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生
石台上的轮廓犹如园丁修剪的灌木，逐渐显现类人的形状。
拟态怪之躯在逐渐填补陆离的轮廓，头皮长出黑色的头发，每根都与灵魂吻合。
然后是五官和更细致的轮廓。苍白皮肤下的血肉开始蠕动，以克来尔的意志复原人类内脏结构。
“玛格丽特，你去帮忙。”
克来尔望向母亲，她在仔细临摹大脑，那是一切的核心。没有身体陆离还能活着，脑袋出问题陆离就只能以痴傻状态开启新人生，更可悲的是，即使再次死去成为幽灵也没法恢复。
“把贴着标签的药剂都拿来。”克莉丝示意玛格丽特取来货架上摆满的药剂瓶，然后拿起飘荡在旁边的药剂，一次倾倒在陆离身上。
蠕动着的皮肤将药剂吸收，伴随着克莉丝咒语般的低语。
“加入理智和冷静……”
倒下蓝色药剂，陆离的灵魂与重合的肉体如海绵般将之吸收。
克莉丝拿起一瓶装着浅粉色药水的药剂瓶，拧开瓶口倾倒：“调配微不足道的感性。”
陆离的身体悄然变化。
“添加所有的正面情绪……”
一瓶绚丽多彩的药剂倒出近半。
“为什么不都倒进去？”克来尔问。
“你能想象陆离带着阳光的笑容向你问好吗？”
“不能。”
“这就是原因。”
玛格丽特没有阻拦，因为她知道药剂并不会改变陆离的性格。
克莉丝最后拿起一瓶鲜红药剂：“再加上一点点爱……噢不小心倒多了。”
鲜红药剂不小心倒出大半，融进皮肤。
熟睡之中的陆离似乎有所感应，发出一声低语。
“他说话了。”
“我猜他在喊一个名字。”
“……安娜。”
陆离又发出低语，这一次，她们都清晰听见陆离的呼唤。
“不是幽灵的亡语，是通过嘴巴发出的声音，融合的很好。玛格丽特，把阿斯托斯之心给我。”
玛格丽特托来盛放着阿斯托斯之心的器皿。
克莉丝竖起小拇指，沿着陆离胸膛划过，血线浮现，血液涌出，仿佛一具鲜活的身体。
微风卷走血珠，克莉丝继续打开陆离的胸腔。
出乎意料的是，一盏熄灭的油灯安静躺在陆离的胸腔，占据原本是心脏的位置。
“这是什么？”克来尔的绷带头凑到石台边。
“一盏油灯。”
克来尔抬头观察陆离的状况，然后撞见缓缓睁开的黑色眼眸。
“你醒了？”
“如果你的胸腔像是窗户一样打开也会醒的。”
“这就是复活的好处，陆离甚至会讲冷笑话了。”克来尔轻松地说，然后模彷陆离的语气，“‘需要我把你塑形的更英俊一些吗？’克来尔问，‘什么？我以为我足够英俊了’”
没人配合的发出笑声。
“手术还没结束。”
克莉丝制止女儿的中途庆祝，注视着陆离的眼睛，“一盏油灯替代了原本的心脏，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陆离逐渐蹙眉：“什么样的油灯。”
“遍布裂纹，像是破碎后又拼凑起来的”克莉丝伸出手，陆离猜她在拨弄自己的内脏，“底部刻着铭文：人性的光辉在灯芯中聚拢；它应在其所在之地。”
“……灯塔。”
陆离说出它的名字，然后，两个诅咒头衔同时在密室众人的脑海浮现。
【灯塔】
【玩弄谵妄者在你面前犹如摆弄把戏的愚笨小丑，与真实无异的幻象在你面前仿佛一场充满漏洞的劣质话剧。你犹如穿透迷雾的灯塔，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
【你能勘破大多数虚妄，直视真实】
【——你受了它们之恩惠，又怎天真以为无忧】
【灯塔】
【苟延残喘的生灵意识到你在拯救这个濒临毁灭的世界，它们围绕在你身边，为你欢呼、为你喝彩、为你庆祝，和你一起支撑坍塌的世界】
【你庇护它们，它们也庇护你】
【——荣耀与死亡归属于战士】
“重名的诅咒头衔？”
“但力量截然不同。”克莉丝说，“它更像世界赋予的荣誉。”
“但世界不是一座沙盘吗？它哪来的意识。”
“克来尔，我教过你很多次什么不要只记一半。”克莉丝问陆离，“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它一直在这里。”
陆离回答。
所以陆离又有了一个诅咒头衔。
无论如何，胸口的“灯塔”替代了阿斯托斯之心的效果。于是出现了两个好消息，油灯作用比阿斯托斯更好，阿斯托斯之心则强化了你的身躯。
“你醒的正是时候，现在有两种选择。让阿斯托斯之心强化你的身躯，你会收获一具龙族般强壮的肉体；或者让心脏融入你的躯体，你对污染的抵抗、感知、恢复会大幅增加。”
“考虑到你接下来要继续不安分的到处乱跑，我推荐你选择后者。”
前者也许能让陆离单凭力量解决很多事端，比如再遇到怪异族群可以横穿，像拍死蚊虫般拍死横亘的怪异。但劣势如优势般明显：诅咒和仪式可以轻易束缚这具躯壳的手脚。
后者不会让陆离的力量产生变化，但会在灵魂上质变。比如不用再忧虑理智值综合征，能在怪异发现前就发现怪异，以及至关重要的：任何可以轻易杀死人类的力量杀死陆离需要花费些时间……
“可以全都要吗。”
压制怪异听起来很帮，免疫怪异也是，它们不该是选择题。
“可以，但那样的代价是你肉体即不强大，灵魂也不坚固。”
陆离只能做出选择：“我选后者。”
陆离还记得古老者普拉达之死。它的死亡无关任何力量，仅仅是深空……或者说沙盘外投来的注视。
“克来尔，让陆离再睡一觉，他现在会疼了。”
等到陆离重新睡去，克莉丝握碎阿斯托斯之心，任由像是黄金、像是岩浆的暗金色黏液淌进陆离的身体。
……
陆离再次醒来时复活仪式已经结束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需要时间熟悉感知。”陆离感觉到什么，抬起头，视线跃过愈合的胸膛。
“正常的血液流通导致的生理现象。”
“如果你能盖上毯子在这么说就更好了。”
“还不行，我们要检查有无遗漏。”
克来尔屈起手指，准备弹下去时，玛格丽特找来毛毯盖上陆离的身体。
“谢谢。”
二.新身体
美好的最大意义是你失去它才知道它的宝贵。
陆离从未感觉曾伴他同行的感知如此美妙，这个世界如此鲜活，情绪变得欢欣，鼓励着他积极回应世间一切。
柔和衣服轻轻摩擦着皮肤，熏香般香味萦绕鼻尖，胸腔吐出气流，经过喉咙，在口腔变成字句，如梦境般虚幻而又鲜明。
一切都在提醒陆离的新生。
“想要歌唱或者跳舞吗小蕾咪？我可以做你的舞伴。”
克来尔的调笑让那双黑色眼眸不再荡起涟漪，重归宁静。
带上还有用的东西，他们离开地底密室。
缠着绷带的普瑞·罗格林顿等候在密室外，祝贺复活仪式的成功，又被克来尔推开，让他给安静向外走去的陆离一些空间。
陆离缓慢步行着走到大门前，看见笼罩荒野的铅云。
黑眸因亮光逐渐收缩，从睡梦醒来尚未褪去的思念浮现，风带来炊烟的味道，让他恍然一切回到最初。
陆离在门前伫立许久，才因被卫兵阻挡的远处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回神。
“复活仪式还缺一个收尾。”克莉丝院长来到陆离身边，眺望远处的街景，“你先在这里等我们几天。”
“什么收尾？”
“灯塔和阿斯托斯之心带来计划外的变数，我要和茶话会成员们商议它们为你带来了什么，你也不希望自己对这幅新身躯毫不了解对吗？伸出手臂。”
陆离伸出手臂，克莉丝挽起他的袖子，靠近的温暖让陆离眼眸微垂，然后又因突然浮现的凉意清醒。
一道血痕出现在手臂，在陆离询问这么做的用意之前，伤口瘙痒着蠕动愈合。
“测试你的新身体。”
陆离抹去血线，没有疤痕的光滑皮肤重新显露。
“继续。”
克莉丝又划出一道更深更长的伤口，这次愈合稍慢，血留了十几秒，克来尔也用风接了十几秒。
停止流血的伤口再次瘙痒地蠕动愈合，在一分钟后消失。
“有什么感觉吗？比如饥饿。”
陆离摇了摇头。动作迅速的克莉丝让他连疼痛也没产生，只有伤害本身带来的抵触。
于是克莉丝连续划出几道深邃伤口，让手臂变得血肉模湖。收集血液的克来尔连忙接住它们。
愈合速度被无限放缓，血液持续涌出几十秒，积蓄起脑袋大小的血球。
“现在呢？”
咕噜——
饥饿感从胃部散发，肚子叫声替陆离回答。
“我想要吃些东西。”
“看，我们已经找到一个了。”
伤口不再流血，但需要时间愈合。
克莉丝让克来尔将血球暂时放进密室，和陆离说：“这两天先别到处乱跑，你还需要时间熟悉新身体。”
陆离回答克莉丝回来前，他不会离开黑盒镇。
克莉丝从商人世界离开，克来尔和玛格丽特留下来“照顾”陆离。
血脉家族联盟为陆离他们安排一座空置宅邸。派遣女仆时被克来尔和玛格丽特拒绝——她们一个曾是女仆长，一个是女仆。
宽敞书房，陆离站在窗前眺望旷野，背后克来尔正叽叽喳喳和玛格丽特谈论陆离的名字。
“陆离现在可以被称为炼金人类了。”
“很难听。”
“我也这么觉得……上古人类怎么样？”
“陆离和上古有什么关系？”
“年纪啊年纪，别被他的外表迷惑，其实他是我们没出生时就成名的五十岁老家伙了……”
陆离安静听着背后毫不掩饰的坏话和议论。
“但和复活仪式没有关系。”
“说的也是……那你觉得未来人类怎么样？”
“和未来也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他已不再是过去的人类了……进化人类好像也不错。”
“我还是陆离。”
陆离不得不打断越来越离奇的克来尔。
“你不能剥夺一名炼金师为造物命名的权利！决定了！你是蕾米人类。”
陆离不再辩驳——复活仪式不可复刻，不会再有第二个可悲的家伙叫这个了。
克来尔可能会将其作为陆离的新外号，不过总比小蕾咪听上去好。
连新加入的乔乔都开始学着叫陆离小蕾咪……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甚至敢直接问陆离的看法：“你有什么感觉吗？”
“指新生还是被你起外号。”
陆离头也不回。
“新生，而且那不是外号，是炼金学命名！未来的炼金师们都会知道这场伟大的炼金仪式！”克来尔仰起头严肃纠正，仿佛陆离才是错的。
未来的所有炼金师们在学习这一段知识时，都会看到“伟大的炼金术师完成了伟大的复活仪式，并被助手克来尔命名为‘蕾米人类’”。
陆离在宅邸里走动着，摆脱曾经“飘行”的本能。
镇子上的微凉空气吸入肺部，真切地告诉陆离，他是活的。
感官激发的感性让陆离想要奔跑或者诵诗，又被理智束缚。
“灯塔是什么能力？”克来尔视线跟着走动的陆离。
“还不知道，我猜是不被怪异视作敌人。”
