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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侦探社全文阅读

作者:吾即正道     光怪陆离侦探社txt下载     光怪陆离侦探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七十八.而一切都戛然而止在分别中

    载着老人的车队在下午抵达风暴角。

    他们状态不太好,因为颠簸了一天,不过总比呆在荒野被黑暗吞噬要好。

    卸下老人,车队再次返回荒野,去接落在后面的迁徙人群。

    市政厅屋顶。

    风暴角城主眺望远处的城门,风暴角卫兵正维持秩序让人们前往那些空置房屋。

    往更远处望去,道路上延绵的迁徙队伍看不到尽头。

    “让我们的车队跟上去帮忙。”城主对站在身后的管家说。“还有告诉那些商人,如果我看到哪个蠢货敢涨价就把他送上断头台!”

    “他们可能不会出售。”管家提醒说。

    “那就让他们的鱼烂在仓库离。”城主冷哼,带着对贵族的不屑。“叫人去落雷堡找我那位城主哥哥,让他送来一批食物衣物。”

    管家点头退下。

    城主继续眺望不见尽头的延绵队伍。

    一片风沙吹拂,城主微眯起眼,望向后方。

    新的沙尘暴正在荒芜之地深处酝酿

    ……

    “——我想是你误会了什么,孩子。”

    短暂停顿,引路人似乎记起什么,眼角渐渐舒展开:“我们中存在一些激进的教徒,他们——啊啊啊啊!!!”

    老者突然抱住头颅,发出痛苦嘶哑地惨叫。

    几乎同一时刻,安娜也抱住头颅,痛苦地惨叫。

    教徒们的弥撒被惨叫打断,抬头望来。

    陆离伸手摸向腰间。

    “滚出我的脑海!”

    安娜与老者忽然异口同声地同时尖叫。话音落下,一只影子钻出老者狭长影子,回到安娜脚下。

    恢复自我的老者恐惧地看向仍抱着头颅的安娜,指着她惊恐大喊:“它在控制我的神智……杀了它!”

    教徒们对视一眼,围聚向安娜,又被站到安娜身前的陆离遮挡。

    “他们是一起的……杀死他们!”

    推到后面的引路人狰狞嘶吼,再没有之前的和善。

    陆离不再犹豫,拔出通灵枪对教徒扣动扳机。

    砰!

    枪响与身后晦涩气息同时浮现,转瞬间陆离被捉入死亡回溯。

    “它在控制我的神智……杀了它!”

    壁炉前,引路人惊恐指着安娜大叫。

    陆离忽略逼近的教徒和将安娜护在身后的自己,大步走至安娜面前,伸手欲掀开她的斗篷。

    但陆离的手掌从轮廓中穿过,无法触碰到安娜。

    陆离转身从壁炉里抽出火把,靠近安娜。火光映照出斗篷下的精致脸庞,但如今上面充满痛苦与癫狂。

    “他们是一起的……杀死他们!”

    身后引路人尖叫,然后枪声响起,陆离从死亡回溯中脱离。

    这时,身后安娜的惨叫声陡然尖锐,刺骨寒意从她周围爆发,陆离与教徒犹如布娃娃般被暴虐的气息掀飞,砸在墙壁上发出闷响。

    嘭!

    陆离跌落在地板,救赎掉落到身旁。

    角落里的引路人脑袋歪向一旁,他的姿势不对,脑袋先撞上墙壁扭断了脖子。

    一位倒霉的教徒跌进壁炉,想要挣扎爬出但被安娜爆发的气流压着,难以脱身,惨叫着燃烧。

    咯咯咯咯咯——

    理智值计数器令人头皮发麻地疯狂作响。

    狂暴气流在狭小客厅里涌动。陆离碎发衣摆猎猎抖动,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客厅中央痛苦的安娜。

    他移开视线,伸手去拿落在旁边的救赎。凉意忽然从指尖掠过,手指前端的一条墙壁消失了,缝隙显露外界空旷街道。

    陆离重新望向安娜,扭曲气流从她周围爆发,斗篷破碎,人形火炬的照耀下无形利刃化做残影,肆虐整栋木屋。

    人性火炬的惨叫戛然而止,他被气刃掀开了头盖骨。另外侥幸存活的三名信徒也被无形利刃切开身躯,转瞬化作碎肉。

    落在一旁的救赎被分割成碎片,但它们有意避开陆离,木屑飞溅的房屋里只有陆离周围完好无损。

    密集穿刺声在破败的房屋里响起,灰尘弥漫间,一声歇斯底里地尖叫陡然传递出来。

    “给我……滚出去!”

    猛烈的气流再一次爆发,房屋破碎,陆离被狂风掀飞出去,摔落在街道上,在地面翻滚出十几圈,撞上街道对面的房屋墙壁。

    嘭!

    一声闷响,陆离咳出一口血液。

    壁炉火光随狂风泯灭,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突然又被陆离紧握掌心的“灯塔”中的光芒驱散。

    如阳光般柔和的光芒绽放,倾洒周围,将废墟里的安娜笼罩在内。

    它照亮周围的同事,也显露一些本不该能被目视到的……东西。

    如有实质的黑暗弥漫在安娜上空,它犹如门户,可以隐约窥探黑暗后一闪而过的存在。

    密集挤在一起的眼珠、难以形容的膨胀肉块,海草般飘动的触须群,一只指甲生长着密细牙齿的白皙手掌,四肢迁徙而又身体臃肿的轮廓。

    里世界气息倾泻而出,安娜周围仿佛里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合到一起,躲藏的怪异正在浮现。

    所见一切每分每秒都在令理智值飞速下降。

    但陆离仍然紧紧盯着安娜,看到汹涌的里世界气息没入安娜的身影。

    那道白裙轮廓正化作凝实。

    不再虚幻时,惨叫声消失了。安娜抱着头颅的双手变为捂着脸颊,化作悲切凄惨地呜呜哭声。

    周围肆虐的狂风正在散去,陆离黑发落下,街道上渐渐恢复了寂静,除了回荡的哭声。

    陆离眉头皱起,不知缘由,他内心涌起一阵绞痛,难以言喻的悲伤与酸涩感弥漫在鼻尖与眼角。

    悠远回荡地哭声中,一条绞绳般的麻绳虚影在安娜头顶浮现,又渐渐散去。

    伴随麻绳消失,哭泣的安娜开始褪去色彩,颜色仿佛被水流冲刷,从她的身躯上流淌消散。

    滋滋……滋……

    沙沙声忽然从怀里响起。

    陆离低头,沉默地拿出响动的恶灵广播——它正发出代表周围有恶灵的滋滋噪声。

    重新望向安娜所站立之处,半空中的里世界门户已经消失不见,原地留下一道没有颜色,漆黑如墨的少女轮廓。

    她转动头颅,似乎望向这边。

    下一刻,轮廓坍塌成影子,消失在废墟里。

    新的恶灵……诞生了。

二百七十九.在世界背脊的脚下

    喀嚓——喀嚓——

    鞋底踩动木屑,提着油灯的身影踏上伤痕累累的废墟。

    身影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什么也没找到,只有在离去时弯腰捡起废墟里的一块碎片。

    雾霭从小镇外涌来,身影离开肆虐过的街区,扭伤的脚踝让他走起来一瘸一拐。

    陆续敲响窗户里亮着光芒的房屋。但房屋的主人或是不予理会,或是熄灭了窗边的油灯。

    即将被怪异之雾吞噬时,一位老夫妇接纳了他,让他进入点燃壁炉的温暖房屋。

    “你受伤了?”

    他们看到身影的擦伤和蹭满灰尘的衣物。

    “你叫什么名字?”

    “陆离。”他回答。

    感觉到这位似乎经历了什么的年轻人需要安静与休息,老夫妇将他安排在楼上。

    “……我们也没多少食物了。如果你饿了可以喝些菜汤。”

    陆离婉拒老夫妇的善意,只要了一盆清水回到楼上清洗伤口。除了跌倒和翻滚造成的擦伤,只有扭伤的脚踝最严重。后者需要时间去恢复。

    清理好伤口,陆离目光落在床头柜,伸手拿起那枚从废墟里找到的碎片。

    镀银表面雕刻着断裂的蔷薇碎片,它是“救赎”的一部分。

    现在陆离只能找到这枚碎片。

    怪异之雾笼罩整座小镇,迷雾里仿佛有什么正在游荡。

    寂静房间里,陆离回想先前所见到的一切。

    安娜的投影附身引路人,但失败了;

    安娜接受里世界气息灌溉,蜕变为恶灵;

    她曾低吼“滚出去”;

    成为恶灵那刻,麻绳虚影在安娜头顶浮现,像是绞绳;

    蜕变结束后,安娜……在哭泣;

    陆离抬起头,看向破旧的天花板,想象一根麻绳垂下,绳套里套着不再摇晃的轮廓。

    位置不对,吊绳的位置在脖颈后,安娜头顶的更像是——

    忽然上涌的困乏打断陆离的思绪。注意变得难以集中,乏力的身体催促陆离该休息了。

    陆离只来得及将“灯塔”放在枕边,便沉沉睡去。

    宁静而悲伤的一晚随沉睡渐渐淡去。

    清晨,怪异之雾飘离小镇,陆离悠悠转醒。

    熄掉床头柜上的油灯,陆离带着“灯塔”与救赎的碎片回到楼下。

    老夫妇正在壁炉旁熬煮早餐:一种用晒干香料和一些盐巴熬煮的汤,没有任何食物。

    它不能延续人的生命,但能填饱肚子。

    陆离捏碎石质徽章,等待商人抵达,继续昨晚的思考。

    安娜蜕变是在附身引路人之后。引路人是寂静之时的信徒……她因寂静之时的袭击而失控么。

    陆离摸向口袋。引路人给他的稻草人还在。

    如果它仍能抵御寂静之时的仪式……

    汤煮好了。

    老夫妇中的丈夫用木碗盛起一碗,走来递给陆离,被陆离拒绝。

    “你们可以等等再吃。”陆离说。

    他准备买些罐头。

    “汤凉了就填不饱肚子了。”老人笑了笑,捧着木碗走向壁炉旁搅动烹锅。

    陆离安静看着老人坐回壁炉旁,将凉了些的汤倒回烹锅,又重新盛了一碗升腾热气的汤。

    他忽然偏头,看向老人身后。

    他拉得狭长的影子旁,出现一道并不狭长,不属于在场任何人的少女的影子。

    漆黑少女影子走向老人的影子,在陆离做什么前,融入老人的影子。

    啪——

    盛满肉汤的木碗忽然落进烹锅,滚烫热汤迸溅出来。老人对落在手臂脸庞的热汤毫不在意,转头盯向陆离,声调怪异地开口:“陆离,是我。”

    陆离停顿动作。

    “我们在降神之绳的仪式里。我摆脱了它,你还没有。”

    下一句话说出之前,老人的身躯如蜡烛般融化,坍塌进地板,原地只留下安娜的影子。

    地板上影子转动脑袋,再次迈向失魂落魄的老妇人。

    柔和光芒忽然从陆离手中倾洒,人性的光辉照耀木屋,也将老妇人的影子驱往另一边。

    安娜的影子停顿,似乎偏头望向陆离,往门外走去,消失在门缝下。

    “灯塔”暗去光芒,陆离追逐安娜的足迹,来到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微风裹挟风沙,吹过空荡街道,安娜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

    “灯塔”再次亮起光芒,但未照出陆离寻找的影子。

    嘭——

    路旁一栋房屋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一道轮廓踉跄冲向陆离,口中却用不协调的讲述语气朝陆离说:“它之前影响了你,也影响了我。”

    靠近陆离前,他就跌倒,融入沙石地面。

    哗啦——

    陆离转头,望向另一边房屋,二楼窗户破开,玻璃碎片四溅,一张满脸血污的面孔出现在窗后,深情麻木地诉说:“这是它为你编织的史诗。”

    面孔扭曲融化,消失窗户后。

    陆离看向街巷深处,一名衣着破旧的中年人正往这里跑来。

    “玛丽阿姨在列侬群岛。”

    只留下一句话语,中年人落进沙石地面。

    身后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陆离转头,那位老妇人拖着摔断的腿,挪动着走来,苍老脸庞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麻木:“她是降神之绳驱使我引诱你的诱饵。”

    街道上吹过风沙,蒙蔽视线,只有由远及近的杂乱脚步声与随风而来的声音响起。

    “它蒙蔽我的理智,令我占据他人身躯。”

