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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旅行蛤蟆     潜行1933txt下载     潜行1933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春日小姐

    咚咚咚!

    不到两小时,宿舍的门就被敲响了,耿朝忠翻身而起,迅速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却是一个梳着日式剪发头的年轻女郎,这女郎二十岁左右,明眸皓齿,圆圆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婴儿肥,一见到耿朝忠,就是一个大鞠躬,清脆的声音从口中传来,居然是十分流利的南京官话:

    “周先生,小田切助理让我来陪您吃饭,我的名字叫春日江美子,请多多指教!”

    春日江美子?

    名字似乎挺好听,虽然长的不算太好看,但也称得上可爱,耿朝忠略微打量了这位春日小姐一眼,鞠躬道:

    “原来是春日小姐,我的肚子刚刚提醒我要吃饭,您就到了,我想,我来东京的第一天,运气很不错。”

    春日抿嘴一笑,身子一侧道:“周先生,如果您有什么要准备的,我可以在外面等一下。”

    “没有,”耿朝忠迈步走出了门外,边走边耸了耸肩,“我除了这张嘴和这个肚子,恐怕没带来什么别的东西。”

    春日听耿朝忠说的有趣,再次抿嘴一笑,低声道:“周先生,小田切助理吩咐了,让我这几天带您四处走走,他有空也会过来。还有,我就住在一楼105房间,您可以随时去找我。”

    “小田切君实在是太客气了,还有春日小姐您,您的名字让我想起了春日的暖阳,既温暖又亲切,能有您陪着我,那实在是太荣幸了!”耿朝忠笑道。

    春日连忙谦逊,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这名周先生,看上去并不像别的中国人一样粗鲁。

    “春日小姐,您的中国话很流利,您去过中国吗?”两人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聊天。

    “没有,不过我选修的外国语是中文,也许,以后我会到中国去工作呢。”春日笑着回答。

    “哦?原来如此。不过,中国的条件可比不上日本啊,您去了那里,恐怕会吃一些苦头呢。”耿朝忠脸色一板。

    “是吗?”春日仰头看着耿朝忠的脸庞,“我听说,现在中国人对我们不太友好,这是真的吗?”

    为什么对你们不友好,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耿朝忠腹诽着,嘴上却开口道:“确实是有一些摩擦,不过只要您的心是友善的,大部分人还是很友好的。不过,我所指的苦头却不是这些,我是指,中国的饮食,住宿可能都赶不上日本。”

    “那没关系,我是从北海道来的,那里的条件比起东京也很差,我早就习惯了。”春日脸上的笑容很淡然。

    北海道?

    耿朝忠微微一笑,看来,这春日似乎还是自己的“老乡”,略微顿了顿,耿朝忠略带好奇的问道:

    “听您这么说,你难道真的要去中国?”

    “是的,”春日的眼睛里的忧郁一闪即逝,显然,她对自己的未来也并不是那么看得开,顿了顿,才又说道:“我是东师从北海道特招的,学校已经负担了我大部分的学费,我当然也要服从学校的安排。”

    “这么说,你学中文,也是学校安排的了?”耿朝忠问道。

    “是的,我以后可能去满洲,也可能去别的地方,谁知道呢。”春日微微的叹了口气。

    “哦,”耿朝忠沉默了一下,“那也很好,满洲的条件也是很不错的。”

    “我怎么跟您说起这些了呢,”春日突然醒悟过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礼堂模样的建筑物说道:“这就是我们的食堂了。”

    “哦,难道我们不能出去吃吗?这是我第一次来东京,我还很想品尝一下东京的美食呢。”耿朝忠眨了眨眼睛。

    “这.......”春日有点犹豫。

    来之前,小田切助理就吩咐过,不要领这位周先生外出,但周先生已经提了出来,她又怎么好拒绝?

    “不过呢,现在我太饿了,恐怕走不了那么远,我们还是在食堂吃吧!”耿朝忠看出了春日的犹豫。

    “嗯,其实食堂的饭也很好吃呢,尤其是平林大叔做的寿司,非常的美味,即使比起帝国大学附近的寿司店,也毫不逊色呢!”春日松了口气。

    “那好,我们就去尝尝平林大叔的寿司。”耿朝忠爽朗一笑。

    恰逢中午时分,已经有非常多的学生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成群结队的向食堂走去,很多人看到春日,都笑眯眯的向她打招呼,显然,这位春日小姐在学校里认知度很高。

    春日江美子一边活泼的向众人打着招呼,一边领着耿朝忠,顺着人流一路走进食堂,来到了一处排队比较少的窗口。

    窗口里的大师傅穿着传统的和服,露着胳膊,头上还戴着一定灰布帽子,看到春日领着一个人过来,爽朗的大笑道:“春日小丫头,你又领着人来吃我做的寿司啦!”

    “是啊平林大叔,”春日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每回认识新朋友,我都会带他们过来,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不喜欢平林大叔的寿司的。”

    “哈哈,春日说话还是那么讨人喜欢!”平林大叔笑呵呵的说道。

    “这位就是平林大叔。”春日低声向耿朝忠介绍着。

    这日本的饭堂和后世的学校食堂并无太大不同,区别在于饭食似乎是定量的,一份寿司,一份汤,还有一小碗类似小咸菜的东西,吃完一份才能再打一份。没多久,两人就打好了饭食,那平林大叔似乎对春日另眼相看,还在寿司外面多撒了一点佐料。

    两人端着食盘找了个角落,刚要坐下,春日突然娇呼道:

    “哎呦我忘了,平林大叔的佐料有点辣味呢,周先生,您不会不吃辣吧?”

    “哦?这个,我还真不能太吃辣。”耿朝忠愕然,连忙摇头。

    “那实在对不起了!”春日连忙鞠躬,满脸歉意的说道:“我这就给您换一份!”

    “不用了不用了,也许从今天开始,我就能吃辣了呢!”耿朝忠摆摆手,一把抓起一个寿司塞进嘴里,但紧接着,就是一声剧烈的咳嗽,刚刚吃进嘴里的寿司被一口喷了出去。

    “哎呦,实在是抱歉!”

    春日慌了手脚,赶紧冲上前,替耿朝忠擦拭身上的米粒,两人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他们都没发现,不远处,铃木次长正和一名穿着黑色保安制服的人,正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铃木次长,我之前看履历,这个周先生是中国浙江人,对吧?”

    黑色保安制服的人问道。

第八章 警视町的关注

    “是的。”铃木次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我听说,中国南方的人个子好像不太高,并且也不喜欢吃辣,铃木次长,您是中国通,有这回事吗?”黑衣保安制服男问道。

    “这个,”铃木次长不由得苦笑起来,“谷田君,您这个问题难倒我了,事实上,中国很大,任何地方都有个子很高或者很矮的人,而南中国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吃辣,比如与浙江相邻的江西人,就特别能吃辣。”

    被铃木称之为谷田君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严肃的脸上丝毫也没有被铃木否定后的尴尬,他又看了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吃饭的春日和耿朝忠一眼,低声道:

    “铃木次长,可我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很有问题,您知道,从中国来我国学习教育学的人可真的不多,更何况,此人在学校里教的又是西洋通史,这就更让人难以理解了。”

    “谷田君,您对本职工作的认真让我钦佩,可是,”铃木次长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果他真的是中国人派来的奸细,完全可以把这些身份都掩饰的天衣无缝的,在我看来,您所看到的疑点,恰恰证明他毫无可疑之处。”

    “搜打死乃.......”黑衣人谷田竟然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不过呢,您也知道,最近来我们日本的中国人实在太多了,职责所限,我必须确保我们国内的安全,这点,还希望您理解。”

    “可是,东京师范学校只是一所普通大学,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涉及到帝国机密的地方!”铃木终于忍耐不住了,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您不会以为,我们东京师范,在研究什么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武器吧!”

    “哈哈,铃木先生请不要激动,”黑衣人伸出手,轻轻的按住了铃木的肩膀,“有些话,我想我应该告诉您了。”

    “什么?”铃木的表情一愣。

    “前段时间,您是否得到命令,提交了一批主修中文或者中文比较好的学生名单?”黑衣人慢条斯理的说道。

    “是的,这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铃木心中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因为,我们军部,要在这批人里选拔一些精英,去中国执行一个秘密任务。”谷田的嘴里低低的说出一句话,眼睛也死死的盯住了铃木。

    “为什么?”

    派自己的学生去中国执行任务,至于什么样的任务,对知道谷田身份的铃木来讲,几乎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而这种任务,不啻与将自己的学生推向一个完全不可测的境地!

    铃木又想跳起来,可谷田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您只能知道这么多了,事实上,您知道的,比野口校长知道的都要多,”谷田的表情很是凝重,“我给您一个建议,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另外,上次您递交的名单里,我们已经划定了七个人选,这是名单。”谷田递过一份名单。

    “你就在这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铃木张大了嘴。

    这可是人来人往的食堂,这个看上去如此刻板精细的特务,竟然会在这种场合把名单交给自己!

    “名单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谷田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事实上,这些人也并不一定能通过最终的考核,至于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明面上给这些学生安排一些实习任务,让他们不露痕迹的在学校消失,这对您来说,应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吧?”

    铃木的面庞一阵扭曲,作为一个热爱学生,热爱教育事业的老教育工作者,铃木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自己的学生亲手推向一条不可测,甚至有可能死亡的道路。可面前的这位谷田,代表的是军部的意志,自己又怎么能违抗?

    “这是军部的意志,也是天皇陛下赋予我们的使命。”谷田看出了铃木的犹豫,再次强调道。

    “为什么不从帝国陆军大学这些学校里物色人选?他们都只是未来的老师,不是.......”铃木无力的挣扎着。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谷田一句话就击碎了铃木的挣扎,“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从别的地方招人呢?”

    “好吧!”铃木终于艰难的答应了下来。

    他只能祈祷,被选中的这些学生,能够好运的活下来了........

    “好了,我现在就去见一见这位周先生,希望他不是一个麻烦的人。”谷田站了起来。

    ........

    和春日的午餐进行的很愉快。

    不得不说,春日是一位非常可爱而又有亲和力的姑娘,虽然她长的并不是那么漂亮,但她圆圆的脸庞,善良的笑容,还有那如同百灵鸟一样动听的声音,都让耿朝忠的心情不自主的愉快起来。

    当然,吃饭之余,耿朝忠也看到了旁边铃木次长和那名黑衣人的动静,黑衣人的言行举止,马上让他嗅到了熟悉的同行气味,毫无疑问,这是东京警视厅派来调查自己的人。

    但耿朝忠并不在乎——事实上,只要特高课知道了自己来日本的消息并和自己联系上,那自己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日本人,当然不会在乎什么东京本土特务机构的监视。

    但现在的问题是,特高课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取得联系?

    就在耿朝忠咽下最后一个寿司的时候,那名黑衣人也走到了耿朝忠的面前,他微笑着向耿朝忠略微欠了欠身,开口道:

    “请问,您就是从中国来的周先生吧?”

    “是的,”耿朝忠用茫然的眼光看了谷田一眼,“请问您是?”