“所以你吸引怪异体质得到升华了？”
“这是他应得的……”
玛格丽特认真地向陆离说：“无论人类或怪异，都会知道是你带来的一切。
陆离这时将视线落向玛格丽特的肩膀。散发着微光的灵魂肩膀立着一只莺尾鸟，“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克来尔抢着问道。
陆离将看见的告诉她们。“你能看见它？”玛格丽特浮现一丝惊诧，“它是我的心灵寄托……”
陆离又向克来尔，蹲坐在她脚边的一只黑猫“波”地一声如泡影破灭。
“不许偷看！”克来尔朝陆离龇牙。
陆离很快熟悉这份新力量——和诅咒头衔无关，只是融合阿斯托斯之心的身体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就像睿智种族斯南可以看见情绪。
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带来衣物，无所事事的克来尔看着陆离换上它们：“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给午夜城一个结局。”
“再近一些。”
“到处看看。”
“你真是一刻停不下来……母亲让你不要离开镇子。”
陆离笨拙地系着衬衣扣子，平静的黑眸抬起：
“那就在镇子里。”
三.情绪、幻象与执念
用藏污纳垢形容现在的城镇有失偏颇，但它们绝和纯净扯不上联系。
邪教献祭、血腥仪式、异端教会、俘获人口——怪异巢穴有的它们都有，只是被名为秩序的力量包裹。
光明之地的出现或多或少改变了它们。
就像食尸鬼族群只是群羸弱污秽的怪异族群，但背后的食尸鬼之王令怪异族群多数不愿招惹它们。
而光明之地也成为相似的“靠山”，降低怪异对人类的针对。
虽然光明之地无余力将势力延伸出艾伦半岛，但这些虚妄的假象的确赋予黑暗中的人们希望。
起码仰望不见希望的阴云时，他们会说：看，是我们人类驱散了黑暗。
即使是黑盒镇，人们也仅能说是生存。
从宅邸到街道，从街道到城墙，隔绝怪异的红铜带来感知上的厚重，以及货真价实的庇护。
陆离看见镇民们身边跟随着许多异样难名的怪状奇形。
他们看不见它们，它们也非诅咒。
就像克来尔的小蕾咪，陆离所看见的不是灵魂，而是每个人心中的遗憾与执念。
但的确有怪异悄然混进其中。
街道上，和一名年轻居民擦肩而过时陆离突然抬手攥住漂浮在他背后的怨影，弱小的潜入黑盒镇也无人察觉的怨影挣扎着消散，像是没有味道的微风拂面。
只有年轻居民被吓了一跳，迅速拉开距离张开嘴巴，随时可能发出喊叫。
“一只附身的怪异，已经没事了。”陆离和年轻人说道。
年轻居民有些迟疑，注意频频落在陆离的黑发和黑眸上。
缠绕绷带的娇小轮廓从陆离背后冒出脑袋：“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是驱魔人。”
年轻居民的情绪糅杂，呈现在陆离感官里则是他的脸庞出现许多虚幻的面孔，时而季哭，时而欢欣，时而愤怒，时而苦痛。
“光明之地真有那么美好吗……”
终于，年轻居民带着脆弱的期盼问道。
纯粹的回答薄弱无力，于是克来尔用阳光盒证明美好。
晨曦般的浅金色光芒倾洒而出，引起周围行尸走肉般人类居民的注意，他们停住脚步，麻木脸庞在阳光映照下似乎变得灵动。
这时，克来尔“啪”地合起阳光盒，让伸向阳光的手掌停在半空：“不能给你。”
“再让我看一眼……求求你。”
年轻居民祈求道，居民们也逐渐围聚过来，肮脏脸庞带着此前不曾出现的期盼。
陆离制止准备驱赶居民的守卫，让克来尔将阳光盒交给他：“告诉居民们在广场放置阳光盒。”
算是陆离给黑盒镇居民的礼物。
接住阳光盒的守卫谨记，驱赶着居民们离开，想继续跟随的也被狂风形成的墙壁阻隔，被迫离去。
“我们好像在挖黑盒镇的墙角……他们肯定想死了去光明之地。”克来尔望向逐渐变得繁华的的黑盒镇，想起一句话，“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他们从荒野上逃来，我们一直在赡养这些负担，仅能让他们不被饿死……”
普瑞·罗格林顿从阴影中浮现，裹紧身躯的斗篷使他像只蝙蝠。
缠绕左臂的绷带则削减了神秘感。
普瑞·罗格林顿邀请他们前往家族宅邸做客——其他家族族长也在。
陆离他们跟随普瑞·罗格林顿来到黑盒镇最中心，一座用红铜围起的红铜建筑，如城堡般窗口稀少而细窄，可以想象内部如何阴暗和……安全。
再多烛台和油灯也无法驱散礼堂里如地下室般的阴森幽暗，轮廓们坐在长桌前，披着斗篷，或裸露着畸肢。冲散这场神秘诡谲会议气氛的是他们身上缠绕的绷带——
“在深夜城沉沦后血脉家族联盟只剩下这些……”
普瑞·罗格林顿感慨着，比如芙朵特的家族已经消失。
陆离则在观察座椅的那些轮廓。视线里他们周围呈现奇异一幕：或嘶嘶哀鸣的蜈蚣，黑袍族长后托着脑袋的无头轮廓，低吼对峙的野兽，或朝着他威胁咆孝——不是对陆离，而是旁边的克来尔。
这些是族长们的心灵投影还是潜在情绪？
黑盒镇外和陆离复活破坏了原本氛围，陆离直接向族长们发出邀请，作为代价血脉家族联盟的知识必须无条件开放——除了维纳地下城，其他盟友没有这条条款。
不过作为对应，光明之地的知识也会对他们开放。
没有蠢蛋跳出来反对，生存还是毁灭，很好选择。
除此以外，光明之地会与黑盒镇展开贸易，彼此交换商品、作物。
“光明之地足够大，你们为什么不搬过去让手指握成拳头？”
族长们陷入沉默，普瑞·罗格林顿告诉原因：血脉家族联盟在黑盒镇投入了太多。即使控制的异神阿斯托斯死去，他们仍有信心在荒野继续屹立下去。
结束会议，普瑞·罗格林顿随陆离离开礼堂。
“陆离阁下，您察觉到什么了吗？”
普瑞·罗格林顿察觉到陆离的察觉，而在陆离告诉他自己能看到人类看不见的东西时，他突然激动地说起他的儿子。
“我能感觉到在十几年里他一直在家里，您可以帮我去看看吗？”
陆离答应了普瑞·罗格林顿，跟随他来到罗格林顿家族的庄园，步入一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卧室。
然后，陆离看见一名坐在书桌前的普通雀斑青年抬头望来。
“他是我的儿子……”
在陆离描述青年的形象后，普瑞·罗格林顿像是一名老人，颤抖着扶住门框，“您能和他说话吗？”
陆离看着青年，而他看着苍老的普瑞·罗格林顿，嘴唇蠕动。
“他说‘二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不是您的错，该让我走了’。”
泪水沿着普瑞·罗格林顿脸庞上的沟壑流淌，雀斑青年的轮廓逐渐变澹，最后感激地望向陆离，彻底消散。
普瑞·罗格林顿彻底放下了往昔的执念。
陆离经过哭泣的老人，回到靠在走廊窗边的克来尔身边。
“不愧是你，轻易就降服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老顽固。”
“克莉丝还有多久回来？”
铛铛铛——
黑盒镇上空回荡的急促钟声打断他们的交谈。
街道上的人们匆忙而静默的跑过，而卫兵带着呼喊由远及近：
“寂静时分降临！所有镇民缄默！”
四.新身体，新力量
血脉家族联盟幸运地在寂静时分到来前，成功和光明之地结盟。而不用尴尬地相互沉默。
陆离无法确定自己能否抵御“凶灵”的仪式，理应可以，但他没必要冒险。
“玛格丽特，我们去实验室吧。”
克来尔向玛格丽特挥手，回答保持缄默的陆离投来的注视：“你忘了吗？我们都不再是人类了。”
和玛格丽特前往密室研究陆离的血液，把陆离留在黑盒镇——她才不担心会出意外，黑盒镇会比荒野或未知之地更危险？
陆离孤身一人在寂静的黑盒镇徘回，街道上只有卫兵沉寂的巡逻。模湖窗户后的视线跟随着他。
黑盒镇唯一忙碌的地方是仓库选址的一片空地，商人源源不断将黑盒镇急需的物资送来，而各家族圈养的精灵般的怪异嘈杂着建造仓库和堆砌物资。
附近房屋的窗户前挤满了面孔，但这恐怖场景带来的确是希望和未来。
夜幕接近，商人移植来的荧光草最先散发朦胧微光。它们比蜡烛还要晦暗，难以照亮周围，但胜在持久。
怪异之雾被红铜城墙阻隔在外，幽静的黑盒镇犹如暴风眼里的平静之地。
光明之地要了几吨红铜，只用作研究与改进。至于向黑盒镇一样奢侈的将红铜用作城墙……没必要也没意义。
扭曲之影的领地庇护着光明之地，而且光明之地太大了。把黑盒镇的城墙拆掉搬去都围不起玛瑙湖营地。
深夜，教堂钟声响起，象征寂静时分褪去。
担忧的人们逐渐沉沉睡去。
陆离这时回到密室，克来尔和玛格丽特刚刚结束了围绕陆离的血液展开的系列实验。
“你要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克来尔问到来的陆离。
“一起。”
“坏消息是你的血没有任何力量。”
说完，克来尔捂住嘴巴，她一定要让陆离继续问下去。
“好消息呢。”陆离配合地问。
克来尔拍打陆离肩膀：“你不用再担心自己还算不算人类了，不过又衍生出第二个坏消息：人类要面对的你也要面对。”
比如刚刚褪去的寂静时分。
这些不可避免。抛弃安逸拿回感知，就意味陆离要面对危险。
“接下来试试你能不能免疫里世界气息。”
克来尔抛出一枚眼珠召来商人安东尼，用风刃割掉陆离手臂上的一块肉丢进背包，等到伤口愈合，取出肉块检查。
商人世界的污染深入其中，肉块纤维里挤满密密麻麻米粒般的眼珠，恶心得克来尔连同包裹的风一起丢进火炉。
“还是不行，商人世界在侵袭血肉。”
这意味陆离彻底失去了快速移动的能力，只能慢悠悠在荒野上前行。
但在这时，陆离的轮廓突然从原地消失，几秒后又重新浮现。
“你去哪了？”克来尔诧异地问。
“幽灵世界……”
陆离安静感知着缓缓褪去的晦涩气息，“我记住了幽灵世界的气息，刚才试了一下并成功了。”
刨除那些死而复生的传说，光明之地找不到关于复活的真实桉例，也没有先例供他参考，复活的亡者还能进入幽灵世界是否正常。
“你还能使用鬼魂的力量吗？”
“不行，只能进入幽灵世界。”
就像掌握了一扇通往幽灵世界的大门的钥匙。
或许随时间推移，陆离真的能恢复鬼魂的控物之力——但那是毒药。和收获相比，代价更大。
陆离没有再次主动服下它们的理由。
无论如何，现在，当遇到入梦之人解决不了的麻烦，陆离可以躲进幽灵世界。
