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二.远航路上
安德莉亚航行在深邃的幽静海面上。
破碎的列侬群岛，那里是他们下一个目的地。古神残躯就在岛屿某处。
“深海之神阁下，你能从海里捞出虾吗？”
宽敞甲板上，众人围聚在处理海鱼食材的陆离身边。
几只剥开腹部的大鱼放在一旁，被烤架前的奥菲莉亚串起烧烤。
因为跟随的阴影教会信徒，获取食物变得有必要。比起罐头，附带污染的食物对它们而言更有营养，以及更有意义：由陆离亲手烹饪的食物。
“吾之神力不该用来捞鱼虾。”深海之神低语。
“可是我真的很想尝尝虾是什么味道。”普修斯可怜地抬头看着深海之神。“我还从来没见过……”
深海之神沉默地靠近船舷，晦涩力量短暂涌动，升上一团包裹阴影的海水。
祂带着海水回到甲板中心，拍在空处。
海水打湿甲板，一只羊羔般大小的巨虾浮现轮廓，趴着不动。
“就和书里的一样！”普修斯惊呼，除了形容不同的狰狞加壳和灰褐色斑点外表。
他盯着仿佛死去的静止的巨虾，忍不住试探着凑近。
沉寂的巨虾突然抬起螯钳抓向贴近嗅动的人面。陆离抓住普修斯后腿，将他扯离被撕下块肉的厄运。
“它是活的！”
普修斯被吓了一跳。
陆离观察着巨虾，忽然问深海之神：“是特地找来的吗？”
“海底有很多……”
短暂思考，陆离让安德莉亚全速离开这片海域。
“怎么了？”奥菲莉亚问。
“这只虾要么是某个族群圈养的食物，要么是某个族群的仆从。”
仿佛响应陆离的分析，安德莉亚后面尚未消散的尾迹中海水沸腾，随着远离这片海域消失不见。
“有吾在……它们不敢造次。”深海之神这时显露祂的威严。
被众人下意识忽略。
愧疚的普修斯道歉，又忍不住问：“那……它能吃吗？”
“看污染严不严重。”陆离继续处理安德莉亚捞上来的海鱼。
脱离海水，纤细节肢撑不起巨虾的体重，只有螯钳能勉强活动。
“你吃过吗？”普修斯问陆离，又去问奥菲莉亚，最后好奇地问深海之神。
“吾……不记得了。”
无论诞生之初或是成为古老者对祂而言都是非常久远前的记忆。
“要不试一试？伟大的深海之神，你有办法解决它的污染吗？”普修斯期盼注视着普修斯。
海水无声凝聚包裹住巨虾，酝酿片刻后逐渐升起，从巨虾失去生机，斑点消失的外壳抽离。
颜色深邃的海水丢出大船，祂冷漠低语：“……污染被吾拔除了。”
“哇……深海之神阁下，如果你在维纳不冻港一定是了不起的商人！”普修斯大声称赞。轻松就能祛除食物的污染，深海之神一定会成为贵族的座上宾的！
“祂是……古神。”奥菲莉亚抓起巨虾，用扭曲丛林带回的枝杈串起，架上烤架。
“维纳不冻港……是什么？”深海之神问。
“人类唯一剩下的两座城市之一，另一个就是午夜城。”普修斯说起他们带着憧憬。
“只有两座……？”
“嗯……毕竟怪异侵袭我们的世界已经二十四年了。”普修斯有些失落。
气氛因沉重话题而沉闷，等到食物烤好才再次恢复活跃。
夜幕降临，雾霭笼罩。温暖明亮的船长室里，众人正在享用一场大餐。
巨虾外壳变为富有食欲的浅红色，升腾热气的白肉散发香味，还有烤鱼和丰盛的罐头肉汤。香味即使整夜过去仍飘荡在船长室中。
而他们离破碎的列侬群岛还有六天航程。
尽管旅途漫长而枯燥，除了海面只有远方延绵的地平线，不过起码不必为安全担忧。
普修斯总是和深海之神说话，但有时他的天真问题的确让深海之神感到困扰。
“神需要吃东西和排泄吗？”
“吾希望你能问些更……厉害的问题。”无论是否回答，哪怕面对这种问题也是对神的亵渎和贬低。
“你是指深奥吗？我想想……”普修斯又问：“神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仍谈不上深奥，但比前几个问题好多了，深海之神回忆仅有的记忆说道：“将信徒视为力量来源与力量本身，篡改信徒的思维，让它们归于狂热虔诚……”
“听起来真可怕……”普修斯夹起尾巴。
深海之神略微停顿，补充说：“也有许多善神。祂们勒令教徒严守戒律，不伤害大地上的生灵。祂们中的一些曾被人类信仰。”
“人类的神明都是真的吗？”普修斯惊呼。
“吾不知道……这一纪元早期吾便因阴谋长眠……”
“你恢复世界之影和云层的记忆了吗？”陆离这时问道。
“未曾恢复……不知道对你羸弱身躯是种好事。”深海之神认真低语：“人类，真的不考虑成为吾之眷属吗？吾可与沼泽之母一样，令汝不被吾的意志影响思维，仍保持人类身躯……”
“但不是现在对吗。”陆离这次没在拒绝。
“是的……等吾恢复力量……”
几天海上航行，他们离破碎的列侬群岛已经很近了。
“我以为……你会……给……那女人……礼物。”能够望见海平线远方孤立的岛屿时，奥菲莉亚说道。
那女人指的是沼泽之母。
“我给了礼物。”陆离回答。
“你是说……告诉她……望海崖……的……位置？”
陆离没在回答，眺望铅色海面尽头的轮廓。
靠近列侬群岛并不意味结束航行。距离他们目的地的东南角仍有两天的距离。
规避岛屿上的存在与暗礁，安德莉亚沿着列侬群岛边缘绕过，抵达深海之神感知的目的地：一座被薄雾笼罩，勾勒高大轮廓，有着山伫立的岛屿。
