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在贝尔，贝尔法斯特，艾伦半岛最繁华的地方
他们来到通往地面遗迹的观测口。
“避难所没有出口，你们只能原路回去了。”
怪异挖出的洞穴深处透着微光，仿佛有地面上的风吹来。
咯——
理智值计数器缓慢响起一道噪音。
污染无处不在弥漫于地表，避难所居民不能在浅层停留太久。
“送你们了。”艾琳对准备取下理智值计数器和匕首的卡特琳娜说。
“谢了。奥菲莉亚，我们先上去，让这对老情人多说几句话。”卡特琳娜拎起普修斯后颈，把萤石塞进它爪子间，钻进回到地面的洞穴。
奥菲莉亚的焦黑轮廓一动不动，不打算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
“又到了分别之时……”
艾琳忽视奥菲莉亚的存在，想到上一次分别。那时安娜还在，自己还有……哦，已经没了双腿。
“你会建立新聚集地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用冷漠掩盖自己，但其实我们都看得出你是个好人，别告诉我你对现在的糟糕局面没有想法。”
艾琳以为陆离会说能力不够，但那双深邃的黑色眼眸微垂后，作出回答：“我现在只想找到安娜。”
一道略有关注的视线因陆离这句话语而消失。
“找到了记得通知我。”
艾琳的白皙手掌离开轮椅扶手，向陆离挥手告别。
“我会的。”
“等等，有件事要拜托你。”艾琳叫住准备低头钻入洞穴的陆离：“观测口上面沾了脏东西，出去后帮我擦一擦。”
听上去有些双关歧义，艾琳挑起弧线的红唇说明她是故意的。
陆离什么也没说，和暖炉般的奥菲莉亚钻进洞穴。
露露将艾琳推到观测口旁，一根从山洞顶端延伸下来的斑驳金属铁管。
艾琳用手帕擦拭被尘土糊住的潜望镜，镜面另一端暂还只有模糊微光。
“你好像突然对陆离不感兴趣了？”艾琳收回手帕，等待地表镜面被擦干净。
“我认为我们曾是同一种人，情感只是拖累思考的衍生物，唯有理智才是真理。但现在他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我意见和你相反。”
艾琳眯起狭长眼眸，似乎在回味。
“让我们信仰神灵的从不是祂的神性，而是祂具有的人性的那部分。”
“无信者才能加入避难所。”
“只是比方，你这无趣的女人。”
露露沉默一段时间，在岩壁洞穴不再传出窸窣声后说：“你在感到难过？”
“你为什么这么想？正相反，我很高兴。避难所的危机解除了，也成功与外界取得联系，而且我们熟知的人还活跃在地面。”
潜望镜另一端隐约透亮，艾琳前倾，比起一只眼凑到镜片前。
“我是指陆离仍然年轻，而你已经是个老女人了。”露露这时说。
“所以你在用回答反击我说你是个无趣的女人？”
艾琳透过擦拭后变得清晰的镜片，窥见残破的遗迹，远方的海岸线，垂于虚空的黑环。
满是疮痍的大地看上去惨不忍睹，但这副景色仍弥足珍贵。
她又看向离开避难所的那些身影。他们走出遗迹，消失在静语森林的树木间。
……
“你刚刚擦拭的是什么？”
踩过掩埋泥土下腐朽灌木，带着沙沙声的卡特琳娜问陆离。
“潜望镜。”
陆离在观察他们的脚印。
因近海潮湿让森林泥土松软，他们的足迹明显，消失时间或许要以月计时。
但树林除了他们的脚印没有任何痕迹。
静语森林无人问津。
奥菲莉亚说这里很荒芜，什么都不存在，没有怪异，没有生命——这让怪异更不会踏足此地，因此让森林成为净土。
避难所提供的地图里，静语森林轮廓呈狭长椭形，就像一块从海岸线伸进陆地的长面包。狭窄处甚至能透过树木望见两旁荒野。
这让他们寻找曾经在这里留下痕迹的幸存者不会花费太多功夫——靠进森林深处的边缘，他们看到树冠后倒塌的木制哨塔，还有木栅栏围起的聚集地。
陆离等人踏入聚集地。
这里早已被废弃。倒塌的栅栏与木屋无声诉说着这里曾遭遇的灾难。
“你能感应到它吗？”
聚集地直径只有百米，但从中找到一具“尸体”仍不算容易。
“它醒来前不能。”商人回答。
“没有更省时间的办法？”卡特琳娜问。
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但他们需要预留归途和提防怪异之雾提前降临的时间，最多一小时，他们就要返回海岸线回到安德莉亚上。
“驱魔人的靠近能唤醒商人。”于是商人补充道。
这能省不少事，陆离只要围绕聚集地走上几圈就能找到商人。
如果它就在聚集地的话。
让陆离在聚集地走动，卡特琳娜和普修斯探索剩下尚未倒塌的木屋，可惜里面的一切早已无法辨认原本模样。
等到卡特琳娜钻出木屋，看到一道轮廓从聚集地中心的空地里爬出。
它被掩埋在篝火木炭和余烬之下，被泥土覆盖的黑炭与灰尘从它身上簌簌落下，硕大背包充满了辨识度——
第二个商人爬出地面，站在商人身边，保持沉默。
“你们不叙旧一下吗？”回来的卡特琳娜问。
“已经说完了。”商人回答。
蜂群意识让它们记忆共通。
“它和我一样，遗失了所有东西。”
众人不意外这点。得知商人被聚集地居民带走他们就知道背包不会剩下东西。
顺利找到第二位商人，趁着夜晚未到，他们离开静语森林回到海岸线。
经过遗迹时，他们看见石像背后的孔洞已经被填埋，泥土颜色与周围几乎没有差异，再过几天，谁也不会发现那里曾有一条通往避难所的孔洞。
未在遗迹停留，回到沙滩划船登上安德莉亚。站在嘎吱响动的破旧甲板时，海面上的肉山正在此刻浮出海面。
恶心肉山吞吐起孕育怪异的迷雾。
涌动飘向陆地的雾霭渐渐包裹起安德莉亚，船长室外随之晦暗无光。
伴随怪异之雾笼罩大地，夜幕同时降临。
“石像醒了。”
商人回答陆离望来的视线。
一百四十三.在贝尔，贝尔法斯特，到处充斥着麻烦与机会
放出石像前，他们仍有问题需要解决：假设石像可以沟通，怎么理解他们的语言。
“大姐头能听懂吗？”普修斯说道。
“应该不行。”陆离说。
大姐头的能力是感受情绪，而不是翻译语言。
“再回避难所一趟。他们知道上代人，说不定也知道上代人的语言。”卡特琳娜提议。
“可避难所已经被封起来了。”普修斯蹲坐下来，后踢挠动耳朵。
“再挖开就好了。”卡特琳娜看向陆离。
“先去维纳不冻港。”
两座火炉将船长室烘得温暖，陆离脱下黑色风衣挂在船舵，将去维纳不冻港“寻找知晓上代人语言的人”的任务交给商人。
余烬爬出的新商人接受这份委托，它同时带着为避难所寻找种子的任务。抵达维纳不冻港后它将留在那里，重建商人体系。
旧商人则继续跟随陆离，寻找同类。
等候新商人在维纳不冻港调查时，普修斯问商人：“你叫什么名字？”
“商人没有名字。”
“总要方便我们称呼你，商人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普修斯期待问向陆离：“陆离先生，还有什么安开头的名字吗？”
“安迪？”卡特琳娜想起一个死掉的猎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不适合。”
奥菲莉亚嘶哑地说：“可以……叫……安东尼。”
商人反对无效，众人七嘴八舌为他安了一个新名字，用以和其他商人区分。
这看起来没有意义，但每个人都在因商人的新名字感到开心。
商人或者说安东尼在传递远在维纳不冻港的商人的进展：
马特乌斯市长答应为陆离寻找一批种子；马特乌斯市长在调查与“遗迹、深渊、教徒、树、褐色的车”有关的任何线索；马特乌斯市长派人寻找
最先有结果的是与这些无关的事。
“维纳不冻港找到了莫妮·阿拉亚，她现在是一位审判所蒸汽骑士队长的妻子。”商人安东尼说。
许多笔记和信件陆离都带在身上，包括放在避难点的那些也被取回。死在坍塌遗迹里的避难所居民纳斯拉姆·阿拉亚的日记，调查员基地的守夜人马修的日记，蕾米兄妹的信件——
陆离打开手提箱，将纳斯拉姆·阿拉亚的笔记交给商人安东尼，把它送到莫妮·阿拉亚手中。
【我要死了，无论是谁看到，我是纳斯拉姆·阿拉亚，把这本日记交给我的女儿莫妮·阿拉亚，并跟她说我的财产都在曾经的家的壁炉旁的地板下，还有说我爱她。记着，是我爱她，不是你爱】
陆离还记得日记最后的遗言，不过这些文字又没消失，不再需要代替那位父亲转告。
期间还有信仰安娜的“阴影教会”教徒信息传来，它们不久前聚集在主眷大陆西部的伊末得堡，献祭了那里所有的幸存者。
那里离艾伦半岛距离很远。但如果什么信息都没从石像那里得到，希姆法斯特也没安娜的足迹，陆离或许会前往伊末得堡。
安德莉亚抓了几条鱼丢上甲板，奥菲莉亚离开船长室将鱼带回。
他们没再将鱼烹煮，没有足够香料的后果就是除了普修斯，所有人都觉得这锅鱼肉难以下咽，腥味浓郁的像是追着活鱼在啃。
烤鱼足够简单，也很难做得难吃，只是吃完会喝很多水，不过两个商人代表后勤无忧——无论他们需要什么，只要维纳不冻港有，就能在几十分钟里送来。
咯——
最小的一条被丢给黑鸦，黑鸦抓着落到操作台上啄碎吞咽。
理智值计数器响起，无人在意。卡特琳娜拒绝安德莉亚亲“手”烤鱼的打算，刨开鱼腹处理内脏，将几条鱼放上火炉，洒上盐粒和简单香料，等待表皮变得焦黄。
“哑！”
黑鸦忽然展翅嘶叫，无法挥散，腐尸般的浓郁腥臭从它爪边鱼尸散发。
“好臭……怎么回事。”
臭味犹如无形恶意，肆意攻击船长室众人的嗅觉。
陆离留意着理智值计数器，用匕首挑起黑鸦啄开的鱼腹。
一堆深海淤泥般黑色废料躺在鱼的腹部，散发如有实质的巨臭。
“呕……”
挠着门的普修斯干呕，直到卡特琳娜打开船长室的门他才得救。
“这是……什么？书上……没有。”
奥菲莉亚观察散发恶臭的鱼尸，她什么也没闻到。
“不知道。”
陆离包起死鱼丢到船外。源头消失，船长室的恶臭渐渐散去。
世界上的未知就和沙滩上的沙砾一样多。
等到臭味散去，卡特琳娜关闭船长室房门。
不过陆离和普修斯的嗅觉里，寒冷空气仍残留着恶臭。
除了臭味，鱼腹里的东西似乎没有其他影响，黑鸦身上什么也没发生。
临近午夜，商人安东尼带来新消息。
“维纳不冻港找到拥有【语言学家】诅咒头衔的人，他能翻译上代人的语言。”
商人安东尼话语响起的同时，【语言学家】的铭文在人们脑海深处浮现。
【语言学家】
【振动空气发出的，鼓动气息发出的，意识散发出的，你听得懂它们使用的语言，你知道它们是在谈论新搬来的邻居，还是在谈论将你烤着吃还是煮着吃】
【但要小心，它们不喜欢偷听，也不喜欢它们的语言被弱小者亵渎。】
【——语言本身具有力量】
