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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侦探社全文阅读

作者:吾即正道     光怪陆离侦探社txt下载     光怪陆离侦探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九.被寄生的轮船

    抛下船锚的小型客轮,安静地漂浮在月牙湾几海里外的海面,

    喧嚣热闹的罗德斯特港就在视线范围内,但这条载满乘客的客轮奇怪的在港湾外抛锚,停在茫茫大海上不动。

    更奇怪的事甲板上走动的船员与乘客。

    桅杆上的观察水手爬上桅杆向罗德斯特港眺望,然后爬回甲板,短暂停留后再一次爬上桅杆,向罗德斯特港眺望。

    甲板上,一队情侣乘客相互依偎,指向雨幕中朦胧的贝尔法斯特,收回手臂的几秒后,再一次指向贝尔法斯特。

    清理甲板的船员弯腰擦拭着地板,后退一些继续擦拭,然后向前一步擦拭,然后向后一步擦拭。

    甲板围栏前的年轻乘客的帽子被风吹落,他露出惊容追赶上滚动的帽子,掸去灰尘重新戴上,回到围栏前。一阵风吹过,他的帽子又一次被风吹落,露出惊容的年轻乘客去追赶帽子。

    一对老夫妻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在上甲板上绕圈、孩童不曾停歇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缩在桅杆下抱紧单衣的船员每隔几秒就会打一次喷嚏。

    甲板上的乘客和船员僵硬的一遍遍做着相同的动作,令人不安的诡异被掩埋在热闹表象之下。

    一开始无法理解陆离行为的安娜逐渐意识到甲板上喧嚣的死寂,陆离停下默念数字后,她说道:“这条船有问题。”

    不放心让陆离涉足客轮的安娜继续说道:“你留在船上,我过去看看。”

    “注意安全。”

    随波逐流的摇晃木船,陆离将手放在枪套上。

    “嗯。”

    虚空传来安娜的轻嗯声,然后陆离感受到周围变得空旷起来。

    几十秒间隔缓慢响动的计数器不再发出声响。

    陆离望向甲板上重复的人影,几分钟后,理智值计数器跳动了一下。

    安娜的声音身旁响起:“这条船被怪异污染了。”

    “表面很正常,如果不仔细观察和正常的船只一样,但内部墙壁天花板到处都被恶心的血肉包裹,像是活物一样在跳动。”安娜的语气带着对之前看到的一幕的嫌恶。

    “那些人呢?”陆离指向甲板上的人影。

    短暂沉默,安娜低声回答:“……他们头顶被戳穿了,里面是空的,有些身体腐烂的很严重。”

    他们早已死去,甚至船上可能已经没有了活人,只剩下躯壳被船舱里的怪异摆布,掩盖外人的注视。

    “我没看到活人,触须的宿主可能已经死了,我们可以去找最后一个触须。”

    陆离摇头回答安娜:“但如果始作俑者就是宿主或是血色触须已经寄生在怪异上了呢?”

    “我们可以让联合组织派人帮忙。”

    “太花费时间了。”

    安娜的声音带着不甘和担忧:“可我不想你冒险。”

    “想要到达安全的对岸,经历汹涌浪潮是必须的。”陆离回答。

    血色触须和门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解决他们,陆离就不曾真正的安全。

    陆离说动了安娜,尽管她知道所谓“对岸”也并不安全,但“未来”这一带着希冀美好的描绘的确很有诱惑力。

    登上死寂客轮之前,安娜又将她所发现的细节告诉陆离:那些人影,那些血肉。

    安娜对付它们有着先天优势——拥有实体的敌人比不可触碰的敌人容易对付太多。

    保护住陆离,安娜操控力量托起他,飘向死寂客轮的甲板。

    哒——

    陆离在甲板上的空处落下,周围死去的躯壳们保持着死寂,诡异地重复着同样的事物,直到追赶吹落帽子的僵硬躯体接近陆离。

    哒哒哒哒——

    死去的年轻乘客的躯壳弯腰捡起停止滚动的帽子,动作突然趋于停止,缓慢地抬起头顶显露血洞的头颅,被灰雾般的浑浊覆盖的眼珠落在陆离身上。

    周围僵硬响起的脚步声在此刻消失。

    陆离环视周围,先前做着各自行为的躯壳们不约而同停止动作,冰冷木然地望向陆离。

    就在这时,甲板下忽然回荡起船骨变形的悠远吱呀声,船身莫名其妙地猛然一震。

    踉跄的陆离被时刻警惕周围的安娜扶住,无数跌倒声在甲板上响起。

    嘭——

    桅杆上的船员躯壳跌落下来,摔断了脖子。

    但它们很快僵硬地爬起,走向陆离。

    哗啦哗啦哗啦——

    隐隐有铁链晃动声在甲板上响起,意识到什么的安娜低语:“这条船……的怪异想要离开。”

    船锚正在快速升起。

    面对甩着脖子爬向陆离的船员躯壳,安娜手心凝聚长矛,轻轻掷出。

    空气中传来尖锐气流,船员躯壳被看不见的长矛穿透背脊,钉在甲板上。

    但船员躯壳并未就此再一次死去,他仍在划动着手脚,想要接近陆离。

    “破坏心脏和大脑。”陆离垂眸看着躯壳说。

    两道破空声接连响起,船员的脑袋被钉住,紧紧贴住甲板。

    但他的躯壳仍然在原地挪动。

    其他接近的躯壳被安娜吹飞,它们远比想象中要弱,用人类的躯壳做着缓慢僵硬的动作。

    或许这就是甲板下的怪异想要逃离的原因?

    陆离微蹙着眉头观察被钉死的躯壳,忽然观察到一丝细节。

    “让它离开甲板。”他说,透明长矛穿透的甲板下,有奇怪的血色脉络在涌动。

    “嗯。”

    安娜轻嗯,散去穿透船员躯壳的长矛,将它抬起。

    诡谲地一幕发生,甲板缝隙中,血管般细微的红色脉络连接着船员的躯壳,随着船员被骤然抬起,它们被撕扯断裂,活物一般钻回甲板缝隙下,而与血色脉络断开的躯壳也丧失了“生机”。

    “怪异在操控它们。”

    安娜低语,红瞳转向周围,轻轻抬起手掌。

    环绕陆离的十几具躯壳们凭空飘起,然后断开蛛网般的脉络,垂下身躯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安娜偏头望向最初那具船员躯体。

    一道不甘的残缺灵魂从躯壳里钻出,仿若只拥有本能地凑近陆离,被安娜的防护阻挡在外,萦绕着陆离旋转。

    “等一等。”

    在安娜出手抹去这道残缺灵魂时,陆离出声叫住她。

四十.所谓“救赎”

    残缺的灵魂连幽灵都算不上,甚至没有神智,只是依据本能萦绕着陆离。

    陆离拨开枪套,握住救赎的枪柄,在抽出通灵枪,理智值计数器咯咯作响的一刹那,对着飘荡的残缺灵魂抛去。

    即使是幽灵也无法抵挡救赎本体,残缺灵魂如冰雪消融,彻底消失。通灵枪划过弧度,当啷一声砸落甲板上。

    或许因为灵魂并非完整,没有死亡回溯。

    陆离微蹙着眉头。残缺灵魂消失的一颗,他忽然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无暇仔细感受自己获得了什么,陆离抬眸望向被安娜托举在空中的躯壳。

    更多的残缺灵魂从船员和乘客的躯壳中冒出,像第一个残缺灵魂般,感受到生人的气息而飘向陆离,围绕起安娜布置的保护膜。

    “我来用通灵枪。”安娜说,先前密集响起的咯咯声令她内心难以承受。

    安娜的气息触向通灵枪,却像之前那道残缺灵魂,在触及的一瞬间消融。

    即便是怨灵也难以抵挡蔷薇完全绽放的救赎。

    完全释放气息的安娜或许能抬起通灵枪,但她不想在陆离面前过多浮现心灵投影,犹豫片刻后,安娜走向通灵枪,似乎想用身体接触救赎。

    “用这个。”

    枪套被陆离解下,丢给安娜:“装进枪套,然后甩出去。”

    虽然这并不是通灵枪的正确用法,还可能因为摔落而损坏枪的本体……不过这是代价最小的方法了。

    陆离现在的状态甚至难以承担连续使用救赎半分钟所需的代价。

    安娜用陆离说的方式,将通灵枪“盛”如枪套,气息缠绕住萦绕的残缺灵魂们,将它们聚拢在一起,然后丢出通灵枪。

    一个残缺灵魂和数十个残缺灵魂并没有不同,接触的一瞬间它们化为虚有,仿佛不曾存在过。

    它们消散的一瞬间,冥冥之中赋予的什么东西通过留下烙印的救赎,反馈回陆离的身上。

    陆离与安娜同时感觉到身体里所散发的一抹……生机。

    这或许是第三朵玫瑰的能力,所谓“救赎”。

    安娜比陆离的感受更深,身为灵魂,她清晰地感觉到陆离如今给她的感觉仿佛一颗正在生长的枝叶繁茂的大树。

    在此之前,陆离给她的感觉与其他人并没有不同。

    “应该是好事,比如……”安娜没继续往下说。

    可以活得更久在如今没有意义。

    装起通灵枪,安娜散去力量,放下那些彻底死去的躯壳。

    陆离回头,望向血色触须垂落的上层甲板。

    在那里,还有十几具容纳着残缺灵魂的躯壳在僵硬走来。

    陆离主动走向上层甲板,安娜则有些费事的一个接一个解决掉躯壳里的残缺灵魂——她完全可以用气息碾压这些灵魂。

    每一道被通灵枪砸散的残缺灵魂都为陆离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或许很少,但这条船上还有许多躯壳……

    踏上上层甲板,陆离一路走到血色触须垂落的船长室内。

    凝实的仿若真实存在的血色触须落进红木地板,宿主并不在这一层。

    “在下面?”

    安娜问道,得到陆离的确认后,她让陆离后退到船长室边缘,竖起手指,在地板上轻轻划了一道圈。

    丝线般纤细的痕迹浮现在地板表面,首尾相连成不规则的椭圆形,随着安娜轻轻抬起手掌,这块几米长宽的厚重地板被托起,撞碎窗户飞到甲板上。

    安娜拿起桌上的油灯点燃,操控着落向地板下的昏暗空间。

    血色触须没入下层地板,仍然不在这一层。

    许多杂乱地脚步声在下方船舱里响起,感受到威胁,怪异正在操控更多的躯壳向陆离移动。

    “我们去船舱,宿主应该在那里。”

    陆离说道,退出船长室,和安娜回到甲板。

    目光所及,源源不断地躯壳走出幽暗船舱,它们难以阻挡陆离的脚步,安娜对付它们就像收割小麦的农夫——用镰刀砍断小麦的根部剥夺和大地的连接,再剥去外壳取出麦粒。

    落入船体的血色触须不曾改变位置,陆离心中有了些猜测。

    或许导致一切发生的始作俑者就是触须宿主本身……

    带着油灯,陆离走入船舱,并亲眼见到安娜所说的“墙壁被活着的血肉覆盖”。

    藤蔓般在船舱墙壁天花板上攀爬的血管脉络想要攻击陆离,却难以急迫外围的那层防护,源源不断的躯壳也只是稍微延缓陆离的速度。

    占据这条客轮的怪异弱小的令安娜感到无趣——亦或是她太强了。

    陆离沉默着,他每一步前进,都有几道早已失去温度的身影倒下。

    这条应该乘载五百名船员和乘客的小型客轮此时只有陆离一个人类,船上的所有生命都在怪异侵袭下消逝。

    然后躯壳里的残余灵魂又化作陆离的养分。

    走到下层船舱的餐厅门口,视线范围里的最后一道身影倒下,这个时候,陆离的气息带给安娜的感觉就像是生机盎然的参天大树,旺盛的生机甚至让身为怨灵的安娜有些奇异的抵触

    陆离的身躯正在变得可以抵抗怪异?