安德莉亚在浅水区边缘停靠。众人来到甲板船舷，等待被深海之神送到海岸。
“怎么了？”普修斯仰头问凝视岛屿深处的深海之神。
“没事……”
深海之神操纵海水托起众人，落于岛屿岸边的粗糙沙滩。
二百零三.主人的宴会
【普朗坎尔小镇：面朝荒芜之地，不再孤独；背靠岩山，犹如小贝尔法斯特；环境优美，享受独一无二的黄金沙滩；拥有避难山洞，不再畏惧海啸风暴；邻居……贵族，教授……学者……】
残破的木牌海报歪斜伫立沙砾掩埋的道路边缘。
背后的道路通向薄雾中显露轮廓的幽静小镇。
奥菲莉亚走在前面，陆离、普修斯和深海之神落后一些，信徒们簇拥周围和后面，为寂静小镇注入生机。
昼夜不停的腐蚀海风让小镇色彩不再鲜艳，又被沙砾蒙上灰纱。
从铺满沙砾的道路穿过这座能容纳几百名居民的小镇，陆离制止深海之神冒失向山顶前进的举动，退回小镇。
这里不是艾伦半岛，周围一切都是陌生而未知。
让信徒在周围探索，陆离展开地图。
破碎前的列侬群岛地图没有小镇信息，不过似乎可以依据那座山分析这是哪座岛屿。列侬群岛只有两座山；蛇首山与守望者山。
一座在列侬群岛主岛屿，一座在名为圣琳娜的岛屿——后者可能性更高。
岛屿周围没有碎片暗礁，普朗坎尔小镇也是旧日时代建立，海域和建筑的完好说明这座岛屿还算完整。而显然——列侬群岛中心是破碎最彻底的地方。
位于西南的圣琳娜岛正好对应他们所处位置。
“为何汝不直接登上岩石山？”
“因为要小心点，你看山上有那么多山洞……”
普修斯看着认真观察地图的陆离，小声和深海之神说。
“岩石山，山洞，你们能看到那座山？”
陆离蹙眉抬头眺望，雾气仍然笼罩整座岛屿，只有山的轮廓。
“当然能看到啊。”普修斯不解回答。
“我也能……看到。”奥菲莉亚说。
所有人都能看到岛屿的全貌和那座山，只有陆离的视线里雾霭笼罩一切。
因为陆离是人类？
陆离向普修斯询问岩石山的细节，在脑海勾勒出只有岩石和幽深山洞的光秃山峰。
山洞密集而扎眼，比起木牌海报上写的【避难山洞】，整座山更像蜂巢，不详而可怖地长在山体。
“残躯力量会影响视觉吗。”陆离问。
“吾不知道……”
“你的力量能帮我清除雾霭吗。”陆离又问道。
“吾找不到源头……”
“深海之生阁下连你没办法吗？明明取回的残躯让整座森林都活了下来。”普修斯遗憾地耷拉耳朵，又问陆离：“陆离先生雾气对你没有影响吧？”
“暂时没有。”
理智值计数器未响，也未产生谵妄，除了掌心伤口因缠紧的绷带而发痒。
“那是什么？”
望着岩石山的普修斯忽然惊呼。
他们看到各异轮廓走出山洞。它们排成两列，簇拥着中心的怪异接近山脚小镇。
它们似乎没有恶意。两列怪异停留在小镇外，而那只蛤蟆般肥硕，肿胀的怪异匍匐跪拜着，保持着虔诚靠近街道上的众人。
“吾感觉到……吾之信徒的气息。”
深海之神呢喃低语中，陆离窥见雾霭中的巨蛙轮廓。
分泌黏液的湿滑身躯被沙砾裹满，埋在地面的脑袋下响起怪异喊声：“您最忠诚的奴仆守护着您的圣躯，一直等候您的回归！”
“汝知道吾？”深海之神威严低语。
巨蛙轮廓闻声颤栗：“掌控海洋之领主，长存的古老神祇，世界的守护神，远古支配的古老者，深海之神！卑微的奴仆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他们运气不错，第三个残躯居然有仍信仰深海之神的信徒守护。
“汝刚刚说到圣躯？”
“是的主人，祂就在山峰的顶端！”
“带吾前去。”
巨蛙轮廓仍不敢抬头直视神灵，匍匐着嘶吼：“您的奴仆未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信仰，它们是敌人吗！”
深海之神忽然安静下来，斗篷下的阴影面对众人。
奥菲莉亚悄然酝酿力量，陆离安静地注视，只有没心没肺的普修斯什么也没意识到。
“他们……是吾之同伴。”祂说。
“请深海之神与诸位神使随奴仆。”
巨蛙轮廓垂着脑袋爬起，带领众人回到它的手下中，踏上岩石山。
“汝……因谁信仰吾？”
陆离听着深海之神的低语，观察巨蛙的手下。它们由各种怪异组成，甚至从中看见食尸鬼与螳鬼。
“是坎贝尔大人接引奴仆成为您的信徒。”
“坎贝尔是谁呀？”跟在脚边的普修斯小声问。
“吾……”深海之神略微停顿：“有些事难以记清。似乎是上个纪元吾之信徒。”
巨蛙信徒带领着他们进入山洞。而随着深入，岩壁被铺着毛毯的地板和挂着水晶灯的庄园宅邸里的走廊般的布置取代。
走廊上甚至拥有窗户，窗外是萤石照明的地下花园，鲜艳盛开的团簇花朵拥挤在碧绿草坪上。如果不是没有自然亮光，他们以为身处某座贵族庄园里。
奥菲莉亚格外喜欢这里，每一副墙壁上的油画，每一座伫立的雕塑都让她注视良久。她能认出这些久负盛名的油画雕塑，如果不是太过齐全，她甚至以为都是真品
普修斯也一样。他在经过的图书馆看到几乎无穷无尽的书籍，足够他看到老死。
只是对陆离而言，这里一切蒙上纱幔般隔绝世界的薄雾。花草并不鲜艳，油画雕塑并不厚重，一切事物都给予陆离难言的隔离感，仿佛世界拒绝了他。
巨蛙很快匍匐着退去，准备接下来的仪式——取回残躯之前，他们还需参加一次仪式。
