    处座冷笑了一声,还不是孔氏父子下面那些狗腿子?

    查,怎么查,虽然校长申明要严查,但手下这几个狗腿子真的是不知所谓,这是可以查下去的吗?

    一月份美国罗斯福新政,宣布美元贬值40%,一时之间,本就因为欧洲局势紧张导致上涨的黄金价格更是飞上了天,现在很多人,包括自己,都在争先恐后的把美元换成黄金,这种事,全国皆有,有什么可查的?

    代江山恨恨的叹了口气,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该查的不查,不该查的乱查,自从郑季民出国,王天木入狱,手下这帮人办事,是越来越不合自己心意了!

    不过,唐纵这小子,最近倒干的不错,和那个所谓的“记者协会”打得火热,也确实搞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各种蛛丝马迹表明,在南京和上海,存在着一个以苏联人势力为首的情报组织,并且已经存在多年,但由于这个组织行踪隐秘,又有自己独特的小圈子,所以一直不太好差,不过唐纵的这番调查,倒似乎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

    这倒是个好的突破口?

    还有红党那边,开春以来,**攻势严密,不仅将苏区进一步压缩,还借机进驻广东,逼降了十九路军,国府内部的山头,终于又被校长削掉了一块——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因为南昌行营调查科的势力,也越发庞大了,这个部门,现在已经成为了和特务处,党调处三足鼎立的特务组织,更重要的是,这个部门的首脑是校长侍从室前侍卫长邓文仪,自己实在没法也没胆量和邓文仪交手.......

    麻烦啊麻烦!

    代江山心中千头万绪,坐在办公桌后默默的思量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电话,拨通了楼下传达室的号码,片刻后,话筒里传来一个声音:

    “处座,他已经到了,就在楼下等候。”

第二一三章 日本来信

    “凤和兄啊,你能从警察厅过来助我,实在是我的荣幸啊!”

    处座满面笑容的将一个年约三十出头,面部横肉虬结的精干男子迎进了鸡鹅巷的三层小楼,此人,正是现任浙省警官学校校长的仇凤和,也是代江山一直以来极力拉拢的对象。

    “处座,您让楼下的人说一声,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哪还用您亲自下来,当不得,当不得啊!”

    仇凤和看代江山亲自出门迎接,不由得也是受宠若惊,这代江山这几年随着威权日重,已经很少亲自迎客,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秘书代为迎接,送入走廊了事,今天能亲自下楼,那也算是“屈尊降贵”,对自己可算是极为重视了。

    “凤和兄,你是整个浙省警察的座师,你们警察学校,又是我们复兴社特务处精英的摇篮,换句话说,可是我代某的衣食父母啊!这有什么当不得的,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代江山亲热的扶着仇凤和的手臂,两人一路谈笑风生,笑盈盈的走进了二楼的处座办公室,两人坐定,代江山又给仇凤和亲自端了一杯茶过来,仇凤和诚惶诚恐的接过茶,面带惭愧之色的说道:

    “处座啊,今天见你实在是惭愧啊,您吩咐的事情,我有负所托啊!这一期生源不太理想,以高中生居多,还有不少是高小生,学历太低,恐怕入不了您代老板的法眼啊!”

    “没事,没事,”代江山连连摇手,“不要紧,量才使用,文化水平高去学情报,学历低的可以搞行动,再说了,搞地工,或者说干潜伏,首先讲究的就是个沉稳,脑子里翻江倒海,外表还在跟你聊着,丝毫不带走神的。这种素质,文化水平高的反而不一定具有,倒是那些低一些的,说不定还有些人才。”

    看代江山满面宽容,仇凤和的脸色也不由得松弛下来,南京政府以特务治国,自从成立以后,特务来源就成了大问题。像以前党调处,根本没有专门的特务学校,大部分是从青帮洪帮这些江湖帮派招人,人员良莠不齐,后续作风能力都很差,复兴社特务处成立以后,专从黄埔在校生招人,素质是够了,但数量可就差了很多,所以这些年,现在的三大特务机构,都把目光投到了各地的警察学校上。

    原因很简单,警察学校的毕业生,虽然素质比不上黄埔,但比起一般的流氓地痞,那还是强了太多,胜任个行动任务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了,这回毕业的600毕业生,党调处和行营调查科有没有派人去?”代江山凑过头问。

    “哪能没有呢?”仇凤和精神一振,“不过处座放心,好苗子先经我们特务处,他们都是搞挑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枣,成不了气候!”