    这个发现让安娜感到欣喜,迫不及待想要告诉陆离自己的发现。但与此同时,她察觉到前方幽暗深处的一道晦涩气息。

    陆离的脚步也随之停下。

    油灯光照地边缘,一道模糊的人形被包裹在占据着餐厅的大团血肉里,就像被剥去皮肤的人类。恶心的血色脉络树根一般从血肉中向外延伸,组成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包裹墙壁的血肉。

    在陆离眼中,血色触须垂落入它的额头。

    “我们……可以谈谈……”

    血色人形嘴巴开合,餐厅里响起含糊沉闷地声音。

    陆离拿过安娜手里的枪套。

    似乎感受到陆离眼眸中的冷漠,变成怪物,但还拥有神智的血色人形发出威胁:“我知道许多秘幸,也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如果你杀了我,你永远也别想——”

    砰!

    巨响在餐厅里震耳欲聋地回荡。

    血色人形的头颅炸开,晦涩气息消散。

    垂下的血色触须渐渐变淡,消失于陆离的眼眸中。

    安娜惊异看向陆离。

    “我不打算和它谈。”

    陆离落下手臂,神情平静地回答。

四十一.船舱里的台阶

    船舱里地狱般的血红场景如画卷褪去,陆离被拉进宿主的死亡回溯。

    无法驱散的黑暗在周围涌动,陆离陷入幽暗,耳中只有粘稠含糊地咕噜声,与远处的杂乱脚步。

    时间向前推移,十几秒后,前方的幽暗之中,一点昏黄光芒浮现。

    陆离在那接近的油灯光芒之中看到了自己,还有漂浮身旁的安娜。

    令人意外,触须宿主的死是由陆离所终结。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宿主一直是“活着”的状态。

    这打消了陆离想要通过宿主最初的死亡来获得线索的想法。

    死亡回溯的最后一幕是对面的“陆离”叩动扳机,然后陆离回归现实。

    “什么都没有。”陆离对等待结果的安娜说道,告诉她回溯里的情况。

    宿主死去,依附在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血肉脉络簌簌落下,恶心地落在地面与防护罩外。

    “我们离开这里吧。”安娜嫌恶地看着雨点般落下的烂肉说。

    陆离点了点头,最后望向那团失去支撑而坍塌的血肉一眼,准备转身离开。

    呼——

    忽然间,微弱的风声在耳中响起。

    风声……?

    陆离停住动作,举起油灯照向那摊血肉。

    被血肉掩埋的地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地板下有什么东西。”陆离说道。

    安娜挥了挥手,血肉像是一大滩垃圾被推开,显露地板上的一个拉环。

    风声就是从暗门下渗透而出。

    与此同时,陆离忽然感觉身边变得空旷、安静下来。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理智值降低后,周围萦绕的恶意与不时浮现的投影低语就不曾消失,而此时此刻,它们像是不曾存在,找不到任何痕迹。在风声响起之后。

    不……陆离的确曾经经历过这件事。

    那一次,陆离得到一段诡谲莫名的经历,还有脑海里的血色触须。

    “打开它。”

    这道暗门带给陆离强烈的既视感。

    安娜已经在做了,气息卷动拉环,拽开这道暗门。

    一条幽暗向下延伸的灰褐色台阶浮现于眼前。

    “台阶……?”

    安娜无法理解。

    这里出现暗道极其不合理……他们站立之处已经是船舱的底部,下面应该是无尽幽暗的海水,而不是向下延伸十几米,并在拐角对折继续向下的石壁石阶。

    已经将其与记忆里连接的陆离看向墙壁,只是这一次,墙壁上既没有代表时间的数字,也没杂乱意义不明的字迹。

    “我要下去一趟。”陆离说。

    理查德的污染物罐子里有三样东西:触须、肉块,以及眼珠。

    如果说曾经钻入陆离眉心的触须对应“触须”这一含义,那么被消灭的肉块宿主代表着“肉块”。

    显然,陆离面对的是第二个“考验。”

    是的,考验。回忆上一次的经历,如果忽略沿途的危险与诡异,它更像是在考验陆离,比如最后所讲述的道理——

    下面必然存在危险,但同时也是陆离接近理查德阴谋核心的机会。

    “我和你一起去。”

    安娜知道陆离决定的事通常已经经过深思熟虑,难以被说动。所以她伸出手掌,递到陆离面前。

    “嗯。”

    陆离牵住安娜虚幻的手掌,提着油灯,迈步走入浮现地板下的暗道。

    只是一步迈出后,安娜的手掌落在了身后——她被留在了台阶外。

    安娜像是无法涉足这条暗道,被阻隔在外。

    这似乎是只对陆离一个人的考验。

    “在这里等我。”

    陆离对神情担忧的安娜说道,收回视线,沿着冰冷地台阶继续向下,在拐角处,消失于安娜的注视中。

    ……

    粗糙的墙壁给予陆离一种奇异感觉。

    就仿佛它们是磨砂的褐色玻璃,在玻璃背面,被厚厚云层遮挡的白天光亮通过“玻璃”,洒进通道。

    会让陆离有这种感觉的是因为墙壁本身就在散发着光亮。即使不借助油灯,这条延伸向下的通道台阶也绝不算幽暗。

    只是当陆离触碰墙壁,发现这些真的只是粗糙地石料。

    站在第一个拐角前,陆离视线落向尽头。

    墙壁上仍没浮现数字与文字,只有一扇镂空精美的木门孤零零矗立在粗糙石壁上。

    显而易见,这是陆离遇到的第一个考验。

    走下台阶,陆离来到木门前,这扇镂空的精致木门上带着宗教的富豪与图案,透过空隙,陆离能隐约看到门后的另一个空间。

    握住门把,陆离拉开木门。

    门后的狭窄空间完全呈现于眼中,以及带着回音,流淌的舒缓风琴声。

    一张雕花木椅放在狭窄空间的中间,这里像是教堂里的告解室,回荡的风琴声与镂空墙壁外的朦胧光芒佐证着陆离的推测。

    陆离走入告解室,将油灯放在边缘伸出的木板上,上面还放着一叠糙纸,和蘸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

    充斥着淡淡木香的告解室里,陆离坐入雕花木椅。

    就在他坐进木椅不久后,镂空墙壁后,一道妇人的朦胧轮廓走到告解室前坐下。

    透过纸张前木墙上的宽孔,陆离可以看到一双纠缠在一起,无处安放的手掌。

    真实的仿佛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于此同时,告解室外的妇人开始低声念道:“万能的主啊,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是谁?”

    沉寂片刻,陆离出声问道。

    只是告解室外的妇人似乎听不到陆离的声音,坐在木椅里的身形一动不动。

    陆离有所明悟地看向那叠糙纸,拿起墨水瓶里的羽毛笔,在上面写下内容:【告诉我你的名字】,沿着宽孔递到外界。

    告解室外的模糊人形接过那张纸,虔诚回答:“主,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奥丽薇亚·基肯。”

    【现在是什么时间?】

    摸索这个考验的陆离继续写到,递到外界。

    只是这一次,妇人没有去接递出的纸张,身形保持静止。

    陆离又写到【这是什么地方】【你信的主是谁】等问题,同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将写着试探内容的无用纸张放到一边,陆离在崭新的纸上写到:【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告解室外的妇人终于做出回应,伸手接过信纸。

四十二.第一个信徒、第二个信徒

    桌台上的油灯散发着昏黄光线,却不能照耀到告解室外丝毫,仿佛告解室内外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按照正常深度,陆离正处于海面以下三十米左右的位置。

    告解室外夫人粗糙的双手抓住纸张,缓缓说道她所遇到的麻烦。

    奥丽薇亚·基肯,或许不算最虔诚的信徒,但她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天来教堂做礼拜。

    这是她本月第二次到来,因为遇到的麻烦。

    她的小儿子哮喘发作,咳出许多血。带去诊所后医生告诉她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想要稳定需要一个长期的治疗,并且效果不会很理想。

    高昂的治疗费让丈夫去世,只是普通农妇的奥丽薇亚·基肯难以承担,她不得不来到教堂告解室,将自身苦恼叙述给里面的存在听。

    这件事陆离几乎帮不到忙。

    陆离身上带着钱财,但他没法通过宽孔递出先令——或是说可以递出,但告解室外的妇人仿佛看不到桌台上她迫切需要的先令,而是期待着告解室另一边的“主”可以用写在纸上的真理帮助她。

    更具体些,她希望自己一直所信仰的神能帮她解决小儿子身上的病症。

    陆离不可能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他的确帮不到奥丽薇亚·基肯。思索着,他只能在纸张上写下内容。

    【有一些人或许能帮到你。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医生、退休的老医生、富有爱心的贵族富翁。前两个你可以通过邻居处探知,而后者可以去你所知道的贵族或富翁的家门处,大声喊出你遇到的困难】

    递出纸张,这是陆离仅能做的。

    那双粗糙的手抓住纸张,片刻地沉默后,妇人的嗓音带着不含掩饰的失落:“谢谢吾主……小基肯哮喘缓和后,我会带他来教堂礼拜的……”

    奥丽薇亚·基肯起身离开座椅,向外走去,朦胧地身形渐渐无法被陆离观测到。

    结束了么?

    教堂里流淌的风琴声中,陆离想道。然后,告解室外的光影开始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平时是不易被察觉的,但经过加速之后,镂空木墙投下的光影快速挪动,清晰显露时间的推移。

    变化只持续了十几秒,但外界朦胧的光线已经变为落日前余晖的颜色,一抹斜阳正洒在宽孔对面的木椅上。

    哗哗——哗哗——

    镂空木墙上浮现两道朦胧的身形,她们清扫着地面,在宽旷无人的教堂里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奥丽薇亚被里维斯子爵的马车撞死了……”

    “奥丽薇亚是谁?”

    “上午来的那个女人,她的孩子病了,没钱治病就来到教堂里求助。”

    “然后呢?怎么会被里维斯子爵的马车撞死?”

    “谁知道呢?她从教堂离开后就到处找人打听哪里有高明便宜的医生,这怎么可能。然后又向疯了一样去拦住有钱人的马车诉苦,里维斯子爵的马受了惊,正好撞死了她。”

    “真是可怜……不过得到赔偿她的小儿子就有钱治病了吧。”

    “赔偿?一个疯女人突然冲出来拦住马车怎么可能会获得赔偿?如果不是她已经死了里维斯子爵早就治她的罪了。”

    “唉……”

    小声交谈声逐渐远去,告解室外愈发昏暗,最后融入黑暗,只剩下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

    陆离站起身,暗下的环境已经代表了这扇门的落幕。无论这个考验的目的是什么,陆离似乎都交上了一份不太令人满意的答卷。

    拿起油灯,陆离转身打算离开告解室,然后身形在一瞬间停住。

    外面的台阶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清晰可见:墙壁和台阶变得破损了些。

    像是多年无人问津的神殿石柱出现了风化和缺损的痕迹,墙壁和台阶变得同样如此。

    但破损的墙壁并没有让午后般的光亮更加清晰,恰恰相反,石头内的光亮变得晦暗,仿佛发光的是墙壁本身,而随着破损,光芒自然也变得暗淡。

    这显然不是件好事。

    坏结局会损坏这里么……

    陆离心想,拿着油灯走出告解室。

    雕花木门在身后闭合,陆离回头安静注视了几秒,迈步继续向下走去。

    沿着缺损的台阶到达下一处拐角,向下延伸的台阶尽头,又是一扇雕花木门浮现。

    同样的告解室,同样的木香和舒缓流淌的风琴声。

    不同的是,告解室的镂空木墙上,歪斜潦草写着两句不同的话。

    【唯独真理才能得着人心】

    【无知不是原罪,自大才是】

    陆离将其与上一次经历的墙壁上的文字意义对照,如果它们代表着某种提示,第一句是否在提醒自己,要用“真理”来帮助求助的信徒?