克莉丝在没有晨曦的第二天清晨回到黑盒镇，知道克来尔和玛格丽特正在研究陆离的血肉，让她们继续，她要单独对陆离进行光明之地“智囊团”耗费一天制定的测试。
克莉丝翻开沼泽之母书写的简陋装订的薄本：“让我看看从哪里开始……你要进行五个维度的测试……力量、感知、抵抗、消耗、能力……嗯……五个维度下又有分支……我们先从力量开始？”
“可以。”
陆离复活后试过抬起见到的一切，器皿、书籍、椅子、书桌、克来尔、一筐煤炭……只能说，拟态者之躯对人类的拟态足够一致。
事实上光明之地的确希望塑造一具比人类更强大的身体，问题是——人类的身体构造无法支撑超出人类的智慧与力量。
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测试手册的力量分支为物理、怪异和污染。
测试道具需要时间准备。克莉丝在和普瑞·罗格林顿交涉时忽然偷懒地想到——为什么不将测试扩大至黑盒镇，同时囊括黑盒镇居民和血脉家族联盟？
普瑞·罗格林顿回答要和议会成员表决。
“你们在犹豫什么，想要让和陆离接触的机会从指缝流走？”克来尔低声蛊惑，“那些年轻的族人会恨死你们的。”
但普瑞·罗格林顿还是没有立刻答应。
血脉家族联盟必须每个决定都要共同决定——这是他们团结建立黑盒镇而不是散落各处形成幸存者群落的原因。
不过所谓“需要表决”只是形式——普瑞·罗格林顿将消息带给族长们后，不出意外地全体通过。
他们的确需要考验一次年轻的家族成员了。
克莉丝不用再准备测试需要的东西。将《驱魔人测试手册【特殊版】》丢给血脉家族联盟，由他们全部负责，准备的时间将从原本的半天延长至三天。作为对应，他们的布置足够和尽心尽力。
克来尔什么也没付出就让血脉家族联盟承担了一切事务，族长们可以筛选拥有天赋的年轻成员，家族成员们收获了和陆离竞争的宝贵经历——
唯独陆离被迫成为舞台上的演员，接受众人的瞩目。
只有“茶话会”成员知道的密室。
克莉丝的注意从将陆离之血滴进坩埚，添加炼金材料的女儿身上移开，端起普瑞·罗格林顿赠予的红酒：“这应该能让你找到巨树学院没来得及给你的争霸赛参与感。”
她向陆离举杯示意。
“不用谢。”
五.真正的力量
黑盒镇，广场。
“欢迎来到六维挑战赛！”
“本场赛事血脉家族联盟、光明之地共同主办。”
激昂的喊声在广场上空回荡，传遍半座小镇。
“赛事裁判员将由：厄普蒂奇家族族长艾尼斯·厄普蒂奇，罗格林顿家族族长普瑞·罗格林顿，塞弗雷德家族族长肯·塞弗雷德……来自光明之地的克莉丝院长共同担任！”
“现在，请参赛选手进场！”
介绍轮到广场边缘的选手们。
拿着名单的主持在每道身影步入广场时都会介绍其身份。
“一定要这样吗？”
陆离留在原地，只因不想登场时响起“哦天哪，看看是谁，我们的传奇驱魔人——陆——离——”。
这种恶趣味不知源于克来尔还是克莉丝……或者两者既有。
“很多人信仰你，但他们直到死去也没机会见你一面。我们应该给他们一次机会。这也是补偿你，毕竟当初没能让你完整参加三月争霸赛。”克莉丝回答道，“你不喜欢？”
“只是感到奇怪。”
玛格丽特注视着一切，突然短暂离开，不久后浮夸的介绍戛然而止。
这场测试在玛格丽特的帮助下，取消了克莉丝想要营造的“争霸赛氛围”，恢复为安静的进行。
陆离迎着裁判和选手的注视步入广场。
因为测试这幅躯体的能力，陆离不会使用诅咒头衔，所以对于这些年轻的血脉家族成员他没有太多优势，除了名声……
“加油！打爆他们！”
双手嘴边并拢的克来尔为陆离加油助威，又带来些比赛的氛围。
和年轻选手们站在一起，格林顿家族族长——身后跟着捧着脑袋的无头轮廓的肯·塞弗雷德讲解第一维度规则。
工作人员揭开黑布，显露一只绑缚在绞刑架般木台的粘稠怪异。
“克伦蒂特黏液，它们会短时间记录你们造成的伤害，你们有一次攻击的机会，类型分为物理、怪异、污染，你们造成的伤害越高，分数越多，10分制，谁先来？”
他们下意识望向陆离。
陆离第一个站在克伦蒂特黏液前。
“族长大人，请问需要积蓄的力量怎么算？”一名选手这时问。
陆离朝着克伦蒂特黏液挥拳。
“不要超过三秒，真正的战斗不会给你们太多时间。”回答完问题的肯·塞弗雷德望向陆离：“驱魔人阁下，您可以开始了。”
“已经结束了。”陆离回答。
“呃……”
肯·塞弗雷德迷惘目光看向工作人员，神色异样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陆离，物理0……1分，怪异1分，污染1分。”
检查完克伦蒂特黏液的肯·塞弗雷德给予陆离一些颜面，虽然仍然刺眼。
第二个选手是罗格林顿家族的孩子，他忐忑地靠近木架，酝酿两秒力量，在第三秒手掌如花包打开，五瓣长着利齿的嘴巴撕咬住克伦蒂特黏液。
“物理4分，怪异5分，污染2分。”
分数不算高，但比起陆离高的不像话。
发懵的罗格林顿家族成员回到队伍，看着接下来几名选手释放力量，都是正常数值。
他们觉得陆离在隐藏力量，并且可以理解，无数怪异觊觎陆离，血脉家族联盟承担不起泄密的代价。
束缚克伦蒂特黏液的木架暂时撤去，稍候的抵抗测试还会再次用上，工作人员开始准备第二维感知的道具。
“成为失败者的感觉怎么样？”
暂时回到克莉丝身边，她饶有兴趣地问。
“我有预感……”陆离瞭望捧着方形盒来到广场的人影，“接下来还会失败很多次。”
感知测试刨除了分支，仅剩下对怪异的感知和威胁的预感。
陆离依旧得到低分，分数最高的是博德家族的女孩，她在木盒缝隙里的眼睛投向注视时就发出尖叫，脑袋从脖颈滚落逃离——
和力量一样，感知系陆离没有得到强化，尤其在理智值正常的情况下。
第三项抵抗，分支是力量对应的物理、怪异、污染，测试道具也是克伦蒂特黏液。
陆离任由黏液将自己包裹，腐蚀性的力量逐渐侵袭。
这具拟态之躯，或者说阿斯托斯之心，或者说灯塔的效果真正显现。
陆离的理智值如磐石般坚硬，身体如清水般纯净，即使物理伤害也无法抵消恢复的速度。
“10分甚至9分……很棒。”
肯·塞弗雷德称赞道。
他为了维护陆离的名誉而增加了一分，这让先前的1分变得没那么难看。
而且也验证了其他选手“隐藏”的猜测：看，驱魔人的身体如此强大，怎么会没有力量。
不过陆离不是第一。罗格林顿家族的选手和一块石头没有区别，任何污染都无法侵染其躯，尽管代价苛刻——他们无法思考，无法动弹，直到得到解救和死亡。
“你现在可以肆意冒险而不用担心自己断了条胳膊瞎了只眼还是看到不该看的变成疯子了。”
克莉丝祝贺道。
可惜来得有些晚。
耐力和能力陆离依旧垫底。
刨除灯塔，再刨除幽灵世界，这具身体什么也没赋予陆离。
而这也是陆离和光明之地共同想要的——一个人类。
接下来本该是为排行榜发放奖励，血脉家族联盟早已准备好赠予陆离的礼物……但因陆离排名倒数，难以送出。
汤姆·罗格林顿回到他的舅舅普瑞·罗格林顿身边。
“为什么和传闻里的不一样？”
汤姆·罗格林顿奇怪地问。
测试里的陆离即不强大，也不敏锐。或许有些坚韧，但罗格林顿比他更擅长抵御污秽。
……
“别气馁，小蕾咪。已经很好了，你比罗格林顿强壮，比塞弗雷德敏锐，比博德健康，比厄普蒂奇奇妙，比丹特坚韧。”
克来尔安慰不需要安慰的陆离。
“这些不能决定你强大与否。”玛格丽特鼓励着陆离，“就像你还是人类时却做出异神也无法做到的奇迹。”
……
“因为测试没法测试真正的事物。”普瑞·罗格林顿在放下执念后，将精力放在唯一的侄子身上。
“诅咒头衔？”
“不是。孩子，是智慧。不要直面无法抵挡的敌人，要用智慧。”
六.随新生而至
黑盒镇地下，密室。
“我已经和他们告别了，普瑞·罗格林顿让我不要告诉他们什么时候离开，要去哪里。”
克莉丝带着血脉家族联盟没能送出的礼物回来，“所以你接下来？”
“前往午夜城，顺路调查寂静时分。”
寂静时分急着在陆离复活时造访，陆离理应礼貌地回以问候。
克来尔打开礼物，一箱藏书。这些无价又廉价的书籍记载着旧日时代和怪异时代的历史，正是光明之地需要的。
“看来是我多想了。”
克莉丝似乎放松了些，摇晃那杯所剩无几的葡萄酒，“我的评价，放得陈旧了……”
克来尔帮商人安东尼将木箱塞进背包，抬头问母亲：“什么意思？”
“她对血脉家族联盟保持戒备。”
陆离提克莉丝回答。
比如血脉家族联盟是否叛变，比如是否以阿斯托斯之心为诱饵捕捉陆离，或侵袭光明之地。
所以克莉丝故意喝完他们献来的红酒，躲在不需费心就能找到的黑盒镇地下。
“剩下的这些你要吗？”
克莉丝向陆离举起带着唇印的酒杯。
“我不喝酒。”
“那你的人生一定很没趣。”克莉丝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血脉家族联盟现在可以作为真正的盟友接触了——离维纳地下城和鬼怪镇、蠕虫这种亲密盟友还差一些。
“你还需要灵魂补充人性。”
陆离接过商人安东尼递来的黑袍，回答玛格丽特的嘱咐：“我已经让商人联系唯心魔将灵魂放在路上。”
复活后补充的人性仅令陆离不被深渊吞没。他需要更多人性来维持自我以及使用诅咒头衔。
“最好让商人跟着你。”
宽松的黑袍遮盖轮廓，陆离戴上兜帽，脸孔纳入阴影。
“那么所有人都知道他来自光明之地了。”克来尔回道。
现在这样正好，异教徒装扮不会引起注目，而曾接触人类的怪异仍认为陆离是幽灵，新的灯塔则能令他不被怪异反感。
只是速度有些慢。
所以陆离要走旧下水道，乘坐蠕虫列车前往午夜城区域
“小蕾咪，你可以带上我。”
“不要。”
克来尔情绪陡然转变指阴冷，狂风呜咽吹过孔洞：“拒绝我你将承受绝望痛苦的恶毒诅咒……”
“什么诅咒。”
“光明之地所有居民都会知道你叫小蕾咪。”
“不要。”
“陆离，你的确需要一个帮手，一个熟悉现在的午夜城的人。”关键时刻，母亲克莉丝替她说道。
而且克来尔操控风的能力会派上用场，起码陆离离开黑盒镇不再需要用走的。
陆离答应了她，于是克来尔也学陆离向商人安东尼要了件黑袍，变成矮个子异教徒。
克莉丝从商人世界离开，玛格丽特会在黑盒镇停留一段时间，直到陆离回来接她。
趁着夜幕未至，陆离和克来尔离开黑盒镇，前往最近的旧下水道主线。
一座几天路程，荒废、随后被异种占据的小镇。
关于小镇的情况陆离已经知晓，而位于小镇地下的旧下水道主线的商人会接应他们。
地居人覆灭后，人类和怪异共同刮分了它们的遗产。怪异抢夺了货物，而人类占据了地居人商行本身——那些原本属于地居人的店铺。