    “也不能那么说。”代江山呵呵笑了,其实离毕业还有三个月,不过下手可得趁早,晚了,恐怕就被别人抢光了。

    想到此处,代江山眼睛里顿时精光一闪,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信封递了过去,看着仇凤和笑道:

    “仇兄,这是我们特务处为警察学校在南京特批的办事处,您可以抽空看一下,合适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住在那里,也方便代某随时拜访。”

    仇凤和面容一动,扫了一眼代老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连忙心领神会的接过信封,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警察学校经常往来南京,没个办事处还真不方便,这回有了这个办事处,那以后可就公私两便了——还是代处长想得周全啊!”

    代江山笑了笑,没再说话,转移了话题,开始聊起南京的一些官场轶事,一时之间,倒也宾主尽欢。

    就在两人聊的正酣的时候,“咚咚”几声,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代江山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他早就吩咐过了,今天见仇凤和,谁都不准打扰,这秘书唐纵怎么这么不晓事?

    敲门声停止了片刻,代江山刚要继续说话,哪知道,那门又咚咚响了起来,代江山脸上怒意一显,正要站起身来,仇凤和早就察颜观色,见势告辞道:

    “今天和处座相谈甚欢,不过时候也不早了,鄙人先告辞,还盼处座他日有空,光临敝处,鄙人不甚欢迎!”

    代江山脸现歉意,不过一看谈的时间也确实不短,索性顺水推舟,寒暄了几句,将仇凤和送了出去。

    门外,唐纵正神情紧张的站在外面,代江山送走了仇凤和,瞪了他一眼,才说道:“进来吧!”

    唐纵却毫不在意,他快步走进办公室,第一句话就是:“处座,日本有个消息,我怀疑,怀疑........”

    “怀疑什么?”代江山疑惑道。

    日本虽然也有特务处安插的据点,可主要是做一些联络工作,能出什么大事?难道是日本人又要侵华?想到这里,代江山的脸色立刻变得严峻起来,正要开口,那边唐纵已经开口了。

    “我怀疑,云蔚好像找到了!”唐纵神情激动的说道。

    “什么?!云蔚?找到就找到,什么叫好像找到!”

    代江山张大了嘴,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个云蔚由耿朝忠培养,原计划打入到特高课长期潜伏,哪想到,潜伏进特高课没多久,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被特高课调回了国内,代江山曾经命令驻日本据点调查此人下落,不过一直都没有消息,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消息!

    “这里有一件信物,您看!”唐纵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怀表,递了过来。

    代江山一把抢过怀表,同时开口道:“具体怎么找到的,都说一下!”

    “处座,我们在日本东京的情报据点受到怀疑,几个警视厅的日本警察前去搜查,没想到,这些日本警察走后,一名兄弟突然发现包裹里多了一封信和一个怀表,他看了信,不敢怠慢,赶紧派人把怀表送回了南京!就是这个表!”唐纵开口道。

    “信呢?”代江山仔细观察着这个怀表。

    这怀表是日本富士精工所制,模样挺新,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异常。

    “信烧了,内容我也是听回来的人复述的,他说,上面只有柳宗元《永州八记》里的一句话,‘山皆美石,上生青云,冬夏常蔚然’,落款是我们特务处的通用暗语,我就是看到这句话,才想到是云蔚的!”唐纵说道。

    “山皆美石,上生青云,冬夏常蔚然......”代江山念着这诗句,有点不明所以。

    “原话是: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那个‘丛’字被改成了‘云’字。”唐纵提示道。

    “国学学的不错,”代江山笑了,抬起头看了唐纵一眼,“找工具,把这表拆了,这个送情报的方法,我见过!”

第二一四章 老板来访

    “见过?”唐纵一愣。

    几年前,耿朝忠在东北搞情报的时候,就开了一家钟表行,利用钟表来运输情报,既隐蔽又安全,当时代江山是见过的,现在一看到这个钟表,马上就想了起来——看来,这云蔚有样学样,也把这一招学到了手。

    回忆了片刻,代江山这才想起唐纵,笑着开口道:

    “对,那时候你还没到特务处,当时我们特务处也不叫特务处,叫密查组,这个用钟表送情报的方法,就是老六最先开始用的。”

    唐纵也是一喜,笑道:“估计云蔚为了跟我们取得联系,费了不少心思,不过现在好了,以后联系上,我们就在日本也算有了根基了!”