    而第二句话,陆离暂时无法将之与自己有效地联系在一起,强行拼凑只能让这句话的含义似是而非。

    坐入木椅,和在上一层一样,陆离坐进木椅的不久后,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

    那是一道男人的轮廓。

    身影坐入告解室外的木椅后,显露的身形确认了陆离的猜测。

    “主……我有罪……请您宽恕我的罪孽……”这个男人颤抖地说道,他的双腿紧紧并拢,发白的双手紧张地纠缠在一起。

    【你做了什么?】

    陆离写道,递出纸张。

    “我……我杀了一个人。”男人颤抖地声音带着一丝恐惧,还有压抑在情绪最深处的憎恨。

    他诉说起事情的始末——

    一群小混混始终在纠缠他的女儿,之前男人一无所知。直到不久前,他看到女儿被那群混混带入小巷。

    刚刚从伐木场下班的男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冲进去救了女儿。

    事情本应到此结束,如果男人警告了那群混混别再接近自己的女儿,而他们也答应了,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但愤怒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斧子,对着那些混混挥舞。

    最后的结果男人记不清了,他只记得离开时,一个倒在地上不再发出声音,一个胸膛微微起伏,一个跌跌撞撞哭喊地逃了出去。

    事后被巨大后悔包裹的男人哀求道:“请告诉我我该自首吗,我自首后会下地狱吗……还有我的女儿该怎么办……请帮帮您最忠诚的仆人。”

    【唯独真理才能得着人心】

    真理么……

    【我可以帮你,但在一切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在为自身犯下的罪孽忏悔,还是仅仅恐惧于犯罪后的代价】

四十三.第三个信徒

    杀人,有罪。

    这个世界的法律仍然维持在相当原始的水准——被包裹名为文明的光芒之下。它的用处更多程度是在维持上层阶级的地位,而不是公正。

    如果这个男人救下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一名贵族,即使是杀了几名混混,有着贵族站在他一边,他也能轻松洗刷掉杀人的事实。不止无罪,如果那名贵族足够仁慈善良,还会获得一大笔钱。

    但遗憾的是,他救得只是自己的女儿。

    无论这个男人出于什么目的,他违反了法律,最多会因为对面是混混而减少一部分惩罚,再因为法官和审判团的同情再减少一部分惩罚。

    来教堂的路上,男人在池塘里洗干净手和脸上的血点,又用泥污抹上衣服上的血污,然后坐在告解室前,惶恐地等待主的宣判。

    颤抖的身躯代表着男人不敢去想,因杀人而施行绞刑的自己死后,未成年的女儿会怎么办。

    即使寄养在亲戚家,男人也很难保证那些穷困的亲戚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听到男人的忏悔,陆离的确产生让他去自首的念头。

    黑眸微抬,陆离看向镂空木墙上箴言般的内容:【唯独真理才能得着人心】

    真理么……

    陆离拿起羽毛笔写道。

    “我可以帮你,但在一切之前,我想知道你是在为自身犯下的罪孽忏悔,还是仅仅恐惧于犯罪后的……代价……”

    男人低声念出纸张上的内容,手掌的抖动传递到纸张上,响起迷途羔羊般的茫然呢喃:“我……我不知道……”

    他不能确定,不过说明还有得救。

    【告诉我你的名字】

    陆离写到,将墨迹未干的纸张递出宽孔。

    “亚瑟·格林·皮尔斯,亚瑟是我被神父赐予的教名。”

    【格林,你犯下了罪孽,但一切都有着原因。过错不全部归咎于你,现在你有忏悔,拯救堕落的自己的机会】

    陆离想着教会通常会用何种言论忽悠那些信徒,然后将相似的话语写在纸张上。

    宽孔外那双粗糙有力的手渐渐不再颤抖,格林·皮尔斯恳请到:“主,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你是否认识一位叫奥丽薇亚·基肯的女士和叫做里维斯的子爵】

    幸运的是,写着上述内容的纸张没有被考验拒绝,成功递出宽孔,被格林·皮尔斯抓在手里。

    “奥丽薇亚……我不认识她,但我知道里维斯子爵,他就住在这座塔风城。”

    塔风城。

    陆离记下这个城镇名,写道:【找到里维斯子爵,奥丽薇亚很快会去找他,在她被里维斯子爵的马车撞死之前,找到她,救下她,帮助她,你的救赎之道在她身上】

    悲剧可能已经发生了,但总要去试试。这可以给格林·皮尔斯找一件合理的“真理”去做,或许还能挽救一个可怜的人儿。

    但以防万一,在递出纸张的一刻,陆离又写下新的内容基础。

    【谨记,没有帮助到她之前,不要被警员抓住。如果悲剧已经发生……去安排好接下来的事,比如告别】

    “我记住主的箴言了。”

    格林·皮尔斯离开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耳中。

    和上一层一样,光景变换,教堂里的时间加速推移,又被一道闯入教堂的身影打破,回归正常。

    那道轮廓没有走向边缘的告解室。风琴不再响起的落日黄昏中的教堂里,纤细的轮廓走过一排排座椅,停在陆离无法观察到的前排。

    考验没有通过外人之口“告诉”陆离格林·皮尔斯的结局,只传来了虔诚地低声念诵声。

    随着时间推移,念诵低语声里夹杂起隐约的少女抽泣声。

    另一道身影走过长椅,似乎停在少女身边,随后响起苍老的轻声询问:“孩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神父,我的父亲去世了……”

    告解室里的陆离眼眸微垂。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局。

    “亚瑟?他怎么了……”神父讶异地说出格林·皮尔斯的教名。

    “我被一群混混欺负,父亲冲过来杀死了他们,他逃掉了,但又被那群混混抓住,然后……然后……”

    哽咽声替代了难以说出的悲伤话语。

    “乖孩子……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呜呜呜……他……他被那些混蛋杀死了……在所有人面前……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

    “恶人自会受到惩罚,亚瑟他已经回归主的怀抱,不用太为他难过……”

    陆离安静倾听着女儿的悲伤和神父的安慰,直到他们离开空旷的教堂。

    哗哗——哗哗——

    陆离的眼眸微动,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镂空木墙上浮现两道朦胧的身形,她们清扫着地面,在宽旷无人的教堂里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奥丽薇亚被里维斯子爵的马车撞死了……”一道声音说道。

    “奥丽薇亚是谁?”另一道声音问道。

    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陆离的努力只是让情况多出一个插曲,但原有一切没有发生变化。

    默默听着扫地修女说完没有变化的内容,告解室外落下了帷幕。

    第二层考验结束,仍然是个糟糕的结局。

    陆离提起散发着唯一光源的油灯,推开身后的木门。

    就像想象中的那样,墙壁与台阶变得更加恶化,台阶的棱角完全消失,如同数十年无人修缮的石阶。坑坑洼洼的墙壁晦暗无光,薄弱之处,显露墙壁之后的真实。

    那是望去一眼,就会令人心中涌现浓郁地、绝望地的无边深渊。

    如果下一层的结局仍不理想,这片空间会变得更加糟糕。

    届时,被阻隔在外的无边深渊将毫无遮掩地浮现在陆离眼前。

    提着油灯,陆离一言不发地踩着风化严重的石阶,来到第三层的雕花木门前。

    拉开木门,教堂里和煦的午后阳光与流淌回荡的风琴声似乎能让人忘掉门外的恐怖。

    陆离的目光在镂空木墙上的箴言扫过。

    那是两句新的话语。

    【智者与庸者的不同是,前者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后者则不知道】

    【承认自身的无能比死亡更让人痛苦】

四十四.一切不曾改变

    或许陆离应该像个真正的“神灵”,躲在幕后,保持沉默。所有的谏言由信徒创造,所有的历程由信徒推敲。

    晨间的光束洒进教堂,舒缓的风琴声如约而至。

    坐如木椅的陆离没有等待过久,教堂外忽然传进惊恐地呼救声。

    杂乱的脚步闯入教堂,少女地呼救声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

    “救命——有没有人在……谁来救救我!”

    告解室里,陆离的目光透过镂空木墙,跟随朦胧的身形移动。

    少女跌跌撞撞闯入长椅间,大声呼救着。回应她的只有在空荡教堂里传回的回音。

    但少女发现了边缘的告解室,似乎感觉到里面有着一道人影,抓住求救稻草般扑到告解室前急促抓住告解室的门把摇晃:“里面有人吗!”

    没有声音响起,不过少女坚信告解室躲藏着人,她哭喊乞求道:“求你帮帮我……一伙坏人正在追杀我,他们不敢闯进教堂,就在外面!求求你……”

    但无论少女怎么哭喊求助,告解室里都没有丝毫声音传出。

    嗓子快要沙哑的少女终于放弃了,认为告解室里的人不会帮自己,或是里面没有人。

    当教堂外传来喝骂喧嚣声,少女失魂落魄的松开门把,转身想要迎接悲惨时,两张糙纸打着转落在脚边。

    少女低下头,捡起写着内容的两张纸。一张几乎写满,而另一张只有寥寥几句。

    【不要躲在教堂,罪恶者不会心怀神灵。他们或许不久就会闯进来。暂时躲起来,等到他们进来时逃跑。第二张纸安全后再看】

    “谢谢您神父!”

    重获希冀的少女似乎欣喜道,朦胧的身形远去,消失在陆离看不到的拐角。

    告解室外的时间没有因为少女离开而加速逝去。仅仅几十秒后,喧嚣声中,几道身影闯入教堂。

    “这里是教堂你们居然敢……”

    声音随着挡在几道身影前的身影被推倒而戛然而止,这群闯入的家伙像是匪徒般在庄严的教堂里搜寻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苍老的声线响起,神父出现在教堂中。

    “找人,刚才有没有一个女孩跑进来!”

    “这里没有什么女孩,你们是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胆敢闯入教堂的家伙当然不会忌惮神父,他们并不相信神父的言辞,继续在教堂里搜寻。

    “主啊……请原谅这群对您不敬的异教徒。”神父低语。

    教堂并不适合躲藏人。很快,什么都没找到的坏人们将目光集中在似乎唯一可能藏人的告解室。

    神父亦不阻拦,目视着他们接近告解室,然后暴力地扯开别上门闩的木门。

    坐在告解室中的陆离抬眸,和拽开木门的入侵者对视。

    视线交错而过,入侵者仿佛看不到坐在告解室里的陆离,延伸里带着疑惑和暴躁,嘭地关上木门,告解室随之震动。

    “那个女孩没在这里,我们走。”

    门外响起声音,身影们往教堂外走去。

    这似乎是展示“神迹”的最好时机。

    陆离想到。

    于是几秒后,一张纸张从告解室的宽孔弹出,飘落在地。

    可惜慢了一些,坏人们已经走到几米外,看不到也听不到纸张落地的一幕和响起微声。

    教堂重归寂静,因入侵者而中断的风琴重新流淌起。

    陆离的视线忽然从坏人们离去的门口移开,一道身影无声地走近告解室,弯腰捡起散落地面的纸张。

    “你可知你的罪恶……”

    神父低语念出纸上的内容,看向告解室。

    即使是木墙也没能阻隔他疑惑的视线。

    结果和陆离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比没有得到回应要好。

    陆离拿起羽毛笔又写下新的内容,递出宽孔。

    【世人需要你的帮助】

    “……您是谁?”