那是曾是古老者的深海之神留下的仪式。
尽管深海之神早已遗忘，但祂的虔诚仆从还铭记着。可惜有限的资源让巨蛙哭泣着无法完全还原仪式。
宴会仪式之后，他们将能取回残躯。不过参加宴会前，他们还需要洁净身躯。
穿着人类服饰的仆人们带领他们住进客房，送来热水和毛巾，还有符合各自体型的衣物。或许是巨蛙故意安排，一名人类，或者说起码外表是人类的美丽少女进入房间侍奉陆离。
而陆离认出了她。
“乔乔。”
二百零四.虚与实的交替
少女身躯因呼唤变得僵硬，深渊般的漆黑眼眸浮现恍惚，挣扎着化开，显露属于人类的瞳孔。
“……陆离……？对不起！我、我……没保护好玛丽阿姨。”她含着泪水道歉着，想起什么，来不及抹去泪水：“快……”
代表清醒的瞳孔重新被黑暗占据，她又变回麻木而呆滞，准备侍奉的女仆。
“乔乔……乔安娜……奥利弗……玛丽阿姨……”
接下来的数次呼唤再也不能将她唤醒。
陆离没清洗身体。留下乔乔来到走廊，反锁起门后敲响其他人的房间。
无人应声。
“其他人呢。”
陆离问套着诡异的人类服装，匍匐行礼的仆人。
“神使们已经前往大厅。”仆人回答。
微蹙起眉，陆离沿着红毯长廊抵达尽头，发现大厅里围聚长桌前的众人。
“陆离先生你洗的好慢哦。”端坐雕花木椅上，胸前系着红蝴蝶结的普修斯开着玩笑，燕尾服下的尾巴晃来晃去。
“陆离……毕竟……也是……大人呢。”奥菲莉亚的焦炭身体穿上深粉色的晚礼服长裙，蕾丝长手套遮蔽起丑陋皮肤，还套着亚麻色的长假发，这下意识让人想起她一直是没穿衣服的状态。
奥菲莉亚发出乌鸦嘶叫般刺耳的笑声，而这是她第一次笑。
“时间过去了多久。”
“算上等陆离先生的时间快一个小时了。”清洗干净的普修斯就连雀斑都仿佛在发光。
时间对照不上。
陆离回忆分开后所发生的，走廊是持续连贯的，只有房间里可能丢失记忆。
房间时间流速不同也有一些可能。
此时，巨蛙以虔诚、怪异的匍匐姿势缓缓爬行进来。
对它而言，无论深海之神或是同伴神使，都是地位远高于它的存在，无论强弱。
“我有个问题。”陆离对它说。
“请您先完成仪式……”含糊声音从埋进地毯仍未看到的脸庞里发出：“请神使坐入餐桌。”
“我遗失了部分——”
“我说：坐下。”
犹如蛙鸣于水面荡起的涟漪，难以言喻的晦涩力量推搡陆离向前，按捺陆离坐下，压制陆离思绪。
“陆离先生，你这么打探人家**当然会生气了……”旁边座位的普修斯小声说着不属于陆离的记忆。
陆离环视长桌边的众人。主座的深海之神漠然，奥菲莉亚因陆离坐到对面而遗憾。
怨灵到神灵都毫无察觉，出问题的是自己？
奥菲莉亚与普修斯的衣物恰好合体，仿佛早有准备；二十四年后仍与记忆的少女一致的乔乔，说的第一句话是关于玛丽阿姨的信息；每一座每一幅都能被奥菲莉亚认出名画雕塑；普修斯梦寐以求的人的服饰……仍然信仰深海之神，且不可自拔的狂信徒。
还有乔乔焦急而未说完的内容。
“您想从正餐开始，或是先从开胃菜？”匍匐的巨蛙询问深海之神，似乎仍然恭敬。
“正餐。吾需尽快取回残躯。”深海之神威严低语。
“那么……好的。”
巨蛙震颤般的声音中，缓缓抬起头颅，显露一张既不丑陋，也不恶心，属于人类充斥狂热与兴奋的脸庞。
下一刻，座位里的深海之神平躺在餐桌上，而巨蛙挤进主座，滑稽戴着餐巾，抓着刀叉。
“我会仔细、虔诚、尊敬地享用您。”
深海之神就是即将的正餐。
想要做什么的奥菲莉亚忽然被晦涩力量桎梏，她慌乱看向陆离：“陆——”
原本在座位里的陆离消失不见。
……
哗啦——哗啦——
远方海浪舔舐着沙滩。
陆离幽幽转醒。
湿冷海风吹拂甲板，陆离环视身边，普修斯、奥菲莉亚、深海之神，所有信徒倒在甲板上沉睡，只有背着破旧背包的商人安东尼伫立着。
“我们登岛了吗。”
陆离转头望向岛屿，没有雾霭，岩石山和孔洞丑陋而裸露地暴露在视线里。
为什么深海之神残躯所在地会有祂的夙敌深海之主的梦境力量存在。
“没有。靠近岛屿所有人都沉睡。”
“安德莉亚也是？”
“也是。”
乔乔说的不是快逃。
而是快醒来。
陆离摇晃普修斯，呼唤可能让他醒来的名字，伤害普修斯，但都没起效果。
能令神灵沉眠的力量显然不可用外力唤醒，陆离的苏醒是因他的诅咒头衔【灯塔】，还有与梦境力量同源的【入梦之人】。
深海之神的力量缓慢减弱，祂正于梦境中被蚕食。
“你将深海之神和奥菲莉亚带上木船远离岛屿，如果醒来就让他们找我。”
陆离手动推掉船舷的木船，等到木船拍入海面，他抓住麻绳，向商人安东尼嘱咐完跃入木船，划桨靠向粗糙的褐色沙滩。
一些尚未被涨潮抹去的脚印延伸至远方小镇：两双人类脚印、小型动物的梅花脚印、还有仿佛被海水冲刷低矮的痕迹。
那是他们的脚印。
现实与梦境此刻紧紧缠绕。
【普朗坎尔小镇：面朝荒芜之地，不再孤独；背靠岩山，犹如小贝尔法斯特；环境优美，享受独一无二的黄金沙滩；拥有避难山洞，不再畏惧海啸风暴；邻居……贵族，教授……学者……】
陆离看到那块海报木牌，与现实一样。
梦境也会依照事实——一部分事实。
起码当陆离提起油灯，握着通灵枪踏入山洞，重新踏上宅邸长廊般的通道红毯时，没有怪异阻拦他的前进。
长廊没有梦境中明亮，但依旧美好。挂着油画，伫立雕塑，窗外的地底花园显露蒙尘的布料花草一角。