    人影倒下,新的人影正在走来。

    “艾敏……”

    老人的声音。

    “埃伦娜……”

    孩子的声音。

    “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停下吧,安娜。”陆离对新浮现的轮廓低语。

    走近的身影停顿,说出无关的话:“……罗德别去!那里到处都是——”

    身影融化进地面。一位老人顶着风沙,颤颤巍巍从小巷走出。

    老人跌倒在地,但仍然执拗地爬到陆离面前,干枯手掌抓住陆离的脚踝。

    “……我爱你。”

    虚弱声音随席卷过的风消散在空气中。

    没再浮现轮廓,这座小镇已经没有了幸存者。

    街道上的风沙越来越大,街道远处,朦胧浮现一道高大轮廓。

    商人站在陆离面前。

    “交易内容是什么。”

    “一个新的恶灵。”

    陆离黑眸垂下,似乎平静地诉说:“她的形象是少女的影子,仪式是影子钻入其他人的影子。操控身躯,得到记忆。”

二百八十.黑发黑眸的驱魔人孤独地行走着

    咕噜咕噜——

    架在火堆上的罐子里,浓汤咕噜沸腾。

    陆离坐在火堆旁,将一枚铭文子弹送进通灵枪枪膛,喀嚓合拢。

    咯噔——

    通灵枪放到身旁,陆离又拿起一把通灵枪,卸开枪膛,重复之前的动作。

    另一旁放着两把通灵枪和散落的铭文子弹。

    为四把通灵枪装填上子弹,收起散落的子弹,陆离取下陶罐。

    沸腾声消失,窗外的呜咽风声渐渐清晰,带着沙石拍打玻璃的细微响声。

    将肉汤盛入木碗,陆离安静地进食。

    风沙被阻隔在外,温暖火堆与热汤让人觉得惬意。

    只是这座小镇只有陆离一人。

    进食过后,陆离为即将到来的出行做准备。

    检查指南针和羊皮纸地图,揣进怀中;陆续将四把通灵枪挂在大衣内侧;装满的水囊挂在腰间,“灯塔”和一盏防风油灯挂在一旁;解下理智值计数器,套在离耳朵最近的脖颈上;拿起救赎碎片,贴身放好。

    呼——

    一盆湿土落下,将火堆掩埋。

    骤然变得昏暗的小屋中,陆离套上斗篷,阴影将面孔隐藏,推开房门。

    狂风涌入房屋,呜咽风声陡然变得清晰,斗篷鼓动。

    天空昏黄,沙尘在低空涌动,能见度只有不到几里。

    陆离走入无人而喧嚣的街道,身形逐渐消失在风沙中。

    离开小镇范围,陆离将指南针窝在手里,每隔一阵低头确认一眼,避免在风沙中迷失方向。

    陆离腰间两盏油灯被风与步伐带动,一路带着“咣啷咣啷”的清脆响声。

    风沙不算大,但还是延缓了陆离的行进速度。下午三点,被沙尘遮蔽的天空已经变得昏沉,而陆离只走了不到40里。

    一座村庄就在前方两三里外。

    渐渐消散的风沙让陆离看到远方的朦胧小镇,还有北方地平线尽头,世界背脊山脉脚下遮天蔽日的黄沙。

    将有一场沙尘暴袭来。

    小镇一里外的土丘上,陆离驻足眺望。平静村庄里隐约升起炊烟,背后的沙尘暴比开始更接近,更加清晰。

    在带来恐怖这点,天灾不会逊色怪异。

    显然这时进入村庄躲避沙尘暴是最佳选择,但陆离因什么止步。

    从远处眺望一阵,陆离转身走开,远远从村庄外围绕过走向远处的戈壁。

    那里也许有地方藏身。

    沙尘暴正在逼近,停歇的风沙重新吹起,并且更加凛冽,砸在斗篷上响起密集噼啪声。

    北方的沙尘暴染成恐怖的暗红色,闪电风暴在里面涌动。

    进入戈壁的陆离开始寻找能够避风的凹陷处。

    ……

    幽暗洞口外,风沙尖锐地刮过。

    涌进山洞的沙砾堆积在洞口前。

    咣啷咣啷——

    越发尖锐的呼啸声里,忽然隐约响起一阵清脆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呼——

    一道人影裹挟着沙子走进山洞。

    人影掀开斗篷,视线扫过低矮山洞,取下挂在腰上的油灯点燃。

    光亮渐渐填充山洞的每一处。

    山洞只有三四米深,岩壁带着野兽抓痕,深处放着几根木柴,草席,和一堆熄灭的篝火。

    这里曾是狼穴或是其他食肉动物的巢穴,后来被附近村庄的村民占据。

    洞口外的呼啸声仿佛尖叫,暗红色沙尘暴让人即使躲在避风处也会心生不安。

    陆离走到巢穴深处,把油灯坐进沙子里,用周围的残留木柴搭成篝火,但没去点燃,而是取出石质徽章捏碎。

    几分钟后,一道轮廓从外界风沙里浮现,冲进巢穴。

    那是一头年迈独狼,与陆离一样进来躲避沙尘暴。

    陆离手掌搭在怀里通灵枪上,安静地注视独狼。

    奇怪的是独狼没有袭击陆离。扬起狼头朝陆离方向嗅了嗅,在巢穴边缘蜷缩趴下,不再理会陆离。

    一阵时间后,商人低头走入山洞。

    独狼立即爬起,露出与对待陆离截然相反的低吼,咧起利齿威胁进来的商人。

    商人对独狼的警告视若无睹,来到陆离面前。

    “查到了吗。”

    陆离视线从狼身上移开。

    “其他地方没有降神之绳和新恶灵出现。”商人说。

    陆离轻声颔首,从商人处买了些食物水和木柴。

    三十分钟后,商人带着商品归来,陆离也点燃了火堆。

    荒芜之地的夜间温差没有沙漠剧烈,但同样寒冷。点燃带来光亮温暖,同时驱散觊觎的火堆很有必要。

    担心香味诱发狼的兽性,陆离没有烘烤罐头,径直打开进食。

    不过孤狼还是被香味引诱,爬起来接近陆离,用干燥鼻子拱了拱陆离手背,原地躺下翻身,露出毛发更细软的腹部。

    很明显的属于狼群的讨好方式。

    它因人性而没有敌意?它是附近村庄居民饲养的狼?它是……

    陆离想着,手掌从通灵枪柄挪开,分出一罐罐头与一些水给狼。

    孤狼进食完毕,用湿鼻子蹭了蹭陆离裤腿,回到巢穴边趴着。

    吃完东西,陆离展开羊皮地图。

    通过两三里外的小镇确定自己的位置——再往前50里就是圣列斯峡谷,再穿过狭长的沙漠走廊与旧河道平原,寂静之时本体所在绿洲就在前方。

    外面的沙尘暴不曾减弱,洞口的沙砾堆积成几厘米高的沙丘。

    因为这场风沙,怪异之雾难得的未能弥漫在这片大地。

    外界最后一丝光芒消失,陆离和衣而睡,一个人和一只狼宁静地在巢穴度过一夜。

    第二天清晨,陆离醒来。

    堆积洞口的沙砾有几十厘米高,几乎掩埋洞口。一行野兽足迹延伸向外。

    孤狼离开了。

    这打消了陆离内心深处的某种猜测。

    陆离清理了洞口的沙子,来到外面。阴沉天空下清晨的寒风吹过,南方尽头隐约浮现沙尘暴的轮廓。

    肆虐一夜的沙尘暴已经远去。

    陆离捏碎石质徽章,回到巢穴,为快要熄灭的火堆填上干草树枝,准备早饭。

    商人不久后到来,陆离又购买了些石质徽章,向它询问安娜的下落。

    “新恶灵在主眷大陆的克安德京典城出现。”

    商人回答说。

    “被袭击者是一位男爵的女儿,她反常行径被人察觉,很快就融化成影子消失。”

二百八十一.残酷事实来到他的面前

    圣列斯峡谷。

    当地人更习惯称它为干涸大裂谷。

    河道般错综的峡谷里常年有狂风吹过,附近几十里没有水源与绿洲,另一端被狭长的沙漠走廊包围。

    午后,一块矮岩石上,陆离眺望远方。

    这里的地形让他想到地狱。

    横亘前方的峡谷间存在一些天然桥梁。它们饱受风吹日晒,足够结实——起码不会因一个人的重量垮塌。

    一些峡谷形如孤岛,一些峡谷是死路,没有搭往其他“岛屿”的桥梁。陆离不得不每踏上一座“岛屿”就像周围眺望,寻找连接更深处的路。

    但在踏上最后一座“岛屿”前,谁也无法确定前面是通往沙漠长廊的桥梁还是功亏一篑的死路。

    狂风在峡谷底部刮过,带起尖锐而清晰的呼啸呜咽声。

    降神之绳仍在影响自己。

    陆离隐约能意识到。

    比起横穿大峡谷与沙漠到达寂静之时本体所在绿洲,前往沿海港口,从那里租船直接从河道过去更加简单快捷。

    但显然,穿越重重险境,经历磨难,最后来到寂静之时面前更富有史诗感。

    但意识到不代表会抗拒。

    降神之绳施加的仪式不是强制性,而是合理化。

    缺乏食物后选择外出搜刮物资的合理。

    亲人被杀死后想要手刃仇人的合理。

    簌簌——

    岩土桥梁随陆离踏上落下沙石,浮现裂纹。

    陆离加快步伐,在裂痕更快蔓延前通过桥梁。

    几乎是刚刚踏上“岛屿”时,身后桥梁坍塌,砸入几十米深的峡谷底部。

    升腾的灰尘被狂风吹走,陆离挪开视线,继续观察前方。

    降神之绳的仪式让陆离化作悲剧,但同时也保护着他向着结局前进。

    无论是以英雄为结局还是悲情为结局。

    三小时后,陆离踏上包围峡谷的沙漠走廊。

    他在随时可能被困孤岛的圣列斯峡谷里,找到了仅有的正确路线。

    延绵的黄沙形成丘陵,峡谷与沙漠的边缘几乎融为一体,类似戈壁。

    北方吹来的风带领沙砾,从世界背脊山脉脚下向南方海岸迁徙。

    陆离展开羊皮纸地图。绘制的地图里,沙漠长廊宽度只有二十里,穿过沙漠,将是陆离的最终目的地,一片平坦的旧河道平原。

    寂静之时本体就在那里。

    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勉强足够陆离横穿长廊。

    陆离取出一捆细绳,绑紧裤腿,拉上斗篷遮挡风沙,迈步走入沙漠中。

    空中弥漫的云翳让沙漠变得容易通行,风沙掩盖了他身后的足迹,但指南针为陆离指明前进的道路。

    期间寂静之时来临,怀中恶灵广播响起钟声,这未能阻止陆离的脚步。

    两小时后,陆离抵达沙漠长廊的边缘,坚硬大地取代了柔软沙砾。

    前方荒野,一座村庄浮现在地平线上。

    羊皮纸地图上,那是一座叫灯火村的村庄。

    陆离停在小镇两里外,凝视片刻明显有人居住的村庄,捏碎石质徽章唤来商人。

    “安娜……”微微停顿,陆离改口说:“新的恶灵出现了吗?”

    “七小时前它袭击了克安德京典城的副城主,三小时前它袭击了一位男爵,一小时前她袭击了附近区域的一位议员。”

    “都是贵族阶级?”斗篷阴影下,陆离的眉头皱起。

    “嗯。”

    安娜并不对贵族报以仇恨。

    陆离也不认为安娜这么做是因为仇恨。

    也许只是巧合……

    安娜远在主眷大陆。略微思考,陆离迈步走向远处村庄。

    这座村庄有些不对。

    意识到这点时,陆离已经被周围村民们发现。异样目光盯来,窃窃私语。

    “看呐……他好奇怪……”

    “真可怜,他是畸形吗……”

    “也许是怪物……”

    本地村民们议论着这位不速之客。

    他们生长着纤细修长的脖颈,长度几乎与手臂相当。这让他们身高全部超过两米。交谈时脖颈伸长,两颗头颅凑在一起,边低语边居高临下地注视陆离。

    陆离看到一对恋人,他们拥有更细长的脖颈,缠绕在一起深情接吻。

    还有坐在门前休息的村民,脖颈像蛇一般盘起,臃肿地顶着一颗脑袋。

    陆离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时或许该加快步伐离开村庄。但天快黑了,怪异之雾将至,平坦荒野里也没有能栖息一夜的避难点。

    留在村庄似乎更安全一些。

    只是陆离不确定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降神之绳施加的仪式在起作用。

    尽管外形吊诡的村民们非议陆离的身体,但仍相对友善地为他空出一间房屋。

    “奇怪的外乡人”吸引来村民,他们聚在木屋外,窗外挤满细长脖颈顶着的窥探面孔,诡异而恐怖。

    嘭嘭——

    敲门声响起,房门推开,一颗头颅探进房屋,后面连接着脖颈。

    村长将一盆淤泥般的恶臭粘液端上餐桌,脖颈弯曲,连着头颅低垂下,与陆离平视:“客人,请享用。”

    “是什么。”陆离望向木盆。石块般的果实在淤泥里沉浮。

    “本地的淤泥果,会治疗你的病症。”

    陆离微微抬眸:“我的病症?”

