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生存
“咳咳……”
咳嗽声在狭小的船舱里回荡。
“该死的……咳……温度。”浑身湿透的奥利弗缩在墙角,抱紧只有单衣的自己,因为寒冷不住地打颤。
他简直像是被关进冰窖里,周围的铁块金属散发难以忍受的寒冷,他的屁股快被冰得没了知觉。
面前的油灯散发着微不足道的温暖,奥利弗贴近灯罩的手掌所感受到的温度,微弱的就仿佛幻觉。
奥利弗颤抖着,因为寒冷,而不是恐惧。
这里很安全,那些恐怖的榕树包围着这条河,奥利弗见过它们怎么对待惊扰它们的存在,像是成百上千条蛇,纠缠,勒紧,然后插进血肉吸食……没有怪物敢进这里,除了这些怪物本身。
“但但但这里……就……就像冰冻地狱。”
奥利弗牙齿打颤嘟囔道,抬起头环视船舱。
这里原本是船员仓或是什么,但没有使用的痕迹,只有双层床的铁架,没有床铺和被褥。不然被冻得受不了的奥利弗起码能擦干身子,把自己裹起。
生锈脱漆的墙壁就像是海边的嶙峋礁石,唯一的圆窗被奥利弗用大衣遮挡住,以免被外面的存在发现。
奥利弗吸了吸鼻子,他鼻子也快没了知觉,哪怕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鼻子一定像个小丑一样。
他勉强在冰窖般的环境里撑了十几分钟,然后渐渐感觉鼻子变得堵塞,而咳嗽愈发剧烈。
奥利弗很清楚这种情况——他要生病了。
在沼泽深处生病不是个好主意,可能会脱力,昏迷,然后无知的死去。
而且……
奥利弗偏头去看肩膀,鼻子挡住一部分视线,昏暗中难以看清伤口具体情况,但奥利弗只需要伸手去摸,就能感觉到鼻涕一般的粘稠液体覆在伤口上。
伤口在流脓。
或许那把骨刀还附带诅咒什么的……
奥利弗胡思乱想,愈发难以坐住。想到什么都不做也很可能变成悲惨结局,他咬牙爬起。
这条船很大可能是安全的,自己完全可以找到取暖的衣物和食物,说不定还有消炎药……
对生的希望驱使奥利弗推开发出牙酸声响的舱门,提着油灯,行走在回荡溪流声与脚步声的幽暗长廊。
奥利弗曾经当过几个礼拜水手,后来因为晕船而遗憾离开甲板。
他知道哪里的物品最有价值——甲板之上的头等舱和船长大副的房间。
不过他现在要活下去而不是寻宝,所以甲板之上他不打算涉足——至少暂时不。
这应该是艘远洋邮轮,这样才能说明走廊两边一排接一排的舱门是何用处。虽然奥利弗不理解这条大船为什么会在沼泽深处,但它过来的“途中”上面肯定没有乘客,不然奥利弗应该在这条搁浅十几年的锈迹斑斑轮船上发现尸骨。
为了节省力气,奥利弗略过价值不大的船舱,径直前往甲板下这层的厨房或餐厅位置。
后者好找一些,因为餐厅通常要容纳百人以上吃饭,很大,也很显眼。
夸张的锈渍腐蚀出一层又一层,红褐色的墙壁让走廊就像什么巨大生物的体内。
悄无声息在甲板下的走廊穿行,奥利弗并未花费太久,就通过一块模糊不清的路牌找到餐厅缩在。
这里的餐厅布置得就像酒馆,桌椅都堆砌在左侧,其中夹杂着破碎的碗碟和酒瓶,似乎轮船曾发生过严重的侧翻。
奥利弗不奢望能找到珍稀美味的食材,这艘船最少荒废十几年了!什么东西放这么久都该**成……**成……
好吧,奥利弗见过很多腐烂的食物,但没见过腐烂十几年的食物——通常腐烂得稍微“新鲜点”的都会被他捡走带回家,和乔乔分食。
进入餐厅,奥利弗向厨房大概位置接近,但随着靠近,他开始有些惶恐不安。
他在周围泡烂掉的地板上发现许多衣物鞋子,还有丢弃的行李箱……这不该是一条空船上该有的东西……
或许是船员的行李?
奥利弗不想自己吓自己,他告诫自己不要瞎想,推开通往厨房的房门。
溪流声变得清晰,从破开的舷窗外流进厨房。
不安的死寂被冲散,奥利弗微微松了口气,进入厨房。
他不想瞎想,但和餐厅桌椅一样,散落在边缘的杂物里包含着骨头,牛的,养的,猪的,还有无法分辨的。
奥利弗发出痛苦地低吟。
这条轮船在出事时,上面是有乘客的……
回想自己走来时经过的那些舱室,躯干渐渐僵硬。
而且有很多。
奥利弗不敢转身,因为他感觉到,很多人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厨房门口。
该不该转身困扰着惊惧的奥利弗,他觉得是自己吓自己,但又隐约听到除自己以外的呼吸声。
僵硬地站在原地几分钟,奥利弗缓慢地转过身——一切维持着最初的样子。
奥利弗急促地喘息好几下,不敢再过多停留,从柜子里翻找出几盒没有开封的罐头,来不及仔细辨认就抓起油灯,捧着它们一路逃回尽头的舱室。
嘭。
舱门合上,罐头“哗啦”落地,滚离脚边。
奥利弗大口喘息着,擦掉额头的冷汗或是水渍,走出好几步突然转身,紧紧盯着舱门。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热意与紧张褪去,寒意重新浮现,奥利弗才确认没有存在追踪自己的事实。
有过一次经验,第二次奥利弗探索船舱不再那么惶恐。
他控制自己不去思考这里的乘客都去哪里的问题,回到餐厅,默念着让亡者安息的祷词,从行李箱里捡取还能使用的潮湿衣物,又在厨房里找到一些煤油和木炭,带走剩下的罐头,重新回到藏身之处。
走廊两边的舱室他没去惊扰,一排排矗立如棺材的舱室给他的感觉就像轮船外的榕树森林。
关闭舱门,只保留一丝通风缝隙,奥利弗回到堆起的木炭前,浇上没有,颤抖的划着最后一根火柴。
燃烧的火堆带来温暖与生机,奥利弗浑身放松下来,在火堆前瘫坐。
现在,他可以不用等死了。
三百二十一.救赎的光芒
【火焰是文明之光】
奥利弗忘记是什么时候翻垃圾桶所看到的一本书上的句子,他没捡走那本书,只记下了这一句——主要是他只认识一句。
现在,经过许多磨难的奥利弗有时间像个哲学家一样思考,并在这句话的后面补充上一句。
【火焰是生命之源】
火蛇舔舐奥利弗的脸颊,温暖干燥驱散舱室里原有的阴冷潮湿。
朝向火堆一面让奥利弗以为置身于夏日里罗德斯特港海滩,背后的阴凉则告诉他这只是幻象。
捡来的衣物被奥利弗放在火堆旁烘干,等到身体不那么冷,他用从厨房找来的生锈厨刀砸开罐头。
没有味道,奥利弗以为是先前的寒冷让他暂时失去嗅觉,但拿到鼻尖依然没闻到。
他凑到罐头上方,没有发霉迹象,用舌尖舔了舔,卤水般的味道充斥味蕾。除了咸味,他什么都尝不出来。
“没臭味……应该没事。”
以十年为单位的放置早已让罐头里的食物融化了。
奥利弗吃过远比这肮脏恶心的食物,比如呕吐物里的半块面包……所以在用小刀搅动罐子几圈没发现可疑物后,他喝了些罐头汁水,如果之后不会不舒服或是腹泻,则说明这是安全的食物。
完全烤干的衣物散发着仿佛令人微醺的舒适味道,奥利弗换掉自己的脏衣服,接了些墙上湿气凝聚的水珠冲洗伤口,又将剩下的垫在身下。
淋在木炭上的煤油快要烧完了,不过木炭已经完全燃烧起来。
奥利弗又填了一些湿木炭防止熄灭,在铺好的衣物堆里蜷缩起来。
他有些困乏了。
……
乔乔有种强烈的直觉。这艘蒸汽轮船里,有着对她至关重要的存在。
检查完上方甲板的安娜飘回溪流中的陆离身旁,蹙着眉头:“这里给我的感觉很不对劲。”
陆离也同样,这艘搁浅沼泽里的大船给他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头浅滩搁浅的鲸。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上去看一眼。
“或者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寻找。”安娜提议,她可以无视实体,在大船里穿梭几次不会花费太久。
陆离摇头:“一起。”
望向不远处的影绰人,它矗立在众人几米外的船边,没有进一步引路。
接下来要靠他们自己寻找了。
上游那一面有块岩石可以帮助他们爬上去,不过有安娜在,他们直接被“拎”到了甲板。
原本被精心保养的木质甲板如今破损不堪,没有生机,陆离环视甲板与上层甲板,看到了通往下甲板的入口。
奥利弗有油灯,地面之上不安全,所以他可能藏在下面。
举起油灯,陆离绕过可能塌陷的脆弱甲板,嘎吱声伴随中进入幽暗的甲板下空间。
面前长廊延伸向黑暗的尽头,陆离看到了老式齿轮电梯,这很可能曾是艘客轮。
“喊他吧。”
离入口大约十米距离时,陆离停下,对乔乔说。
“外面有榕树做屏障,再大的动静邪神仆从也无法进来。”
而单独的漏网之鱼……安娜会让它们有来无回。
“可以吗……”
乔乔从未离希望如此近,她下意识询问道,陆离没回答她,而反应过来的乔乔紧张地望向前方幽暗,深吸口气大喊。
“奥利弗!”
哥哥的名字震荡着,破碎成无数片回音,传递向远处。
……
恍惚间,奥利弗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混沌的意识让他难以思考,直到睡前的记忆冲入脑海,让他想起身处何处——
奥利弗猛然惊醒。
火堆和油灯都没熄灭,不过木炭快要燃烧没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差不多烧了两个小时……快要上午了吧……
他掀开舷窗“窗帘”一角,外界云翳依旧是幽暗的血红色,不曾发生变化。
奥利弗坐下,往火堆里丢了两块烘干的木炭,回忆起先前听到的呼唤声。
“或许不是幻觉?”
奥利弗心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人一样,侧耳倾听。
但很可惜,除了若隐若现的水流声和船体内部传荡的悠远回声,什么都没有。
叹了口气,奥利弗检查了一下伤口,似乎不再流脓了,而且也不疼了,但伤口周围产生一圈让他不安的黑色纹路。
不会真有诅咒吧……
自己之前应该狠心挖掉这块肉的。
奥利弗心想,如今伤口的黑色纹路扩散得几乎半个手掌大。
尽快出去,然后找人帮忙,陆离他一定会帮自己的……
正在想着,一道微弱的呼唤声耳边响起。
“奥利弗……”
是谁!?
奥利弗浑身一颤,而下一刻他发现,那是妹妹的声音!
……
“奥利弗!哥哥!”
乔乔因为用力而嘶哑的声音在甲板下的长廊回荡。
两旁的舱门大部分紧闭着,偶尔有几扇打开,显露被腐蚀严重的狭窄空间和生锈铁架。
“奥利弗!”
乔乔一遍又一遍大喊哥哥的名字,所有负面情绪被她抛到脑后。
就连伸出援手的陆离都没放弃,她更没理由。
经过拐角,一道昏暗只剩轮廓的长廊浮现眼前,尽头是一扇半掩的舱室木门。
乔乔心里忽然涌现极其强烈的预感,她的哥哥,就在尽头的房间里。
她回头看了一眼陆离,快步走向尽头的房间。
“哥哥!”
……
“我在!我在这里!”