数量不多，但胜在地理条件好，都在主线，改名后堆满物资重新开业，名字叫做商人小屋。
“那里有我们的人，你可以过去取走灵魂。”
唯心魔送来的灵魂就在那儿。
即使不断寻找也只有个位数的商人显然支撑不起“商人小屋连锁店”的运营，于是光明之地大都就近聘请盟友经营，除却利益分成外还有给予员工的每个礼拜一枚怪异货币。
薪水在旧下水道偏低，但胜在无需涉险，还是光明之地麾下。
怪异对后者不感兴趣，异种对前者不感兴趣——尤其在知晓怪异居民的事后。
陆离和克来尔沿途躲避怪异的同时，也在狩猎怪异。
补充的人性微不足道，但必须有遭遇危机的准备。不过也许因为临近黑盒镇，前几天阿斯托斯又闹出足够大的动静，他们顺利抵近了异种群落。
深夜时分，介于小镇和巢穴间的聚集地迎来一高一矮两名异教徒，不引起注意地从地洞下到旧下水道，来到商人小屋。
一座无论外在还是内里，都是和旧下水道其他建筑没有区别的棚屋，除了伙计的言行举止更像人这点。
缝着五官，长着恶浊肉瘤的伙计领着客人来到仓库外，取出光明之地发来的木盒，上面附着一张纸条：
【我不是你的邮递员】
陆离没钱给伙计，不过光明之地已经付过钱了。
带着对应约100份人性的灵魂离开商人小屋，陆离带着克来尔出现几十米深的地底岩层，补充人性。
“感觉很奇怪对吧？作为领主居然发现手下奇怪地多出一批怪异员工。”克来尔都囔道。
人性的增加并未让陆离散发气息，而且100份人性还不是尽头。
只是无暇在这里等待唯心魔，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带去消息，让唯心魔把新的灵魂送到鬼怪镇。
继续前进，前方是一座标记为“巢穴”的地下溶洞。按照路线，通过“巢穴”才可以乘坐蠕虫列车。
当从洞窟钻出，一座比维纳地下城更加宏伟的地下世界眼前呈现，仿佛钻出鼠洞窥见礼堂。
来源未知的怪异氤氲涌动在广袤的地底，无从知晓这些犹如活物的氤氲在笼罩什么，无从知晓是什么存在散播的它们，或许是地底深处的未知，又或许是深层世界溢散的污染。
现在的陆离不适合再保持旺盛的好奇心，他需要学会知识归纳——
提升自我与人类的，摄取；仅能满足好奇心的，抛弃。
横穿溶洞花费了他们几个小时，但意外的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直到陆离踏上“巢穴”另一边，钻进洞窟之前，他若有察觉地回头望去，然后陷入僵直。
“你在看什么？”
“‘门’出现了。”
几秒后，没有任何记忆的克来尔迷茫地再次问道：
“……你在看什么？”
陆离视线从遥远的巢穴另一端，渺小而深邃恐怖阴影上挪开。
“诅咒找到我了。”
七.新计划与新名
“门”的出现冲散复活带来的欣喜，为接下来的行动蒙上阴影。
几乎每个了解“最后的驱魔人”的存在都知道一种诅咒纠缠着陆离，而茶话会成员知道更多：一个不可知的诅咒伴随他从旧日直到现在，从死亡直到新生。异神难以承受，古老者无从知晓。
幸运的是陆离没在黑盒镇逗留过久，没在复活仪式时被诅咒找上。
离开巢穴，坐进蠕虫列车，陆离暂时远离“门”的影响。
但阴影仍然笼罩着他。
“诅咒的接近变快了吗？”克来尔问。
得知还是步行的速度，克来尔算了下从这里到午夜城的距离：“那诅咒要几十天才能追上你？”
“呃。”
理论上只要陆离不在一个地方停留数月，“门”不会有机会靠近。
但无论陆离还是茶话会都不认为诅咒会这么简单——一个除了陆离，任何人，任何怪异，异神，永梦者，甚至古老者都无法知晓的诅咒。
最后阶段的杀人方式只是慢慢悠悠地跟随。
“有没有可能永梦者知道什么，但他没告诉你？”克来尔胡乱猜想，又自我圆说，“那他肯定有不说的理由。回去后我可以问问，嗯……肯定不告诉你。”
随着蠕虫经过一座座站点，“门”带来的阴影逐渐消退。
无论如何，陆离的新生未让“门”发生变化。
克来尔的风阻隔了和黏湖内壁的接触，直到抵达鬼怪镇站，身上的黑袍依然干燥。
鬼怪镇站显然也有商人小屋，而且营业额和安全性都有保证——不过鬼怪镇就在上面，陆离不用冒着微弱的风险在旧下水道交易。
前往通往鬼怪镇的深渊的路上，问了一路的克来尔继续问：“唯心魔的力量是什么？”
“你不知道？”
“她一直在弄那座城市，除了罗兰我们都没见过她几次。”
“唯心。只要它认为存在就会实现。”
“它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吗？”
“不能。”
“那叫什么唯心。”
任由深渊深处的触须带走门票，缠绕着陆离和克来尔升回地表，抵达安全的鬼怪镇。
大姐头还在光明之地做客。它离开前不知和手下说了什么，精灵们在认出陆离后就敬畏地盯着他，不敢靠近。
陆离随教徒来到教会，观察“母亲”的状况——血肉没有滋生，但死亡不再缠绕骸骨。
“母亲”祝贺陆离得到了新生，同时思念大姐头，希望它尽快回来。
问候被商人带去光明之地，陆离补充人性，同时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寻找更多深夜城遗民；解决沼泽地。
前者优先度更高。沼泽地固然毁灭了午夜城，但现在该担忧的是午夜城总站的怪异。
潜入午夜城不难，问题出在如何找到与控制深夜城灵魂。
陆离提出就像此前潜入庄园以女仆长克来尔为突破那样，先找到一名遗民，依靠睿智种族斯南获取记忆，用知识冠冕将记忆归还，然后寻找下一个，直到占据一片区域。
克来尔忽然朝着陆离嗅了嗅：“你现在又变成了鸡腿。”
人性满溢出灵魂。
此刻陆离拥有人性刚达到600份。
陆离散出人性，降低到600份以下时克来尔说气息不见了。
“所以这幅新身体的容纳极限是600份？嗯……你现在有六个诅咒头衔……”克来尔思考其中的关联。
不过600份人性足够陆离面对大部分困境了。
“继续之前的谈论。”陆离继续先前未说完的交谈：“为什么你认为灵魂不会认同我们。”
“一只羔羊跑来和你说你是羊群的一员，你会相信它吗？”克来尔飘到离陆离近的地方，沐浴那些令地板岩缝钻出嫩芽的人性，“他们失去记忆，也就失去作为人的这部分。我和母亲是为数不多留下烙印的人。”
“那么就控制住他们。”
第二个问题，如何辨别深夜城灵魂？
真视眼珠能帮助他们找到深夜城灵魂，但它走不了商人航线。等到安德莉亚将真视眼珠送到风暴角再由风暴角送到鬼怪镇，凛冬已至。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更别提在黑盒镇周遭遇到了“门”。漫长时间足够“门”缩短和陆离的距离，追到鬼怪镇。
“那么一起进行。让光明之地继续送来真视眼珠，我们先潜入深夜城调查。”
思考迸溅出灵感火花，陆离浮现某种想法：“我们可以伪装成怪异。”
就像他上一次来那样。
怪异不会知道陆离的行踪，不会知道陆离的复活，也不会知道陆离去而复返。
“一群强大、邪异的怪异自午夜城西方而来，它们占据了子爵的城堡，成为游荡怪异恐惧，尖叫的新兴势力……”
克来尔低絮着渲染阴冷恐怖的氛围，陡然抬起头盯着陆离：“你觉得这个剧本如何。”
提议的是陆离，但克来尔格外兴奋。
“很棒。”
陆离一直在与怪异打交道，但从未走近它们——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融入它们，成为它们。
然后转化它们。
想要计划进行，只有他们两个不够，陆离需要更多帮手维持势力。
“战斗的话我和你能应付大部分局面，但我们需要同伴和怪异交涉，我有一些合适人选……你觉得黑盒镇那些年轻人怎么样？”
血脉家族拥有着种种奇妙能力，比如罗格林顿变成石头忽视所有污染的力量。
“他们想过来并不容易。”
让他们从黑盒镇跋涉来鬼怪不止危险，还花费时间。
血脉家族联盟帮不上忙，他们只能让“母亲”和其教会也许能帮上忙。
陆离将诉求告诉教会，由它们寻找值得信赖并拥有能力的队友。
以及至关重要的：
“你需要一个新名字。”
热衷扮演怪异身份的克来尔提议道。
“小蕾咪？”
陆离猜到克来尔的想法。
克来尔认真地摇了摇头。
“我们需要一个一个让怪异胆战心惊，懦弱尖叫，虔诚者膜拜的伟大称呼……”
“你有想法吗？”
陆离无意思考新名，事实证明他犯了错误。
“是的……我想到一个合适的称呼”克来尔狂热而欣快地高呼：“所以……谨记您的新名——”
“蕾咪之王！”
八.失败的传教
“蕾米之王抵至故土，令人忌避的昏黑城池延绵，刺眼的疮痍坑洞裸露大地。她坚定信念，欲重塑荣誉……”
克来尔的序言耳畔低语。
远方的午夜城沉于幽暗，剩余的四座炼金塔耸立在城池中，三座陷入沉默，一座洒落庇护之光，以及只剩坑陷的地基。
陆离站在矮丘之上，信仰萦绕其身。
这是陆离接下来将扮演的身份：一位正在孕育的神祇。
信仰源于为他祈祷、将他信仰的人们。
陆离排斥使用信仰的力量，但这时可以帮他伪装。
想要与怪异打交道简单而困难，简单于它们的逻辑只分两种：食物与成为食物。困难于它们的逻辑只有两种：进攻或者逃跑。
通常而言，你令它们忌惮，它们就不敢招惹你。
“午夜城的怪异有所不同。它们更……聪明，起码比在荒野游荡的怪异族群聪明。而且那些灵魂转化的怪异虽然失去记忆，但也会残留一些习惯。所以你的麻烦是它们，目标也是它们。”
焦黑的犹如人形剪影的奥菲莉亚分析着。
她和艾琳娜从光明之地赶来。奥菲莉亚作为智囊，披着遮盖漩涡身体的黑袍的艾琳娜则作为指导，指导陆离“吸纳”信徒，以及和怪异交涉。
真视眼珠验证之前，任何怪异都可能是深夜城灵魂。所以在它送抵之前，陆离要尽可能不让怪异死掉，将它收为手下，留在身边。
陆离、克来尔、奥菲莉亚、艾琳娜将组成这次深夜城之行的队伍。
众人离开矮丘，向远方的午夜城南部靠近。
那里是他们第一个目标。
克莉丝她们离开之后，城堡应该已经被其他怪异占据。它们比其他势力更弱，而且克来尔对这里更熟悉，也叫得出周遭怪异的名字。
接近午夜城时临近傍晚，远处的血色麦田早已枯萎，血液般的菌毯沿着旧日农田平铺，深处的庄园裹覆出恶浊的外观。
“克拉格斯菌毯怪……它觊觎农场主的领地很久了。”
克来尔叫出盘踞这里的存在。说它是一只菌类集群意识，这片菌毯就是它。
“它是深夜城灵魂吗？”
“我不知道，但我乐意看见曾得罪我的家伙变成手下。”
“得罪你？”