“是人？怎么过来，你们商人能带来吗？”卡特琳娜皱眉。
“可以，会被里世界污染。”
“用其他办法。”陆离平静开口。
这位诅咒头衔拥有者足以翻译上代人的语言，现在问题只剩下一个。
如何与上代人沟通。
陆离将这件事交由商人：他将问题写在纸条上，让商人交给诅咒头衔拥有者，翻译后再让商人把提问送到上代人手中，取回，翻译，送来。
如果不行，再选择不太安全的另一个办法：将石像从里世界带出，当面询问。
地底遗迹前段时间是否有外来者进入；是否记得与“深渊有关的事”；遗迹、深渊、教徒、树、褐色的车能联想到什么——
陆离将写满问题的羊皮纸叠起，交给商人安东尼。
然后等待答案。
一百四十四.在贝尔，他们坠入爱河
似乎漫长的等待后，商人从连接里世界的背包取出回信。
两座石像只有一座能够交流——另一座的意识早已消逝与漫长时光，只残留本能。
上代人的回答和提问被【语言学家】翻译，写在印有维纳不冻港市政厅标志的羊皮纸上。
相隔万年的两个世代的生命的交流。
普修斯浪漫地想着，扒着椅子问：“上代人回答了什么？”
“它在地底遗迹感受过外来者进入，它想不到永梦者的预言的关联性，但它知道一座深渊。”
那座深渊被上代人叫做苏格拉之底，在克堤拉斯公国的泰阿泰德大裂谷末端。
只是主眷大陆没有克堤拉斯公国，也没有泰阿泰德大裂谷。
普修斯发出细碎呜咽，这和他想象的情形不太一样……
“后面还有吗？”
卡特琳娜看向写满文字的纸张，觉得这些字不像以前那么陌生了。
“它问我是否有上代人幸存，还有灾难是否过去。”
石像从地底遗迹径直被带进里世界，没踏足地表，不然它会看见上个世代就存在的黑暗光环仍令人绝望的悬挂虚空。
答案是全都没有。
让商人转达答案，同时准备一份地图送到里世界，让上代人在地图标注苏格拉之底的位置。
但问题没那么简单，送回的地图空无一物。
上代人没从地图认出曾经的轮廓。
或许是上代人遗失了记忆，但更像地壳运动或怪异力量让大陆架变化。
陆离让【语言学家】和上代人统一长度单位，然后绘制一份它们的地图。
更久的等待后，潦草地图送到手里。除了轮廓还有地形和代表海洋的波浪。但上代人使用的单位让卡特琳娜差点以为它把长度单位弄混了——
陆离注视这张上代人绘制，版图比人类已知陆地加起来还要庞大的地图。将主眷大陆和荒芜之地填充其中就像一块有十几个部件的拼图。
它似乎是真的。
因为陆离看到了世界背脊山脉。
它在荒芜之地的最北部，再往上则是人类仍未探索的迷雾之海。
但在上代人的地图里，它是大陆的中央，不规则原型的陆地拱卫着雪山。
主眷大陆和荒芜之地是一座大陆，相隔的海峡曾经是一片平原，东边列侬群岛是一片沼泽岛屿，艾伦半岛则与主眷大陆相连，不是作为半岛而是陆地的一部分。
地图没有耕地园的轮廓。因为陆地足够大或其他原因，上代人没有发展航海，它们对深海的了解比现在的人类更少。
然后发生了什么，地面沉降或是海面上升，大部分陆地被淹没
以世界背脊山脉座位分界线，北部陆地全部消失，只剩下世界背脊山脉南边山脚的荒芜之地和西南主眷大陆幸存，沼泽岛屿成为列侬群岛。
所以人类对上代人所知甚少。
上代人与其历史早已随大地淹没于茫茫深海。
观察上代人绘制的地图，卡特琳娜忽然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庆幸。
尽管世界成为怪异的猎场，危险灾难无处不在……但人类总有一线喘息。
陆离让【语言学家】带给上代人陆地被淹没的消息，之后很长时间没再送来羊皮纸。商人说石像陷入沉默。
漫长等待，商人取出翻译好的新羊皮纸。
石像最终还是位陆离标注了位置，凭借遗迹，它大致圈出苏格拉之底的位置：艾伦王国的西北部。
陆离知道那里。
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在基格·福莱讲述的故事里，那晚艾伦王城和几位驱魔人的聚会上。
他讲述的驱魔故事里，那里被一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灰雾占据。
于是陆离又写了两份信纸，一张交给马特乌斯市长委托他调查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的情况，一张交给石像让它写下关于苏格拉之底的信息。
上代人的回复最先到来，它们对苏格拉之底知晓不多，只知深渊似乎通往另外世界——
与发生在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的事相同。
陆离又询问些关于外来者的事，可惜石像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它只能确定其中一位外来者拥有强大力量，而她能让死去的上代人复活——石像说它是灾难降临后逃进来的平民，因胆怯宁愿饿死也不肯踏出外界。
这里也并非祭坛，而是上代人记录历史的地方。
可惜即使是岩石也难抵时光的腐蚀。
交谈最后，陆离和它说如果它愿意，商人可以把它送去维纳不冻港，因为陆离，那些议员不会把它丢去博物馆收门票展览，最多是想要知道上代人历史的学者找来。
石像表示感谢但拒绝了建议。它别无奢求，只希望能被送回遗迹，它们想要留在故土至死。
与羊皮纸一起出现的还有枚石球，那是石像的眼珠。它说如果遇到其他守护者将会不被伤害。
毕竟所有守卫者都应只残留本能，包括它，只是不知原由，它又在漫长时光中恢复意识。
陆离隐约意识到什么，然后遏制自己停止继续向下思考——
答应明天会将它们放回遗迹，这场不那么令人印象深刻，横跨两个世代的交谈就此结束。
海浪声包裹着起安德莉亚，船长室的众人逐渐陷入梦乡。
……
“呜！”
卡特琳娜因普修斯的惨叫惊醒，陆离早已醒来，普修斯正恐惧地踢蹬四肢爬起。
“又做噩梦了？”望向泛白的窗外，卡特琳娜问。
“嗯……”普修斯人脸满是细密汗珠，惊魂未定磕绊说：“我……我太担心能不能找到安娜小姐了。”
“接下来我们去苏格拉之底？”卡特琳娜看向陆离。
“先去希姆法斯特。”
陆离回答。
吃完商人带来的罐头，等到怪异之雾散去，他们短暂离开安德莉亚，划船登陆遗迹，留下两座重陷入沉睡的石像留下，同时让商人转达避难所，守卫者留在遗迹的消息。
对他们而言这不是坏消息，起码地表有了保障。
回到安德莉亚，他们沿着艾伦半岛海岸线，向几十海里外的希姆法斯特港口航行。
一百四十五.他叫做米克，很不好招惹
众人聚在海风吹拂的甲板上。
远方陆地浮现延绵建筑的轮廓。
时隔二十四年，陆离又一次见到希姆法斯特港口。
港口早已完工，曾经只有半条的街道变成了三条，简陋港口也变得颇具规模——但无船只停泊，木桥塌入海底。
“怪异……藏身……其中。”
安德莉亚靠向港口时，奥菲莉亚感觉到晦涩气息弥漫着：“很多……”
显然，这片区域如今被怪异占据。
“可以……我去调查。”奥菲莉亚说。
“不用。”
陆离拒绝她的提议。怨灵不在怪异食物链顶端，尚未分离的本体是它们最大弱点。
如果遇到捕捉怪异的异教徒，怨灵不会比人类强大太多。
安德莉亚没有靠近，悄然远离港湾。
港口不是他们的目的地，希姆法斯特才是。贸然踏足怪异占据的港口不是个好主意。
又向前航行几里，安德莉亚停靠在一片水域较深的海岸。
让安德莉亚留在这里等待他们，陆离等人划船靠岸，向希姆法斯特移动。
……
希姆法斯特。
优雅、纤细的少女之影立于高耸塔尖顶端。
风吹拂这座寂静无声的城市，黑影扬起裙角，犹如一位美丽的少女站在上面，安静俯瞰脚下延绵的死寂之城。
不知过去多久，少女之影轻轻偏头，幽静望向远方。
在城市边缘，浮现许多微不足道的黑点。
……
希姆法斯特，往昔的艺术之城。从艾伦半岛到主眷大陆盛名已久。
在这里，即使贫民窟穷人也能对每一位大师，每一幅油画，每一座雕塑，每一个与艺术相关的事物侃侃而谈。
艺术铭刻在这座上百年历史的城市血脉里。
只是艺术从来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当灾难降临，艺术之都和其所代表的含义一样，迅速泯然消失于人们眼中，只被偶尔谈起。
【希姆法斯特毁于内部，这为所有人类聚集地敲响警钟。】
关于希姆法斯特失落的情报首句写着。
【彼时，当被称为人类文明的脊梁的阿萨谢尔号蒸汽动力战列舰时隔近百年出现在离希姆法斯特五十里外的港口上时，当地人大都陷入某种狂热。少数保持理智的人的提醒也被淹没在狂热情绪中。】
【阿萨谢尔号与其船上成员只被简单检查一番，就如英雄凯旋般被迎回希姆法斯特。他们本该更警惕些……尽管当时人们对怪异入侵尚未整理出有效方式。】
【作为拥挤了几乎百万人的庞大城市，这里每天都发生上百起与怪异相关的事件，死上好几百人。尽管对于拥有庞大人口的希姆法斯特来说，每天死去几百人在它承受的范围内，如果算上出生婴儿几乎可以忽略减少的人口。甚至残酷些说……这种趋势有益希姆法斯特控制臃肿的人口。】
【但上位者不能置之不理，每天身边的人的死亡足以让人们陷入麻木与绝望。尤其怪异袭击不会因身份改变——】
【他们太需要代表希望的任何东西来激励陷入绝望的民众。我们能够理解……毕竟当驱魔人回归，我们的表现没比他们好上太多。不过我们也有理由怀疑没有质疑的狂热情绪背后有怪异的影子。】
【阿萨谢尔号回来的正是时候。这些百年过去却仍未衰老的船员们受到隆重款待，他们的家族成员与子嗣热泪迎来……】
【一切发生在三天后，阿萨谢尔号背后的存在没有太多耐心，祂本能做得更完美，比如让整座艺术之都无人生还……但祂没那么做。这让献祭发生后有一些幸存者逃生，也让灾难来得突如其然。】
【归来的船员们撕去伪装，与被他们感染的希姆法斯特上层成为鱼人般丑陋腥臭的怪物，将整座城市献祭给它们封印在深海，不可名状的神灵。】
【也就是那位被深海石山镇压，又让深海石失去力量的存在。】
【幸存者数量，但想来不会太多。】
【但我们应该庆幸，脱离封印的存在未继续蚕食我们的领土，只留下信徒传播祂的污染。】
【就像有缰绳套在祂的脖子上，禁止祂袭击我们。祂仍能用扔石块，吐口水，喝骂的方式袭击我们，但无法毁灭我们绝望的世界。】
【所以我支持克罗地亚派系的“放牧论”：我们的世界只是怪异牧场，每隔一段时间它们就会降临收割】
情报最后是书写者的私货，也许检查情报的人没看到或者也是“放牧论”支持者，它被径直送到陆离手里。