奥利弗大声回应妹妹的喊声,手忙脚乱爬起,却因为使不上力气而险些跌进火堆。
跌跌撞撞地爬起,奥利弗扑到门边。
喊声就在门外回荡着,他急忙拉开挡门的木椅,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妹妹——尽管他不知道乔乔是怎么找到这里来。
……
接近舱室的乔乔改为小跑,冲到门口,用力推开长廊尽头半掩的房门。
出现在她残留着惊喜的眼眸中的,是一具贴靠在墙边的尸体。
那是奥利弗。
奥利弗的皮肤呈现灰败的青色,冰冷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没有温度。诡谲的黑色纹路攀爬在他的脖颈上,勾勒出小鬼的轮廓。
他面前的火堆与油灯早已熄灭多时,不再散发光芒。
他们来得太晚了。
三百二十二.冷却的身体
“我应该早该想到的……”
乔乔神情哀伤呢喃着,止不住泪水。
她明明已经做好哥哥死去的准备,可当真正触碰真相时,难以承受的巨大悲痛仍在一瞬间戳破她的内心。
提着油灯的陆离站在门口,脸庞带着不曾变化的平静。视线扫过熄灭的火堆油灯、散落的空罐头和未打开的罐头、没用完的木炭、奥利弗躯体上的诡异纹路。
奥利弗很显然是非正常死亡。
乔乔蹲在哥哥的身边,低声诉说着无法听清的温和细语。陆离安静的等待,他以为乔乔缓和情绪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很快,乔乔离开哥哥的身旁,抹掉泪水来到陆离面前。
“我们可以带走哥哥的尸体吗?”乔乔沙哑问道。
“带去哪?”
乔乔沉默,这里是暗影沼泽深处,就连他们本身都在艰难求生,又该怎么带一具尸体离开……
那没一点意义。
“我可以为他送别吗?只要几分钟。”乔乔语气带着恳求说道。
陆离把油灯递给乔乔:“我们还有时间。”
“谢谢。”
轻轻颔首,接过油灯的乔乔回到奥利弗身边,轻轻跪在尸体的身边,双手合十。
轻缓地祷告声在狭窄舱室里响起,传荡到走廊深处。
“生命如花朵凋零,但也如花朵般绽放……”
“我们的命运早已被安排好轨迹,经由诞生,走向死亡……我们由泥土中来……回泥土中去……这是生命的宿命。”
“终结不代表结束……你的一切都将被人们记住与流传。身体会随着时光而腐朽,但精神不朽……”
“我,乔安娜,愿奥利弗的灵魂升入没有痛苦的天国……”
“愿亡灵得以永安……”
最后一个音节淡去,乔乔闭起眼眸,低声呢喃。
【很……精妙的话……】
只有陆离可以听闻的低语声脑海深处响起。
“你应该知道这些。”陆离默默开口。“这是教堂信徒们常见的祷词。”
【信徒么……吾从不回应他们……】
“为什么?”
【他们祈求的想法荒诞怪异……或觊觎吾之力量……或妄图诅咒他人……或想要财富与女人……或献上微不足道的忠诚……吾不感兴趣这些……】
“但大部分邪神都会来者不拒。”
和所有怪异不同,邪神是因人而诞生的怪异。
邪神本身是众多负面情绪所汇聚的意识,无论在此之前它是否存在,只要有足够多的人信仰并献祭,邪神就会秉承着信徒们的意识诞生。
陆离想到一件事:“信仰沼泽之母的是影子镇首批开拓者,他们对沼泽之母的想象是庇护与保佑镇子。你自称沼泽之母,这是否说明,你是传闻中的‘好邪神’?”
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只有这样,才合理解释艾伦半岛的除魔人们为何会对家门口的邪神无动于衷。
因为沼泽之母是“好邪神”。
所谓好邪神只是相对而言。它们不是人类,自然不需要按照人类的规则做事,也无法用人类的规则判断好与坏。
它们只是会守护自己的领地上,漠视经过的人类。
就像观察脚下蚂蚁的一双眼睛。
它们可能会因为一些因素伤害到经过的人,但比起其他邪神,这种邪神几乎无害。
世界向着毁灭倾斜的今天,驱魔人们无暇理睬这些无害邪神。
沼泽之母没有直面陆离的问题,它甚至没有回答,低语着另一件事:【吾感觉到……你已经很近了……进到榕树的中心……吾在那里候汝到来……】
“你又要离开?”陆离问道。
【它感觉到了什么……正在反抗……吾要集中意识……】
“留下一丝意识,有事我会联系你。”
短暂停顿,沼泽之母回应:【握住神像……吾会感应到你的意识……还有……它……不是吾带来这里……】
“它?”
【船……你在它的身体里……】
陆离瞬间偏头问安娜:“感觉到什么了吗?”
乔乔开始祷告之时就已经浮现出的安娜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她知道陆离不会毫无缘由的说这句话,闭起眼眸,向周边弥漫出自身气息,然后被冰冷潮湿的墙壁阻挡。
很难想象,自己的气息居然能感受到冰冷和潮湿,就仿佛她触碰到了墙壁。
“这里的墙壁居然阻挡了我的气息……”感到不可思议的安娜低声说道。
陆离看向跪在奥利弗尸体边呢喃的乔乔:“好了吗?”
乔乔睁开闭上的眼眸,泪痕冲刷下她脸庞上的泥污。
“出什么事了?”她听到之前陆离和安娜的对话。
“情况有变,先离开这里。”
不知道这条船是否意识到他们已经发现,陆离没有言说真相。
“好。”
略微犹豫后,乔乔爬起,踉跄了一下,拿起油灯回到陆离身边。
不需要多言,陆离和乔乔在安娜的守护下快速反悔来时道路。
油灯交还给陆离,开始时乔乔还会回头望去,她感觉哥哥就在黑暗中,望着自己。但很快,她发现陆离的步伐比以往快了许多,意识到什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直到某一刻,面前的陆离倏然停下脚步。
险些撞上陆离后背的乔乔抬起头,听到安娜的低语声:“前面的路消失了……”
大船甲板下的长廊向前方延伸,光亮之外的幽暗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应该已经到拐角前才对。
但到处挂满铁锈的走廊依旧笔直朝向前方,没到尽头。
“还是没发现任何问题么?”陆离问向安娜。
“我可以撕碎它。”安娜冷漠低语。
她感觉这条船在玩弄他们。
“你无法撕碎钢铁。”陆离拒绝安娜的提议,他想起登船时一闪而过的错觉,若有所思:“我试一试。”
陆离直视着前方幽暗,就好像那里有什么存在。
“我不清楚你因为什么搁浅在沼泽深处,但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话语向黑暗深处回荡,几秒,十几秒……他们身边没有任何变化发生。
陆离神情平静,继续说道。
“暗影沼泽的拥有者沼泽之母是我的……同伴,我或许无法办到,但它可以。放我们离开,我会让沼泽之母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三百二十三.鲸鱼当归海
进入影子镇之前,乔乔以为只有工人和疯子才会对金属说话。
现在,她理解并认同陆离的行为。
陆离的话语沿着走廊传荡,渐渐消失。
回荡地嗡鸣声消散时,陆离仍没得到任何回应。
没用么……
安娜的心灵投影与能力对金属无用,但现在似乎只能试一试了。
不过在战斗开始之前,乔乔轻轻拽了拽陆离的衣袖,小声说:“前面变成了墙壁……”
陆离的黑眸落在前方,眼底的油灯阻挡了视野,他挪开油灯,凝视着走廊深处。
浓郁粘稠的黑暗推开,爬满铁锈的墙壁与拐角隐约显现。
在此之前,前方是笔直,望不见尽头的走廊。
这艘大船回应了陆离。
陆离偏头,安娜对他轻轻颔首,迈步走到拐角处。
走廊向前延伸,老旧的齿轮电梯像是生锈的囚笼,舱室木门上的号牌早已被腐蚀的无法看清。
软木塞般的腐朽地板,残存他们来时的痕迹足印。
一直往前,他们就会回到甲板上。
“走吧。”
陆离迈动步伐,向出口走去。
乔乔短暂停留,哀伤地望向奥利弗缩在的走廊尽头的舱室数秒,扭头跟上远离的陆离。
潮湿的船舱里,水汽凝成水珠,滴落下来,离陆离还有一段距离时撞上空气,破碎成水花。
乔乔感觉到脸颊扑来的微弱凉意,她眨了眨眼,望向前方十几米外的甲板出口。
天空投下的血红色落在楼梯前。
乔乔微松口气,确认这条拥有生命的船真的放过了他们。
那么……
乔乔情不自禁回头,望向身后的黑暗深处。
杀死哥哥的,是这条船……还是什么呢……
甲板上的血红写洒进船舱走廊前,幽暗的边缘浮现一双挂着水珠的雨靴。
提着油灯的陆离走到阶梯前,抬头望去。
变化在此时突然展开,难以忍受的挪动噪音中,通往甲板的出口破烂木门忽然自动合拢,最后一丝洒进走廊的血红光芒随着完全闭合而消失。
安娜立即退回到陆离身旁,张开的防护将乔乔容纳进去。
她奇怪地抬头望向头顶,低声说:“有很多邪神仆从的气息在接近……”
“嗯。”
陆离同时隐隐感觉到某种威胁正在迅速接近。
大船封住甲板的举动仿佛在保护他们。
昏暗的船舱走廊里陷入寂静,只有船体结构变化所发出的悠远沉闷的声响,像是沉重的呼吸般回荡。
这种令乔乔不安的沉寂没有持续太久,只是几分钟后,安娜告诉陆离:“它们离开了,方向是……沼泽深处。”
仆从们的异常举动与沼泽之母的低语相互对应。
“是沼泽之母的仆从还是未知邪神。”
“它们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是未知邪神。”
陆离颔首,移开视线对大船说:“谢谢你的帮助。”
声音在甲板出口缓缓敞开中,向深处回荡。
这一次没再发生插曲,他们顺利回到甲板上。
溪流声重新变得清晰,死气沉沉地榕树丛林分布在两旁。
陆离眺望向远处,榕树庞大的树冠遮挡了他的视野,略一犹豫,陆离让乔乔留在甲板上,他在安娜的陪同下来到最上层甲板。
无意探索房门紧闭的船长室,来到最高处的陆离重新眺望向沼泽深处。
树冠枯枝像是泛起波涛的铅灰色海洋,这片没有生机的海洋尽头,一颗堪称奇观的巨大榕树立在沼泽中心。
周围的榕树与它相比仿佛树苗一般渺小,这颗巨大榕树像是所有榕树的根源,可怖的血红闪电在巨大榕树上空的云层深处弥漫。
那里就是一切的最中心,也是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沼泽之母巢穴。
安娜忍不住呼出口气,从见到巨大榕树开始,源源不断地压迫感开始侵袭她的魂体。就好像她不是在看一颗巨大无比的树,而是在直面一只诡谲神秘的邪神。
这是我和邪神的差距吗……
安娜心中呢喃,随陆离回到下层甲板,又把陆离和安娜送下大船,落在溪流里。
离开之前,陆离没忘记和大船的约定,再次提起会遵守约定帮助它。
大船像是冰冷的死物,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们之前所遭遇的只是错觉。
没人会这么想。
陆离等人回到岸上,在一处离大船足够远,离榕树足够远的地方停下。
影绰人不知何时出现,躲在十几米外榕树丛林的间隙处。
陆离看向神情低落的乔乔,平静说道:“接下来的事和你没关系了,我会让影绰人送你远离暗影沼泽和影子镇的范围,如果可以,在玫瑰镇等我们。”
乔乔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陆离说的什么,摇头拒绝道:“你们帮了我,现在该我帮你们了。”
“你帮不了我。”陆离一贯地直接回答。
这是事实,就连陆离本身都在一定程度上拖累安娜。
没有陆离,安娜潜入进沼泽中心不会太麻烦。但没有陆离,安娜完全没必要潜入那里。
“好吧,其实是我不知道该去哪……”乔乔蹲下来,抱住膝盖,未能从哥哥死去的悲伤中脱离,也在埋怨自己的无用。
她甚至带不走哥哥的尸体。
“我不想跟着怪物离开……让我跟着你们吧,如果我遇到危险,不要管我……”
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乔乔似乎也一同失去对生的期盼。
现在的她可以直面任何恐怖。
“如果你不想离开,那就跟着吧。”不知什么叫做安慰的陆离用平稳的语气说道。“吃些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前往巨大榕树。”
乔乔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但还是按照陆离所说吃完肉干,喝掉水壶里一半的水。
短暂的休息四溅,安娜环视过周围。沉寂的榕树、吵闹的溪流、横亘的大船,视线最后落在安静进食的陆离身上。
“你说要送它去该去的地方。”
她问陆离,和他一起看向几十米外横亘在溪流中的游轮。
“是哪里?”