    神父的询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离没有做出回应,也不需要回应。他不知道神父是谁,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所以保持神秘是最好的选择。

    递出纸张后,他就开始写要让神父去做的事。

    他之前已经写过一份了,所以现在只用重写一份,补充一些内容。

    神职人员大都拥有耐心,包括告解室外的神父。

    两分钟后,焦急与殷殷期盼着什么的神父终于得到第二份告解室里出现的“神谕”。

    【奥丽薇亚·基肯,她的孩子得了哮喘需要一大笔钱,穷困潦倒的奥丽薇亚打算拦截里维斯子爵的马车,但她只能在那里得到死亡。以教会的名义找到她,帮助她】

    【格林·皮尔斯,教名亚瑟,你或许还记得他。他的女儿被混混欺负时冲动的格林杀了他们,并在不久之后被复仇的帮派杀死。阻止这一切发生,救下可怜的格林】

    【这些事或许即将发生,或许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去帮助这些需要帮助的人们。】

    【以及……或许接下来我还会出现。留意告解室,聆听我的话语】

    陆离仍没放弃改变他们的轨迹,并在最好留下后手,以在需要时得到教堂的帮助。

    如果神父是个虔诚的信徒,他会做些什么的。

    读完纸张上的内容,神父似乎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告解室,而后沉默地微微躬身,离开大堂。

    告解室里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

    神父离去之后,教堂里的光影开始变化。

    风琴声消失,宁静的黄昏时分,一道拉着狭长影子的身影走入教堂。

    格林的女儿,陆离在上一层见过她。

    她来到教堂……那么情况并没有向好的一面转变么……

    随着时间推移,低语声与哭泣声幽幽响起,几分钟后,哭泣的少女离开教堂。

    神父没有出现安慰她。

    陆离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哗哗——哗哗——

    轻扫教堂的两名修女走进教堂,带来没有变化的,被马车撞死的奥丽薇亚的消息。

    “也不知道托马斯神父是怎么了,忽然跑去得罪那位子爵。”

    某个时刻,闲聊的修女说起新的内容。

    “塔风城谁不知道里维斯子爵最讨厌教会的人,也不知道托马斯神父会不会受到私刑。”

    “放心吧,他不敢的……”

    清扫完地面,交谈的修女渐渐远去。

四十五.第四个信徒

    教堂里落下帷幕。

    深吸口气,陆离离开座椅带上油灯,转身面对紧闭的木门。

    通道的情形将显露“少女”的最终结局。

    拽开木门,一切出现在陆离眼中。

    支离破碎的墙壁艰难地连接在一起,透过飘浮的碎石,使人疯狂的幽暗深渊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离眼中。

    来路已经完全断绝,没有返回的可能。

    坑坑洼洼的石阶难以落脚,陆离不得不避过那些显露深渊的部分,踩着尚且完好的石阶向下移动,面色平静地仿佛破损通道外涌动地幽暗与他无关。

    第四层,那扇不曾变化的雕花木门出现。

    迈过缺失的台阶,陆离打开门,步入告解室。

    身后的木门闭合,光芒与风琴驱散了通道中的死寂和压抑。

    【步入陷阱的猎物就像热水里的青蛙。当危险到来时,早已无力逃出】

    镂空木墙上的谏言似乎在讲述陆离此刻的境遇。

    沉默的陆离坐入木椅,等待第四个信徒的出现。

    投进教堂的朦胧光影明亮而强盛,此刻时间或许接近中午。

    一道人影出现在教堂门外,向告解室走来。

    “主啊……请拯救您迷途的羔羊,告诉我该怎么做才会挽回正在堕入地狱的弟弟……”

    人影开始讲述起一段过往。

    乔纳·彼得斯,奥尔·彼得斯曾是对令人称赞的好兄弟。他们相亲相爱,互帮互助,又因为双胞胎的相同长相而被许多人熟知。

    教堂告解室前的是哥哥乔纳·彼得斯,他比奥尔·彼得斯要早出生几分钟。

    尽管只是几分钟,但乔纳·彼得斯仍然承担起哥哥的职责,照顾他的弟弟。

    奥尔·彼得斯从小表现出非凡的聪明,但这种聪明与其他人想象的不同——是对于犯罪的聪慧。

    乔纳发现弟弟奥尔很小的时候就会用各种方式杀死虫子并咯咯发笑,他稍大一点后,虐杀的对象从虫子变成了昆虫,然后是小动物。

    乔纳有心改变弟弟的问题,但无济于事,他只好帮助弟弟隐藏这些魔鬼般的行径,并希望奥尔不会更进一步了。

    但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天夜晚,满手血液地奥尔一脸兴奋的跑回家中。乔纳没有在弟弟身上发现动物毛发,血液的味道也并不像动物那样浓郁。

    乔纳意识到什么,在他的追问之下奥尔袒露了一切:他杀了一个迷路的小女孩。

    奥尔正在坠入地狱。

    乔纳严厉地教训了奥尔一顿,但没什么用。已经被魔鬼引诱的奥尔不知悔改,在几天后再次用他在犯罪上的聪明杀了一个女人。

    乔纳想要去警署报案,但弟弟的恳求让他心软了。同时他也听说城里最近出现一个被称作割肠者的血腥杀手。他会杀死走夜路的人并割下他们的肠子,勒住死者的脖子。警方正在追踪凶手,打算给这个凶残的家伙执行绞刑。

    尽管知道奥尔犯下深重的罪孽,但乔纳不想弟弟死掉。

    所以他同意帮助奥尔保守秘密,换取弟弟从此收手。

    但就在昨天夜里,起夜的他发现弟弟不在房中,直到第二天清晨也不曾回来。而街坊都在传言,警方发现了割肠者正在抓捕他。

    乔纳知道,奥尔又一次没忍住他的天性。

    于是痛苦无助的乔纳来到教堂,希望告解室里的神父能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有过前三层的经历,陆离对如何扮演一位神职人员已经有了些经验。

    【救赎之道不在放纵】

    乔纳·彼得斯拿着纸张沉默时,陆离递出第二张纸张:【真正的救赎是阻止他犯下错误,在他杀死更多无辜的人之前,阻止他。那些人因他而死,也因你而死】

    “我……是的……当然……如果我早一点阻止他……”乔纳·彼得斯低头呢喃着。“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赎罪……”

    在乔纳·彼得斯开口之前,陆离已经拿起羽毛笔写下内容。

    奥丽薇亚、格林、身份不明的少女以及神父。尽管可能渺茫,但陆离仍要尝试改变他们的命运。

    写完他们的事,陆离并告诉乔纳·彼得斯:【以我的名义出现。他们或是来帮助你,或是需要你的帮助。和他们一同,解决你们所遇到的麻烦,救赎你们本身】

    乔纳·彼得斯离开了。带着陆离给予的纸条。

    按照陆离对考验的理解,乔纳难以挽救他的弟弟,也难以挽救那些人。

    但总要去试一试。

    故事并未就此结束,乔纳·彼得斯离开的几分钟后,一道身影缓缓走到告解室前。

    望着这道朦胧的身影,陆离了然的同时,写下内容。

    【我预见了你的失败:奥丽薇亚扔死于马蹄之下,哭泣的少女黄昏时来到教堂,而你被里维斯子爵抓入私牢】

    神父看着手中的纸张,沉默着。

    如果时间是连续的,而陆离可以在任意节点更改。那么上一层早晨的陆离告诉神父之后,这一层中午的神父自然也会经历早晨发生的一切。

    陆离留下的后手起了作用。

    【告诉我你原本的打算】

    陆离写到。

    微微停顿,神父带着敬意缓缓告诉陆离他打算做的:去和里维斯子爵交谈,找到奥丽薇亚,以教会的身份承担她的孩子治病的费用。找到格林和他的女儿,告诉他们即将发生的一切,让他们待在家中。

    而结果陆离已经从上一层的修女口中得知:神父在一开始就被里维斯子爵抓走,后续一切都按照原本的轨迹进行下去。

    【不要去找里维斯子爵……把奥丽薇亚和她的孩子,格林和他的女儿带到教堂,让他们留下,等到天黑再放他们归去】

    【清晨离开教堂的少女没能逃离恶人的手掌,找到她,或是他们。带少女回来,送他们去死】

    【割肠者是名叫奥尔·彼得斯的双胞胎中的弟弟,他的哥哥是乔纳·彼得斯。将消息告知警署】

    陆离写下许多,好在文字形式的内容不需要考验神父的记忆力。他微微躬身,带着“神”的旨意退出教堂,去行使“神”的权利。

四十六.第五个信徒

    光影开始加速流动,变幻的光影代表快速流逝的时间,

    时间流逝,但教堂里发生的一切在以无法理解的方式映照进陆离脑海。

    陆离“看”到神父离开教堂,期间有教徒在长椅间祷告与弥撒,或是和修女闲聊。

    而随着时间推移,第一道熟悉身影出现在教堂里。

    奥丽薇亚和她的孩子坐进长椅里,柔和光芒披洒在她亚麻色长发上,偶尔传来孩子的咳嗽声。

    修女走来,问了些什么又离去,很快带着食物再次出现。

    然后是格林和他的女儿。

    两次见到都是带着忧伤的她此时还是开朗的少女,揽着父亲的手臂在奥丽薇亚母子另一侧的长椅坐下。

    他们交谈了些什么,知道彼此都是被神父叫来。

    但之后,那名曾想陆离的少女不曾出现,直到教堂的光线变为下午的温馨,疲倦的神父回到教堂。

    他和起身的奥丽薇亚、格林交谈片刻,来到告解室前,低下苍老的头颅诉说了什么,但因为加速的时间,陆离难以对他做出回应。

    没有得到回应的神父失望地回到奥丽薇亚和格林身边,等待黄昏的到来。

    以这种奇异视角观察教堂的陆离注意到一些细节。

    离黄昏还有些时间,修女就提前带来了几盏点燃的油灯。

    神父和奥丽薇亚、格林会经常望向奇怪摆放在教堂讲台上的收音机,似乎里面的内容很重要。

    前者或许代表这里也被笼罩在黑夜灾厄之下,后者陆离暂时不得而知。

    告解室外透进教堂的光影渐渐变得昏黄,油灯旁的身影随之清晰。

    求救的少女依然不曾出现。尽管有一些瑕疵,不过一切都在向好的一幕转变。

    似乎。

    然后忽然在夜幕即将到来时,落日般的火红光芒在教堂外燃起。

    长椅上惊慌站起的神父等人告诉陆离,那不是落日余晖。

    熊熊火焰环绕着教堂燃起,浓烟涌向天空,前所未有的离神居住之地如此之近。

    蔓延的火焰让视线内的一切变得扭曲,那些人影们似乎想要逃离,但朦胧亮光中被火焰吞噬。

    烧灼的木架倒塌,火焰像是雨点从天花板画像上落下。

    在这熊熊烈焰中,只有边缘的告解室如与世隔绝般,在焚尽一切的火焰中维持原样。

    近在咫尺舔舐陆离脸庞的火焰无法带来一丝温度。

    陆离蹙着眉头,沉默着,无法理解变故的缘由。

    考验里,失败是必然的?不然陆离想不到什么缘由会让教堂突然升起大火。

    无论如何,火焰预示着这一层的考验以失败告终。

    告解室外的火焰仍如地狱景色般焚烧着,陆离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带上萤火般微弱的油灯,打开身后的雕花木门。

    墙壁被幽暗腐蚀一空,残缺的石阶如不规则倾洒的碎土,向下延伸。

    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只是丝毫让人感觉不到美丽与神秘。

    同时,毫无遮掩暴露在眼中的深渊让陆离看到下方的两扇雕花木门。在它们最下面,则是一段突兀存在于深渊的,完好无损的通道。

    考验还剩下两层,这将是陆离最后的两个机会。

    陆离不知晓通道完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他只能继续向下。

    破碎的石阶变得难以落脚,想要到下一层,陆离不得不像踩着露出河面的石头,跃向下一层。

    连接着碎石边缘的雕花木门仿佛矗立幽暗虚空之中,拉开木门,舒缓流淌的风琴声与光影再一次驱散了幽暗虚空里的浓郁压抑。

    【神灵的双眼亦会被蒙蔽,被它最忠诚的仆从】

    墙壁上的谏言似是而非。

    视线扫向教堂,大厅里空无一人,门后的光芒接近中午。

    关上木门,放下油灯坐入木椅,陆离等待第五个信徒到来。

    很快,一道蹒跚的人影出现在门外。

    他很年轻,腿似乎受了些伤,踉跄来到告解室前扶着木椅坐下,急切地说道:“神父,请您帮帮我……”

