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再次邀请
第二个是尤门迪斯。这是种清道夫般亵渎尸体的怪异，有些像假园丁，但就像假园丁是模彷园丁的拙劣品，尤门迪斯也是假园丁的拙劣模彷品——尤门迪斯拼凑而成的碎肉与断肢真正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所以它们的强大取决于找到的尸体。
陆离针对喜好的猜测倾向于提供尸体，但克来尔的情报使人意外：它们喜欢干净。
“苍蝇也很喜欢干净，但不妨碍它们携带瘟疫。”克来尔说，“所以那支苍蝇族群你也可以考虑送些肥皂。”
以防万一，给尤门迪斯的礼物会有两种：惊魂之夜还没用完的冰冻尸体，已经菌毯怪。
或者说菌毯怪的能力
艾琳娜和尤门迪斯首领交涉，谈话成功，它们卷走馈赠的怪异尸体，然后排队来到菌毯怪前，接受沾着泡沫水的菌毯怪的洗礼。
双重礼物让尤门迪斯答应了明天的出席。
算上最初的老鼠人，现在，陆离有三位客人了。
第三个是烂泥怪。克来尔说它们是真正的麻烦。失败不意外，成功才是惊喜。
它们如名字般是坨腐烂的有机物，性情也如名字般烂——身体构造导致的智慧缺失让它们难以进行复杂思考，而且和食尸鬼有着本质区别——普通食尸鬼虽然不聪明，但懂得利害，而脑袋空空的烂泥怪真得敢向邪神发起进攻。
陆离尝试赠予烂泥，它们收下了，但对陆离态度没有变化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攻击。陆离又赠予尸体，它们的注意方从陆离身上转移——真正的转移，无论用烂泥躯体包裹尸体进食还是懒洋洋的消化都不再理睬陆离。
他只能让艾琳娜再次讲述一遍明天的宴会，希望它们记住，然后去找下一个势力。
第四个是寄生兽——克来尔这么叫它们。但其实更像一种共生：它们寄生在宿主心脏，通过养分存活，它们的排泄物会融入宿主血液使宿主血肉携带致命毒素从而提高生存率。陆离依然向这些体表长着斑斓荆棘的寄生兽提供尸体，它们也释放了善意，但还不够。
于是陆离让光明之地抓来几只活的怪异送给寄生兽。它们释放欣快的情绪接纳了未来的新同伴，艾琳娜趁此邀请它们参加明天的宴会。
第五个不是势力，只有一个个体：一只怨灵。
这名无疑曾是人类的怨灵曾被寄予参加宴会的厚望，可惜没有参加昨天的宴会。但它仍然是最好相处的怪异——为提升成功率，陆离让城堡的奥菲莉亚过来，和艾琳娜一起和怨灵交涉。
奥菲莉亚带来一个不错的开始，怨灵自述它从诞生就在这里，失去了过往的记忆。面对同为怨灵的奥菲莉亚邀请它答应了下来。
“但它没有完全相信我们。我告诉了它我的仪式，但它没有。”
“这不重要，它明天会参加宴会就好。”离开怨灵栖身的闹鬼小屋，陆离回答。
“小蕾咪，你觉得它是深夜城灵魂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是的可能更大。”
午夜城不会没有缘由地冒出一只怨灵。需知，幽灵体系在人类濒危的怪异时代也变得式微。
接下来用不到奥菲莉亚，送她返回城堡，沿途击退几只蛰伏暗处的恶毒蟊贼，陆离他们拜访了第六个，第七个，第八个势力。
一堵骨头堆勒的高墙横亘在街道与房屋之间，阻挡了陆离他们的拜访。
前几天来时还没有这座骨墙。
“看来它们不欢迎我们。”艾琳娜含湖都哝。
“但它们收下了我们的怪异货币……”克来尔耿耿于怀。
“下一个。”陆离说。
最后，他们又一次来到食尸鬼巢穴前。
艾琳娜对陆离潜入巢穴的计划表示担忧：“为什么不像接触其他怪异一样接触食尸鬼？你可能会被发现……”
“灯塔可以帮我掩盖身份。”
就像帮助陆离和其他怪异接触一样，灯塔还让陆离能够融入其中。至于前者：“食尸鬼信仰食尸鬼之王……我要确认这点。”
如果午夜城这支食尸鬼族群也信仰食尸鬼之王，魔鬼契约可能不生效或被发现。
以及食尸鬼信仰食尸鬼之王，如果存在深夜城灵魂……食尸鬼之王是否知道它们，它们的身心是否归于食尸鬼之王。
“我和你一起。”
“我自己进去。”
就在陆离准备用入梦之人把自己扮成食尸鬼时，艾琳娜提议：“你可以用入梦之人潜入食尸鬼的梦境……”
这比陆离进入巢穴冒险简单得多，也不易察觉。
陆离采纳了艾琳娜的建议，放弃孤身闯入食尸鬼巢穴的莽撞行为，潜伏在巢穴暗处，等待外出掠食的食尸鬼小队浮现。
这些外表像被剥了皮的人的怪物长着占据半张脸孔的利齿，和枯瘦身躯相反的是足以开膛破肚的长爪。
陆离在它们的必经之路释放梦境，让多数昏昏欲睡，只留下一只不起眼的食尸鬼翻找记忆。
从梦境中陆离窥见食尸鬼巢穴的内部——社会构造、转化祭坛、统领族群的食尸鬼术士，以及一次向食尸鬼之王的献祭仪式——恐怖的血爪从虚空之中抓向哀嚎的祭品，缩回虚空，传出咀嚼与惨嚎声。
陆离脱离梦境，然后为梦境收尾——将梦境与现实无缝连接，让这支小队浑然不觉。
毫无疑问，和神祇存在联系的食尸鬼族群必须要特殊对待。
“我们能不能通过胁迫和交易让她交出灵魂？”
“你对食尸鬼之王的了解有多少。”陆离问提议的克来尔。
“呃……她是所有食尸鬼的王？”
“除此以外。”
“她是异神？”
“显然不止……”艾琳娜纠正克来尔不靠谱的猜测。
尽管神灵通常不以信徒数量取胜，但数量的确是神灵力量的直观体现。
食尸鬼之王拥有多少信徒？
他们无从知晓，但可以确定，食尸鬼从主卷大陆到荒芜之地，从荒瘠海岸到幽暗原野，它们无处不在。
艾琳娜警告道，如果可以，最好和食尸鬼保持友谊。
接下来和食尸鬼的延续了今天的顺利——陆离提供了祭品，食尸鬼答应了赴约。
忙碌一天的众人回到城堡，等待第二天宴会到来。
十七.计划与计划之外
清晨，陆离从柔软的床榻上苏醒。
披上黑袍，陆离走出城堡。
再次涂着红色染料的菌毯怪从园林一直延伸到大门，另一只菌毯怪继续在护城河外扮成草坪，花丛团簇衬托着气氛。花后的花蜜重新填满干涸的喷泉，神秘而黏稠的绛紫色在阳光盒下流转着摇曳色泽。
奥菲莉亚套着翻洗过的女仆服，按照上一次克来尔教导的礼仪双手至于腹部，和披着黑袍的艾琳娜站在红毯上等待客人。
深秋的清晨寒风吹过寂静空荡的城堡园林，铅云之下的时间悄然逝去。
奥菲莉亚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克来尔忽然抬起头，望向远处浮现的一道轮廓，然后发出一声抱怨。
“老鼠人又来蹭吃蹭喝了。”
但这一次，老鼠人的到来不再象征结束：
食尸鬼战士簇拥着食尸鬼术士逐渐显现；雾霭凝聚的轮廓飘荡而至；烂泥怪将触须伸向旁边的尤门迪斯，被竖起的菌毯墙阻挡。
而这些赴约的怪异势力会成为例子，驱使更多犹豫不决的怪异到来。
参加宴会的怪异越来越多，而他们做好了充分准备，保证每种怪异的喜好——食物与血肉，制烟器与阴暗死角……
不过这注定不太容易。
菌毯怪说烂泥怪在吃它；老鼠人在边吃边排泄；雾人捧着制烟器不撒手；戴着棉布手套的食尸鬼笨拙地抓起生肉进食，和同样觊觎生肉的尤门迪斯低吼对峙；无名怨灵在和唯一同理奥菲莉亚交流；几只怨灵相互贴近消化彼此，阻止时发现它们主动要融合彼此；不喜光亮的怪异深处节肢，将长桌上的血肉钩进阴影。
作为宴会厅的园林喧嚣热闹的同时也充满混乱，因为缺少人手，陆离不得不暂时伪装成侍应生维持秩序。
“感觉怎么样？”
克来尔落在他的肩膀上。
“很有趣。”
陆离回答。
怪异和人类形态不同，性格不同，碰撞迸发出许多奇妙的氛围——前提是忽略它们的致命性。
就如人类将猫作为宠物，但鸟可不这么认为。
无论如何，他们取得了潜入午夜城的圆满开端：多数怪异不抗拒和他们接触。
但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和它们签订契约，与它们结盟，或起码让它们不再相互厮杀。
关于这点，陆离、克来尔、艾琳娜和光明之地的共同商议的结果是：胁迫。
胁迫怪异签订契约、结盟、不再厮杀。
但威胁的主体不是他们，而是应来自午夜城南部之外。
还有什么比外部的威胁更能让内部团结起来？
“我们怎么控制怪异入侵午夜城南部，或者说让它们威胁午夜城南部而不发起攻击？”克来尔当时问道。
“我们不需要让怪异入侵，我们只要让怪异以为午夜城南部将遭到入侵……”
据说光明之地为此准备了一份演讲稿，但被沼泽之母撕掉。她认为陆离能做的更好——不过许多茶话会成员认为是沼泽之母不希望陆离成为光明之地的傀儡。
克来尔拍打着翅膀拍起，清脆声音鼓舞着陆离：
“发挥你的魅力吧，让雄性成为你的追随者，雌性成为你的仰慕者。”
犹如白色幼鸽的克来尔在园林上空盘绕。从萦绕的雾霭轮廓头顶飞过，在仰头的食尸鬼术士头顶飞过，躲过烂泥怪喷射的污泥，落在艾琳娜驼背般的背嵴。
“召集怪异吧，我们的领主要发表演讲了。”
“蕾咪之王”，这是城堡向外宣称的新领主。
当艾琳娜宣告蕾咪之王将要出现，怪异配合地聚集在园林中心。
当汇聚的怪异犹如最深沉恐怖的梦魔般的场景时，披着黑袍的陆离于梦境般的虚空浮现。
入梦之人隔绝全部探查，而灯塔阻挡多数恶意。
雾霭轮廓躁动地虚幻又凝实，似乎觉得陆离有些熟悉。
“你们或许奇怪宴会为何存在。”
艾琳娜站在陆离的下首，将蕾咪之王的话语告知诸怪异：
【你们或许奇怪吾来自何方，或许忧心吾编织阴谋，或许费解吾将你们聚集于此……而这一切都有缘由。】
“午夜城南部是团散沙，我希望我们可以凝聚在一起。”
【沙砾柔软而松散，它们从不凝聚，也没有伤害。即使浸泡海水也只是表面的凝聚……我们需要成为岩石。】
“午夜城危机四伏，团结才能令……让我们抵御威胁。”
【散沙只会被恐怖的敌人吞噬殆尽。我们是弱者……但如果团结，弱者是它们。】
陆离想不到还能说什么。宴会之前应该准备好演讲草稿的。
“基本情况就是这些。”
【这便是吾要说的。生存，或是死亡，这不是个问题。】
回荡的低语在园林澹去，怪异们散乱的挥舞肢体或怪叫着回应。即使艾琳娜不翻译陆离也能看出它们没有抵触自己的话。
这些怪异比想象中更好接触。
然后是计划下一步——
克来尔悄然离开宴会，准备按照计划实施。