    “我是东京民政町的办事人员,您来东京的手续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我想请您到我们的办事处走一趟,您没有意见吧?”

    谷田的话彬彬有礼,但显然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好好好,”耿朝忠站了起来,“不过我的手续似乎已经交给学校了,这个......”

    “例行程序,还请您配合,放心,只是去打个转,很快就会回来。”谷田的笑容还是那么客气。

    “好吧,”耿朝忠看了旁边的春日一眼,“那春日小姐,我先走了。”

    春日只能和耿朝忠道别,耿朝忠站起身,刚要跟着谷田离开,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手忙脚乱的端起桌上仅剩的那一口清汤,然后一口喝完,这才抹了抹嘴,不好意思的看着满脸愕然的谷田笑道:

    “对不起,现在可以走了。”

第九章 审讯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三菱轿车,谷田吩咐耿朝忠坐到自己旁边,然后发动了汽车。

    车厢的气氛有点沉闷,除了刚开始上车的时候说了几句话,谷田一路上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而耿朝忠斜看了几眼谷田刻板的面庞,终于也闭上了嘴。一直等到轿车驾驶到了一栋三层楼的建筑面前,谷田才停下车,开口道:

    “到了。”

    “哦。”耿朝忠答应了一声,脸上带着那种普通人进警局的局促不安向前走去,不过等他看清楚了大门口的牌子后,却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质疑:“这好像不是民政町?”

    牌子上写着几个日文大字:东京地方警视町。

    “就是这里。”

    谷田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自顾自的下了车,耿朝忠只能跟在谷田的后面走了进去。

    楼里几乎没有任何人,除了门口站岗的黑衣警察,空荡荡的走廊里似乎只剩下了两人脚步声的回响,而谷田短促有力的脚步声,更加重了气氛的凝重。

    “进来吧!”

    谷田来到了一处挂着“审讯室”标牌的房间面前,示意耿朝忠进去。

    “我不是犯人,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耿朝忠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苍白的看着这扇青色的铁门,铁门的后面,有一种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飘出。

    “只是例行询问,怎么,你是要耽误我的时间吗?”谷田站在一旁,冷冷的开口道。

    耿朝忠怯懦的目光在谷田的脸上轻飘飘的掠过,终于还是迈步走进了这座看上去十分阴森的屋子。

    “坐在这里。”

    谷田指了指屋子最中央的一把椅子,事实上,除了椅子对面的办公桌,房间里几乎没有了任何别的东西。

    耿朝忠听话的坐在了椅子上面,目光却游移不定的打量着四周,始终不敢跟谷田的目光接触。

    “呵呵。”谷田笑了,他拉开办公桌后面的椅子坐了下去,一言不发的盯住了耿朝忠。

    “您有什么要问的?”耿朝忠被谷田的目光瞪的有点发毛。

    “说说吧,你跟‘蓝衣社’的关系。”谷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蓝衣社?”耿朝忠似乎有点迷茫,不过他马上醒悟了过来,身子猛地一抖,嘴唇颤抖着发出声音道:“我不认识蓝衣社的人。”

    “这么说,你知道蓝衣社了?”谷田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耿朝忠的脸,不放过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知道,不,不知道。”耿朝忠结结巴巴的回答。

    “那我就当你是蓝衣社的人了。”

    谷田慢条斯理的说出一句话,然后站起身来,似乎要转身离去。

    “知道!”身后传来了耿朝忠的声音。

    “哦?那你告诉我,蓝衣社派你来日本干什么?”谷田回过头。

    “我知道蓝衣社,可我跟蓝衣社没关系啊!我只是个教书的。”耿朝忠满脸的惶恐。

    “那你告诉我,蓝衣社是干什么的。”谷田走到了耿朝忠面前,弯下腰,紧紧的盯住了耿朝忠的眼睛。

    “是个特务组织,他们,他们很可怕......”耿朝忠战战兢兢的回答。

    “你说你不认识蓝衣社的人,可是,”谷田转过身,再次走回了办公桌面前,从桌子上拿起一叠资料,随手翻了翻道:

    “我们查到,你在金陵女子大学的授课时间只有半年,从32年7月份开始,你就离开了学校,这两年时间,你去了哪里?”

    “我去了香港,那里有个商人聘请了我,因为我的英文比较好,他跟英国人做生意,需要我为他翻译。”耿朝忠回答。

    “是吗?那个香港商人叫什么名字?”谷田饶有兴味的看着耿朝忠。

    “名字叫罗兴,他给我一个月200大洋,所以我就在女子大学办了停薪留职,去了他那里工作。”耿朝忠的语气流利了不少。

    “哦?大学教授的薪水不错,并且地位也很高,你为什么放弃了这么优越的职位,反而去了香港做翻译?”谷田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想多赚点钱,南京的房子太贵了,何况我还年轻,在香港赚一笔钱后,再回南京安家也不迟。”耿朝忠诚恳的看着谷田。

    “你在撒谎!”谷田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住了耿朝忠,“大学教授一个月足足有七十大洋,在香港有什么工作,能让你一个月领到200大洋?!更让你抛弃了这么优越而又受人尊重的工作?”

    “是真的,”耿朝忠哭丧着脸,“那个罗老板,是做烟土生意的,我真的没有骗你。”

    “鸦片?”谷田愣了。

    “是,他表面上是个丝绸商人,但实际上是从印度进口烟土,然后卖到广东,华南,您要不信,可以到香港去查。”耿朝忠浑身发抖,似乎都要从椅子上掉下来了。

    “你撒谎的本领不错,”谷田再次走到了耿朝忠面前,硕大的头颅贴近了耿朝忠的脸,“不过我们早已经调查清楚,你根本没去香港,而是一直留在南京,并且加入了南京的特务组织蓝衣社!”

    “冤枉啊,”耿朝忠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您要不信,可以去查啊,我真的去了香港,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做得了特务啊!”

    “哦?手无缚鸡之力?我怎们看你手上,有持过枪的老茧?”谷田一把抓起了耿朝忠的手。

    “这是我写字磨出来的,我根本不会开枪啊!”耿朝忠看着手上食指和拇指间的老茧,哀嚎道。

    “写字能磨出这么厚的老茧?”谷田满脸怀疑。

    “真的啊,不信您看看别人的手,只要常年写钢笔字,是一定会磨出老茧的啊!”耿朝忠满脸无奈的回答。

    “呵呵,死到临头了还在撒谎,”谷田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手枪,狠狠的顶在了耿朝忠的脑门上,“说,你来日本到底有什么任务?!不说,现在就毙了你。”

    但是谷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听咕噜一声,耿朝忠两眼翻白,咽了口唾沫,晕了过去。

    “废物!”

    谷田伸出手,在耿朝忠唇上一摸,无奈的站起来,刚要转身出去,门口传来一阵鼓掌声,一个人走了进来,朗声道:

    “谷田君,你的审讯能力,越来越有进步了!”

    “嗨依,渡边桑,您怎么也来了?”

    谷田收起枪,恭敬的看着面前这个刚刚走进门的年轻人。

第十章 意外的意外

    “你出去,这个人交给我。”被称作渡边桑的男子没有回答谷田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浑身上下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

    “嗨依!”谷田恭敬的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铁门关上了,渡边慢吞吞的走到了耿朝忠的面前,蹲下身子,似乎要查看耿朝忠的状况,但紧接着,他就“哎呦”一声,抱着肚子坐在了地上。

    “娘希匹,这馊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不知什么时候,耿朝忠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满脸苦相的“渡边桑”,而这个刚才还满身威严的气息的渡边桑,脸上却挂着一种激动和讨好交杂的表情,像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嬉皮笑脸的挽住了耿朝忠的手臂:

    “六哥,我这个接头的方法怎么样?是不是万无一失?不过别说,我还从没见过六哥你这种怂样。”

    “滚你丫的,”耿朝忠徉怒着抬起脚,轻轻的踢了这个装扮成日本人“渡边太郎”的老下属云蔚一脚,直到云蔚嬉皮笑脸的站起来,这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

    “你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一周前,”云蔚亲热的扶住了耿朝忠的肩膀,“收到代老板的电报,我就跟东京师范学校打了招呼,今天刚接到学校的通告,就派谷田过去接你。”

    “嗯,你现在是什么职位?”耿朝忠点了点头,打量着阔别近一年的云蔚,这家伙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呢料西装,整个人显得特别的成熟干练,只是脸上带了不少风霜之色,显然这一年来没少历练。

    “警视町外务情报部上尉副股长,负责情报甄别和一些小规模的行动任务。”云蔚微笑着回答。

    “不错啊,这么快就副股长了,什么时候的事?”耿朝忠拍了拍云蔚的肩膀。

    “也就上个月的事,以前只是‘练马区’的探长,这半年立了点功劳,再加上最近来日本的中国人不少,我中文不错,又有在华经历,就把我调到了这里。”云蔚回答。

    “那也不容易了。”耿朝忠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走廊里突然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耿朝忠一个机灵,再次躺在了地上。

    云蔚已经吩咐了谷田不让人过来,那现在过来的人,一定是谷田无法拦住的人!

    云蔚的反应也很快,一把揪住了耿朝忠的领口,奋力的摇晃着,嘴里同时怒喝道:“八嘎,浪费老子的时间!”

    皮鞋塔塔声中,门被推开了,一个中年人背着双手走了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云蔚,微微一笑道:

    “渡边君,刚来警视町就这么尽责,真不愧是‘练马区第一探长’啊!”

    “吉田次长,卑职只是做份内之事,不值得次长褒奖!”那边云蔚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向被称为吉田次长的中年人行礼。

    “能尽职,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吉田次长四十余岁,身上带着这个年龄官僚特有的沉稳,圆圆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他先勉励了云蔚一番,然后才把目光投向了耿朝忠身上,问道:

    “怎么,这个人有问题?”

    “报告次长,暂时没发现问题!”云蔚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来得及收敛的狰狞。

    “没问题就放了吧,”吉田次长很随意的挥了挥手,“最近来东京的华人不少,如果一个个都用这种手段审查,恐怕会引起不太好的影响,也有损天皇仁爱的英名。”

    “嗨依,属下明白!”云蔚用力的低下了头。

    “这位先生,你叫什么名字,来东京的目的是?”吉田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耿朝忠,不过与云蔚相比,他的目光要和善的多。

    耿朝忠的脑袋被云蔚摇的发晕,即使不用掐紧脖子上的血管,面色也已经变得苍白,而他挂在鼻梁上那摇摇欲坠的眼镜,似乎更让这个正在经受询问的可怜人显得狼狈。

    但吉田次长的平和,似乎让他从极端的恐惧中恢复了不少,他感激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善可亲的中年人,怯懦的开口道:

    “长官,我只是个教师,是去东京师范学校学习教育学的,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哦?教育学?你是中国哪里人?”吉田次长对耿朝忠似乎很有兴趣。

    “浙江,但我在南京工作。”耿朝忠小心翼翼的回答。

    “南京啊,这是个美丽的城市,”吉田的笑容更加和蔼,他扫了站在旁边的云蔚一眼,挥手道:“渡边君,你可以出去了,我想通过这位先生了解一点南京的事情。”

    “嗨依!”云蔚答应了一声,眼睛里却露出一丝迷惑之色。

    铛!