    处座却不置可否,如果云蔚还在特高课潜伏,那还算的上是价值颇高,不过现在看样子只是个日本警察机构的小警察,就算联系上了,又能有什么作为?

    底下人办事神速,不一会儿,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伙子带着一套拆表的工具跑了过来,这是特务处专门培养的特殊人才——为了潜伏,很多人都另外培训了职业,这小伙子的编外工作就是钟表匠。

    “动手吧,小心点,别把零件弄坏了!”唐纵吩咐道。

    小伙子好一阵忙活,看得出业务不太熟练,不过用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还是把表拆开了,他打开怀表表盘和机簧的夹层,小心翼翼的从里面用镊子夹出一张薄薄的草纸,草纸很薄,被叠成了小小的四方块,他将草纸取出来,递到了处座面前,殷勤的说道:

    “处座,东西取出来了!”

    代江山微微颔首表示满意,小伙离开后,他拿起这张叠成四方块的小纸,小心翼翼的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封密函,上面布满了蝇头小字,看来写信者确实下了一番功夫。

    唐纵一看字小,早就从旁边拿来了放大镜,处座点点头,对着阳光开始仔细观看,唐纵却不敢看,只在一旁侯着,不时的瞅瞅处座的脸色。

    处座面无表情,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后,才放下放大镜,点头道:

    “你猜的没错,确实是云蔚,他现在日本东京警视厅里做实习探长,上任没多久就破了几个案子,现在已经转正了!云蔚这小子,倒是有点手段!”

    “那,这条线,以后我们该怎么利用?”唐纵问道。

    “密信里还有一个消息,”处座抬起头,看了唐纵一眼,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说,片刻后,才终于开口道:

    “云蔚调查到,日本特高课要在东京周边郊县,建立一个秘密的特务学校,专门批量培训专业的特务人才,应该是要为进一步侵华做准备。云蔚作为特高课在中国的原退役人员,被选中了。”

    “什么?!”唐纵一惊,凝神片刻后,口齿激动的说道:“处座,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一旦我们潜入到这个特务学校中,恐怕日本这批特务未来的动向将会被我们全盘掌握!”

    “嗯,”处座微微颔首,“这才是云蔚不顾一切,冒风险将消息传回来的原因,他害怕,一旦被选进特务机构,恐怕会有较长时间不能和我们联系。”

    “处座,我看,我们有必要派专人去日本,和云蔚取得单线联系,这是一件大事,我们必须想好万全之策!”唐纵皱着眉头说道。

    “不错,还有,上回在日本受到怀疑的那批人,全撤回来,尤其是见过云蔚的那几个人,直接调回南京本部工作,十年内不准外调!”处座开口道。

    “明白,”唐纵连连点头,“卑职这就去办!”

    “嗯。”处座点了点头,眼睛沉的像一口深潭,一个完备的计划正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他挥了挥手,打发走了唐纵,然后开始趴在桌子上,详细琢磨着这件事的进一步操作方案——他要想一个办法,让这个消息所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化!

    ..........

    进入34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三年的春天,日子过的非常快,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各方势力似乎都蛰伏了起来,筹划着春暖花开后的动向,耿朝忠的“对外友好协会”也不例外。

    这家更名为“伊尔乐友谊沙龙”的会所,经过近两个月的张罗,终于算是初具规模,在洪馆长和燕大同仁的帮助下,会所很快进入了正式运营阶段。

    每个周末,都有北平各界的洋人慕名而来,在这里喝红酒,看电影,谈论文学和艺术——当然,燕大的洋人教授,在这方面毫无疑问的起着“提升文化格调”的作用,另外,一些“美人名媛”自然也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参与其中,深悉“上流人士”心理的耿朝忠自然不会拒绝。

    很快,伊尔乐友谊沙龙,就成为了一个集文化交流,生意合作,寻婿猎艳等多种功能与一体的知名场所,而会馆的经理,兼前燕大图书馆馆长“周宣合”先生,自然也就成了北平闻名遐迩的“上流人士”。

    不过,身处这种环境,周先生的夫人赵小姐,自然不会太满意——她对自己新婚燕尔的丈夫看的很紧,时不时的过来查岗,这也成了沙龙的一桩笑谈。

    4月1日,恰逢西方“愚人节”,耿朝忠正像往常一样,和几个北平的纨绔子弟,香艳美人喝酒笑谈:

    “别看现在洋楼流行,大家都嫌弃这老北平的四合院又老又土,但照我说啊,过个七八十年,这四合院一定比洋楼更值钱!”