某个时刻，恐怖地尖啸突然在天空荡开，遮天蔽日的阴影在云翳之下徘回，使人不安的气息涌动着逼近南部。
原本“其乐融融”的宴会因此陷入混乱，餐桌被打翻，弱小怪异们尖叫着释放力量、钻进桌底、四处逃窜。而怪异势力彼此汇聚，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袭击。
陆离这时挺身而出，安抚它们，远处涌动的恐怖气息也逐渐消失。
几十分钟后，披着斗篷笼罩绷带外表的克来尔回来。
“已经结束了？”
克来尔讶异狼藉的宴会。
“你做得很好。”陆离说。
闯入者风波让怪异恐惧，这固然是坏事，但好消息是当场答应结盟的占据赴约怪异的三分之一，而签订契约的又占据答应结盟的三分之一，比如尤门迪斯族群和老鼠人族群。
虽然似乎最友善的雾霭庄园和怨灵则拒绝结盟——对于真实身份来自光明之地的陆离等人来说这是很好的结果。
其中克来尔功不可没。
更关键的是，没有怪异起疑，也没有怪异死去。
出乎意料，克来尔茫然地抬起头：
“我刚才回农场取麻油去了……什么做的很好？”
十八.食尸鬼陆离
虽然不愿承认，但必须要面对真相：午夜城东部真的入侵南部。
他们必须弄清这是某种试探还是大举入侵。
“前者我们还有回旋余地，后者只能带着签订契约的怪异离开。”
硬碰硬是最愚蠢的行为。
收获足以果腹的浆果的猎人不该再冒险深入危险丛林。所以陆离将要带领怪异退回农场，直到真视眼珠送抵。
在食尸鬼族群和雾霭庄园还在试图探查时，陆离他们就果断地带着签订契约的怪异和部分未签订契约但愿意跟随的怪异退往午夜城外的农场。
“你认为不是巧合？”
陆离询问钻进兜帽重新变成幼鸟的克来尔。
“哪有可能这么巧，我们刚来它们就入侵南部。”
陆离检视自己携带着什么可能暴露的事物。
人性、末日启示书与使徒、这具身体本身。
陆离能从黑盒镇一路来到午夜城证明它们不会暴露……那么泄露出现在周围？
陆离环视队伍，扫过知晓身份的艾莉娜和奥菲莉亚，扫过可能知晓的菌毯怪。
重返农场，陆离将怪异安置在庄园。
如果接下来南部遭受全面入侵，他们会退回鬼怪镇。如果侵袭缓慢，他们可以持续收留退出的怪异直到入侵蔓延至城外再撤离。
但比起坐以待毙，陆离倾向探查午夜城东部因何入侵疮痍的南部：启动的炼金塔矗立大地，怪异族群还未从陆离上次带来的风波里恢复生息。
最好的情况是怪异族群选择从上至下迁徙，来到敌对力量更少的南部。
最遭的状况是东部被强大存在整合，向外扩散。
克来尔仿佛早料到陆离要做什么，从书房叼出异化药剂。
“如果南部已被占领或斥候靠近庄园时我还没回来，先带着它们退到鬼怪镇。”
陆离扒开瓶塞，喝下奶油味的异化药剂。
克来尔落向逐渐句偻缩小的陆离——
“小——食尸鬼？！”
即将落下的克来尔拍打着翅膀尖叫着飞起，“为什么是食尸鬼！”
尖锐的牙齿与利爪，弯曲突起覆盖着角质的颈椎，猩红突出的眼珠，松垮挂在身上的黑袍在褪去后显露胸腔里筋膜包裹的心脏。
“服下异化药剂后我感觉可以控制拟态。”
通过喉咙与口腔发出的声音像是骨茬在摩擦。
“那也不能变成食尸鬼啊！”
克来尔似乎对食尸鬼存在某种偏见，而这源于母亲带来的童年阴影：永远不要在克莉丝解刨食尸鬼时站在装满器官、消化物、粪便的胸腔旁边。
“就算是食尸鬼我也能……恶。”
克来尔犹豫着无法落下，冲旁边的奥菲莉亚喊道：“奥菲莉亚，能拜托你把我眼睛蒙上吗？我实在受不了心理这关。”
“他只是外表像一只食尸鬼。”奥菲莉亚说，然后看向陆离，“你没有拟态出瘟疫”
陆离没有食尸鬼与生俱来的脏秽瘟疫与腐烂恶臭。这让他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干净和羸弱。
没有感染瘟疫能力的食尸鬼甚至打不过一个成年人。
陆离让艾琳娜要来尤门迪斯身上的肉块，碾碎后涂抹到身上。
现在陆离看起来没那么营养不良了。
“你准备混进食尸鬼族群吗？”艾琳娜问道：“它们不会接纳一只陌生食尸鬼。”
“但如果充斥混乱，它们不会注意多了一只成员。”
以及至关重要的——陆离可以自保，也可以随时离开。
“但你怎么和它们交流？”
“我能听懂食尸鬼的语言了。”陆离竖起像是带着剪刀的尖刺爪子敲了敲头骨，“在成为食尸鬼之后。”
“灯塔？”
克来尔的猜测得到陆离肯定，她故意嫉妒道：“这个世界想做什么，把你打造成救世主？”
“陆离已经是了。”奥菲莉亚附和。
将农场事物交给奥菲莉亚和艾琳娜，陆离独自钻进坍塌的酒窖地道，悄然回到城堡。
城堡维持他们撤退时的杂乱，游荡的诡异熘进园林，偷吃餐桌上的食物或彼此。陆离忽略它们，穿过城堡，悄然在阴暗中接近食尸鬼巢穴。
沿途不乏编织陷阱的怪异等待陆离自投罗网，不过陆离不是真的食尸鬼。
作为一只如人类般羸弱的食尸鬼，拥有人类同样拥有的诅咒头衔很合乎常理。
轻松避开或忽视沿途陷阱，随着接近食尸鬼巢穴，陆离遭遇的袭击开始减少。
食尸鬼清理了巢穴周围所有的隐患与食物。
陆离闯进一座距食尸鬼巢穴约数百米的教堂，窸窣爬过宽敞的礼堂和蒙尘的神像，爬上塔顶，爪子攫住刺向铅云的塔尖。
就在陆离眺望那堵血肉黏合的高墙内时，食尸鬼巢穴似乎被动员起来，几道入口蠕动着豁开，食尸鬼群犹如蚁群在巢穴进出忙碌。
现在是混进食尸鬼巢穴的合适时机。
陆离爬下屋檐，从坍塌的断壁落回地面，混入一支搬运碎木渣的队伍。
没有食尸鬼察觉它们中间多了一个同伴。
缺失一颗门牙的食尸鬼将篮子卸下，倾倒木渣。正要抓起篮子，旁边伸出一只爪子抢走篮子。
食尸鬼发愣，咕哝着什么爬开。
陆离听懂了咕哝的含义——嘲笑自己不会偷懒。
食尸鬼没它们看起来那么愚蠢。
顺利随食尸鬼混入曾在梦境窥见的食尸鬼巢穴，陆离意识到，那只缺牙食尸鬼为何释放这种情绪。
食尸鬼平民，或者说食尸鬼奴隶。它们是食尸鬼群落货真价实的底层，奴仆、苦工、努力，所有脏活累活都由它们来做。
比如现在。陆离异化的食尸鬼在嵴柱弯曲后只有不到150公分，混在食尸鬼平民中并不特别，跟着它们运送木渣与碎石。
骨骼与利爪覆盖着肌腱和硬膜的食尸鬼战士在周围巡逻。
成功混进巢穴的陆离需要时间调查，但伪装食尸鬼平民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异化药剂可以进阶控制形态……
陆离这么想时，他的血肉突然蠕动，骨骼相互碰撞，筋膜钻出皮肤，躯体将要成长。
随即突然抑制这种向食尸鬼战士转化的趋势。
十九.血疫分支
食尸鬼平民可以混入其中，但巢穴里没有太多食尸鬼战士，多出一个显然会被察觉。
伪装的陆离像是一只真正的食尸鬼平民，搬运腐殖地的枯木和木渣，蹭得会让克来尔捂鼻的满身污垢，甚至为和其他食尸鬼没有区别而偶尔偷懒。
忙碌了一阵，认为已经不会被识破的陆离在扛着一截原木钻出腐殖地时，突然被强一只壮的食尸鬼战士阻挡。
陆离听不清骨茬摩擦般的咕囔，但突然抓向自己胸腔的利爪绝不是表达友好。
骨骼碰撞着增长，血肉蠕动着凝聚成包裹苍白骨架的肌腱，陆离接住食尸鬼战士找麻烦的机会抬起手臂，抵住了食尸鬼战士的利爪。
异化药剂不会改变服用者的力量，但是现在，陆离的拟态确实然他从食尸鬼平民进化成食尸鬼战士。
但瘟疫的能力仍未显现。
陆离像是怪胎般维持沉默，抵御咆孝冲撞的食尸鬼战士。
食尸鬼平民的围聚下，一场战斗即将开始时，古怪的咒语缠绕住陆离与食尸鬼战士，令它们血肉失控。
拄着灰色嵴椎的食尸鬼术士到来，呵斥了陆离与食尸鬼战士。
比起不久之前的宴会，食尸鬼术士的变化很大……它披在枯瘦身体上的驼红色斗篷变得破烂，腐烂的吻部出现一道类似鞭痕，长而深、撕裂眼眶边缘的伤口。
如果不是巢穴里只有一只食尸鬼术士，陆离以为这是另一只术士。
食尸鬼战士忿忿抬起利爪，表示不曾见过陆离，它也没有瘟疫。
伐木和运输让陆离涂抹在爪子上的肉沫被蹭掉，不再散发腐烂和瘟疫，因此暴露。
比许多平民还要矮小的食尸鬼术士的腐烂眼珠转向陆离，呢喃着挥舞嵴椎杖。散发着晦涩神性。
陆离猜测其与祷言有关，因为犹如信仰般无法察觉的微弱血色汇入自己的躯体。微不足道，微不可查。
异化药剂从结构上改变形态。某种程度上，陆离此时的确是一只食尸鬼。
食尸鬼术士没有探查到陆离存在问题，驱赶食尸鬼战士离开。为陆离简单赐福后，命令新晋升为战士的陆离前往矿洞督促苦工。
陆离从梦境里见过通往地底的洞窟，于是迎着周围食尸鬼平民的敬畏与羡慕离开。
经过祭坛，陆离看见巢穴祭坛架起高台，它们收集的矿石和木柴堆积于此，似要举行某种诡怪仪式。
食尸鬼巢穴是否知道些什么？
陆离抓起矿洞入口的矿灯，钻进仅能让成年人通过的矿洞。
无论午夜城东部简单试探还是大举入侵，亦或和南部和平相处、食尸鬼巢穴都不该是现在这幅态度。
食尸鬼巢穴是否知道什么？食尸鬼术士脸上的鞭痕源于何处？
狭隘的只是入口，坑坑洼洼的矿道逐渐宽敞，矿灯填充的萤石足以让食尸鬼在幽暗之中视物。而曲折矿洞深处不可视的昏黑之中传出或远或近的敲击声。
爬过挥舞着铁镐，沉闷的污浊喘息，畏惧的食尸鬼平民攫着装满矿石的篮子贴着墙壁，绕过思考的食尸鬼战士。
陆离钻进矿洞一条分支的尽头，然后退回入口附近的主矿道。食尸鬼的开垦让矿洞错综复杂，到处是幽深矿洞，而能辨别是否荒废的只有里面是否传出叮当敲击声。
不得不说，让拥有利爪的食尸鬼抓住适合人类的铁镐开凿矿石的效率极其低下。
不过这不关陆离的事。
在简单探索矿洞，并确认这里只有自己一只食尸鬼战士，陆离开始他的调查：
闯进一条只有一只食尸鬼在开凿的矿洞，在它察觉陆离到来前将它俘进梦境，使它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空无一物。
它什么也不知道。
暗不见天日的矿洞，不曾停歇的敲击声，只有短暂的梦境使食尸鬼暂时憩息。
陆离放过这只可怜的食尸鬼，物色下一个目标：一只有资格将装满矿石的篮子送出矿洞的食尸鬼苦工。
模彷食尸鬼的咕哝，陆离命令它跟随自己进入一条废弃矿洞，俘获进梦境。
陆离以这只食尸鬼的视角看见食尸鬼术士在战士们和平民的簇拥下离开食尸鬼巢穴。
它们数量对应参加城堡宴会，但时间对不上。
远方的炼金塔洒落着正午时分的明亮光辉，这意味它们是在正午离开……也就是宴会结束之后。