    “我叫奥尔·彼得斯,我的哥哥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

    陆离的眼眸渐渐收缩。

    和他的哥哥乔纳·彼得斯一样,奥尔·彼得斯讲述起一个有些相近,但角色不同的故事。

    他所描述的故事里,哥哥乔纳从小就如毒蛇一般,对杀戮有着天赋般的聪慧。他杀死的对象从昆虫,到小动物,再到不久之前的人……

    是的,在哥哥乔纳·彼得斯口中,被称为割肠者的是他的弟弟。但在弟弟奥尔·彼得斯嘴里,成为了割肠者的是哥哥乔纳。

    已经意识到什么的陆离拿起与保密。

    【不久前你的哥哥来过,对我诉说了同样的故事,不过故事里,你们的身份互换了】

    奥尔·彼得斯短暂停顿,然后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他想说什么,但教堂门口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一些人影闯入教堂,只是和陆离想象得不同,这是群警员。

    他们在修女的带领下快步走向告解室。

    奥尔·彼得斯回头望去一眼,忽然撕掉纸张塞入口中吞咽下,声音带着某种决然恳求道:“希望您能为我保守秘密,哥哥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他不会再这么做了我保证——”

    冲上来的警员们将奥尔·彼得斯被摁在木椅上,粗鲁地拷上铁链拽起,奥尔·彼得斯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警员们隐约听到奥尔·彼得斯对告解室的交谈,出于怀疑,他们打开了告解室的木门。不过很显然,他们什么都没能找到。

    告解室里空无一人,

    奥尔·彼得斯瞪大双眼中,他被警员们押着离开教堂。

    陆离微微垂首,整理事情的逻辑。

    被称为割肠者的杀人凶手不是奥尔,而是乔纳。

    或许是察觉自己即将被警员发现真实身份,早些时候,乔纳来到教堂,对告解室讲述他编造的故事。

    这是很聪明的想法,他以为神父会在里面,听到自己虚构的故事的神父即使不去报警,也会替他作证。

    而且即使警署掌握了线索,也难以区分这对只间隔几分钟出生的双胞胎兄弟。

    虽然告解室里没有神父,但他的计划还是通过陆离成功了。

    神父报警,警员出现,将正好来到教堂的奥尔抓捕。

    乔纳洗脱了罪责。

    代价是他亲手将弟弟奥尔送上绞刑。

四十七.第六个信徒

    之后发生的与上一层没有区别。

    加速流逝的时间让陆离无法对陆续抵达教堂的神父等人进行任何提醒。

    黄昏时分,熟悉的火光于教堂外亮起。

    洗脱罪责的乔纳为放起大火,将这栋历史悠久的教堂和他的罪恶一同埋葬在烈焰之下。

    带上油灯,陆离转身拉开木门。

    无尽的虚无从四面八方涌来,孤零零地木门突兀地立在深渊中。

    墙壁的痕迹被完全抹去,只剩下星辰般散发微弱光点的石阶碎片如同星座,向下延绵。

    即使陆离可以无视心灵上的任何攻击,这种走向毁灭的压抑也会让他微微不适。深吸口气,陆离带着油灯,忽视周围涌动地黑暗,踩着零星分散的星辰,走到最后一扇木门前。

    偏过头颅,陆离被下方的景象吸引。

    原本通道的拐角处,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浮现在眼中。

    这条通道比上层时看到的更清晰,甚至陆离能隐约感受到从通道里吹出,带着浓郁腥味的海风。

    空间仿若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区域。

    冥冥之中有某种声音,警告陆离,那不是此刻的他该涉足之地。

    上一次考验里,陆离曾在最后一层见过类似的,通往不知何处的通道。

    这种巧合让陆离陷入思索。通道之间是否有所关联,比如……它们是连贯的。

    渗透出海风的潮湿通道,它的每一层台阶都比上一层要高出些许,让人怀疑不断向下移动后,是否会在某一层因为落差过高而再难以返回。

    无论如何,这与此时的陆离无关。

    握住门把,陆离走入和煦微光倾洒的告解室,迎接最后的考验。

    ……

    【终焉之时已至】木墙上的谏言写着。

    清晨的教堂笼罩着薄雾,斜照进教堂彩窗的光芒将雕像染得圣洁与肃穆。

    一天中最初的清晨,或许陆离还有机会改变一切,尽管无论怎么选择,事情都会不可避免地滑向深渊。。

    教堂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道推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他们略过了告解室,径直走向前排的长椅。

    神父出现在他们面前,传来交谈声。

    不过他们的交谈并不顺利,开始有变得激动的呵斥声在大堂回荡。

    轮椅上的身影似乎不想见到争吵的场面,转动车轮,离开他们。

    和陆离所想的相同,漫无目的在教堂里浏览的轮椅最后停在告解室前,投来一道好奇地视线望。

    只是轮椅上的身影并不打算对告解室诉说什么,收回好奇地视线后打算离开。

    一张纸张从宽孔里伸出,悠悠飘落,落在尚未离开的身影双腿上。

    【你是谁】

    “塔风城还有不认识我的人么……”夹杂着自嘲的温和声音响起。听声音,轮椅上的身影似乎只是个少女。

    【眼睛看不到人的本质】

    陆离的回答蕴含着某种神性。

    “如果您是为了劝我保持希望,十几年来我一直都在这么做,也一直有人在耳边说,谢谢你的再一次重复。”

    话语听起来似乎有些尖锐刺耳,但少女温和的嗓音表示她只是在平静地阐述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你有问题,我希望可以聆听并帮助到你】

    “外地人么……这在塔风城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我的事……不过我不想你听到的故事里夹杂许多带着恶意的内容……”

    声音温柔的少女随后平和地讲述起她自己。

    那些单独拿出,便足以令人痛心的悲惨遭遇被少女连贯地说出。

    母亲在前往父亲的领地时,因为颠簸而早产生下了她,出生时的血腥味引来了森林中的猎食者大熊。尽管侍卫拼死守护,但还是被度过寒冬,饥饿难耐的大熊撕开马车,咬断了刚刚出生的少女的双腿。

    赶来的守卫赶走大熊,但还是被它又舔舐了一口婴儿的脸庞,少女脸庞的皮肉和一只眼睛因此消失。

    出生时的悲惨遭遇并未击垮少女,毕竟她不曾见过光明。

    再之后的几次险些夭折,患上夜盲症等被少女一笔带过。

    如果存在众神眷顾之人,告解室外的少女便必然是与之相反的存在。

    “如果你听到除此之外的其他内容,那都不是真的。”说这番话的少女似乎可以让人感受到她情绪的平静。

    【你是信徒?】

    “不是,只是我的父亲里维斯子爵曾经狂热的虔诚过一段时间。”少女望向长椅前争吵的人们,轻轻叹道:“因为我。”

    陆离隐约明白了之前某一层中,里维斯子爵抓走拦住马车的神父的原因。

    希望破灭后,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理智。

    面对悲惨少女,陆离想不到任何能将她救赎,并让她去救赎他人的理由。

    【我需要你的帮助】

    陆离还是决定试一试。

    拿着纸张的少女语气带着一丝惊异:“我是个身体残缺的人,你居然认为一个身体残缺的人能帮你。”

    这像是某种暗示。

    仿佛考验在经过少女的话语告诉陆离:这样行不通。

    身陷囹圄之人怎么可能对其他人伸出援手。

    【不是帮我,是帮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拿着纸张,少女陷入短暂地沉默,抬头回答陆离:“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如果的确是好事……我会尽可能去试着做一做。”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告解室里都再没有纸张递出,也没有动静传出,仿佛里面不曾有人。

    直到不远处的争吵接近尾声,子爵打算离开这个让他愤怒地地方,一张写满的纸从宽孔下递出。

    少女接过糙纸,阅读上面的内容。

    “你能说话吗?”少女忽然问道。

    【不能】

    “那你有烟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一直想试一试,我看到那些抽烟的人会短暂忘记烦恼。”

    【我不抽烟】

    “神父再见,我会去尝试按照你说的去做的……如果他们真实发生。”

    少女推动着轮椅,迎上走来的男爵等人。

    “你拿的什么?”

    在传言中以“傲慢”性格出现,并在刚刚对神父发火的里维斯子爵扶住轮椅,推动着语气温柔地问道。

    “写着奇怪内容的纸,一会儿我说给您听。”

    “好。”

    交谈的父女在侍卫的陪伴下离开教堂。

四十八.他们息息相关

    奇异的耀眼白光如同光球砸入世界,充斥视野。

    教堂外的身影被光芒吞噬,然后是坐在告解室,本不该存在于这片空间的陆离。

    陆离微眯起眼,但却发现光芒并不刺眼。告解室消失于视野,木椅上的陆离只身置于没有边际的白色世界里。

    一幕幕破碎地景象正在眼前上演。

    陆离可以看清每一个人的相貌,和正在发生他们身上的事。

    苍老的仿佛五十岁的老人的奥丽薇亚·基肯伤心地走出充满儿子咳嗽声的木屋,进入教堂。从告解室里模糊的人影处得到启示,又在一条宽阔大街上被里维斯子爵的华丽马车撞死,冷却的身躯睁着不甘的双眼,倒映出整个世界。

    ……

    一道疤痕从眉间延伸到嘴角的格林·皮尔斯是个丑陋的男人,而他的女儿漂亮的仿佛不是他亲生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看到女儿被附近帮派的混混拽进巷子里时,愤怒的格林·皮尔斯握紧斧子,冲入巷子对那些对自己女儿下手的混蛋劈砍。

    当愤怒褪去,这些混混只剩下两个还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格林·皮尔斯拉着女儿逃回家中,而惶恐的他前去教堂祈求神的原谅。告解室里的模糊轮廓给予了救赎的机会,但在他做出一切之前,帮派混混找到了格林,砍下了他的头颅。

    滚动弹跳的头颅眨了眨眼,一切停留在那双对生命抱以渴望的双眼上。

    ……

    脸颊带着雀斑,拥有小麦般健康肤色的少女奔跑在街头,怀里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混混大叫着跟在身后。

    灵活的少女轻松地挤过人群,踩着一户人家的外墙木箱爬上房顶,逃去其他街区。并未注意头顶的混混们发现了和她相似的少女,将她拖进小巷。

    而少女一路逃回污水横流的街道,敲了敲路边小屋的木门,没有回应后,推开木门进入只有咳嗽声的小屋,取出怀里的东西——那是一堆缠绕在一起的银首饰。

    少女放下这些首饰,心疼地摸了摸不断咳嗽的小男孩的脑袋,溜出木屋。

    “她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叫喊,几名混混指向少女。惊慌地少女转身逃离,来到了教堂。

    当她对着告解室求救时,两张纸轻飘飘地落了出来。只来得及看一眼,少女逃出教堂,躲在墙角下。等到那些混混们冲进教堂,她趁着间隙逃了出去。途径一条街道时她突然停下,怔怔望向马车下无法闭合双眼的尸体。

    帮派混混再一次发现了她,趁机将失魂落魄的少女抓住,带回他们的老巢。

    迎上头目充满恶意的目光,少女被手下们邪笑着推入地下室。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房门闭合的一刹那,她的眼眸浮现浓郁粘稠的绝望。

    ……

    “你这个骗了我的混蛋还敢出现在我的家中,我的面前!”拥有八字胡的里维斯男爵不怒自威地对双眼已经混浊的苍老神父呵斥,他甚至没有听神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就叫手下侍卫将他关进地牢。

    “怎么了父亲?”