关于“放牧论”的说法陆离早有接触，但谈论“人类世界在它们眼里是什么地位”但没意义。
起码陆离此刻寻找的“意义”不是这个。
奥菲莉亚就像曾经的安娜，散发气息宣告它的存在，陆离1.3份的人性也不会引来怪异觊觎。
卡特琳娜有时会想，如果多一些和奥菲莉亚一样拥有理智和力量的怪异，人类的状况或许不会像现在这么糟。
有怪异帮助，人类就能相对安全的穿过荒野，甚至清理聚集地周围的怪异。
然后她就唾弃自己的愚蠢想法——荒野挣扎求生十几年，她从未见过拥有力量和理智的怪异。
理智、力量，获得它们其中一个总要失去另一个。
奥菲莉亚是她见过的唯一拥有理智的怪异，安德莉亚也能勉强算在里面。
还有陆离在寻找的安娜。
枯燥漫长的赶路，临近下午，希姆法斯特的轮廓远方浮现。
如今那里只剩一副空壳。
深海神诋的污染荼毒这片被献祭的土地，也许仍有不怕死的怪异和幸存者在里面生存，但绝不像贝尔法斯特那么受欢迎。
“为什么你觉得安娜会在这儿？”
卡特琳娜蹙眉。
她宁愿面对空旷的荒野也不想踏入毁于怪异的城市。
“这里是她曾经的家。”陆离回答。
幽静的黑色眼眸越过围绕起希姆法斯特的圆木城墙，被城墙遮挡的沉寂街道，凝视城西教堂的高耸塔尖。
还有她埋葬的地方。
一百四十六.他带来拖欠的委托，看到陆离正在忙碌
靠近三米高度的圆木围墙，随风钻过缝隙的呜咽之风到来的还有潮汐般的海浪声。
“希姆法斯特附近有海吗？”感到奇怪的普修斯东张西望。
答案是没有。
“是污染。”
卡特琳娜低头注视响起的理智值计数器。
在海面或者其他地表区域，计数器响起间隙在6~7分钟之间，但当靠近希姆法斯特，间隙变成只剩3分钟。
二十年过去，血腥献祭带来的污染仍未消散。
计数器的“咯咯”轻响在他们通过一段倒塌围墙进入城区后陡然加剧。
卡特琳娜不清楚污染浓度，但她知道污染变得更严重。
“不行，我们得退出城市。”卡特琳娜皱眉后退。
这座被木墙包围的城市犹如一片污染区。
他们离开豁口，贴着围墙向前移动一段距离，从另一处豁口进入城市。但仍没用，“咯咯”声如影随形，污染无处不在。
“我去试试！”
普修斯自告奋勇。作为怪异，他天然拥有对污染的抗性。
防止意外，陆离用绳索绑住普修斯后腿，戴上理智值计数器。
普修斯绕过倾斜圆木钻进城市，脖颈上项圈般的计数器再次急促响起，并随着普修斯深入犹如摇摇欲坠的火苗，愈发急促。
陆离观察着普修斯的情况，突然拉住绳索将他扯回。
“怎么了？！”
“普修斯畸变了。”
普修斯毫无反抗地被拖回木墙外，卡特琳娜看到普修斯畸变出的肢体已经几乎与他的尾巴一样大，体表仿佛斑秃脱落几块毛发，剩余毛发也与污泥粘连一起，散发深海淤泥般的浓郁腥味。
失神的普修斯缓缓恢复意识，它恐惧叙述自身失去理智，随呢喃低语深入城市的过程。
怪异不惧污染本身，但污染所蕴含的气息会污染他们。如果普修斯在希姆法斯特迷失，等待恢复理智，意识被扭曲的他已经成为气息主人的忠诚仆从。
强大存在的眷属或仆从大都如此。
“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进入这座城市……”卡特琳娜。
说不上好还是坏的消息。
“我能……抵抗……侵袭。”奥菲莉亚说。
她同样不能抵抗，只是更强的怪异力量能帮助她在被污染的希姆法斯特坚持更久。
陆离没同意奥菲莉亚的请求。
奥菲莉亚不是个好人选。
她实力不如安娜，难以流利沟通，更关键的是，她认为自己与安娜是情敌。
这足够坠入深渊的安娜杀死她了。
大姐头也不行，她在他们靠近希姆法斯特时就缩在兜帽里发抖。唯一能安然踏入的只有商人，但它不会做除交易外的任何事。
无论如何，陆离总要想办法进入这座失落城邦。
“回贝尔法斯特。让普修斯畸变的污染也许和触须教徒信仰的存在同源。”陆离说道。
希望它会知道什么。
无功而返让自从抵达贝尔法斯特后就变得顺利的众人感到失望，随后笼罩的寂静时分带来静谧又让气氛持续下去。
……
“陆离先生你的那份要蘑菇吗？”
免疫寂静时分的普修斯成为四处忙碌的人。陆离摇头后，他将所有干蘑菇倒进卡特琳娜那份晚餐中。
他们已经回到贝尔法斯特港口外的海域，等待黎明后前往扭曲教会。
寂静时分傍晚降临，希望它不会持续到清晨。
哗啦——
一锅罐头蘑菇汤倒进罐子，升腾袅袅热气。普修斯捧着空锅重新坐回火炉，烹煮陆离的那份。
等到温度冷却，卡特琳娜解开蒙住嘴巴的布条，安静进食。
吃完晚饭，比以往更静谧的一夜到来。
……
离天亮还有十几分钟，海螺深处空灵响起的号角声唤醒沉睡的众人。
寂静时分退去。
等到怪异之雾退去，他们登陆贝尔法斯特海岸线，再一次通过安雷斯兄弟维修站的暗道前往真实图书馆。
“你们回来的比想象中快……”
扭曲之影得知他们被困在希姆法斯特之外，需要帮助时，为他们唤来触须教徒。
但来到教堂的触须教徒表现对普修斯的憎恨——
留下污染的存在与它的信仰无关，甚至敌对。
触须教徒口中，献祭希姆法斯特的存在是只窃取它们神灵的神职，寄生于身躯上的可憎怪物。将两者混为一谈是对它的神灵的亵渎。
如果触须教徒是激进者，或许已经将普修斯处决。
愤怒的触须教徒离去后，扭曲身影告诉陆离它们的区别。
触须教徒信仰的是沉睡的古老神诋，祂们是世界的原住民。在希姆法斯特举行血腥献祭的是世界之外降临，于旧日支配大地的存在。
古神与旧神敌对，就如人类与怪异敌对。
对于如何踏足那片旧神污染之地，扭曲之影帮不到陆离。
“也许我们该再去问问先知。”
走出教堂，彷徨的卡特琳娜自言自语。
穿过真实图书馆，来到另一侧的藤蔓教会。
只是他们没能见到永梦者。信徒说祂已经沉睡。下次醒来是在半个月后。
对于每次梦境都比前一次更漫长的永梦者而言，缩短沉睡次数是个好办法。但陆离他们不可能留在这里等待永梦者醒来。
“先知大人留下留言了吗？”普修斯问，得到教徒否认。
“我觉得先知知道我们会来，但什么也没说……会不会祂‘看’到我们找到了办法？”
“上代人的深渊？”卡特琳娜下意识说。
于是他们又被扭曲藤蔓教会护送回沿岸登上安德莉亚。港口忙碌的异教徒发现了它们，但并未靠近。
重返遗迹，让商人再次收起两座石像，等到夜幕降临和它们交谈。
这次陆离向上代人询问苏格拉之底的细节，有趣的事，它们意外从上代人处得到关于深海旧神的情报。
深海旧神的封印与它们相关。或者说，曾被它们经历。
漫长时光让守护者忘记许多，它只记得那柄曾被古神使用封印旧神的神器残片被上代人布置在名为苏格拉之底的深渊。
碎片能帮助他们进入希姆法斯特。
遗迹、深渊、教徒、树、褐色的车。
就如同永梦者的预言。
一百四十七.当陆离忙碌完，被带出房间
前往远在旧艾伦王国的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之前，他们还有些问题需要解决。
窃光者上次笼罩世界是近十五天前的事，按照规律，不日它将再次降临。
踏足苏格拉之底的同时遭遇永夜显然不是件好事。
更糟的是，自从陆离地底脱困，还未遭遇过雾潮。这意味平均半个月到一个月笼罩一次的雾潮从现在起随时可能到来。
与这些相比，凛冬季的前奏反而变得微不足道。
所以陆离需要尽可能在三天内完成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之行。
安德莉亚前往主眷大陆航行中，陆离让商人联系维纳不冻港市政厅，搜集离挖掘地最近的城市，瑞尔斯坦城的资料。
很快他得到瑞尔斯坦城消失的回复，那里只剩一片废墟。同时因为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在怪异时代前就被怪异占据，附近也没有人类聚集地存在——起码维纳不冻港没有发现。
“我们直接过去不行吗？”
和慢慢吞吞，花费时间，期间可能遭遇意外相比，卡特琳娜更倾向径直进入苏格拉之底取回残片。
“总需要落脚点。”
观察地图的陆离回答。
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在内陆，这意为他们不再有安德莉亚这艘避风港。
最近路线是从主眷大陆南海岸，距滨海小镇西边大约70里的海德河流入海口逆流进入河道，这样能抵达离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不到50里的瑞尔斯坦城附近。
但如果海德河消失或河道太浅，他们只能从主眷大陆南海岸步行前往挖掘地，路上依靠奥菲莉亚躲避怪异。
全速航行的安德莉亚破开海浪，穿越黑暗与迷雾组成的罗网。
船长室让普修斯不愿说话的摇晃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抵达海德河入海口。
如果航行不减速，他们能在天亮前到那里。
陆离记下沿途所有曾存在过的村庄城镇，关键时刻这些消失或变成遗迹的地方可能成为他们的落脚点。
很难说荒野和废墟哪里更安全，如果让卡特琳娜选她会选山洞或洞窟。
安德莉亚曾放缓速度，大姐头说它发现附近海面有什么东西。
陆离观察地图，从艾伦半岛到主眷大陆南海岸是天然航线，没有任何暗礁或海岛。
出现在海面上的只会是其他东西。
等到远离海面上的未知存在，安德莉亚恢复航行速度。
海上的安德莉亚并非无可匹敌。
深海中的危险不会比陆地少太多，即使安德莉亚也不会随意踏足海洋深处。
尽管安德莉亚的身躯拥有天然优势：怪异们不喜欢钢铁组成的大船。
航行途中，陆离将关于苏格拉之底的信息告诉卡特琳娜他们，还有商人。
很久很久以前，苏格拉之底被上代人视作禁区与深渊。
弥漫深渊的灰雾下连接着另一个世界。也许是里世界，也许是和这里一样的表层世界。上代人曾探索过那里，结果守护者记忆不多，只能通过所剩无几的碎片拼凑出残缺轮廓。
苏格拉之底的名字源于一位灰雾之中，自称苏格拉底的领主。它拥有智慧，宣称入口另端是它的领土。交流中它允许上代人进入灰雾，接触另一个世界，但唯有睿智的生命能理解世界真意，蠢笨者只会浪费所剩无几的时间。
因为这句话，上代人付出的代价是派进灰雾的战士无人走出。这是守护者记住的一部分：其中包括他的家族成员。
上代人之王震怒，下令在苏格拉之底周围修建堡垒，阻止所有人踏入灰雾的同时提防灰雾入侵。
两个世界的联系因此中断。直到许久过去，一名战士踏出灰雾。
他说所有人都活着，他们于灰雾里窥见世界的真理，不愿离开。只有他选择抛弃得到的一切回来。