    铁门再次关上了,吉田微笑的脸变得严肃,而耿朝忠看似茫然的面孔下面,也不禁有了一点多余的猜测。

    先是云蔚打发走了谷田,接着又是这个吉田次长打发走了云蔚,难道?

    “啪嗒!”

    耳边传来了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吉田次长的身子突然像钢笔一样笔直,他干脆利落的伸出手,向耿朝忠来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肃容低喝道:

    “尊敬的红叶阁下,东京警视町外务情报部次长吉田正男,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啪!

    耿朝忠摇摇欲坠的眼镜掉在了地上。

    特高课的效率,显然并不比特务处慢多少........

    “红叶阁下,我完全可以确认您的身份,这是来自东京警视町最高层和关东厅特高课双重关照!”吉田依然肃立在哪里,丝毫不因为耿朝忠的狼狈形象而产生任何的轻忽怠慢。

    “搜达.......”

    耿朝忠突然叹了口气,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眼镜,缓缓的爬了起来。

    “阁下,”看到耿朝忠站起来,吉田脸上的肌肉终于有所松弛,他微笑着看着耿朝忠,圆圆的眼睛里透出由衷的崇拜:

    “您精湛的技巧和赫赫的威名,都让吉田无比的钦佩,尤其在我更进一步的了解了您的档案之后。虽然我的官职可能比您要高,但这并不能妨碍我对您所做出崇高事业的由衷敬佩,请允许我,代表我个人,再次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

    啪!

    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敬礼。

第十一章 初步接洽

    “可惜啊,我还没有好好品尝故乡的美食,甚至连故乡的清酒都没来得及喝一口......”耿朝忠唏嘘着,向吉田回礼。

    “我很抱歉,打扰了您游子还乡之情,”吉田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愧疚,“如果不是关东厅再三催促,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来找您,吉田心中实在抱歉。”

    “没什么,”耿朝忠摇了摇头,重新将眼镜戴了上去,“麻烦吉田次长说说,上面对我有什么指示?”

    “嗨依!”吉田连忙点头,表情重新变得严肃,“您回日本的消息,只有警视町桥本总长和我知道,其余人一概不知情。桥本总长吩咐了,除了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到您并确认身份,剩下的安排,完全由您自己做主。这是桥本总长的密线电话,您随时可以和他联系!”

    说罢,吉田从怀里掏出一张公文纸,递给了耿朝忠。

    耿朝忠随意扫了一眼纸上的电话号码,默记心中后,将纸还给了吉田,开口道:

    “请问吉田桑,桥本总长现在在哪里?”

    “回禀红叶大人,桥本总长现在在外务町开会,如果您要见他,可以在这里等候片刻,我来安排。”吉田回答道。

    “暂时不必了,”耿朝忠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回去的太迟,恐怕不太合适,更何况,警视町人多眼杂,等时机合适了,我再和桥本总长联系。”

    “嗨,悉听红叶大人吩咐,如果您有什么要求,我这边可以尽量满足,您在中国呆了那么久,恐怕很想念故乡的山山水水吧?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安排您回北海道走一趟。”吉田诚恳的说道。

    “嗯,是该回去一趟了,”耿朝忠的眼睛里似乎有一抹薄雾,“中国有一首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不知道,北海道的天,是否还是那么的蓝,北海道的水,是否还是那么的清澈甘甜;北海道的乡亲们,是否还是那么的热情好客.......”

    “红叶阁下,您辛苦了!”吉田再次低下了头。

    今天的红叶阁下,似乎有点多愁善感,但吉田能理解——这位从十几岁就远赴中国执行任务的帝国精英,回乡后出现这种离愁别绪实在是太正常了,这从很多回日本的老兵身上都可以看到,看来即使是红叶阁下这样精英也不例外。

    “唉,人虽然没老,心却老了,实在是让吉田桑您见笑了,”耿朝忠突然展颜一笑,摇头道:“那么,您现在可以安排我离开了。”

    吉田点了点头,再次向耿朝忠鞠了一躬,然后推开铁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云蔚又满脸诡秘的走了进来。

    “六哥,吉田次长是您的联络人?”云蔚刚进门就开口问道。

    “你猜出来了?”耿朝忠一笑。

    “嗯,吉田次长吩咐我,没什么事就把您送回去,六哥,您有什么打算?”云蔚转口问道。

    “暂时先呆在学校,我想,日本人不会让我闲太久的。”耿朝忠的眼睛里露出思索之色。

    这次来日本的首要任务,是参与到“特务养成所”的筹建工作中去,但这个目的,却不能对日本人明说,只能诱使,或者暗示日本人启用自己,这里面,还是有不少的工作要做。

    “嗯,代老板也吩咐了,静观其变。我这边,已经向日本人提议,这个特务养成所,不仅要培养日本人,也要培养一些中国人,有的时候,受过训练的中国人比日本人要更好使,也更容易在南京政府内部升到高位。”云蔚低声道。

    “嗯,这个办法不错,”耿朝忠微微颔首,“这个‘特务养成所’,到哪一步了?”

    “校舍已经修建好,就在东京郊外,教材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除了人员问题,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云蔚回答。

    “那好,”耿朝忠开始整理衣衫,“先回去,今天不是详谈的时候。”

    云蔚点点头,确实,既然吉田发话了,自己和耿朝忠呆的太久也不合适,他伸出手,再次和耿朝忠握了一握,然后走了出去。

    .........

    “周先生,让您受惊了!刚才只是一个误会,还请您不要见怪!”谷田走进来,“诚挚”的向耿朝忠道歉。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渡边副股长和吉田次长先后进来和这个周先生见面,还是让谷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但特务工作严格的纪律,让他没有生起任何询问的念头。

    “没事没事,我也没受什么伤,长官您不用道歉。”那边耿朝忠依然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这让谷田刚刚升起的一丝疑心又消散了不少——也许,吉田次长刚才进来只是见一下渡边副股长?

    “走吧,我送您回去。”谷田的脸上挂着笑,即使没什么异常,暂时改变一下对这个周先生的态度,对自己也没有任何损失。

    “不用了不用了,”耿朝忠连连摆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哎周桑,既然是我接您来的,那自然也是我送您回去,”谷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耿朝忠的胳膊,“走吧,反正我也要出去,顺路把您送回去也不错,东京这么大,万一您迷路了怎么办?”

    “那好吧......”耿朝忠一副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模样。

    出了门,进入轿车,耿朝忠再次坐到了谷田的旁边,谷田一边发动汽车,一边看似随意的问道:

    “刚才渡边桑问了您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些中国的风土人情和时事,其实我从香港回来的时间也不长,说不了太多。”耿朝忠回答。

    “没有问别的?比如说,您在中国有没有妻室家小?我们在中国也有很多机构,完全可以帮您往家里捎点消息什么的。”谷田呵呵一笑,话语里隐隐含着一丝威胁之意。

    “没有没有,只问了几句,另一位长官就进来了。”耿朝忠忐忑回答。

    “哦?那位长官也对您有兴趣?”谷田斜眼看了耿朝忠一眼。

    “没,他只跟那位渡边桑说话。”耿朝忠赶紧回答。

    “哦.......”谷田没有再说话。

    谷田开着车,一路把耿朝忠送回了东京师范学校的校门口,临到下车的时候,低声道:

    “今天的事情,我想周先生您不会和别人讲吧?”

    “不会不会,我只是去填了个表格,没有发生任何别的事情。”耿朝忠连忙否认。

    “那就好。”谷田点了点头,驾着车扬长而去。

第十二章 桥本总长的兴趣

    半小时后,东京警视町。

    “吉田次长,桥本总长让您过去。”一名勤务警察推开门,走进了吉田的办公室。

    “我这就过去。”吉田连忙站了起来。

    吉田走进桥本总长的办公室的时候,满头银发的桥本总长正站在办公室的窗户面前,俯瞰着整个东京中央区的风景——警视町的办公楼虽然只有四层,但限于皇宫的高度,其余民居绝大部分都没有超过两层,站在这里,稍微抬抬头,甚至都可以看到皇宫的铉顶。

    “什么事,直接说。”桥本没有回头。

    “桥本桑,联系上红叶了。”吉田看着桥本笔直的背影恭敬的回答。

    “哦?”

    桥本回头看向吉田,长方形的脸上的鹰钩鼻和八字眉,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现任东京警视町总长桥本毅太郎,五十八岁,帝国陆军出身,他从一个小小的警员做起,一直到负责整个东京警察特务系统的最高长官,早年间那些娶了帝国内政大臣女儿的风言风语也早已随着他雷厉风行的手段烟消云散。

    “是的,我见到红叶了,就在您回来半小时前。”吉田再次强调。

    “他现在在哪里?”桥本总长显然对红叶很感兴趣。

    “回去了,他说,如果有需要的时候,会联系您。”吉田略有忐忑的回答。

    “呵呵,”桥本笑了,满头银丝随着说话微微颤动,“你的意思,他并不愿意见我?”

    这个红叶,充其量只是一个少佐,居然敢拒绝自己这个军衔达到少将的帝都的警察总长,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或者,这就是军部那些怪胎的一贯作风?

    “卑职不敢这么说,但红叶君显然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吉田委婉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那还是不愿意见我了,”桥本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也对,他的工作跟我们没什么交集,不愿见国内的人也算正常。”

    “是的,”吉田也在点头,“这种正在执行任务的特情,按道理不应该与任何与自己任务无关的人接触。”

    “但有人跟我说,这个人可能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工作有益。”桥本总长皱了皱眉头。

    “那件事?”吉田顿时警觉起来。

    “对,我们的‘特务养成所’,”桥本总长点了点头,“校舍资源都好说,关键是老师和学生,其实学生也好办,帝国的大学和专科学生多如牛毛,选拔一些合适的人并不难,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罢了!难的是老师——有着丰富现代情报经验的特殊人才并不多,即使有,绝大部分也在各地执行任务。你知道的,帝国正在扩张期,从欧洲到美国甚至南洋,情报人员的缺口可不小。”

    “是的,这也正是我们建立‘特务养成所’的初衷。”吉田喟叹道。

    “因为人才不够,所以要培养人才,但正因为人才不足,培养人才的人才更不敷使用,这好像成了一个鸡生蛋和蛋生鸡的问题。”桥本不由得笑了。

    “那,我还是联系一下这个红叶?”吉田试探着问了一句。

    他已经明白了桥本总长的意思——能够有时间培养特殊人才的老师并不多,而这个‘红叶’恰恰是合适的人选——没有比既能在执行任务的同时还能兼职授课的老师更合适了!

    “联系一下吧!”桥本对吉田的理解能力很满意,“大量的情报人才,不仅军队需要,我们警察部门也需要,你看看,现在在东京的外国人有多少?我想这些人里面,苏俄派来的赤色分子恐怕不少吧!”