    这让他联想到降神之绳的仪式,但并不是。

    “是的,你的畸形身躯只有淤泥果能治疗……”

    这只是让陆离变得和村民一样的怪异果实。

    “我不需要。”陆离说道。

    村长垂下的脑袋凑近一些陆离,眼睛眯起,带着一丝胁迫:“这是村里对外乡人的习俗。”

    陆离探手入怀,将一把通灵枪放在木盆旁,平静回答:“这是我对不想做的事的习俗。”

    村长缩回头颅,居高临下俯瞰陆离,语气变得冷硬:“我们不会强迫他人……你可以逗留一些,天亮后必须离开,以及记得——”

    高度让头颅附带一抹压迫感。

    “天黑后不要出门,也不要往外看。”

    村长带着木盆离开,陆离在他离开后挂上门闩。

    窗外的村民面孔带着厌恶与怨恨,逐渐退去。一些不甘地年轻人用额头轻轻撞击玻璃,发泄不满。

    天色越来越暗,傍晚到来。

    陆离点燃油灯,拉起窗帘遮住街道外的景象。

    希望一夜能安然度过。

二百八十二.他愿亲手结束一切

    怪异村民们同样会被无光之夜影响,昏暗傍晚,房屋窗后亮起光芒,村庄中央的篝火正在升起。

    窸窣……

    一页叠起的纸张从门缝下塞进来,陆离走过去拾起展开,上面写着奇异的,被拉长的文字,就像村民的脖颈。

    【异乡人你好……我叫琼斯特莉丝。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我很向往外面。村长说异乡人都很怕生,让我们不要和你接触,但我很好奇……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和你聊天呢?】

    窗帘后隐约浮现一道修长脖影。

    陆离把纸放到桌上,起身卸下门闩,将门拉开。

    一颗害羞的头颅钻进门内,牵着少女的身躯进入房屋。

    轻轻关上房门,少女的脑袋垂下,与陆离平行:“你好,异乡人。”

    “你好。”

    少女脖颈比其他村民更纤细颀长,根部套着装饰用的蝴蝶结,这让她看起来头颅与身躯仿佛两个互不关联的个体。

    头颅带着好奇和羞赧,打量陆离,尤其是他的脖子:“之前很多异乡人都是短脖子,听说外面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病人……是真的吗?”

    “我们一直这样,没有得病。”陆离回答。

    陆离猜测当地村民的认知或许出现了偏差。因为消息闭塞,他们无法发现自己的异样。

    异类是不同于多数的而少数。在全部为异类的村庄里,正常人才是异类。

    至于令他们变成异样的根源……也许与淤泥果有关。

    村民原本是正常的,但因食用淤泥果或接触其他怪异,脖颈越来越长。

    这解释了为什么村庄里的一切都与其他村子没什么两样。

    “如果你们没有生病,那生病的……会是我们吗?”少女脸庞变得苍白,呢喃出声。

    如果是其他旅者,或许会委婉的示意或善意的隐瞒,但陆离只会直接告诉她:“是的。”

    “原来真的是这样……”

    早有猜测的少女失魂落魄。

    她很久前就感到奇怪。为什么低矮房门要低头才能进去,为什么床榻那么短睡觉时要难受地蜷缩起脖子,为什么没有装饰脖子的饰品,为什么爱情小说里恋人亲吻不会缠绕脖子……

    “但为什么我们没有察觉?好像生下来脖子就一直这样……”

    “你们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少女很轻易想到不久前的一名旅者。他害怕村民,觉得这里的人是怪物。但吃了淤泥果后旅者的脖子开始变长,不再觉得这很奇怪并在村庄里定居下来。

    “谢谢你,异乡人。”

    知悉真相的少女离开房屋。

    重新挂上门闩,陆离回到床边。

    夜晚彻底到来,怪异之雾刚刚登陆,仍需些时间才会到达内陆。

    村庄中央的篝火已然升起,脖颈如蛇般的人影在篝火前走动。

    深夜,床榻上阖眼休息的陆离睁开黑色眼眸,望向被窗帘遮挡的窗户。

    阵阵低语声从篝火旁传开,钻进房屋。

    陆离离开床铺,走到窗边。

    驱散怪异之雾的篝火旁围聚着本地村民。他们修长脖颈上的头颅犹如海草,随低语声轻轻摆动着。

    村民们像在举行古老邪恶的仪式。

    某个时刻,村长忽然转动头颅,火光下阴冷面庞注视陆离居住的房屋——

    陆离回到床榻上,靠床憩息。

    一段时间后,房门忽然被压抑急促地敲响。

    嘭嘭嘭嘭嘭嘭嘭——

    焦急地低语声门缝间响起:“你在里面吗?村长说你是来散播疾病瘟疫的,要把你当作祭品杀死!”

    喀嚓——

    门闩拿开,房门打开,门后浮现陆离的平静脸庞。

    少女脑袋垂下,急忙说道:“我带你躲起来,快跟我来!”

    陆离未作回应,他想起村长的提醒:不要出门,不要往外看。

    “怎么了?快点啊……他们随时回来。”门外少女焦急地催促,同时连连望向篝火,担心被村民发现。

    “我拿些东西。”陆离说道,返身回到床榻旁拿上“灯塔”,来到门旁。

    提在手里的“灯塔”忽然亮起,清晨阳光般充满生机的温和光芒洒落小屋,也穿过门外少女的身影。

    她没有实体,也没有影子。

    她站在门外,没有踏足房屋。

    “快一点——”少女催促门前驻足的陆离。

    陆离抬起手,在少女那张面孔由焦急变为面无表情中,关闭房门,再次挂上门闩。

    天黑后不要出门,也不要往外看。

    嘭嘭嘭嘭嘭嘭嘭——

    敲门声再次急促响起,只是这次没有呼唤声,只有令人不安的连续敲门声。

    诡异敲门声持续几十秒,消散于寂静中。

    朦胧窗外,篝火边仍然人影绰绰,似乎没有村民发现这里的异样。

    陆离盘坐在床上,触手可及的身前放着“灯塔”。

    他没被诡异存在诱骗出房屋,但更恐怖的麻烦正包围陆离:独自一人的他难以分辨真实与“门”的诡计的区别。

    可能在偶然一次开门,偶然一次回应,偶然一次接触中,陆离就落进“门”的圈套,进入第三阶段。

    此时似乎只能寄希望于在降神之绳的仪式里,“门”难以涉足。

    尽管不久前“门”已经造访一次。

    怪异之雾笼罩的屋外始终静谧,插曲过后,再没有什么来打扰陆离。

    篝火燃烧了整夜,在即将天亮时才渐渐熄灭。

    清晨的第一抹微光从窗帘缝隙间亮起。

    保持浅睡眠的陆离醒来。

    等待几分钟让自己足够清醒,陆离离开床榻,披上斗篷,提着油灯打开房门。

    寒意扑面而来,晨间薄雾笼罩着村庄,空气中残留木柴燃烧的呛鼻烟味。

    熄灭的篝火袅袅升起青烟,篝火旁围坐着……低矮的村民。

    他们的脖颈与头颅不翼而飞,只有洒满血液的空荡胸腔。

    寂静薄雾中,村民们早已冷却的尸体围聚在熄灭的篝火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

    这一幕富有血腥恐怖的美感。

    陆离视线在几十具身体上扫过,在其中一具微微停顿。

    他看到一枚染血的蝴蝶结。

    “天亮后必须离开。”

    想到村长警告的话语,陆离沉默地拉上斗篷兜帽,离开死寂无声的村庄。

二百八十三.然而疮痍大地上的结局早已注定

    “少女之影昨天与今天清晨袭击了克安德京典城的律师与教授。”

    旧河道平原边缘,枯萎金合欢树的伞盖下,陆离与商人交谈。

    “那是新恶灵的代号?”

    “是。”

    “克安德京典城,那里有什么故事?”

    陆离从未听安娜提起过那里,安娜也从未去过,

    也许是某本以克安德京典城为背景书写的故事让安娜印象深刻?

    “170年前克安德京典城发动政变,由厄洛莉亚王国脱离为独立城邦。发动政变者为城邦议会团的七名议员——”

    “有没有令人印象深刻,足以书写成书的爱情故事。”陆离打断商人,安娜显然对政治不感兴趣。

    “……克洛希惨案。”也许从没有人向商人购买爱情故事,它停顿了十几秒。“政变时一位保守党派阵营叫克洛希的少女被送上断头台,刽子手是她的爱人。结局是刽子手为了不给家族成员带来麻烦杀了挚爱,当晚在家中自杀。140年前被写成《克洛希悲剧》。”