上代人之王想再与苏格拉底领主沟通，但来不及了，战士回归后，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灰雾就退入地底。
归来的战士也在不久后自缢。
“秃鹫”，守护者残存记忆这么称呼那片灰雾世界。
上待人之王宣称灰雾背后是一个秃鹫世界。它们寻找被怪异入侵的世界，等到只剩余烬，大举入侵吞没。
但那究竟是王为自己犯下过错找的借口，还是事实，早已随灰雾消散而无迹可寻。
“听起来上代人对世界之外的了解比我们更多？”普修斯好奇地问。
“嗯。”
人类的篝火在即将迎来辉煌时熄灭，只要再给予几十年，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
“阶级……结构……是……什么样？”奥菲莉亚作为图书馆学者，更想知道上代人本身的故事。
“不知道。”
守护者记忆残缺严重，而且他们也无暇了解上代人的历史。
不过似乎可以尝试了解，上代人对世界之外的认知显然比他们多。
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将一封信件送给马特乌斯市长，里面写着他对与上代人交流的建议，找一些学者通过【语言学家】的能力挖掘上代人的历史与发生过的真相。
不过这些要等他们从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归来后带上守护者再说。
坦白来说，上代人的智慧与人类相差不多，起码陆离了解到的是这样：当能建立起城邦规模并拥有自身语言，上代人和人类的区别也许只剩下身体构造和思维方式。
而身体构造成为上代人的双刃剑。它们因此获得更强，甚至不需要借助外物就能与怪异对抗的力量，但也是的它们忽视外物，只发展身体。
这让它们的思维方式倾向力量而非智慧。
于是，当裹挟怪异的潮汐来临，只拥有微不足道的力量的它们比人类更快消失在大地上。
讲述完上代人的“苏格拉之底”，安德莉亚已经离开艾伦半岛，靠近主眷大陆的南海岸。
落叶山脉与滨海小镇就在幽暗深处前方。
平静航行中，陆离又说起另一件他知道的“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事件。
即灰雾在人类的旧日时代后期，卷土重来的故事。
一百四十八.但是米克做得有些过分，安娜闻讯赶来侦探社
糊满玻璃的冰霜遮蔽了外界。
打开木门，吹进船长室的寒冷海风冻醒了所有人。
“这边好冷。”
寒风刮过脸颊，难以呼吸。卡特琳娜不得不退回船长室，关起木门。
等她套上外衣，又披上层毛毯再打开木门，奥菲莉亚和她一起走出船长室。
窗户外浮现阴影轮廓，逐渐清晰。
奥菲莉亚散发热量融化玻璃上的雪霜，擦干。
褐色土地与河流呈现在远方。
“呵欠……大船说河道进不去。”大姐头爬出兜帽说。
裹挟寒风回的卡特琳娜回到船长室，同样在说：“河道很窄，我们可能要走过去了。”
外面的温度只有几度甚至更低，为了接下来赶路，他们准备一锅温暖身心的热汤，又让商人安东尼带回几件衣服——尽管奥菲莉亚说待在她身边不会感觉寒冷。
热汤快要沸腾时，商人安东尼取出背包里的衣服，还有两个维纳不冻港带来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一场暴雪两日前袭击了维纳不冻港，压塌许多房屋，共导致106名市民伤亡。寒流正在南下，预计会在这两天抵达艾伦半岛。
回到主眷大陆的众人已经遭遇了寒流。
第二个消息是纳斯拉姆·阿拉亚的女儿莫妮·阿拉亚的回信，她十分感激陆离带回失踪的父亲的信，她与她丈夫和其家族成员欢迎陆离前往做客。
“以后每天送来一份维纳不冻港的报纸。”
看完信件的陆离说。
商人安东尼记下，并没再谈论报酬。
也许当陆离是唯一驱魔人，或是它意识到陆离的贡献点趋近于“无限”的概念，它就不再提起每次交易的花费。
食物、煤油、衣物，这类补给堆积在商人的“背包”里，以防万一，陆离他们又各自携带一些萤石和罐头。
陆离将黑鸦留在安德莉亚上。它将监视雾潮的诞生。如果雾潮浮现，它会追赶来通知众人。
喝完让人散发热意的肉汤，他们披上遮风斗篷，乘坐木船靠岸，踏入凛凛寒风宣泄的荒野。
安德莉亚毫无保留地散发气息与热意，这不可避免让理智值计数器的咯咯声变得频繁，但也驱散了隐藏荒野中的恶意视线。
就连普修斯也露出它的畸变新尾巴，跟随披着斗篷仿佛异教徒的陆离和卡特琳娜脚边，尽可能从里到外都让这只队伍看上去“不好招惹”。
安德莉亚的加入让在荒野上赶路不再危机四伏。起码对现在的他们而言，阻拦前进道路的只有随凛风到来的暴风雪。
呜咽之风吹拂大地，倾斜刮过的雪花连成白线，能见度锐减至十几米。
身旁的海德河让他们不会在暴风雪中迷失方向，向上游前进。
雪花落在身躯，融化后浸湿衣物，夺走体温。卡特琳娜已经在暴风雪里开始发抖。
陆离靠近奥菲莉亚说：“奥菲莉亚，再热一些。”
奥菲莉亚焦黑身躯的纹路缝隙亮起暗红光晕，犹如篝火散发热意。
但在肆虐的暴风雪中，即使篝火也难以不被冻僵。
他们只有朝向奥菲莉亚的一侧处于温暖下，其他地方仍冰冷刺骨。
暴风雪中行进两个小时，他们不得不在一处岩石形成的避风处暖和冻僵的身躯，普修斯的毛发上甚至凝结出野果般的冰珠。
等到烘干衣物，喝下热汤回温仿佛冻结的内脏，他们再次踏入暴风雪。
整个白天他们走了不到60里距离，正在逐渐降低的温度说明他们正靠近暴风雪中心，以及快要到晚上了。
离傍晚还有近三个小时，但暴风雪中黑暗会更早到来，他们最多剩下两个小时。
一个抉择由此浮现。是继续赶路以碰运气在天黑前找到可以度过夜晚的避风处，还是就此驻足，向东边几里外的波伊多村靠近。
“当然是去村庄，我冻得甚至暖和了……”卡特琳娜已经难以忍受严寒侵袭。
哗啦——
陆离展开地图，暴风雨与其争抢手中地图。
奥菲莉亚靠近，挡住风雪。
“去波伊多村。”陆离收起地图，留下指南针。
但即使有指南针帮助，他们仍几次在暴风雪里迷失方向，最后是商人安东尼带来更详细的地图，他们勉强依靠地标进入波伊多村。
暴风雪笼罩的晦暗中波伊多村只有一片阴影轮廓，他们进入村庄边缘的房屋，脱离狂风骤雪。
因为奥菲莉亚，他们不再点燃篝火，只保持两盏油灯和萤石照明。
“希望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换掉湿透衣物的卡特琳娜擦拭着头发，拿起火堆般炽热的奥菲莉亚身旁的热水喝掉。
“也许更糟。”
湿漉漉的黑发垂在额前，陆离阅读维纳不冻港送来的信息。
维纳不冻港的降雪还在持续。学者已经声称这是凛冬季到来的第一场雪，随后漫长凛冬季里，大地将被冰封。怪异陷入休眠，或是更频繁的觅食。
“总比再强撑着赶路好。”卡特琳娜脱掉靴子，露出泡得肿起褶皱的惨白脚掌。“我们得点燃篝火。”
尽管奥菲莉亚比篝火更好用，但总不能对着她烤脚。
废弃房屋拥有壁炉，他们拆掉桌椅，疏通烟囱后点燃壁炉。
比萤石与火光更温暖明亮的壁炉亮起，众人因篝火而变得松懈。
短暂休整进食，疲惫的人们沉沉入梦，不时因午夜房屋外更剧烈的凛冽暴风雪惊醒。
第二天清晨，人们陆续醒来。
陆离打开房门，堆积门外的厚厚积雪落进房间。
白雪覆盖大地，零星雪花飘落，远方雾蒙蒙一片。
趁着新的暴风雪未至，他们离开小屋，踏入苍白荒野。
平静持续到中午，暴风雪再次来临。
尽管遭遇凛冬季的第一场暴风雪，但他们仍然幸运——窃光者没有出现，雾潮也没浮现。
更重要的是。下午，赶路的众人被风雪里浮现的巨大阴影挡住。
他们抵达了瑞尔斯坦城。
奥菲莉亚带来怪异占据城市的消息，他们小心翼翼躲在边缘的小屋里，等待夜晚与天亮。
然后，明天他们就能抵达被称为苏格拉之底的塔修菲克地区挖掘地。
一百四十九.然后开始互相打斗，椅子被摔得粉碎
飘出烟囱的烟雾融入暴风雪夜。
被湿泥掩埋的壁炉重归寂静。
“别生火，太引人注意。”
正用从衣柜和桌椅拆下的木板遮挡窗户的陆离转达奥菲莉亚的提醒。
他们是外来者，还是群人类。在怪异占据的城市高调并不明智。
“可衣服靴子都湿透了，不想办法处理生病更麻烦。”卡特琳娜望向奥菲莉亚：“如果奥菲莉亚肯烘干它们就再好不过了。”
“只有……陆离的……可以。”奥菲莉亚在这一点很坚定。
卡特琳娜又看向忙碌的陆离：“或者你让安东尼把湿衣服带走烘干再拿来？”
“商人不是做这些事的佣人。”
用木板阻隔窗外窥觊的陆离说。
“所以不行？”
“可以。”
挡上客厅的最后一块窗户，陆离将剩余家具堵住通往楼上的楼梯。
它们当然不能阻挡怪异，但能在怪异临近时预警。
“……10调查点。”
商人似乎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抗议。
“从陆离那里扣。”脱掉外套的卡特琳娜双手背在身后去解皮甲。
如果是一个月前，有人开价100先令洗她的衣服，她会把那个人的嘴巴塞进他的屁股里。
不过现在不同，唯一的驱魔人怎么可能会缺钱，更何况陆离那里有全人类加起来也比不上的财富——
陆离终究没让商人像是仆人一样去把“一堆湿衣服烘干再拿回来”，只是让它带来几件新衣服。
商人走向门外，陆离提起油灯跟在后面。
“你要去哪？”卡特琳娜问。
“看看足迹消失了么。”
汹涌风雪推搡着木门，从敞开缝隙涌进客厅，似乎连油灯和萤石光芒都变得昏暗。
暴风雪肆虐街道，积雪堆积角落，一行人的足迹早已消失。
等待商人安东尼出去，陆离关上木门挂上门闩。几分钟后商人安东尼回来再为他开门。
“陆离，帮我脱皮甲。”卡特琳娜说道。
她左手扭曲，很难够到皮甲连接处。
热浪身后传来，奥菲莉亚过来帮她解开皮甲。
“谢了。”
坦然脱掉最后一层贴身衣物，卡特琳娜拿毛毯擦拭身体，小心越过腹部的眼珠，换上干燥衣服。
“那是……什么？”奥菲莉亚注视钻出皮肤的眼珠问。
“我的污染。”卡特琳娜套上衣服遮盖畸变。
没有壁炉，无法烹煮食物，只能简单把罐头放在奥菲莉亚身旁加热。
暴风雪呼啸的雪夜，吃完晚饭的众人再次沉睡，留下奥菲莉亚和一本商人安东尼从维纳不冻港带回的书。
对于不需休息与进食的怨灵，书籍是为数不多的心理慰藉。
或许让她未被里世界污染成恶灵的除了封闭自己，还有那些藏书。
卡特琳娜和普修斯睡得并不好，除了长时间失温带来的低体温症，瑞尔斯坦城的危险屋外凄厉吹过的暴风雪都让人难以安眠。