    “嗨依!属下明白!”吉田连忙点头答应。

    自从帝国首都从京都迁到大阪以来,在东京居住的外国人可是越来越多,保守估计也有十万人以上,这么多人,里面没有外国派来的间谍那就奇怪了。友邦不用多说,就算那些来自东欧的洋人,恐怕很多人都受赤色主义影响,这对皇权可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帝国可以和资本主义者共存,但却绝不能和**者共存,大英帝国和法兰西的不同选择,应该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吧!”桥本总长眼睛眯起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嗨依,您教诲属下的话,属下时刻铭记在心!属下这就去联系红叶,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吉田满脸的严肃。

    “等等,”桥本止住了吉田外出的脚步,“既然红叶君对此事并不热衷,我们也不好过于着急,毕竟他和我们并不是一个系统。”

    顿了顿,桥本总长脸上突然露出“神秘”的微笑,张口就是“流利”的汉语:

    “这样吧,红叶君刚刚回国,想必早已经思念故乡的山山水水了吧!你地,找个机会地,亲自送他去北海道走一趟,让他重温一下童年的——快乐生活!记住,一定要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宾至如归,其乐融融!”

    吉田一阵汗颜,桥本总长最后那几个成语,听着实在是万分古怪,不过吉田知道桥本总长最近在恶补中文,当然不好意思说什么,连忙违心的赞叹了几句,快步走出了房间。

    ..........

    “周桑,您回来了?刚才那个人没有难为您吧?您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我都以为您迷路了呢?!”

    校门口,春日江美子正焦急的等在外面,看到耿朝忠从车上下来,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没有,这位长官对我.......很和善......”耿朝忠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和善?”

    春日狐疑的打量着耿朝忠,看他头发有点凌乱,脸色似乎也有点苍白,怎么都不像安然无恙的样子——她可是知道,很多来日本的中国留学生,都受到过民政和户籍管理部的非难。

    “是的,很和善,”耿朝忠着重点了点头,“春日小姐,多谢您对我的关心,能有您这样的朋友,实在是周某的荣幸,对了,我们之间,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说罢,用忐忑而又期待的目光看着春日的眼睛。

    “我们当然是朋友了,”春日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儿,“用中国话来讲,我们是一见如故!”

第十三章 春日的心事

    东京师范学校教师宿舍区的一间单人宿舍里,耿朝忠正百无聊赖的看着案头的一堆日语报纸发呆。

    三天了,“一见如故”的春日小姐并没有和自己联系,即使两人住在同一栋楼的一层和三层,春日小姐也没有来过哪怕一趟——不过今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耿朝忠似乎是在食堂的外面看到了春日,但他很快发现,春日远远的就绕了个弯,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在躲着自己!

    这是一个耿朝忠的基本判断。

    也许是第一天那两场简短而又仓促的“接头”的作用.......

    不过如果春日肩负了某种监视自己的任务,她大可不必这样躲藏——光明正大的交往同样可以很好的完成监视任务。

    可如果不是监视,那是因为什么?

    也许是同学们的议论?

    耿朝忠很快释然——和一个中国人来往,在当前的日本校园里还是比较奇怪另类的,迫于同学们的压力避开自己,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耿朝忠的思绪很快被打断了,因为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春日小姐那清脆的声音:

    “周先生,周先生,请开门!”

    耿朝忠拉开房门,春日小姐清爽的脸庞出现在耿朝忠面前,不过她的脸色似乎有一点苍白,眼神也在不自觉的躲闪着自己,似乎有什么心事。

    “春日小姐,你生病了吗?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耿朝忠开口了。

    “哦没事,不,确实是有点不太舒服,”在耿朝忠关切问候中,春日小姐结结巴巴的回应着,然后抬起头看了耿朝忠一眼,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慌乱,“周先生,对不起,这几天我有点事,所以没来找您。我们去吃中午饭吧?”

    “哦,中午了啊?”耿朝忠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是啊,已经中午了。”春日茫然的回应着。

    耿朝忠暗暗叹了口气,春日的情绪明显不太正常,但两人结识时间不长,自己贸然开口似乎冒昧了点,并且,耿朝忠直觉,春日的情绪好像和自己有关。

    “走吧,我们一起去吃饭。”耿朝忠挥手带上了门。

    一路上,春日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她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仓促开口道:

    “周先生,南京好玩吗?”

    “好玩,有钟楼巷,有曲艺评弹,有盐水鸭,还有叫花鸡——不过,日本人喜欢去的城市,大抵还是天津。”耿朝忠开口道。

    “为什么?”春日下意识的追问。

    “因为天津好玩的小玩意更多,比如捏泥人的泥人张,说相声的德玉龙,很多日本人也去听,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看着就热闹啊!”耿朝忠笑道。

    “似乎很好玩的样子。”春日的眼睛亮了一下,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耿朝忠一眼,张口刚要说话,突然又闭了口。

    这小姑娘,到底怎么了?

    耿朝忠有点疑惑,这春日一路上都是这副吞吞吐吐的怪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心事,等到两人进了食堂打了饭坐下,耿朝忠终于开口问道:

    “春日小姐,你刚才好像要问什么?”

    “没什么。”春日低头吃饭,只留给耿朝忠一个头顶。

    “你不说,我就不吃。”耿朝忠孩子气的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您别问了。”春日哀求的抬起头,眼睛里露出恳求的神色。

    “跟我有关?”耿朝忠不依不饶。

    依旧还是沉默——春日根本不敢看耿朝忠的眼睛,很快又低下了头。

    “我猜一定跟我有关,要是跟我没关系,你没必要这样。”耿朝忠紧紧的盯着低头吃饭的春日。

    “您别问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春日低着头,嘴里嚼着饭团,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猜,是有人找你了吧?”耿朝忠抱起了双臂。

    “您怎么知道?”春日惊讶了,终于停止了咀嚼。

    “猜的,是不是那些黑衣人?”耿朝忠的眼睛有点冰冷。

    “您是大人物,我不敢问,”春日抬起头,鼓鼓囊囊的腮帮子上还粘着几颗米粒,语气还带着几分忿忿之意,“我说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我算什么大人物......你们恐怕搞错了吧......”耿朝忠无奈的一笑,伸手拿起了筷子,似乎不打算再追问。

    看到耿朝忠开始吃饭,春日才气鼓鼓的低下了头,看来是不打算搭理耿朝忠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耿朝忠将一个寿司优雅的放进嘴里,“但我必须告诉春日小姐您一件事。”

    “什么事?”春日茫然。

    “你的脸上全是米粒。”耿朝忠伸出筷子,指了指春日的脸。

    “啊,羞死了!”

    春日一下子跳起来,掩着脸飞快的跑了出去。

    .........

    和春日的这顿午饭吃的十分古怪,直到吃完饭,春日也没有泄露什么,不过在春日擦掉米粒出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融洽了很多。

    “妈的,这个吉田到底在搞什么鬼!”

    回到宿舍后,耿朝忠再次一头栽倒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寻思——直到现在,耿朝忠都没有收到吉田的任何回复,也没有得到任何校方的安排,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访问学者并不受到学校的重视呢,还是吉田的授意。

    还有春日小姐,很明显,吉田或者校方找她谈话了,话题必然与自己有关,但具体是什么,耿朝忠却有点猜不透,难道,是想搞美人计?

    似乎没必要,对知道自己身份的吉田次长来说,自己又不是“外人”,用不着这么巴结,真要解决生理问题,到街头找个风俗馆就可以,这在日本实在是太寻常了。

    在宿舍发呆一直发到下午两点半,门再次被敲响了,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打开门,警视町的吉田次长笑容可掬的站在那里,不过却穿着一身工人装,头上更戴着一顶鸭舌帽,像极了街上开出租汽车的司机。他身后的春日则怯生生的低着头。

    “您是?”耿朝忠装傻。

    “周先生,我是来接您的,请吧。”吉田一边说话,一边向耿朝忠眨了眨眼睛。

    “哦,哦,”耿朝忠连哦了两下,却摸不准吉田的意思,可看样子又不能拒绝,顿了顿,才模棱两可的问道:“都准备好了?”

    “是的,都准备好了,”吉田心领神会的点头哈腰,“去北海道的火车票也已经买好了,您有什么东西要拿的?车子就在下面。”

    “去北海道?”

    耿朝忠有点发愣。

第十四章 不期之行

    “对啊,您忘了?快走吧,四点的火车,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吉田一边朝耿朝忠眨眼睛,一边走进了屋子四处张望,口中询问道:“您的行李呢?”

    “没什么行李,又不是去长住。”耿朝忠随口应答着,猜测着吉田的用意。

    “春日小姐,您先去车里坐着吧,我帮周先生收拾下东西就下去。”吉田看耿朝忠还在犹豫,回头吩咐站在门口的春日。

    春日站在门口早就觉得尴尬了,闻言连忙转头走到了楼下,吉田这才关上了门,笑眯眯的看着耿朝忠说道:

    “红叶大人,桥本总长吩咐了,您难得回日本,这故乡的山山水水总要看看的,趁着这几天没事,让我带您回北海道探亲,您觉得如何?”

    “桥本总长吩咐的?”耿朝忠心里明白了几分。

    “对,桥本总长体念您的思乡之情,特地派我给您做司机,陪您一起回去。他还特地吩咐了,务必要让您有宾至如归,其乐融融的感觉。”吉田郑重回答。

    “这个.......”耿朝忠皱了皱眉头,“似乎我的管辖权还是军部,恐怕不宜擅自离开东京。”

    去北海道,这可不是一件太轻松的事情,万一.......

    “哦,”吉田拍了拍脑门,“上次您走的急,没来得及给您看调令,土肥原桑说了,您在日本的所有行动,均由桥本总长来安排。再说,毕竟是本土嘛!没有那么多可担心的,您放心,去北海道玩几天就回来,不会耽误您的任务。”

    “调令呢?没有调令,我哪儿都不去,即使是回家探亲,也必须有军部的调令。”耿朝忠面色一板。

    “这,”吉田无奈的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手表,“红叶君啊,您非要看调令那也可以,时间还来得及,我带您先去警视町走一趟,让桥本总长给您看看调令,这样可好?”

    “嗯,”耿朝忠的脸一下子松弛下来,“吉田阁下,并非我不相信您,只是密线任务有密线任务的规矩,口头传达是不算数的,还请您理解。”

    “好,没问题,那我们这就走?”吉田指了指门外。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带上春日小姐?”耿朝忠却不为所动。

    “她是北海道人,学校正好也要放假了,”吉田察颜观色的看着耿朝忠,“再说了,您回北海道,没个照顾的人怎么行?我是个男人,照顾人可不在行,有春日陪着你,那就方便很多。”

    “哦。”耿朝忠犹豫着点了点头。

    看耿朝忠没有太拒绝的意思,吉田心里立刻了然,笑道:“这几天您和春日聊的很愉快吧!再说了,她会中国话,也不至于暴露您的身份,您完全可以用现在的身份和她接触,如果能发生点什么,想必您也不会介意的吧?”

    说完,吉田哈哈笑了起来,满脸都是那种“你懂的”的笑容。

    “吉田阁下说笑了,”耿朝忠摆摆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们现在就走?”