    “我不信,四合院能赶上洋楼?又丑又不方便,一到冬天,冷风嗖嗖往里钻,谁受得了?”一个穿着西装高脚裤,打扮颇有美国三十年代风情的年轻人插口道。

    “咳,你这就不知道了!”耿朝忠斜睨了这年轻人一眼,“我这四合院,可和别家的不一样,这位置,一定得选最好的黄金地段,雇法国设计师搞室内装潢,柏油路直接入户,面积最小也得四百平米,什么最新式的浴缸啦,抽水马桶啦,电灯啦,能给他接的全给他接上,边上有花园儿,屋子里边有游泳池,门口站一个英国管家,戴假发,特绅士的那种,客人一进门儿,甭管有事儿没事儿都得跟人家声:may i help you sir?一口地道的英国伦敦腔儿,倍儿有面子!”

    耿朝忠一顿贫嘴,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又有几分道理,那年轻人嘴一直,正要反驳,前台的领班突然走过来,提示耿朝忠道:

    “老周,您的电话。”

    老周,是耿朝忠特意吩咐别人叫的,主要就是突出个与众不同,耿朝忠答应了一声,撇开闹哄哄的众人,快步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周先生,我姓唐,老板要见你,就在楼下。”

    耿朝忠一听有点耳熟,再一想,这不是唐纵的声音吗?连忙低头往窗外一看,一个穿着大衣的年轻人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面,不是唐纵又是谁?

    看来,那黑色轿车里的,就是处座无疑了,耿朝忠心下微微一惊,处座竟然从南京来了北平,事前竟然也没通知一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耿朝忠不敢怠慢,连忙走出去,跟前台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向了楼下。

第二一五章 老板的“建议”

    楼下,唐纵已经拉开了轿车后门,耿朝忠赶紧钻进去,处座果然坐在后排,面沉似水,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耿朝忠看了看周围环境,除了唐纵当司机,处座竟然连个保镖都没带,这可实在够托大的,连忙开口道:

    “处座,您怎么来北平啦?也不多带几个人,这多不安全。”

    “无妨,北平又没人认识我。”处座摆了摆手,转头看向耿朝忠,几个月不见,耿朝忠倒没大变,再加上穿着一身西装和花格子衬衫,倒颇有了几分北平浪荡子弟的模样。

    “还是要小心,”耿朝忠收起刚才浮滑的面色,看了看四周,“处座,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去那儿谈?”

    “哪儿都不去,就在这车里,”处座毫无表情的回答,然后吩咐前面开车的唐纵:“唐纵,开车绕北平转几圈!”

    唐纵答应了一声,驾着车,快速出了市中心。

    “前段时间,我听说北平发生了一起命案,很离奇,据说是‘马上风’,死者是党调处在北平办事处的负责人,这事你听说了吧?”处座突然开口问道。

    “是我做的,”耿朝忠很坦然,“此人是策划阴谋陷害天木大哥的元凶,我自然不会让他好过,这事我已经策划了好久,执行者是王剑秋,一个星期前刚动的手。”

    “做的不错,”处座赞许的点点头,脸上狠厉之色一闪即逝,“我们特务处,没有吃哑巴亏的道理,谁敢在我们头上动土,那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即使是党国内部,也不例外!”

    “卑职明白,以牙还牙,以直报怨,这是我们行事的宗旨。”耿朝忠点头道。

    “嗯,”处座扫了一眼窗外,“还有一件事,你这个对外友好协会,搞得怎么样了?我想听你当面讲讲。”

    “还好,我利用原来燕大的关系,牵线搭桥,这半个月来,洋人是越来越多.......”

    耿朝忠开始介绍自己这个沙龙的详细情况,处座则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倾听,偶尔点点头,表示赞同,过了半个小时,耿朝忠才算是汇报完,结尾道:

    “如果没什么大问题,下半年我打算扩大规模,争取把影响力做大,不知道处座您这边有没有什么指示?”

    “很好,没想到你不仅精通特务工作,还对商业实务有所了解,不错,不错,特务处如果多几个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处座脸上露出几分微笑,显然对耿朝忠刚才的汇报很是满意。

    其实早在他来接耿朝忠之前,已经趁耿朝忠不在,派唐纵乔装打扮去看过了,这小耿说的还算实事求是,并没有添油加醋。

    “卑职以前在东北开过钟表店,处座忘了?”耿朝忠笑道。

    “说到钟表店,”处座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扫了一眼耿朝忠,微笑道:“一个多月前,有人通过一只怀表捎来一份情报,你猜猜,情报来源地是哪里?”