瓦片木板啪啪拍打墙壁，犹如不速之客敲响房门。半睡半醒持续几个小时，卡特琳娜才在深夜睡去，而普修斯则在惊醒后跑去奥菲莉亚身边和他一起看书。
……
呼——
清晨，卡特琳娜缓缓醒来。
睁开眼睛，木板封死的窗户间隙透着微光，天已经亮了。
普修斯趴在油灯旁睡着了，陆离在系起衬衫袖子的纽扣，一切透着宁静。
卡特琳娜很高兴还能看到清晨的亮光，还有身边同伴。
呜……
普修斯的呜咽忽然唤去她的注意。
侧躺着的普修斯任免带着焦急和恐惧，挥动四肢像在逃离什么。
奥菲莉亚拍醒他，惊魂未定的普修斯大口喘息着。
“又做噩梦了？”卡特琳娜坐起，披上滑落的毛毯。
“嗯……”
普修斯湿漉漉的毛发出了很多汗。
陆离询问目光望向奥菲莉亚。
“没有……纠缠他。”奥菲莉亚回答。
“我没事……陆离先生。”普修斯虚弱地爬起来，扭头甩动毛发。
视线从普修斯身上移开，商人安东尼取出罐头，交给奥菲莉亚准备晚饭。
凛凛寒风窗外吹拂，暴风雪仍在肆虐大地，不过不复昨夜恐怖。
等待围绕奥菲莉亚的罐头烧热的时间，他们安静听着陆离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上代人建造在挖掘地周围的堡垒未被发现，这意味他们难以直抵那里。而且灰雾可能早已弥漫整座挖掘地。
这意味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踏入灰雾，接触灰雾里的存在，以及那位名为苏格拉底的领主。
如果领主还没换人。
“等到灰雾前。”
陆离短暂停顿，平静黑眸环视众人：“我进入灰雾，你们留在外面。”
“不……别想。”卡特琳娜摇头。
“我和你……进去。”奥菲莉亚说。
“领主位阶不会比邪神低。”陆离回答。
卡特琳娜的抗拒比想象更剧烈：“也许我们没你聪明，没你清醒，但别小觑我们对生存的经验。”
没人在这时退缩。
众人吃完早餐，套上臃肿衣服与斗篷，离开小屋。
瑞尔斯坦城逐渐消失于身后风雪中，也许是目的地就在前面，也许是不再逆风，或者与它们无关——是灰雾在向外蔓延。
暴风雪在下午渐渐减弱，白芒大地的渺小众人得以看到朦胧远方，那片白与灰的分界线。
在诡异弥漫的灰雾前略微停顿，然后踏入其中。
他们本就为此而来。
外界的呼啸暴风雪随踏入灰雾而远离。
“我们离近点别走散——”
普修斯的低声戛然而止，他惊慌扭头，但身畔只有涌动的灰雾……
……
陆离平静望向灰雾深处。
他感觉灰雾深处有什么等待着他。
其他人或许正遭遇同样的事？
踩动碎石沙砾，陆离走向这片灰雾弥漫的荒芜挖掘地深处。
破碎的石块，断裂的铁镐，它们横亘在陆离的必经之路，并逐渐完整。完整的石块，完好的铁镐，模糊的石像轮廓，堆在旁边的铁镐——
而在道路尽头，一座雕刻得一人高的脑袋石像安静矗立。
“寻找答案的迷途之人……”
石像的低语在周围响起。
“是什么在困惑着你……？”
“我在找一个人，她叫安娜。”陆离感到石像在注视自己。它的头发与胡须相连，如触须堆积于下颌。
“为什么……”
环绕灰雾的低语带着疑惑。
“她一直在你身边……”
一百五十.枪声响起，鲜血飞溅，是谁射中了谁
“一直？”
脑袋石像仿佛亮起微光，驱散笼罩之间的灰雾。
“一直……”
“她在哪？”
或是说，她是谁……
“你的那些同伴，他们都是……”
伴随涌动灰雾的低语，陆离陷入回忆。
“爬出地底的你在废弃避难所遇见卡特琳娜。她为何在那时巧合出现？又为何在那时救你？还相信你并告诉你新的世界？又在不再为生存担心后选择和你一起？”
“那是她的陪伴……”
“向往外界，喜欢你的人性，偷偷和你离开鬼怪镇的大姐头，听上去很合理……但它的‘母亲’没有露面，也没有阻拦，这真的合理吗？”
“那是她的好奇……”
“普修斯，一只在充满肮脏与罪恶的旧下水道仍然天真的小家伙……你相信吗？一个异种，一个怪异环绕的地方。”
“那是她的纯真……”
“躲藏在图书馆废墟地下室的奥菲莉亚，她待在那里二十四年，因你的到来而离开。但是真的有怨灵能维持二十四年不被里世界侵袭吗？她是怨灵，不是幽灵。”
“那是她炽热的爱……”
“也许连你的脱困也与她有关？地底岩层犹如母亲的子宫，包裹的汹涌暗流犹如带来养分的羊水。当你浸泡河流，艰难钻过狭窄隘口，来到外界，就犹如婴儿初生……”
脑袋石像闪烁着微光。
“她就在你身旁，从未离开你……”
陆离从回忆离开，黑眸幽静无波：“你知道我的记忆？”
“灰雾中不存在秘密……”
“所以你也能编织谎言。”
话语响起后，四周灰雾倏然浓郁，逐渐笼罩失去光泽的脑袋石像。
陆离向前几步，脑袋石像消失无踪，它原本存在的地面放着张字条。
弯腰将它捡起，一行箴言浮现其上。
【美好的虚假与残酷的真实并不难以抉择——人们会选择前者。而只有与理智与智慧并行之人才能选择真实】
这是考验？
眼前一幕让陆离想到曾经的“旧日者考验”。揣起纸条，他继续向前。
灰雾里的温度趋近恒温，穿着几层衣服的陆离开始感到闷热，脱下衣服，只留下衬衫和大衣。
继续向前行走一段时间，第二座石像出现灰雾之间。
“你通过了考验，另一个世界的智慧生命……”它说。
陆离未作回应，他观察脑袋石像和它周围的粗糙地面：“这是第二个考验？”
“考验已经结束了，不相信你可以离开……”
陆离垂眸思索，然后绕开石像，继续向前。
身后的石像逐渐被灰雾吞没，第二张纸条出现陆离前方。
【坚持和犹豫会带来三种结果。好、坏、不好不坏。我们通常不奢求好，只希望不会坏。但推动我们前进的是坚持，不是犹豫】
陆离的离开是正确答案。
再次向前，第三座石像不久后浮现。
“这是第三个考验，一个问题……”
脑袋石像亮起微光，不再掩盖其本身目的：“灰雾会赐予踏入者其想要的一切。智慧的生命，你所渴求的是什么？力量，永生，智慧，还是财富？”
“一个答案。”陆离说。“安娜的下落”
“这些都可以做到。力量会让你更加强大，不惧危险；永生会让时间对你再无意义；智慧能指引你走向真相；财富能让你雇佣任何人为你做事，包括怪异。”
“代价是什么？”
“命运早已暗中为一切标注好了价格，你所需付出的将在未来揭晓。”
陆离不在与石像无意义谈论下去，他径直问：“无论什么，告诉我找到安娜的办法。”
“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的。”
脑袋石像像是前两座石像，消失灰雾中，原地留下一张纸条。
【不要迷失本性——可谁又能说迷失的本性不是真正的本性？贪慕财富之人迷失于财富之中，或许他的本性就是获得更多财富】
收起第三张纸条，陆离继续向前。
地面渐渐平整，不再是混杂沙砾石块的泥土。静谧灰雾中行走一段距离后，陆离看见一座仿佛思考的沉思者之像。
“我是苏格拉底，世界夹缝的领主，很高兴见到你，拥有智慧的人……”
灰雾回荡着它的话语。
在陆离开口前，它继续说道。
“你所寻找的碎片就在你的口袋里……”
陆离微顿，手掌摸向口袋。从本该放着三张纸条的口袋里拿出一枚匕首般的石片。
“尽管失去力量，但余威仍能让它驱散残留大地的微不足道的污染……”自称苏格拉底的沉思者之像说。
手掌中带着重量的残缺石片告诉陆离触感非虚，难以言说的奇异力量在石片表面流转。
它直接给予了陆离所寻找的东西。
“谢谢，用完后我会返回。”
陆离将石片放回口袋。
“它是无主之物，现在是你的了……”苏格拉底将它赠予陆离。
“我要付出什么？”陆离问。
“什么也不需要……”
“命运早已暗中为一切标注好了价格。”陆离重复第三个考验时对方的话。
“但在你眼中珍贵无比的事物对我一分不值，反之亦然……”苏格拉底只是回答。
陆离蹙眉，他不喜欢这种对代价的模糊：“具体些。”
“你已经支付了一部分，剩下的会在未来支付……”
这种模棱两可让人想到先知。陆离想知道具体，但苏格拉底似乎不打算告诉他。
起码现在不。
“其他人在哪。”
已经拿到此行的目的物品，陆离转而询问。
“他们被困在第一个考验。回去的路上你会遇到他们……”
陆离遭遇的“苏格拉之底”和守护者描述的不同，和旧日时代驱魔人调查的也不同。
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也无从得知。
但就像考验里得到的箴言，犹豫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也不会更好。
陆离向苏格拉底告别，转身原路返回。
离开没有受到阻拦，在陆离身后，涌动的灰雾渐渐吞没沉思者的石像，只剩低语弥漫响彻在灰雾空间。
“你还会来的……”
“你还会需要这里……”
一百五十一.在贝尔，贝尔法斯特，艾伦半岛最繁华的地方
陆离在灰雾边缘找到其他人，包括消失的大姐头。
他们聚到一起，正准备深入灰雾寻找陆离，一起去找神器残片。
“已经拿到了。”
陆离展示苏格拉底给予的石片。卡特琳娜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奥菲莉亚和普修斯向后退却，感受到残片上能杀死他们的力量。
“什么时候？”
“陆离先生你没遇到石像吗？”
卡特琳娜和普修斯同时问道。
“你们落单时，遇到了。”
陆离简单叙述一遍三个考验和最后的苏格拉底沉思像。
“我想他的言外之意是我们都不聪明。”
卡特琳娜环视和她一样困在第一个考验的同伴说。
“我们现在要离开吗？还是在灰雾停留一晚？”普修斯问，离天黑没多久了。
“最好不要。”陆离望向灰雾深处。
尽管苏格拉底似友非敌，但这片灰雾显然有其他危险存在。
“你说了算。”
卡特琳娜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向灰雾外走去。
踏出灰雾之时，呼啸凛风袭来，推搡着他们向前。
返回路的顺风让他们在临近天黑时抵达瑞尔斯坦城。不过他们没有进城，沿着古城墙绕到他们最初进入的城门，在怪异之雾笼罩前回到小屋。
客厅一切维持他们离开时的样子，奥菲莉亚检查房屋，陆离矗在门前观察街道，看到他们的脚印逐渐被风雪遮盖后关上房门挂起门闩。
呼出哈气的寒冷小屋温度逐渐回升。
两盏油灯一盏放在餐桌上，一盏放在楼梯下。众人围坐在十几块萤石堆砌的“火堆”前，假装奥菲莉亚散发的炙热源于“火堆”。
“你怎么拿到它的？”
卡特琳娜把水壶往奥菲莉亚那边推了推。
“苏格拉底。”
陆离讲述分散后他的遭遇。
“原来是这样……”
卡特琳娜他们都被第一道考验阻拦，根本没经历后面的那些。