陆离咽下最后一口肉干,混合着水壶里的冰水咽下,回答安娜:“鲸该在大海上。”
安娜的猩红眼眸里倒映大船的轮廓,低声呢喃。
“鲸么……”
三百二十四.无脸身影和榕树
给予陆离他们休整的时间只有几分钟。
未知邪神的仆从正在赶来,拖得越久,天秤越往对面倾斜。
拖时间等待它们决出生死然后逃离似乎是个好主意,但这么做的结局只能是等待,等待可能会有的活下去和……死亡。
和一只邪神合作对抗另一只邪神,听上去荒诞不羁,但目前找不到比这更好解决影子镇事件的方法了。
陆离拿出沼泽之母雕像,按照约定好的沟通方式握紧雕像:“我们该怎么进去。”
冥冥之中,虚无缥缈的微弱意识降临手中雕像,只有陆离可听见的低语声响起:【跟着影子……避开守卫……】
“这些榕树?”陆离抬眸,落向死气沉沉的榕树丛林。
【是的……它们会杀掉……一切感知到的……】
“你不能让我们直接通过么。”
【现在……不行……源源不断地仆从……袭来……吾……不能分神……】
沼泽之母的低语变得比之前迟缓,也许就像它所说,它要集中精力对付未知邪神与它的仆从。
陆离若有所思平静说:“这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选择离开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沼泽之母停顿的格外久,低语声似乎带着不解:【你要……违背交易……吗……】
“如果要违背就是去做而不是说出来。”陆离回答,他只是要确定目前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会过去的。”
说完最后一句,陆离将雕塑放回大衣口袋,对安娜和乔乔说:“出发吧。”
拿起手提箱,提着油灯,安娜敛去身形与气息后,他们重新步入幽暗寂静的丛林沼泽。
躲避榕树的影绰人不只指引方向,还带来可以安全通过的间隙。
还有另一个好消息:沼泽外围无处不在,择人而噬的泥沼水潭不再出现。
随着远离溪流,喧嚣的水声逐渐被寂静替代。
沉默赶路几分钟后,乔乔已经难以分辨方向,只能跟随陆离的足迹。
陆离迈过横亘身前的虬结树根,落下的大衣衣角拂过树根。陆离和乔乔同时停下,抬头望向从树冠中垂下的根须。
柳条般垂下的根须藤蔓似乎随风摇曳,飘动起来,又渐渐平息。
这里没有风。
等到周围恢复平静,乔乔小心翼翼迈过树根,走到陆离身边。
二人继续前进。
偶尔他们会必不可免地轻轻触碰到榕树,但在他们保持安静不动后,周围会重新恢复平静。
随时间推移,他们更加深入沼泽,或许沼泽中心就在不远之外。
或许已经是正午,但血色云层遮蔽了白日的光辉,又被榕树树冠笼罩。
微微喘息着,乔乔吃力地跟在陆离身后。尽管经历让她的体力超出大部分女性,有时候就连哥哥都打不过自己,但集中精力在丛林里穿行仍超过她的承受范围。
乔乔庆幸榕树不会对呼吸声察觉,不然——
身前的陆离突然在此时停住步伐。乔乔抬头,然后发现陆离踢在手里的油灯被他高高举起。
他发现了什么?
乔乔抬起头,向前方望去。
油灯光芒之外,死寂幽暗的丛林里飘荡着无数白色身影,它们如同浮游生物,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悬浮在树冠之下,似乎有些优美意境。
不对……
随着乔乔看清眼前情景,优美一瞬间在眼前崩塌,袭来的惊悚感将她淹没。
飘荡的白色身影不是美妙的食物,脸部被挖空的特征说明它们的身份。她们飘荡也并非躲避着根须枝条,而是被无数根须枝条缠绕住颈部,挂在树冠之下,随风摇摆,打转。
但这里没有风。
这……
乔乔捂住嘴巴,险些失声叫喊出来。
陆离微微颔首回应乔乔。
之前他们在甲板下船舱所感应到的,应该就是它们。
前面的榕树树冠下挂满无脸身影,它们一动不动,随着枝条的摆动而摇晃打转,偶尔转向下方站立的他们,让乔乔感到不安。
它们没有脸部,头皮发麻的乔乔却感觉它们在注视自己。
乔乔踮起脚尖,凑到陆离耳边,用蚊呐般的轻语紧张说:“我们可以绕过去吗……”
陆离没回答,环视周围寻找影绰人的身影。
它躲在挂着无脸身影的榕树之间,只露出半个轮廓,难以发现。
影绰人指引他们穿过这片恐怖区域。
安静思考片刻,陆离轻轻摇头,踏入吊坠着数十或者数百无脸身影的丛林。
悄无声息地在安静垂下的身影之间穿行,同时要注意脚下的树根,更要抵御这一幕带来的精神冲级和恐惧感。
乔乔这一刻有些明白,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
与低头跟随的乔乔不同,陆离走过这片丛林,同时观察着无脸身影。
它们还未死去。
它们还会对外界产生反应。
被枝条吊起的无脸身影会在陆离他们经过时,吊诡地缓缓转动身体,被挖空的血腥脸孔朝向他们。
开始或许只是巧合,但当所有无脸身影都这么做时……
但也仅此而已。
陆离平静地带领乔乔,从它们脚下走过。除了可怖景象,它们无法带来丝毫伤害。
理智值都不曾咯咯响起。
整片区域到处都是被吊起的无脸身影,不过很快,穿行一段距离之后,前方重归于幽暗死寂,不再泛着朦胧荧光。
乔乔不曾放松警惕,看过听说的无数故事告诉她,往往事情结束时会发生变故。
她的预感成真了,即将走出这片丛林之时,一只收敛气息的无脸身影浮现在他们身前。
情况变得极其麻烦,榕树对气息敏感,安娜不能现身和使用能力,通灵枪也无法离开枪套。
一旦无脸身影释放出气息,周围榕树枝条会如袭来,卷起无脸身影。
和它身边的他们。
但在一切发生之前——尖锐刺耳地破空声响起,舞动的树枝钻出黑暗,层层缠绕住无脸身影的脖颈吊在树冠下,和它那些同类一样。
奇怪的是,这颗榕树攻击了没有释放气息的无脸身影,却放过了陆离他们。
陆离视线在这颗榕树的幽暗树洞中短暂停留,带领乔乔走出这边丛林。
他们身后,幽暗地树洞中慢慢深处一只焦黑的手臂,轻缓地向他们的背影挥手告别。
三百二十五.立足于沼泽中心
最诡异怪诞的区域已经过去,陆离前方只剩下延伸的榕树丛林与目的地。
途径一片幽暗水潭,与途径的喧嚣溪流相反,水潭如深渊般死寂,望不见底。
水潭边的空地看起来比在榕树群中穿行好走,但陆离没有选择靠近。
因为影绰人避过了那里。
昏暗的油灯光芒移动,渐渐远离那片水潭。
重归寂静的水潭里,隐隐约约冒出不甘地怨毒窃窃私语声。
在无法窥探天空的诡谲丛林中沉默地赶路,或许十几分钟,或许几十分钟,她终于感觉到身前陆离放缓了步伐。
要到沼泽中心了?
乔乔心想,抬头望向前往。
和她所想不同,这只是榕树丛林里一块狭小的空地,腐烂的树叶铺满地面,如淤泥般的触感。
陆离指了指脚下,示意可以在这里短暂休息。
乔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直接坐入腐烂如泥土的树叶上。看到陆离坐在手提箱上,拿出剩下的肉干安静进食。
一块肉干被递到面前,乔乔愣了愣,伸手推掉。
心中弥漫的悲伤情绪冲淡了她的感官。
陆离仍没吃完食物,留下两块放好,在空地休息几分钟后继续跟随影绰人。
这一次,他们没再遇到糟糕不妙的事。
十几分钟后,他们的目的地已经隐约可见。
两旁榕树后退,空地中央的巨大榕树呈现在眼眸倒影中。
它比在大船甲板眺望时更加壮观与庞大,远超于人类对树木乃至建筑物的想象,遮蔽天空的树冠让人感到自身的极端渺小。
与巨大榕树相比,脚下的陆离和乔乔的确渺小如蝼蚁。
影绰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下陆离他们直面神迹般的巨大榕树。
不过他们并不孤单。
遮蔽天空的树冠所笼罩的幽暗空地前,跪伏着无数石化的身影。它们环绕着巨大榕树,双手合十祷告状,向这颗巨大榕树,向沼泽之母。
陆离的黑眸渐渐变得迷茫,恍惚间一幕景象与此时重合——阴沉天空下,墨绿色的巨大榕树下,无数身影围绕跪伏在榕树前,有着人类,有着影绰人,有着六脚怪,有着夜魔,有着陆离所看到的众多邪神仆从,仆从们同样用着祷告的怪异姿势,呢喃祷告声汇聚在一起,在巨大榕树下回荡。
短暂几秒后,陆离的双眼恢复清明,先前所产生的幻觉幻听被眼前场景重新取代。
陆离偏头,乔乔的神情也从清晰转为茫然,从先前的幻象中脱离。
“刚刚的是……”乔乔情不自禁压低声音问道,仿佛担心这些惊扰榕树下的祷告存在。
“我不知道。”
从现在开始,陆离所掌握的一切知识都不再起作用。
这是一片未知区域。
不过他们并非孤单作战。
陆离拿出口袋里的雕塑,于沼泽之母意识降临之后,对雕像说:“我到了。”
【你履行了约定……吾之仆从……将会前往接引你们……原地等候……】
沼泽之母留下一具低语,重新离开雕像。
“它让我们等待。”
陆离和安娜乔乔低语一句,开始平静的等待。
等候的第三分钟,榕树下涌动起一片黑暗。
那是一道披着黑袍的身影,宽大的黑袍拖在身后,像是里面笼罩着一团人形黑雾。
黑袍穿过跪伏的石化身影,停在陆离面前,兜帽遮挡住它的面孔,难以窥探。
无数男人、女人、老人、儿童混合在一起的声音从黑袍里传出:“尊贵的客人,吾主降下神旨,令我们前来迎接您。”
乔乔难以自制地后退半步,它……或者说它们开口时,乔乔突然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
陆离则迟钝许多,理智值计数器没有响起,意味他可以无视声音的负面。
而沼泽之母与他合作的根源就是这份“迟钝”。
“请带路。”陆离点头。
黑袍轮廓一动不动,安娜与乔乔同时产生被注视感,仿佛它兜帽下的目光在注视着她们。
“她们不在此列。”它说。
安娜浮现出身影,猩红眼眸眯起危险的弧度。
陆离平静问道:“理由是什么。”
“人类会在吾主气息下如野兽般丧失理智,逐渐转变为吾主的仆从,与成为疯子……怨灵,她的气息如黑夜萤火,但难以在吾主皓月光辉下支撑,只能保持理智,无法帮助吾主……”
“就是说可以进?无论如何,我要跟着陆离。”安娜冷漠回答。
黑袍轮廓短暂停顿,男女老少的声音一同响起:“吾主没有反对。两位客人,请跟我来。”
“那我呢?”