    “这......恐怕不太好猜。”耿朝忠皱了皱眉头。

    什么线索都没有,这怎么猜?

    “呵呵,不跟你卖关子了,”处座似乎很喜欢看到耿朝忠的这种表情,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告诉你,这份情报,来自日本东京,发送人是......”

    “云蔚!”

    不等处座开口,耿朝忠已经提前喊了出来,一说到日本,又与自己有关,那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云蔚。

    “不错,”处座呵呵笑了几声,显然心情很是愉快,“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云蔚现在在东京警视厅工作,已经是探长,不过呢,最近他又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参与一些教育事业。”

    “教育事业?”耿朝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蔚当老师了?摸了摸脑门,耿朝忠苦笑着说道:“处座今天怎么这么爱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处座呵呵笑着,“日本人在东京周边打算建立几个警察学校,对内的称呼是‘情报勤务要员培养所’,目的就是为日本人培养专业的特务人才,云蔚作为前特高课退役人员,已经被选中,做一些基本的培训工作。”

    “恭喜处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可实在是意外之喜啊!”耿朝忠很快意识到了这个情报的珍贵,不由得兴奋起来。

    “我们特务处不相信意外,归根结底,还是跟你的精心准备有关,”处座笑了,“如果不是你培养了云蔚,恐怕这种好事也落不到我们头上。”

    “无心之得,无心之得。”耿朝忠连忙谦逊了几句。

    “呵呵,最近谦虚了不少,”处座打趣了几句,脸色一变,马上严肃起来,咳嗽了一声,继续道:

    “这个所谓的‘特务培养所’还在筹备之中,距离正式成立还有一定的时间,前期的工作,一是物色教员,二是物色学员,我的计划,是利用云蔚的部分职权,看能不能安插一些我们的人进去。”

    “这个......”耿朝忠犹豫了一下,“处座,恐怕这个比较难,单单籍贯这一点就很难伪造,恐怕.......”

    “我知道很难,但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不对?”处座凝目看着耿朝忠。

    “办法是有,”耿朝忠皱起了眉头,“日本国内现在经济危机,很多失地农民四处流浪,来中国的垦荒团就有百万人之多,这里面失去父母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不过这是个慢功夫,又是广撒网,恐怕成功率会很低很低。”

    “嗯,”处座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情况,我也有一些了解,我担心的反而不是这个,因为我们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我怕的是,如果这个特务学校只从本土招募,那我们就很难有机可乘了!”

    “是的,很难,尤其是这种性质的招生,审查一定更为严格,我怕.......”耿朝忠连连摇头。

    日本不是中国,已经提前进入了工业化社会,户籍的管理和统计早已领先于中国一个时代,绝不会像中国的籍贯这样容易伪造,像中国这样换个身份就跑到别的城市改头换面生活的事情,在日本发生的难度可要大不少。

    再说了,这特务学校选人可都是不招庸才,就算伪造成功,又到哪里去找这么多精通日语,能力卓越的年轻人?

    看耿朝忠犯愁,处座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耿朝忠的肩膀道:

    “这事确实不容易,要是容易我也不会找你,我专程来北平,就想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去日本?”

第二一六章 特务处第四人

    “去日本?”耿朝忠愣住了。

    处座专程从南京跑到北平,原来是跟自己谈这件事情!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事,说严重点,人生由此改变都是很有可能,即使对耿朝忠这种出差如家常便饭的人来说,也绝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处座才破天荒的亲自来面见一个下属,而不是召他回南京直接下命令——并且,处座用的是“建议”两个字。

    这两个字很重要,这说明,自己在处座眼里,不是一般的下属,不能用一般的命令来拘束,甚至具有某种平等的地位——命令,耿朝忠甚至都可以想办法拒绝,而信任和尊重,这是无法拒绝的........

    轿车依然在疾行,车厢里却是一片沉默,耿朝忠在思索,处座在等待,就连开车的唐纵,都有点忐忑起来,不知道耿朝忠会做出怎样的回答。

    “我去。”

    过了很久,耿朝忠终于抬起头来,凝目看向处座,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感情,似乎可以用“士为知己者死”来描述。

    “我没看错你,”处座欣慰的点了点头,“其实,你新婚燕尔,我并不想派你抛家舍业的去日本那个鬼地方,但我在南京想了一个多月,却始终想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

    “你是红叶,你精通日语,你是正宗的日本人,你和云蔚还是亲密的上下级关系,”处座继续描述着,双手握住了耿朝忠的手,“更何况,你还有一个别人不具备的优势——你是特务处里除郑副处长以外,另一个可以称之为半个学者的特务,这在日本组建特务学校的时候,必将成为一个最大的优势,我甚至可以憧憬,你能在这个特务学校里谋取一个很重要的职位——你想,我能舍弃你而另外选择别人吗?”