    也许对的上。

    所以安娜袭击克安德京典城的上层——他们都是曾经的既得利者。

    和商人分别,陆离踏入名为平原的荒野。

    旧河道平原曾是这片大地雨水最充沛的地方。如果沙漠中的生命是绿洲,荒芜之地的生命就是旧河道平原。

    但随时间推移,一些事情发生,世界背脊山脉的冰雪不再融化至此,旧河道平原渐渐成为过去。

    陆离行走在平原上,周围随处可见干涸河床。

    羊皮地图上,旧河道平原标注的村镇有很多。不过第三灾祸降临后大多村镇都已经废弃。

    起码陆离途径的一座村庄里空无一人。

    空旷村落比荒野更让人感到不舒服,陆离没有进入村庄,从外围绕过。

    陆离一路走过,看到无人居住的村庄,看到几里外走过的狼群,看到搁浅在河床上的旧式帆船搁浅在旧河道里,看到一些无法理解如何形成的孔洞。

    它们犹如大地的伤口,不算密集,但随处可见的分布在这片平原。有些孔洞只有拳头大,有些足以容纳下一栋房屋。

    无一例外的是它们深不见底,好像直达地心。

    好在它们足够显眼,不会变成陷阱,吞噬毫无防备的人。

    不过这些诡异,令人不安的孔洞让陆离想起很久以前的旧闻:荒芜之地噩梦事件,无底深渊。

    那次事件死了三十二个调查员,退休十七个。

    但陆离没感受到调查员所形容的“难以抑制想要投身其中”的强烈冲动。

    也许它们不是第一个出现的无底深渊,也许陆离与它们保持足够距离,也许高人性帮助陆离抵御它们的引诱。

    下午,前进的陆离短暂停下,抿着干燥破皮的嘴唇眺望远方:大地远处,一条蜿蜒河流反方向从南向北流淌。

    这是为解决第三灾祸而引入的河流。

    羊皮纸地图上没有标记这条崭新河流,如果它的路径与旧河道相仿——度过河流,再往东北方向前进不到150里,将是陆离的目的地。

    取出只剩小半壶的水囊湿润口腔,陆离继续出发。

    耳中除了荒野平原上的微风,渐渐响起河水流淌的声音。一小时后,陆离抵达岸边。

    喝水由南向北,带着湿润的海风气息。

    不需要捧起河水品尝就知道它们是咸的。

    铛——铛——铛——

    比一开始频繁的恶灵广播提醒陆离。

    陆离观察河水。它的宽度不到五十米,裹挟泥沙的河水难以看清底部,但河道不会太深,通常不会超过十米。

    必须渡过河水才能继续前进,又或回到150里外的最上游从那渡过——但这几乎不可能。

    等待寂静之时仪式离去,陆离开始为渡河做准备。

    四把通灵枪被扔去对岸,为了减重以及降低被水泡坏的几率——如果它们没被摔坏的话。

    稻草娃娃和“灯塔”,油灯被陆离用油布裹起,贴身放好,避免因意外失去作用与遗失。斗篷留在岸上。

    哗啦——

    伸手搅动河水,温度偏凉,上岸后要尽快拧干衣物避免体温失衡。

    坐在岸边侵泡河水里,等到身体习惯温度不会抽筋,陆离跃入河水,向对岸游动。

    河水不算湍急,但浑浊让人难以观察水中情形。

    游到河流中段,忽然有什么轻柔触感从陆离指尖拂过。举起手掌,上面没有淤泥或其他什么。

    陆离加速游动。

    突然间,水面上的陆离骤沉入水下,仿佛有什么将他拖拽下去。几秒后,水下传荡上来一声沉闷响声,河面炸开一米高的水花。

    陆离重新浮现水面喘息着,举起的手里紧握打空子弹的通灵枪。

    他无暇寻找袭击者,朝水下掷出通灵枪,继续游向十米外的彼岸。

    这里并非陆离主场,即使末日启示书增幅了他的力量。陆离能做的只有加速往对岸游去。

    离岸只有不到五米时,他的身体猛地又砸进水底。

    这次拖拽来源是在左手的“灯塔”上。

    陆离眯眼观察,但浑浊河水难以看清。他尝试燃烧人性,但光辉难以穿透油布包裹。

    右手拔出身上最后一把通灵枪,朝力量来源扣动扳机。

    什么也没发生,浸泡水中的通灵枪失灵了。

    力量拖拽着陆离,即将被拽进河水深处。他只能松开紧握“灯塔”的手掌,摆动双腿挣脱河水,呼吸着寒冷空气,湿漉漉地爬上岸边。

    咳出口腔气管里令人不舒服的海水,陆离退离河岸。

    混合泥沙的河水离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仿佛未发生。

    一阵微风吹过,滴淌河水的衣物紧贴上身躯,显露轮廓,夺走体温。

    陆离脱下衣物拧干,皱巴巴地穿在身上,然后去捡起散落岸边的四把通灵枪。

    糟糕的是它们都出了故障,更危险的是一把通灵枪在陆离扣动扳机后炸膛,枪膛如喇叭般不规则迸开。

    仍然潮湿的衣物正掠夺陆离的体温,还有大把麻烦等着他:夜晚,怪异之雾,失灵的通灵枪。与这些相比,失温甚至微不足道。

    他应该后退,回到附近城镇进行整修与补给,再做出发。

二百八十四.故事也终将落幕

    海维琼纳尔镇。

    这座因寂静之时荒废的小镇近日因寂静之时再次变得热闹,不是因为一里外的河道。

    为了开拓和观察河道,人们聚集在这座离寂静之时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的小镇。

    这些只是暂时的。

    随讨伐再次以失败告终,驱魔人组织暂没想到更好的主意解决第三灾祸,人们要退回到沿海。

    除了前来探望的家属和商队送来物资,小镇几乎看不到陌生面孔。

    所以临近傍晚,衣服上到处是褶皱和灰尘的陆离出现在小镇里时,引来许多人的注目。

    保护人们的驱魔人最先靠近,用感知闹钟确认陆离不是怪异后褪去警惕,在得知陆离身份后变得热情,又在得知陆离目的后变得尊敬。

    他们热情款待陆离,为他准备食物和药品。

    陆离拒绝他们的善意,因为商人十几分钟后到来,带着干净衣物食物药品弹药,还有四把新的通灵枪。

    陆离卸开枪膛,向里装填子弹。

    “少女之影的消息呢。”

    “它没再出现。”

    咔嚓——

    合拢枪膛,陆离抬眸问商人:“她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间。”

    “7个小时前,受害者是一位法官。”

    喀嚓——

    “其他地方有她的消息吗。”

    “没有。”

    为四把通灵枪装填好弹药,等到商人离开,陆离找楼下平民要来一盆清水,脱去衣物,擦拭去身上海水干涸蒸发后留下的盐壳。

    咚咚咚——

    门外响起敲门声,还有许多杂乱脚步声。

    陆离将毛巾放入水盆,毛巾沉进盆底中,拿起床尾叠上的衬衫,伸展手臂穿上,系着扣子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人们聚集在门后,站在最前面的是被母亲扶着肩膀的麻花辫女孩,她只有**岁,高高举起手里稻草扎成的小猫。

    “除魔人先生,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陆离说。

    “您的目的很难隐瞒。”站在旁边的驱魔人无奈地说:“他们知道您是为了帮助人们解决第三灾祸,都想来见你……还有祝福你。”

    “它会保护你不被怪物袭击。”女孩声音清脆地说。

    陆离在人们脸上扫过,他们带着真挚地祝福与尊敬……和一抹悲伤。

    “这片土地的习俗,孩子扎的稻草娃娃有祝福和保护的寓意。”驱魔人说。

    陆离接过,将它和稻草娃娃放在一起。

    “谢谢。”

    高兴的孩子和欣慰的人们离开门口,陆离关上房门,穿上大衣,套上通灵枪,披上斗篷

    一切准备完毕,陆离推门走下楼。

    “除魔人先生您要去哪?”

    准备晚饭的妇人惊愕问道,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香气说明她在准备一顿美味的晚餐。

    “出发。”

    “可天快黑了……”她手里还拿着汤勺。

    “一些危险伴随着我,那可能为你们带来麻烦。”陆离说。

    妇人不敢做主,呼唤住在另外房间的驱魔人。

    “除魔人先生要现在出发……他说留下会带来麻烦。”她焦急的叙述道。

    “多大的麻烦。”驱魔人皱眉询问陆离。

    “一名新出现的恶灵。”

    “它是无解的吗?”

    “破解仪式的方式还不够清晰。”陆离说,将安娜的仪式告诉驱魔人,还有可能的破解仪式方式:“暂时让影子消失或许能避开仪式,比如藏进黑暗。”

    驱魔人思考了片刻,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办法的确有,比如让陆离离镇民足够远。

    但是这座镇子不够大。

    驱魔人只好叹息着将陆离送到门旁。

    陆离打开房门,将要迈步走出时,厨房里忽然传出烹锅落地闷响和杂乱脚步。

    他倏然回头,看到妇人出现在厨房门边,狂热地冲自己高喊:“我找到了办法!”

    喊声中她犹如靠近火源的蜡烛,融化流淌,融入地板漆黑如墨的少女影子。

    安娜来了……

    冷意涌上身躯,陆离下意识握紧油灯,没有光亮泛起,才想起“灯塔”遗失在河水里。

    “躲进黑暗里。”

    陆离提示发呆的驱魔人,跑出房屋冲上街道。

    与此同时,身后房门前传来驱魔人的狂热喊声:“让你摆脱降神之绳仪式的办法!”

    陆离沉默不语,往小镇外跑去。

    街道上一无所知的民众们好奇望来,无人留意一道优雅迈步的少女影子突兀出现在街巷里,走入他们的影子。

    捧着木柴的男人冲陆离大喊:“降神之绳的确死去……”

    二楼窗户破碎,脸上镶嵌满玻璃碎片的男人朝下大喊:“但它的力量被夺走了……”

    抱着孩子的妇人丢下恐惧哭泣的男孩:“是那些信仰漩涡的教徒……”

    孩子止住哭泣,爬起来尖叫:“漩涡里的邪神……”

    结伴而行的两位同伴朝陆离走来:“用那份力量诅咒了你……”

    逃跑的男人身形戛然而止,转过身体:“它欲将你转为眷属……”

    高举感应闹钟的驱魔人丢弃闹钟:“等你杀死第三灾祸……”

    二楼的人影纵身跃下,带着尖叫砸落在地面:“将带着荣光,归于信仰……”

    街巷里冲出人影:“破除诅咒的唯一方式就是……”

    老妪扒在窗边,厉声尖叫:“死去!”

    小镇出口就在前方,大片荒野在陆离眼中浮现——还有一位站在道路中央,手里捧着稻草猫,眼眶继续泪水的小女孩。

    “我的爱人,我在前面等你。”

    女孩的清澈眼眸如同拉花流淌,嘴唇融化露出丑陋的牙床,又被滑落的眼珠覆盖,最终融化坍塌进少女的影子。

    安娜的影子优雅走来,站在驻足的陆离身前。

    混乱正在身后小镇中扩散。而影子轻轻张开手臂,揽向陆离,仿佛看不见的身影拥抱着他。

    一阵微风吹拂,带起衣摆发梢,吹散了地面的影子。

    ……

    怪异之雾在黑夜如约而至。

    海维琼纳尔镇北方十里处,一块避风的巨岩后,怪异之雾绕开岩石前的一小片范围。

    或者说,它们包围了岩石前的一小片范围。

    一道人影背靠着温暖岩石,点燃的营火舔舐着他的脸庞。

    低语着一个名字。

    “安娜……”

二百八十五.驱魔人诉说最后的回答

    尽管蜜雪莉雅的谣言惨剧过去还不到一周,但报纸上关于惨剧的谈论都已经销声匿迹。

    不过谣言惨剧成为广播里的常客。因为它富有故事性,也足够牵动人心。

    “一个品德优良的底层少女饱受谣言欺辱,绝望自杀,变成幽灵回来报复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优质的小说载体。

    据说希姆法斯特的一些小说家已经在准备着手著作了。

    “你怎么想?”

    安娜很同情蜜雪莉雅,哪怕蜜雪莉雅曾想要袭击陆离。

    她觉得遭遇这些的如果是自己,一定要杀……一定要狠狠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哗啦——

    陆离放下报纸,平静看向安娜:“指什么。”

    安娜指了指正在谈论蜜雪莉雅谣言惨剧的收音机广播:“蜜雪莉雅的惨剧。”

    “你已经说了。”陆离准备继续看报纸。

    哗啦——

    安娜把报纸按下去:“我说了什么?”

    “一个惨剧。”担心安娜听不懂,陆离补充说:“这就是我的想法。”

    “但为什么会这样?”安娜抢走报纸,想让陆离跟自己多说一些。“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对待一个女孩……”

    安娜以为陆离会说“劣根性”或是其他什么,但陆离想了想说:“因为交谈产生的信息传播会导致丢失信息,熵值越来越高。”

    “嗯……”安娜沉稳颔首,努力作出一副听明白了的模样。

    但报纸还被她抓着,没还给陆离。

    “举个例子。老弗朗西斯丢了100先令,因此对大弗朗西斯说这几天他们只能吃黑面包。大弗朗西斯告诉小弗朗西斯父亲的钱弄丢了,吃不起别的食物。小弗朗西斯告诉别人父亲的钱被偷了,他们没钱吃饭。”

    “信息传播过程会因许多原因丢失信息。”

    听完的安娜默默将报纸还给陆离。

    “懂了?”陆离接过报纸,平静与安娜澄澈的眼眸对视。

    “嗯……”

    安娜心虚地移开视线。

    侦探社重新恢复平静。

    时间悄然无声推移,直到突然被“咣当”重物落下声惊扰。

    哗啦——

    陆离再一次放下报纸,看到窗台旁的安娜害,还有躺在地板上四分五裂,散落泥土的花盆。

    安娜的姿势似乎是准备接住落下的花盆。但她忘了自己是幽灵。

    “我不是故意的……”惹祸的安娜声音越来愈小。

    “没什么。”

    陆离继续看报纸。

    安娜轻扫干净地面,陆离也看完了今天的报纸。将三分报纸与往期报纸摞在一起,他起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

    “接水。”

    什么也没拿的陆离离开侦探社,很快同样空手回来。

    二十分钟后,安娜看到陆离说的水:装满热水的木桶被抬进厨房。

    “你要洗澡?”安娜恍然问道。

    “嗯,一会儿出门。”

    陆离走进厨房,关闭房门。

    安娜的内心逐渐活跃,按捺着冲进去的冲动——陆离刚刚好像说了出门……?

    “你已经开始洗了吗?”

    最终,**战胜理智,门旁的安娜问道。

    “还没。”被木门隔绝,变得微弱的回答从门后响起。

    安娜往门边靠了靠,想听清声音。但她又忘了自己是幽灵,不小心靠得抬近,脸颊穿过单薄木门,出现在厨房。

    轮廓分明的上半身跃入安娜眼帘。

    “呀!你不是说没洗吗!”安娜捂着脸颊尖叫,犹如被袭击般飞退回客厅中间。

    “的确没洗。”陆离偏头问向门外:“所以有事吗?”