    房间里传来女儿的声音。

    “那个骗了你的神父居然敢来我的宅邸!”里维斯男爵愤怒道。

    听到这番话的神父想要解释,但侍卫强硬拖拽着他离开大厅,那双浑浊眼睛充满着无力感。

    ……

    憨厚,像个老实的乔纳·彼得斯按住挣扎的野猫,铁罐磨成的小刀刀尖戳在惨叫的野猫腹部。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柔的询问。眼中浮现凶残的乔纳·彼得斯转过头,然后怔怔看着那张脸颊:“这不关你的事。”

    不含掩饰的打量让轮椅上的少女蹙起不存在的眉毛,但她更关心那只可怜的猫咪:“这么做是不对的,你不该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

    如音乐般美妙好听的声音让乔纳·彼得斯听从了少女的话,放任那只野猫离开。

    这显然不是一个良好的初次见面,但两个很少和其他人接触的年轻人觉得还不错。少女似乎忘掉了乔纳·彼得斯之前残忍的一幕。乔纳·彼得斯也不介意少女的丑陋外表和残缺的身体,仿佛他的双眼能看穿人的皮囊,触及或肮脏或纯净的灵魂。

    他好像喜欢上了她。

    乔纳·彼得斯想为少女做什么。他走进地下室,翻开一本奇怪皮制的古籍。之后他像个邪恶的炼金术师,去外面获取人身上的器官,在地下室里摆成奇异的形状,似乎在召唤什么,可惜不曾成功。

    伴随他杀的人渐渐增加,民众恐慌加剧,警署投入案件的人手越来越多,乔纳·彼得斯意识到警方很快就会追查到他。

    心里似乎只剩下少女身影的乔纳想到一个洗脱嫌疑的机会,他来到教堂,对着告解室里的身影将他做的事全部安在他的弟弟身上。

    当奥尔沉默地被警方抓走时,感觉自己即将接近成功的乔纳在黄昏点燃了教堂。

    “对不起……可我必须这么做,你不是神,你救不了我们,也救不了自己……”

    哭喊惨叫的教堂外,乔纳丢下火把,倒映烈焰的眼中闪烁着残忍与怜悯。

    ……

    奥尔·彼得斯和他哥哥的长相外人难以区分。奥尔·彼得斯曾经以为哥哥会悔改,但当乔纳变本加厉的犯下错事时,奥尔·彼得斯不希望再有无辜的人送死,却又不想挚爱的哥哥被自己亲手送上绞刑台。

    无助的他来到教堂,向告解室里的人影求助。

    得到答案的奥尔·彼得斯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挽救坠入地狱的哥哥。

    直到警方出现在教堂外。

    拿过纸条的奥尔·彼得斯明白了,是哥哥乔纳冒充了自己,随即奥尔忽然释然了。

    他难以接受哥哥被麻绳捆住脖子,施行绞刑,他宁愿那个人是自己。

    所以奥尔·彼得斯没有反抗的被警方带走,他想要代替哥哥去死,代替哥哥替死者赎罪。

    那是一双带着愧疚与留恋的眼睛。

    ……

    浮现的画面逐渐消失在纯白空间中,但这里还缺了什么。

    缺了最后一幕,最后一个信徒,那个少女身上所发生的事。

四十九.最后一个人的故事

    一望无际的纯白空间里,只有矗立的木椅和坐在其中的陆离。

    陆离安静地等待,考验会在最后会告诉自己一切。

    然后,告解室忽然重新包起陆离和木椅,突兀立在这片纯白空间。

    斑斓的色彩如油画般陆续染上纯白空间,教堂的外墙,彩窗,长椅,倾洒的朦胧光芒。

    一切恢复原状时,舒缓的风琴声重新在教堂里流淌。

    只是这一幕恢复并不完全,陆离面前的木墙外,朦胧变幻起斑驳的景象。

    它可以被推开。

    一道念头忽然在脑海浮现,这么想着,陆离伸手推动木墙。

    那不是窗户,告解室的一边木墙也没因为陆离的推动而倒塌。但就仿佛陆离真的推开了一扇窗户,朦胧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里维斯男爵推动着轮椅,经过荒凉的墓园走向小道尽头的华丽马车。

    陆离注意到没有植物在墓园里生长,树木也早已枯死。

    其他镂空木墙外透露出的景色仍然是教堂与风琴,只有面前的在变化,这种撕裂的景象带给陆离生理本能的眩晕感。

    陆离像克服幻觉幻听一样克服这种眩晕,静静注视着。

    “那张纸上写了什么?”里维斯目睹女仆将女儿抱上马车,她手里还带着那张粗糙的草纸。

    “一些你不会信的事……我想验证后再告诉你。”

    少女说道。

    “如果是教堂弄得鬼把戏,不要相信。”里维斯子爵的棕色眼珠变得阴鸷。“如果真的有神灵,它怎么可以让最虔诚的信徒遭此劫难,又让她的孩子绝望地——”

    “一切都过去了,父亲。”

    天使般温柔的声音耳畔响起,里维斯逐渐平复情绪,外人谈之色变子爵对女儿露出慈祥的微笑,迈上马车回到宅邸。

    少女回到自己的卧房,和女佣说了什么,安静地翻看一本名为《主眷大陆地质录》的书。

    某一时刻,女佣走进卧房,低声对少女说子爵大人打算离开。

    少女夹上书签合上书籍,让女佣带她去父亲那里。

    里维斯子爵从楼梯上走下,看到大厅里的女儿对他说:“我可以去吗?”

    “当然。”

    里维斯子爵很高兴女儿愿意外出走动,尽管他这次出门是要见一位老朋友。

    带上女儿,子爵的马车驶出幽静庄园。

    少女坐在车门前推开一角,观察外面。女儿的外向让里维斯子爵感到奇怪。更让他奇怪的是一阵时间后她忽然开口让马夫拉住缰绳。

    一名冲到路中间,张开双臂的妇人正带着后怕,胸膛起伏着。

    马夫也吓了一跳,刚刚走神的他险些撞了上去。

    “您是奥丽薇亚吗?”少女温和的嗓音溢出。

    未从惊魂中恢复的奥丽薇亚喘息着说:“我是……”

    少女轻轻颔首说:“请上来马车吧。”

    收回视线,少女终于回答父亲的疑惑目光:“是教堂的……神父告诉我的。”

    她把那张糙纸递给父亲。

    里维斯子爵快速扫过,眼角跳动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去撕碎这张纸:“你居然相信那群自称神的仆人的话……”

    “说不定这是那群教徒串通在一起演戏!”里维斯指向正惶恐地被马夫扶上马车的奥丽薇亚:“这个女人在骗你!”

    “我没有……我……我的孩子……”

    “闭嘴!”

    “父亲,不要迁怒于人。”

    温和的微风吹灭火焰,少女摇了摇头说,问奥丽薇亚孩子的事。

    奥丽薇亚忙不迭地说道:“我……我的孩子得了哮喘,我去教堂祈求,他告诉我去找医生或贵族去帮忙,然后我……”

    “就像我说的那样,那只是一群丑陋的骗子!”里维斯子爵的神情变得阴鸷。

    “父亲。”

    少女无奈地说,想要化解父亲的偏见:“如果不是纸上的内容奥丽薇亚夫人已经被马车撞到了。”

    里维斯子爵的视线落在马夫身上:“我不觉得我的马夫会蠢到撞上路人。”

    马夫低下头冒出冷汗,不敢说话……因为如果不是大小姐提醒他,刚刚他已经因为走神而撞上了这位女士。

    隐隐猜测到什么的里维斯子爵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我想去验证其他的事,我们在这里分开吧。”少女说道,让女佣扶她下马车。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那群骗子要搞什么花样。”里维斯子爵说。

    “你还要见老朋友呢。”

    “让他等着。”

    虽然感到无奈,不过父亲的陪伴的确带来一些方便。里维斯子爵冷哼着让一名护卫跟随奥丽薇亚回到她家,带她的儿子去最好的诊所就诊,和女儿按照纸张上的内容来到警署。

    里维斯子爵难以开口,所以由少女告诉警署的警长,割肠者其实是乔纳·彼得斯,被他们在教堂抓捕的奥尔·彼得斯是无辜的。因为有冷着脸的里维斯子爵为其作证,警长答应放掉乔纳。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要利用奥尔·彼得斯制造一个陷阱,引诱躲藏起的乔纳出现。

    想来出卖弟弟的乔纳·彼得斯没理由不去绞刑台见他弟弟的最后一面。

    离开警署,里维斯子爵府邸的马车径直前往另一处平民区。

    “现在相信了吗父亲。”

    “哼。”

    里维斯子爵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按照纸张里的描述,他们来到最有可能发生这件事的地方:一个帮派的大本营。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进入这间酒馆不久,混混们便抓着一名满身是血的中年人进来。

    正恭敬惶恐的招待子爵的头目僵硬地看到少女望向那名中年人,轻声问道:“您是格林·皮尔斯吗?”

    被架着的中年人吃力地睁开一只渗血的眼睛。

    “可以带他去治疗吗?”少女蹙眉对头目说。

    “当然可以大小姐,你们这群混蛋谁叫你们对我的客人动手了!快去把他送到诊所!”不懂他们之间有何关系的头目连忙对手下喝骂。

    “谢谢你,还有另一件事。”轮椅中的少女温和地说:“一个女孩在早上偷了你们的东西,你们找到她了吗?”

    头目的躯体忽然变得僵硬。

五十.踏过荆棘,坚定不移

    “她在哪里。”

    少女平静地问道。

    渗出冷汗的头目不敢直视那颗明亮的眼睛,低下头说:“请跟我来……”

    里维斯子爵冷漠扫了一眼守卫,响起长剑拔出声。

    背对他们的头目身体发颤,带领众人来到卧房门口打开。

    “呼……”

    长舒口气声响起,后怕的帮派头目瘫靠着门框坐下。

    卧房里,被绳索捆绑,堵住嘴巴的少女躺在壁炉前的毛毯上,安然无恙。

    “克莱斯叔叔,麻烦您带她回马车上。”少女对父亲的护卫队长说,转身离开酒馆。

    “听从大小姐的吩咐。”

    里维斯男爵垂眸看向头目:“偷走的财物和人手损失去我的宅邸讨要补偿。”

    “既然她是男爵的人我怎么敢……”头目谄媚地说,不过里维斯子爵已经跟女儿离开了酒馆。

    偷窃女孩身上只有一些挫伤和绑缚造成的勒痕,当她得知是教堂让他们救自己,惊诧的说不出话。

    少女知道偷窃女孩是为了救奥丽薇亚的孩子后,让侍卫送她去奥丽薇亚那里。

    “你已经完成教堂里的家伙嘱咐的事了,该去找他了。”里维斯子爵说,终于不再用骗子称呼陆离。

    少女轻轻摇头。

    “还有一个。”

    ……

    引诱乔纳·彼得斯再抓捕他的计划非常成功。尽管乔纳·彼得斯出卖了自己的亲弟弟,但他还是出现在了绞刑场,被等待已久的警员抓住。

    少女先去见了奥尔·彼得斯,有里维斯子爵担保再加上真凶落网,他的嫌疑已经洗脱。他还滞留在警署纯粹是想再见他的哥哥一面。

    就像陆离曾对乔纳·彼得斯说的那样,少女告诉奥尔·彼得斯他错了,犯下错事就该受到惩罚。为自己的哥哥顶替罪名只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变成受害者,所谓的兄弟情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不管沉默地奥尔·彼得斯,少女在里维斯子爵欣慰目光中,来到冰冷潮湿的地下监牢。

    乔纳·彼得斯拷着沉重的手链铁链,面对墙角微微晃动着。

    警员不耐地敲动几下铁栏,被少女制止,注视着背对自己的身影温和开口:“乔纳。”

    铁栏后晃动的身形突然停下,乔纳因寒冷而苍白的脸庞浮现不敢置信:“玛丽……你怎么会来这里?”