    “处座,不需要多说了,我自己也知道,似乎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耿朝忠苦笑道。

    “不,我得说说,”处座松开紧握着耿朝忠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他们谋求外放,都是希望在外面获得一些在我身边不方便获得的东西,而你不同,你立下了很多的功劳,却没有得到过相应的回报,这点我很清楚,但我现在不谈回报,因为,我们的整个人生,从加入复兴社,加入特务处那一刻起,就已经献给了党国。”

    说完这番话,处座突然看了看远处的天空,悠然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加入复兴社时候的誓词?”

    “记得,”耿朝忠激动的点点头,“驱逐倭寇,复兴中华,平均地权,完成革命!”

    “不错,”处座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用力的点了点头,神情也带了几分激动,“复兴社纲领是校长亲笔撰写,上承先总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需努力’的遗志,更是我们特务处的最高宗旨!我们,和那些蝇营狗苟的蛀虫不同,我们是真正有信仰的人!这点,你自始自终都要记清楚!”

    “卑职始终牢记在心!”耿朝忠的表情异常肃穆,“卑职加入复兴社,就是被王大哥告诉我的这四个字和那些牺牲了的兄弟们喊出的口号所感动,这一点,从未改变!”

    “好!”

    处座大力的猛拍了耿朝忠几下,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特务处的第一个中校站长了!”

    中校站长?

    耿朝忠的表情虽然依然严肃,可嘴角却仍然不由自主的显出了一抹弧度——特务处现在除了处座是上校,郑副处长和王天木是中校,其余人等从没有高过“少校”这个级别,这个天花板,处里人人都清楚,而现在自己,竟然一跃而起,成了除了上述三人之外,第四位中校以上级别的高级特务!

    耿朝忠的表情,处座自然看在眼里,“恩威并施,信仰第一”,这一向是处座用人的准则,看样子,这个自己一直以来想用而又不敢用的“卓越人才”,也逃不过这八个字!

    短暂的沉默后,耿朝忠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挺直身子,给处座敬了一个军礼,沉声道:

    “多谢党国栽培,多谢校长栽培,多谢处座栽培!”

    连续三个栽培,让处座也“呵呵”笑了起来,他低下头,从怀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勋章,郑重的戴在了耿朝忠的胸前,就在这个奔行着的汽车中,完成了这场别开生面的授勋仪式。

    他满意的看着耿朝忠,等耿朝忠再次敬礼,自己再次回礼后,这才微笑道:

    “这个勋章,是我颁过最特殊的一个,人特殊,环境也特殊,我相信,一定会在你的记忆力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这不是你获得的唯一一枚勋章,等你从日本回来,会有校长为你亲自颁发的“忠勇勋章”!”

    耿朝忠激动的连连点头,仅有三个人的车厢,气氛竟然有些热烈起来,就连前面开车的唐纵,也不由得出言恭贺道:

    “耿科长,恭喜恭喜!以后,您就是我的上级了,还请多多指教!”

    “这新官还没上任,你这马屁就拍上了,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旁边处座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三个哈哈笑了几声,谈笑了好一会儿,处座这才表情一肃,挥了挥手,显然是要谈正事了。

    “处座,那我什么时候动身?”耿朝忠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开口问道。

    “不急,派你去日本,牺牲其实并不小,第一个要牺牲的,就是你‘红叶’的身份!”处座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舍。

    “什么?”耿朝忠再次张大了嘴。

    今天这场车厢里的谈话,霹雳可谓是一个接着一个,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中,处座到底考虑了多少问题!

    “你去日本,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你去日本干什么的问题,”处座看了一眼耿朝忠,“特务处派你去日本,总得有个理由吧?更何况,是一个长期的理由,否则,你怎么可能长期的呆在日本,而不受到日本人的任何怀疑?”

    “处座,”耿朝忠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您确定这样做?万一我在日本没有任何收获,这岂不是舍了媳妇,又没套住狼?”