    .........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春日正安静的坐在后车厢里等待,她今天薄施粉黛,头上还戴了一顶白纱礼帽,从外表看,不再像是一个学生,更像是一个上流社会的淑女了。

    吉田像个称职的司机一样,拎着包,放好行李,拉开车门让耿朝忠坐进去,这才熟练的发动了汽车。

    “直接去火车站吧!”耿朝忠坐上车,随意的吩咐了一句。

    “嗨,您放心,马上就到。”

    吉田答应了一声,明白了耿朝忠的意思——看样子,是不需要去警视町看调令了。

    “春日小姐,能跟您一起回北海道,实在是周某的荣幸,”耿朝忠微笑的看着坐在旁边的春日,“对了,今天您的打扮很特别,让我想起了电影《蝴蝶夫人》里面的周周。”

    听到耿朝忠的恭维,春日的脸微微一红,虽然她并不知道《蝴蝶夫人》里面的周周是谁。

    “哦,周周啊,确实是有点像呢!”前面开车的吉田插话道。

    “可惜《蝴蝶夫人》我没有看过。”春日小声的开口。

    “那是一部美国电影,32年上映的,我以为您看过的,周周是电影里一个美丽的日本女孩,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人。”耿朝忠随口解释道。

    “哦,听起来似乎很好看。”春日眼睛里露出一丝憧憬。

    虽然东京的各大电影院都会放一些最新的国内外电影,可春日却并没有看过——因为电影票太贵了,而春日的所有积蓄都被她寄回了家乡。

    “本来想给您讲讲这个电影故事,但我想,还是以后您自己看比较好,只是不知道北海道的电影院是否还有这部片子。”耿朝忠遗憾的说道。

    “有的,肯定有的,”吉田又插话了,“这部片子很受欢迎,东京的电影院现在都还在播,等到了札幌,可以让周先生带你去看。”

    “总有机会的,其实回东京看也可以。”耿朝忠笑道。

    “嗯。”春日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还是有很多心事。

    “春日小姐,您家乡是在北海道哪里?”耿朝忠岔开了话题。

    “沙流郡日高町。”春日回答。

    “哦,我看地图了,在北海道的南面,听说是个风景优美的好地方。”耿朝忠开口道。

    “是的,风景很美。”春日的目光飘向了远方。

    “可惜我只能到室兰郡,恐怕到了札幌就得跟春日小姐您说分手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去您的家乡看看。”耿朝忠遗憾道。

    “您不去日高国?”春日诧异的抬起了脸庞,眼睛里闪耀着一丝惊喜——原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这位周先生似乎并没有很过分的想法。

    “哦,不去了,我打算去室兰郡,还有伊达市看看,对了,我昨天看地图的时候,还给自己起了个日本名字,叫伊达之助,春日小姐,您觉得怎么样?”耿朝忠呵呵笑着。

    “您把伊达市当成了自己的名字了啊!”春日忍不住笑起来,圆圆的脸像花儿一样绽放,刚才的心事似乎顿时烟消云散。她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叫伊达的人确实也不少。”

    “对啊,我觉得这个姓就挺好的,再说了,之助这个字也很好,中国有句话叫自助者天助,我把这句话当成座右铭,所以我的日本名字就叫做伊达之助。”耿朝忠耐心的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现在连我都觉得这个名字好了。”春日的轻笑着掩住了嘴。

第十五章 北海道之旅(一)

    其实日本用“之助”做名字的不要太多,根本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春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中国话给“之助”这个名字做解释,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玩,她抿住嘴笑了笑,才又开口问道:

    “那么周先生,我的名字又有什么含义呢?”

    “哦,你的名字......”耿朝忠沉吟着,“春日代表着春天的暖阳,和小姐您阳光温暖的个性很契合,而江美则给人以一种流动柔美的韵味,又恰好符合了小姐您的性别,而两个名字加在一起呢,又让我想起了中国的一首古诗“春江花月夜”,更仿佛在我眼前画了一副幽美迷离的春江月夜图,不得不说,小姐您的名字实在是妙手天成,我实在是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啊?我的名字居然这么好!”春日眨了眨眼睛,圆圆的脸上露出欢快的表情。

    “当然了,这绝对是个好名字。”耿朝忠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我的名字呢,在中国文化里有什么含义?”前排的吉田听耿朝忠说的有趣,也凑趣的插嘴道。

    “吉田,是良田的意思,意味着您祖先对丰收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耿朝忠一笑,随口解释起来。

    .........

    在耿朝忠的妙语调剂下,行程变得飞快,没多久,三人就来到了东京火车北站,吉田把车停好,又找地方打了个电话,然后领着耿朝忠和春日登上了开往札幌的长途火车。

    吉田领着耿朝忠和春日来到了列车尾部的一节豪华车厢,车厢里人不多,零零散散也就七八个乘客,吉田忙前忙后的安置好行李,才指着封闭性和舒适性相当良好的一间包间道:

    “这里就是周先生和春日小姐的临时居所了,我平时上下车比较频繁,就不在这节车厢了,周先生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去隔壁车厢找我。”

    “哦?”

    耿朝忠看了一眼包间,这包间类似后世的火车软卧包间,只不过是双人制式的,似乎只有情侣和夫妻,或者同性别的游客才会选择两人同住。而春日在听到吉田的安排后,却只是红着脸低下了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周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去那边了!”吉田弯了弯腰,开始往外走。

    “等等!”耿朝忠跟了出去,来到了两列车厢的结合处,开口道:“吉田前辈,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吉田带着一丝含有特殊意味的微笑,“春日擅长中文,又恰好回北海道,正好可以做红叶君你的伴游,我已经吩咐她了,让她全程陪着你,等你离开北海道的时候再回乡探亲。这是桥本总长的安排,请红叶君你务必不要推辞。”

    “桥本总长的美意我很感激,可回乡探亲始终是一件私人的事情,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耿朝忠表情诚恳的看着吉田,“所以我恳求吉田前辈,您和春日小姐到了札幌就可以自行安排日程了,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尤其是春日小姐。难道,您在质疑我保护自身的能力吗?要知道,这可是国内,是我的家乡!

    “不不不,我当然不是质疑您的能力,”吉田连忙摆手否认,“不过桥本总长的吩咐,吉田也不敢违背,其实您不用想太多,只要安心享受就可以了。至于春日,她不会违背阁下的意思的,您不需要顾虑太多。”

    耿朝忠有点哭笑不得,看来吉田是以为自己喜欢春日,但又顾忌春日不合作,恐怕还对春日做了一些威逼利诱之类的事情,怪不得春日这几天的情绪不太正常。

    “你告诉春日我的身份了?”耿朝忠沉吟着,他需要知道一些情况。

    “没有,这个当然不可能,我只是告诉春日,您是中国一位大人物的子侄,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具有重大意义,仅此而已。当然啦,她如果做出一些让您不高兴的事情,自然也会受到一些惩罚。”吉田满不在乎的说道。

    “意思是,如果春日没有陪着我,她就会受到这些所谓的‘惩罚’?”耿朝忠脸色有点发冷。

    “也没那么严重,顶多就是一些刁难罢了,您知道,我怎么会和一个年轻女学生计较,不过下面的人就不一定了,”吉田嘴角微微一撇,“不过呢,桥本总长的意见也是很重要的。”

    “吉田前辈,您是警视町的次长,为我一个小小的少佐劳心劳力,实在是太客气了,”耿朝忠朝吉田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向您表示万分的感谢,还有,您的安排我很满意甚至受宠若惊,以后见了桥本总长,我也会向他表达对您的感激之情。不过现在,我还是想一个人回乡下,渡过一段安静的时光,还请前辈您理解。”

    “搜达.......”吉田看耿朝忠说的诚恳,终于明白耿朝忠不是说笑,他摸着下巴,略微沉吟后才开口道:“如此的话,我会在札幌等你,至于春日小姐那边,就随您自己安排吧!”

    “多谢前辈!”耿朝忠连忙又是一个鞠躬。

    就在这时,汽笛响了,车厢底部也传来微微的震颤,火车马上就要启动了,耿朝忠再次对吉田表达了感激之情后,才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包间。

    春日已经收拾好了两人的床铺,正安静的坐在窗边的小桌旁,以手支颐,望着远方。

    “春日小姐,辛苦你啦!”

    耿朝忠刚走进屋,就给春日鞠了一躬,吓得春日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还礼,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的红晕。

    “您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耿朝忠坐到了春日的对面,“抱歉我提前并不知情,给您带来了不少麻烦,但请您相信,这不是我的本意。”

    “是的,周先生您说到去札幌和我们分开的时候,我就知道周先生您也不知道啦!”春日微笑着,似乎并不是很介意。

    “这样,还是按照原计划,到了札幌以后,春日小姐您就可以回去了,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繁文缛节的人,您完全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办事,只需要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偶尔聊几句的朋友罢了!”耿朝忠诚恳的说道。

    “周先生,难道我们之前不是朋友吗?”春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是,当然是,一直都是。”耿朝忠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六章 北海道之旅(二)

    火车出了车站,开始一路向北,期间停了几个小站,空荡的车厢也陆陆续续充实起来,耿朝忠和春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过主要还是春日在讲,耿朝忠在听——作为一个对日本充满好奇的旅人,耿朝忠自然不吝惜向春日问一些日本的风土人情,也好弥补可能出现的人文漏洞,而春日也正好借机磨练一下自己的中文,两人各取所需,倒也聊的不亦乐乎。

    直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列车终于开出了东京市区,到达了距离东京最近的中型城市浦和,又上了一批人之后,两人所在的车厢也终于宣告满员。这些乘坐卧铺的乘客绝大部分都是到本州最北端的青森和陆奥一段——通过这两个港口城市,可以最快的渡海到达北海道。

    “列车上应该有饭吃吧?”

    在肚子叽里咕噜响了好几遍之后,耿朝忠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知道呢,不过我带了饭团,”春日笑眯眯的看着耿朝忠,“您要不要吃一个。”

    “看来是没有了,”耿朝忠无奈的摊了摊手,“我以为,这么豪华的列车,总该有吃饭的地方才对。”

    “我也没坐过这趟车,所以我并不知道,”春日学着耿朝忠的样子摊了摊手,“事实上,我从北海道来东京,一直都是坐船。”

    “坐船?难道火车不更快吗?”耿朝忠诧异道。

    “但是票价也很贵,”春日补充道,“如果不是托您的福,我现在应该是在东京到鹉川的轮船上。”

    鹉川,是北海道靠南的一个港口城市,从那里到春日的家乡日高国会非常近,事实上,从鹉川到耿朝忠名义上的家乡室兰郡也很近。

    “哦,”耿朝忠哑然失笑,自己刚才的问话显然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春日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出行自然是越便宜越好,他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开口道:“这么说,我们去札幌是不必要的了?”

    “是的,完全可以从青森下火车,坐船去隔海的鹉川或者小牧,从哪里到日高国和室兰郡都不远。”春日眨着眼睛回答。

    “你并不想去札幌?”耿朝忠迅速明白了春日的意思。

    “不,札幌也是很好玩的,我都没去过几次呢,”春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再说了,吉田先生恐怕不愿意临时更改路线。”

    “嗯。”耿朝忠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自己在吉田的面前表现出了思乡之情,目的只是为自己回乡探亲做个铺垫——在这个安土重迁的时代,没有一个人不思乡,也没有一个人在回本土后不想回家看看,这是人之常情,如果自己没有任何思乡的意思,那才奇怪。

    但警视町桥本总长的回应太快了!