    “因为是我告诉警署凶手是你。”

    “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乔纳的脸颊变得狰狞,带着被好友背叛的愤怒。

    “因为你做错了。”

    “就因为那些丑恶的世人!?”好像听到了好笑的事,乔纳浮现略带疯狂的嘲笑笑容:“你知道吗,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让你恢复原本的容貌!拥有美丽心灵的你不该是这幅丑陋的面孔,你应该是天——”

    “你并不在乎我是否需要它。”

    少女打断乔纳,她丑陋,难以辨别无关的脸颊带着平静,唯一一只眼睛明亮而纯洁:“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只是为了自己。”

    乔纳张了张嘴,癫狂地神情僵住,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少女。

    少女微垂下眼眸,对自己仅有的朋友之一道别:“希望你能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忏悔,乔纳。”

    少女离开阴冷幽暗的地牢,外界的微光仿佛她本身的光芒,披着那具轮椅里的瘦弱身躯。

    当一切解决,少女在父亲的陪同下向教堂赶去。

    陆离也在等待少女的到来。

    或者说等待考验揭露它的真正意义。

    尽管这是一个关于救赎,还算不错的故事,但难掩瑕疵。

    前五个信徒的失败有多刻意,最后的少女的行动就有多顺畅。

    倘若少女的命运与前五个信徒一致,她的结局应该是刚刚离开教堂,就被正在赶来,以为少女背叛了自己的愤怒的乔纳杀死,最终什么也没能改变。

    而不是如今陆离所看到的,无辜者得到救赎,坏人得到惩罚,优美的就像一篇童话故事。

    不过无论如何,陆离终于可以稍松口气,不必再忧心前途未知的噩梦,等待即将到来的结束。

    那辆华丽马车来到教堂外的墓园前,里维斯男爵推着轮椅进入教堂。

    镂空木墙的景象消失,重新变回朦胧的光线,而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教堂门外,披着微光。

    “我已经完成了你的嘱咐,现在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吗?”少女注视告解室里的人影,柔和问道。

    于此同时,告解室里的镂空木墙浮现一行箴言。

    【选择有时并不重要】

    它像是在回答陆离心中的问题。

    少女没有得到告解室里的回应。

    对所发生的一无所知的神父来到里维斯父女面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得到回答,神父茫然地回答:“教堂只有我一个神父。”

    【重要的是坚持自己的选择】

    色彩褪去,并不刺眼的柔和白光重新充斥视野,一切又变回最开始的纯白空间。

    孤零零的告解室矗立在这片空间。

    里维斯子爵忽然走到告解室侧面,倏然拉开木门——

    空无一人的告解室呈现在眼前。

    “里面没有人。”他说。

    已经离开了?还是说……

    【迟疑只会让自己被身后涌来的黑暗吞噬】

    告解室的色彩逐渐淡去,纯白空间里只剩下陆离,还有他身下的木椅。

    “这个字迹您有印象吗?”

    少女取出那叠糙纸,动作忽然停下。

    她发现上面是空白的,仿佛不曾出现过内容。

    【内心坚定,踏过荆棘步伐不移】

    疲惫攀爬上陆离的背脊,蔓延至他的内心,一股想要休息的想法油然而生。

    有过一次经历,陆离没有拒绝。靠着木椅的靠背,阖上眼眸。

    糙纸被里维斯子爵拿走确认。

    “字消失了……”少女呢喃着,发出低语。

    “不过你不可能没来由的出现又没来由的消失……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再次出现吗……”

    【不要被挫折打败。傲慢不会摧毁你,退缩才会】

    伴随陆离闭起双眼,纯白世界在一瞬间暗下。

    只有最后一句话语在脑海回荡着。

    【请憩息片刻,永恒不朽的存在正候汝入梦】

五十一.怪异之雾来临

    啪嗒——啪嗒——

    粘稠地滴落声闯入缓缓醒来的意识。

    睁开眼眸,手边油灯散发着微弱光芒,保护陆离不被黑暗侵袭。

    光与暗的分界线,一道虚幻的白裙身影飘浮着,冷漠眼眸深处存留一抹关心。

    重回船舱的陆离坐在餐厅吧台前的圆凳上,按照安娜所说,他没有任何征兆的突兀出现在那里。

    “都结束了?”安娜问。

    “嗯,回去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拿起飘浮的油灯,陆离走到曾经出现地下舱门的烂肉堆边。舱门打开,不过和第一次的壁橱一样,木板下只是普通的储藏室。

    忽然之间,一抹残影从储藏室里窜出,安娜阻挡之前便没入陆离眉心。

    “别紧张。”

    安娜气息躁动时,陆离安抚她的情绪:“还记得我说过第一次时的触须吗,这是第二次的肉块。”

    陆离平静地仿佛肉块没入的不是他的身体。

    “会有隐患吗?”飞舞的发丝渐渐落下,安娜说道。

    “这是必经之路。”

    三个考验已过其二,第三个考验很大可能会出现在“眼球”这一载体上。

    而到那时,无论考验本身想告诉陆离什么,无论理查德有什么阴谋,都将完整呈现。

    不过也有另一种更快捷的路径:抓到理查德。

    没有在船舱逗留的必要,陆离和安娜往甲板上走去。

    “过去了多久。”

    “十几分钟。”

    外界时间流逝与陆离的感觉相近,不过第一次陆离在床上躺了一整夜……

    或许那时是真的睡着了。

    回到甲板上,远处的贝尔法斯特如同素描画里的城市,被铅色线条笼罩。

    阴沉天空与落下的细雨让陆离有些恍如隔世。

    塔风城……

    全大陆地图在侦探社的行李箱里,回去后可以查一查它是否真实存在于主眷大陆。

    陆离想知道这段经历的故事是真实发生,还是只是虚幻空间里的幻觉。

    不过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它可能是发生在很久之前——那时光芒不曾被无法散去的云翳笼罩。

    小型客轮被锚定于海面上,他们来时的小木船早就消失无踪。

    不过客轮上的救生船可以拿来乘坐,只是陆离要回到海岸边,注定不能像来时那么张扬肆意。

    “它留在这?”安娜问道。

    “上岸后联系联合组织处理。”陆离回答。

    尽管麻烦已经解决,但不能放任这艘载满尸体和烂肉的船停留在贝尔法斯特几海里外的海面上。

    “嗯。”

    安娜把救生船丢入海面,抱着陆离落上救生船,控制力量,让小木船以一种并不突兀的力量向海岸驶去。不过如果有附近船只的船员乘客用望远镜观察,就会看到这条小木船上的人影并没有划桨。

    ……

    下午四点三十,躁动正在港口上酝酿。

    昏暗的海面剩下零星未离开的船只,通往罗德斯特港的木桥已被封闭,黑色制服身影穿行其中。

    有什么事情发生,港口的人群骚动着,吵闹声混杂着汽笛声远远回荡。

    大片警员正在疏散沿岸街道的民众,并在驱离沙滩上的游人。

    一条救生船冲上沙滩,滑行两三米,搁浅在深色沙砾上。

    提着油灯的陆离迈下木船,望向不远处。

    几十米外,三名警员正在向这边走来。

    陆离迎向他们,在警员开口前说道:“月牙湾三海里左右位置有一条抛锚的客轮,先前怪异杀死了船上的所有人,怪异己经被我消灭了,你们联系联合组织的人去收尾。”

    略作停顿,陆离补充道:“以防万一,提防可能会造成理智值污染。”

    “我……我知道了,请问您的身份……?”警员磕绊地问道。不知缘由,他们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高级调查员陆离。”陆离取出调查员徽章,询问道:“港口发生了什么?”

    “是怪异疫病……”警员下意识回答,又更具体的说道:“一种奇怪的疫病正在港口蔓延,已经感染了好多人,您的同事正在处理。”

    陆离点了点头:“你们怎么了?”

    那双幽黑眼眸下谎言无所遁形,警员有些别扭地说道:“不知为什么,但待在您周围感觉很放松……”

    三名警员无法形容那种感受,但就像是寒冬褪去,温暖的春风吹拂般的感觉。

    “是曙光增加的生机……”安娜在耳畔低语。

    陆离没说什么,和警员道别,走向海岸街道。

    目前来看,增加的生机并没有显露明显的好处,只有明显的坏处——旺盛的生机会让陆离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即便相隔甚远也会一眼望见。

    对人,也对怪物。

    在沙滩留下一行足迹,陆离回到街道。

    肃穆冷清的街道上只剩下维持的警员和远离的零星身影。

    抬头望向山顶,延绵建筑的尽头,阴沉乌云被云后落日染成暗黄色。

    天快黑了。

    取回寄存在商铺的马车,陆离牵起缰绳,往最后一条垂下的血色触须驶去。

    如果它的宿主是“眼珠”,陆离会迎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考验。

    随着离开沿岸街道,街道上的人气渐渐恢复为热闹。

    马车行驶在民众往来的街道,但某一时刻,骚动再一次从远处传来。

    马车或着蒸汽马车行驶在道路中间,工作人员高喊着,声音扩散出半个街区。

    “所有人天黑前必须躲入家中,点亮三盏以上光源,怪异之雾将在天黑后笼罩城市!”

    “民众尽快躲入拥有光源的安全房屋,怪异之雾正从海面涌来!”

    “全都回家!点燃所有油灯壁炉,怪异之物即将到来!”

    街道上先前有序的民众们变得慌张,喧嚣着,往各自家中涌去,街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冷清。

    陆离勒停马匹,棕马停在通往不同街区的十字路口前。

    其他街区上空也在回荡政府人员的公告,组成令人不安的内容。

    抬头望向西边天空,云层颜色已经变得晦暗。离天黑不到半小时,他们无法在天黑前到达下一处血色触须。

    思索几秒,陆离拉起缰绳。

    马车原地掉头,往侦探社赶去。

五十二.诡雾封城

    铛——铛——铛——

    远处的教堂钟声在傍晚晦涩昏暗的上空回荡。

    大声哭喊的孩子被父母抱回家中,商铺接连闭上木门,一扇扇窗户后的窗帘被神色慌张的民众拉上。

    街道上很快就看不到行人,只剩下一地狼藉,与夜空中回荡的钟声与政府人员难以听清的喊声。

    几乎每扇窗户里都亮起明亮强盛的光线,照亮整座贝尔法斯特。

    但这种繁华的夜景又被压抑在不安与恐慌中。

    整座城市陷入死寂,只有各处教堂的钟声和喊声回荡。

    ……

    被细雨笼罩的罗德斯特港。

    兰登收回望向贝尔法斯特的视线,沿着渐渐昏暗不可视的海岸线,落在礁石中的灯塔上。

    强烈而明亮的光束为归家的船只指引方向,不过这时已经没有船只在海湾外了——除了那艘不久前被回报异常的船只。

    不过上面没有活人。

    酝酿在海面上的怪异之雾正朝着贝尔法斯特扑来,留在港口处理怪异的守夜人们不得不迎来第三个坏消息:来临的怪异之雾阻碍了他们对疫病源头的搜查。

    前两个坏消息分别是源头没有找到以及被疫病感染的乘客异常的多。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疫病被他们控制在那条主眷大陆驶来的客轮上,没有扩散。

    其他船只上的船员乘客和港口上的工人排起几条长龙,正在接受联合组织的检测。

    哒哒哒——

    兰登望向那艘停靠在港口,近乎隐于黑暗的帆船。

    长靴的坚硬鞋底发出的清脆、急促的声音代表他此刻的心情。

    天色愈来愈黑,但对港口的工人、船员以及乘客的检查只进行了一小半。

    他们不可能放任数以千计还没有检测的隐患人群进入贝尔法斯特,那会是场灾难,毁了艾伦半岛最大城市的灾难。

    还好港口上的建筑和停靠的船只勉强够装得下这些人。

    现在,在诡异之雾到来之前,他们要尽可能的检测更多的人,送离罗德斯特港。

    “该死的鬼天气!”