途径一间房间，陆离将门推开，可惜里面没有乔乔的身影。依照记忆来到漫长长廊的尽头，撞开紧闭的大厅大门。
长餐桌落了厚厚一层灰，座椅上空无一人，远处的首座陷入黑暗。
啪啪啪——
一双手掌忽然从无法驱散的幽暗边缘伸出，轻轻鼓掌。
“你来晚了……侥幸脱离梦境的……族人。”
坐于长桌首座的手掌主人前倾，显露一张与巨蛙人脸相同的面孔与身躯。
回应他的是回荡轰鸣地枪响。
二百零五.沉沦梦境
少女身躯因呼唤变得僵硬，深渊般的漆黑眼眸浮现恍惚，挣扎着化开，显露属于人类的瞳孔。
“……陆离……？对不起！我、我……没保护好玛丽阿姨。”她含着泪水道歉着，想起什么，来不及抹去泪水：“快……”
代表清醒的瞳孔重新被黑暗占据，她又变回麻木而呆滞，准备侍奉的女仆。
“乔乔……乔安娜……奥利弗……玛丽阿姨……”
接下来的数次呼唤再也不能将她唤醒。
陆离没清洗身体。留下乔乔来到走廊，反锁起门后敲响其他人的房间。
无人应声。
“其他人呢。”
陆离问套着诡异的人类服装，匍匐行礼的仆人。
“神使们已经前往大厅。”仆人回答。
微蹙起眉，陆离沿着红毯长廊抵达尽头，发现大厅里围聚长桌前的众人。
“陆离先生你洗的好慢哦。”端坐雕花木椅上，胸前系着红蝴蝶结的普修斯开着玩笑，燕尾服下的尾巴晃来晃去。
“陆离……毕竟……也是……大人呢。”奥菲莉亚的焦炭身体穿上深粉色的晚礼服长裙，蕾丝长手套遮蔽起丑陋皮肤，还套着亚麻色的长假发，这下意识让人想起她一直是没穿衣服的状态。
奥菲莉亚发出乌鸦嘶叫般刺耳的笑声，而这是她第一次笑。
“时间过去了多久。”
“算上等陆离先生的时间快一个小时了。”清洗干净的普修斯就连雀斑都仿佛在发光。
时间对照不上。
陆离回忆分开后所发生的，走廊是持续连贯的，只有房间里可能丢失记忆。
房间时间流速不同也有一些可能。
此时，巨蛙以虔诚、怪异的匍匐姿势缓缓爬行进来。
对它而言，无论深海之神或是同伴神使，都是地位远高于它的存在，无论强弱。
“我有个问题。”陆离对它说。
“请您先完成仪式……”含糊声音从埋进地毯仍未看到的脸庞里发出：“请神使坐入餐桌。”
“我遗失了部分——”
“我说：坐下。”
犹如蛙鸣于水面荡起的涟漪，难以言喻的晦涩力量推搡陆离向前，按捺陆离坐下，压制陆离思绪。
“陆离先生，你这么打探人家**当然会生气了……”旁边座位的普修斯小声说着不属于陆离的记忆。
陆离环视长桌边的众人。主座的深海之神漠然，奥菲莉亚因陆离坐到对面而遗憾。
怨灵到神灵都毫无察觉，出问题的是自己？
奥菲莉亚与普修斯的衣物恰好合体，仿佛早有准备；二十四年后仍与记忆的少女一致的乔乔，说的第一句话是关于玛丽阿姨的信息；每一座每一幅都能被奥菲莉亚认出名画雕塑；普修斯梦寐以求的人的服饰……仍然信仰深海之神，且不可自拔的狂信徒。
还有乔乔焦急而未说完的内容。
“您想从正餐开始，或是先从开胃菜？”匍匐的巨蛙询问深海之神，似乎仍然恭敬。
“正餐。吾需尽快取回残躯。”深海之神威严低语。
“那么……好的。”
巨蛙震颤般的声音中，缓缓抬起头颅，显露一张既不丑陋，也不恶心，属于人类充斥狂热与兴奋的脸庞。
下一刻，座位里的深海之神平躺在餐桌上，而巨蛙挤进主座，滑稽戴着餐巾，抓着刀叉。
“我会仔细、虔诚、尊敬地享用您。”
深海之神就是即将的正餐。
想要做什么的奥菲莉亚忽然被晦涩力量桎梏，她慌乱看向陆离：“陆——”
原本在座位里的陆离消失不见。
……
哗啦——哗啦——
远方海浪舔舐着沙滩。
陆离幽幽转醒。
湿冷海风吹拂甲板，陆离环视身边，普修斯、奥菲莉亚、深海之神，所有信徒倒在甲板上沉睡，只有背着破旧背包的商人安东尼伫立着。
“我们登岛了吗。”
陆离转头望向岛屿，雾霭仍然笼罩此地，浮现岩石山阴影。
为什么深海之神残躯所在地会有祂的夙敌深海之主的梦境力量存在。
“没有。靠近岛屿所有人都沉睡。”
“安德莉亚也是？”
“也是。”
乔乔说的不是快逃。
而是快醒来。
陆离摇晃普修斯，呼唤可能让他醒来的名字，伤害普修斯，但都没起效果。
能令神灵沉眠的力量显然不可用外力唤醒，陆离的苏醒是因他的诅咒头衔【灯塔】，还有与梦境力量同源的【入梦之人】。
深海之神的力量缓慢减弱，祂正于梦境中被蚕食。
“你将深海之神和奥菲莉亚带上木船远离岛屿，如果醒来就让他们找我。”
陆离手动推掉船舷的木船，等到木船拍入海面，他抓住麻绳，向商人安东尼嘱咐完跃入木船，划桨靠向粗糙的褐色沙滩。
一些尚未被涨潮抹去的脚印延伸至远方小镇：两双人类脚印、小型动物的梅花脚印、还有仿佛被海水冲刷低矮的痕迹。
那是他们的脚印。
现实与梦境此刻紧紧缠绕。
【普朗坎尔小镇：面朝荒芜之地，不再孤独；背靠岩山，犹如小贝尔法斯特；环境优美，享受独一无二的黄金沙滩；拥有避难山洞，不再畏惧海啸风暴；邻居……贵族，教授……学者……】
陆离看到那块海报木牌，与现实一样。
梦境也会依照事实——一部分事实。
起码当陆离提起油灯，握着通灵枪踏入山洞，重新踏上宅邸长廊般的通道红毯时，没有怪异阻拦他的前进。
长廊没有梦境中明亮，但依旧美好。挂着油画，伫立雕塑，窗外的地底花园显露蒙尘的布料花草一角。