    片刻,安娜羞赧地声音传进厨房:“你刚刚说要出去?”

    “买花盆和食材。”

    “那……那可以带我出去吗……”

    “嗯。”

    厨房里的水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在一声响亮的出水声后陷入平静。

    “可以帮我把衣服拿来吗?在衣柜里。”

    厨房里传出陆离的声音。

    没有回应,于是声音变大了些:“可以帮我把衣服拿来吗?在衣柜里。”

    正憧憬和陆离一起出门的安娜回过神:“嗯?什么?”

    “没什么。”

    吱呀——

    厨房木门忽然拉开,一道轮廓浮现安娜眼中。

    惊鸿一瞥,她脑海里塞满了棱角分明的肌肉与修长身躯。

    安娜羞赧地急忙捂住眼睛,但没收住力度,白皙虚幻的手掌拍进脑袋里。

    “你……你干嘛……”

    惊慌失措的安娜闭紧双眼转过身。

    她感觉心在怦怦乱跳。尽管她没有身体,更没有心。

    “拿衣服。”

    陆离回答。发出光脚踩在地板上的闷响,从安娜身后走过。

    吱呀——

    卧房里的柜门被打开。

    “所以你就……你就……”安娜支吾半晌,十分困难的说出口:“你就没穿衣服走出来了?”

    “披了毯子。”陆离回答。

    卧室里响起穿衣的窸窣声,两分钟后,更换干净衣物的陆离回到客厅。

    “别离开我周围。”

    陆离说道,带着躲进里世界的安娜离开侦探社,来到街道上。

    行人熙攘,无法挥散的鱼腥味在水手街区弥漫。

    它来自挂在绳索上晾晒的鱼干,也来自住在这里的水手们。

    陆离在市场买了一盆新花盆,店主免费赠送了一些种子,尽管人们都知道它们不可能生长出来。然后他又在安娜的建议下买齐食材:猪肉、萝卜、圆葱和一些香料。

    “侦探社的书快看完了。”

    安娜在耳畔低声说,于是陆离来到街巷角的书店,挑选几本爱情小说回到侦探社。

    “我来做晚餐。”

    陆离对跃跃欲试的安娜说。

    尽管陆离对食物的口感通常不太在意。但他不希望这些食材被浪费掉。

    安娜有些遗憾,她正准备一展身手得到陆离的夸赞来着。

    晚饭后,夜晚降临。

    侦探社里亮起油灯光芒。

    安娜低声和新买回的花盆低语着什么,然后拉上窗帘。

    晚上八点,陆离走进卧室准备休息。

    平静的一天结束了。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安娜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对未来的憧憬。

    陆离脱掉大衣,挂在门后衣架上:“如果这个世界不会再糟糕下去。”

    片刻后,安娜的轻柔话语响起。

    “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没有回应,安娜也不感到失落。渐渐静谧的侦探社里,她对床榻上沉入梦乡的陆离说:

    “晚安。”

二百八十六.这一枪叫做晚安

    营火微弱地照亮周围。

    迷雾里涌动着什么,似要酝酿而出。

    陆离填进干柴,迸溅一片火星。

    荒野上的风吹过岩石棱角,和营火噼里啪啦声一同响起。

    怪异之雾里危机四伏。

    大地上的人们牢记这一点。

    雾霭里传出的声响即使寂静时分也无法掩盖。

    从远处传来,悠扬回荡的轮船汽笛声。无法辨认,两道声音相互低语的声音。头顶划过,类似豺狼低吼的怪叫声。

    细微的脚步声从迷雾里由远及近。陆离以为它会像怪异之雾里的其他响动一样,只是经过,但它越来越近。

    一双脏脚出现在营火光亮的边缘。

    陆离静静注视着。

    脚的主人未再靠近,它在边缘坐了下来,又显露一双枯瘦手臂。

    更多躯干则是被黑暗与雾霭笼罩,难以看清。

    或许黑暗没有其他躯干,因为它的轮廓如迷雾般虚幻。

    哗啦——

    形如枯爪的细长手掌在地面划过,捧起一堆碎石沙土,送入似乎是头颅位置的黑暗中。

    从雾里传来毛骨悚然地咀嚼声。

    几秒后,那只枯爪又一次划过地面,送入嘴巴。

    骨碌骨碌——

    一罐罐头营火旁滚过,落进枯爪划出的沟壑里。

    驱魔人手册里严格禁止与雾中存在互动。雾代表未知,而未知代表危险。

    枯爪从黑暗里浮现,两只指节捏起罐头,送入黑暗中。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从雾里传出,持续了一段时间,那只枯爪浮现,摊开落在沟壑前等待着什么。

    骨碌骨碌——

    陆离又送去一罐罐头。

    十几秒后,枯爪摊开。

    陆离陆续送去罐头,直至最后一罐滚到雾中存在身前。

    它拿起它,但没再食用,另一只枯爪捏着什么放在沟壑里,起身退入雾霭中。

    涌动的迷雾填补上怪异的空缺,营火前恢复平静。

    陆离拿起身旁用来拨动营火的树枝,将雾中存在留下的东西拨到身前。

    那是枚火光下也不明亮的哑光石块,比指甲大一圈,呈现不规则的多边形。即精致又粗糙,就像一枚货币。

    陆离将它收进口袋,为营火添加木柴。

    夜渐渐深了。

    叮铃铃叮铃——

    风铃声某个时刻响起,它源于陆离怀里的恶灵广播。

    清脆悦耳地铃声中,一条怪爪阴影从黑暗里延伸,沿着地面抓向营火。

    陆离捡起一块石头,砸中盗火之影。它犹如受到惊吓,缩入黑暗不再出现。

    准备休息,陆离点燃备用光源油灯,又为营火添加足够长时间燃烧的湿柴,他倚靠着温暖岩石阖目休息。

    ……

    清晨,恶灵广播的钟声唤醒陆离。

    怪异之雾褪去,将要熄灭的火堆升起青烟。

    陆离没有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踩熄营火,关掉油灯,陆离披上斗篷,寒冷清晨里继续赶路。

    寂静之时的间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短。

    傍晚,陆离在距绿洲70里远的废弃村庄憩息,渡过夜晚。

    每隔几小时,寂静之时便会将他笼罩。

    因为稻草娃娃,陆离未被影响。

    50里,30里,10里。

    恶灵广播里的钟声在这个距离变得频繁密集。

    河道旁,披着斗篷的陆离站在土丘上,眺望远处遍布漆黑孔洞的荒野,隐约能看见尽头的绿洲轮廓。

    寂静之时就在那里。

    陆离在河边陆离升起营火,吃完最后一份食物。

    用从岸边捡到的破碎木板挑起灰土盖住营火后,他脱离河道,走向绿洲的方向。

    河水声渐渐远去,沉闷成为这片大地的主旋律。

    铅灰色的乌云笼罩天空,就连风也不敢窃窃私语,寂静与压抑弥漫在疮痍大地上。

    陆离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仿佛被从这个世界剥夺。

    这些呈现的画面营造出奇异的“史诗感”。

    就像小说里的最后一节:结局。

    巨大的漆黑孔洞横亘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向外渗出深渊般的气息。

    远处那片绿洲已经不需要仔细眺望就能看到。

    陆离绕开深渊,但在抵达彼岸时,一道轮廓挡住了他的道路。

    “这是我为你挑选的终结之地。”

    嘶哑,变调,与优美无关的声音响起。早已冷却的少女尸体抬起僵硬的头颅,与安娜有着七分像,眼珠恐怖地融化成浑浊。

    安娜终究还是阻拦了陆离。

    “你喜欢吗?”安娜问。

    这具身体没又融化,似乎因为附身的是一具尸体。

    “一点也不。”

    陆离拔出通灵枪,垂着手臂,注视不远处的尸体。平静眼眸似乎携带悲伤,又似乎只是幻觉。

    “为什么?”安娜轻轻歪头,不解地问。

    话语和动作呈现在尸体上,则成为令人恐惧的诡异。

    “交谈可以等我解决第三灾祸之后吗。”

    背靠深渊的陆离目光越过安娜,落向她身后。寂静之时本体所在绿洲就在几里之外。

    他甚至仿佛能看到吊在树下,寂静中一动不动的轮廓。

    “你的一切想法都不是你的,这是降神之绳的仪式在操控你的意识!”

    陆离不置可否:“就像你一样。”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安娜轻轻摇头,青色脖颈堆叠起猪皮般的恶心褶皱。“陆离……人类如沙雕般脆弱,即使是刮过的海风也能毁灭他们的世界……”

    “所以……我会帮你成为幽灵,然后……”

    安娜伸出手掌,虚握着什么,那双被浑浊絮状物覆盖,令人作呕的眼瞳似乎在深情注视陆离。

    “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微风在她周围渐起,尘土附着,显露无形长枪的轮廓。

    陆离的回应是向后退去,举起通灵枪。

    镀银枪身上的三朵蔷薇仍是花苞,但冥冥之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在陆离耳边,轻声低语:这一枪能杀死安娜。

    能对抗怪异的只有怪异,降神之绳当然能伤害少女之影。

    该结束这一切了……

    陆离想道。

    他的眼眸变得温柔,未因安娜的丑陋外表而变化,哄人入梦般轻声说:

    “晚安。”

    嘭!

    硝烟升起,震耳枪声在旷野回荡。

    陆离扣动扳机,安娜掷出长枪。

    长枪刺进陆离胸口,子弹轻吻安娜脸颊飞向绿洲。

    后仰的陆离坠入深渊。

一.地底岩层

    湍急水声隐约在耳畔响起。

    像是在瀑布附近,或者是河岸旁。

    嘈杂声音冲刷进脑海,犹如一团团扭曲变幻的阴影,令人作呕。

    缓缓醒来的陆离翻过身,带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痛翻身趴在冷硬岩石上,不停干呕。

    没有呕吐物,陆离想也许时间过了很久。

    呕吐似乎排空了脑海里的紊乱线团,意识缓缓变得清晰。

    陆离坐起,观察周围。他似乎在河流中心露出的岩石上,湍急河流包围了周围,又被黑暗所包围。

    散发微弱光芒的油灯放在一旁,大衣铺在身下,隔绝岩石,避免陆离身体变得和岩石一样冰冷。

    胸口伤口也被处理过。衬衫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绷带,缠绕在胸口伤口处,渗透的血水污染了布料。

    哗啦——

    异常清晰的水声忽然响起,一抹黑影从水流里钻出,爬上岩石。

    那是一道全身被黑暗包裹的轮廓,油灯下仿佛披着微光。

    直到一双白皙手掌从黑袍下伸出,一点点拧干黑暗,形成层层褶皱的黑袍。

    “你好像并不诧异我的出现?”黑袍里传出年轻女人的声音,普通的几乎没有辨识度,但陆离认出了她。

    一位老朋友:星期五。

    陆离眼眸微垂:“昏迷的我不会点燃油灯,也不会处理伤口。”

    “所以你似乎很失望?”

    拖着滴淌河水的黑袍,星期五赤脚走到油灯旁,放下同样滴水的油灯盘坐下:“失望自己还活着,还是失望看到的是我……”

    陆离的黑眸凝结,注视黑袍下的阴影:“你都知道?”

    星期五像是擦拭头发般,偏头攥干一侧的布料,没有回答。

    “然后发生了什么。”

    星期五偏向另一边,继续攥干左侧布料。

    陆离没再问她,安静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离绿洲只剩几里,但安娜出现袭击,胸口被长枪刺入,坠进深渊……

    啪——啪——啪——

    清脆拍掌声忽然从旁边传来。

    “女主人翁为了保护男主人翁,情愿成为没有理智自我的恶灵,帮助男主人翁挣脱束缚。男主人翁也在最后挣脱束缚的摆弄,宁愿被女主人翁杀死也不肯杀死女主人翁——”

    星期五披着皱皱巴巴的黑袍,拍手称赞。

    “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话本。”

    陆离平静望去,有了些猜想。

    “海边小屋里的身影是你?”

    他想到阻止理查德夺取旧日者躯壳后,归途路上见到的那些话语,还有在海边小屋里沉入梦乡时,走进小屋放下“灯塔”的黑袍轮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星期五摊开手掌。“我只是在说这本小说。”

    啪——

    一本湿漉漉的书拍在油灯边,书的褐色封皮上写着简介。

    【女主人翁为了保护男主人翁,情愿成为没有理智自我的恶灵,帮助男主人翁挣脱束缚。男主人翁也在最后挣脱束缚的摆弄,宁愿被女主人翁杀死也不肯杀死女主人翁——】

    某种奇异的巧合?