乔乔按捺涌现的恐惧,对陆离安娜说道。
陆离点点头,和黑袍轮廓说:“可以把她安全的送到外面么。”
“既然是客人的吩咐。”黑袍轮廓矮身几分。“客人的朋友请在此地等候,影绰会带来油灯,并指引您从安全的方向离开沼泽。”
“通灵枪可以带进去吗?”
“当然可以。”黑袍轮廓回答。
陆离偏头看向乔乔:“你该离开了。”
乔乔不甘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这里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但想到即将只剩下自己一人,乔乔仍然不可避免产生惶恐与不安。
毕竟奥利弗死去后,她只剩下自己了。
无论如何,他们最终分别。
“我在玫瑰镇等你们回来。”乔乔说道,捧着陆离交给她的枪套,目送陆离和安娜跟随黑袍接近榕树。
她的身影看上去孤单而弱小。
……
“你曾是人类?”
陆离环视过身旁跪伏的石化仆从,询问黑袍轮廓。
之前它从黑暗中走来,而只有怪异可以忽视恐怖的黑夜灾厄。
“不完全是。”黑袍轮廓回答。
渐渐接近巨大榕树,安娜气息渐渐不稳,而不受影响的陆离忽然停住脚步。
前面带路的黑袍轮廓随之停下。
陆离直视着它说道:“在此之前,告诉我你们要对抗的邪神是谁。”
陆离曾询问过一次,但沼泽之母并未直面回答,只告诉陆离,关于未知邪神的任何描述都会引起它的察觉。陆离是沼泽之母的秘密帮手,如果被未知
“这个时候,让您知道一切已经不担心被它知道了。”
黑袍轮廓微微颔首,无数呢喃声响起。
“吾主的敌人,暗影沼泽的原主人……”
“沼泽之母。”
三百二十六.旧沼泽之母
“我不能理解。”
陆离蹙起眉头,默默注视黑袍轮廓,仿佛穿过布料,窥见黑袍之下的真实。
黑袍轮廓袒露的真相令人不寒而栗。
这代表着一直以来与他们沟通,交易,合作的从来不是沼泽之母,而是那只未知邪神。
但有存疑之处。
属于沼泽之母仆从的影绰人和六脚怪为什么会成为“未知邪神”的仆从。
“愚昧、混沌的旧沼泽之母被吾主取代,其信徒不甘,妄图唤醒曾经的旧沼泽之母。”黑袍轮廓下响起共语声。
“你主是谁?”
“如今的沼泽之母,呼唤您前来的神祗。”
“一个月前我进入沼泽时的沼泽之母是谁。”
“是旧沼泽之母。”
“那么在影子镇进行献祭,试图占据这里的是你主?”
“是旧沼泽之母。”
黑袍轮廓依然回答。
陆离没能明白其中逻辑,不过黑袍轮廓不打算让陆离懵懂无知下去。
黑袍轮廓混合的共语忽然褪去,显露出苍老声线,由无数声音附和着,缓缓说道:“我可以为客人讲述吾主的过往吗?”
“如果时间足够。”陆离不介意更了解这里。
黑袍下,苍老声音缓缓响起:“旧沼泽之母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半个沼泽的主人……”
沼泽之母的存在由来已久,久到在人们探索与殖民艾伦半岛之前,就已经存在于南暗影沼泽之中。
人们不知它因何而生,是曾经土著们信仰所诞生的邪神,还是原生邪神。只记得最初的拓荒者进入艾伦半岛,在暗影沼泽遭遇的种种诡谲怪异之事。
死了很多人,拓荒者们只能尽可能远离暗影沼泽,避免招来麻烦。
但随着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他们发现沼泽里有许多土著生活的村落,他们生活在沼泽里,相安无事,不被怪异所侵袭。
影子镇拓荒者的首领认为土著有躲避麻烦的办法,尝试与它们沟通,因此得知了旧沼泽之母——这里的主人。
土著们信仰与供奉旧沼泽之母,拓荒者的首领认为他们找到了生存于这片沼泽的办法——信仰旧沼泽之母。
他们白天劳作建造房屋与农田,夜晚祷告,希望沼泽之母可以护佑他们之安全,不受怪异侵扰。
因为旧沼泽之母雕像有着奇异的力量,拓荒者们不敢制作与摆放,只能在心底默想旧沼泽之母的形象:一只像是甲壳虫,背脊有无数尖刺的生物。
他们对旧沼泽之母的信仰与以往截然不同。
生活在沼泽周围的土著村落大都野蛮蛮荒,甚至有些退化至难以用语言交流。它们的信仰同样野蛮而血腥,残忍的献祭不时发生。
无论最初旧沼泽之母是什么样,如此污秽肮脏的信仰下,它与世间大部分邪神相同,冰冷,邪恶,不愧邪神之名。
拓荒者们恰恰相反。他们不再有血腥献祭,祷告也不再是杀死敌对部落头领,让瘟疫在敌对村落散开。而是祷告护佑所有人安全健康,秋季丰收,内陆的亲人幸福,以及……获得财富。
其中或许有阴暗的想法浮现,但在熊熊燃烧的火堆前只是一粒火星,渺小到转瞬即逝。
这些人类所做的意料之外的举动赋予了旧沼泽之母所从未有过的……人性。
“吾主因此诞生。”
黑袍轮廓的苍老话语下,那男女老少混合的共语发出虔诚地呢喃祷告声。
诞生的沼泽之母并非独立意识,旧沼泽之母仍是旧沼泽之母,它更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读完从未看过的童话书,无论之后孩童的人生轨迹会走向何处,那本童话书会一直存留在沼泽之母心底深处。
无论如何,因为拓荒者们的祷告与信仰,旧沼泽之母接纳了这些新的信徒。
暗影沼泽因此不再变得危机四伏,只要他们不深入这片沼泽,怪异就不会袭击他们。
随着时间推移,镇子正式建成,而商队和寻求机会的年轻人已经可以从填充完毕的沼泽路顺利进入艾伦半岛。
影子镇变得繁华,彼时已经建立教堂,准备制作旧沼泽之母的拓荒者们被受雇于王国的驱魔人和除魔人所阻拦。
他们探查了暗影沼泽,告诉人们,这里的旧沼泽之母是邪神,信仰它,死后你们的灵魂将不得安宁。
“野兽难掩其本性。”他们说。
于是拓荒者们不再信仰旧沼泽之母,新建立的教堂变为一座没有神像的教堂。
拓荒者在除魔人的授意下,与生活在沼泽里的土著开始与人们交易,学习语言,最后融合。
曾经沼泽中的村落也一个个消失,与之对应的,是信仰旧沼泽之母的人越来越少,旧沼泽之母渐渐变成传说一样的故事。
随着时间推移,一代代镇民老去,知道旧沼泽之母的越来越少,而旧沼泽之母也待在南暗影沼泽深处。
相安无事的百年流逝,近乎被遗忘的沼泽之母被某些存在注意到。
黑袍轮廓的苍老声音加快了语气:“群星般难以言喻的伟大存在降下一丝意识,这丝意识让旧沼泽之母如同蝼蚁般瑟瑟发抖!难以言喻的存在告诉旧沼泽之母,这里的主人们将要降临,臣服或者死亡!沼泽之母选择了臣服,它……成为了这丝意识的仆从。意识所泄漏出的一丝邪恶恐怖的气息让人只要听上一句就会尖叫发疯!!!”
苍老声音急促的声音陡然转变为惨叫,又在刹那消失。
沉寂几秒之后,新的被簇拥着的低沉嗓音响起,这一次,是中年女性的声音。
“旧沼泽之母抛弃了它曾经的一切。这个时候,继承了信仰与职责的吾主苏醒了。它被从旧沼泽之母的意识中分离出来,不再依附于旧沼泽之母的意识,旧沼泽之母也对吾主的苏醒一无所知……而你。”
黑袍轮廓的兜帽微微抬起,好像在注视陆离,语气似乎带着某种意味深长:“于几天后的暴风雨中闯入,不知原因,难以理解的被已经是群星般的存在的仆从,旧沼泽之母当作是客人……”
三百二十七.独自
陆离没有回答黑袍轮廓的疑问,安静地听着。
黑袍轮廓亦没追究下去,继续讲述沼泽之母的过往。
诞生的真正的沼泽之母暗中积蓄力量,在旧沼泽之母准备接纳群星般意识的力量时,篡夺了旧沼泽之母的力量,让旧沼泽之母陷入沉睡并将它的躯壳封印在沼泽地底。
从旧躯壳重生的新沼泽之母同样拥有那本“童话书”,或者说,“童话书”已经融为新沼泽之母意识的一部分,这具体呈现为新沼泽之母的形态变化:拥有人类女性上半身的躯壳。
以及不符合邪神定义的罕见举动——与人类合作。
旧沼泽之母曾经的仆从皆被沼泽之母摒弃,只保留非杀戮,或是说拥有“人性”的一部分仆从。
比如影绰人,比如六脚怪。
榕树勉强算在其中,它们并不拥有人性,像是植物般只拥有本能,只会遵从沼泽之母守护这片沼泽。
陆离想到那颗榕树,什么都没说。
故事当然未就此结束。
旧沼泽之母的信徒开始谋划阴谋,妄图唤醒他们的母亲。
他们成功了一半。
信徒们蒙蔽了沼泽之母的视线进入影子镇,以镇子上的居民为祭品,利用血祭呼唤沉睡的旧沼泽之母。
不过这些终被沼泽之母察觉,压制住即将苏醒的旧沼泽之母,让仆从进入影子镇,与之对抗。
之后陆离到来,所发生的他亲眼所见。
黑袍轮廓说完,而陆离平静阐述起一个事实:“你说新沼泽之母拥有人性,但它没救下影子镇的居民。”
几千人口的影子镇如今有多少幸存者?十个?还是二十?
黑袍轮廓只是带着某种意味回答:“这就是吾主这种存在会被你们称为邪神的原因。”
它们终究不是人类。
它或许不会理睬后院的一窝蚂蚁,但当暴雨来临,它也不会照拂它们。
微微沉默后,陆离问道:“你是谁?”