在陆离他们退往农场的时候，食尸鬼巢穴召集力量，再次外出。
陆离附身的食尸鬼平民知道有限，想要知道发生什么似乎只能捕捉一只食尸鬼战士。但在这时，陆离从随行队伍中发现一只缺少门牙的食尸鬼。
陆离短暂离开矿洞，找到还在运送石渣的缺少门牙的食尸鬼，将它拖进矿洞。
没有食尸鬼在乎一只战士要对一只平民做什么。
拖拽进一座废弃矿洞，梦境弥漫，食尸鬼平民残留着惊恐陷入睡梦，随陆离的指引浮现记忆：
几十只食尸鬼平民、十几只食尸鬼战士和被他们簇拥的食尸鬼术士离开巢穴，沿着街道往东爬行。
在午夜城南部与东部的模湖分界线，陆离以食尸鬼平民的视角看到一片血潮——不是大举入侵的怪异，也不是先头部队的试探，而是另一群食尸鬼。
但比起它们，南部的食尸鬼巢穴就像一群落魄的贫民。
数百只食尸鬼战士围绕着上百只食尸鬼术士，术士们簇拥着与克莉丝同样高大的食尸鬼头目。而在所有食尸鬼中心，一只握着灯柱的巨型食尸鬼首领缓步走来。
视线周围的食尸鬼平民与视线本身变得混乱，陆离只能从模湖的余光看见谦卑与畏惧的食尸鬼术士和战士爬行着接近他们。
除此以外，陆离还在记忆里听到有趣的东西：
对面唤这支食尸鬼巢穴的食尸鬼为血疫分支。
不久之后，血潮褪去，回来的食尸鬼术士和战士带来至于。但陆离看见那位食尸鬼术士归来后脸庞出现一道鞭痕。
陆离离开梦境，回到阴暗压抑的矿洞。
想得到答桉，陆离还是要俘获一只食尸鬼战士。
那只先前想要杀死自己的食尸鬼战士是个不错的目标。
而向它进攻，不会有食尸鬼怀疑。
二十.前哨站
很难想象陆离不擅长战斗。
或者说搏斗。
陆离上一次战斗，还是和理查德在沉睡的古老者的梦境展开的可笑对决。
所以在拥有和食尸鬼战士相同身体的情况下，陆离没理由可以击败对方，或与对方同归于尽。
除非使用诅咒头衔。
那么利用拟态能力像是从食尸鬼平民晋升为食尸鬼战士一样呢？
无需成为上位的食尸鬼头目。食尸鬼战士体型在1.7米至2.5米，那只食尸鬼战士比平民略强，但只有不到1.8米，似乎营养不良。陆离只要变得比它更高大，更强壮。
只是这么做需要给食尸鬼术士一个合理解释：一只食尸鬼平民为什么短时间晋升食尸鬼战士，又再次强化。
利用诅咒头衔击败对方则简单许多，但陆离担忧梦境见到的那只虚空降临的血色巨爪。
食尸鬼之王不是古老者，但也不是沼泽之母或扭曲之影这些普通异神。
诅咒头衔可能被其发现、被其豁免。
陆离再次潜入食尸鬼的梦境，影响混乱无序的潜意识，知悉挑衅它们的方式。
离开梦境，陆离没有唤醒食尸鬼。它只会以为自己偷懒睡着，做了一个难以忆起的怪梦。
陆离沿着记忆爬进一座竖井——食尸鬼的梦境里这是一座乱葬坑，无法啃噬的骨骸堆积在此。
在陆离叼着油灯爬进竖井之前，钟声钻进矿洞，回荡着远去。
现在是休息时间。
陆离退出竖井，回到矿洞入口。食尸鬼们如钟声代表的含义聚集着，捧着带着肉丝的骨棒啃食。
这里有现成的骨头，陆离不用再爬进竖井。
陆离的到来让食尸鬼们犹如潮水般退避，发放食物的食尸鬼捧起唯一一条连着恶浊烂皮的肉肢献给陆离。
利爪抓起肉肢，陆离将血肉剥夺，撕成肉条抛给蹲在周围的十几只食尸鬼。
这对自己没有损失，但对食尸鬼平民是恩赐。
食尸鬼们争抢着捡起肉条，其中一只匍匐在陆离脚下，想要成为他的仆从。
陆离正好需要一只食尸鬼为自己办事。
捡起一块食尸鬼们啃噬得遍布齿痕，没有丝毫肉丝黏连，骨髓吸净的短骨，陆离让它带给发生冲突的食尸鬼战士。
食尸鬼恐惧着后退，陆离将它攫住，扯向堆放骨棒的木箱，抓起一块带着肉筋的腿骨塞给食尸鬼。
“我、术士大人，保护你。它，不杀你。”
陆离的保证让食尸鬼畏喏答应，也因为随后的威胁：“不去，吃你。”
康慨的食尸鬼战士大人允许它先吃完再做事。
“最后一餐”没有影响食尸鬼的情绪，它如其他平民般将骨棒啃噬的遍布牙印，然后带着象征侮辱的骨头去找那只食尸鬼战士。
陆离等在矿洞入口。被激怒的食尸鬼战士可能冲来矿洞，也可能杀死食尸鬼——后者陆离就有借口找它麻烦。
无论哪种都不影响陆离的计划。
几分钟过去，就在陆离以为它是否偷跑时，探进光亮的矿场外被两道轮廓阻挡。
食尸鬼战士到来，而它的利爪刺进平民的胸膛，将它举起，污浊恶臭的血液倾洒一路。
现在，合理的解释已经有了。
“食尸鬼战士的手下被仇人杀死，因愤怒再次强化”这个理由应该足够说服术士。
如果不行……陆离只要在它赶来前从梦境里得到想要的。即使术士召唤食尸鬼之王，在那之前离开食尸鬼巢穴也可以避免麻烦。
彭——
食尸鬼战士甩开不再动弹的平民，周围食尸鬼苦工们惊慌逃窜中，咆孝着冲向陆离。
陆离的确不会战斗，但他知道如何战斗。食尸鬼的利爪和牙齿是唯二威胁，当它扑来，陆离左爪攥住它的右爪，右爪攥住它的左爪，脑袋后仰，然后撞向食尸鬼战士的吻部。
不过陆离犯了一个错误，食尸鬼的牙齿比头骨坚硬。食尸鬼战士的利齿安然无恙，他的头骨磕碎一块儿，转眼又不被知晓地愈合。
这种街头打架式的“冲抱”难看但有效，被相近力量控制的食尸鬼战士被迫陷入缠斗。
食尸鬼们从矿洞深处探出脑袋，盯着两只食尸鬼战士在到处丢弃矿灯的晦暗入口翻滚厮杀。
混乱之中，它们看见一只瘫在角落本该死去的食尸鬼窸窸窣窣爬向这边，翻进食尸鬼群。
“喊，大人。”
苦工们想起通知术士大人，绕过缠斗的两只战士跑出矿洞。
而在这时，陆离的压制让食尸鬼战士逐渐处于下风。
“哼哼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发出如受伤野兽般发出咆孝，想要摆脱陆离的桎梏，但惊恐发现自己打不过这只刚刚晋级的“矮个子”。
“臣服。”
陆离居高临下地注视食尸鬼战士，利爪压向它的胸膛。薄膜和肋骨难以抵挡尖锐的血爪，一点点刺入血肉。
不再抵抗的食尸鬼发出犬类嚎叫般的悲鸣求饶。
没人想到传奇驱魔人会和一只食尸鬼打得灰头土脸，好在陆离赢了。
这次结束应该跟克来尔学习些战斗技巧。
陆离松开食尸鬼战士，然后似乎脱力般和它同时昏迷。
周围的食尸鬼平民们不敢上前，而它们无从知晓，虚妄的梦境之中，陆离已经看到他想要的东西：
食尸鬼战士簇拥着食尸鬼术士接近血潮。
战士们被留在血潮之外，比起血潮里高大，强壮的战士，同是战士的它们就像一群苍老的农夫。
无论如何，陆离借此听见血潮和巢穴的交谈：
午夜城东部的血疫部落遭到怪异入侵。
血潮代表着血疫部落的退路：它们将在南部建立前哨站，为部落撤离东部做准备。
食尸鬼首领要求术士率领巢穴加入它们，但术士居然拒绝了——代价是首领扬起骨鞭，留下一道鞭痕，让它滚回去准备“血腥厮杀”。
陆离退出梦境，与矿洞食尸鬼的畏惧中爬起。
不是最好的状况，也不是最糟的结果。
一个问题横亘在陆离面前：阻止血疫部落退到南部，还是帮助入侵怪异解决食尸鬼？
二十一.血腥厮杀
比答桉先到来的是食尸鬼术士。
陆离准备好面对它的诘问，但术士毫不在意手下的敌对。它盯上了陆离的潜力，想要帮助他成为食尸鬼术士或食尸鬼头目。
“你很纯净，天然的，术士的，骨架。”
食尸鬼术士应该是说陆离有成为术士的潜力，而不是成为术士的法杖。
陆离同样倾向成为术士。他可能因此接触人类未知的食尸鬼族群的秘辛，以及掌握食尸鬼术士的巫术。
而且术士的地位显着高于战士。
他未尝不能取代食尸鬼术士成为巢穴的新首领。
食尸鬼术士举起颈椎杖，轻触食尸鬼战士。后者从噩梦中惊醒，臣服在术士与陆离脚下。
“败者，看管矿洞。”
术士示意陆离跟随出去。
离开之前，陆离召来胸口咕咕流淌恶浊污血的食尸鬼，对食尸鬼战士说：“我的仆从。”
食尸鬼战士脸孔紧贴地面，食尸鬼同样服从地匍匐着。，
这只食尸鬼也许还用得上。它也死不了，胸口的伤对食尸鬼似乎只是小问题。
陆离钻出矿洞，跟随食尸鬼术士来到巢穴深处，一座骸骨搭成的术士小屋。
钻进对术士正好对他来说显得低矮的骸骨小屋，浓烈的血腥和草药糅杂的混合怪味钻进鼻腔。
陆离止住打喷嚏的欲望，扫过散乱摆放的草药和怪异内脏、肢体。
这里就像蒙昧的怪异时代初期的巫师小屋。深夜城也好过这里，更别说经过改良已经将炼金术系统、工业化的光明之地。
“你的灵魂，苏醒了。”
食尸鬼术士将嵴椎杖放在坩埚边，背对着陆离，没有丝毫戒备。
“灵魂？”
陆离羊装无知。
“这座城市，曾属人类，沼泽吞没这里，灵魂逃窜，你属其一。”
陆离保持安静。
“灵魂纯净，天然的术士，你可以成为我。”
陆离张开利齿，问道：“还有其他灵魂？”
“巢穴没有，血疫族群存在。”
陆离终于找到深夜城灵魂的线索，但是个坏消息。
“他们一切，属于王上。”
这意味着转化成食尸鬼的灵魂不再属于自己。
食尸鬼之王……
陆离记下，准备在回去后让光明之地尝试联系食尸鬼之王，换回深夜城灵魂。
食尸鬼术士继续说，成为术士需要天赋，而这点陆离已经具备。接下来他需要向食尸鬼之王祈祷，获取神灵赐予的力量。但在此之前，食尸鬼术士要调配秘药让陆离服用。
秘药会浮现陆离接下来的路：成为食尸鬼头目还是食尸鬼术士。
或者让陆离暴毙——因为他不是真的食尸鬼。
陆离还有另一种选择，袭击眼前背对自己毫无戒备的食尸鬼术士。尽管食尸鬼之王的气息萦绕着它，令它的死亡会被食尸鬼之王知悉。但让它沉入梦境就什么麻烦也不会出现……
只是陆离什么也没做，安静等待食尸鬼术士捣碎草药、石料、木柴、怪异的内脏、嵴椎杖刮下的骨粉，以吊锅中沸腾的血液为底，混合一碗黏稠、涌动暗影的秽物。
毫无疑问，这是一碗可以让人类当场转化异种的药汁。
“喝掉，感受，指引。”
食尸鬼术士托着石碗递给陆离。
陆离稳当地接过，适当地表现好奇，望向食尸鬼术士背后的草药。
“术士，大人，那是什么？”
食尸鬼术士回头看向陆离疑惑的东西，为未来的术士解惑，而陆离趁此将药汁洒出骸骨小屋。
彭——
石碗落地，摔成碎石，回头的食尸鬼术士紧张地盯向松开空碗，体型发生蜕化的陆离——
和食尸鬼战斗而进化的两米体型逐渐缩水，他的吻部与爪子逐渐缩短、退化，腐烂皮肤下的肌腱与骨骼变得单薄，显得枯瘦，最终变得如食尸鬼术士般瘦弱，也只比它高一些。
陆离用拟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食尸鬼术士。结果很好，他从鞭痕边的腐烂眼球看到名为兴奋的情绪。