    这次的探亲之旅,很明显就是吉田在桥本总长授意下的示好行为,这也意味着,桥本总长对自己这个来自军部的特务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兴趣,看来,自己赋闲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不过,回室兰郡的事情,却也是一把双刃剑,毕竟,室兰郡室兰町北炭轮西制铁厂——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故乡,可是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

    在那里,自己还有两个表姐,一个姑妈,还有好几个侄子,这也是自己千方百计不想让吉田和春日跟着去的原因——鬼知道那个真正的伊达之助的童年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只要有一个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那就会酿成轩然大波!

    “周先生,给你个饭团,我亲手做的。”春日从一个竹盒里取出饭团,递了过来。

    耿朝忠嗯了一声,随手接过饭团,塞入了嘴里。

    “周先生,你有心事?”春日好奇的看着耿朝忠。

    “哦,没什么,”耿朝忠从沉思中惊醒,“看到你回乡的心情这么好,我也不由得想起了我的故乡。”

    “您的故乡是在浙江?听说南京的最高长官蒋校长的故乡也是南京。”春日开口道。

    “是啊,浙江的一个小县城,”耿朝忠的目光似乎飘向了远方,接着又岔开话题道:“春日,你觉得你的家乡怎么样?”

    “很好啊,很安静,钓鱼,捉鸟,画画,那就是我小时候的生活,”谈到自己的家乡,春日的眼睛开始闪着亮光,“不过后来人就越来越少,年轻人不是去了大城市就是应征入伍,村子里的老人越来越多,不过还好啦,里面的小孩子也不少呢,跟他们一起也蛮开心的。”

    “他们的父母都进城了?”耿朝忠好奇道。

    “对啊,城里的生活要更好一些,”春日眨着眼睛,“中国也是这样吧!”

    “嗯,也是这样,进城的也很多。”耿朝忠回答。

    不过比起日本来说就少了不少,耿朝忠默默的补了一句。

    与现在半殖民地的中国相比,日本已经提前进入了工业社会,而大规模的城市化早在明治时代就已经开始,每年都有数十万的农民从农村迁往城市,情况十分类似后世的农民工进城。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留守儿童的问题——英国发生“羊吃人”的圈地运动的时候同样如此,这是工业化和城市化所带来的不可避免的后遗症。

    咚咚咚!

    包厢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接着传来了吉田的声音:“周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吉田前辈请进。”耿朝忠拉开了包厢的门。

    吉田满脸堆笑的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食盒,看到耿朝忠和春日正在吞饭团,连忙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赔笑道:“周先生,我去为您准备饭食了,不过火车上新鲜的蔬菜不多,用的时间久了点,实在抱歉!怎么样,旅途还愉快吧?”

    “春日小姐对我照顾的很周到,鄙人真的万分感激,吉田前辈,您也饿了吧,坐下来一起吃吧!”耿朝忠指了指食盒。

    “不用不用,我在外面已经准备好了。”吉田连忙摆手,走出了门外。

    “周先生,您在中国一定是个大人物。”春日看着吉田出去的背影。

    “大人物?我这么年轻,能是什么大人物?”耿朝忠似笑非笑的说道。

    “不,您一定是个大人物,”春日认真的看着耿朝忠,“吉田桑告诉我,只要把您照顾好,就可以让我在毕业后留在东京,如果您不是大人物,他们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第十七章 北海道之旅(三)

    耿朝忠对春日的问题不置可否,其实否认也没必要,吉田的态度已经很说明一切了,再否认也是欲盖弥彰,顿了顿,耿朝忠才又开口问道:“除了留在东京,他们还对你许诺了什么?”

    春日的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但耿朝忠的眼睛让她无法拒绝,最终,她还是犹犹豫豫的开了口:“还有就是把我弟弟接到札幌,他们会给他安排铁路局的工作,我弟弟的成绩不太好。”

    “所以你就答应了?”耿朝忠笑道。

    “我想留在东京,家乡虽然很好,可还是太穷了,更何况.......”春日说着说着,突然低下了头。

    “更何况什么?”耿朝忠追问。

    “我的母亲病情很严重,我需要很大一笔钱,只有留在东京,我才能负担起她的医药费。”春日低头道。

    “这样啊!”耿朝忠唏嘘着,“春日小姐,我对发生在您身上的事表示遗憾,不过,”耿朝忠口气一转,“留在东京,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的中文很好,完全可以自谋生路。”

    “不行的,周先生,”春日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我现在在东师的学费都是帝国负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一定会被派到朝鲜或者满洲的,如果拒绝,东师就会取消我的学籍,没了学籍,我就很难找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赚不到足够的钱,赚不到足够的钱........”

    “好了春日,我明白了,”耿朝忠打断了春日的啰嗦,笑道:“如果我陪春日小姐几天,能让小姐您的生活得到一定改善,那也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周先生,您真好,”春日感激的看着耿朝忠,“您和我以前见过的中国人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耿朝忠好奇道。

    “这个......”春日犹豫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开口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你跟别的中国人不一样,你更像我们日本人。”

    耿朝忠啼笑皆非,他实在搞不清楚,春日这句话对自己来说到底是褒是贬,不过在这时候的普通日本人眼里,中国人的形象大抵就是东亚病夫,这么想来,春日的话,应该还是赞扬?

    看耿朝忠脸色有点尴尬,春日连忙开口道:“周先生,要不您跟我去日高国吧,其实村里真的挺好的,有山有水,空气也好,不像东京,空气里都淹着一股汽油味。去了村里,我会钓鱼给你吃,要知道,河里的鱼和海里的鱼滋味可是不一样的。”

    “现在你不觉得我不怀好意了?”耿朝忠哈哈一笑。

    ............

    隔壁车厢里,吉田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风衣,头上也顶了一顶黑色的礼帽,坐在他对面的还有一个人,同样也是黑风衣黑礼帽,实质上,这就是日本国内警察便衣出巡的常见打扮,也是全世界特务警察的通用装束。

    两人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假寐,直到列车咯噔一声停了下来,才同时睁开了眼睛。

    “到琦玉了?”吉田睁开眼睛,望了望窗外。

    车窗外一片漆黑,也没有站台常见的红绿指示灯,似乎不像是到站停车,坐在吉田对面的是一个面相稚嫩的青年人,他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道:“应该没到琦玉,恐怕又是给军列让路。”

    “应该是仙台的第二师团吧!最近帝国的征兵越来越频繁了,恐怕又有什么大动作。”吉田的脸色很是严肃。

    “第二师团?不是去年刚从满洲调回来,又要走?”年轻人面露诧异之色。

    “也有可能是演习,这回补充了不少新人,总得练个几年才能走。”吉田冷淡的说道。

    “不知道这回是去华北还是去满洲,去华北还好点,去满洲的话......”年轻人意犹未尽的住了口。

    “听你的意思,也想去华北立功?”吉田不由得噗嗤一笑。

    “对啊,支那人太好对付了,只要去华北,用不了几年,说不定就能升到少佐。”年轻人的脸上露出几分热切。

    “呵呵,就怕对付的不是支那人......”吉田冷笑道。

    “不是支那人?现在帝国的敌人,除了支那人,还能有谁?”年轻人诧异道。

    “自己想。”吉田闭上了眼睛。

    年轻人闭住了嘴,黑暗中,只留下星光映射中的眼睛在闪烁,过了好半晌,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蓦然开口道:

    “难道您说的是苏俄人?”

    “呵呵,警视町现在忙着查苏俄间谍,你觉得是为什么?”吉田闭着眼睛冷笑。

    “原来是这样,”年轻人恍然大悟,“苏俄人确实太嚣张了,满蒙一体,帝国已经占据了满洲,苏俄人竟然还敢死占着蒙古不放,这一役,帝国一定可以抢占蒙古,将苏联人逐出远东!”

    “呵呵,”吉田继续冷笑,“打苏俄,哪有那么容易?”

    “明治三十八年,帝**神乃木希典大破俄军,占领旅顺,俄国海军全军覆没,俄国人根本不堪一击!”年轻人不服气的抗辩道。

    “沙俄是沙俄,苏俄是苏俄,再说,你知道,乃木希典占领旅顺口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吗?他父子三人带了三口棺材冲锋,只有他自己活着回来,你说,主将的两个儿子都战死了,你竟然说敌人不堪一击?”吉田的脸上露出嘲讽之意。

    “父亲,您又在长敌人志气!”年轻人勃然而起。

    此人,竟然是吉田的儿子!

    “小俊介啊,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吉田的脸上露出深深的疲惫,“爸爸把你安排在警视町,就是希望你能在国内安稳的生活,就算不能建功立业,平安到头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父亲,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男子汉志在四方,这么大好的时机,您为什么非要让我在国内浪费青春呢?!”吉田俊介满脸沮丧的说道。

    “军神的王座下面堆积着的都是累累白骨,”吉田站起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再说了,在警视町也未必不能建功立业,只要跟着我多抓几个苏俄间谍,那也是立了大功,到时候,别人照样对你刮目相看,也会说我吉田养了一个好儿子!”

    吉田俊介沉默不语,虽然父亲的很多观点他不认同,但父亲对自己的爱是毫无疑问的,沉默了一会儿,吉田俊介决定转换话题,他指了指隔壁车厢,低声道:“父亲,隔壁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您是警视町的外务情报次长,而他只是一个支那人,为何要对他如此恭敬?”

第十八章 北海道之旅(四)

    吉田没有回答,而是从风衣的内衬里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黑暗中,烟头一明一暗,照的吉田的脸同样明暗交替。

    “父亲?”吉田俊介试探着问道。

    “是你的贵人,”吉田吐出一口烟圈,终于开口了,“也是特高课和宪兵队的重要人物。”

    “一个支那人,又是特高课的重要人物?”吉田俊介睁大了眼睛。

    “慢慢你就知道了。”吉田似乎不想多谈那个人的身份。

    吉田俊介没有再问,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不想说的话,再问也问不出来,又停了片刻,吉田俊介才又开口道:“父亲,特高课隶属于军部,为什么要和我们警视町合作办学校?还有,这个新成立的‘特务养成所’是怎么回事?”

    “全日本所有的地方警察机构都叫警察本署,只有东京的警察机构叫做警视町,你知道为什么吗?”吉田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

    “东京是帝国的首都,当然有所不同,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吉田俊介撇了撇嘴。

    “那我问你,别的地方机构,有外务情报部这个部门吗?”吉田又问。

    “呃,没有,”吉田俊介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您的意思是说,东京警视町除了地方治安事务,还负责情报搜集?”