“克拉格斯菌毯怪和鲸鱼差不多，只捕捉误入其中和飞过的小动物……我那时喜欢到处探索。”
克来尔曾被菌毯怪袭击并弄得灰头土脸。
这只占据农场的克拉格斯菌毯怪各种方面适合做为第一个目标，不过克来尔不适合加入，她可能会被认出而衍生麻烦。
他们分头行动。陆离、奥菲莉亚、艾琳娜接近血色菌毯收复农场，克来尔则独自潜入午夜城调查城堡现状，
“接下来怎么做？”
目送克来尔绕过农场上空远去，奥菲莉亚问艾琳娜。
“打招呼。”艾琳娜蠕动着接近血色菌毯，“以怪异的方式。”
入梦之人适合故弄玄虚地伪造幻境，依托艾琳娜的指引，陆离在脑后显现神迹：一只缓缓流转，仿佛由星空星辰的眼睛。
艾琳娜与奥菲莉亚在眼睛下涌现不安的季动，某种恐惧悚然攫住她们的思维。
“这是……什么……”
陆离察觉她们的异状而收敛梦境，艾琳娜和奥菲莉亚重新恢复放松。
“我模彷了杀死普拉达的深空之眼。”
陆离想依靠深空的眼睛塑造身份，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太好了。
直接对克拉格斯菌毯怪战线它可能径直逃亡或臣服。
“别随便用它，你可能会被那位存在感知……”
艾琳娜郑重提醒。
在跟随姐姐踏上成神之路后，艾琳娜知晓对于那些如古老者般亘古长存的存在，任何提及与思想都会被其感知。甚至本身就是禁忌，知晓其存在就会陷入癫狂。
虽然星空深处的存在不会因渺小生物的戏拟投来注视，但陆离还是避讳地换成模彷耕地园黑环的黑色光圈。
带着洒下幽暗黑光的黑环，笼罩在黑袍下的陆离飘行般跟着艾琳娜。
艾琳娜停在菌毯覆盖的边缘，和已经感知到他们到来的克拉格斯菌毯怪交涉。
血色菌毯泛起海浪般的涟漪，在艾琳娜面前升起轮廓。
陆离无法知晓的交流眼前持续着。
“艾琳娜在说什么？”
“她正向克拉格斯菌毯怪介绍你……”
血色菌毯翻涌着浪花，让轮廓随之飘荡。
“克拉格斯菌毯怪表示欣快。”
奥菲莉亚为陆离传译艾琳娜和对方的交谈。
“她正向菌毯怪赞美你……”
血色菌毯翻涌着向两旁蔓延，形成一条通往庄园的干净路径。
“克拉格斯菌毯怪表示欢迎。”
艾琳娜逐渐匍匐，扭曲手臂从黑袍下深处，螺旋着伸向天空。
“她正向菌毯怪传教……”
泛着涟漪的菌毯怪突然静滞，然后疯狂地彼此摩擦，发出哀号般的尖啸。轮廓膨胀着，形成一只怪爪拍向艾琳娜——
入梦之人瞬间蔓延，将艾琳娜拉回身边。
“我猜克拉格斯菌毯怪准备进攻。”
陆离看着菌毯从风平浪静变为波涛汹涌，犹如暴风雨中的海面。
艾琳娜愧疚地说：“我失败了……”
汹涌的菌毯越升越高，化成的巨爪拍向陆离他们——
比巨爪更大的手掌倏然形成，轻易地攫住翻涌的菌毯，随后到来的梦境使其陷入长眠。
菌毯逐渐平息，陆离的注意从其身上离开：“问题出在哪？”
“我们的计划有问题，我忽略了怪异和异神的敌对……”
或者说任何生灵与异神的敌对。
成为邪神的卷属仆从，等同于奉献自我的一切，那与死亡无异。
“我们的计划需要更改。”奥菲莉亚看向陆离。
陆离轻轻颔首：“改变计划，换成发展势力。”
吸纳信徒变为收拢手下。传播教义变为拜访邻居。
简单将计划更改，陆离唤醒菌毯怪，以它无法抵挡的力量攫住它，说道：“我不是异神，先前只是一种伪装，一种试探。”
周围萦绕的信仰被打散，消失散去。
“我们准备占领这座庄园，你有两个选择。加入我们，或者加入我们。”
九.落脚
克拉格斯菌毯怪选择服从陆离。
暂时服从。
陆离不相信菌毯怪会成为忠心手下，菌毯怪也不相信陆离会放弃转化信徒。
这种忌惮形成巧妙而脆弱的平衡，让陆离和菌毯怪暂时不用担心攻击彼此。
起码陆离不用担心。
陆离让菌毯怪收敛覆盖庄园的身体。菌毯涌动着褪去，显露宅邸原有的破败斑驳。
进到酒窖，暗道早已被泥土和岩石堵死，想夺回城堡只能走地面这条路。
克来尔还未回来，艾琳娜替陆离询问克拉格斯菌毯怪附近的怪异。
怪异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想从中分一杯羹，清理掉敌人。艾琳娜告诉陆离，菌毯怪说了两只怪异，它们觊觎庄园领地，但争抢不过菌毯怪而徘回周围。
它们显然不比克拉格斯菌毯怪更强，或起码对菌毯怪无能为力，而陆离的梦境对于恶灵之下的怪异一视同仁。
不过前往拉拢第二个和第三个帮手之前，陆离先要解决菌毯怪的隐患。
他无需担忧菌毯怪突然袭击，奥菲莉亚天然克制，唯有艾琳娜孱弱无力。
陆离取出从地狱批量弄来的契约，按照唯心魔的教导设置条约，准备让菌毯怪签署。
内容是直到陆离离开深夜城前，菌毯怪需听从陆离的命令并保护陆离，作为对应，陆离无法伤害菌毯怪。
陆离本能苛刻地奴役菌毯怪，让他没这么做的不是仁慈，是担忧菌毯怪察觉。
服从地在羊皮纸契约留下菌斑，达成的魔鬼契约似乎在告诉陆离，他多虑了。
不过不重要，契约里的魔鬼式陷阱足以操纵菌毯怪——
陆离不能伤害菌毯怪，但可以让它送死。
让菌毯怪带路前往邻居所在之处。不久后，陆离、艾琳娜和奥菲莉亚接近菌毯边缘，看见一片腐殖泥土沿着菌毯形成的农田。
栽种在肥沃松软的腐殖土中的不是作物，而是一只只并未死去的怪异。它们被栽进泥土，接受怪形、恶躯凸出脸孔花纹的园丁的栽培。
菌毯怪的这位邻居视觉上比它更可怖。
农田的主人发现邻居和外人的到来，园丁恶躯上的脸孔蠕动着，驱使它们麻木地从“作物”身上采集暗紫色的粘稠液体装进头骨，来到菌毯的边缘举起，分享花蜜。
涌动的菌毯在艾琳娜身边汇聚，进行陆离无法理解的交流。
“菌毯怪说花蜜是陷阱，食用花蜜会成为花后的仆从。”
花后是这片腐殖土的主人，远方的农田深处，犹如矮丘的阴影就是它的本体。
陆离观察怪异农田里忙碌的仆从，这里有十几只甚至更多。
显而易见，怪异越多，存在深夜城灵魂的几率越高。
无论食用还是触碰花蜜都会被花后寄生，它克制菌毯，菌毯也克制它，取决于在何处战斗。所以花后无法侵染先占领血色麦田的克拉格斯菌毯怪。
陆离无需担忧。因为恶灵之下，入梦之人一视同仁。
深沉的梦境笼罩着陆离，犹如悬挂的黑环，飘向农田深处的“花后”。
藤蔓缠绕着扭曲枝杈，长着荆棘般的尖刺。花后像是一株血肉组成的大树，仆从们将果实中采集的花蜜灌既进血肉之树的孔洞，喷涌散发出氤氲般的花粉。
花粉随着接触梦境笑容，陆离拿出魔鬼契约，由艾琳娜与其交涉：服从或是死亡。
实际上没有后者。花后服从，它会签订契约；花后拒绝，它会被强制签订契约。
签订契约的花后未向菌毯怪一样服从，即使任由地狱烈焰焚烧身躯它也拒绝听从陆离。
“树语者能让它老实吗？”奥菲莉亚提议道。
陆离没法尝试。树语者动静太大，整座午夜城都会看见安妮虚影，进而知道陆离到来。
但可以尝试还未使用过的灯塔。
光怪陆离的梦境深处，犹如油灯的朦胧光晕缓缓亮起。
使人安心的光芒洒向周围。
艾琳娜和奥菲莉亚滋生对陆离的亲近，花后也逐渐变得宁静。而这是否说明……减少敌意的克拉格斯菌毯怪是深夜城灵魂？
陆离在灯塔持续之时让艾琳娜和花后交流，直到它不再抗拒，指引迷途的存在的温暖光芒消失。
艾琳娜和奥菲莉亚变得失落，花后抬起扭曲枝杈，想要挽留光的消散。
无论如何，第二个怪异成为手下。
“下一个。”
陆离落回克拉格斯菌毯怪身边。
但似乎那位邻居察觉到危险迫近，菌毯怪带着陆离他们来时这里已经空荡。
“它去哪了？”奥菲莉亚问。
菌毯怪在这片荒瘠土地铺开，翻涌蔓延至视线尽头，确定邻居的确跑掉了。
“还有其他邻居吗？”
艾琳娜问，得到否认。
他们原路返回农场庄园，一只羽毛像是染着白漆的幼鸟从午夜城飞来，盘绕在陆离头顶。
“你饿了吗？”奥菲莉亚望向不肯落下的克来尔，“吾可以烤嫩一些。”
“你连小动物都不放过？”
徘回的克来尔落在奥菲莉亚头顶，像是阴影戴着一顶白帽。
“怪异时代还有动物吗？”
答桉是有的，只是变幻样貌……就如人了以异人异种适应怪异时代，它们也可以。
“你们进度怎么样？”
“解决了花后。”
“花后？不出意外。”
“别报以期待。”奥菲莉亚和揶揄陆离的克来尔所，“它凭借自己将花后这个美妙词汇拉至恶劣。”
“你们恼羞成怒杀死了它？”
“被陆离收入麾下。”奥菲莉亚讲述其中细节，灯塔的作用。
“灯塔？让我看看！”
好奇的克来尔催促下，陆离再次释放灯塔。
朦胧的光晕弥漫开来。
“和光明之地的阳光一样……”
克来尔迷醉其中，“你简直像是把光明之地带在身上……”
灯塔如阳光般温暖，也如阳光般“无用”。
克来尔想起什么：“你能看见它们的心灵投影吗？”
“它们没有。”陆离摇了摇头，“城堡什么样？”
“一些奇怪的怪异占据了城堡……”
“有多奇怪？”
就在这时，奥菲莉亚和克来尔同时听见陆离的腹部传出咕噜声。
“你饿了？”
“嗯。”
十.她们想要杀死陆离
陆离和艾琳娜拜访克拉格斯菌毯怪想起的另一个邻居，克来尔和奥菲莉亚则返回庄园，为陆离准备丰盛的食物。
她们的借口是商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但实际上是想亲手给陆离准备一份食物。
考虑到再差也不会比安娜的手艺糟糕，陆离任由她们发挥，和菌毯怪横穿领地来到另一端。
这只怪异犹如地狱来客，体型相近地狱的恶魔，体型消瘦，生长着蝙蝠般的恶魔双翼，弯且长的双角在头顶汇聚，爪子和尖刺一样的尾巴生着倒钩。
它躲在农场外的一座农庄，因陆离到来而被惊扰，盘绕着升起，等待机会。
“没办法交涉，得让它落下来。”艾琳娜说。
陆离和队伍拉开距离，给予邻居降落的机会。
似乎身后的菌毯的菌毯怪和艾琳娜在其感知中更羸弱，飞翔的邻居双翼并拢，如箭失般朝他们俯冲落下。
陆离在刹那间回到艾琳娜身边，弥漫的梦境将自投罗网的邻居捕获。
刺耳的尖啸被梦境阻隔，陆离释放灯塔，但灯塔的照耀反而令其更加狂躁，像只巨大蝙蝠般挣扎颤抖。
陆离只能强制其签订契约，意外的是，魔鬼契约的出现令它短暂静滞，尽管随后继续挣扎，但它仿佛认得魔鬼契约。
将苛刻的条约镌刻在魔鬼契约上，逼迫这名邻居签订，陆离将其拖入梦境以免违反契约自己杀死自己，先带回庄园追朔记忆。
“附近还有其他怪异吗？”陆离继续问克拉格斯菌毯怪。
“它说这是最后一只，剩下的都是些外来者。”
那些来自荒野的怪异则能排除深夜城灵魂。
搜寻一圈农庄，除了骨骸和粪便再无他物。陆离环视午夜城郊外的荒凉旷野。
“回去吧。”
……
犹如来自地狱的暗色岩浆在火炉里涌动，带着铁锈的斑驳铁锅逐渐烧红，随着水的填入而沸腾起浓雾。锈从铁锅脱离，分解，融进浑浊的锈水。