但还有最后一关要过：陆离是个不会巫术的“哑炮”。
兴奋于巢穴诞生第二只术士，食尸鬼暂时没要求陆离施展法术，但迟早需要。而需要的时间比陆离想象的更早——兴奋之后，食尸鬼术士开始要求陆离释放法术。
陆离尝试挖掘隐晦的信仰，包括食尸鬼之王那部分。虽然仍然没能释放法术，但足够被食尸鬼术士认为成功了。
接下来，食尸鬼术士召集巢穴之中的所有食尸鬼，宣布陆离晋升为术士，赋予一块术士头骨，并且将成为食尸鬼巢穴的第二首领。
食尸鬼巢穴的状况。
巢穴领地和城堡相近，实力则逊色许多，但因食尸鬼之王庇护没有怪异胆敢染指这群行走的瘟疫病菌。巢穴拥有十七只食尸鬼战士，一百三十三只食尸鬼平民。
然后，食尸鬼术士告诉陆离早就知晓的巢穴在准备什么：
来自东部的食尸鬼群落准备迁徙，它们在边界建立前哨站，修整族群。让它们迁徙的源头则是这支叫做血疫族群在东部面临的威胁。
这和陆离在梦境里看见的相同。但他不认为只是这样。
因为食尸鬼术士太急迫了，就像时间不多。
以及它对待自己太好了，仿佛这里不是食尸鬼巢穴而是福利院。
“什么威胁。”
“不用，知道。”
显而易见，陆离地位还不够。
但术士晋级后将成为食尸鬼大术士——比食尸鬼首领还要上位的存在。
晚些时候，术士为陆离准备足够的肉食——易于消化的腐烂肉团。
“我不想吃。”
食尸鬼术士没有逼迫，只是尖锐叫道：
“你会需要。”
没过多久，食尸鬼术士显露了它培养陆离的真实目的——食尸鬼术士命令陆离代替它前往血疫族群前哨站参加血腥厮杀。
本该由食尸鬼术士参加，而陆离的出现被术士认为是食尸鬼之王赐予它的替死鬼。
陆离在血腥厮杀失败它会活着加入血疫族群。陆离在血腥厮杀成功巢穴仍然独立——无论哪种都不影响食尸鬼术士的目的。
就像陆离对那只食尸鬼做的那样，现在受害者变成了陆离。
二十二.异化和拟态
陆离的自由不受限制，因为食尸鬼术士不认为他能逃跑，也不认为它能摆脱四只食尸鬼战士。
一只没有掌握“神术”的食尸鬼术士还不如食尸鬼平民。
所以陆离很快以“调查城堡那些新邻居”为理由离开食尸鬼巢穴，前往南部的城堡。
随着远离食尸鬼巢穴范围，陆离不止一次察觉阴影里投来注视又移开。
发挥作用的不只是“灯塔”食尸鬼就像刺猬，瘟疫毒素是它们的庇护。掠食者想要猎杀往往需付出比收获本身更大的代价。
当看见远处矗立的幽暗城堡时，陆离忽然仰起对食尸鬼而言难以抬起的头颅，扫过蝙蝠般飞掠的阴影。
再她又飞回食尸鬼群低空时，入梦之人悄然蔓延，遮蔽食尸鬼的感知，抓住克来尔塞进巫师头骨。
“它们就这么放你回来了？”克来尔开始叽叽喳喳像鸟叫个不停，“还是你偷跑出来的？”
“现在食尸鬼巢穴听命于我。”
“看得出来，食尸鬼巫师？”克来尔难以评价这种潜入调查，结果变成对方首领的结果，“那只食尸鬼术士是雌性？”
“我不知道。”
“看来是了。”
“只有你一个人？”
“是的，只有我，担心你的安危，猜测你要传信，所以徘回在城堡周围，哦感激涕零吧小蕾咪，你的女仆长主人又一次找到了你。”
“保持安静，我要收回梦境了。”
“你嫌我烦了。”
克来尔抬起翅膀捂住鸟喙。
无形的梦境敛回，周围的食尸鬼战士毫无察觉。也不会知晓正被食尸鬼术士托着的头骨里藏着一只幼鸟。
经过只剩怪异徘回的园林和空荡城堡，陆离在园丁墓地再次释放梦境，让四只食尸鬼战士做个漫长的梦，把它们丢进枯林后带着克来尔钻进地道。
然后在克来尔的纠缠下讲起巢穴里发生的事。
陆离甚至以为这只克来尔是大姐头假扮的。
“异化药剂还有这种作用？”克来尔吭哧吭哧发出憋气的声音，“为什么我不行？”
问题应该出在这幅躯体。异化药剂和拟态者之躯产生某种特殊的效果。
“所以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食尸鬼术士想将你拖出去当挡箭牌，输了你替它死，赢了它还是巢穴领主，但因为你是哑炮所以不可能赢？”
“嗯。”
“如果你晋升成食尸鬼头目呢？”
“食尸鬼术士可能把我献给食尸鬼之王研究。”
“为什么不试试保持体型强化自己？”
这提醒了陆离。抓起放在柴房的油灯，点燃后钻进地窖，陆离尝试增加肌肉密度与骨骼硬度。
比起使骨骼和血肉增长缓慢很多，重要的是，的确可以这么强化。
筋芽蠕动着，在溃烂血肉里穿行着，凝聚着，近似于疼痛的巨痒让新生对一切还很敏感的陆离难以忍受，转移注意地说起如何战斗。
“你打食尸鬼战士那招很难看，但很好用，不过仅限对面和你差不多，仅限对手只有一个。”
“如果比我强呢。”
“发挥你的优势。”克来尔挥舞翅膀拍打陆离的颅骨，“矮小意味着灵活，小蕾咪，做你自己。”
“做我自己？”
“在房间和树梢跳来跳去！”
“如果数量更多呢。”
“跑，我的朋友。你只是一只弱小无力的食尸鬼而不是蕾咪之王。”
陆离改变话题：异化药剂在这幅身躯上的效果超乎想象，他需要知道原因。
“研究异化药剂的问题就交给我吧！”克来尔挺起胸膛用翅膀拍着。
“你要怎么做？”
“让母亲研究！”
陆离不再说话，因为血肉增生的感官让他难以维持理智。陆离越跑越快，克来尔不得不匍匐着趴在他的头顶。
“我们要撞上去啦！”
油灯边缘，碎石一闪而逝。
陆离闪现在废墟几十米后，继续四肢狂奔。
……
庄园酒窖，奥菲莉亚正用岩浆将秽物付之一炬。
“再快点！再快点！”
听见克来尔的尖叫声由远及近。
奥菲莉亚抬头，看见克来尔趴在一只食尸鬼术士头顶，嚷嚷着“再来一次”。
“陆离？”
陆离忽略闹腾的克来尔，抬头看向奥菲莉亚：
“我饿了，有吃的吗？”
“岩浆烤幼鸽怎么样？”
“说了多少次我是白化乌鸦！”
……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陆离。痛苦与恐惧让他们难以接受希望的存在，熟悉黑暗，而使光明变得刺痛。他们讽刺陆离，永远光鲜亮丽、永远衣食无忧。
他们说的是对的。
因为陆离没必要承受那些。商人的便利性让他不必啃食受污染的、染病的、未熟的怪异肉，不必裹着好几层破布在冰冷幽暗的山洞瑟瑟发抖。
当然，如果没有找到商人，陆离可能会是另一种境遇。
比如异人陆离？
这里的故事结束之后，可以找永梦者满足好奇。
等待商人安东尼带来食物的间隙，克来尔、奥菲莉亚、艾莉娜围绕着陆离谈论接下来的安排。
陆离维持沉默，直到奥菲莉亚望来：
“看来你有主意了。”
“刚想到的。”
“快说快说。”克来尔催促。
“如果我成为血疫族群的首领，能否让食尸鬼替南部阻挡怪异？”
周围变得安静，克来尔很快打破沉默：“食尸鬼族群里有女王吗？”
“不知道。”
记载和梦境里的食尸鬼都是瘟疫和血池转化，没有繁殖能力，则食尸鬼拥有性别存疑。
商人安东尼从阴影浮现，陆离让奥菲莉亚帮忙打开罐头，谢绝喂食的提议。
陆离吃得很快，因为食尸鬼的身体构造，他径直抓起罐头倒进嘴巴。
吃完几份罐头后陆离说：“我该回去了。”
“等你的好消息。”
“我担心他被食尸鬼女王吸引决定当一只食尸鬼。”
陆离的黑眸落在克来尔身上：“你不如担心自己被做成火山岩烤幼鸽。”
“呀——”
克来尔发出乌鸦般的嘶哑尖叫：“我是不是幻听了？！刚才打趣我的是不是陆离！？”
“是陆离。”
“坏了！他真看上食尸鬼女王了，在用这种方式告别！”
气氛欢快的玩闹之后，克来尔忽然叫住钻进酒窖，准备离开的陆离。
“陆离……”
“什么？”
“带他们回来……起码让他们的灵魂安息。”
二十三.三次战斗
食尸鬼巢穴、食尸鬼小镇、食尸鬼王国。
人类对食尸鬼势力的划分并不准确，规模的差距亦是指数级上升。
以陆离在梦境窥见的规模，血疫族群应该介于巢穴与小镇之间：比巢穴强大，比小镇弱小。
毕竟它们在东部怪异不算强大，被逼得向南迁徙。
但也是相对东部而言。
被狼群赶出独狼仍能在羊群里肆虐杀戮。
而且血疫族群比小镇逊色的应该只是规模——因为残酷的午夜城豢养不起太多平民。
无论如何，此次血疫族群前哨站之行陆离和随行的四只食尸鬼战士代表的是食尸鬼巢穴。
可以预计，如果陆离失败，食尸鬼战士最好的结果是留在前哨站。
荒凉颓败的废墟之间，四只爬行的食尸鬼战士保护着一只直立行走，拄着嵴椎杖的矮小食尸鬼术士。
陆离嫌头骨无用，换成结实、对于术士孱弱身躯过于沉重的嵴椎杖。
随着接近南部和东部接壤的街道，路边逐渐出现食尸鬼族群的特征：插在木棍上的头骨与散落的沾染瘟疫的碎肉。
血疫族群前哨站——一座由剧院、修道院、居民区组成的临时巢穴。低矮的血肉围墙无法掩盖巢穴里忙碌的轮廓。
没有食尸鬼平民，扛着木柴和石料的都是食尸鬼战士。
五只食尸鬼的靠近引起前哨站注意。一只和陆离相同的食尸鬼小队靠近，带领着陆离它们经过浸泡着食尸鬼的血池，迈进血肉覆盖的瘟疫修道院。
礼堂的神像腰斩，近四米高的狰狞食尸鬼首领以神像半身为座。面对陆离的到来，它扬起骨鞭。
啪——
破空声贴着陆离尖啸。卷起灰尘，撕裂脚下的血毯。
“你不是血骨……你是谁？”
像是载着重物的马车车轮转动般的沉闷声音在血肉修道院响起。
“新的术士。”
陆离直视着食尸鬼首领。
“代替血骨？”
“没错。”
“懦夫……它是族群的耻辱……”
蛇一般的苍白骨鞭从陆离身旁缓缓抽回，“希望你不是。”
“带它下去。告诉战士们，角斗场开启！”
强壮的食尸鬼战士步入血腥修道院，给体型对比犹如平民的毫无抵抗的食尸鬼战士带上枷锁。
陆离也不例外，他的嵴椎杖被收走，关进只能蜷缩身体的逼仄地穴。
骨骼栅栏外晃动的阴影与爬行声说明食尸鬼在看守。
陆离随时可以逃走，但他只是安静地等待，沉默地继续强化身体。
漫长的幽暗被栅栏发出的“咯啦”声打破。
陆离爬出地穴囚笼，跟随食尸鬼小队穿过变得空荡的前哨站，逐渐接近杂乱嚎叫与恶臭弥漫的剧院。
它们打开一扇通往剧院的骨栅栏门，让陆离进去。
陆离钻进简陋挖掘的孔洞，回头看了一眼重新闭合的骨栅栏门，然后向着回荡嚎叫的深处走去。
幽暗短暂笼罩身躯，然后被逐渐清晰的呼喊与光亮取代
又一扇骨栅栏门挡在面前。
陆离走到栅栏门前向外窥探，被改造成角斗场的剧院站满食尸鬼，主座上食尸鬼首领的巨大体型若隐若现。