    陆离目光落向星期五带回的油灯,伸手拿起它。

    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意识到什么,陆离翻转油灯,底座刻着两行铭文。

    【人性的光辉在灯芯中聚拢】

    【它应在其所在之地】

    “灯塔。”陆离看向星期五。

    “我刚在水下捞上来的,看来是你的东西?运气还不错。”星期五轻吹了声口哨。

    陆离不再追问,环视周围的漆黑夜空:“我们在旧河道里吗。”

    “不。”

    星期五摇头,拿着点亮的油灯站起,举过头顶,显露反射水光的潮湿岩壁。

    她在岩石边缘行走一圈,而岩壁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

    “我们在地底。”

    陆离因脑袋的突然刺痛而皱起眉头,昏迷前的记忆被星期五激活,如潮水涌来:他跌入深渊,不知下落多久,砸进青石板路面般坚硬的水里,陷入昏厥。

    捂着伤口爬起,陆离从星期五手里拿过油灯观察周围。

    就像星期五说的,他们在地底岩石层形成的狭小空洞里。地下河从边缘冲刷而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陆离问重新坐下的星期五。

    “应该是我这么问你。”星期五捏起书丢到角落,抬头反问道:“我比你来得更早。看到你被水流冲来就把你拖了上来。如果我动作慢上一点你就被水卷到更下面了,不用谢。”

    “谢谢。”

    陆离蹲在湍急暗河旁,捧起清澈冰凉的河水抿了一口。好消息是这些地下水是可以饮用淡水。

    坏消息是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这里离地面有多远。”

    “谁知道,也许我们离地心不远了。”星期五回答,她的语气里听不到被困在地底的绝望。

    陆离停下探索,回到岩石中间。除了岩石和水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来的。”他问身份诡秘的星期五。

    星期五坦然靠上岩壁,讲述自己的遭遇:“我跟随征讨寂静之时的船队。他们失败后我就跳进河里,被河水带进荒野里无处不在的深渊里。你呢?”

    “和你一样。”陆离简短回答。

    他低头检查伤口,星期五在一旁附和说:“你的伤很重,救你上来时几乎摸不到体温。我简单包扎了下,以为要和尸体生活在这里了,没想到你还能醒来。”

    “谢谢。”陆离再次道谢。

    尽管星期五身份神秘,行踪诡谲,像怪异多过人类——但陆离从不因身份产生偏见。

    尤其是星期五第二次救下陆离。

    “我需要休息一阵。”陆离坐进大衣铺成的毯子里,额头浮现与河水同样冰冷的冷汗。

    也许因为失血过多或是失温,他难以维持思绪,并感觉疲倦困乏。

    “现在?在这里?”星期五环视周围黑暗。“你会冻死在睡梦里的。”

    冰冷岩层里的一切都在掠夺体温。

    “醒着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好。”陆离只是回答,握住失而复得的“灯塔”。

    “灯塔”绽放阳光般和煦温暖的光芒,照亮岩层,驱散周身寒意。连星期五也感到惬意与舒适。

    但陆离没过久燃烧光辉,十几秒后,陆离松开手,在光辉余韵中蜷缩起身躯,沉沉睡去。

    宁静地仿佛在等待长眠到来。

二.火堆旁的交谈

    梦境混乱且无序。

    高耸的世界背脊山脉在道路前方,寒冷的山脉脚下,陆离默默前行。

    他离雪山越来越近,但温度却越来越温暖。

    道路两旁浮现人影,是曾被安娜附身杀死的人。他们愤怒指责经过的陆离。

    “是你害她变成这样!”

    “你是个罪人!”

    “你害死了我们!”

    “为什么不杀了她!”

    每道身影都在指责陆离,陆离一言不发,沉默地经过他们。

    他离世界背脊山脉越来越近,但雪一样的雾气让山脉变得朦胧,不再清晰。道路前方,捧着稻草猫的安娜静静等待陆离。走近后,她的轮廓变幻成披着黑袍的身影。

    “还记得我曾说过的话吗?”黑袍里传出星期五的提醒。“不要、窥探、黑袍里的事物。”

    “千万不要。”

    陆离缓缓转醒。

    身前火堆燃烧着,噼里啪啦地响着。

    火光带来温暖,也完整揭露岩层孔洞的狭小。

    火堆对面的星期五捧着牛皮纸袋吃着什么。

    牛皮纸袋里装着陆离无法理解的怪谲物体:里面盛放着许多未诞的胚胎,它们被无法想象的伟力改变过形态,褪去原貌,呈现成包裹着不均匀黑色物质的扭曲形状。

    泛着不详气息的黑色固体一但感受到生命的温热,就会化为漆黑粘液,将其层层包裹并吸取每一次力量。但在五感乃至神秘的六感里它又透着十分美好的气息,引诱无数意志不坚定的人类与之合为一体。

    每个胚胎都在亵渎地诱引陆离,但又被理智抵抗着令人作呕的亵渎。

    星期五很快发现陆离醒来,犹如怕被抢走般飞速吃完,手背到身后扔掉牛皮纸袋,任由其被暗河浸透撕碎。

    陆离无动于衷,即使星期五吃得是哀嚎的灵魂他也不会说什么。

    “哪来的火堆?”

    陆离黑眸倒映着燃烧的火堆。

    灰烬已经堆积好几公分厚,说明在陆离睡着不久它就被点燃了。

    睡梦里的温暖来源于此。如果没有它陆离已经和岩石一样冰冷,或者大病一场。

    “什么都可能被暗河带过来。”

    说着,星期五伸手在暗河里搅动,抓出一根枝杈丢到火堆边烤干。

    就像之前说的,即使星期五在暗河里捞出恶灵本体陆离也不会感到惊诧。

    虽然梦境内容糟糕而混乱,不过休息过后的陆离状态比第一次醒来好了很多。

    “我睡了多久。”

    星期五在火堆边烘干岩石上蹭着湿手:“等我捞到闹钟你再问我这个问题。”

    “大概是多久。”

    “可能半年或是一年。”星期五随意说。

    不知几十米还是几百米深的地底岩层里,身份神秘的星期五所说的话语越偏离常识,越可能是真的——

    直到陆离伸手触碰胸口,伤口和上一次醒来没有变化,才揭露这又是一次星期五的随口敷衍。

    等到困乏褪去,陆离开始检查身上还剩下什么。

    稻草娃娃和末日启示书的棋子还在裤子口袋里。

    前者保护他昏迷时不死于寂静时分,后者增强他的体魄不因伤势与寒冷死去。

    四把通灵枪全部遗失,短刀还在,恶灵广播保留在大衣内侧口袋里,但被水浸泡后也许不能用了,被陆离放在火堆旁烘干。

    唯一一枚幸存的石质徽章躺在同伴碎渣中,陆离拿出它时星期五望过来,说这里喊不来商人。

    陆离没去验证星期五是对是错,收起石质徽章。

    有趣的是雾中存在支付的货币还在——衬衫口袋里的它成为绷带一部分,被缠绕在陆离胸口。

    陆离将它取出来放进裤子口袋,然后一圈一圈解开绷带,但在只剩最后一圈时被星期五拦住。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受了致命伤后看伤口。”星期五的话难以理解,打碎常识。“看到伤口后你会死的。”

    陆离停下动作,重新缠绕上绷带。

    他在思考星期五表达的真正含义。

    是简单的“伤口露出来会让你感染死去”还是唯心的“你本该死的只是你没看到伤口所以没死”。

    “不想死了?”星期五语气带着调侃。

    陆离没有回答,因为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声。

    “饿了?”

    “还好。”

    饥饿感并不强烈。

    末日启示书的增幅显然与科学无关。它能双倍化陆离的人性和理智值,也能双倍提升陆离的忍耐性。

    肚子叫声更像是提醒陆离一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

    “食物要提前准备。”

    星期五说着,坐到岸边,把手臂伸进湍急水流里摸索,同时问陆离:“你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

    她的语气仿佛坐在餐厅,捧着菜单询问餐桌对面的陆离。

    “没有。”陆离回答,想起什么又补充说:“正常的人类食物。”

    星期五继续捞动着,仿佛从名为时间的长河里摸索。

    某个时刻,一条手掌长的鳕鱼被星期五抓住丢上岸。它已经死去,鱼眼空洞地望着岩壁。

    “一条海水鱼。”陆离说。

    “所以它淹死了。”星期五不在意地说。

    一条鱼显然不够他们两个,甚至不够陆离一人。星期五继续在暗河里捞动,陆离则用小刀刨开鱼腹取出内脏,从火堆旁的小堆树枝里挑选出合适的,串上鳕鱼架在火堆上烘烤。

    黑色斑点鱼皮逐渐变熟。

    “给你这个。”

    一瓶现代造物小玻璃瓶抛向陆离。陆离接过,里面装着晶莹的盐粒。

    “这是我带在身上的。”

    星期五回答陆离的目光。

    反正陆离没看到星期五是从怀里拿出的盐瓶还是从暗河里。

    很快,又是一条海鱼被星期五丢过来,这次是一条手掌大的金枪鱼。

    “你喜欢海鱼?”陆离问。

    “海鱼没那么多烦人的鱼刺。”星期五说。“而且我说了不算。什么都可能被暗河带过来,对吗?”

    面对随时可以戳破的谎言,岩层空洞里的他们彼此保持心照不宣。

    陆离烤鱼,星期五捞鱼,这份平静中时间流淌着。

    鱼被烤得半熟时,陆离问:“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留在这里不好吗?”

    星期五反问道。

    “也许我们能比上面的人活得更久。”

三.涌动的暗流

    “为了活而活着没有意义。”

    陆离将火堆上的烤鱼翻到另一面。

    “我喜欢你的这一点。”星期五随意抛来第四只鱼,甩着手上水渍回到火堆边。“总会讲一些富有哲理的话。”

    “它打动你了吗。”

    陆离将三条烤鱼放到一旁,拿起最后捞上来的海鱼开膛破肚。

    “没有。”星期五的双手抵在火堆边取暖。“观察你的周围,能从哪里离开?”

    血肉模糊的鱼内脏丢进暗河,陆离拿着海鱼放进冰冷河水里冲刷干净,带着滴淌的水回到火堆前。

    “暗河。”

    “只有鱼和船能逆流而上,我们不能。”星期五拿起旁边的三条烤鱼架在火堆上。

    残酷的现实没有任何改变:他们被困在地底岩层。

    陆离串起鱼,接过星期五递来的三条烤鱼,一起架在火堆上。河水从鱼尾滴落进火堆,滋滋地响起。

    泛着青灰的鱼皮在烘烤中逐渐变成食物的颜色。

    烤鱼的同时,陆离观察岩石边缘的湍急河流。

    它们在岩壁下汹涌冲刷而过,仿佛是从边缘圆滑的岩石里挤出来。不过渗透水形成不了这么湍急的水流,它们有着上游。

    而陆离要想办法到上游去。

    金枪鱼最先烤好,它还没烤熟,不过星期五想吃不那么熟的。

    捏着烤鱼,伸进斗篷下的阴影,很快传出咀嚼声。

    普通的人类进食地声音。

    “嗝——”

    星期五把鱼刺和树枝丢进火堆里:“我饱了,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陆离默默等它们完全变熟,从火堆上拿开进食。

    三条烤鱼让疲乏的身体恢复了许多。进食之后,陆离开始为离开岩层空洞做准备。

    “我的建议是再等一阵子。”星期五像是看出陆离的想法。“你想拖着快死的躯体跳进湍急冰冷的暗河里?”