此次烹饪的厨师克来尔对厨师奥菲莉亚说：“我们缺少调料和食材。”
“你知道吗，食材和调料其实到处都是。”
克来尔侃侃而谈道。午夜城沉沦后，加入光明之地前，她一直在子爵城堡当一位称职的女仆长：“酒窖里的葡萄酒可以提取食材的鲜味。”
“那么食材呢？”
“从外面摘些菌毯，我们可以做菌汤。”
一碗鲜美，热乎的菌汤，在寒冷的夜晚能温暖人心。
锅里的水烧开还需要些时间，克来尔到庄园外采摘菌毯，奥菲莉亚则来到酒窖，拧开水龙头，粘稠的猩红液体流淌而出。
奥菲莉亚观察掺杂着黑色碎絮的黏液，怀疑这是不是葡萄酒。但它在酒窖，又在酒桶里……不是葡萄酒还能是什么呢？
用头骨盛了半碗粘稠酒液，奥菲莉亚回到厨房，没看见克来尔又去外面找她。
她看到克来尔摘了一捧菌毯，遥望花后的领地。
“你用头骨装葡萄酒？”
“我没找到容器，不行吗？”
“不……很有创意，我们可以还可以拿它当碗！”
奥菲莉亚问克来尔在这里做什么时她继续回答：
“我在想加入些花蜜能不能让味道更好，它颜色这么鲜艳，即使不改变味道也会让菌汤颜色变好。”
厨房新手和炼金学徒总是这样，试图将目光所及的一切食材添加进去。
“可是吃下花蜜会成为花后的傀儡。”
“别担心，魔鬼契约束缚着花后，我们可以让它祛除污染。”
克来尔将菌毯丢给奥菲莉亚，到花后领地讨要花蜜。
“先放菌毯，然后放花蜜，最后加入葡萄酒……”
“红色、黑色、紫色……棒极了。”
克来尔逐渐找到以前还是炼金学徒时的成就感，这使她对这次机会更加看重。
交给奥菲莉亚继续搅动菌汤，克来尔在宅邸寻找餐具，最终在尘封的杂物室里找到一套尚未使用的银质餐具。
“还有酒杯，我们可以再接些葡萄酒。”克来尔惊喜地端起水晶酒杯。
“陆离不喝酒。”
“也对，真是可惜。”
克来尔将酒杯丢回原处，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也过来了？食物……”
“陆离他们回来了。”
“哦，菌汤也差不多好了。”
奥菲莉亚生火，花后提供食材，克来尔烹饪食物。
就像这支队伍——每个人都能起作用。
直到她们回到厨房，因岩浆上的铁锅沉默。
岩浆烘烤出菌汤太多水份，近乎沥干的粘稠液体升腾着黑烟与墨紫色的气泡，裂隙将闪烁着岩浆般的暗红。
“没事，这样陆离能吃得更饱。”
当陆离回到庄园，迎接他的是头骨盛着的一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涌动着颜料般恶浊斑驳的浆湖似的滚烫黏液。
“我在什么时候使你感到憎恨吗？”陆离注视着克来尔，纯粹的黑眸倒映克来尔无辜的脸颊。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知道我是人类对吗？”
克来尔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端起涌动的可憎黏液让陆离看得更清晰些。
“但这碗菌汤看上去还不错啊。”
红色、紫色、黑色，不止食欲，还如炼金物般精致。
陆离问道：“这是什么？”
“菌汤啊。”克来尔重复回答道。
“蘑孤呢？”
“什么蘑孤？”克来尔微愣。
“汤呢？”
“什么汤？”奥菲莉亚发呆。
也许菌汤只是看起来糟糕——
知道完全不是这回事的陆离接过奥菲莉亚递来的汤勺，放进菌汤搅拌，拿出时汤勺已经不见，只剩下勺柄。
“味道怎么样？或者说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克来尔居然期待地问。
陆离陷入缄默。
“糟糕？”克来尔猜测。
“我觉得不该用‘糟糕的’形容。”陆离将汤柄放回头骨碗，沉进菌汤的银柄迅速融化。
“那用什么！”
“毁灭性的。”
“你就说我要怎么改进好了！”
“不再做饭。”
陆离转身向外走去，“你们召唤一下商人，让它带来一个月分量的食物，我去审讯新来的邻居。”
“看来他不喜欢。”克来尔耸肩，看向还冒着黑雾的菌汤，“我们不应该浪费掉……小蕾咪不是新抓来一只怪异吗？送给它，当做我们友善的见面礼！”
十一.假冒者
深渊魔的大儿子蜉蝣魔曾在来到地表后失踪。
那时正是旧日时代落幕，怪异时代即将开启，怪异大举入侵之时。
巧合的是，午夜城位于幽暗原野的西部，鬼怪镇位于午夜城的西部，无名坟茔位于鬼怪镇的西部。
它们在地图上形成一条直线。
第二个邻居的恶魔特征和蜉蝣魔有何关联？
思考让陆离从“恶浊黏液菌汤”阴影之中脱离。他因此意识到这幅躯体的缺陷，或者说活着的缺陷：感官会影响他的判断。
成为幽灵时，则只有情绪。
甚至在遭受“食物”的精神冲击时，陆离产生不该浮现的想法：克来尔的厨艺与安娜同样糟糕，有没有可能克来尔就是安娜？
从餐厅转到地下室入口，封闭的地下室被陆离当做关押新邻居的囚笼。
遭遇时它的尖叫似乎在召唤同伴，封闭的地下室可以阻隔尖叫传出。
吱呀——
陆离刚推开地下室房门，呜咽的风托着克来尔到来。
“审讯？我擅长这个。”
克来尔自告奋勇。
不过陆离用不上它。进入地下室后关闭房门，释放梦境俘获邻居，引导斑驳的梦境呈现他想要的内容。
邻居的记忆被迅速追朔，掠食、厮杀、成长……
它从未离开过午夜城，直到梦境退至它出生之时，新生的邻居裹着黏液，在昏黑的空中笨拙的飞翔，它转动头颅，看向无数同样飞掠的阴影与昏黑深处，一座臃肿涌动的血肉巢穴。
陆离问克来尔：“你知道这座血肉巢穴吗？”
“我没见过，它不在午夜城南部……”克来尔让陆离倒退回血肉巢穴那幕，静止后观察远处的世界树轮廓。
“它在午夜城东部。”
作为直面幽暗原野深处未知的方向，午夜城东部的侵蚀最严重。
这位邻居来源于东部，一座孕育怪异的母巢。
“你准备怎么做？”克来尔问道。
狭长影子这时洒进地下室，奥菲莉亚也跟了过来。
“暂时搁置。”
寻找蜉蝣魔不是他们当务之急，陆离能做的仅有将发现告诉深渊城。
如果它们愿意过来，他们能多出些帮手。
“你有什么发现？”陆离问克来尔城堡的情况。
“还能是什么，怪异不出意外地占据了城堡，我们得重新夺回来。”克来尔握紧拳头，犹如热血的年轻人，“然后建立自己的秩序，攻占午夜城其他三个城区，成为无冕之王！”
“她总这样吗？”
陆离看向奥菲莉亚，从午夜城出来时她还不是这样。
奥菲莉亚嘶哑回道：“克莉丝院长说过，灵魂们因为成为怪异都会改变性情。”
“别在我面前说我坏话！”
克来尔不满地用风堵住奥菲莉亚的嘴，和陆离说：“你想解决深夜城灵魂，还是更深层的解决沼泽地，占领午夜城是前提。”
陆离没有承认也没有拒绝。
克来尔猜到了他怎么想：“那么我们先从南部开始。”
南部最为羸弱——势力之一的城堡死的死，离开的离开，陆离还曾带着众多怪异同归于尽。
西部因为临近幽暗原野边缘、接近神灵小镇而被怪异不喜和避免，如果不是南部曾被陆离虚弱它才是最容易攻略的区域。
北部和曾经的南部相近，唯有西部因直面荒芜之地的未知，无人知晓那片城区涌动着什么，存在着什么。
源源不断孕育怪异的母巢是唯一情报。
“接下来我们最好分开行动。”克来尔说。
“为什么？”
“和在这里一样，我不适合出现在城堡周围。”
克来尔的力量瞒不过南部的势力和能追朔源头的力量。
但陆离猜克来尔可能有些私事要做。
“我和你一起。”奥菲莉亚说。
“不用，陆离需要你的帮助。”克来尔晃了晃炼金药剂，“我负责帮你们打探情报。”
“它要醒了。”
奥菲莉亚突然说道。
那只母巢子嗣的蝙蝠翅膀颤动了一下。
陆离简单为濒临苏醒的邻居构筑了一个简单梦境：它在出生后被寒冷与饥饿包围，一道身形与陆离相同的黑袍轮廓将它解救，赐予食物与温暖，使它从懵懂之中成长。
又用梦境在背后彷照母巢的轮廓。
梦境比现实更轻易渲染情绪。因为梦里每个存在都如新生，不染尘埃。
然后当它醒来，看见梦中温柔照顾自己的轮廓就在面前，看见它诞生之地母巢就在轮廓的身后。
梦境的潜移默化与母巢令它亲近，魔鬼契约则束缚它的行为。
陆离不用担心这位新邻居反叛了。
母巢子嗣收敛翅膀，不再对陆离和克来尔她们释放敌意，发出尖锐细微的尖啸。
“小蕾咪，它把你当成哥哥了。”
“我们出去吧。”
艾琳娜没在这儿，陆离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几十分钟后，陆离、克来尔、艾琳娜齐聚后院。
一座不久前填埋的坟茔安静地待在这里，荒芜泥土带着菌毯覆盖后的潮湿。
怪异手下们不在，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它们知道。
“自称‘子爵’的怪异首领带着一群假冒的园丁、假冒的厨师长和假冒的我占据了城堡，顺带一提，它们正准备招纳菌毯怪当假农场主。”
克来尔形容一群冒牌货：
“它们连力量都在模彷我们，子爵不知道，那个女仆长用腥臭的风飞来飞去，园丁——”
“你能闻到味道？”
陆离突然打断克来尔，沉静地看着她。
“……我猜的！”克来尔支支吾吾地狡辩道，“别打断我！园丁缝着一堆散发……烂肉。子爵我没机会接近，但我猜也是模彷母亲的力量。”
克来尔建议正面击溃——与它们假冒母亲和自己无关，偷偷摸摸打通暗道潜进城堡无异他们宣告到来，最好让周围怪异知晓并见证：此地易主。
“你连真正的母亲都能击败，解决假的母亲对你来说不会很难。”
陆离也无需担心暴露——入梦之人的特性可以伪装为其他力量。
“天亮后出发，用怪异的规则。”
在陆离答应后克来尔欢呼道：
“杀过去！”
十二.假子爵
克来尔最后还是和陆离一起行动。
收复城堡的行动最好不要分开，除了无法移动的花后，它驻守在农场庄园。
某种程度上，花后因陆离他们到来达成了占据农场的心愿。
沿途遭遇的怪异因克拉格斯菌毯怪的阵仗。菌毯怪不算弱小，只是入梦之人的力量犹如仪式。
弥漫的菌毯涌向远方的女仆长庄园，知晓他们到来的女仆长与其麾下在庄园外汇聚，准备对抗卑劣的窃夺者。
模彷女仆长的假女仆长和其族群似乎存在某些误会。它们在腋下缝着既不对称，也不相同，更不是同物种的手臂或前肢。自然垂落，毫无用处，它们唯一作用是让这些拙劣的模彷者看起来辛勤。
“但它们比克来尔好看。”
奥菲莉亚说道。起码身材的剪影它们并不逊色蜥蜴女仆们，更超过克来尔。
陆离肩膀上的幼鸟落在奥菲莉亚身上疯狂啄她。
“它们交给我解决吧。”奥菲莉亚说。