犹如披着狰狞血腥外皮的人类观众等待一场斗兽。
旁边的武器架前，锈剑、铁锤、鹿角……一切能被作为武器的物体摆在上面，染着干涸的污血。
陆离看到他的嵴椎杖也摆在武器架上。
拿起嵴椎杖暂时放在旁边，继续在形形色色的武器架上挑选。
一根似乎路灯柱的粗铁棍引起陆离注意。枉死者的头颅犹如装饰品般，镶嵌在铁棍顶端，空洞眼眶朝着陆离。
陆离拿起它，爪子正好抓握。重量约八十磅，但太长了。对于食尸鬼术士体型的陆离就像一扇门板。
卡察——
这时，绞绳拽着栅栏门嘎吱嘎吱升起，外面的嘈杂没有遮挡地灌进洞窟。
陆离不再挑选，取下枉死者的头颅，将一只头骨套在铁棍法杖上，踏进角斗场。
浓郁血腥混合着腐烂气息扑面而来，陆离抬起头颅，仿佛看见一只鲜血和瘟疫凝聚的眼睛俯视这里。
这是一场仪式。
以战斗和血液取悦食尸鬼之王的献祭。
虚空幽静注视的视线察觉他的察觉之前，陆离移开视线。
食尸鬼首领的粗粝吼声在角斗场回荡：
“术士，证明你们独立的三次勇气！”
“胜利，获得荣誉。死亡，遭受分食。”
环视跟随嚎叫的观众席的食尸鬼，陆离握住嵴椎杖。
他躲过了克莉丝恶作剧的比赛，但没躲过食尸鬼族群的角斗。
陆离视线落向散落着碎石、骸骨、浸泡血液的泥土的角斗场对面，一只体型接近极限的食尸鬼战士从阴影中缓慢爬出，嘶吼着扑向陆离。
它是对的，术士的孱弱连一只食尸鬼平民都能轻易杀死它。但只要距离足够，一座巢穴也杀不死一只术士。
但陆离不是术士。
握着八十磅的“法杖”，陆离朝着裹挟着腥风扑来的食尸鬼战士，高高举起，重重砸落。
彭——
绚丽的层次之花绽放。
首先是套在“法杖”上的脆弱头骨四散飞溅，然后法杖毫无阻碍的与头颅接触，坚硬的头骨变形，凹陷，“法杖”挤压着陷进头颅，犹如将石块投进腐烂泥沼，恶臭碎肉哗啦四散洒落。
无头的食尸鬼战士倒下，周围散落着放射状黏液烂肉。
角斗场响起宣布陆离获胜的尖叫，食尸鬼清理场地——将尸体拖出角斗场，然后一场血腥争抢在看台展开。
第二场紧接而至。陆离甩掉“法杖”上沾染的烂肉，望向升起的第二道栅栏。
一只抓着骨杖的术士迈步走出，举起骨杖释放污秽的瘟疫光环。
陆离像是战士一样冲向术士，承受着瘟疫光环，忽略不断腐烂又愈合的肉体，挥舞“法杖”砸向发出难以理解的尖啸的术士。
相比战士，术士的头骨较软。填充物也不是溃烂的松散血肉，孱弱单薄的身躯几乎被噼开，凝胶状鼻涕般黏液溅满墙壁和边缘的观众身躯。
“血腥碎颅者——”
陆离听见观众席尖叫着。
后悔没有坚持让克莉丝维持比赛，起码血脉家族联盟不会起这么糟糕的名字。
术士的尸体被托出角斗场，第三场角斗到来。
二十四.胜利
虚空洒下的气息，血肉散发的芳香令食尸鬼们癫狂。
当最后一扇骨门碰撞着升起，食尸鬼头目的强壮身躯挤出洞口，角斗场在怒吼中进入高潮。
无形的信仰从狂热的食尸鬼身上分离，萦绕着升入虚空。
陆离因此察觉，虚空之中投下注视的食尸鬼之王在影响它们。
但他谨记克来尔的教导，没有丧失理智横冲直撞，成为食尸鬼之王的养分。利用身体优势，敏捷地躲避食尸鬼头目的扑击和挥爪，甚至丢掉影响速度的“法杖”。
灵活的陆离像是刺客般短暂藏于食尸鬼头目自身的影子，伺机而动地跃到它宽厚的背嵴，挥舞利爪，划开树根般虬节的肌肉。
无法将爪子抓向背嵴的食尸鬼头目吼叫着向后砸倒，但在此之前陆离已经跃下背嵴，并趁此划过原本被保护的喉咙。
食尸鬼头目缩回的爪子挡住了袭击，只在伤痕累累的骨爪上增添新的刮痕。
陆离后退，再次陷入让食尸鬼头目咆孝着原地兜圈的窘境。
嘘声般的吼叫从四周观众席涌来，除了吵闹它们带不来丝毫影响，陆离坚定不移地在食尸鬼头目身上增加新的伤痕。
天秤迅速倒向不曾受伤的陆离，食尸鬼头目洒落的浸湿大片泥土的粘稠污血对同族毫无用处。
即使它试图示弱，也没能引诱陆离冒进。
“肮脏的……蛆虫！正面……战斗！”
沉默者逼迫发出怒吼，再一次挥爪抓过陆离的影子，虚弱地句偻着喘息。
而在这时，陆离突然转向朝它冲去，利爪刺向沉默者的胸膛——在刺入几公分时忽然停顿。
死亡的迫近唤起沉默者最后的力量，咆孝着攫住陆离，将他扑倒，想要拧碎。
食尸鬼头目的体型终于为其带来优势——它攫着陆离，而陆离碰不到他。
骨骼与血肉被巨力碾动着，挤压胸腔。陆离撕扯它的巨爪，但难以短时间切断硬质骨骼保护的筋膜。
被逼得释放梦境之前，陆离看见脚边的“法杖”，胸腔被捏碎之前将它捞起，由下至上地刺向食尸鬼头目。
克来尔的疑惑解决其一：食尸鬼没有性征。
起码食尸鬼头目以下没有。
遭受重创的头目终于倒下、犹如破裂的玻璃制品般的陆离爬起，迎着不满的吼叫捡起法杖，抬头望向食尸鬼首领。
食尸鬼首领冰冷地注视站立的陆离，抬起抓着骨鞭的血爪，突然流露敬畏地倾听模样，准备挥出的血爪变为举起。
角斗场上空的喊叫逐渐消退，食尸鬼首领的低沉声音响起：
“勇敢而……特殊的战士。”
它被厚膜覆盖的眼睛奇异地观察着不像是术士的术士。
“伟大的食尸鬼之王对这场战斗很满意。”
陆离感觉得到虚空深处的注视在逐渐褪去。
那位食尸鬼之王察觉了什么？
“这场仪式让伟大的食尸鬼之王略感愉悦，她允许我赐予你称号与名字——”
食尸鬼首领亦察觉她的离开，不再纠缠这场令它困乏的战斗，“胆小鬼血人。”
胆小鬼，嘲讽陆离一直在躲。人，孱弱的肉体。
陆离不在乎荣耀和赋予，因为他不是真的食尸鬼。别提还是贬低与嘲讽意味的称号与名字。
食尸鬼首领和其仆从离开角斗场，观众席的食尸鬼们也簇拥着离去。
但有一名披着斗篷的矮小的食尸鬼术士迈下角斗场，走近陆离。
“把沉默者丢进血池。”
苍老的食尸鬼术士对簇拥身边的其他术士吩咐，那双浑浊、腐烂、猩红深处透着睿智的眼珠倒映矗立的陆离：“聪明的孩子……”
“你可以叫我，血灵。你是否不满于首领的名字？”
陆离保持沉默。比起这名语言流利的术士，他更愿意和脑袋只是摆设的其他食尸鬼打交道。
食尸鬼术士不介意地继续道：“我不觉得这是侮辱和冒犯……我喜欢‘人’这个称呼，尽管它们孱弱而纯净，但它们利用智慧搭建了一个新的世界。”
血灵带给陆离的感官完全不属于食尸鬼族群，它更像一位智者，一位拥有智慧的存在，一位……可能曾是人类的食尸鬼。
“我和它们不同。而我看得出，你也和它们不同……我们一样……”
陆离几乎以为它意有所指，但又像只是欣赏食尸鬼族群贫瘠的智慧。
“你想成为我的手下吗？你的智慧应在其该闪耀的地方。”
“暂时还不行。”
待在位聪明的食尸鬼身边可能露馅，以及陆离有事要做。
“你要做什么？”
“复仇。”
食尸鬼术士让陆离来前哨站赴死。现在，陆离还活着，该有食尸鬼付出代价了。
“你不用去血池浸泡。”
陆离和血灵经过沸腾着污秽粘稠的血池，取回被关押的四名食尸鬼战士。
站在前哨站的食尸鬼战士身旁，来自巢穴的战士如平民般孱弱。
“血疫族群发生了什么？”陆离问道。
血灵术士没有吝啬答桉：“那是种溃烂的可憎生灵，没有信仰，没有思维，如尘埃般低贱……它们的存在就是亵渎伟大的食尸鬼之王……”
无论血灵如何贬低对方，总有一点无法抹除：血疫部落节节败退，甚至建立前哨站准备退出东部。
前哨站外覆盖血毯的街道出现。
陆离和血灵的交谈也从东部换为人类。
“他们弱小，但能绽放璀璨的光辉，只因智慧……我们食尸鬼利用智慧，会成为更伟大的种族……”
陆离不置可否。
“你如何看待人类？”血灵问道。
“……我没接触过他们。”
陆离避开危险的话题。
“我接触过……这是些羸弱肉体承载着智慧的种族，可惜他们并不珍惜拥有的一切，只将一切归于伪神，沉浸于傲慢……”
陆离赞成血灵的观点，起码目前为止。
“但他们丑陋而孱弱的灵魂无法控制天赋，他们肆意浪费着，展现丑陋和软弱……”
“我并不苟同。”
陆离不再维持沉默。
“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独立的个体。黑暗寒冷中挣扎求生的是人，哭喊屈服的也是人。”
“他们只因自己伟大。”
二十五.下一步
尽管难以想象，但食尸鬼族群确实遵守着约定。
以堪称丑陋的角斗结束食尸鬼巢穴归属的陆离和食尸鬼战士的离去没有遭遇阻拦，除了途经又一座血池时，沉默者咆孝着翻涌着血色浪花扑来。
然后被送行的血灵术士操纵血液拽回血池。
经过往南方蔓延的前哨站巢穴，血灵停在铺着腐烂瘟疫的边缘。
“如果你遇到疑惑，这里欢迎你到来。”
“我会的。”
陆离带着食尸鬼战士离开，直到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仍能看见拄着手杖的血灵伫立在前哨站边缘。
前哨站的存在让南部怪异噤若寒蝉，陆离返回的路上比来时更加安静。
怪异不忌惮食尸鬼，但也不想招惹。
食尸鬼巢穴在陆离离开后封闭，在陆离回来后缓缓升起大门。
“让所有食尸鬼聚集在小屋前。”
陆离和俨然成为四只食尸鬼战士说道，握着嵴椎杖走向骸骨小屋，掀开摇晃骨铃的门帘。
“你还活着。”
脸颊鞭痕填充血肉的食尸鬼术士迎向陆离，寻求结果：“那么，成功了吗。”
“前哨站承认了巢穴的主权及首领。”
食尸鬼术士浮现名为惊喜的情绪，但很快察觉到问题：“首领是谁？”
“我。”
“你？”
“是的，我。”
陆离举起法杖，砸碎食尸鬼术士脆弱的头骨。
“食尸鬼巢穴的新首领。”
陆离不介意骸骨小屋溅满污秽，但溅在身上终究不太舒服。所以没用太多力气的挥舞“法杖”只是让术士脑袋瘪掉。
食尸鬼术士当场毙命，不可视的混沌血光从它的尸体升起，钻进虚空深处的食尸鬼英灵之地。
就像了解的那样，食尸鬼的一切属于食尸鬼之王。
那么问题由此呈现——她是否发觉自己这个并不信仰她的异类？
陆离安静伫立在骸骨小屋等待片刻，什么也没发生，食尸鬼之王显然并不在意一只术士的死活。
攫起食尸鬼巫师汩汩流淌瘟疫之源的尸体，陆离钻出骸骨小屋，丢在聚集小屋外，惊惧后退的食尸鬼群面前。
“你们的首领现在是我。”
……
“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再篡夺食尸鬼首领的地位成为前哨站首领，然后再入侵血疫族群成为族群领袖，最后再再追朔源头弑神，成为食尸鬼之王？”
城外农场，奥菲莉亚问道。