    “是的,警视町最早成立的时候,其实叫做警事町,后来,大正陛下亲自把‘事’字改成了‘视’,意思是,警视町不仅是警察事务的管理机构,还是天皇陛下的眼睛和耳朵。”吉田满脸严肃的说道。

    “您的意思?”吉田俊介有点想不明白这个改动的含义。

    “军部的权力太大了,”吉田感叹了一句,看儿子还有点迷糊,反问道:“俊介,我问你一个问题,明治维新后,幕府倒台,天皇归政,以前的反幕势力去了哪里?”

    “您说的是长州藩、萨摩藩、肥前藩、土佐藩四强藩?他们不是已经成为了天皇陛下忠实的臣下了吗?”吉田俊介疑惑道。

    “没错,但更确切的说,四强藩几乎都去了军部,”吉田语重心长的看着儿子,“四强藩靠着英国人的帮助,武力倒幕成功,他们的军队,也成了帝国陆军和帝国海军的基础,这六十年来,军部里面四强藩的势力盘根错节,即使是天皇陛下,也无法完全掌控军部!”

    “明白了,”吉田俊介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天皇陛下不放心军部?”

    “陛下的心意,可不是我们所能揣测的,但我所知道的,军部的很多行动,即使是天皇陛下也并不知情。”吉田回答道。

    “哦,”吉田俊介似乎明白了一些,他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把握住了一点脉搏,迟疑着开口道:“所以,天皇陛下就把警事町改成了警视町?”

    “你......”吉田无奈了,儿子空有一腔热血,可分析问题和领悟问题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他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儿子去参军,至少军队里的关系要比警视町单纯的多。

    吉田俊介则是满脸的迷惑——今天父亲告诉他的这些东西,都是之前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的,什么幕府,天皇,四强藩,说起来都知道,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俊介啊,既然你不明白,我就说的直白一点,”吉田深吸了一口气,肚子里暗暗摇头,“幕府,就是将军府,“幕”意指军队的帐幕;“府”指王室等收放财宝和文件的地方。合起来的意思,就是军人干政。”

    “所以呢?”吉田俊介歪着脑袋问。

    “所以,陛下不愿意看到现在的军部发展成以前的幕府,而陛下坐视军队里的‘下克上’,其实就是对军部高层的一个警告。”吉田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哦,我明白了,但这和我们警视町有什么关系?”吉田俊介终于“明白了”,但他马上有了新的问题。

    “算了,”吉田无奈的摇了摇手,站起身来,“走吧,跟我去看看那位周先生。”

    “好。”吉田俊介立马站了起来,父亲讲的这些东西实在太复杂了,他一点也不感兴趣,再说了,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

    “车怎么停了这么久?”春日趴在床铺上,看着窗外的星空,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跟耿朝忠说话。

    “不算很久吧,我在中国的时候,那里的火车停几个钟头是家常便饭。”耿朝忠倚在包厢的板壁上,注视着天上弯弯的月牙,瞳孔里似乎有光芒在闪烁。

    他想起了南京的那个她。

    “周先生,你说中国的月亮圆呢,还是日本的月亮圆?”春日回过头来,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她光洁的额头,闪着亮晶晶的光。

    “我还没看过日本的满月呢,恐怕得过几个星期才知道。”耿朝忠嘴角微微翘起。

    “要是这次吉田先生满意,我就不用去中国了,可现在我又觉得,去中国看看其实也挺好的.......”春日小声说道。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耿朝忠随口道。

    “周先生说的好像很有哲理,”春日思索着耿朝忠的话,突然又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周先生刚才看月亮的表情很温柔。”

    “是吗?”耿朝忠板了板脸。

    “你一定想起了自己的爱人。”春日认真的补充道。

    耿朝忠微微一愣,刚要答话,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板壁被敲响,传来了吉田的声音:

    “周先生,你睡了吗?”

    “没有。”

    耿朝忠披上外套,从包厢里走了出来,扫了吉田身后的年轻人一眼,低声道:“吉田前辈,有事?”

    “没有,只是来看看周先生,”吉田微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这是我的儿子,吉田俊介,下午刚从浦和上的车。”

    “周先生好。”吉田俊介简单的打了个招呼,马上又低下了头,眼睛里的轻蔑一闪即逝。

    “原来是贵公子,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和吉田先生很像。”耿朝忠微笑道,似乎根本没在意吉田俊介的表情。

    “周先生,我有一事相求,请您去那边说话。”吉田突然鞠了一躬。

第十九章 北海道之旅(五)

    “俊介去年刚刚从警校毕业,现在在浦和当警员,我的打算呢,是让他子承父业,也在警视町发展,这次陪周先生出来,就是打算让他见见世面,吉田这个孩子呢,很热情,也有冲劲,可惜不够谨慎,莽莽撞撞的.......”

    吉田和耿朝忠并肩而行,同时随口介绍着儿子的情况,看上去就像和多年老友闲话家常,身后的吉田俊介则是满脸不忿,这个支那人年龄明显也不大,他搞不清楚父亲和这个支那人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揭自己的短吗?!

    “俊介一看就是勇猛果决的精英,锻炼个几年,一定可以出人头地,吉田前辈实在是过虑了。”

    耿朝忠则一边微笑一边客套,他心里清楚,吉田刚才这番话绝非无的放矢——亲自把儿子介绍给自己,那是必然有所托付。

    果然,到隔壁车厢坐下,吉田吩咐儿子坐到另一边,这才面色诚恳的开口道:“红叶君想必也猜到了,我的请求跟我儿子有关。”

    “吉田前辈不必客气,只要能帮到的,我一定尽力。不过我常年在外,在国内根基浅薄,恐怕对俊介的帮助有限。”耿朝忠滴水不漏的回答。

    其实从吉田亲自护送自己到北海道开始,耿朝忠就已经怀疑吉田的用心了——堂堂警视町外务次长,对自己像个佣人一样精心照料,这完全不合常理。

    要知道,自己是少佐,吉田也是少佐,犯不着这么礼下于人,并且两人分属警署和军队不同系统,论实权,吉田还要强于自己。这么殷勤,那必然是有所求的,现在看来,这个儿子,似乎就是吉田的所求了。

    “我打算让俊介子承父业,”吉田长出了一口气,“只是警视町里关系太复杂,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难,何况我只是外务情报部的一个次长,俊介又不是什么干才,恐怕做到最后也只能是个小小的干事了.....”

    “父母之为子,则为之计深远。”耿朝忠说了一句古语,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句话,俊介恐怕到六十岁也说不出来,”吉田苦笑了一声,“不过呢,做父亲的总是不甘心,所以我想拜托红叶君,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照顾一下俊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红叶君多教教他一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这个.......”耿朝忠沉吟着,“我在日本待多久还是未知数,恐怕和俊介不会有太多交集。”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吉田突然笑了,“红叶君,其实桥本总长对您这么重视,您应该也有所猜测吧?”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毫不知情。”耿朝忠摇头道。

    “警视町要和军部特高课合作,打算成立一个‘特务养成所’,这个事情,红叶君可有耳闻?”吉田用试探的目光看着耿朝忠。

    “特务养成所?”耿朝忠眉眼微动,似乎是头回听说,“没有,我在支那,消息闭塞,国内的情况一概不知。”

    “就是培养情报和反间谍人才的学校,最近几年,帝国的情报泄露的太厉害了,就连大臣呈递给天皇陛下的御批,都能被敌人渗透窃取,想必昭和二年的‘田中奏折’事件,红叶君也应该有所耳闻吧?”吉田面色沉痛的说到。

    耿朝忠面色一沉,点了点头。

    田中奏折最先提出了“欲先取支那,必先取满蒙”的日本国策,据说是爱国志士蔡智堪利用日本政党的关系,和他在日本经商多年的朋友关系,冒着生命危险潜入日本皇宫内的皇室书库,用了两个夜晚抄录完成的,虽然事后证明另有玄机,但情报失窃的事情却是绝无可疑。

    “这只是比较知名的一起,您想想,天皇的奏折都能泄露,别的军事情报和国家机密,那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这几年,帝国的数次经济和外交行动,都被苏俄提前掌握,这里面如果没有敌方的间谍兴风作浪,那就奇了怪了!”吉田痛心疾首的说道。

    “所以,警视町也要成立间谍学校,目的就是应付国内层出不穷的情报泄露事件?”耿朝忠目光闪动道。

    “对,”吉田用力点了点头,“但这个事情已经筹备了半年多了,但一直难产,您知道为什么吗?”

    “恐怕是没有人才,又或者人才都去了军部。”耿朝忠微笑道。

    “对啊,红叶君果然一点就透,”吉田用力的拍了拍大腿,双眼盯住了耿朝忠:“所以天皇御批,责令特高课提供人手,协助警视町成立学校,而您,就是特高课推荐给警视町的人选!”

    “原来如此,”耿朝忠摸了摸下巴,“我说土肥原先生怎么会把我的消息通知警视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呢,红叶君未来很可能在这个学校里任职,以红叶君的地位和能力,恐怕职位也不会太低,所以我才拜托红叶君,照料我的儿子俊介。”吉田满脸坦诚的说道。

    “俊介也要去特务养成所?”耿朝忠略微有点惊讶。

    “是的,从特务学校毕业后,他就可以加入警视町新成立的情报部门,以后的路也就宽了。”吉田点头道。

    “吉田前辈真是用心良苦啊!”耿朝忠感叹道。

    “让红叶君见笑了,”吉田脸上露出几分萧索,“实不相瞒,我在警视町干了半辈子,也就这么点念想了。”

    耿朝忠沉默不语,凝神思索片刻后,面容一肃开口道:“前辈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对俊介照料一二。”

    既然吉田求到自己身上,又是照顾后辈的小事,自己没理由不答应,要知道,自己在日本国内可是根基全无,如果和警视町攀上了关系,那对以后的工作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多谢红叶君成全,”吉田看到耿朝忠答应,脸色顿时舒缓了下来,他感激的看了耿朝忠一眼,微笑道:“这件事,本来是不该我说的,但桥本总长见了阁下也会说,我提前告诉红叶君,就是为了让红叶君有个准备。”

    吉田补充了一句,接着面现犹豫之色,顿了顿才开口道:“红叶君,其实您有没有想过回国发展?”

    “回国发展?”耿朝忠的表情一动。

第二十章 北海道之旅(六)

    “是的,在外执行任务危险重重,能平安回来的更是少之又少,红叶君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未来吗?”吉田言辞恳切的看着耿朝忠。

    “唔......我还年轻,暂时没有考虑。”耿朝忠想了想回答道。

    “26岁,不小了,您应该考虑了,”吉田猛地挥了一下手,似乎恢复了平日次长那颐指气使的风度,“很多退役的军部特情人员,都会回到地方工作,警视町现在就在大力接纳军部的退役人员充实到情报部,只要红叶君您愿意,回到警视町起码也是一个次长的职位,难道您就不考虑一下?”

    “嗯?”耿朝忠目光一闪。

    吉田的话,似乎另有玄机?

    在国外执行外勤的特工,一旦暴露或者犯了错误,都会被送返国内,去向一般都是地方警察总署的探长一类职务,比如云蔚就是如此,但也有级别较高的特工,会被安排到警视町做情报分析工作。

    不过未暴露和正在执行任务的特工则显然不在此列,但看吉田刚才的意思,明显是在招揽自己——这是对自己答应帮助他儿子的回报呢,还是桥本总长的意见?