    兰登咬牙咒骂,白雾从口鼻中钻出,给冻红的鼻子带来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只能将对这一切的抱怨发泄在温度上。

    这种由港口数千人汇聚的焦急与不安的等待只维持了不到十分钟,甚至更短。远处灯塔照向深海的光束忽然闪烁几下,渐渐暗下。

    海面之上,光明节节败退,而幽暗中涌动着什么,朝贝尔法斯特袭来。

    勉强维持秩序的队伍在这一刻躁动起来,恐慌的人们发出尖叫,涌向封锁线,上空充斥起“雾来了!”“快逃啊!”的恐惧大喊声。

    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让港口短暂安静一瞬,回归理智的人们终于想到此前联合组织的嘱咐,跑向港口上的建筑。

    兰登拉住一名慌不择路迎面撞来的船员,嘶声高喊:“诡异之物正在靠近,所有人!躲到建筑里!”

    然后指向不远处对船员大喊:“躲到里面去!”

    很快,拥挤向港口建筑的人们发现塞不下这么多人,于是又涌向岸边的船只。

    礁石上的灯塔重新亮起,光束尽头一海里处,显露犹如怪物,贴着海面翻滚的浓雾。

    兰登拿着油灯,怔怔望着海面,人群在他身旁跑过,如同暴雨中的礁石屹立,嘴巴微动,默数怪异之雾到达海岸的时间。

    怪异之雾离港口不到半分钟时,港口上的人群终于完全疏散开,只有零星人影还在港口上没有躲藏。

    收回视线,兰登快步走到不远处正拖拽沉重行李的中年乘客前,将他从行李上拽开:“别管货物了!它们不会吃你的行李!”

    把中年乘客推向身后的木屋,兰登忽然看向那条被警戒起的,传染疫病的船只。

    几道带着鸟嘴面具的身影走出船舱。他们身后,浓雾滚滚涌来。

    “这边!跑!跑过来!”

    兰登对他们大喊,鸟嘴面具身影们回头看向逼近的怪异之雾,迈开步伐朝兰登跑去。

    兰登后退到木屋门边,等到同事全部擦肩而过冲进木屋,他最后望向港口。

    停靠的船只被弥漫的浓雾吞噬,显露冰冷、巨大,令人恐惧的轮廓。

    浓雾之中,一些先前不曾存在的轮廓若隐若现——

    一只手掌忽然从身后抓住兰登的手臂,把怔住的兰登拉近木屋。

    嘭!

    木门重重闭合。

    二三十道身影缩在狭小木屋中,压抑地喘息声四处响起。拥挤在工人木屋里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大肉罐头。

    门闩被鸟嘴面具身影挂上,向后退去,倏然间,窗户外被一片浓雾笼罩。

    五六盏散发着光亮的油灯像是供电不稳定的电灯,令人不安地闪烁黯淡。

    木屋里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兰登将油灯递给同事,“哗啦”一声拉起窗帘遮住外界,退离开门口范围。

    油灯变得晦暗无光,外界的诡雾似乎从木板间缝隙渗透进木屋,如在眼前蒙上面纱。

    哗啦——哗啦——

    被浓雾笼罩的港口,诡异的铁链拖行声空旷地回荡。

    有什么东西在外面油灯。

    “仁慈的父请保佑……”

    木屋里响起低声祷告声,这感染了许多不安的乘客船员,他们跟随着呢喃低语,在狭小拥挤的木屋里汇聚在一起,压盖木屋外诡异的响动。

    兰登本能的感觉到不对,正要出声制止祷告的众人——

    ……

    “阿斯特兰”号远洋邮轮。

    甲板下,三等舱舱室。

    “妈妈,那个屋子不亮了。”小女孩指向港口上一栋忽然暗下的木屋,转头对她的母亲说。

    “嘘……”

    妇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将小女孩抱离舷窗,随后一名乘客抬起桌子挡住窗口。

    舱室只剩下两盏油灯绽放昏暗的光芒。

    ……

    黑金街区。

    一名无视禁令与警告的醉汉瘫倒在路边。

    当浓雾涌来,灵魂深处的不安让醉汉微微睁开眼睛。

    雾气包围着他,一道身影站在他面前。

    醉汉抬手抓住身影的裤腿。

    “喂……你……现在几……”

    醉汉的声音突兀消失,死寂中只剩下若有似无的咀嚼声响起。

    ……

    空中俯瞰,涌向山顶的诡异之雾所过之处,一切变得死气沉沉,晦暗无光。

    偶尔有房屋彻底暗下,偶尔有尖叫声划破夜空,但都随着浓雾推进,而被掩盖在死寂无声的雾中。

五十三.蜡烛头

    陆离经历过诡异之雾,还是在画廊刚接触安娜的时候。

    那时一切都没这么糟糕,这个世界,诡异之雾本身,还有安娜……

    “咳咳……”

    隐约有孩童压印的咳嗽声从走廊里传来,长屋远比往常寂静。

    若隐若现的哭泣声响起,听说一个女人的丈夫被困在了海港,真是可怜。

    【……沙沙……驱魔人联合……】

    收音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且嘈杂。

    陆离伸手调整频率,试图让声音变得清晰一些。

    这不是特别广播,内容面向所有贝尔法斯特市的公众。

    淡淡的木柴燃烧味从厨房飘来,安娜几乎点燃了侦探社里所有能点燃的东西,除了房屋本身。

    三盏绽放稳定且微弱光源的油灯,厨房的火炉,还有几根蜡烛。

    只是当浓雾从街上漫来,彻底包裹起水手街道,本就微弱的烛光在一瞬间灭去。

    房屋里的一切似乎蒙上面纱,雕塑缩在远离窗户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遮上窗帘的窗户外,似乎有什么在街道上走动。

    不时有破碎声与尖叫划破夜空,又戛然而止。

    有人正因怪异之雾殒命。

    【没人知道……沙沙……有什么……驱魔人联合组织对你们的建议是……沙沙……躲避……置之不理。躲在封闭且明亮……沙沙……是安全的,即使发出不太大的声响也不……沙沙……被雾中怪异发现……】

    诡异之雾影响了广播信号,声音正变得越来越模糊。

    【……怪异之雾暂不会被认……沙沙……恶灵……我们还不清楚它的起因……沙沙……持续更久……出没……沙沙……或许要在黎明……或……散去……】

    【保持光源明亮……雾中存在不敢侵犯光存在的……沙沙……阿撒托里……】

    空洞、低沉,夹杂着风吹过发出的呜咽声的祷告声忽然侵入广播,持续着,令人不安地响起。

    广播里的原本内容与教堂般的祷告混杂一起,难以听清,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们愈发地清晰,似乎就出现在周围——

    在这时,陆离抬头望向窗外。

    一排托着光亮的轮廓在街道上缓慢走过。

    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外出么?

    陆离蹙眉想到,然后突然伸手关闭传出嘈杂声音的收音机。

    关闭收音机后的寂静只维持一瞬,因为陆离听到低语祷告声仍在传来。

    从窗外。

    安娜和陆离对视一眼,飘向窗户,从边缘向外观察。

    她犹如看到什么难以理解的食物,眉头皱起,十几秒后回到陆离身边。

    “是一群蜡烛头……”安娜回忆着所看到的景象,描述给陆离:“一群脑袋是蜡烛的人影……它们穿的长袍,像是教徒一样排成两队在街道上……”

    怪异之雾里什么怪异都可能存在。

    还好的是,光源会驱散雾气,而它们只存在于雾弥漫之处。

    陆离重新打开收音机,安娜回到窗边继续观察。

    随着街道上的蜡烛头们逐渐远离,收音机里的祷告声也逐渐隐去,恢复成嘈杂涌动的广播声。

    “理查德会不会趁夜晚做些什么?”

    涌动地雾里有什么轮廓正在移动,安娜皱眉离开窗前,问向陆离。

    “和我们一样,他也不能在怪异之雾里行动。”

    除非理查德有规避危险的方式,亦或是他疯狂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外出。

    所以陆离和理查德的境遇相对平等——陆离要稍落后些。因为陆离只需要行动,而一晚上的耽搁足以让理查德想到新的应对方法。

    无论如何,只剩最后一条触须,理查德的阴谋和陷阱只可能出现在那里。

    “去休息吧,我来守夜。”安娜说。

    广播说诡异之雾会在黎明散去,今夜休养生息之后,明天清晨解决最后一条血色触须和理查德,然后他们会前往安全的列侬群岛。

    “嗯。”

    卧室的床铺潮湿的难以躺下,陆离关小收音机的声音,只是把毛呢大衣披在身上,趴在书桌上休息。

    安娜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回到可以看到陆离和房门的窗下沙发坐着,翻看起好几天前看过的书籍。

    诡异之雾弥漫的夜晚,侦探社恢复昏暗的死寂。

    ……

    嘭嘭!

    嘭嘭嘭嘭!

    急促地敲门声传入耳中。

    浅睡的陆离渐渐醒来,睁开的黑色眼眸里出现颤动的办公桌和荡起一圈圈涟漪的杯中之水。

    被敲响的不是侦探社的门,而是长屋的门。

    午夜,诡异之雾尚未散去,连续地敲门声不断传来。

    长屋里越来越多的居民被吵醒,他们从床下、衣柜里钻出,惊慌的相互对视,母亲抱住自己的孩子,而父亲抓住完全无用的木棍,紧张地望向长屋走廊。

    嘭嘭嘭嘭!

    敲门声和震动还在持续着,某个时刻,一道底气不足的询问声响起:“是……是谁!”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然后充满恐惧地破音大叫声响起:“老汉德?是我!我是芬恩!芬恩!快点放我进去!”

    “是人类,他带着油灯,没有怪物。”

    安娜对坐起的陆离说。

    陆离点头,穿上大衣走到门口,拉开侦探社房门。

    敲门声陡然变得清晰,陆离发现长廊上许多房门半掩着,有身影门后窥探。

    “我不能让你进来,你……你可能是怪物!”

    门口,守门的老汉德惶恐地对门外喊道。

    “怪物?我不是怪物!埃米莉……埃米莉你在吗!快点让老汉德打开门!”

    “芬恩……”

    一名妇人无法压抑情绪,哭喊着拉开门跑出走廊,被其他出门的居民拉住。

    老汉德正要对单薄木门外说拒绝的话语,陆离走到他身旁说:“外面的是人,他带着油灯,光亮会驱散雾气。”

    “我认得出丈夫的声音,一定是他……一定是……”妻子埃米莉也在妇人的搀扶下哭到。

    不知所措的老汉德看向走来的房东,房东咬牙说:“听……听驱魔人先生的,快开门让他进来。”

    “谢谢……谢谢你房东先生,谢谢你驱魔人先生……”

    抽泣的埃米莉连声道歉,另一边,老汉德连忙取下门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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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416/ 第一时间欣赏光怪陆离侦探社最新章节! 作者:吾即正道所写的《光怪陆离侦探社》为转载作品,光怪陆离侦探社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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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侦探社介绍:
一扇门在眼前展开。
邪恶在茁壮生长,窃窃私语声从门内后溢出。
怨毒的复眼一闪而逝,想要冲出的存在被阻隔在内,蛊惑的低语耳畔回绕。
黏糊糊的粉色脑子低声嘟囔。披着黄衣斗篷的人影安静观察。充满腥气的污泥般的墨绿色存在冷漠注视。一串奇妙的肥皂泡泡释放出友善——
无论如何,它们诚挚邀请陆离,参加这个疯狂的派对。
陆离迈步进入,步伐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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