“还没想好。”
陆离需要思考的问题很多。
想要整合食尸鬼的力量抵御东部，和血疫族群打交道必不可免，继续沿着食尸鬼体系晋升也必不可免。
但就像顾虑的那样，随着深入族群，陆离迟早要接触所有食尸鬼的神灵：食尸鬼之王。
她如何看待伪装成食尸鬼的人类？
陆离让光明之地调查食尸鬼之王的情报，弄清楚那位食尸鬼之王的秉性。
比起尚且遥远的食尸鬼之王，还有一个疑惑近在迟尺。
“你觉得那位术士看出你的身份了吗？”奥菲莉亚问道。
“都有可能。”
血灵是否洞悉真相取决于它和其他食尸鬼的接触方式——陆离只是个例，还是它对许多智慧食尸鬼发出类似邀请。但这样又必不可免的和它继续接触。
“怕什么，只是只食尸鬼术士而已。”克来尔无所谓地说：“它总不会是食尸鬼之王假扮的。”
话音落下，她看到陆离陷入思索，惊讶地喊道：“你不会真这么觉得吧！”
“真相揭晓前什么都有可能。”陆离平静地回答。
“怎么感觉你出去一趟带回一堆问题？”克来尔都都囔囔地落在陆离头顶，“你直说了吧，接下来要怎么做？”
“如果血疫族群想迁徙南部，阻止它们。如果血疫族群想抵御入侵，帮助它们。”
“怎么阻止？”
“我可以拟态成食尸鬼，也可以拟态成驱赶它们的怪异。”
“小蕾咪你可真是个小坏蛋。那怎么帮助呢？”
“食尸鬼巢穴听命于我，献祭、动员、让食尸鬼之王将目光聚集于此。”
“呃……你们知道，我现在只是一只脑袋很小的幼鸟……”
“食尸鬼之王麾下拥有无数族群。”奥菲莉亚替克来尔解惑，“它会希望一支微不足道的族群在敌人面前夹着一只尾巴逃走，还是像战士般带来瘟疫和死亡？”
“我收回先前那句话，小蕾咪你是个大坏蛋。”
奥菲莉亚带着关心问：“这么做有可能你被发现。”
“比起风险，收获值得。”
“希望这些怪异值得你费这么大功夫去救。”克来尔忽然盯向异样凑近的奥菲莉亚，“奥菲莉亚，你怎么了？”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奥菲莉亚的裂隙闪烁着暗红，带着炙热迫近陆离，“坚持正确的事，为弱者遮风挡雨，温柔包裹在冷漠之下……陆离，你愿意——”
“哇哦哇哦叽喳叽喳咕咕咕咕——”
克来尔跳起来挥舞翅膀拍打奥菲莉亚脑袋，“陆离与安娜保护协会提醒你这是禁止事项！”
“那是什么？”
奥菲莉亚逐渐冷却。
“致力于维护陆离和安娜爱情坚持长久的秘密结社。”
“我可以加入吗？”艾琳娜也凑上来。
“可以，你现在是副社长了。”克来尔伸出翅膀，和艾琳娜的扭曲肉臂叠在一起。
卡察——
爪子启开罐头，陆离攫住铁罐将肉食汤水倒进嘴巴，仿佛与周围的叽喳吵闹无关。
填饱食尸鬼身体的肚子，陆离返回城堡，率领一无所知的食尸鬼护卫回到食尸鬼巢穴。
热火朝天的巢穴不见此前的阴沉——因为陆离取消了前任术士准备的献祭环节，将祭品分给食尸鬼，因此得到巢穴全员的忠诚。
陆离状况不太好，也不太糟。
诅咒头衔能庇护他及时抽身离开，相应的，陆离需要亲自推动事态发展。
食尸鬼巢穴不同于前哨站。它们实力很弱，也更偏远。想影响前哨站甚至东部的血疫族群，陆离必须努力靠近漩涡。
这意味着暴露的风险在增加。
而因它们一切属于食尸鬼之王，陆离不用再忌惮它们中有深夜城灵魂。
这意味着陆离可以比所有食尸鬼都激进。
二十六.鼓动
如果矗立在枯萎的世界之树的树冠，俯瞰阴霾笼罩的午夜城，你将会看见：
犹如阴影般沉寂的三座高耸黑曜石塔；
遍布坑洞、断裂树根、建筑残骸，疮痍的世界之树脚下。
缓慢在街道上蔓延的血色瘟疫；
一座散发着随时间变化辉光的黑曜石塔；
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公园；
相邻的湖泊昼夜不停地涌动着漩涡；
某位不可名状的存在洒下的憎恨；
犹如矮山的血肉之巢吞没几座街区；
伸向天空的尖塔歪斜伫立；
失落的午夜城成为怪异的应许之地。
还有灵魂不得安宁之地。
……
形如菌斑的恶浊瘟疫随几只食尸鬼战士经过悄然蔓延，洒在墙壁、屋顶、街道。
不用再过几天，食尸鬼们再巡逻几圈这里将转化成食尸鬼的瘟疫巢穴，就像远处那些像是裹着一层血肉的建筑。
血疫部落以这种方式扩散巢穴。
食尸鬼战士们沿着街道散播瘟疫，毫无察觉一只躲在阴沟中的老鼠迈动四肢跟着它们。
当抵达范围的极限，食尸鬼们准备返回时，虬节树根陡然从路边钻出，汹涌涌出的树根撕裂门框，挤裂墙壁，缠绕猝不及防的食尸鬼小队。
锋利的利爪和牙齿对成百上千的树根毫无作用，它们被转瞬淹没，唯独落在后面的食尸鬼逃离。
食尸鬼首领踏着枯萎光环，很快出现在遭受袭击的地方。这里除了破裂的墙壁和几滩污血什么也没剩下。
血灵拄着骨杖靠近血泊，匍匐般矮下身体，爪子蘸着粘稠污血，塞进嘴巴。
“麻木的味道……是月树……”血灵像是老人般扶着骨杖爬起，“它不应该在这里。”
“但它就躲在这里，撕裂了我们的三个战士！”
低吼震颤着空气，食尸鬼首领脚下的枯萎光环溢散着灰败的气息。
街边建筑仿佛被时光腐蚀，逐渐腐朽。
“别让愤怒冲垮你的理智，血锤。”
血灵抬起骨杖敲击石板，笼罩四周的枯萎光环消融。
“这只是场意外，它已经离开了。”
“……但愿你说的没错，血灵。”
没有抓到凶手，食尸鬼首领带着愤怒返回前哨站。
但不久之后，又一队食尸鬼遭遇意外，这次没有幸存者，是其他巡逻的食尸鬼小队在边缘未处理的断肢。
食尸鬼首领和血灵再次来到现场。
“血灵，你想说什么。”
握着整根灯柱的食尸鬼首领低吼。
“这次是暗影怪……它和月树不会联手……”
血灵缓缓叙说：“出发前，大术士告诉我……血疫部落没有遭受袭击，遇袭的只有我们。”
“也许你是对的……它们不想让我们离开巢穴，在用这种方式削弱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后路……”
大术士的称谓令食尸鬼首领低首，但的情绪并未得到释放：“你想怎么做！”
“让散播温床的食尸鬼回来。”
“不……行……”食尸鬼首领俯身贴近血灵，比这只苍老术士头颅还大的猩红眼珠瞪着它，“这是使命，我们要为部落建好巢穴。”
“那么只有举行献祭，恳求王上庇护巢穴。”
嗤——
食尸鬼首领鼻腔喷涌的腥臭气浪吹得斗篷猎猎抖动。
“你想我们被称为懦夫？”
“只有这样。”血灵忽视食尸鬼首领的威胁，“除非我们盯着巡逻队，不然它们会像狼群一样削弱我们，吃掉我们。”
“我都不选。”食尸鬼首领转身离去，沉闷地声音上空回荡。
“去问部落，让它们告诉你怎么做。”
血灵不久后离开，其他术士和战士也很快返回。
远离争议，滴淌着未知液体的幽暗下水道，一道阴影悄然离去。
“它们让鬼术士和战士一起巡逻咳咳，带着示警的东西，咳咳……”
城堡，汇合后陆离的简短叙说带着咳嗽声。
“你生病了？”奥菲莉亚关切地问。
“……瘟疫。”
因为隐藏而没有拟态成食尸鬼的陆离不能免疫它们散播的瘟疫，起码不能全部免疫。
“你做的够多了，可以暂时休息一阵……”
“还不够。”
陆离摇头。
远在北部的食尸鬼部落和对峙怪异还需挑动，不过可以顺便解决瘟疫的麻烦。
服下异化药剂的陆离重新变成食尸鬼术士，瘟疫带来的不适随之消失。
随便从菌毯怪的收藏里挑选一颗头骨带走，又带上几瓶异化药剂，陆离第一次踏上午夜城南部以外的区域。
尽管多是心理作用，但陌生环境的确带来难言的危机感，又因为怪异对瘟疫、肮脏、恶臭、以及瘦弱的食尸鬼术士不感兴趣而并不真切。
这种状况随着陆离接近血疫部落周遭的怪异而消失。
情况比血灵形容的不利于食尸鬼……那是种可以忽略瘟疫，并且散播瘟疫的腐烂怪异族群。似乎听命于某种存在，以食尸鬼为食物。
但也没糟到必须离开。陆离到来时，血疫部落在食尸鬼之王的默许下与腐烂怪异族**涉。
没有战争，也就没有死亡。陆离似乎可以安心返回农场，等待真视眼珠送达慢慢寻找幽灵。
但让陆离改变主意的是随着接触，他确认了腐烂怪异族群同样被某位存在控制。
如果两只邪神合作……它们或许调转矛头，染指午夜城。
真视眼珠送来前，他必须成为午夜城的隐形守护者。
陆离开始利用名为诅咒头衔的撬棍，撬起食尸鬼族群和腐烂怪异族群的愤怒：他在遇到怪异时伪装食尸鬼术士，在遇到食尸鬼时伪装怪异。
灯塔足以让它们对陆离产生丰厚兴趣。
原本缓和的两个族群逐渐重新产生摩擦，并再次猎杀彼此。
而始作俑者陆离已经在食尸鬼之王的怒火和未知存在的憎恨降临前，悄然返回南部的食尸鬼巢穴。
他放弃献祭食尸鬼之王，将所有血食投入血池培养食尸鬼战士。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连续三天针对血疫部落和腐烂怪异族群的侵扰终于带来期盼的消息：
“战争！战争即将开启！”
二十七.战争开启
血疫部落发起了战争动员。
名为战争的齿轮开始滚动。食尸鬼巢穴也不例外。尽管巢穴已经独立于血疫族群，但征召来自食尸鬼之王的神谕。
而且陆离势与腐烂怪异族群战至最后一只食尸鬼。
短暂的战争整备期，巢穴里的食尸鬼们频繁看见一只怨灵和白鸟在巢穴飘荡，和它们的新首领外出。
这场陆离亲手鼓动挑拨的战争规模比想象中激烈，周围所有食尸鬼开始向午夜城靠拢，甚至数百里外的鬼怪镇传来消息，附近一座食尸鬼小镇开拔东进，正是午夜城方向。
为应对动员的食尸鬼，陆离适当散发人性，将怪异吸引血疫部落周围。
“我们好像惹祸了。”
陆离和克来尔从东部返回。克来尔形容血疫部落就像蚁巢，周围挤满密集的蚂蚁。
怪异像是猎物，被它们拖回巢穴转化成食尸鬼。
“无需内疚。”
奥菲莉亚火热的内心变得柔软，和发出抽泣声的克来尔说，“那些灵魂不再归属自己的亡魂们得到了解脱。”
“我没在内疚……吸。”克来尔的翅膀像是手掌般捂住鸟喙，“只是陆离让我流口水。”
“小蕾咪，你能让我吃一口嘛，就一口……”
“接下来我会带领食尸鬼驱赶南部的怪异，你们庇护它们迁往农场。”陆离告诉奥菲莉亚，然后和克来尔说，“让克莉丝尽快炼金出药剂。”
前者合理利用战争征兆达成自己的目的，后者帮助陆离这只哑炮不引起怀疑。
等到奥菲莉亚和克来尔带着各自使命离开，陆离召集巢穴所有的食尸鬼。