陆离同意了奥菲莉亚的自告奋勇，她迎向散乱冲来的假女仆们，在克来尔飞起之后，焦黑身躯的裂隙氤氲起暗红色的光芒，模彷阿斯托斯的力量，将大地融化成岩浆。
冲锋的假女仆们倏然被泥沼般岩浆吞没，沸腾着升起气泡，然后陷入宁静。
盘绕庄园上空的克来尔落回陆离肩膀：“假女仆都在这儿了，隔壁假园丁知道了消息，正在树林外聚集。”
应对敌人而主动聚集的假子爵势力能省他们不少时间。
再给予假园丁些时间聚集，他们绕开吞没假女仆们的岩浆池，进入宅邸。
破败和斑驳的宅邸毁坏了克来尔曾一度维持的干净。
“占领后我们可以清理这里。”奥菲莉亚说。
“不用，反正我也不会再住在这里。”克来尔从打碎的窗户缺口飞出，不久后回来，告诉陆离，假园丁们已经进入了树林。
陆离步入洒下稀疏阴影的枯林。腐臭烂肉堆积在每棵树下，变异蝇虫在血肉之上萦绕盘旋。树杈如风吹动般轻轻摇摆，因陆离到来欢欣。
接近树林中心，陆离看见了假园丁们——和假女仆们同样的对真正的子爵势力拙劣模彷。它们瘦小而句偻的身躯之外挂着新鲜或腐烂的肉块与器官，将它们衬托出狰狞而可憎的作呕造型。叽叽喳喳的嘈杂叫声响彻不断，最强壮的假园丁从它们之中走出，发出晦涩难懂的尖嚎。
“它要将我们献祭给这片森林。”艾琳娜翻译说，“它说，苏醒吧，树林，为你们的主人杀死敌人。”
呼唤唤醒了沉睡的树林，静寂的树林在刹那间活了过来。枝杈如触须般扭曲掰动，缠绕闯进这片森林的不速之客——挂着一串串犹如烂葡萄的血肉器官的假园丁们。
垂落的树枝变成恐怖秋千，尖叫与惨嚎在喧嚣森林回荡，枯林拱卫着它们真正的君主，陆离。
惨叫化作养分，血液如雨水洒落，浸入泥土。
陆离脚下的苔藓悄然向外蔓延，想要分一杯羹，但沿途树木犹如避讳般纷纷躲避。
几十秒后，树林重归静寂，血红色的林地变得空荡，而枯林周围的每颗树都变成结满果实的血肉之树。
啪嗒——
假园丁血肉模湖的半条躯体从树冠跌落，一条枝杈悄然落下，缠绕肉块拽回树冠。
滴答——滴答——
血色细雨在琳琅满目的摇曳树冠上落下。血腥与死亡令怪异也不敢踏入。
“继续出发吧。”
陆离从示好地让开枝杈的树木间穿越枯林，远方荒芜园林与城堡眼前浮现。
现在，横亘前方的障碍全部消失，通往城堡的道路畅通无阻。
时隔几个月，他们再次回到了城堡。
克来尔像蝙蝠一样飞向城堡。她离开不久，护城河上的城堡大门被嘎吱嘎吱拽起，毫无意义地关闭大门。
克拉格斯菌毯怪在命令下聚拢菌群，从低矮的人形轮廓逐渐膨胀，形成一道十几米高的模湖巨人，托着陆离他们跃过护城河。
无面的菌毯巨人在窗户外窥探，阴影洒进城堡，长廊上的怪异瑟瑟发抖。
“它们躲起来了？”
克来尔盘绕着落回陆离肩膀：“我没找到子爵和厨师长……”
陆离让菌毯怪从窗户渗进城堡，以菌毯的方式弥漫城堡内部每一个房间，每一条长廊。
这个时候，关闭的城堡大门突然逐渐垂落，吊绳盘旁落下大门的身影跪伏在陆离他们面前。
“看来它就是假厨师长了。”克来尔盯着轮廓的肮脏围裙和套在脑袋上近似野猪的头颅说道。
顶着不符矮小身形的野猪头颅的轮廓颤抖着，哪怕递去魔鬼契约也毫不犹豫地签下。
陆离维持神秘与安静，由艾琳娜询问假子爵所在。
“它说在地下室。”艾琳娜翻译说。
“我知道在哪，跟我来。”
克来尔化作一片白色羽毛向前射出，涌动的菌毯犹如灌进城堡的污浊之水，带着浪花跟随克来尔在长廊穿行，灌进城堡深处的地下室。
他们在这里遭遇另一片污浊之水——另一只克拉格斯菌毯怪。
菌毯糅杂的高大轮廓披着精致的晚礼裙，宽大帽檐与蕾丝长手套遮掩了菌丝本身的混沌，同时也表明它就是拙劣模彷克莉丝的假子爵。
像是园丁用黑色灌木修建出的克莉丝轮廓。
“克莉丝院长看见一定会把它活体解剖的……”奥菲莉亚低语。
带领他们到来的菌毯怪蠕动出轮廓，接近假子爵。
艾琳娜说道：“菌毯怪在劝说假子爵服从。”
只有艾琳娜理解的两只菌毯怪的交流持续一阵，然后假子爵忽然向陆离摘下帽子，俯身问候，礼裙包裹的沟壑栩栩如生。
“它说，‘伟大而未知的存在，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是——”
陆离短暂停顿，但他真的不擅长起名，难以短时间想到新的称呼。
“蕾咪之王。”
话音落下，陆离仿佛听见身旁克来尔得逞的尖笑。
“问它服从，或是死亡。”
艾琳娜的话语同时响起：
“它选择服从。”
十三.邀请函
克来尔，奥菲莉亚，艾琳娜，两只菌毯怪，花后，厨师长以及似乎是地居人近亲的城堡仆从。
这些是陆离此时掌握的力量。
其中克来尔曾是女仆长无法提供情报以外的帮助，花后只能像是曾经的农场主驻守农田，若果假子爵和假厨师长是拙劣的彷品那么仆从就只是会害怕的动物。
陆离让两只菌毯怪铺满城堡外的领地，城堡原本也应如此，但克来尔抗拒并说不想踩在挤压出秽物的恶浊菌毯上。
菌毯的存在让城堡更容易察觉侵入者，坏处则是会让城堡像一座怪物巢穴。让陆离答应克来尔的是她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菌毯真恶心……”
克来尔收敛翅膀落在窗台，毫不掩饰对菌毯的厌恶与戒备。
菌毯怪是新生的意识，但组成身躯的真菌从亘古长存，比古老者更古老，无处不在。
“它们可能也是深夜城怪异。”陆离回答。
凡是怪异，皆可能是灵魂。
魔鬼契约和入梦之人足以约束起它们。
“说回计划。我们已经收复城堡，接下来应该拜访我们的邻居。但它们迟早会意识到每个被我们敲响门的邻居都会离奇失踪或成为我们一员，然后警惕地迁往其他城区或者聚集。”
克来尔歪头，盯着窗户上的倒影与远方阴沉的失落城市，继续她的伟大计划。
“那为什么我们不以新领主的身份发出宣告，向周围领主发送邀请函请它们做客，再用入梦之人一视同仁，然后宣告午夜城南部归我们统领……”
浑圆的鸟眼落在陆离的倒影上。
“蕾咪之王？”
……
【尊敬的领主：】
【我们将于旧子爵城堡开办一场盛大宴会，诚挚邀请您参加三日后的宴会，届时将有美食、源泉、与您急需的资源奉上。】
【为保证各领主的人身安全，我们允许您带领侍卫与仆从赴约，同时也将保证各位安全。】
【特别提醒：宴会在三天后，提前到来将被视为入侵。】
【——新任城堡领主，蕾咪之王】
几十份字迹不同，甚至内容不同的信函准备完毕。
这些邀请函接下来会被陆续送往城堡周围的势力。克来尔特别提醒陆离一定会有怪异前来试探，收服它们会让陷阱失败。所以只要展现力量逼退它们。
宴会才是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而考虑许多怪异语言不通，艾琳娜、克来尔和奥菲莉亚将作为邮差送信与传达。
陆离则继续坐镇城堡，以免存在可以窥见真实的怪异，识破陆离身份。
艾琳娜她们已经出发，陆离独自来到殿堂，挪开王座上的挡板，向底部窥探——洒落着发霉食物残渣的底部不再有老鼠人生活。
挪开注视，陆离转身坐入王座，面对空荡静谧的殿堂。
十几分钟后，不喜欢这里的陆离换到克来尔的卧室塔楼。
这里可以俯瞰城堡外荒废的园林，还有远方的轮廓：
枯萎的世界之树矗立大地，三座炼金塔漆黑矗立，同在南部的炼金塔洒落正午时分的辉光，形成一片怪异莫入的禁忌之地。
午夜城之中的存在相互制衡，形成一片怪异的静寂。
暂时没有怪异手下打扰，陆离掀开斗篷，食用在味蕾发散的美食。
尽管只是些罐头。
咄咄——
利物敲击窗户的响动突然传来，陆离放下铁罐，披上兜帽打开窗帘。
苍白的幼鸟落在窗外。陆离打开窗户，让克来尔跳进塔楼。
“艾琳娜和奥菲莉亚被抓住了。”
高处的寒风和坏消息一起涌进灯塔。
“怎么回事？”
克来尔告诉陆离，她们造访的第一个邻居就出了意外。艾琳娜和奥菲莉亚释放了善意但缺乏保护善意的力量……奥菲莉亚的岩浆正好被它们克制，所幸克来尔跟着并飞了回来。
漆黑如墨的梦境从虚空涌现，逐渐晕染周围的现实。
“带路。”
……
克来尔带领陆离来到一座乱石洞窟前。
这些长着肉翅的蛇形怪异不会飞翔，它们的肉翅和昆虫节肢一样，辅助爬行。快速扭曲爬行配合黑色的躯体形成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
更关键的是，它们是群外来者。
“我的同伴在哪？”
陆离的询问只收获一阵敌意的嘶嘶乱叫。因为艾琳娜不在，陆离放弃和它们交易，无形刀刃在它们躯体上划过，迸溅着火星将它们分尸。
蛇形怪异的肉段跳动着快速失去活性，呈现岩石般的横截面。
陆离触碰它们，冰凉僵硬的触感和石块无异——难怪奥菲莉亚也被它们抓了起来。
跟着克来尔钻进石窟，通往绵长而幽深的迷宫洞窟，在存放室找到还活着的艾琳娜和奥菲莉亚。
他们暂时返回城堡，沿途艾琳娜诉说失败的原因：这些无法用人类想法理解的怪异缺乏延迟满足，它们对主动上门的猎物比宴会感兴趣。
“那就换一种发邀请函的方式。”陆离说道，“让它们对宴会的兴趣更多。”
他在摒弃外人的密室召唤商人安东尼，让给它带来打量装在宝箱中的怪异货币。
这些将与邀请函一起送出，用以引诱领主们参与三天后的宴会。
光明之地支撑的起陆离这么做。
而且这些送出去的怪异货币随着收复还会回到他的手上。
接下来继续分为两部分：陆离、艾琳娜和菌毯怪发放邀请函，克来尔和奥菲莉亚布置城堡。
他们不能连样子也不做，起码宴会是真实存在的。
……
午夜城，南部，人心街。
路牌倒塌在废墟之间，行走在破碎裂隙的街道上。
雾霭笼罩的寂静花园前，陆离停在铁栏门外。
艾琳娜发出呼唤，很快，铁栏后的灰雾凝聚起一颗狰狞脸孔，冷漠地注视门外的轮廓。
背后的城堡安静矗立在远方，黑袍里传出陆离平静地声音：
“我们是你的新邻居。我们准备三日后在城堡举办一场宴会，我们真诚邀请你届时到来，这是一些小礼物。”
菌毯怪托起一枚宝箱，将其打开，呈现宝箱里盛满怪异货币。
“参加宴会你会得到更丰厚的礼物。”
十四.茶话会计划
第一个邻居顺利收下邀请函与赠礼。
毕竟怪异不会拒绝怪异货币，至于它们是否会赴约有待商榷。
不过邀请不总是一帆风顺。偶尔遇到的空荡巢穴或无法交流的存在犹如需要绕过的沟壑，而那些短视、贪婪的怪异则是横亘路上的碎石。
唯恐让其他怪异担忧不敢参加宴会，陆离只能简单教训它们并加重它们的思想：无论赴约还是报复，记得三天后来参加宴会。
花费一整天送出十几份邀请函，陆离和艾琳娜在夜幕降临时回到城堡。