“吾主信徒们的意识。”
黑袍轮廓微微躬身,共语一同响起。
陆离不置可否,视线略过黑袍轮廓,落在巨大槐树的幽暗树洞中:“说说我该怎么帮助沼泽之母。”
他们重新向着巨大槐树移动。安娜抬起头,巨大榕树树冠里垂下的根须犹如通天石柱,沿着唯一道路接近巨大榕树的他们犹如闯入巨人国的废墟,渺小而微不足道。
在陆离眼中,这些巨大化的景象诡谲而壮观。而安娜眼中,这颗巨大榕树无时无刻不再释放猎食者般的威压,她只是靠近榕树,就已经要即将被逼出心灵投影。
黑袍轮廓在榕树下停步,十几米高的幽黑树洞犹如奇观废墟的大门,它转过身,回答陆离的问题:“遵从内心的选择。”
“具体些。”
陆离不满意模棱两可的答案。
黑袍轮廓垂下兜帽,依然是先前的女性声音:“我们无法感应,无法想像,无法理解吾主和旧沼泽之母的战斗,吾主也并未教导我们该如何去做。”
也就是说,没有“正确答案”这一选择。
回答完陆离,黑袍轮廓又对猩红眼瞳闪烁的安娜说:“客人的朋友请在此处止步,接下来只有客人可以进入。”
气息与情绪不稳的安娜目光幽冷:“这和说好的不同。”
“客人在吾主与旧沼泽之母与榕树尸骸下不受影响,但你不在此列,这点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
“你的主人已经答应我进入了,现在又要反悔?”安娜冰冷回答。
她想说什么,陆离忽然问道:“它说的对么。”
安娜一滞,猩红眼瞳躲闪陆离的目光,不敢直视他:“呃……嗯。”
“留在外面等我。”
陆离说道,安娜不甘地抬起头,却只看到陆离平静地继续说着:“如果我没出来,去找玛丽阿姨,和她一起去找特斯拉,他能帮助你们顺利到达列侬群岛。”
安娜握紧拳头,第一次没有听从陆离的安排:“如果你没出来,我就拆了这里。”
“然后去找玛丽阿姨。”陆离说道。
安娜怔怔看着陆离脸庞,然后点了点头。
“好。”
陆离最后看向黑袍轮廓:“我不能在黑暗中久留。”
黑袍轮廓低头回答:“吾主知道作为人类的您无法抵挡黑夜灾厄,它早有准备,无论您身处何处,光芒都将伴随在您左右。”
“光芒不会熄灭么。”
“除非吾主输了,不过我想那时旧沼泽之母恐怕难以放过您。”
陆离没说什么,最后与安娜对视一眼,转身走进幽暗的树洞。
安娜与黑袍轮廓飘在原地,默默注视那道提着油灯的身影在光芒中显现,然后在踏入幽暗的一瞬间,被黑暗吞噬。
……
乔乔稍感心安。
陆离与安娜的身形被巨大榕树山丘般的树根遮挡后,乔乔曾短暂惶恐。
直到不久之后,一只六脚怪带着一盏油灯接近,影绰人浮现,指引她离去的道路。
尽管仍会感到对它们的畏惧,但乔乔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陆离对怪物从不会带上偏见。
提着油灯,乔乔跟随影绰人走入一条荒芜小径。
不必在危机四伏的榕树丛林里小心穿行,小径两旁的榕树和乔乔保持着安全距离。
乔乔凭借先前记忆,大致推断前方是南边,如果小径一直笔直向前……
她向着远方眺望。
海岸线?
正当乔乔胡乱思考时,一道微弱,隐约可闻的呼唤声在只有脚步响起的死寂小径上响起。
“乔乔……”
乔乔的脑海脑海刹那变得空白,僵硬望向传来呼唤声的身后。
几十米外,血红光芒披撒的林间小径上,似乎有一道漆黑轮廓蹒跚接近
仍有无法听清的呼唤声从黑影处传来,乔乔想也不想拔出通灵枪,瞄向那道接近的黑影。
某一瞬间,一道呼唤声似乎随风飘向乔乔,落在她的耳中。
“妹妹……我在……我在这里……”
乔乔怔然,不敢置信地望向愈来愈近,向自己小跑的佝偻身影。
“哥……哥哥!?”
她已经隐约看到奥利弗的脸庞。
乔乔无法理解为什么死去的哥哥会出现在面前。
眼泪从脸庞滑落,乔乔低声呢喃,望着朝自己冲来的奥利弗。
“哥哥……”
她的手指缓慢离开扳机,垂下握着通灵枪的手臂。
三百二十八.白光之下
涌动的黑暗于身旁流淌,缓慢蚕食着油灯的微弱光芒。
象征着安全的光芒在一点点减弱。
诡谲恶意的窃窃私语声在黑暗中回荡,怨毒窥视着油灯下的陆离。
十几米外,朦胧白光倾洒下来,如圣光般驱散黑暗。
那或许就是沼泽之母为陆离准备的光芒。
只不过……陆离环视包围自己的黑暗与如有实质的恶意,当他走到那里,也差不多是宣告黑暗中的存在“我在这儿”的时候。
身后进入的道路已然消失,被无处不在的黑暗占据。
巨大榕树内外仿佛被分割为两个空间。
油灯恰逢此时闪烁了几下,火苗变得更加弱小。它的煤油理应足够燃烧上半天。
在黑暗里,陆离会死。
在油灯彻底熄灭前,陆离向前迈出,走向十几米外的朦胧白光。
油灯里的火苗在黑暗蚕食下愈来愈弱,光亮随之收缩,陆离投入黑暗的影子已晦暗不可见。
呼——
似乎有一道气流吹过。
困在灯罩里的弱小火苗瞬间熄灭,无边黑暗即将笼罩陆离,但与此同时,白光倾洒的边缘浮现陆离的身形。
恶意们不甘地退去,躲回白光外的黑暗里,伺机而动。
陆离偏头,看向他的身后,黑色眼眸浮现一抹慎重。
他不知道它们是黑夜灾厄的产物,还是与这里有关……
或许是后者,因为短暂陷入黑暗之时,陆离察觉到这里的黑暗比黑夜灾厄更加迫不及待……或许只要被黑暗笼罩住一秒,它们就会像蚕食油灯般蚕食掉他的身体与灵魂。
无论如何,他暂时安全了。
【你终于来了,吾已在此久侯】
低语声缓缓响起,它非在脑海里,而是在光芒之中回荡响彻,也如光芒般不知源头。
【这只是吾的记忆烙印】
沼泽之母的低语打消陆离说话的打算,安静倾听着低语,陆离取出手电筒,点亮。
光束照出,但和油灯一样,它只亮起了十几秒,就如坏了般不再发光。
关掉手电筒重新收起,陆离取出火柴盒,划着一根火柴。
嗤——
刺鼻的硫磺味随青烟生气,火柴还算稳定的燃烧着。但即使它的火光不会被吞噬,也难以燃烧十几秒或更长时间。
【光芒会照亮你前进的道路,跟着它】
略微停顿,陆离打开油灯防风罩,将火柴靠近灯芯。
油灯没有任何变化,而快要烧尽的火柴亦随之熄灭,不知因为烧尽,还是其他。
不再检查油灯,陆离低头看向脚下。
木头的横截面说明他此时的确在巨大榕树中,它太大了,以至于木头上的纹路如同一层层的阶梯,向远处延伸。
【你的疑问亦会在每一处光芒中得到答案,追寻光芒吧,它会带你找到吾】
最后一句低语响起,光芒之下恢复平静。
而似乎是对应低语的结束,十米外黑暗处,缓缓亮起新的朦胧白光。
那是陆离将要前往的地方。
朦胧白光之间虽然昏暗,但不会完全陷入黑暗,陆离可以直接前往下一处白光下。
短暂停留后,陆离迈动步伐,走向第二处白光。
迈上阶梯般的纹路,陆离到达第二处白光下,回头望去,第一处白光在逐渐黯淡消失,而沼泽之母新的低语缓缓响起。
【从十分久远的年代起,沼泽之母就是这片暗影沼泽的主人。在北暗影沼泽未被占据之时。它的力量并非像人类说的那样,由信仰诞生。是因为它早就存在,人类才信仰它】
十米外,第三处白光亮起,预示着低语声结束。
陆离不能理解沼泽之母将话语分散的做法,这让他感到一些不对劲,但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而且他本就是来帮助沼泽之母的。
平安无事地走到第三处白光下,身后的第二处白光黯下,沼泽之母的低语则继续响起。
【它庇护居住在沼泽里的生灵,而人类也给予了回报:自己的信仰与灵魂。直到来自大陆的殖民者们闯入这片土地。】
听完低语,陆离径直走向第四处亮起的白光。在身后白光还未消逝时他回头看去,意识到方向并非笔直。
他前进的方向像是天上繁星,勾勒出歪曲的路径。
【自恃文明的人类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信仰,沼泽之母虽然无法理解这份信仰,但它还是接纳了,并允许人类在沼泽的边缘修建城镇】
前往第五处白光的道路上出现犹如深渊的深不见底缝隙,如果用榕树树身去理解,它应该是“年轮”。
没在深渊前停留过久,陆离跃过这道近三米宽的沟壑前,进入第五处白光下。
【但随着时间推移,人类与沼泽之母的关联开始减弱,他们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信仰沼泽之母,尤其是那些可恶的驱魔人禁止他们这么做,逼迫原本生活在沼泽里的人类离开沼泽……】
陆离微微皱眉,走向下一处白光。
【好在沼泽之母不是因信仰而生,信徒们的离去只会让它衰弱,不会消散。这个时候,源于深空,群星一般的存在降下一缕意识,告诉沼泽之母,它们即将降临,而它可以成为它的仆从……】
沼泽之母这种被驱魔人束手无策放置不理的存在居然只是仆从?
群星般的存在又是什么?
陆离继续向前。
【哪怕只有一捋意识沼泽之母也毫无反抗的念头,它选择成为繁星存在的仆从,并准备接纳它的力量。但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到来了……也就是你……沼泽之母对你的来历好奇而又尊敬,你十分弱小,可又拥有它们的气息……】
它们的气息……
陆离不清楚沼泽之母指得是哪些。
异界气息?血色沼泽?还是门?
陆离前往下一处白光,倾听真相。
【让沼泽之母失望的是你很快离去。而它也被自己背叛,封印在地底……直到不久前,你重新出现,并选择与背叛者合作……吾终于明白,你不是它们……你只是篡夺了伟力微不足道的一根发丝的小偷!】
低语声一刹那转变为怨毒的嘶吼,与此同时,原本如圣光的光芒发生了变化,变成血液般的猩红色。
就像外界血红色的天空……
三百二十九.进入躯壳
“旧沼泽之母?”
陆离目光滑落在披撒于身上的红光,低声念道。
没有回应,如它所说,这只是它提前留下的烙印。
旧沼泽之母低语声消逝的几秒后,红光开始黯淡消逝,不远处的下一处红光凸显着,散发着邪恶光芒。
不存在迟疑犹豫,没有退路的陆离只能继续接近陷阱。
接纳自己的居然是旧沼泽之母,这是否说明与自己合作的沼泽之母在对抗中处于下风?
沐浴于血光下,陆离继续聆听沼泽之母低语。
【蝼蚁般的存在怎会被伟大意识瞩目……被冠以偷盗者与背叛者之名的人类,你的下场将会与窃夺者相同,成为汝为伟大存在献上的祭品。请继续向前……在那里,人生与灵魂的终结等候着你。】
洒落的血光迫不及待暗下,图穷匕见的旧沼泽之母已经不再需要再继续引诱陆离深入。
陆离只能向前,又一道年轮深渊横亘在身前,随着靠近,陆离的理智值计数器咯咯响起。
越过深渊,陆离进入计数器恢复平缓的血光下。
但这一次,旧沼泽之母的低语不再响起。
它已经不需要废话了。
新的血光于前方亮起,位于年轮深渊边缘,旧的血光在加速暗下。
陆离握着口袋里的沼泽之母雕像,默念着,继续向前。
旧沼泽之母为他准备的“终结”或许就在即将亮起的几个红光之中,但陆离别无选择。
到达新的血光,低语声依旧不曾响起。陆离只能继续向前,越过深渊。
【停下……】
突兀间,一道响在脑海里的呢喃低语微弱响起。
陆离停下,身后加速暗下的红光让黑暗快速靠近,他不得不向前避免被黑暗笼罩,但呢喃低语声也随之消失。
意识到什么的陆离退回于红光与黑暗的分界线,这里离深渊很近,计数器频繁地作响。
在沼泽之母说什么前陆离说道:“黑暗在侵袭,你有办法避免吗。”
【拿出神像……】
陆离取出口袋中的雕像,这具代表人性的人身雕像此时正散发暗紫色的朦胧氤氲。
即将笼罩陆离的黑暗不甘地停留在氤氲外,但暗紫色光芒实在晦暗,以至于陆离几乎可以听到黑暗中涌动的窃窃私语声与仿佛拂过身躯的无形触碰。
不远处,朦胧红光蛊惑引诱着陆离靠近。
“接下来怎么做。”陆离问道。
【跳进年轮……它通往旧母躯壳……解除吾的封印……这是我们的唯一机会……】
“几十分钟前你对我说压制了它,现在你被它封印,处于劣势的变成我们。”
沼泽之母呢喃低语:【它疯了……强行接纳力量……它很强大……它很弱小……吾需要……你的帮助……】
陆离皱眉,靠近深渊计数器就会加速响起:“年轮在吞噬我的理智值。”
【如果你什么都不做……被吞噬的还有生命……与灵魂……】
沼泽之母说得是对的。如果不进入年轮,陆离只剩下进入红光这唯一选择。
至于离开……
陆离回头望向身后,黑暗蒙蔽了他的方向。
靠近年轮,陆离垂眸望向幽暗深渊:“怎么下去?”