    她很简单地说动了陆离。

    末日启示书增幅了陆离的忍耐力,但不代表伤势不存在。

    陆离现在需要休养。

    “我的手气正旺,不会让我们饿死的。”星期五像是让陆离宽心般说道。

    这显然解决了岩层空洞的最大问题。

    困乏上涌,陆离回到大衣旁休息睡去。

    缓缓醒来时,陆离看到星期五背对着火堆,手里拿着树枝做成的简陋鱼竿在湍急暗河旁钓鱼。

    身旁延伸摆着不能确定是捞上来还是钓上来的,大小相仿的海鱼。

    短暂醒来的陆离吃了好几条烤鱼,然后再次睡去。

    他始终觉得困乏,睡眠时间也足够长,但难以判断是睡了六个小时还是十二个小时。

    只能用次数来计算度过的时间。

    第三次醒来间隙,陆离检查了伤口和恶灵广播,它内部的机械零件似乎因渗水而损坏,无法正常工作。起码陆离未听到它再传出声音。

    而前者已经结痂。

    进食后陆离睡去。

    睡眠成为地底岩层里陆离生命中的大部分。

    第六次醒来时,星期五没再钓鱼,靠在岩壁上安静翻看那本捞上来的书籍,死鱼摆在旁边。

    被烘干的书变得蓬松和褶皱,不过不影响

    第十次醒来时,星期五似乎厌烦了重复的烤鱼,食物换成一条幼牛或是羊的后腿。

    第十五次醒来时,食物重新换回海鱼,不过这回岩层空洞多了新的厨具,一口烹锅。

    陆离说单纯的鱼和盐无法让食物变得美味。星期五不信,结果是鱼煮好后她一口也没吃,并在陆离第十六次醒来时捞到了一些香料。

    第二十次醒来时,伤口的结痂已经脱落。询问目光落向星期五,她示意陆离解开看看。

    解开缠绕胸口的绷带,丑陋的新生嫩肉犹如蜘蛛,丑陋地攀附在胸口。

    陆离伸手触碰,没有胸骨支撑的皮肉下只有空洞,仿佛蒙上皮的战鼓。

    无论如何,伤口愈合了,接下来就是离开自己。

    “我要下水看看。”陆离对星期五说,重新缠绕上保护伤口的绷带。

    “我留下来,负责等你快被冲走时捞你上来。”

    得到想要的回答,陆离开始活动身躯。

    “我们在恶灵影响不到的地底深处,没光也没事。”星期五补充说。

    一分钟后,陆离脱掉鞋子,在岸边坐下,双腿伸进冰冷刺骨的湍急暗河,扶住岸边向下滑去。

    暗河比想象中浅,脚掌触底时水流才没至胸口。但它更宽阔,两侧岩壁下还有很大一片幽暗空间。

    岩层空洞就像暗河中的孤岛。

    习惯因冰冷产生的难以呼吸感,陆离深吸口气,身躯沉进暗河,扶着狭窄岩壁往上游挪去。

    第一次尝试陆离只走出了不到五米,便被水流冲刷而回。

    爬上“孤岛”,陆离坐到火堆旁取暖,分析探索到的信息:岩壁构造倾斜向上,坡度接近贝尔法斯特的街道。

    如果后面暗河结构不发生变化,岩层离地面十米,陆离可以在气息用尽前浮出水面。岩层离地面二十米,陆离可以在溺亡前浮出水面。如果岩层离地面三十米……那和离地面几百米没有区别。

    他的肺活量和体力难以坚持到那时。

    陆离没有莽撞与击破。接下来几次睡醒后他都在反复探索,最远一次探索至大约10米外,最危险一次是迷失方向。如果不是在黑暗中窥见岸边火堆,他会一无所知地沿着暗流错过孤岛,直至气息用尽。

    第二十三次醒来。

    地面上也许是清晨,也许正是深夜。

    陆离熬煮一锅热肉汤,洒上盐与胡椒,一小撮糖,在肉快要煮烂时加入胡萝卜、西兰花,装进空罐头。

    “祝你今天能顺路找到通往地面的路。”星期五举起盛满肉汤的罐头瓶,碰杯般递向陆离。

    陆离举起罐头瓶,与星期五相碰。

    一碗温暖人心的肉汤后,陆离沉入暗河,沿着走过十几次的道路逆流而上。

    湍急河流将他向后拉扯,刺骨寒流夺走他的体温。

    陆离一步步向前,步伐坚定不移。

    一分钟后,陆离走出超过十米,但从这时开始,上下岩壁开始向内收缩。

    暗河变得更狭窄,更难以行进……还有更令人绝望。

    也许在前方不远,岩壁将闭合成只有几厘米的窄口。

四.虚妄的星空

    也许没那么遭。

    细窄的隘口无法通过湍急河流。

    氧气即将耗尽。陆离停下探索,尽可能原路返回。

    河水推搡着陆离的背脊,让他更快返回到孤岛,但也可能无意间与孤岛擦肩而过,被暗河裹挟向更下游——

    浓郁黑暗中渗透进一抹光亮。

    细微偏离方向的陆离靠近水面上的光亮,浮出水面。

    哗啦——

    带着滴淌的河水爬上岩石,陆离回到火堆边坐下取暖,缓和着呼吸。

    “找到通往外面的路了?”捧着罐头瓶的星期五问他。

    “下一次。”

    陆离简短回答。

    无论那是令人绝望还是充满希望。

    等待身体回温的间隙,陆离用空罐头盛起河水,放在火堆边烧热。再次出发前,将正变得滚烫的热水喝完。

    带着烘暖身躯的热意,陆离再一次钻进暗河,沿着上一次路线前进。

    岩壁在十米位置开始收缩。这一次陆离没再驻足,继续向上。

    湍急水流将他向后拉扯,皮肤被冲刷的变得苍白。岩壁迅速收拢,在约十五米处形成只有二十公分宽的狭窄隘口。

    只有嘈杂水流声的浓郁黑暗离,陆离吐出泯灭在水流中的气泡,手臂伸进狭窄空隙,肩膀抵在隘口前,努力向外伸着。

    某个时刻,与湍急水流截然不同的触感浮现在指尖,只是刹那,但足以让陆离感受到更宁静与平和的感觉。

    陆离触摸到了空气。

    氧气所剩无几,陆离并未转身返回孤岛。他双腿蹬在岩壁间,双手继续摩挲着隘口。

    隘口并不同样细窄,也许一直往某个方向游动,隘口会逐渐宽阔,直到可以容纳一人钻过。

    那里可能就是陆离进入暗河的地方。

    缺氧之前,陆离回到孤岛,湿漉漉爬上岩石。

    “找到了?”星期五问。

    “嗯。”

    陆离脸庞上只有平静,仿佛他不在意寻到的答案。只有话语透露他的想法:“你能捞到绳子或水囊吗。”

    前者可以让他永远不会迷失回孤岛的路,后者可以续航潜水时间。

    触碰隘口已经接近陆离的极限,难以再有更大的提升,除非陆离不为归途考虑。

    “我试试”说着,星期五将手伸进暗河,随意捞动几下,伸回来在黑袍上擦拭干净。

    “办不到。”

    星期五不准备在脱困上帮助陆离。

    陆离什么也没说。等到身躯回暖,和上次相同地准备一罐热水,在火堆旁呆得更久,捧起滚烫的罐子一口一口慢酌,积攒温度。

    几分钟后,陆离放下空罐,进入暗河,将肺部填满空气,钻入冰冷河流占据的岩壁。

    顶着刺骨水流冲刷,陆离再次抵达隘口前,沿着隘口向右侧挪动。

    挪动一段距离,陆离抬起手掌摸索隘口。隘口似乎有些变化,似乎没有。

    吐出转瞬消失的气泡,陆离忍耐肺部的烧灼感,继续挪动。

    再逗留十秒。

    陆离默默计算所能坚持的极限,再一次抬起手掌触碰隘口。

    这次的感觉截然不同,水流更加缓和,空隙也更大,似乎能容纳一人穿过。

    不再犹豫,陆离攀住隘口,逆流向上攀爬。脑袋很快贴着岩壁钻过隘口,然后是脖颈,但胸部被岩壁卡住。

    陆离伸出手臂,这回半条前臂都露出水面,风吹过皮肤的触感比之前更加清晰。

    伸出的手掌攥住空气,带着回到口鼻前。

    陆离吸气,稀薄氧气与凉水同时涌入鼻腔,钻进气管,流进肺部。

    令人难以忍耐,想要蜷缩起身躯剧烈咳嗽的异物感被陆离强行忍耐。

    呼吸只会因呛水而失去意识。

    希望就在面前,但陆离正面临一个抉择。

    隘口宽度有限,也许能让陆离勉强钻出去,回归外界。但也许会在胸口被卡住,让他在夹缝间痛苦溺亡。

    陆离的身躯钻回隘口,表明自己的选择:退回岩层空洞。

    凭借记忆回到最先触碰到的隘口位置,陆离松开手掌,任由暗河簇拥着他原路返回。

    十米,五米,一米,周围。

    陆离因缺氧开始难以思考。

    他应该已经来到了孤岛附近,可头顶仍是岩壁,视线里除了浓郁的黑暗什么都没有。

    偏离了方向?

    陆离抬起双手攀住岩壁,在暗河中稳住身形,艰难地往右边挪动。

    咕噜——

    一长串气泡泯灭在湍急水流里,陆离的身躯逐渐无力。

    意识逐渐迷离间,他恍惚看到下游亮起和煦温暖的光芒,仿佛地平线升起的黎明,照耀整片海洋。

    难以控制身躯,陆离能做的只有在意识消失前紧闭口鼻,不被涌进肺部的冰水加速昏迷与死亡,任由暗流将他带往光芒的源头——

    犹如小船撞上礁石,陆离撞上岩石,被一只白皙手掌拉出暗流。

    星期五放下“灯塔”,将皮肤苍白泛青的陆离拖上岩石,挤压胸口,让空气涌入肺部。

    沉沦的意识回归身躯,陆离的呼吸开始恢复,翻过身剧烈咳嗽干呕。

    “你差点淹死自己。”

    星期五在一旁说。

    “我找到了……去外面的路。”抹去嘴角水渍,陆离靠在火堆旁回温。

    星期五不置可否,平常的语气好像什么也没发生:“恭喜,我们能离开这里了。”

    这一次地休息格外漫长。

    长时间泡在只有几度的暗流里和因缺氧险些失去意识让陆离患上低体温症状。

    他裹紧大衣,将火堆烧得更旺,避免低体温变为病症。

    休息一阵时间,陆离烧热河水,再一次烘暖全身,进入暗河。

    这一次,陆离没再笔直向上,而是带着一些倾斜,径直抵达上一次探索到的隘口,开始往右侧挪动。

    隘口渐渐变得狭窄与合拢,仿佛在不远外将要闭合。陆离带着耐心继续挪动。

    氧气所剩无几时,隘口重新扩张,隘口似乎变得边之前更加宽阔——

    没有迟疑,陆离钻入隘口,首先时头颅,然后是身躯——

    浸泡水里的陆离钻出脑袋。

    混沌水下地噪音陡然清晰,高亢地湍急水声耳畔响起,仿佛在为陆离新生而雀跃。

    陆离从隘口里爬出,站起,浑身滴淌着河水,安静站在小腿深的水流中,仰头望向天空。

    瑰丽的繁星点缀在天穹之上。

    如果那是真的天空。

    如果它们是真的星辰。

五.无底的水潭

    闪烁的星辰高高攀附于穹顶,营造着优美星空的假面。

    陆离知道那并非真实。

    身后的岩壁笔直矗立,地面上不可能见到夜空。

    这是一个地下洞窟。

    地底岩层脱身的陆离进入更宽阔的……囚牢。

    洞窟顶端闪烁的星辰也许是带着放射性的萤石或神秘侧的发光体。它们让洞窟不再晦暗无光。

    河流源于洞窟另一端的水潭,喷泉般的水流从谭底涌出,汇聚成河流流向隘口。

    哗啦——

    涌入隘口的水流在陆离淌水离开边缘后变得缓和。

    站立在浅滩中,刺骨的水流轻抚陆离的小腿。

    哗啦——哗啦——

    陆离走出浅滩,站在洞窟边缘的岸上。

    岩壁挂满潮气形成的水珠,还有攀爬在离地面近两米位置的枯萎藤蔓。

    陆离伸手扯下一片藤蔓网,试着拽动,吸水后它们足够结实和有韧性。

    扯下几条手指粗的藤蔓,把它们系成二十多米长藤蔓绳,又将比人头大几圈的一块岩石推入浅滩,套上藤蔓。

    抓着藤蔓另一端,陆离退到隘口,重新钻入水下。

    他要回岩层空洞找星期五。

    熟悉的感觉涌入内心,但与上次不同,前路的迷雾已经褪去。

    氧气耗尽前陆离窥见水面上的火光,从岩壁下钻出,带着哗啦水声钻出水面。

    岩石上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着,灯塔和小刀摆在平铺着的大衣旁。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空无一物。

    脑袋突兀地开始刺痛,陆离皱紧眉头,感觉清晰的记忆忽然变得紊乱,真实与幻象纠缠在一起。

    而那名为星期五的轮廓渐渐淡去,仿佛上次遇见她时极其久远以前的事。

    星期五的确存在,还是只是绝境时的幻觉?