说起各自的考验，卡特琳娜略微沉默后说：“它告诉我我其实还在翡翠梦境里。”
她对一切都是虚假的担忧一直未曾消失。
仔细想想，卡特林娜人生轨迹的变化的确是从翡翠梦境之后开始。
除却死亡，令她恐惧的只有某一天醒来，所经历的一切消失。
“它……它说我永远没办法变回人。”普修斯垂下人脸，似乎在伤心。
奥菲莉亚面临的考验不太一样。它被要求跟随石像流利念出一段箴言。
这对她的确是个考验。
大姐头的考验则是母亲来抓它了。
就连商人同样经历苏格拉底的考验，同样是商人心中的渴望，如果它有心的话：更多的商人苏醒。
“所以……你也不知道拿走它代价是什么。”
卡特琳娜注视被陆离放在萤石边的石片问道，得到回答后忍不住抱怨：“富有智慧的家伙说话都这样？跟谜语一样。”
先知这样，苏格拉底也这样，好像都不会正常说话。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得到了神器残片，明天就可以回去解决一切。
如果神器残片真能抵抗希姆法斯特的污染。
吃完晚饭，他们躺进铺好的柔软毛毯，进入梦乡。
普修斯和奥菲莉亚看了会儿书，他打起哈欠：“奥菲莉亚小姐，我要去睡觉了。”
“晚安。”奥菲莉亚头也不抬说。
“晚安，奥菲莉亚小姐。”
普修斯趴到陆离和奥菲莉亚之间，蜷缩起身躯，两条尾巴盖住脸庞，挡起窥视的眼珠。
呜咽风雪声屋外响起，碰撞的木板犹如敲门声不曾停息。
恢复静谧的小屋客厅沉寂片刻，趴伏的普修斯缓缓爬起，凑向陆离。
陆离和卡特琳娜正在熟睡，大姐头趴在陆离手臂上睡着，商人站在角落，奥菲莉亚在看书。
没人注意普修斯偷偷叼起陆离身旁的残片，悄无声息迈向通往二楼的幽暗，钻进桌椅构成的缝隙。
一只焦黑手掌倏然抓住它的后退，嘶哑声音响起。
“你要……去哪？”
……
“然后……呢喃声蛊惑我，让我把你们带回贝尔法斯特。”
普修斯坐在油灯旁，内疚自责地耷拉着耳朵。
它险些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
卡特琳娜冰冷质问，明白为什么普修斯连续做了几天噩梦，
“我……不敢，我怕被你们赶走。”
普修斯的低泣让卡特琳娜难以继续质问，她不可抑制想到自己。就算是自己，也难以回到曾经艰难生存的日子。
但背叛不容原谅。
“你为什么要偷神器碎片。”卡特琳娜咬紧牙齿。
“你们的目标是它，我带走它你们会来找我……”
“蛊惑你的是什么，和污染有关吗。”
一直安静的陆离忽然开口。
“我不知道……”普修斯迷茫摇头，青涩脸庞浮现痛苦抬起头说：“陆离先生，你们赶走我吧，我怕我控制不住再……”
卡特琳娜沉默，她说了不算，只能由陆离决定。
“不用，找到安娜我们就解决你的问题。”陆离平静说道。
“真……真的？”
普修斯激动地抬起头，但看到陆离已经躺下休息。
喜悦，激动，还有许多孕育的情绪被堵回喉咙喊。
“弱小也有弱小的好处。”
卡特琳娜松了口气嘟囔着，回到自己的毛毯上，明早还要赶路。
名为背叛的插曲轻易略过。除了普修斯，似乎无人在意。就连卡特琳娜也只是讽刺几句要盯紧普修斯捣乱。
对普修斯来说并不平静的一夜过去。
清晨，醒来的众人吃完早餐，穿上赶路的臃肿衣服，推门迈入膝盖深的积雪。
后面的普修斯沿着他们的足迹迈进雪墙，忽然发现一封藏在雪中的信。
它昨晚被放在小屋门口。
奥菲莉亚打开它，看过后交给陆离。
陆离伸手接过。
【陌生的客人：】
【你好，我们真诚邀请你们参加我们今晚在广场的聚会】
“占据此地的怪异的邀请函。”
陆离回答卡特琳娜和普修斯的注视。
怪异已经察觉到他们的闯入，但还没发现其中混杂着两个人类。
安静注视朦胧的城市深处，陆离收回视线。
“我们得赶紧离开了。”
一百五十二.贝尔，贝尔法斯特，随处充斥着麻烦与机会
他们的离去未被察觉。
离开瑞尔斯坦城，踏入积雪可以掩埋小腿的积雪，灰蒙蒙的阴沉云翳下是望不见尽头的雪白。
大地的污秽如被净化。
淌过积雪，靠近海德河，流淌河流还未凝结，冰凌堆积河岸。
不过再过不久整条河流都会冰封。
天冷得要命，几层衣服也挡不住吹入骨髓的风，凛凛寒风像是匕首割动身体。
不过比暴风雪里赶路要好，虽然严寒，但不会难以呼吸，吹得走不动路，雪水灌进衣服。
奥菲莉亚的炙热带来温暖同时融化积雪，显露丑陋明显的小径。
卡特琳娜觉得奥菲莉亚加入的正是时候。不然冰天雪地里的赶路足以让他们丢掉半条命。
沿着海德河行进一段距离，奥菲莉亚躯体裂纹忽然闪烁。
“城里……追……来了。”
陆离倏然停步，望向他们身后。
瑞尔斯坦城城堡般的厚重石墙与建筑尖塔云翳下若隐若现，奥菲莉亚所说的城内怪异他没看见，但被奥菲莉亚融化的小径形成一条显眼指向他们的箭头。
“快走。”
收回视线，陆离拔出深陷积雪的长靴，向前跑动。
“我……拖住。”
奥菲莉亚想要拦住怪异，被陆离拒绝。
“你去前面帮我们融化积雪。”
这种时候，拉开距离比拖住它们更有用。几十公分的积雪足以延缓他们一半的奔跑速度。
奥菲莉亚来到所有人前面，散发炽热烘烤积雪。
奔跑的众人跟在后面，踏过被奥菲莉亚融化的大地。
瞌睡的大姐头被颠簸惊醒，险些被甩下，抱紧斗篷不让自己飞出去。
没过太久，跑动的众人隐约听到身后近似强烈狂热的嘶叫。
期间陆离回头，但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响彻逼近的嘶吼说明存在正在靠近，越来越近。
“我们快被追上了！”
大喊的卡特琳娜咬紧牙关，不让冷风灌进嘴巴。
嘶吼近在咫尺，他们几乎听见积雪被踩踏的声响。下一刻，前方奥菲莉亚返回，冲到众人身后。
它与什么撞在一起，岩浆般的滚烫身后爆发。
奥菲莉亚的喊声传来。
“继续……跑！”
所有人疯狂向前奔跑，即使积雪也难以阻挡脚步。
天空飘下碎絮般的雪片，瑞尔斯坦城的黑影不再显现时，奥菲莉亚归来。
她周身散发的热意随暗红纹路闪烁不定，留下岩浆般的黯淡足印。
“它们……退了。”
即使怪异也不愿在冰封雪原逗留过久。
“以后如无必要，不要肆意使用力量。”
陆离对正渐渐收敛不稳定的力量的奥菲莉亚。
奥菲莉亚的粗糙气息加重。
“什么……时候……结婚？”
恢复正常赶路之前，陆离让商人带来几双干燥长靴，避免冻伤脚掌。
之后的归途一切顺利，除了肆虐的风雪，和疑似被某些东西翻找过的波伊多村小屋，他们没再遭遇麻烦。
两天后的下午，他们回到主眷大陆南海岸，将小船退进漂浮冰凌的冰冷刺骨海水，回到等待他们的安德莉亚上。
寒冷海风中安德莉亚破开海浪，向艾伦半岛返航。
……
寒流也侵袭了艾伦半岛。
海水尚未冰冻，但蕴含湿气的海风比在主眷大陆更难以忍受，卡特琳娜感觉露在外面的脸庞会被割出伤口。
安德莉亚在深夜回到距希姆法斯特港口几里外的登陆点。等到天亮出发。
担忧再次被噩梦蛊惑，普修斯一夜未睡，犹如虔诚教徒小声祈祷窃光者或雾潮不会在这时降临。
祈祷起了作用，天亮后，怪异之雾悄然褪去，显露雪白大地。
陆离他们划船登陆海岸，向希姆法斯特走去。
几个小时后，延绵的圆木城墙轮廓显现在飘落雪花的大地尽头。
重新回到倒塌木墙下，卡特琳娜向陆离索要神器残片，想要独自进入试探污染是否还在。
“不用。”
陆离取出神器残片，握着它走近木墙。
理智值计数器没有响起，陆离感觉周围在被净化——荼毒大地的无形污秽被神器残片的奇异力量祛除。
迈过横亘木墙进入希姆法斯特，理智值计数器仍然沉默。
卡特琳娜试着跟上，同样不再受污染侵扰。
手握神器残片的陆离所过之处，污染消失。
木墙外的众人跟上陆离，来到他身后，一同走入白雪覆盖的希姆法斯特。
希姆法斯特泯灭于献祭，残留污染又令怪异也不可踏入。
所以当他们进入城市，看到的只有空旷的街道，矗立雕像的静谧街角，和因无人照料而起火燃烧的废墟。
白雪掩埋阴郁与灰白，干净宁静的城市不像一座埋葬数十万人的恐怖之地。
沙——沙——
踩着积雪在空荡街道上走过，停靠路边的黑色蒸汽车倒映卡特琳娜的张望面庞。
商店橱窗里货物与衣物完好无损的挂在货架，停留在修缮那一刻的建筑前仍堆放着木架。好像随时会从角落走出无数居民，清扫积雪然后让街道恢复喧嚣。
教徒，树，褐色的车，他们在寻找一切与这三种有关的事物。
而走在前面的陆离步伐坚定，朝着即使在城市外也能看见高耸塔尖走去。
他们没被任何阻拦的穿过希姆法斯特，目睹到许多斑驳，覆盖积雪的地标建筑，包括
抵达城西教堂的墓园外，同时是高耸塔尖教堂的所在之处。。
“为什么来这里？”
卡特琳娜没有得到回答。
陆离翻过低矮围栏，进入墓园。
他们感觉陆离的情绪不太对，相互对视一眼后跟随上去。
墓碑小径外林立，安静见证希姆法斯特遭遇的一切。它们的存在让这些闯入者心灵感到安宁——
这时，前面的陆离忽然加快了步伐，离开小径。
卡特琳娜想要跟上去，被奥菲莉亚拦住：“别打扰……他。”
重新看向远去陆离的背影，他停在墓园深处的一座墓碑前，安静伫立。
[r.i.p]
[安娜·贝西]
他们看到高尖墓碑上模糊写着一行名字。
还有泥土翻开的墓穴底部，和散落在墓穴周围，白雪覆盖的骨骸。
一百五十三.在贝尔，他失去了爱人
“你们是来找她的……”
背后突然响起低沉声音。
一道佝偻，披着破旧斗篷臃肿的轮廓站在墓园深处，注视着他们。
“你是谁。”
墓碑前的陆离转头，迈步接近轮廓，卡特琳娜看到他黑色眼眸里名为伤感的色彩逐渐消失。
“别带那脏东西靠近我……”
轮廓向后蠕动，拉开和陆离的距离。
“你知道什么。”
陆离停下脚步。
“想知道答案的话进来吧……”
神秘轮廓发出低笑，转身走近深处搭建的破烂棚屋。
“只许你一个人，也别带那东西进来……”
它的身影消失门后棚屋门后，缓慢话语墓园上空回荡。
“教徒？”
卡特琳娜他们凝实轮廓消失的背影回到陆离身边：“你要过去吗？”
陆离没有回答，把残片交给卡特琳娜，走向棚屋。
轮廓先前站立之处的积雪染上诡异乌黑，若有似无的腥味鼻尖萦绕，并随着靠近棚屋愈发清晰。
陆离低头钻入低矮棚屋，腥臭味刹那间浓郁，犹如深海墨绿淤泥，又犹如腐烂死鱼。不知源于墙角堆积的垃圾杂物还是脱下斗篷的轮廓。
它勉强能被称做“人类”，因为那只包裹在肉瘤中间的独眼。
灰绿色滑腻表皮的斑点犹如鱼鳞，身躯呈现不协调的臃肿。
佝偻鼓起的背脊挤满蟾蜍般的馕包。这些馕包同样寄生它的身体各处，关节，四肢，随活动挤压渗出粘液。
比起人类，它更像是类鱼类蛙的异人。
这些变化恐怕源于此地污染