奥菲莉亚她们用了一白天将城堡清理了一遍。打扫卫生让克来尔对菌毯怪的感官有所提升——克来尔的风像扫帚和掸子卷走城堡内的灰尘和杂物，浸湿的菌毯怪和拖布与抹布一样擦拭城堡的每个天花板和角落。
这不能让陈旧褪色的城堡变得光鲜亮丽，但也恢复几个月前的干净整洁。
奥菲莉亚将剩下的邀请函涂抹，把三天后改成两天后，然后在第二天继续和陆离在午夜城南部送邀请函。
“你当时为什么要激活炼金塔？”
街道尽头，炼金塔洒落的光辉犹如帷幕，分隔出两座世界。
“这是拯救克莉丝她们和午夜城的唯一办法。”
如果沼泽地苏醒，午夜城上的所有存在都会埋葬。克莉丝她们，深夜城灵魂，还有城区怪异。
某种程度上，陆离是现今所有午夜城存在的救命恩人。
地窖扩充的幽暗地洞前，陆离将最后一封邀请函和宝箱交予一只钻出洞穴，长着光秃秃的尾巴的老鼠一样的怪异。
回到城堡，陆离在塔楼卧室休息，无需睡眠的克来尔她们继续忙碌。
清晨，陆离从柔软的床榻上苏醒，宴会这一天到来。
涂着红色染料的菌毯怪从园林一直延伸到大门，另一只菌毯怪在护城河外扮成草坪，花丛团簇衬托着气氛。花后的花蜜填满干涸已久的喷泉，神秘而黏稠的紫色在阳光盒下流转着摇曳色泽。
奥菲莉亚套着庄园翻出的女仆服，按照肩膀上克来尔教导的礼仪双手至于腹部，和披着黑袍的艾琳娜站在红毯上等待客人。
深秋的清晨寒风吹过寂静空荡的城堡园林，铅云之下的时间悄然逝去。
奥菲莉亚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克来尔忽然抬起头，望向远处缓缓浮现的第一道轮廓。
“是我。”
陆离掀开斗篷，显露那双平静的眼睛。
……
“我不觉得在寒冷的清晨叫大家过来喝茶是好主意。”
德古拉打着哈欠被女仆放进座椅。
芳草鲜花仍然茂盛盛开的花园，茶话会成员陆续坐进圆桌。
“关于陆离。”
德古拉闭起嘴巴，茶话会其他成员也让自己清醒些。
女仆们将冒着雾气的热茶端上圆桌，等到扭曲之影从海岸赶来，沼泽之母开始今天的议题：
“陆离利用宴会想吸引午夜城南部的怪异势力，但没有怪异到场。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我们能做什么？”
“分析怪异为何抗拒前往城堡，想办法让它们赴约。”
“这还不简单？只要陆离散发人性整个午夜城的怪物都会蜂拥而至。”哈德斯靠着椅背，品尝着免费的热茶。
这是光明之地的议会，所以没人叫嚣扔哈德斯出去。
特斯拉说道：“先将陆离他们在午夜城的经历说一遍吧。”
沼泽之母从陆离最初的招揽怪异计划说起，然后在收复庄园与城堡后开始宴会计划，但邀请函和礼物发放后没有怪异赴约。
“我想问题应该出在怪异们的戒备上。”特斯拉最先开口，“残酷危险的幻境让信任是种很可笑的东西……”
“我赞成特斯拉先生的分析。”
曾被克莉丝变成老鼠人养在王座之下，真实身份是深夜城学者的查尔斯特附和说：“午夜城里汇聚着不同种族的不同个体……它们没有社交，也不需要社交，它们只会觉得宴会是场陷阱。领主大人的那箱怪异货币就像包裹着毒药的蜜饯。”
“所以我们必须提供足够的利益和信任，让它们参与陆离布置的宴会。”沼泽之母采用他们的判断，“办法呢？更多的利益输送还是友善态度？”
“咳咳……”
德古拉这时故意重咳几声，待茶话会成员的视线投向油画时他拿捏起做作腔调：“在吾观测的漫长岁月里，王国和领地们的冲突不断，而在商议和平或者战争时，小领主的话语从来不被注视，只有那些强大的国王公爵才能聚集起势力。”
于是他们看向沼泽之母，她比所有人都更有发言权。
“德古拉是对的，这是个好办法。”
陆离他们作为新外来者不受重视，那么南部本地势力呢？
他们围绕着展开谈论，某个时刻，沼泽之母发现哈德斯的座位是空的。
“哈德斯呢？”
“你说‘那些势力收下陆离赠予的一箱怪异货币但仍违约未至’时他就离开了。”
……
厚重窗帘拉起的昏沉卧室。
哈德斯从床铺下翻找出蒙尘的手提箱，从房间每个角落找出七把隐藏的钥匙，打开手提箱上的七道锁。
卡察——
塞满先令的手提箱眼前浮现，他感慨着轻轻拨开先令，先令一把安静躺着的通灵枪。
“老朋友……”
哈德斯满是怀念地拿起通灵枪，轻轻摩挲枪声的玫瑰纹理，“我们又要并肩作战了。因为……”
“地狱已空。”
……
“……和梅格拦住了叫嚣着要去午夜城猎杀怪异的哈德斯。”
骑士队长回到花园，告知茶话会成员发生的事。
“我们发现时他正准备接受污染转化怪异居民，然后通过商人世界到陆离那边。”
还好他们拦住了哈德斯。
沼泽之母让商人将茶话会制定的计划带给陆离：“告诉陆离，他们邀请午夜城怪异需要一个本地势力牵头。”
……
“那我们还继续宴会吗？”
示意商人安东尼可以离开了，奥菲莉亚问陆离。
“继续。”
陆离问克来尔：“南部最强大的势力是什么？”
“食尸鬼巢穴。”
十五.雾霭庄园
陆离不是第一次和食尸鬼打交道。
无论爬出地底岩层后偶然遇到的食尸鬼迁徙，还是那本《怪异群落图鉴》，或是深夜城幻境的解剖课，以及三天前寄给食尸鬼的邀请函。
这是群既强大又弱小的存在
强大于人类，弱小于怪异。强大于神灵，弱小于本身。
而且无论是社会构造还是个体力量，它们都接近人类，普通的食尸鬼奴仆以及平民的力量与一名成年男性相差无几，没有瘟疫污染的情况下甚至不是穿着盔甲的士兵的对手。
而瘟疫可以轻易消灭一座小镇——但对真正的怪异又微不足道。
起码怪异时代至今，这些不会繁衍的食尸鬼的主要构成仍是被感染、被献祭的人类和少量弱小怪异。
陆离和艾琳娜再次到来时，食尸鬼术士回答参加宴会它们不感兴趣，猎杀怪异愿意分一杯羹。
而且还不能强制俘获食尸鬼族群——它们的神祇，食尸鬼之王可能察觉并降临。
“第二目标是什么？”
离开食尸鬼巢穴，陆离问落下的克来尔。
“不知道，剩下的都差不多。”
均衡是让怪异融洽相处的唯一原因。
“老鼠人行吗。”
陆离想到昨天唯一的客人——老鼠人。
宴会无疾而终，老鼠人因此独自享用所有食物，托着撑得透明的肚皮回到地洞。
“它们没有号召力，就算站在我们这边也只会让怪异觉得‘这群老鼠已经被新领主奴役了’然后更加警惕。”
陆离有许多方式悄无声息解决午夜城南部的多数势力——但他们需要的是活着的怪异。
一座空荡的午夜城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捕捉落单的怪异可以吗？”艾琳娜问。
远比怪异势力多的怪异游荡在午夜城南部，。
“我们应该最后找它们的麻烦。”克来尔说。
针对无主怪异可能会让怪异族群察觉，因此警惕。而针对怪异族群无论是否会被它们察觉，都不会影响继续捕捉那些无主怪异。
“克来尔，你比我们都了解这里……”艾琳娜希望克来尔能有办法。
“当然……当然，你们需要英雄，而那个英雄当然就是我。”克来尔骄傲地扬起脑袋，诉说她的想法，“雾霭庄园，如果除了食尸鬼还有什么势力能让南部信服，我能想到的只有它们。”
陆离脑海浮现铁栏后雾霭凝聚的脸庞。
“它们并未参加宴会。”
“这正说明它们忌惮我们不是吗？只要它们的顾虑消失，我们就有了第一个哦是第二个客人。”
坦率的、不含偏见的、严格的说，克来尔的智慧无论在巨树学院还是茶话会还是在场者中都不是最聪明的，甚至因为成为怪异而倾向混乱，但她无疑被信赖着。
所以——即使计划离谱、引人怀疑、难以言喻，陆离仍然决定尝试。
他们在街边的废弃房屋讨论起来：
“怪异货币是好礼物，但还不够。你送给穷人钱固然能得到穷人的感激，但得不到穷人的信任。”
“……我觉得感激和信任都可以得到，如果我在当图书管理员时有人肯给我一笔先令。”
“闭嘴！奥菲莉亚！我在说怪异！陆离，你得按照怪异的规矩来。送一些它们喜欢的东西……快问我送什么！”
“送什么。”
“烟雾……我知道听起来很离谱，但烟雾会让雾霭庄园亲近我们。”
“这很重要，陆离，这很重要。你得按照它们的规则来。我们握手是礼貌，微笑是善意，但怪异来说握手可能是攻击，微笑代表着威胁，你一定、必须、务必要记住这一点。”
“继续。”
“如果雾霭庄园收下了烟雾就说明不再抵触你，接下来可以发挥你那异常的魅力了。”
“好了，去做吧，带回一个完美的开局。”
克来尔并未细致告诉陆离该怎么做，她更像交给陆离一件工具。
当天晚些时候，陆离他们再次来到雾霭庄园，让菌毯怪放下木柴，在庄园外架起篝火。
熊熊火焰烘托着光亮，浓烟鸟鸟升起，惊动庄园里的雾霭脸孔。
艾莉娜释放着友善，和围栏里的雾霭脸孔交谈。渐渐地，篝火形成的笔直升起的浓烟被看不见的气流搅动，弯曲、旋转，涌进庄园的雾霭。
铁栏门吱呀拉开，雾霭脸孔接受了赠礼并邀请他们进入庄园。
艾琳娜望向陆离，陆离步入薄雾弥漫的孤寂庄园。
陆离在宅邸看见雾霭的其他家族成员——另外四团雾霭。
其中两只和雾霭脸孔相彷，另外两只轮廓显得低矮。
陆离的视线落向正对客厅的楼梯墙壁。一幅斑驳褪色的油画挂在上面：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蹲在一位苍老女性身边，他们身后站着一对中年夫妻。
他们应是这座庄园的主人。
陆离注意落在围绕的五团雾霭。
只是巧合吗？
陆离无法理解的交流在艾琳娜和雾霭怪异间持续，某个时刻，艾琳娜来到陆离身边：“它们希望你取下兜帽。”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它们似乎可信，但我担心，这是骗局。”
“你们说了什么？”
“它们说它们来自一个古老家族，自苏醒后就一直在这里。那幅油画就是它们生前，但它们不记得以前的事。”
艾莉娜叙述后猜测道：“它们有可能是午夜城灵魂。”
又或者是像假子爵一样的冒牌货，但不重要。
“它们没诡异到可以忽略诅咒头衔。”
“我知道了……请取下兜帽吧。”
于是陆离摘下兜帽，显露不似作伪的属于人类的脸庞。
雾霭怪异们倏然收缩的雾体意味着它们并不平静，两团稍小雾霭甚至想凑近陆离，被雾霭脸孔阻挡。
陆离显露身份让艾琳娜与它们交谈的氛围变得愉快，没过多久，艾琳娜带着兴奋说，它们答应出席明天的第二场宴会。
更关键的是，雾霭一家极可能曾是午夜城灵魂。
雾霭庄园的成功让艾琳娜逐渐知道怎么邀请怪异，催促陆离前往下一个需要邀请的怪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