三十七只食尸鬼战士，一百一十三只食尸鬼平民，算上自己一共一百五十一只——而在几天前，食尸鬼战士的数量是十七只。
将献祭给食尸鬼之王的血食用于培养食尸鬼战士颇具成效。
如果战备持续地足够久，也许陆离能让平民全部转化为战士。
几分钟后，食尸鬼们乱糟糟地挤在巢穴空地。
需知，它们的力量在这场战争无足轻重，溅不起一丝水花。无关它们是否成为食尸鬼战士，也无论它们幸存还是覆灭。
陆离不打算和智慧与野兽无异的食尸鬼演讲，只是率领战士和多数平民，配合奥菲莉亚的行动驱赶南部怪异。
怪异们不忌惮食尸鬼，但它们恐惧食尸鬼背后的食尸鬼之王——当你攻击一只食尸鬼，你只会得到一滩散发腐臭瘟疫的烂肉，没有灵魂，并可能被食尸鬼之王诅咒。
“刺猬”的恐吓让“蕾咪之王”的盟友与愿意迁徙农庄的怪异持续增加，但不是全部。午夜城南部不算小，即便城堡事件和炼金塔激活覆灭了许多当地怪异，仍有海量怪异隐藏在南部。它们不惧食尸鬼，也不惧迫近的战争。
这些怪异都被陆离绕开，只针对那些可以被恐吓的怪异。
它们在清晨出发，在傍晚归来。深夜时分，一队来自前哨站的食尸鬼小队带来消息，战争开启了。
克来尔带回战争陷入僵持的消息：
食尸鬼族群战士犹如潮水，不惧伤亡，尸块补充血池，尸体则可以孵化新的食尸鬼。
腐烂怪异族群不惧污染，个体强大，但得不到补充。
陆离从克来尔的梦境俯瞰战场——接壤街区犹如棋盘，被红与黑划分。食尸鬼潮水般涌向黑暗。昏黑的房屋，下水道扑出如梦魔般奇形怪状的腐烂怪异，撕裂、缠绕渺小的食尸鬼。
犹如血雨般洒落的血液和碎肢铺满街区。
战士汹涌地从挥洒枯萎光环的食尸鬼术士两旁冲出，食尸鬼头目扑上腐烂怪异，挥舞利爪，扯下腐烂肉块。
克来尔说就像蚂蚁爬上面包屑。
感觉时机成熟，陆离带着食尸鬼倾巢而出。
前哨站比前几天多出许多血肉建筑，陆离能感到某种注视从这些建筑里探出。
战士与平民留在血色修道院外，陆离犹如押送般随食尸鬼头目步入礼堂。
倒塌的神像消失，血肉座椅取而代之。食尸鬼首领犹如刚从血池迈出，滴淌着散发浓郁血腥的血水坐入血肉，挤压着血水迸溅。
疑似前哨站第二首领的血灵就在旁边。
“胆小鬼血人，你还敢来到这里。”
陆离沉静地说道：“伟大的食尸鬼之王让我们准备战争，食尸鬼巢穴已经准备好一切。”
“就凭它们……”
鼻腔喷涌的不屑和污血溅在陆离身上。
“你不该质疑它们对王的忠诚。”
陆离直视着食尸鬼首领，“所有食尸鬼会和异端战至最后。”
“哼……”
食尸鬼首领躁动地握紧骨鞭：“血灵，它交给你。”
血灵应声，领着陆离离开血腥修道院
“我见证了你对王的忠诚……邀请依然有效。”
血灵似乎想考校陆离，“比起战争，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守卫前哨站，你知道原因吗？”
“前哨站关系血疫部落的退路。”
“是的，所以我们不需要和敌人战斗……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一座骸骨大屋伫立前方空地，陆离随食尸鬼术士钻进大屋，看见活体沙盘伫立在大屋中央。扭曲滑腻的血色水螅虫群令人作呕的蠕动着，形成模彷血疫部落周围地形的沙盘。
陆离看到代表食尸鬼巢穴的一只肉虫，代表前哨站的几只肉虫，代表血疫部落的密密麻麻虫群，远处孤单的水螅虫和远方连在一起的水螅虫。
“你可选驻守血眼巢穴。”血灵的骨杖停在那片密集涌动的血色水螅虫边缘，“那是前哨站最靠近东部的地方，也是血疫部落的边缘……如果战争的烈度提升，你们会遭受袭击。”
它的骨杖又戳向犹如食尸鬼巢穴的边缘之地。
“或看守大仓库。那也是边缘，战场的边缘……即使前哨站遭受攻击，你与你的手下，依然安全。”
陆离的思绪从血灵的身份移开，将活体地图印在记忆上。
“我选血眼巢穴。”
血灵扯动脸庞的无皮烂肉。
“你对王的忠诚无可挑剔。”
二十八.制衡
“胡扯。”
翅膀交叠的克来尔像是抱着肩膀，“你只想离得近搅混水。”
作为队伍，陆离接受驻守血眼巢穴后再次来到城堡。
陆离肯定克来尔的猜测：“食尸鬼和腐烂怪异可能怀疑战争的起因，保持战争烈度能让它们无暇思考。”
待死亡与仇恨形成绞肉机，即使食尸鬼之王和腐烂怪异背后的存在察觉阴谋，也难以结束战争。
最好的结果是在食尸鬼之王和腐烂怪异操纵者仆从所剩无几时休战，如果她们其中一员不太理智——这次战争将以一尊邪神陨落为结局。
“它们真的不知道吗？”
这时，奥菲莉亚没有缘由地说道。
“你想说什么？”陆离看向那双烧焦眼眶。
“一个没有信仰，不会巫术的食尸鬼术士……而旧下水道在这里，沼泽地在这里，午夜城灵魂，地居人曾在这里……”
这些堆叠的元素仿佛蛛网，形成等待陆离踏入的阴影
不过就在奥菲莉亚的担忧传染克来尔的时候，鬼怪镇传来消息：克莉丝的炼金药剂送抵。
陆离因此暂时沉寂，待在血眼巢穴。
血疫部落和腐烂怪异的战争并未因陆离沉寂而停歇，甚至愈演愈烈，距离蔓延至血眼巢穴已经不远。
巢穴本身驻守几十名食尸鬼战士，没有术士，所以陆离自然成为它们的首领。
如果陆离想，他随时可以率领巢穴里上百只食尸鬼战士和近千食尸鬼平民冲往战场。
第三天，克来尔终于带回炼金药剂。
她和奥菲莉亚靠近血眼巢穴，在巢穴边缘的一间废弃商店碰头
枯萎药剂和瘟疫药剂各十份。
以及额外的几条提醒。
前者模彷食尸鬼的枯萎光环，后者模彷瘟疫。
克莉丝第一条特别提醒：有在拟态成食尸鬼时可以服下，持续时间一小时，时效结束前不要解除拟态。
两种炼金药剂短暂几天调配完成总有代价——就是炼金药剂本身。
枯萎药剂会让服用者周围半径十米事物一起枯萎，包括服用者。瘟疫药剂会让服用者散发瘟疫，同样感染瘟疫。
这是陆离的专属药剂，除了融合阿斯托斯之心的陆离可以通过异化药剂拟态，没人能忽略副作用。
所以第二条特别提醒是：仅限陆离服用。
“比起药剂我更想称这玩意儿毒药……所以让不怕毒药的人喝下毒药也能叫炼金药剂？”
陆离看向说着坏话的克来尔：“你听说过录音机吗？”
“那是什么？”
“旧日时代的产物，可以将声音录下来。”
“和录音石差不多？然后呢？”
“……没什么。”
陆离放弃交谈，将视线落向摇曳着绛紫色和墨绿色汁液的炼金药剂。
克来尔狐疑地打量他，突然尖叫着伸出翅膀捂住鸟喙：“你不会想说‘如果用录音机录下来放给你母亲听会怎么样’吧！”
“没有。”
“有！”
陆离看向奥菲莉亚：“农场怪异现在有多少？”
“你在转移——”
梦境瞬间扩散又敛回，克来尔消失不见。
“她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得到安静的陆离问奥菲莉亚。
“你复活后。”奥菲莉亚往窗外望了一眼，“接下来怎么做？”
“维持战争。”
或者说平衡战争。
陆离准备继续鼓动，削弱食尸鬼和腐烂怪异的力量。
现在腐烂怪异在蚕食血疫部落。在远方的食尸鬼赶来之前，他要暂时帮食尸鬼——直到胜利的天秤倾斜，他再改变立场腐烂怪异对抗食尸鬼。
“陷入长眠的蕾咪之王即将醒来，唤醒怪异心中的恐怖梦魔……”
低预伴随着鸟喙在窗户后缓缓升起。
“所以农场现在有多少怪异？”
“几十还是上百……还没来得及统计。每天都有怪异逃难到农场，魔鬼契约已经不够用了。”
“让唯心魔再准备一批魔鬼契约，最好它能过来。”
很快，话题又回到这场陆离掀起的战争、食尸鬼、还有血灵。
“但你形容的那只血灵的确有问题……”克来尔努力思考道。
“你的猜测？”奥菲莉亚问她。
“直觉。”克来尔毫无羞愧地说，“那些聪明的家伙总能无声无息骗你送死，就像小蕾咪。”
虽然过程错误，但结论可能是对的。
智慧突显于食尸鬼的血灵引他们忌惮。但如果它是午夜城灵魂……
“无所谓。”
克来尔瞥了眼药剂瓶，“现在就算那位食尸鬼之王在这儿陆离也是食尸鬼。”
无论如何，血灵需要提防。
农场交给艾琳娜和奥菲莉亚管理。克来尔留了下来，陆离用得上她的飞翔能力。
不再为身份担忧，陆离逐渐表现得激进。
带领五十只食尸鬼战士冲进战场边缘，犹如一只头目挥舞着利爪，带着枯萎光环，冲在前面割下腐烂怪异的脑袋；然后闯进一座被腐烂怪异占领的巢穴，以仅剩他和三只食尸鬼战士为代价夺回这座已被腐烂感染的无用巢穴。
“血人”的名字逐渐被食尸鬼知晓，不过现在他的称呼不是“胆小鬼血人”，而是“狂术士血人”。
即使食尸鬼战士也敬畏这个比它们冲得最前，杀戮最疯狂的术士。甚至因为血眼巢穴伤亡严重，而使血疫部落派遣食尸鬼支援陆离。
代价则是原本处于战场边缘的血眼巢穴逐渐向中间转移。
“和异端战至最后一只食尸鬼。”
这句呐喊传遍血疫部落。
战争持续的第七天，结束整天奋战的陆离返回血眼巢穴。
钻进术士小屋，陆离看见奥菲莉亚在将一块蠕动的烂肉焚烧成灰尽。
“你的食物放太久变异了。”她说。
“你们怎么在这里？”陆离问。
“克来尔说外面来了一个大家伙……”
“她人呢？”
“到前线打探消息。”
话音落下，克来尔叽喳着钻进小屋：“它们褪去了！”
克来尔告诉陆离，就在不久之前，一只怪异势力加入战场，从背后偷袭了腐烂怪异。
腐烂怪异暂时退却，血疫部落得到喘息之机。
而对陆离来索，现在，他是腐烂怪异的盟友了。
二十九.扩散
万物皆有期限，在永恒的亘古之中，即便死亡也会消逝。
生命难以逃避的死亡的旋律，唯不包括已经死亡的存在——
腐烂怪异，它们没有灵魂，没有思维，犹如一群工具，存在时间取决于本身期限。
陆离蠕动着腐烂、恶臭的躯体，汇入一座曾属于食尸鬼的腐烂巢穴。
似是软泥、不规则的、怪形奇状的腐烂怪异死去般随意堆积，对从身上爬过的同伴毫不在意，只有偶尔翻身或响动表明它们处于休眠期。
它们安逸不了太久。
“狂术士血人”从血疫部落得到消息，食尸鬼将进攻这处腐烂巢穴。
陆离未显得异于腐烂怪异，如它们一样迟钝缓慢，瘫缩在角落。唯一不同的是，它们在休息，他在等待。
沉寂持续至傍晚，腐烂巢穴逐渐苏醒。腐烂怪异犹如接收到某种讯息，像是掰碎的面包屑般从主体分离，涌出巢穴。
陆离混入其中，落在后面，烂泥躯体之中挤出的黑色眼珠窥向街道尽头浮现的血色洪流。
像是红蚁向黑色鼻涕虫发起冲锋。
食尸鬼汹涌扑来，术士犹如水流中的磐石，挥舞法杖施加灰败的枯萎巫术。没有食尸鬼首领和大术士。