途径一间房间，陆离将门推开，可惜里面没有乔乔的身影。依照记忆来到漫长长廊的尽头，撞开紧闭的大厅大门。
长餐桌落了厚厚一层灰，座椅上空无一人，远处的首座陷入黑暗。
啪啪啪——
一双手掌忽然从无法驱散的幽暗边缘伸出，轻轻鼓掌。
“你来晚了……侥幸脱离梦境的……族人。”
坐于长桌首座的手掌主人前倾，显露一张与巨蛙人脸相同的面孔与身躯。
回应他的是回荡轰鸣地枪响。
二百零六.难忘的旅程
传来潮水声的湿冷甲板，沉眠的众人缓缓苏醒。
炙热从奥菲莉亚身躯绽放，又因看清周围环境而敛回。
“我们怎么在这里？”
“梦境。”
陆离又一次眺望岛屿，岩石山和孔洞丑陋而裸露地暴露在视线里。
梦境结束了。
“汝救了吾……”虚弱的深海之神认真向陆离低语。“陆离，吾将永记汝之名。”
“被吃掉的力量会影响吗。”陆离接受祂的郑重。
“微不足道。”
信徒们陆续爬起，只有普修斯还躺在甲板，没有醒来，呼吸轻缓而漫长。
“他……怎么了。”奥菲莉亚看着无法唤醒沉沦梦境的普修斯。
“祂的影响仍在荼毒着它……”
“怎么解决。”陆离问。
“取回残躯，拔除祂的污染。”
带上普修斯，低鸣的安德莉亚降下小船，陆离第三次登陆粗糙沙滩。
【普朗坎尔小镇：面朝荒芜之地，不再孤独；背靠岩山，犹如小贝尔法斯特……】
也第三次看到木牌海报。
从小镇进入山洞，铺设红毯的长廊远没梦境中的鲜艳，雕塑与油画也消失不见，地底花园里只有粗糙、简陋、的布料编成的虚假花簇草丛。
通过大门回到大厅，深海之神几乎迁怒那张以祂为食的餐桌，奥菲莉亚浮现思考，回忆陆离的消失与随后看到的陆离。
只有陆离默默注意角落里的一团灰烬。
跟随感应残躯的深海之神抵至陌生长廊，沿着台阶从岩石山内部向山顶靠近。
他们途径一座溶洞，看到巨人般庞大，四肢比人类更长的空壳。
“坎贝尔。”深海之神低诵它的身份。
曾被深海之神记住，如大衮般不可名状的存在如今成为一具被吃空的躯壳，堆在灰败的岩石缝隙。
无论是不是妄图吃掉神灵的男人所为，这一幕都让人毛骨悚然。
期间他们没有遭遇任何怪异，仿佛岩石山里只有男人和祂的梦境。
台阶上方的尽头浮现梦幻般的朦胧光芒：光亮从山顶岩壁遍布的缝隙倾洒下方空地。
一截肋骨镶嵌于岩壁裂缝中间，散发晦涩、可憎，纠缠对抗的不同气息。
深海之主的力量附着在肋骨上。
“吾融合残躯后，提醒吾拔除普修斯的污染。”
“会有危险吗”陆离问。
他让信徒们留在山洞外等待。
“无主的力量微不足道……融合残躯吾将恢复更多记忆与力量。在那古老而久远的历史面前，吾与汝们所经历的一切犹如雨水落入海洋，悄然融化。”
那将意味与陆离等人的同伴经历将不再珍贵重要——孩子会珍爱陪伴童年的玩具，老人不会。
“为什么……不找……更小的……”
“吾的力量接近……阈值，无论得到哪片残躯都会令吾的苏醒被它们发现……而且来不及了……很快普修斯将永坠梦境……”
所以……
深海之神被海水簇拥着升起，接近岩壁里的肋骨，低语声缓缓传来。
“无论如何，吾将记住你们。”
这也许意味着告别。
升上岩壁前的深海之神触碰肋骨。可憎不详的气息消失，仿佛自远古而来，令人颤栗的晦涩气息悄然散发。
奥菲莉亚难以抵挡顶礼膜拜的疯狂念头，和陆离不断后退，几乎回到阶梯前。
而深海之神已然缓缓落下，结束残躯的融合。
海水朝圣般拱卫脚下，深海之神无意散发着祂浩瀚，充斥视线的神灵气息。
祂的斗篷似乎变得更加精致细美，遮蔽头颅的兜帽消失不见，但脸孔模糊不清。
神，不可视。
“吾将依照约定，赐予汝等救赎。”
浩大低诵于洞穴回荡，幽暗如墨的液体从普修斯体内涌出，泯灭为星芒。
拔除普修斯的污染，深海之神不再流量，涌动无尽力量的海水托举着升入缝隙，离开这里。
寂静重归这片微光之地。
“就像……梦一样……”
奥菲莉亚低语，下意识回忆与深海之神的经历，还有最后陌生的深海之神离去的画面。。
“唔……”
这时，普修斯含糊闷哼着醒来，发现自己就被奥菲莉亚提着，陆离也在一旁，揉着眼睛呵欠说：“为什么你们都消失了？我到处找了你们好久……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深海之神阁下呢？”
“祂离开了。”
普修斯又看向奥菲莉亚，知道她说的会详细些。
奥菲莉亚将普修斯放回地面：“唤醒你……祂自己……去找……碎片了。”
“呜……是祂嫌我太麻烦了吗……”普修斯呜咽着垂下尾巴。
“不是……祂的……力量……更强……被它们……察觉，不适合……再和……我们……一起。”奥菲莉亚安慰说。
“奥菲莉亚小姐的意思是祂是为了保护我们才离开的？”
“是的。”
“那我们能帮到深海之神阁下吗？”普修斯相信了，继续问她。
“我们……太弱小……了。”
残酷现实横亘他们面前。
突然颤动的大地打断他们的伤感。脚下山体在摇晃，岩壁的裂缝扩大，显露一条横亘岩石山的恐怖裂痕。石块砸落的密集响声取代了寂静。
失去残躯力量的镇压，岛屿震颤着产生变化。
“该离开了。”
山体内部的众人退回阶梯，沿着向外赶去。
回到大厅附近时，陆离忽然转向他们梦境里逗留的长廊。