【直接跳……】
“死人没办法帮你。”陆离说道。
【你不会死……】
有沼泽之母的保证,陆离不再迟疑,脱离旧沼泽之母所设计好的轨迹,抓紧雕像跃入深渊。
下坠感只持***,陆离的背脊与鞋底就接触到实体。
不是意料之中的直坠,延伸的坡度让陆离像是落在滑梯中,向下滑动。耳中呼呼风声掠过,此时,沼泽之母的低语缓缓响起。
【或许会受些伤……】
听到后续的陆离一言不发,默默调整起姿态与减慢下滑速度,弯曲起双腿防止突然落地而挫伤。
十米,三十米,五十米。
迅速下滑,陆离调整好的姿态突然被并非笔直的蜿蜒滑坡挫败,肩膀撞上边缘,身体被弹开,变成头上脚下的危险姿势。
陆离只来得及调整为横躺,底部突兀出现。
嘭——
落地声与闷哼声同时响起,陆离滚到数圈减去下坠之力,手中滑落的沼泽之母雕像滚到脑袋旁。
啪——
不远处响起油灯破碎声,庆幸的是落到脑袋旁的不是油灯。
暗紫色的氤氲照亮一张露出痛苦的脸庞。
四周恢复寂静,除了咯咯响起的计数器。
陆离缓慢地爬起,率先接触地面的右肩疼痛的难以忍受,这不是最糟糕的。
伸手摸向腹部,触碰后的剧痛和撕裂感混合在一起,指尖粘稠潮湿。
伤口很大可能开裂了。
无暇顾及伤口,陆离捡起雕像,环视周围。
来路头顶与身边幽暗不可见,但在他的前方,一条宽敞的通道浮现在眼前。
缓慢亮起,缓慢暗淡的血红色光芒让由不规则块状物层层堆砌的墙体像是不规则形成的血肉,就像陆离正在某种生物的体内。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烂的味道,比侦探社里的更加浓郁。
“这是哪里。”
没有发现危险,陆离问道。
【旧母的躯壳……】
“你被封印在哪儿。”
【躯壳的头部……】
“旧母也在那?”
【它在心脏的祭坛里……想要进行献祭,夺回躯壳……在它完成一切前……救出我……】
“但你打不过它。”
【所以吾需要你……的帮助……】
陆离不置可否:“试试吧,不过比起和旧母对抗,我建议选择另一条路。”
【是什么……】
“送我或和我离开沼泽,找驱魔人帮忙。”
【来不及了……而且吾……不相信人类……】
“带路吧,我该怎么走。”
【向前……避开发光的路……会被旧母感知……】
重新望向整片区域,其中分散着无法亮起的碎片,或连接一起,或形成单独的斑点,就像岩浆上可以落脚的石块。
“除此之外,这里有其他危险么。”陆离沿着不会发光的漆黑小径前进,观察着走位问道。
陆离不认为危险只会来源于环境。
尤其这里是旧沼泽之母的躯壳。
【只要待在漆黑里……你是安全的……】
三百三十.血管
贝尔法斯特,罗德斯特港。
几名孩童在远离海水的褐色沙滩上玩耍。
暴风雨已经远去半日,留下凉爽乃至有些阴冷的贝尔法斯特。
不过低厚的雨云仍如斑块分布在贝尔法斯特上空,偶尔会落下一片带有凉意,花洒般的细雨。
远处的罗德斯特港久违的热络起来,停靠港口与海湾里的船只密密麻麻,每隔十几秒,就会有一道悠远地传递声传至沙滩。
孩童们的欢声笑语为褐色的潮湿沙滩带来生气,他们的母亲在离海岸线上,趁着新的降雨没有到来前寻找可以填补食物储备的海味。
每个雨季,最底层的穷人们都会格外困难,尤其是今年。每磅小麦粉的价格已经上升到人们难以承受地步,穷人们不得不掺入木屑以填饱肚子,又或是在木屑里掺入小麦粉。
也只有对一切尚且懵懂,无知的五六岁孩童们还能露出童真的笑容,尽情地玩闹。
沙滩上被画出歪歪扭扭的格子,孩童们在其中跳跃,当有玩伴因为站不稳踩到变现,死后会响起一片嬉笑声,然后继续高高跳起,落向下一个格子。
……
嘭——
陆离落在一片孤立的漆黑碎片上。
脚下血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血肉”只是一个形容词,除了四周墙壁仿佛拥有生命般缓慢闪烁着暗红色光芒,脚下既不柔软滑腻,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站立于黑暗处,陆离短暂停下,望向两米外的漆黑碎片。
那里是最后一处落脚点,最近的漆黑碎片在十几米外,被漆黑碎片包裹。
“没路了。”陆离说道。
沼泽之母的意识不曾离开,呢喃低语:【吾会在你脚下……创造新的岛屿……】
“不会被旧母发现?”
【微弱的变动不会被旧母察觉……】
呢喃声落下,最后一块漆黑碎片的前方,一片新的阴影正在浮现。
【沿着浮现的岛屿……你会到达旧母躯壳的脑袋……】
陆离默默注视着显露出的新碎片:“你应该知道人不会飞。”
沼泽之母带着不解地呢喃声缓慢响起:【它在你的头顶吗……】
“差不多,在墙上。”
短暂沉默,陆离看着阴影缓慢移动,与最后一块漆黑碎片融合。
可以落脚的区域又向前延伸出一些。
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握着沼泽之母雕塑,陆离向前迈出。
接下来,每当出现新的阴影陆离就会踏上,而身后的阴影随之消失。
这种变化不可避免的,让陆离将之与头顶树洞的陷阱联系在一起。
除了从朦胧光束变为漆黑碎片,它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沉默地赶路,随着他深入这片空间,周围原本宽阔的通道开始向狭窄转变,平坦的脚下变得倾斜,如在爬坡。
“这些闪烁的红色代表什么?”
狭窄通道让陆离能够更清晰的观察血肉墙壁,比起肉块,暗红墙壁上繁琐复杂,如符文般的纹理更像是……木头的纹路。
【旧母能感应到的……躯体……】
“变为阴影的区域呢?”
【被吾接管的……躯体……】
所以陆离可以一路顺畅的在旧母躯壳里走动。
血红通道拥有许许多多岔路,有些狭窄难以通过,有些宽阔到相似他落下的地方。
于躯壳中移动的第七分钟,早已准备好的陆离遭遇了邪神仆从。
并非是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种仆从。它只有拳头大小,甲壳虫外壳让陆离想到关于旧母的形容,而它的头部是一张生动的人类脸孔。
它从血肉通道的深处飘荡出来,
这种诡异仆从就像人头气球,能诱发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陆离停住脚步,沼泽之母的呢喃适时响起:【待在岛屿里,它不会发现你……】
按照沼泽之母的提醒,陆离保持静止。人面虫飘荡而来,却在缓慢接近向陆离。
手掌握住序列1,随时准备拔出,与此同时,眼前发生新的变化。
如在水中飘荡的人面虫缓缓落下,趴在漆黑碎片的边缘,如贴近火源的蜡烛,迅速融化,填补进漆黑碎片。
人面虫化开的血肉重新让那小片漆黑碎片重新变为闪烁的暗红色。
它在修补通道。
伴随人面虫融化,周围重新恢复平静,只显露缺失一口的漆黑碎片。
“那是什么?”
人面虫消失的十几秒后,确认安全的陆离问道。
【旧母的力量……它们在旧母的躯壳里涌动……】
陆离想到某种可能:“就像人类的血液?”
【可以这么说……】
一切都变得合理。周围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血肉墙壁其实就是旧母的血管。
而问题也随之呈现:血液通常不会太少……
“它们也是仆从么。”
【是旧母的一部分……就像曾经的吾……不用担心……吾为你避开了大多数它们……】
但仍会有少量漏网之鱼出现在陆离面前。
恢复前进,或许因为陆离所在区域不再是躯壳边缘,人面虫的出现逐渐频繁,每当这时,沼泽之母会在靠近人面虫的血肉墙壁制造一片漆黑碎片,供人面虫修补。
麻烦不只是这些,血红通道正在变得扭曲蜿蜒,更加难以行走。
“我们现在在旧母的哪个位置。”陆离问道。
“用你们的形容……是在颈部……”
他已经很接近躯壳的脑袋了。
陆离望向血红通道深处,可视的扭曲通道的尽头暂时看不到人面虫的轮廓。
“我们该暂时停下。”陆离说道。
尽管理智值计数器在进入躯壳后就不曾停歇,但陆离不打算为了节省时间去冒更大的风险。
【为什么……在旧母发现之前……解除封印……】
沼泽之母的呢喃声带着一丝急迫。
“很简单,我不知道怎么解除封印。”陆离回答,开始检查枪套里的三把通灵枪。“在有办法之前,贸然进入不是个好主意。”
旧母已经上过一次当,它没理由会对新沼泽之母封印之处毫无防备。
很大可能当陆离踏入那里时,旧母也会得知陆离的到来,然后一切终结。
因为这里是旧母的躯壳。
三百三十一.月亮
几秒前形成的一小片漆黑碎片被融化的人面虫修补。
漆黑碎片重新向前蔓延,承载着陆离前进。
随着离开旧母躯壳的颈部位置,扭曲蜿蜒的血管坡度变得更加陡峭,有时陆离不得用上双手感知着冰凉的漆黑碎片向上攀爬。
前方遇到的人面虫在渐渐增多,有时成群,遇到它们,陆离不得不后退躲入其他血管,等待人面虫群飘过。
同时自然出现的漆黑碎片也在通过颈部后消失不见,陆离唯一能行走的区域就是沼泽之母知道的漆黑碎片。
一切都说明这里处于旧母的完全控制下。
好消息是,没有变化发生,这意味着陆离未被发现。
【吾……不知如何解除封印……】
沼泽之母的低语好似在开低劣的玩笑。
陆离脸庞没有浮现情绪,一如既往的平静:“那么你怎么认为我能帮你出来。”
【你是吾……唯一交易之人……躲避它们……】
沼泽之母响起呢喃发生变化,已经经历几次的陆离保持安静,沿着身后浮现的漆黑碎片,退却到岔路等待。
继续向远处蔓延的阴影引走这群飘荡的人面虫。
等到它们消失于视野,漆黑碎片开始延伸出道路,让陆离回到原处。
陆离和沼泽之母出来的太早了。
一只好像落单般的人面虫由前方飘来,只有一只,陆离不需要躲藏。
沼泽之母的阴影诱饵浮现在人面虫前方。
但这一次,人面虫对需要修补的阴影无动于衷,径直飘向站定不懂的陆离。
“不太对……”
陆离握住枪柄。
人面虫的生动面孔给陆离一种感觉,它在注视自己。
沼泽之母听到话语,新的几片阴影在人面虫前方浮现,被它略过。
距离已经拉近到陆离可以清晰观察到它狰狞怨毒的面孔。
不再需要试探,当人面虫接近到可以触及的范围之时,陆离倏然抽出通灵枪,拍在人面虫身上。
单独的人面虫在绽开一朵玫瑰的序列1下如昆虫般弱小,如一团凝实的烟雾,被挥舞的通灵枪扰乱。
与此同时,周围景象忽然改变。
陆离矗立于外翻的泥土中。
这是片正在开垦的农田,几名农夫分散在农田里,挥舞锄头。
时间是黄昏之后的薄暮冥冥,太阳已经消失于地平线下,农田的尽头,立着一片简陋草木屋,陆离回过头,看到幽暗潮湿的墨绿色丛林沼泽。
时间与地点已经确定。
拓荒者建立影子镇的早期。
人面虫也曾是人类么……
陆离默默想道,目光落在靠近沼泽,一道走来的孤零零人影身上。
接下来一幕将会是这名农夫被袭击杀死,但在这些发生之前,陆离的视线突然被一处景象吸引。
暗影沼泽的上方,西南方的天空,一片明亮点缀在夜空中。
陆离罕见地难以抑制自身情绪,渐渐握紧拳头。
那是……这里的月亮……?