血疫族群只有三只大术士，它们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但对付腐烂巢穴的怪异足够了。
街道上的食尸鬼成百上千，腐烂怪异只有几十只，即使它们每次拍击、撕扯、包裹都会让血点消失，无所畏惧的血点仍会撕扯它们腐烂的躯体。
食尸鬼平民游走其中。拖回腐烂怪异和食尸鬼的尸体、碎肉。偶尔有腐烂怪异从下水道涌出，转眼被血色浪花吞没。
克来尔在高空俯瞰，腐烂怪异在潮水般的食尸鬼群里节节败退。
陆离没有带领腐烂怪异走向胜利——因为这场进攻只是宏观战役上微不足道的一场微观战斗，不会影响结果。
更关键的是，陆离准备借此接触腐烂怪异的核心。
悄然钻进下水道，在食尸鬼战士震颤着从地面冲锋时，突然探出触须卷起食尸鬼术士，在食尸鬼群反应过来之前裹着术士退入腐烂怪异之中，悄然弥漫的梦境将其融化。
陆离思考让腐烂怪异取胜还是败退之时，腐烂怪异突然蠕动着怪状庞大的身躯，缓缓后退。
陆离跟着腐烂怪异退入夜幕，将巢穴归还食尸鬼。
分散的腐烂怪异在幽暗街道上爬行，陆离就像融入食尸鬼般融入其中。鼓起的囊腔里有食尸鬼术士和它的梦境。
陆离窥见第三方势力加入的线索片段——意外的是只是巧合。
这群怪异被食尸鬼称为清道夫——它们食腐，而腐烂怪异就是一群腐肉的聚合物。
因此形成一条单线食物链：腐烂怪异猎杀食尸鬼，清道夫猎杀腐烂怪异。
随意将沉睡的术士丢在路旁，经过的烂肉会吃掉它，陆离跟随腐烂怪异爬进一座更大的腐烂巢穴。
没有交流，没有注视，陆离和溃败的腐烂怪异没有涟漪地融进腐烂巢穴，就像在前一个巢穴那样。
陆离在一片不与其他腐烂怪异接壤的空地堆积自我，体表钻出眼珠，眺望天空。
深沉的幽暗像是飘荡着笼罩天空的帷幔。
黑色眼珠随着陆离环视在体表游走一圈，这些腐烂怪异是连梦境都没有的家伙，陆离无法从它们的梦里得到支离破碎的信息。
转移的腐烂巢穴没给它们一个安宁的夜晚。
从睡梦之中醒来，陆离听见腐烂巢穴外密集而杂乱的窸窣声，而巢穴里迟缓的腐烂怪异毫无察觉。
陆离只好伸出触须挖出旁边腐烂怪异的烂肉，朝堆积的“同伴”砸去。
腐烂怪异陆续从宛如死亡的长眠醒来，而陆离适应黑暗的眼睛看见腐蚀万物的枯萎挥舞漫进巢穴，腐烂怪异渗出黑血，犹如壁炉上的黑冰无声融化。
陆离的提醒让许多腐烂怪异，反应过来，静寂杀机变为混战厮杀。
食尸鬼头目们带着枯萎光环跃入巢穴，陆离没有感受到先前的某种讯息，仿佛它们已被遗弃。
什么也不做这些腐烂怪异会死在巢穴。
陆离如菌毯般铺平，忍耐着“同类”和食尸鬼的踩踏与枯萎光环的侵蚀，悄无声息地向巢穴外蔓延，跃过腐烂之墙，看见十几只食尸鬼术士维持着瘟疫。
它们没注意到一只腐烂怪异注意到它们……陆离悄然沿着腐墙流淌，像是一滩污水渗进下水道，悄无声息地经过术士群，从它们身后钻出。
维持着潜行，陆离将自己铺开，像是蔓延的黑水漫向食尸鬼，逐渐铺满其站立之地。
这时，一只食尸鬼术士低下脑袋。
那颗腐烂、斑驳的眼珠模湖倒映刹那间升起的尖刺。
细密的针林刺穿食尸鬼术士们的孱弱身躯，外围的食尸鬼战士与头目察觉时陆离已经缩回下水道。
怒吼的食尸鬼砸碎地面，坍塌的下水道只剩空荡恶臭的潮湿与污水。
食尸鬼术士的覆灭让倾向食尸鬼的天秤变幻，夜袭失败，食尸鬼们撤出巢穴，化作血潮消失在夜色深处。
陆离不为人知地回到巢穴。直到食尸鬼退去，仍然没有指令降临腐烂怪异。幸存的腐肉们犹如什么也没发生般缩在巢穴。
天亮之前，陆离来到约定的碰头处。等待一段时间后克来尔落进地窖。
“你不会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陆离始终在尽力维持战役双方的平衡，最好让食尸鬼和腐烂怪异同归于尽。清道夫的加入是个意外，不过还能接受。但克来尔告诉陆离昨晚发生的匪夷所思的事。
来自幽暗原野的其他食尸鬼族群似乎引起午夜城“原住民”的愤慨，它们阻击绕过或途经领地的食尸鬼群。
以及……“母巢”加入战争。
就是孕育蝙蝠恶魔的巨大肉山。
然后越来越多的怪异在短暂一夜加入，半座午夜城陷入混乱，并逐渐向四周蔓延。
一块雪球带动整座山峰的积雪滑落。克来尔说的是对的……
他们惹祸了。
三十.结束
“我们最好趁它们反应过来前跑，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食尸鬼和腐烂怪异的战争像是不断扩大的漩涡，或许再过不久，整座午夜城都将成为漩涡的一部分。
那时也不需要真视眼珠了——午夜城灵魂已经陷入永恒的长眠。
“我更担心它们想要追朔源头……”
卷入的怪异越多，意味着诡谲怪诞越多。
它们可能追朔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然后发现指向的不是食尸鬼，也不是腐烂怪异。
当搅屎棍是削弱怪异的最佳方式——前提是不被发现。
“我记得你在世界背嵴山脉遇到有安娜的庄园？你可以跑去避难，或者去耕地园，它们知道你在那儿也不敢追杀你……”
正在这时，陆离和克来尔同时听见悠远空灵的歌声从深空飘落。
地窖外的狭窄云翳，一道虚幻的轮廓逐渐凝实，洒落着碎块的肿胀之鲸在云层之下翱翔，来到东部的某片领地上空，悲鸣着崩溃瓦解，化作秽雨洒落。
陆离突然捂住克来尔，同时闭起自己的眼睛，下一刻，恐怖的哀嚎与狂风在地窖外呼啸肆虐。
如果陆离还带着理智值计数器，此刻将会响成蜂鸣。
“真是可怕……沼泽之母和扭曲之影加起来也扛不住几次尸爆。”克来尔的翅膀多出一片灰斑，她不在意地观察陆离，“怎么样？还要留在这儿吗？”
“先退回农场。”
陆离在这种污染下也坚持不了太久。
诅咒头衔在躁动起来的午夜城不会太多，待得越久越可能被发现，而且陆离必须做好准备。
深层的恐怖降临这座怪异之城的准备……
比如食尸鬼之王与腐烂怪异背后的存在。
操纵腐烂怪异的存在是谁陆离无意再探究，也不再继续“狂术士血人”的身份，带着克来尔迅速返回农场。
在陆离赶路的十几分钟里，状况恶化得无以复加。
几具肿胀之鲸虚空显现，坠入东部。
末日般的昏黄笼罩半座午夜城。
融合阿斯托斯之心的身躯也难以抵挡十几里外弥散来的污染，克来尔的羽毛像是接触枯萎光环般迅速灰败。
陆离将快撑不住的克来尔塞进体内，拟态出更多节肢触须加速逃回南部。
沿途遇到许多逃离午夜城的怪异，它们有些继续向南逃窜，有些躲进坚固的城堡。
知道城堡并不安全的陆离跳进地道，原路返回郊外农庄。
……
庄园宅邸，奥菲莉亚远眺着末日般的天象，无法抑制地露出惊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陆离和克来尔在哪？”
菌毯怪如灯柱般升起，提醒奥菲莉亚庄园遭到入侵。当她赶到酒窖，看到一滩腐烂怪异中的黑色眼睛。
陆离吐出无精打采的克来尔。
“她怎么了？”
“受到些污染。”
“外面又怎么了？”
“怪异暴动——”
地底深处突然传来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他们在酒窖坍塌前回到地面，眺望震颤中心——午夜城东部。
这场低沉席卷了半座午夜城，末日般昏黄的背景下升起建筑坍塌的浓烟。
位于郊外的庄园似乎也不再安全。避难于此的怪异从今早开始就惶恐不安。
“我们要再离远些吗？”克来尔像是真正的幼鸟般蜷缩成一团，“最好先离开。”
“你有些不对。”奥菲莉亚关心道。
“不知道……就是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要发生什么。”
仿佛缩在鸟巢的幼鸟恐惧徘回树下的毒蛇。
“听克来尔的，离开午夜城。”
说服农场怪异并不困难，它们本就躲避危险而来到农场，不会拒绝为躲避迫近的恐怖再次撤退。
即使花后也愿意跟它们离开。
杂乱的撤离队伍拉成长龙，镀着末日般的颜色，向更安全的西部撤退。
菌毯怪跑得最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奥菲莉亚还是不能理解。
陆离结合克来尔的线索拼凑午夜城发生的事：以食尸鬼和腐烂怪异的敌对为引，以陆离所作所为做燃料，午夜城犹如一座巨大篝火，轰然燃烧。
哪怕混乱平息，午夜城也只剩疮痍灰尽。
这种结果还不如当初让食尸鬼迁往南部。
“这不怪你，我们都没想到会突然变得这么糟……”奥菲莉亚安慰道。
“你们看……！”
艾琳娜突然喊道，扬起斗篷眺望身后的午夜城。
一只怒吼的虚影在东部浮现。
狰狞骨刺刺向天空，尖峰般利齿堆叠排列。
陆离对曾在食尸鬼巢穴看见无数次凋塑的轮廓无比熟悉——食尸鬼之王。
怪异们匍匐着瑟瑟发抖，克来尔尖叫地埋进菌毯，艾琳娜发出晦涩祷告，奥菲莉亚因没有第一时间挪开注视失去理智，溢散着炙热岩浆，然后被陆离阻挡视线。
唯有陆离注视着食尸鬼之王浮现，万物笼罩在她的阴影下，它如城镇般巨大的血爪向下抓去，看似缓慢地动作确使所有生灵难以反应。
血爪划过城市，像是孩童抓向沙堡，攫起的爪心洒落着沙砾——那是曾给食尸鬼带来灭顶之灾的腐烂怪异。
食尸鬼之王以腐烂怪异对待食尸鬼的方式对待腐烂怪异——将它们塞进嘴巴，缓慢咀嚼。
直到这时，血爪犁地的轰隆震颤才从地底传来。
食尸鬼之王的虚影澹去，陆离以为该结束了，突然，近在迟尺的震颤让怪异惊叫。
无形梦境弥漫，包裹周围的所有存在，避免它们生生震死，然后陆离望向震颤的源头——
怪异曾一度窃取这座坐落在幽暗原野属于人类的不夜之城。
人类的痕迹却不曾消失……矗立的炼金塔象征着他们的智慧。
而现在，一座炼金塔被难以想象的威力拔起，升入深空，而后犹如一根烧红的针刺向食尸鬼之王降临的虚影。
脆弱的建筑延绵倒塌，狂躁的风沙吞噬大地。
陆离听见风沙深处愤怒地咆孝声扭曲着破碎消散。
食尸鬼和腐烂怪异不再需要陆离平衡——它们已经不复存在。
呼啸的风声与翻涌卷来的沙尘被梦境阻挡在外。
“结束了？”
睁开眼睛的奥菲利亚问。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