它在破旧方桌前坐下，缓慢回忆道：“我……是希姆法斯特人，名字叫做……叫做……汤米还是吉米。那场恩赐降临时——”
“她在哪。”
陆离打断它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
“别急！”
异人易怒般低吼，粘液从馕包挤出，加剧了棚屋的腥臭。
它重新陷入梦呓般的呢喃：“别急……别急……会说到的……”
“我……是希姆法斯特人，名字是……麦克。我不幸错过主的恩赐典仪。当我赶回时，典仪结束了，我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异人埋下头颅，身躯开始颤抖，发出近乎低泣的响声。
“我是背叛者……主，抛弃了我……不，是我背叛了主……但祂仍仁慈恩泽我这种背弃信徒！”
粘液因颤抖甩上方桌，悄无声息地腐蚀木板，桌面的坑洼找到了源头。
异教徒通常难以交流——它们会沉浸于凌驾自身意识之上的存在的扭曲意识里。
自称背叛者的异人表现出这一点。它自言自语着悔恨与痛苦，并向陆离展示它皮赘之下，密密麻麻堆积的蛙卵般半透明颗粒。
它说这是对自己的惩罚。
“你说到你背叛你的主，但它仍恩泽你。”
异教徒陷入谵妄癫狂之前，陆离将它剩余不多的理智牵回，让讲述继续下去。
“对……是的。祂在城市留下祂的气息，让我能因此继续感受主的恩惠……”
“我想起了更多……恩赐。是的，主恩赐我身躯，让我柔弱血肉变成祂的仆从那般强大。但……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脓包渗透的粘液堆积脚下，异教徒低垂头颅，梦呓般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还差什么。”
“还差……”
异教徒的头颅缓缓抬起，肉瘤包裹的独眼中，疯狂褪去。
“奉献。”
“然后，她来了……”
“什么时候。”
陷入自身回忆的异教徒没有回答陆离，它仰起头颅，呢喃低语着。
“圣洁，白皙，美丽。当她从肮脏泥土里爬出……就如主的使者般耀眼。”
异教徒血腥独眼倏然死死盯向陆离，呼吸渐渐加重。
“就像你一样……”
“她不喜欢我……我在她眼里看到了厌恶……她……不是……主……赐予的！”
“一切美丽的事物都很脆弱……包括她。我吃掉了她……”
异教徒的独眼落向棚屋角落的一样事物。
“那是她的头骨，她太美丽了，我没忍住留下一部分收藏……直到现在，我仍然渴望聆听那美妙惨叫，还有血肉的香甜……”
陆离安静地听着，他感到身体某处正在裂开，痛苦与悲伤从缝隙涌出，占据身躯。
“主的恩赐无处不在。她让我忽然明白还差什么……是奉献……我……未给主献上足够的祭品。”
异教徒的背脊胸腔般鼓动，它粗短脖颈伸向方桌，凑近陆离，吐出毒蛇般的最后低语。
“所以，请被我献给吾主……或是让我再次回味一下美味的血肉。”
棚屋陷入死寂。
只有清晰地心跳声响起。
脸庞充斥冰冷的陆离倏然伸出左手，攥住异教徒的畸变头颅，裹挟他的全部力量与情绪，用力按下！
嘭！
方桌如薄冰般碎裂，异教徒的头颅拍碎木板，沉闷巨响中砸落地面。
滴答——滴答——
陆离松开异教徒碎裂的头颅，收回滴淌血液的手掌，
滴落的粘液血水融在一片，在垂下的指尖拉成一条丝线。
有他的，也有它的。
恶毒腥臭在绽放的头颅里飘出，粘液嗤嗤腐蚀着陆离衣袖与手掌，
但一切仍未结束。失去气息的无头尸体里缓缓飘浮出一道虚幻轮廓。
没有臃肿肉瘤与丑陋脓包，那是异教徒原本的人类模样。
他的面孔带着迷茫，犹如从沉睡醒来。当他看到陆离和破碎的方桌，倒地的失去头颅的丑陋尸体后，意识到什么。
“我……成功了！我完成了……奉献！伟大的主，您最忠诚的信徒等待您的接引——”
晦涩气息虚空中浮现，似乎能隐约听见虚空另一边昼夜不停的海浪声。
但在这时，一条手臂伸出，扼住半空中的虚幻灵魂的脖颈，为他的疯癫与狂喜划上休止符。
手掌炙烤着异教徒，他的面孔扭曲着，发出不曾间断的凄厉惨叫。然后在某个时刻，他的灵魂犹如泡沫瞬间破裂。
宁静重新弥漫棚屋。
一百五十四.他叫做陆离，是个驱魔人
卡特琳娜等人因惨嚎闯进棚屋。
他们看到神情冰冷的陆离，脚下的无头尸体，还有被腐蚀的衣袖和手臂。
卡特琳娜冲到陆离身旁，取下水囊倾倒清水冲刷手掌。
这没什么用，粘液仍顽固附着陆离手掌，腐蚀皮肤，向更深处的血肉吞噬。
“把神器给陆离先生！”
普修斯这时大喊，卡特琳娜醒悟，将神器残片塞进陆离掌心。
难以祛除的粘液刹那间随污染消散，但身边奥菲莉亚忽然散发炽热温度。
“怎么回事？”卡特琳娜拔出匕首凝实尸体。
“谁在……投来……注视！”
奥菲莉亚在注视另一处。
虚空浮现的晦涩气息未因异教徒的彻底消散，反而愈加浓郁，汇聚成如有实质的恶意，倏然溢散。
除了商人和陆离，所有人抱住脑袋惨叫，一幅幅谵妄挤进震颤的脑海深处。
深海、海浪，淤泥，遗迹。
它们组成一幅画卷，揭露深海之下最真实的恐惧之前，一切在破裂中戛然而止。
卡特琳娜剧烈喘息着，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眸。
陆离犹如从沉眠醒来，低垂黑眸。
掌心的神器残片彻底变为粉末，染进血肉。
它为他们挡下大部分污染。
“那是……什么……！”
卡特琳娜压缝间挤出低吼，她难以集中注意，无数残留谵妄残影在眼前飘动。
“它……信仰……的存在……察觉……我们。”
血丝眼眸转向普修斯大片脱落的毛发。
“我们被诅咒了？”
“没有。”
奥菲莉亚气息渐渐趋于稳定。
“神器……抵挡了……诅咒，大部分。”
仍有少部分污染到他们的心灵，他们现在需要修养，摆脱那道察觉带来的可怖影响。
“你们先回去。”
陆离拧开水壶，清洗手掌残留的血迹与石灰，一圈圈缠绕绷带。
“我还有事要做。”
“神奇残片已经毁坏了，我们没法再祛除这里的诅咒。”卡特琳娜捂着额头皱眉说。
“我不会离开墓园。”
但净化之处仍存在。
“那我们在外面房屋里等你，尽快。祂察觉到我们了，随时可能来。”
卡特琳娜沙哑开口，她快撑不住了。
他们离开棚屋，奥菲莉亚和商人也被赶走。
墓园里只剩陆离一人。
等到他们离开，陆离迈过异教徒的尸体，捧起那颗木架上的白皙头骨。
眼眶空洞的头骨与其他头骨没有区别。
陆离带着它走出棚屋，穿过小径回到安娜的墓碑前，迈进墓穴。
轻轻将头骨放下，收敛散落周围的骨骸，一根根放入墓穴。
将最后一节腿骨放好，沉默的陆离爬出墓穴，在不远处一座残缺墓碑好找到断裂的铁锹，铲起混合积雪的泥土，掩埋骨骸。
啪——
铁锹丢在一旁，墓穴被完全填埋。
陆离安静在墓碑前伫立着，离去前，他拿出始终放在内侧口袋的一本书，放上粗糙泥土。
《贝尔法斯特之恋》
这是安娜最喜欢的书。
……
嘭嘭嘭。
奥菲莉亚转向敲响的房门。
打开房门，黑发沾染雪花的陆离站在门外。
“结束……了？”
“嗯。”
陆离捡起他们留在门外的水壶，走入房间。
奥菲莉亚随后关上门。
他们将卧室的床铺搬到客厅，卡特琳娜躺在上面。
“卡特琳娜小姐的状态不太好。”
普修斯说。
他与奥菲莉亚是怪异，污染本身不会无法伤害他们，蕴含的意识才会。而作为人类的卡特琳娜即被污染影响，又被意识影响。
作为始终生存荒野的猎人，卡特琳娜的理智值早已趋近临界点。
“别听他胡扯，我没事。”
卡特琳娜虚弱地反驳回去：“石片挡住了污染，剩下那点麻烦还难不到我蜂刺……”
她在逞强，不过也说明还没到最糟的时候。
“说说你吧，当时发生了什么居然会让你……愤怒。”
奥菲莉亚和普修斯望向陆离。
短暂沉寂，陆离说：“路上说。”
沿着来时的道路原路返回，抵达木墙下。
奥菲莉亚搀着卡特琳娜走出木墙。
陆离回头眺望，城西教堂的塔尖在碎絮般的雪花下若隐若现。
安静凝视片刻，他在同伴呼唤中低头迈出木墙。
……
回去的路上，他们安静聆听陆离冷漠讲述棚屋发生的一切。
“所以是怎么回事，那些骨……是安娜的本体？”
卡特琳娜难以理解：“可她为什么会变成人类，又被异教徒吃……杀死。”
“安娜在寻找让死者复生的办法。”陆离说。
“死者复生……你是说她复活了自己……”
尽管难以维持思考，但卡特琳娜还是明白了安娜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
安娜认为陆离已死，为了复活陆离而寻找办法让死者复生。她几乎成功了，并让自己在本体上复活，但遭到异教徒袭击……死去。
“我们还没遇到树和褐色的车！”沿着众人足迹行走的普修斯这时喊道。
卡特琳娜撑起昏沉脑袋：“普修斯说的没错，而且不论安娜在你心里什么样，她可是恶灵……不可能被一只弱小的异教徒杀死。”
“她还活着……”
陆离低声呢喃。
“嗯！先知一定知道什么，我们再去问问他。”普修斯说。
卡特琳娜看去：“声音又蛊惑你了？”
“什么？”普修斯愣住，仰头问：“我刚刚说了回贝尔法斯特的话吗？”
“先知就在贝尔法斯特。”
“我……我不知道……”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普修斯的意识正被潜移默化。
无论如何，他们要再去一趟贝尔法斯特。
找到安娜，但得到不那么好的结果的众人返回沿岸，登上安德莉亚，向贝尔法斯特驶去。
期间维纳不冻港那边传来讯息。
“听说你们进去了希姆法斯特？”马特乌斯市长这么询问。
有商人在维纳不冻港，马特乌斯市长想知道陆离的行踪并不麻烦。
“问他有什么事。”
陆离变得比以往更沉默，只能由卡特琳娜撑着询问。
等待片刻，商人带回博物馆馆长想要希姆阿斯特蒙大利艺术馆的一批珍藏艺术品的消息。
“和他们说希姆法斯特已经没法再次进入了。”
不久后，马特乌斯市长回复说令人遗憾，他会和博物馆转达的。
一百五十五.不过这已是20年前的事，那时他常常在这里忙碌
安德莉亚的船长室是被修缮最彻底的地方。
如鲸鱼体表丑陋藤壶的**墙壁、装饰、家具被完全更换。从市长办公室搬来的巨鹿标本，佐汗王国的木匠国王菲特勒三世亲手制作的船舵，还有珍藏于博物馆三楼据说曾由除魔人协会会长使用的书桌。
听说他们甚至想把普罗修斯大师的古老印记也摆放上来，最后被“这条船也是怪异”阻拦掉修船厂与负责此事的官员的过分热情。
此时，陆离坐在同样由工匠大师打造的皮革座椅，安静阅读维纳不冻港的报纸。
黑色风衣搭在座椅拷贝上，崭新的衬衫衣袖被挽起，缠绕的绷带勾勒手臂的肌肉轮廓。
尚未干涸的潮湿头发碎散搭在额前，比以往更幽深。油灯昏黄照耀下，那张英俊脸庞更如雕刻的艺术品。