……
外界,陆离的举动诱发了新的变化
血管开始颤动,这片沉寂的躯壳如同正在苏醒,回荡起令人不安的低吟声。
【陆离……旧母躯壳察觉到了……】
沼泽之母提醒陷入景象的陆离。
这种颤动延续进陆离的幻象中,沼泽之母的呢喃在脑海响起,不远处农夫也在擦拭着额头汗水,向陆离,或是说农田另一边的同伴走去。
但陆离只是仰起头,凝视着“月亮”,目光不曾挪开。
陆离从未见过这个世界的月亮,他到来时,阴沉云翳已经遮蔽天空不曾离开,也未听闻过关于月亮的传闻。
毕竟他不是天文学家,既然无法用星象确认这个世界是否是已知星空,去了解太阳与月亮的距离就毫无意义。
不过此时悬挂于天空,因为光明未消而不算明亮的发光体,绝不是他已知的月亮。
【躯壳发现你了……旧母将至……】
沼泽之母的呢喃声带上急迫。
与此同时,陆离身旁走过的农夫发出一声惨叫。
景象破碎,陆离重新回到血管,只剩眼中深刻烙印的月亮轮廓,与恍惚看到人面虫消散时,脸孔浮现的解脱般笑容。
将月亮轮廓深深记下,陆离回到眼前:“我被发现了?”
血管在颤动,忽明忽暗的血肉墙壁闪烁的更加频繁,像是带有某种心理暗示,让人心底难以自制的滋生烦躁愤怒的不安情绪。
【旧母只察觉到了异样……不知是你……】
“但它很快就会知道。”陆离望向血管深处,难以形容的古怪声响从深处涌来。无论接近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好事:“你能送我离开躯壳吗?”
【吾之力量微弱……】
“还能铺路么。”
【只能这样……】
“那就进入大脑,带路。”
陆离将序列一收回枪套,沿着蔓延的黑色碎片快速前进。
震动持续不断,与闪烁的血红色光芒影响视线。陆离干脆不再观察周围,只踩动阴影,由沼泽之母帮助躲避危险。
【我们……到了……】
某一时刻,涌动怪响已经很近之时,沼泽之母低语。
血肉通道的前方尽头,浮现溶洞般的宽阔空间。
密集的血肉通道连接往旧母躯壳的大脑,空间中心,一具褪去色彩的斑驳石雕像立在那里。
虫躯,人身。
“你的躯壳?”
扫去一眼,陆离偏过头去,让雕像在视线中消失。
理智值咯咯响起的频率如噪音般,陆离知道这意味什么。
【是……你要如何解除封印……】
陆离没说话,他拔出序列1,余光确认雕像位置,然后扣动扳机。
砰!
震耳嗡鸣声于躯壳大脑中回荡,钻进密密麻麻的血管,向躯壳其他处蔓延。
这时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有变化吗?”陆离冷静地换上新的镀银子弹。
【就像没有子弹一样……还有……它们来了……】
陆离抬眸,发现不知何时,血管深处涌动的奇怪噪音已经消失不见。枪声余韵散去,四周寂静的可怕。
密密麻麻呈现在大脑内壳上的血肉通道里,酝酿着什么。
“旧母呢?”
【即将赶来……】
三百三十二.陆离的谢幕
陆离脚下站立的阴影碎片,仿佛茫茫深海上的孤岛。
而鲨鱼环绕。
敌人已经出现,密麻血管里涌出的人面虫如同蜂巢,维持诡异的死寂,潮水般涌向陆离。
如果安娜在此,她会很轻松地收割这群弱小的爬虫。
双持通灵枪的陆离矗立原地,势单力薄的他已到绝境。
【靠近吾……它们不敢接近……】
“我也不敢。”
沼泽之母的气息令人面虫不敢涉足,陆离同样如此,他的理智值已经极为接近临界点,进入下一阶段或许是不久之后,或许是现在。
但陆离还是面朝潮水般的人面虫,背靠沼泽之母后退。
死亡比理智值降低代价更大。
无暇理会咯咯警告的计数器,陆离握着序列2序列3,抬起手臂。
陆离的动作忽然停顿。
序列3指向之处,一只人面虫长着……奥利弗的面孔。
它的面孔与周围人面虫相同,带着怨毒与憎恨,直到它看到陆离,露出出人性化的怔然。
短暂的停顿,奥利弗毫不迟疑地咬向身旁的人面虫,转眼被后面涌动的人面虫吞没,再难以看见。
陆离沉默地移开枪口,然后扣动扳机。
砰!
砰!
硝烟升腾,两道贯穿丝线浮现于虫潮,又眨眼间被汹涌人面虫填补。
陆离只是在对水面挥舞拳头。
收起通灵枪,陆离再次拿出序列1,但这次陆离没有开火。
生命消亡产生的景象会把陆离的意识拉入,而眼前,有成千上万的人面虫。
人面虫涌向陆离,但似乎陆离可以在它们接近时到达沼泽之母身边。直到阴影突然不再蔓延,后退的陆离踩入血肉。
湿滑冰冷的触感让人记忆犹新,被拖入泥沼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发生。
陆离的双脚陷入阴影之外的血肉,如淤泥般吞噬着他的双腿,向上蔓延。
【旧母在压制吾……它来了……】
沼泽之母呢喃低语,陆离先前站立的阴影一瞬间破碎。
涌动的人面虫诡异地停滞住,几千张面孔包围起陆离和中心的沼泽之母。
它们没有声响,枪声余韵也已经散去,躯壳脑部喧嚣地挤满身影,又充斥着死寂。
陆离仍在下陷,血肉仿佛只是粘稠的湖泊,不含有恶意,不含有情绪的向下拉扯他的身躯。
这里是旧母的躯壳,某种角度来说,陆离正在融入沼泽之母的身躯。
就像这些人面虫。
下半身被完全吞没之时,陆离若有所感,转向右侧。
那里是沼泽之母被封印的躯壳面对的方向。
人面虫向两侧分开,呈现的缺口中,一道朦胧轮廓扭曲着空间,缓缓靠近。
祷告般的低语声萦绕接近的轮廓。
陆离注视着,从轮廓周围的扭曲空间分辨出它的形状:旧沼泽之母。
低语祷告声变得响亮,夹杂的怨毒恶意随之清晰。旧母扭曲的轮廓变得极端,地震般开始颤动,而随着陆离比起双眼,污染理智的现象随之消失。
渺小脆弱的人类甚至难以直视邪神。
能无视被所有驱魔人恐惧的里世界气息的陆离也不能过久注视。
陆离再次睁眼,祷告重新恢复成呢喃声,旧母轮廓也不再极端扭曲与颤动。
直到陆离再一次过久注视旧母。
“你居然能走到这里……”
一道充斥恶意的晦涩意识闯入陆离脑海,烙印下一句话语。
“不过现在,携带它们之气息的客人,以及背叛者……”
旧母的扭曲轮廓转向沼泽之母,亦没废话过久。
“该谢幕了。”
沼泽之母沉默,而只剩手臂与脖颈未被吞噬的陆离做出回应:握着序列1的遥遥瞄向轮廓,扣动扳机。
砰!
龙鸣般的枪响,于空间留下刻痕的子弹。
旧母扭曲轮廓微微颤抖,而那只是灼热子弹扭曲了空气。
陆离闭上双眼,完全没入血肉,无一丝涟漪荡起。
他的所作所为毫无价值,毫无意义,毫无用处。
……
嘭——
榕树之下,焦急等待的安娜突然抬起头,闪烁的红瞳深处浮现一抹不可置信。
她刚刚突兀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这绝非好事,因为随之到来的是汹涌涌进心灵的悲伤和悸动。
她知道……这很可能预示着……陆离出事了。
阴冷气息不自觉地漫出,安娜看向黑袍轮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黑袍轮廓默默转向安娜,斗篷下的目光注视着安娜,悲怆的声音近乎无数抽泣哭喊声
掩盖:“吾主与客人失败了……”
安娜的意识停止转动。
弥漫的气息开始向着晦暗恶意转变。
“如果我没出来,去找玛丽阿姨,和她一起去找特斯拉,他能帮助你们顺利到达列侬群岛。”
陆离离去前的话语在脑海回荡。
同时回荡的还有被陆离默认的回答。
“如果你没出来,我就拆了这里。”
森冷话语缓缓溢出:
……
陆离仿佛坠入粘稠的深海。
这与陆离的想象不同。融入旧母躯壳之后,他更像是进入另一片空间。
陆离抬起头,他的视线没有受到丝毫阻碍,清晰看到血肉之上对峙的沼泽之母与旧母。
他尝试向上方游动,但陆离的身躯被什么牵引着,上面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彻底融入黑暗,再也无法目视。
无边黑暗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陆离。
陆离缓慢地低下头,下面是更加浓郁的漆黑,仿若深渊。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从深渊之下呼唤着陆离的名字。
“陆离……”
吐出肺部的空气,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开始涌入意识中。
陆离仍保持着冷静,蹙着眉头,握紧通灵枪环视周围。
这片粘稠深海里不止有陆离。
他看到许多渺小的影子飘荡在远处,仿佛人形,又仿佛是甲壳虫。
忽然间陆离心有所感,慢慢转头看向身后。
一只人面虫朝着他撞来。
陆离慢动作一般抬起通灵枪,挡住人面虫的撞击。后者浮现解脱般的神情消散,而陆离也在这一刻被拽入死前幻象。
陆离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离开的意识让他远离窒息与挤压的痛苦。
失去身体控制的陆离缓缓下坠,发丝与黑色大衣在下坠间轻轻飘动。
陆离平静的仿佛正在熟睡。
三百三十三.手掌
中年樵夫行走在没入脚踝的淤泥中,拖动砍伐好的圆木。
圆木在樵夫身后拖出一道深深沟壑。
陆离垂眸看向脚下,然后抬头望向天空。
天空的云翳遮蔽陆离的视线,收回目光,周围是爬满苔藓藤蔓的墨绿色沼泽丛林,鸟虫鸣叫声响起。
这大抵是陆离第一次亲眼所见这个世界的生机。
远去的樵夫没有给陆离太多观察环境的时间,一声闷哼,一道跌倒声,景象破碎,陆离的意识回到身躯。
肺部烧灼般的窒息感重新涌现。
粘稠深海中陆离缓慢转头,人头虫的消亡引起周围黑色阴影的注意,水母般缓慢向陆离靠拢。
一副又一副怨毒面孔在周围渐渐浮现,陆离低头望向正在下坠向的深渊,又抬起头,目光落向离得最近的人面虫,挥动通灵枪拍去。
粘稠深海下的所有动作都在放缓,除了人面虫脸庞之上的憎恨。
景色骤然变化,陆离在一次被拖入死亡片段。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火烛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亮,一道人影跪伏在地,火苗下拉得狭长的影子颤动不停。
低语祷告声在地下室回荡,空中充斥着浓郁的熬煮草药的味道与难以掩盖的腐烂味。
陆离缓慢在地下室中挪动位置,现实身躯也在粘稠深海里做相同的事。
转到跪伏在地身影的侧面,陆离看到他缠满血污绷带的身躯与祷告的对象:旧沼泽之母。