    “你说对了,舍不得媳妇,根本就套不住狼,”处座嘴角露出一丝纠结,“既想保留红叶的身份,又想在日本长期呆下去,你想想,怎么可能?我要你去日本,是要你在他们的特务学校里谋取高位的,时间不设限,任务不设限,是一个长期的任务,你既不在中国,自然就探听不到特务处的什么内幕情报,这个身份,对日本人来说也形同鸡肋,既然如此,你留着这个红叶的身份,还有什么用?”

    “不妥,不妥,”耿朝忠连连摇头,“红叶这个身份,同样是一个长线任务,为了一个长线任务,而舍弃另一个长线任务,这里面的变数太多,恐怕会得不偿失。”

    “哦?那你说说,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处座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耿朝忠。

    这也是他最欣赏耿朝忠的一个地方——耿朝忠跟自己谈事情,从来都不会唯命是从,经常都有自己的观点,往往也会给自己一些别开生面的启发。

    “我还没想好,请您容我多思考几天,我觉得,一定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耿朝忠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似乎也陷入了沉思。

    “那好,我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处座点了点头,“还有,趁着这段时间,你也做一些必要的准备——日本,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即使你拥有一些别人不具备的优势,也不代表你可以高枕无忧,我希望你谨记。”

    “卑职明白!”耿朝忠点了点头。

祝大家新年快乐!

    嘿嘿,先给大家拜个晚年,同时告诉大家一个喜讯,以后更新要正常辣!

    说实话,成绩不理想,有时候很难提得起精神,更重要的是经济上也是一落千丈——上本书写到150万字的时候,基本的稿酬应付生活还是没问题的,一个404,搞得几乎断了粮,如果不是强迫症不想太监,早就扔下笔不写了!

    算了,苦水倒倒就好,日子还得过下去.............

    ”太监非我愿,缺字不缺德!”

    我一向认为,写书完本是一个作者的职业道德所在,所以大家这点还是要放心。

    另外,感谢一下一直以来给我鼓励,订阅,打赏支持的朋友们,正是由于你们的支持,才让我能一直坚持到现在,以下是这两个月以来打赏的朋友们,排名不分先后:

    生魂大佬、大头狗子朋友,扶惜雪朋友,曾经的夕阳下朋友,尾号622的朋友,笨笨露比朋友,识字岭的小钻风朋友,还有至圣日月光明教教主朋友,陌路凡人朋友,左松空叶朋友,还有仰天含啸,虬髯客,江雨江雨等老朋友,同时感谢本书的另一位舵主,卡隆八万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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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拜晚了,不过大年可得趁早,提前祝大家鼠年吉祥,万事如意吧!

第二一七章 两全之策

    汽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耿朝忠走下车,背着双手,像个老头一样慢吞吞的往回走——他需要步行,需要步行的时间来思考,思考一下处座的所谓“建议“。

    刚才那场表演,可以说是自己在处座面前的又一次完美演出,事实上,他连自己都骗过了——在那一刻,他几乎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为了三民主义奋斗终身的复兴社狂热分子。

    他不得不这样做,可是去日本?

    他以前从未想过。

    现在的日本,也并不是皇民口中描述的,是一个国泰民安的王道乐土,29年的经济危机,已经使得以劳动密集型产业和对外出口为主的日本蒙受了巨大的冲击,国内的失业和失地人口众多,已经到了日本国内无法承受的地步——这也是****分子力主对外开战的一个重大因素之一。

    只有占领了东北,乃至进一步侵占整个中国,才可以把日本国内无法外销的工业品进一步倾销到中国这个尚未被完全开发的半殖民地农业社会,同时可以通过军队来消化那些无事可做的年轻人——是的,那些白皮西洋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欧美列强毕竟批了一层文明的外衣,他们尚且无法像日本和俄国这样**裸的掠夺鲸吞。

    皱了皱眉头,耿朝忠哑然一笑,自己想到哪里去了,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吧!

    尔笙要不要带去?