    吉田也在观察着耿朝忠的神色,看耿朝忠沉吟,吉田不由笑了起来,开口道:“红叶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尤其是特务工作,更是变幻莫测,多为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只要您愿意,在‘特务养成所’工作一段时间后,我们警视町可以做工作,让您留在国内,这样也不失为一条好的出路,您觉得如何呢?”

    此言一出,耿朝忠顿时明白,刚才吉田的提议,必定是桥本总长的意思——原因很简单,吉田的职位和能力,还不足以决定自己的去留。

    “多谢吉田前辈为我着想,红叶实在感激不尽!”耿朝忠微微欠身致谢,顿了顿才又说道:“只是我的任务极为重要,恐怕需要特高课点头才能成行,吉田前辈,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红叶君先别忙着拒绝,也许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对了,您在东京见到的那个渡边君,其实就是从中国回来的特高课精英,恐怕您没有想到吧?”吉田呵呵笑着,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呵呵,他的审讯手段我很熟悉。”提起渡边,也就是云蔚,耿朝忠不由得也笑了。

    “如果那天审讯的时候,渡边君对您有所得罪,还请红叶君不要介意,”吉田歉意的看了耿朝忠一眼,“渡边回国不到一年,已经从练马区的警署探长做到了外务情报部的行动副股长,不愧是特高课培养出来的精英,警视町上下对他也很看重,也是我们警视町的明星人物,我最得力的下属。”

    “哦,吉田前辈多虑了,审讯,是我们特高课的训练课程,渡边君对我已经和客气了,我怎么会介意呢!”耿朝忠呵呵一笑,对吉田多了几分好感。

    很显然,吉田提起渡边的重要,又亲自向自己解释,显然是对渡边很看重,耿朝忠对此当然喜闻乐见,这证明,渡边,也就是云蔚的潜伏很成功,也说明了自己目光如炬。

    “红叶君宽宏大量,我为渡边感到高兴,”吉田看耿朝忠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也开心起来,就在这时,列车“咯噔”一声,重新启动了,吉田连忙站起来指了指隔壁道:“时间也不早了,还请红叶君回去早点休息吧,我们的旅途还长着呢!”

    ...........

    旅途确实不短,但也不算太长,五天后,列车终于抵达了本州岛的最北端青奥,距离北海道也就隔着一条短短的海峡了。

    与从南京到北平都需要三天三夜时间来看,日本的铁路线速度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神速了——经过明治维新后几十年的大规模建设,日本的铁路早已遍布本土四岛,北起北海道,南到九州,均被数条干线连接,中间则以轮船作为连接工具,可以说相当的便捷快速。

    有人统计过,从日本最北面的北海道到最南面的冲绳,仅仅需要大约一周时间——要知道,日本本土虽然面积不大,但地形狭长,从北到南的直线距离都赶得上从中国东北到西藏的距离了!

    一路上,耿朝忠也在观察沿途风景,除了工业化带来的繁荣城市景象,日本的乡村还是保留了比较原始的风貌,但“铁路”这个怪物的出现,已经将整个日本牢牢的整合在了一起,成为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工业怪兽,与日本相比,中国的基础建设还只是刚刚起步而已,而这一切,需要等到几十年后才能有所改观,这也让耿朝忠更加的唏嘘于两国之间的差距。

    7月3日,耿朝忠一行人从青奥火车站下车,提着行李来到了距离火车站一步之遥的港口——与岛城类似,此时的火车站和港口距离一般都很近,就是为了方便客货转运。

    半个小时后,耿朝忠、春日、吉田和他的儿子俊介,一行四人登上了从青奥开往北海道“鹉川”的客轮,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站在甲板上,享受着夏日午后的清风,连日来在车厢中的窒密感顿时一扫而空。

    “周先生,您真的不打算去日高了吗?”春日看着远处起起落落的海鸥,眼神中似乎带了一点惆怅。

    “不了,我想独自去室兰,体验一个国家的风土人情,一个人的感觉要更客观,更准确一些。”耿朝忠也在远眺着对岸。

    “那札幌呢,您什么时候去札幌?”

    春日似乎有点不甘心——这个周先生的气量和风度,让春日不由得燃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拒绝一个青春活力的年轻女郎的,而周先生,这个报纸上的“支那人”却做到了。

    “可能很快,也可能很慢。”耿朝忠看了春日一眼,常年的历练,让他一眼看出了春日的心思。只是小女孩的小心思罢了,他心里感叹着开口道。

    “那好,那我们东京再见吧!”春日失望的开口道。

    “看来春日已经迷上周先生了,”旁边的吉田笑着开口,丝毫也不顾及旁边儿子不快的眼神,“不过呢,还是给周先生一些独处的时间吧!”

    “吉田前辈您不要说话了。”春日狠狠的剜了吉田一眼,她对这个油腻的中年大叔没有丝毫好感,而耿朝忠也给了她发一些小脾气的勇气。

    “哈哈,春日真是越来越可爱了呢,”吉田却不以为忤,哈哈笑着说。

    “到了。”耿朝忠突然开口。

    远处,绵延的海岸线在若隐若现,北海道,近了.......

第二十一章 北海道之旅(七)

    穿过本州岛和北海道之间窄窄的津轻海峡,客轮很快到达了北海道南端的港口城市函馆,从这里,一行四人就将“分道扬镳”,耿朝忠将继续乘坐火车沿海岸线前往室兰,而春日将独自乘坐小型轮船回自己的家乡日高郡,吉田则会在休息片刻后前往札幌——吉田说那里有他的老友。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春日,握别了笑容可掬的老吉田,耿朝忠不得不收下了老吉田留给他的一个礼物——他的儿子小吉田。

    不过无论如何,耿朝忠的心还是倍感舒适。

    这些天,吉田的陪伴对自己构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压力——离室兰郡这个自己名义上的故乡越近,自己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在吉田这个精明的老特务面前,自己这个并非正宗的“日本人”,谁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马脚?

    好在他的儿子吉田俊介,只是个一眼就可以从喉咙看到菊花的年轻人罢了!

    踏上前往室兰的火车,坐在吉田精心安排的靠窗位置,耿朝忠的眼睛眺望着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和近处绿野遍地的农田,对坐在身边,满脸桀骜的吉田俊介却仿佛视而不见。

    吉田俊介一直在等着耿朝忠跟他说话,但这个支那人似乎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远处那样绿油油的稻田和弓身插秧的农夫似乎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哎,支那人,你似乎很傲慢啊!”半个小时后,吉田俊介终于忍耐不住了。

    “抱歉你说错了,”耿朝忠掉转头,脸上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请把似乎去掉,事实上,我就是很傲慢,尤其是对毫无价值的人。”

    “八嘎.......”吉田俊介咬着牙,对一个威风凛凛的新科警察来说,被一个支那人鄙视是毫无疑问的奇耻大辱,但父亲的叮嘱还回响在耳边,他觉得,还是先摸清楚这个支那人的底细比较好。

    “支那人,别想轻易激怒我,”吉田俊介字斟句酌的开口了,“我提醒你,要想让你吃苦头,对我来说非常容易。”

    “你的苦头,是把我当做流民抓到教养所训诫呢,还是关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里不给水喝?又或者是把我身上所有的钱物都偷掉,让我成为流落在东京街头的浪人?”耿朝忠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欠揍的傲慢,“要知道,只有没长大的小狗才会对着老虎亮起他那可笑的**。”

    “你说,我是幼犬,你是老虎?”吉田的眼睛犹如喷火,虽然竭力按耐着自己的脾气,但年轻人的荷尔蒙并不是那么容易压制的。

    “那只是你自己的理解。”耿朝忠耸了耸肩,目光继续投到了窗外。

    吉田俊介踹了几口粗气,抑制住了一拳砸在这个可恶的支那人脸上的冲动——他似乎故意激怒我,但既然如此,那被他激怒也不错,至少愤怒下的一些恶作剧是可以得到原谅的。

    下定了决心,吉田看了看周围的乘客,顿时有了主意,他不再刺激耿朝忠,冷笑着掉转头,开始打量车厢里的环境。

    但他很快就被一只脚吸引了。

    那是一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小脚,白丝袜包裹的纤细小脚和黑色的鞋跟相映成趣,那光滑修长的小腿正随着列车的前进有节奏的上下晃动,似乎迎合了某种奇怪的节奏,让所有看到的人都不由得浑身燥热。

    吉田同样如此,那只脚似乎有一种魔力,让吉田不由自主的决定,等会儿会故意去对面的卫生间走一趟,正好也可以看一看那只漂亮小脚的主人。

    耿朝忠有点好笑,但他的目光同样停留在了这个拥有着一只魔力小脚,背对着自己,坐在离自己三四米远座位上女士的身上。

    这个女士穿着白色西洋裙,头上戴着这个年代常见的那种白色插花礼帽,身形娇小,似乎有点莫名的熟悉感。但弯曲的黑色烫发掩盖住了她的脸庞,再加上她一直低着头,更让人难以一睹真颜。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她那背着身子微微露出的脚尖。

    “周先生,您想上卫生间吗?到了下一站,卫生间恐怕就会关掉了。”列车又开了一阵子,吉田俊介突然提示耿朝忠。

    “哦,也对,那我去一趟。”耿朝忠站了起来。

    看到耿朝忠起身而去的背影,吉田俊介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等到耿朝忠走到列车交接处,推门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吉田终于拍了拍衣服,站了起来。

    他逐渐走近了卫生间的门外,手里则捏着一把小小的螺丝刀,等走到卫生间门外的时候,才隐蔽的看了一下四周,掏出了螺丝刀——他可以从外面把卫生间的门锁上,虽然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但让这个看上去风度翩翩的支那人出丑也是好的。

    螺丝刀伸进了门锁的小孔,吉田俊介正要用力搅动,突然喀喇一声,门被拉开了,吉田身不由主的被插进门锁的螺丝刀带进了门里,接着下巴就受到了一记部位极其精确,力道又恰到好处的重击。

    短暂的眩晕后,吉田俊介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了卫生间里面。

    这个人好专业.......

    这是吉田俊介清醒后的第一反应。

    门外,耿朝忠正悠哉悠哉的洗手,洗完手,则悠哉悠哉的往回走——卫生间里的动静太小了,小到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注意,所以,耿朝忠可以放心的走回到自己的座位。

    顺着走廊走了几步,快要走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耿朝忠把目光投到了那个刚才自己和吉田一直关注的女士身上。

    这个女士依然低垂着头,压的很低的帽沿遮住了她的正脸,下垂的刘海又遮住了她的侧脸,这简直是一个完美而又毫不惹人注意的掩饰。

    但,似乎是听到了耿朝忠的脚步声,她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掩映在刘海下的脸庞蓦地露出了真容,对着耿朝忠嫣然一笑。

    耿朝忠有点发呆。

    发呆不是因为这名女士很漂亮,而是因为这名女士很熟悉。

    北原香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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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无名,潜行狙击,一个多面间谍的传奇人生!接前作《潜行1929》,此为续作。潜行1933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潜行1933,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潜行1933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