地下室回荡的祷告声渐渐微弱,身影轻轻晃动着,于几秒后一头栽倒,再也无法爬起。
旧母雕塑弥漫起暗红色的氤氲,一闪而逝。
脱离死亡片段的同时,陆离咳出肺部最后一点空气。
极端缺氧开始剥夺他的意识,剥夺他的理智。
愈来愈多的人面虫接近,撞上挥动的通灵枪,淡化,消亡。
陆离出现在一栋木屋,身旁围着草裙与兽皮的土著夫妻正在进食。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还未从窒息与昏迷中脱离。只有在死亡片段之中,陆离才能短暂保持意识的清醒。
源源不断用来的人面虫会不断将他拖进死亡片段,但陆离找不到破局的方法。
沼泽之母已被旧母封印,而安娜留在榕树外,对发生之事一无所知——即便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土著夫妻发出陆离无法听懂的说话声,并非是土著语,而是带着浓郁口音的通用语。
陆离望向木屋外,空中弥漫的淤泥腐烂味与幽暗中垂下的藤蔓说明这里仍在沼泽里。
他缓慢挥动起手臂,这个动作看上去很蠢,但粘稠深海中靠近的人面虫大概率会被通灵枪砸到,延长陆离维持死亡片段的时间。
这里是他的唯一机会。
下一个目的地,将是呼唤陆离名字的深渊。
没有浪费时间理解他们说的话,陆离向门口移动。
他要再一次确认,先前目睹的月亮是否真实。
只是死亡没有等待陆离,身后餐桌传来翻倒的嘈杂噪音,转瞬间陆离被卷入下一幕死亡片段。
依然是沼泽丛林村落里的土著,他们在暗影沼泽的外围狩猎,危险悄然降临。
接下来,死亡片段接踵而至,时间跨度很长,从无法判断时间的早期沼泽,又或者就在两天前在影子镇事件中遇害的镇民。
目睹一幕幕死亡,真实的仿佛亲身经历,关于沼泽之母的一切被陆离知悉。
陆离数次在死亡片段中看到了月亮,但它们就与陆离常识中的月亮没有丝毫不同,没再见到第一次时那个怪诞诡谲,难以名状的月亮。
人面虫的来历也被陆离完全确认。
它们曾经都是沼泽之母的信徒,或因沼泽之母死去的无辜者。
他们的灵魂成为旧母力量的一部分,日夜被束缚于旧母躯壳,不得安宁。
陆离眼前,一名风尘仆仆,提着手提箱,套着老旧灰色西装的老人走在归家的小巷中。
小巷幽暗,仅仅透着一丝光亮,但老人只是扶住墙壁,走得小心了一些。
他死于黑夜灾厄之前。
仰头望向夜空的陆离收回视线,黑眸微凝。
带着诡异笑容的人头气球从陆离头顶飘过,悠悠飞向摸着墙壁前进的老人。
陆离向前伸手,他迟缓的动作难以抓住人头气球垂下的颈椎,更难以迈步跟上,只能看着人头气球飘到一无所知的老人头顶,颈椎缠绕住他的脖颈,轻轻提起——
场景破碎,陆离突兀回归粘稠深海,睁开眼眸,漂浮在周围的人面虫带着奇怪的狂热与觊觎,凑近陆离。
陆离不理解之前居然没有一只人面虫靠近,不过很快,他就会重回到死亡片段里。
忽然,陆离身前的一只人面虫被挤开,显露出另一只人面虫。
那是奥利弗的脸孔。
他紧紧盯着陆离,一头撞向陆离手中的序列1。
……
“哥哥……”
乔乔的声音穿过舱门,带着回音传入耳中。
陆离沉默着,望着不敢置信抬头望向舱门的奥利弗。
眼前的死亡片段宣告了奥利弗的消亡。
“奥利弗……”
门外乔乔的喊声再一次响起。
这就是奥利弗的死因。
火堆与油灯泛着明亮与温暖,而他们到来时,余烬早已没有温度。
“我在!我在这里!”
奥利弗大声回应道,险些跌进火堆,跌跌撞撞爬起扑到门边。
喊声就在门外回荡着,他急忙拉开挡门的木椅,就在奥利弗即将拽开舱门时,陆离抬起手臂,阻挡住正在打开的舱门。
但这只是死亡片段,陆离所看到的早已经历过,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看不见陆离的奥利弗没能打开舱门,只能无力地大声对外面喊“我在这里”。然后,一切到此结束,陆离的意识回归躯体,沉睡着。
窒息让陆离再无法保持理智与思考,因为极度缺氧而陷入昏迷。
他没能看奥利弗消散的最后一幕。
黑发与大衣飘动着,手掌牢牢抓住通灵枪,陆离失去控制的身躯向下沉沦,落向幽暗漆黑的深渊。
这个时候,一条无形的瘦弱手臂仿佛从虚空中浮现,轻轻抵住坠向深渊的陆离背脊。
三百三十四.他们的手
陆离站在摇晃倾斜的甲板上,抓着桅杆,以保证自己不被甩出这条船。
“我们马上就要靠岸了,都他妈给我撑住!”
粗鲁的咒骂声耳畔响起,陆离偏头,这条帆船的船长从船长室探出头,对甲板上惊慌的水手叫骂。
狂风骤雨中陆离向前眺望,隐约看到远处的海岸丛林。
不出意外,那里是暗影沼泽,并不比茫茫大海安全多少的地方。
“前面有礁石!!!左满舵!!!”
突兀间,桅杆上的观察水手发出嘶声力竭地惊恐大叫。
船长面色一变,跑回船长室一巴掌拍在大副脑袋上。
“快他妈左满舵!”
礁石他们发现的太晚了。
当观察水手发现已经无法躲避,穿透海浪雨幕的尖叫响彻甲板。
“我们要撞上了!都抓好!!!”
甲板上跑动忙碌的水手们将自己固定住,其中一名水手跑向陆离,或是说陆离身后的桅杆,用绳索将自己绑缚固定在桅杆上。
“我亲爱的阿蕾莎,请你一定保佑我们可以顺利靠岸……”
水手颤抖着呢喃说道,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被雨水模糊的相框。
下一刻,船身猛地一颤,撞上礁石。
背靠桅杆的陆离被掀起,脱离船只砸入海中。
嘭——
裹挟着气泡坠入海里,短暂下沉,陆离的身躯开始向上浮去。
幽暗海水在眼前涌动,突然一道阴影落进水里,从陆离身旁坠过。
陆离看向沉向海底的相框,忽然伸出手将它抓住。
景象变化,陆离进入下一幕。
与此同时的现实,正在消散的人面虫浮现解脱神色。
第二条虚幻无形的手臂浮现,布满厚茧的粗糙手掌轻轻托住陆离的背脊。
……
翻找垃圾的流浪汉放下垃圾箱盖。
他一无所获,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酸臭味,叹着气蹒跚走向下一个垃圾桶。
夜幕笼罩,昏暗小巷里只有披洒的月光。
陆离抬起头,只是正常的朦胧弯月。
吱呀——
流浪汉已经翻开第二个垃圾箱。
“恶……”
他探头往里凑了凑,忽然露出嫌恶的表情松开盖子,捏着鼻子,挥了挥缺少食指的手掌。
流浪汉似乎已经不对最后一个垃圾箱报以期待,随意打开,然后发出带着惊喜的呼喊声。
垃圾箱有些高,而流浪汉的身高不够。在踮起脚想要够到什么失败后,流浪汉撑住垃圾箱的边缘,趴在上面。
箱盖压在流浪汉背上,他悬空的双脚踢蹬着,就这样一点点向垃圾箱里钻去,
陆离感到一丝异样,伸手去抓流浪汉的脚腕。
但他的动作慢了一步,大半身躯钻入垃圾箱的流浪汉径直滑了进去,传出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是翻找声。
在陆离要做什么之前,一道狭长影子投进小巷,落在陆离脚边。
陆离侧目,似笑非笑的人头气球飘荡进巷口。
咚——
身旁的垃圾箱传出响动,搜寻到什么的流浪汉顶着垃圾箱盖站起。
陆离在此刻抬手,按住正被顶开的垃圾箱盖。
尽管陆离清楚这毫无意义。
人头气球飘到垃圾箱上方,按照原有轨迹,流浪汉会钻出垃圾箱,被人头气球的颈椎缠住脖颈,同化为新的人头气球。
景象散去,陆离投入下一幕片段。
粘稠深海,缺少一根手指的手掌撑住陆离的背部。
……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女人无助的哭喊在沼泽丛林回荡。
陆离缓慢地走出木屋。
被废弃许久的沼泽村落外围,一道提着裙摆的少女神情惊慌地爬上木桥,躲进陆离走出的木屋,紧紧闭上还未腐烂掉的房门。
窸窸窣窣——
一只六脚怪踩动淤泥,浮现于村落外的丛林中。
它追寻少女的足迹,临近木屋。
陆离偏头看了一眼闭上的木门,压抑的绝望抽泣声从木屋里传出。
没有迟疑,陆离伸出手,为木屋里的少女抵住房门。
然后将是似乎无休止的下一幕死亡片段。
略有不同的是,粘稠深海里,第四只浮现的白皙手臂轻轻托住陆离的后背。
他的下坠速度正在渐渐缓慢……
接下来陆离目睹了许多人的死亡。他们有些是旧母的信徒,但更多的是与旧母无关的无辜者。
时间跨度从艾伦半岛未被文明涉足,再到几个小时前。
漫长的时间跨度让陆离亲身经历了暗影沼泽的历史、影子镇的建立、土著村落的荒废、影子镇事件的过程,还有它们的终结。
陆离看到了许多,教堂地下室因何沦陷,眼珠塔如何竖立,旧母信徒举行的血祭,被摧毁的粮仓与四散逃亡的幸存者……
也看到了一些熟面孔,初次进入影子镇所住波浪酒馆的老板,她的伙计,镇长,苏菲亚大婶。
哪怕一切已经真实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正在经历这些偏短的陆离仍在仅他所能阻止这一切。
旧的片段黯去,新的片段浮现。
陆离矗立在林间小屋前。
这里很热闹,有两对一家三口。
接近黄昏,男人们在屋外空地伐木,女人们在木屋里交谈,小孩子在玩闹,另一个小男孩蜷缩在墙角,捧着日记本,在日记上笨拙地写下内容。
【4月12日。我很难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母亲慌张的冲进来抱着我跑,他们带我跑进了树林里,地面很湿,这是不是就是沼泽?这里好多虫子,还好我们天黑前找到了房子,那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一家三口,还有一个小男孩!】
“妈妈我要吃大肉!”
忽然,另一个小男孩的大喊让小屋变得安静。
“可以……我们有新客人……”他的母亲露出诡异的笑容,拿起墙边的斧头。
然后火堆里的燃烧木棍倏然戳进她的脸部。
火焰扩散,没等到陆离走向孩子,死亡片段结束,他被拉进下一幕。
……
陆离一动不动。
许多只手托着他的身躯,阻止他的下沉。
粘稠深海里,陆离趋于静止,发丝与衣角凝固。
渐渐地,一只新的瘦小手臂浮现,落在陆离后背的空处。
瘦小手臂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但恍惚间,陆离的发丝似乎飘动起来。
这不是幻觉,陆离的身躯,正在缓慢而微不足道的慢慢向上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