    陆离爬上岩石,观察火堆和岩石上的痕迹。但一切生活痕迹都指向这里只有陆离一人生活。

    没有烹锅,没有烘干的书,没有木碗,没有海鱼和肉,没有调味品和空罐子。

    陆离忽然伸手扣动喉咙,让自己呕吐。但除了之前喝下的水什么也没吐出来。

    也许星期五正在地底洞窟等待自己。

    擦拭嘴角,陆离带上岩石上能拿走的一切,重新钻入暗河。

    岩层空洞里的火堆静静燃烧着,再过不久,失去燃料的火堆将与周围重归黑暗。

    ……

    哗啦——

    陆离钻出隘口。

    黑发贴着额头,陆离环视地下洞窟,没看到星期五的踪影。

    捧着淅淅沥沥流淌水线的大衣,陆离回到岸上,拧干湿漉漉的大衣和裤子。但在潮湿的洞窟里它们恐难有彻底变干的时候。

    仰头望向洞窟顶端,发光体们仍然闪烁不定。因为它们只存在于十几米高的顶端,陆离难以看清它们究竟是什么。

    身体的水份逐渐蒸发,但寒冷正夺走陆离的体温。等待他的要么生火,要么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沿着洞窟边缘探寻一圈,除了喷涌泉水的深潭,这里没有其他出口。

    陆离暂时放弃潜入深潭的打算,他现在需要回温。

    地底洞窟里相对干净,没有重量的杂物沙石都随水流冲进隘口,能够燃烧的只有岩壁上的枯萎藤蔓。

    寻找燃烧物时,陆离想到星期五确实存在的佐证:没有火源,即使钻木取火也难以让潮湿的点火物燃烧。

    想到这里,陆离若有察觉地摊开手心。

    挤满水泡的伤痕浮现掌心中。

    “……”

    陆离无法确定掌心的伤是否在之前就存在。

    沉默地带着几根湿木柴回到岸边,尝试钻木取火。

    这行不通。每当搓动树枝,掌心都会传来钻入心口的刺痛。陆离可以忍耐,但因剧痛而迟缓的速度无法钻出火星,尤其是用潮湿的木柴。陆离掌心的密集水泡足以说明一切——如果它真的是钻木取火造成。

    陆离的目光落向洞窟的唯一出口。它的直径大约十米,清澈水潭难以窥见底部。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在体力和体温消失前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也就是水潭。

    拿上灯塔,陆离走到水潭边,跃入潭水。

    光辉绽放,照亮幽暗水潭。陆离下沉了近三米,便被上涌的泉水推搡着难以下沉,而光亮边缘仍不见水潭底部。

    水潭比想象中更深。

    陆离浮回水面,在岸边挑选一块约莫30磅重的岩石,抱着它再次跳进水潭。

    岩石带着陆离迅速下浮,水面上的洞顶荧光转眼消失不见。

    五米,十米,十五米。

    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身躯,陆离还能承受。

    但几米外的光亮边缘仍见不到谭底。

    二十米,二十五米,三十米。

    接近陆离承受的临界点,边缘仍未显现。

    陆离不再吝啬人性,右手灯塔忽然绽放更加明亮的光辉,如有实质的压迫黑影从身边退散,水潭边缘岩壁浮现,而下方可视距离也越来越远——

    但眯起的黑眸中,直到四十米乃至五十米深,底部仍未浮现。只有在光辉边缘,仿佛幻象的幽影一闪而逝。

    肺部的氧气所剩无几,陆离不得不丢掉石块,身躯向上浮去。

    陆离控制着上浮速度,在肺部烧灼感难以忍耐时才加速上浮,冲上水面。

    世界陡然变得清晰,陆离爬上浅滩,趴在水中抵抗随之到来的无力感和难以抑制的瘙痒。

    他上浮的太快,产生了减压病症状。

    几分钟后症状褪去,缺氧般头晕的陆离回到岸边。

    潭水比想象中更深,除非陆离能找到被泉水裹挟上来,可以储存空气的东西,不然他几乎不可能找到潭水出水口。

    除了空间更大,让人不会产生幽闭恐惧症,地底洞窟似乎于岩层空洞没有区别。

    洞窟有其他出口吗?

    陆离想到,再次抬头望虚假的星辰。

    他高高举起灯塔,人性融入灯芯,晨曦般的温和光芒充斥在洞窟里,一切一览无余。

    镶嵌在洞窟顶端的暗黄色萤石变得晦暗无光。它们不是重点,而是被它们团团簇簇围在中间,一道通往外界的椭圆形孔洞。

    令人振奋的是,孔洞的大小直径足够陆离钻出去。

    但一个问题也随之到来。

    陆离怎么从近乎垂直的潮湿岩壁爬上顶部,再爬到洞窟中间的孔洞?

六.上涨的潮水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如果孔洞之外不是地面。

    也许孔洞通往另一个更大,或者更小的封闭地下洞窟。

    陆离走入浅滩,捡起一块石头,站在孔洞下抛向头顶。

    石块带着略微弧度飞出孔洞,脱离萤石组成的晦暗光芒。

    陆离仰头,安静地倾听上面的声响。

    啪——

    几秒后,一声隐约脆响从孔洞外传来,随即石块从孔洞边缘滚落下来,砸在陆离身旁,“咕咚”迸溅起水花。

    石块自然下落,没有触及孔洞外的顶部,这意味孔洞里的空间比洞窟更高。

    石块落下也没泛起回音,也许空间更宽阔,也可能回音泯灭在地底洞窟的水流声中。

    陆离仿佛恶邻,接下来又陆续掷出几块石块,丢进顶部幽深无光的洞口,确定没有回响,也没有怪异。

    只是如何上去仍是个难题。

    陆离尝试将石块绑上藤蔓,掷进孔洞,尝试几次后无疾而终。

    丢上去的石块难以着力,也没缠绕在什么上,轻轻拽动藤蔓就如蛇般抽搐着滑下。

    而麻烦不仅如此,陆离开始感觉到寒冷,手脚也变得失去温度。

    他现在急需回温。

    哗啦——哗啦——

    走回岸边,陆离捡起之前被放弃的潮湿树枝夹在腋下,尽可能用体温烘干它们的水分,解下缠绕伤口的绷带,绑在手心,开始钻木取火。

    疼痛碾压着掌心水泡,快速转动的木棍底部开始冒出青烟,但持续几分钟,仍然只是冒出青烟。

    没有火星浮现。

    在潮湿的木棍上想要钻出明火几乎不可能。

    灯塔绽放的只是光芒,并非真实火焰。而真正的油灯早已与处于真实与幻象夹缝的星期五一同消失。

    如果不想因失温冷死在地底洞窟,陆离只能用灯塔取暖,或是返回岩层孔洞。

    前者燃烧人性,而后者等于重归困境。

    但现在只能这样。

    陆离解开绷带,重新绑在胸口。

    藤蔓绑在先前推入浅滩的岩石上,陆离用大衣包起拾捡的树枝和带来的东西,钻入隘口,退回岩层空洞。

    一分钟后,陆离带着藤蔓钻出水面,孤岛上只有火堆孤单地燃烧着。

    树枝丢在火堆旁烘干,拧干大衣水分,铺回它原本的位置。

    将藤蔓缠在脚踝,陆离坐在火堆旁取暖,等身体渐渐回暖,填进一些未干的湿木枝增加燃烧时间,疲惫的身躯蜷缩在变得干燥的大衣上,进入梦乡。

    ……

    “驱魔人先生……驱魔人先生。”

    焦急呼唤声将陆离缓缓唤醒。

    陆离睁开黑色眼眸,看到一张偏胖的脸孔挤在面前,带着松了口气的庆幸。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微胖男人拍着胸脯,后怕地说:“如果不是看到你还有呼吸我还以为你——”

    他没将死字说出口。

    “这是哪里?”

    仍未从混乱记忆脱离的陆离环视周围。

    他应该在远离地面,被暗河包围的地底岩层沉睡,但周围是办公室般布置的房间。

    窗外掠过飞行的海鸥,隐约传来街道上的喧嚣声。

    这种平静一幕许久未见。

    “我的办公室。”微胖男人说。

    陆离认出了他,本杰明·艾伦,安蕾夫人艺术画廊的店长。

    “发生了什么。”陆离捂着又开始痛起的脑袋,从沙发中坐起。

    不知为什么,陆离曾经的记忆,或是说未来的记忆仿佛被涂抹的涂鸦,渐渐模糊,混合。

    仿佛醒来之后就会消散的梦境。

    “您昨晚答应为画廊驱魔,今早我过来时看到您正在楼下和幽灵对抗——”

    本杰明·艾伦的话让陆离忽然意识到什么,倏然站起离开办公室,不再平静地向楼下快步走去。

    “继续说。”

    “啊?哦……”

    本杰明·艾伦迈着短腿跟上去,气息急促地继续讲述。

    “然后您驱魔成功,消灭了幽灵,但您昏了过去。”

    经过楼梯平台,德古拉的油画挂在墙壁上,仿佛死物。

    没有理会它,陆离径直走过。

    “于是我和伙计把您抬到办公室,没多久您就醒了——”

    美丽的雕塑犹如展品,一动不动。

    陆离停在画廊中段的一副油画前。

    画像描绘的地方处于庄园之中,可以见到小径两旁暗绿淡粉的花圃与作为背景的宅邸。

    长椅是油画的主题,但上面没有身影坐着。

    失真偏暗的斑驳色彩为油画增添一抹孤寂——但它本不该是这样。

    “安娜呢。”陆离怔怔望向空荡的油画。

    本杰明·艾伦夸赞道:“它被您消灭了。”

    “你说,我杀了她?”陆离垂下眼眸。

    “呃……是的……”本杰明·艾伦感觉驱魔人先生状态不太对。

    事实的确如此,因为那模糊混合的记忆正在被抹去。

    地底岩层、安娜袭击、安娜晋升恶灵、降神之绳仪式、艾伦王城摧毁、理查德夺取旧日者之躯、沼泽之母、结识安娜……

    记忆被一层层抹去,故事以另一个开头重新开始——

    哗啦——哗啦——

    本杰明·艾伦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忽然变成潮汐般的水流声。

    陆离从睡梦中醒来。

    清晰水声冲刷在耳畔。它们比之前更加喧嚣,汹涌冲过。

    孤岛面边因湍急水流缩小了许多。

    陆离抹去脸庞的水渍,拿起树枝填入微弱的火堆。

    暗流变得湍急,也许上流洞窟正发生什么。

    解开脚踝藤蔓,陆离带上灯塔,重新跃入冰冷刺骨的河流,沿着上游回到洞窟。

    爬出隘口站起,原本小腿深的浅滩淹没了膝盖,水潭里的喷泉剧烈沸腾着。

    潮汐?

    陆离淌水来到被淹没的岸上——岩壁上的藤蔓只在离地两米的高度。

    这意味着潮汐会达到的高度。

    但这种意外不足以让陆离触碰到洞顶,除非——

    将救赎挂在腰间,陆离搬动洞窟里的岩石,在潮汐还未完全上涨前用石块堵上隘口。

    出口被石块堵上,洞窟里的水位比想象中上涨的更快。

    陆离攀附着边缘藤蔓,让上身付出水面。

    半个小时后,洞顶变得触手可及,那些镶嵌上面的星辰也清晰呈现:不规则的发光萤石。

    陆离举起的双手抓住孔洞边缘,发力将身躯拉出深水,爬出孔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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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怪陆离侦探社介绍:
一扇门在眼前展开。
邪恶在茁壮生长,窃窃私语声从门内后溢出。
怨毒的复眼一闪而逝,想要冲出的存在被阻隔在内,蛊惑的低语耳畔回绕。
黏糊糊的粉色脑子低声嘟囔。披着黄衣斗篷的人影安静观察。充满腥气的污泥般的墨绿色存在冷漠注视。一串奇妙的肥皂泡泡释放出友善——
无论如何,它们诚挚邀请陆离,参加这个疯狂的派对。
陆离迈步进入,步伐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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