    这是自己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

    不舍,是肯定的,但最主要的还是安全问题。

    留在中国自己可不放心,所以刚才才对处座使了那个缓兵之计,他可不希望红叶的身份完全暴露,这不仅仅影响的是自己,还会影响到自己的身边人——一旦红叶的身份暴露,从此以后,尔笙就会成为一个日本人或者是汉奸的妻子,这是耿朝忠所无法接受的。

    但,如果不暴露,自己可是日本人安插在特务处内部的间谍,在没有暴露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回到日本,相反,从“红叶”的角度来看,还要想方设法的留在中国,这才是“红叶”这个身份的最大意义所在。

    处座所提出“取舍”问题的关键,也就在此,这是一看即明的道理,所以处座才忍痛割爱,让耿朝忠主动暴露,借机回到日本——但处座显然也不想如此,所以才给自己一段时间,希望自己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耿朝忠皱了皱眉头——不知不觉,他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了,抬头一看,自己的老巢“伊尔乐友谊沙龙”已经近在咫尺。

    “老周,刚才去哪儿了啊?!馆子里新来了一个俄国姑娘,皮肤白的跟亮银似的,你最好这调调了,不来看看?”

    就在这时,二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一个纨绔子弟从窗口露出头来,嬉皮笑脸的跟耿朝忠打招呼。

    俄国姑娘?

    耿朝忠的眼睛突然一亮,俄国人,对,俄国人,日本人和南京的共同敌人,就是俄国人!

    “哈哈!”

    耿朝忠突然笑了起来,他狂狷的神态让窗口那个年轻人都有点目瞪口呆,这俄国美女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大?

    ..........

    晚上八点钟,耿朝忠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自己在北平的住所。

    “又这么晚......”

    尔笙嘟囔着嘴,一边埋怨,一边给耿朝忠脱下外套,然后扶着他走进了客厅。

    “这活就是这样,其实今天不算晚了,那帮洋人,白天根本不出来活动,只有晚上才像吃了药一样,要不怎么叫他们洋鬼子呢!”

    耿朝忠一边说话,一边捏了尔笙略带着婴儿肥的脸一把,心中不由得升起温馨的感觉——家的感觉,是任何感觉都无法割舍也无法替代的。

    “有个事,想要跟你说一下,”耿朝忠瘫在客厅的沙发里,抿了一口尔笙递过来的解酒茶,“很重要,我给你提个醒,不要太惊讶。”

    “什么事?”尔笙好奇的睁大了眼睛。

    虽然两人结婚已经有几个月了,但尔笙脸上的稚气仍未脱去,或者说,永远都脱不去,有的人,即使老了,也总带着那种孩子的天真模样。耿朝忠很喜欢尔笙的稚气,这让他觉得更年轻——虽然他现在也并不老。

    “说呀......”

    看耿朝忠盯着自己发呆,尔笙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朵红晕,伸手轻轻的摇了摇耿朝忠的胳膊。

    “没什么,”耿朝忠清醒了一点,“事情还没有万全确定,我先给你放个风,我们可能要去国外一段时间。”

    “国外?法国还是英国?要不是美国?我都还没出过国呢!听说巴黎很美的,要不我们就去巴黎吧!”尔笙眼睛里露出憧憬之色。

    耿朝忠无语凝噎,啼笑皆非,看来任何时候,巴黎都对所有女人有着非凡的吸引力。

    “这个,”耿朝忠结巴了一下,他不想让尔笙失望,顿了顿,才又说道:“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哪里都有可能,这要看上面的安排。”

    “不会是德国吧?”尔笙突然警惕起来,她看了耿朝忠一眼,“我听你说过,你们的副处长就去了德国学习,说要学什么冲锋队的组织架构和先进理念,你不会也是去那里吧?”

    “不会,不是德国,你放心。”耿朝忠连忙否认。

    最近德国的局势很乱,自从国会纵火案,红党被认定非法以后,小胡子已经上台做了总理,正在四处抓捕红党,北平这种政治气息浓厚的城市,了解的人可不在少数。

    “不是德国就好,那里太乱了,”尔笙拍了拍胸脯,接着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问道:“那么是奥地利?”

    “也不是奥地利。”耿朝忠的头有点疼。

    “那么,肯定是英国了!英国还是不错的,我们可以去伦敦看大笨钟!”尔笙又开心起来。

    “喏,那边有个地球仪,你拿过来挨个说一遍,肯定有猜对的。”耿朝忠无奈的努了努嘴巴,指了指柜子上的一个地球仪。

    地球仪上,面对着他们的,正好是亚洲区域。

    “不会是日本吧?”尔笙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她不傻,只是把所有需要担心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的丈夫,但从耿朝忠欲言又止的神态中,她很快猜出了什么。

    “是日本。”耿朝忠并不想隐瞒什么,只是想给尔笙一个心理缓冲。

    尔笙沉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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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名,潜行狙击,一个多面间谍的传奇人生!接前作《潜行1929》,此为续作。潜行193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潜行193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潜行193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