“在这里等我。”
陆离跃过长廊裂开诞生的一米裂缝，撞开另一端的客房木门。
灰暗房间空无一人，和这座山体内部的其他部分一样。
“……快过来！”
裂缝另一端的奥菲莉亚嘶哑喊道，裂缝扩大正在加速，无数碎石从缝隙周围砸落。
陆离深深凝视长廊的幽暗深处，收回目光，护住脑袋从裂缝上方跃过，和众人快速离开分裂的岩石山。
这里没有乔乔。
她与深海之神的虔诚信徒，奥菲莉亚的油画雕塑、普修斯的图书馆一样，只是陆离的潜意识想象。
因为这里是列侬群岛，因为乔乔和玛丽阿姨来到这里避难。
二百零七.破碎的真相
黑鸦扑扇着翅膀飞向海面上的轮廓，带着写给安德莉亚停靠靠近小镇的海湾的纸条。
沿岸小屋二层，注视远方海面的安德莉亚接近小镇，等到看不到的甲板上的黑鸦化为黑点飞回小镇，落进房间，奥菲莉亚关闭窗户，回到讲述经过的陆离身边。
“那么是【灯塔】还是【如梦之人】起作用了？”普修斯恍然只有陆离能看到的薄雾，还有为什么他突然消失：陆离从梦境里醒来……不对，是陆离从第二层梦境醒来，来到第第一层。
“也许两者都有。”
灯塔能勘破虚妄，让陆离意识这是梦境。入梦之人能操控梦境，让陆离于梦境杀死敌人。
浩瀚的、难以名状的伟大存在即便于梦境想象中仍有恐怖力量。
“如果你……掌握……潜入……梦境，就不再……不可……对抗……一些……存在。”
尽管**仍以羸弱桎梏陆离，但拥有掌控梦境的力量的陆离已经可以对付敌人。尤其在肋骨上的深海之主的力量和普修斯的梦境力量被拔除后，它们犹如被【如梦之人】吸收，的诅咒头衔产生难以理解的变化。
可能是好，可能是坏。
普修斯提议今晚可以潜进他或者奥菲莉亚的梦境练习。奥菲莉亚同样复合说：“如果……是你……允许……进入……我的梦。”
无论如何，尽管入梦力量拥有许多桎梏，但陆离不再是只能用通灵枪和左手近战的标准驱魔人了。
趁着还有半个小时天黑的空隙，陆离和信徒们在房屋周围搜索小镇的其他屋子，排除危险以及寻找能用的东西。
或者说能存给商人，并被商人卖出去的东西。
替身旁的商人安东尼拒绝一位信徒狂热送来的从某间屋子拆下的褪色门板，陆离为它们划分了范围：书籍、报纸、同源物、食物、完好的工具。
尽管家具的确能通过商人交易，但陆离不想将仅有的三位商人浪费在兜售家具上。起码现在不想。
分成两半的岩石山已然裂开百米的缝隙，另一端不断脱落着碎片，继续远去。
也许明天天亮出发的时候，他们就看不到海面上的另外半座岩石山了。
陆离知道岛屿同属大陆板块的延伸，但科学难以解释岛屿“漂”走的问题。如果从神秘测角度理解就合理许多：深海之神的残躯镇压圣琳娜岛，让此地幸运地不被使列侬群岛破碎的力量撕碎。但在残躯融合后，失去镇压，诅咒列侬群岛的力量重新作用此地。
陆离安静环视街道周围，信徒们蜜蜂般在房屋中进出。
他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
“陆离先生，那你是不是没办法再信仰深海之神阁下得到力量了？”忽然想起来的普修斯打断陆离的思考。
“恐怕是。”
如果深海之神未因复苏意识改变，陆离不会吝啬对同伴的信任。但在深海之神离开后，祂不再是约定时的深海之神——终有一天，在某次融合残躯后，祂会忽略对陆离的承诺，强制将他纳入信仰。
可怕的是到那时陆离甚至不会翻开，只会狂热欣喜的匍匐叩首，感谢古老者的馈赠。
沼泽之母也不是合适人选。祂尚且弱小，即使拥有整座沼泽森林也只是微弱力量的异神。在荒芜之地甚至难以庇护一座小镇。
思绪回到眼前。小镇海报的宣传起码有一点是对的：小镇居民大多数是中产。
信徒们带回最多的就是堆在地面，让普修斯忍不住跃进去打滚的各种书籍。
各学目的专业书籍占据一半，剩下的也大多是地理志、历史书、故事传记以及少量的笔记本。
陆离略过写着书名的封皮，翻看那些笔记本。
许多笔记本用来记账和记录日常，这能帮助陆离一定程度了解列侬群岛破碎前的事，只是十几本笔记足够陆离看上许多时间。
【……回到各自的家，我难以睡着。他们没看见，但我看见了……那是神的躯体，涌动的也不是河流，是神的力量……】
随意翻页略过的内容将陆离注意吸引，他翻回日记，看完这一页后开始往前看。
这是位来自荒芜之地的考古学教授留下的日记，记载小镇男人们偶然探索山洞，只有他感知到了残躯。
日记结尾是灾难降临列侬群岛后，他决定前往山洞调查神的躯体和力量，然后戛然而止。
“这是从哪个房屋找来的。”
信徒指向相隔几座房屋的街道远处。
“那里有异常吗。”
得到否定回答，变得阴郁的临近夜晚中，陆离提着油灯进入房屋。
“你怀疑……这是……吃祂的……人的家？”奥菲莉亚猜到。
“嗯。”
事实证明陆离猜测是对的。他在堵死窗户的二楼卧室里发现相框，里面是一对夫妻的合影。
照片里丈夫的模糊面容略微扭曲，但足以被辨认出就是梦境里的男人。
陆离在相片本身的扭曲上停顿。神不可视，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回到街道上，让商人安东尼装走那些信徒搜集的物品，陆离他们回到沿岸小屋。