卡特琳娜侧躺在柔软床铺上，眼眸眨也不眨注视陆离，犹如欣赏一幅美丽油画。
她当然不懂艺术，但谁不会欣赏美丽的事物？
一道布满裂纹的焦黑躯体忽然挡在眼前。
“你在……看什么。”嘶哑晦涩的低语响起。
“让心情保持愉悦，恢复理智值。”
卡特琳娜翻身躺下，看向浅褐色天花板。
“他是……我的……恋人。”
“被那个女人知道她会杀了你。”
“我不怕……她。”
“比起无意义的争风吃醋，想想怎么帮他吧。”卡特琳娜偏转脑袋，可惜书桌后的轮廓被一块黑炭挡住。
“找到……先知。”
“我不是说这个，是说他现在的状态。”
卡特琳娜放低声音，只有她们能听见。
“你不觉得回来后他变得更……没有情绪了吗？”
陆离的平静是趋近理性的理智。他并非没有情绪，但永远被压制在强大理性之下……
但现在变成了冷漠，仿佛褪去身上本就稀少的色彩。
如果是之前的陆离，他会帮助卡特琳娜减缓痛苦，会检查普修斯的污染情况，会询问普修斯。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惯性般“阅读一份报纸”。
“得到……心爱……的人……死讯，当然……会变。”
卡特琳娜居然能从奥菲莉亚嘶哑变调的话语里听出欣赏，捂着脑袋叹息：“我的脑袋又在摇晃了……这么说太痛苦了，用纸写下来。”
写在纸上并不比说出来快多少，不过重在连贯，适合现在的卡特琳娜理解。
只是奥菲莉亚写完纸条交给卡特琳娜，她随意扫过几眼，只觉得文字蠕动拼凑，组成海底的轮廓。
“不行，我的状态没法看懂它……等等，我认识字吗？”
意识混乱的卡特琳娜再次无法思考。
奥菲莉亚等待紧闭双眼忍受痛苦的卡特琳娜带着冷汗，缓缓睁开，继续问：“你有……什么……办法？”
“没有。”
卡特琳娜朝她伸手，等湿毛巾递来后盖在额头，回忆漫长的，煎熬的，几分钟前发生的事：“除非找到那个女人，不然我们可能看不到他笑了……该死，幻象又来了，我得——”
声音戛然而止，卡特琳娜闭上双眼，陷入涌来谵妄之中。
同样遭受侵袭的普修斯比卡特琳娜稍好，除了脱落更多毛发，触须尾巴粘连上原本尾巴，意识仍然属于自己。
又或许因为他们正在赶往贝尔法斯特，蛊惑的存在没再逼迫。
夜晚静谧无声，海浪与雾霭被阻隔船长室外。
某个时间，陆离放下报纸，落向座钟的幽深眼眸微凝。
10：38，还没到午夜。
但在陆离感官中过去了很久。
“我们到哪了。”
大姐头回答：“快到艾伦半岛了。”
陆离再次展开报纸，发现第一版还没看完。
今晚是对所有人都很难熬的一夜。
深夜，安德莉亚悄然回到贝尔法斯特，停靠进海湾贴近海岸。
等到天亮，穿上熟睡的人们将醒来，登上沙滩。
但所有踏入希姆法斯特，又在随后被异教徒的“主”察觉到的人都在这晚做了相同的梦，包括不需睡觉的奥菲莉亚。
他们梦见脚下软化，变得沼泽般粘稠，又化为海水，将他们吞没，拽入幽暗，深邃，无底般的海底深渊——
当从梦中惊醒，怪异之雾已然退去多时，再过不久，薄雾也会散开。
安德莉亚将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望向大海的存在眼中。
但卡特琳娜没醒，她发起低烧，伴随难以理解胡言乱语般的梦呓，理智值计数器响的比其他人更加频繁。
让商人询问维纳不冻港后，他们快速传来消息，说这是谵妄症。理智值短时剧烈降低，或是低于临界点就会产生这种症状，然后紧张询问出现症状的是不是陆离——
卡特琳娜无法再跟着他们了，必须要治疗。
扭曲藤蔓教会帮不上忙，它们在施加污染上更拿手。
在得知维纳不冻港能一定程度治疗谵妄症后，他们让安德莉亚将卡特琳娜送回维纳不冻港治疗修养，在他们下船之后。
昏迷的卡特琳娜无法反对，但在他们走出船长室，准备靠岸时，大姐头拉了拉陆离兜帽。
“她好像在喊你。”
站在门前的陆离回头，卡特琳娜的姿势发生变化。她的手掌从被子里划出，垂在半空，像是在朝这边伸手。
“休养后回来。”
陆离说道，关闭船长室。
划动木船靠岸，在稀疏薄雾中冲进安雷斯兄弟维修站。
晨间雾气很快散去，宁静海湾上不见安德莉亚的轮廓。
钻进维修站，通过冗长通道抵达真实图书馆，还有扭曲藤蔓教会。
他们先去了藤蔓教会一边，可永梦者仍没苏醒。
知道他们到来的扭曲身影派来触须教徒迎接他们。它表现出对普修斯更强烈的敌意，但被理智压下。
“你知道怎么解决污染吗？！”在普修斯急切询问之前，哨塔上的钟沉闷，刺耳地被敲响。
铛——铛——铛——
钟声回荡，聚集地成员们陆续钻出屋子，空地逐渐变得热闹嘈杂。
钟声代表灾祸到来。
而现在陆离等人要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先知醒来。
等待卡特琳娜回归
等待灾祸褪去。
一百五十六.现在这仍然繁华，但不属于陆离
响彻的钟声在聚集地上空回荡。
随触须教徒踏上围墙，铅灰色海湾外的深邃海洋深处，雾潮正在孕育。
铛——铛——铛——
又一座哨塔突然响起钟声。
他们投去目光，急促钟声向外弥漫。
每座哨塔钟对应一个灾祸，两座哨塔钟同时响起的含义是——
“窃光者，雾潮。”
落下碎雪的乌云深处，削瘦的恐怖怪爪轮廓正从地平线升起。
与此同时，更多回响般的钟声从聚集地之外遥遥传来。
奥菲莉亚转向触须教徒：“怪异……巢穴……也……示警？”
“我们是猎人，也是猎物。”
怪异从不是同阵营。
它们对人类情有独钟的原因也只是弱小与美味。
涌动的雾潮在海面弥漫，升起鬼爪遮蔽半座天空。
离开围墙，聚集地居民在空地升起驱散黑暗的巨大篝火，应对即将到来的怪异之雾与永夜。
虽然两大灾祸的降临仍不合时宜，但陆离他们还算幸运，未在途中遭遇它们。
作为客人，扭曲身影为他们安排一间屋子，表示哪里都可以去包括祂的教堂。
沉默的陆离选择了真实图书馆。
无论何时，知识都令人心安。
……
流淌静谧的真实图书馆大厅，奥菲莉亚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记载探索遗迹的真实冒险小说，提起放在旁边的油灯，回到书桌前坐下。
普修斯爬上座椅，跳到桌面坐下，等待奥菲莉亚讲述故事。
翻开书页的细微哗啦声中，普修斯偏头望向书架，那里有一道提着油灯，在薄雾弥漫的图书馆书架中行走的颀长身影。
真实图书馆保存完整。书籍没毁于灾难那一夜，也未因贝尔法斯特的潮湿发霉。
走在它们之间似乎心灵也变得宁静。
“你需要什么书……”
温柔女声身畔响起，陆离侧目，看到安娜站在油灯光芒的边缘，精致脸颊染上氤氲微光。
黑眸停留片刻，陆离移开目光。
“不知道。”
扭曲身影，或是说图书精灵继续轻声说：“来自过去的驱魔人，你在迷茫……”
“我没找到她。”
“先知从未出错……”图书精灵轻轻抽出书架上的书。
“你想说什么。”陆离问。
“驱魔人，坚定你的意念——”
嘭——哗啦——
重物倒塌与哗啦倾倒声打破图书馆内的宁静，也掩盖图书精灵的话。
陆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望向身旁，图书精灵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或许祂本就不在这里，不然陆离如何能无恙与祂交谈。
视线落向被抽出几公分的书籍，陆离伸手将它取下，暂时收起，转身接近响动传来的方向。
图书馆边缘，奥菲莉亚站在倒塌书架前，图书散落成堆。
“小狗……找到……它喜欢……书，不小心……弄倒……书架。”它嘶哑解释。
普修斯没在周围，它被压在书堆下面。
“搬起它。”
陆离走到书架一侧，左臂抵住书架，和奥菲莉亚将它抬起。
哗啦——
剩下的书籍从书架上砸落。重新摆好书架，去将普修斯从书堆里挖出来。
它看起来状态还好，只是因内疚难过。
“对不起陆离先生，奥菲莉亚小姐，我太着急了……”
“拿到书……了吗？”奥菲莉亚轻声问。
“是的奥菲莉亚小姐！”
普修斯卫兵般站直，跑进书堆拖出来一本素描烟斗封面的书籍。
“《大侦探洛克尔》，我最喜欢的书，还有作者的签名！”
奥菲莉亚脸孔变化，像是在微笑。
再次道歉后，普修斯带着他最喜欢的书回到书桌边翻看，陆离和奥菲莉亚留下重新将书摆进书架。
“我想……和你……说一些……事。”
奥菲莉亚将书籍一本本放回书架。
“你的……力量……小了，味道……也和……卡特……没区别。因为……她？”
“和安娜无关。”
“但你……变化……有关，对吗？”
陆离因奥菲莉亚的询问沉默。
摆满一行书籍，奥菲莉亚帮陆离摆放他整理的那行：“你……不该……这样。没有……情感，像……外面的……雪。”
卡特琳娜和奥菲莉亚说过相近的话。
“你……该融入……世界，有……在意的……人，比如——”
“同伴……”
塞进书籍，奥菲莉亚的烧焦手掌悄然伸向陆离的手。
“恋人……”挽起眼眸的安娜轻轻歪头，温柔注视陆离。
“还有……这个……烂透的……世界……”
陆离什么也没做说，低头拿起新一摞书，摆进书架。
简短交流短暂结束，至于是否真的有用，恐怕只有在他们找到安娜后才会揭晓。
雾潮与永夜笼罩大地，燃烧篝火的聚集地庇护居民的安全。
陆离所经历的第一个雾潮如每个夜晚，平静度过。
第二天，维纳不冻港传来消息，安德莉亚抵达港口，昏迷的卡特琳娜已经被送去治疗。
同时还有一份阴影教会信徒踪迹的情报。
发现它们只是意外。一位下班后去酒馆休闲的知情者偶然从因喝醉而大叫的外地人口中得知，他们家族中有个年轻人成为阴影教会成员，将前往圣地希姆法斯特转化。
本来这位斯特维克家族的中年人会因维纳不冻港法律背叛人类罪处以绞刑，但因为陆离在寻找阴影教会，担心惊动它们，这名中年人幸运的逃过一劫，只是正被监视。
情报后面写到希姆法斯特充斥污染，阴影教会也不能避免，所谓“圣地”应该在希姆法斯特周边某处。
“你们该离开了……”
这时，扭曲身影突然浮现图书馆内，祂说。
“离开？”普修斯愣住。
“离开教会……”
“可外面——”
“窃光……和雾潮——”
扭曲身影打断他们的话：“一批异教徒不知缘由在寻找你们，它们已经知道你躲藏此地……”
“您也对付不了他们吗？”普修斯焦急地问。
“我要保护我的子民……”
这表示即使扭曲藤蔓教会也不能与那群异教徒对抗。
“它们是谁？”
“不知道……”
安德莉亚还没回来。
但他们必须得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