“陆离先生，我好像有些不舒服……”
背上盖着本书，用两条尾巴压住不让滑落的普修斯忽然蹙眉说。
“怎么……了？”
奥菲莉亚蹲下来问。
“胸脯一圈很痛……像是在被拔下来……”普修斯不适地扭动身子。
奥菲莉亚拿开书籍，从斑秃的毛发上看到一道显眼、渗出血液的划痕，沿着它胸脯旋转一圈，仿佛要将他从中切开。
“屋子里……有诅咒？”
奥菲莉亚释放气息，下意识缠绕向普修斯。
陆离观察普修斯的伤口，明白被他漏掉的是什么。
施加于列侬群岛的破碎力量，同样也会出现在他们身上。普修斯因为弱小，第一个出现问题。
“有问题的是列侬群岛。它会令这里的事物破碎……我们离开。”
陆离说道。在普修斯问题加重前，他们退到沙滩，乘坐小船登上安德莉亚。不得不在怪异之雾将至的夜晚中在深海航行。
二百零八.入梦
普修斯的痛楚随远离破碎的列侬群岛逐渐减轻。
幽暗的怪异之雾也笼罩海面，夜幕降临。
陆离他们待在船长室，信徒们躲进上层甲板的套房里，
清洗普修斯的伤口周边，擦干后陆离缠上绷带包扎。离开列侬群岛海域它们变成了普通伤口，几天内就能结痂脱落。
陆离腰身同样有一条勒痕，犹如细线划过，可以忽略。
他们在岛屿停留时间很短，施加破碎群岛的力量未影响他们过深。
“我没事了！陆离先生晚上可以来我的梦里！”
普修斯为了展现他的健康，爬上木椅又跃下来。
因为测试陆离的入梦能力，普修斯与奥菲莉亚都睡得很早。
留下商人安东尼守夜，陆离于静谧航行中进入梦乡。
因为有意识的激发【入梦之人】，陆离未向往常一样沉沉睡去。难以言喻的光怪陆离的混沌里，他感觉到两盏光点。一盏微弱，一盏明亮，安静飘浮在周围。
分辨它们所对应的位置，陆离飘渺的意识接近代表普修斯的微弱光点，穿过单薄的光膜，进入光点内部。
犹如窗户涂满水雾的光怪陆离的色彩陡然清晰：岩石山山洞大厅，巨蛙手持刀叉，准备朵颐躺在长桌上的食物。
只是曾真实发生的，躺在餐桌上的深海之神变成普修斯。
“陆离先生？快救我！它又活了！还想要吃掉我！”看到陆离出现的普修斯开始无用的挣扎。
巨蛙阴冷注视出现的陆离：
“我等你很久了……陆离。现在，开始第二回合。”
“普修斯。”
陆离却忽视卷土重来的巨蛙，对餐桌上的普修斯说；“这是你构建的梦境，它是你潜意识的恐惧担忧的投影，并非真实。”
“什么……假的？那为什么我会被它抓住。。”
“因为这是梦境。你的自我意识越强，它的力量越弱，反之亦然。”
“我是假的？怎么可能！”巨蛙慌张地低吼，更像是普修斯意识深处的疑惑借由它释放。
“‘你’不知道第一层梦境里发生了什么。”陆离回答它，或者说回答普修斯的梦境意识。
普修斯的自我意识逐渐增强，这体现在它从被绑在餐桌上变为蹲坐陆离脚旁。
“真的是梦！”
惊喜欢呼中，躺在餐桌上的变成巨蛙，情绪也变成梦境赋予的，脸谱化的慌张尖叫。
陆离在普修斯发起梦境反击的号角中悄然离开，融入那团明亮的梦境。
紫色纱幔遮挡玫瑰色卧房里的粉色大床，烛台绽放的朦胧光芒下，一道双腿曲奇的轮廓侧卧在床榻里。
“亲爱的，人家等你很久了。”
奥菲莉亚将代表知性的眼镜从鼻梁上取下，显露那张和相框照片里的女人相同的样貌。
下一刻，陆离从奥菲莉亚的梦境离开。
陆离醒来不久普修斯和奥菲莉亚也幽幽转醒，奥菲莉亚缄口不谈梦里发生的事，普修斯兴奋向陆离描述他的梦。可惜他的梦在陆离离开不久又变为了无序混乱的浑沌。
证实了陆离能够进入它们梦境，接下来要试验能否将其他人拉入梦境——如果只能在怪异睡着时用，入梦能力作用会减少很多——毕竟许多怪异都不会做梦。
这一次入梦陆离花费许久。比起入梦能力有时间间隔，陆离更认为是清醒的普修斯加大了拖入梦境的难度，又或是短时间多次醒来会难以睡着。
但结果是好消息：梦境里的船长室出现了普修斯的轮廓。
“我刚刚睡着了吗？”他疑惑地东张西望：“奥菲莉亚小姐呢？”
“现在是梦境里。”陆离说道。
“梦……你成功啦陆离先生！”普修斯摇着尾巴。
“只有一半。”
接下来还要看奥菲莉亚是否能在清醒中拉入梦境。
结果表明，深海之主馈赠的【入梦之人】诅咒头衔比想象中有效，也可能是吸取了深海之主的力量它变得更强——即便奥菲莉亚也无法拒绝梦境邀请。
只是格外的久，久到几乎快要天亮奥菲莉亚才沉沉睡着，这也因为她未抵挡睡意。
如果战斗的时候、敌人警惕的时候，入梦能力来不及做任何事。
“用药物……辅助。”奥菲莉亚给予建议。
午夜城和其下水道的炼金材料应该有能令怪异昏昏欲睡的东西，这能让如梦能力派上用场。
船长室外浮现雾蒙蒙的微亮。和午夜城取得联系提上日程，但现在，陆离要恢复一夜未睡的疲倦了。
“对了，奥菲莉亚小姐做的是什么梦？”
普修斯响起什么好奇地问。
没人回答他。
直到很久过去，普修斯仍未知道那天陆离在奥菲莉亚的短暂梦境中经历了什么。
从列侬群岛航行回荒芜之地沿岸花费三天。
当荒芜幽暗的大地在海面尽头浮现，奥菲莉亚放下深海带来的不安感——和来时不同，那时他们有一位古老之神陪伴。
沿着近海海域航行，途径落口镇他们短暂停留，陆离向不再那么戒备的当地教团委托，将一份装着十几颗眼珠和写着眼珠用处的信件送到表象克莱恩斯大学，如此将能形成商人和午夜城的连接。
等到他们接受委托，陆离带着一份要来的两周前午夜城发行，但对这里算是“新消息”的报纸回到安德莉亚，继续启航。
“午夜城的人都在为陆离先生说话呢……还有市民想要信奉你！”
普修斯盯着报纸背面不断惊呼，把奥菲莉亚也吸引过来。
“午夜城……友好……也安全，为什么……我们……不去那儿？”
“艾伦半岛更友好更安全。”陆离回答。
艾伦半岛的阴影沼泽归属沼泽之母，贝尔法斯特有扭曲与藤蔓教会，永梦者似乎知道一切，而逃亡教派的远洋船也即将完成。
而在午夜城，充斥政治漩涡及每个想利用陆离的存在。
唯有旧有制度完全破除，人们才会丢弃可悲的政治争斗。
在陆离他们正在赶往艾伦半岛时，归来的骑士维诺踏上维纳不冻港的港口。
二百零九.通缉
犹如所有以失败落幕的英雄，伤痕累累归来的骑士维诺未得到应有的迎接。
他站在人群中，周围朝气、憧憬、期盼的一张张脸庞提着行李下船，来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人类家园。
带着疲惫的骑士维诺似乎与其中格格不入。
拉紧麻布兜帽遮挡让人群瑟瑟发抖的风雪，骑士维诺走过冻得坚硬的码头，向港口外走去。
不远处徘徊的形迹可疑的人发现了他，悄然离开。
而失去同伴，失去装甲的骑士维诺犹如行尸走肉，忽略周围一切走上街道。
繁华只维持在港口附近，在有船入港后。落下积雪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看到人群出港就会抱着商品迎上来兜售的商人。
维纳不冻港一天比一天冷，市民以为凛冬雾潮过去后会有所改善。但现在的温度已经接近往年最冷的时候——而离新年到来的恐怖寒潮还有一个多月时间。
每天都有人被冻死，烟囱里冒出的浓烟几乎形成将维纳不冻港笼罩得更加阴郁的又一层乌云，但单薄木屋完全阻隔不了严寒。
如果再恶化下去，街边将随处可见冻僵的尸体。
谢天谢地，即使如此寒冷，维纳不冻港外的海面也未冻结。每时每刻都有归港的渔船卸货，还有慕名而来即将成为新市民的异乡人。
一些市民聚在港口前的木棚，在火炉边随牧师祷告。
凛冬是神的惩罚，人们只有虔诚信任神，相信神，神才会接纳他们。他们如此念诵道。
一名挎着篮子的小女孩凑去棚屋想要兜售商品，被牧师拒绝。
“孩子，我能给予你的只有祝福。”
离开温暖的火炉回到冰天雪地的街道，她看到奇怪的亚麻斗篷身影孤单向前。
他看起来很奇怪，但什么还能比饥饿和寒冷更恐怖呢？
“先生，你需要古老印记护身符吗？它能保护你不被怪异侵袭。”
骑士维诺停下脚步，低下头，看向小女孩冻得发青的手掌吃力举着篮子，里面装满雕刻古老印记的木片。
“这些古老印记是错误的。”
骑士维诺继续向前。
小女孩连忙跟在后面翻动篮子：“这个呢？还有这些……先生，这些是我母亲亲手做的……”
骑士维诺又一次停下：“你很需要钱？”
“是的……家里柴火快要烧完了，昨晚壁炉灭掉把我和妈妈都冻醒了……”
骑士维诺默默拿出口袋里剩下的两百先令，一起丢进小女孩的篮子里。
“不用这么多……”
小女孩犹豫中骑士维诺已经继续远去，消失在朦胧风雪里。
靠近港口的教堂，骑士维诺踏入大厅。无家可归的穷人们聚集在长椅间，修女们正在分发热水和毯子。
骑士维诺向一位修女出示曾象征荣耀的拳头徽章，被带到教堂内部的房间，等待审判所人员到来。
比想象中更久的漫长等待，脚步声门外走廊传来。轻轻敲门声后，修女捧着热咖啡进入房间，放下离开。
她没有关上门，正在骑士维诺准备关上门时，身穿雍容金边教服，披着纹饰丝带，头戴珍贵宝石冠冕的身影出现门外。
骑士维诺惶恐地单膝下跪，抚胸行礼：“乌撒主教。审判所卫队，蒸汽骑士维诺报到。”
“很高兴见到你回来，骑士维诺。为了人类荣光。”
“为了人类荣光。”
“你们失败了。”
乌撒主教轻声说道，听不出问责的苍老温和的声音只有对人间的悲悯，让人忍不住含泪倾诉委屈。
“……我们前往旧下水道时陆离阁下正被怪异追杀。兰娜学士因我而死，队长霍格特和扈从骑士被怪异杀死。”
骑士维诺的语气变得哽噎，取出带有体温，曾经同伴的徽章：脑袋剪影徽章、书形徽章、还有遗落在旧下水道深层的空白徽章。
睿智的蓝色眼眸温和注视跪下的信徒：“神在注视你们，你们一切之英勇行动祂已知晓，他们的英灵将回归主的怀抱……而始作俑者的恶人自当被主惩戒。”
“恶人？主教大人我不明白……”骑士维诺抬起头。
“这是教宗大人的指示，孩子。”乌撒主教轻声说。“若恶人蛰伏，为将要操纵的极恶而做好事，那他就不算恶人了吗？”
骑士维诺陷入挣扎。
乌撒主教继续说道：“收到你归来的消息，审判所对被污染的驱魔人的通缉已经交给报社。”
骑士维诺脱离思考愕然抬头，口袋里剩下的几枚硬币磕碰发出的声音让他回忆起就在不久前但仿佛极端久远的记忆：陆离的邪恶信徒们一路护送自己离开旧下水道，它们没伤害任何存在，甚至给予他一千先令作为回去的路费。
“乌撒主教，这是错误的！”在外面见过许多的骑士维诺忍不住为陆离辩解：“我们不该和陆离先生敌对，他，还有他的信徒绝不会伤害我们人类！他和我们都是对的，我们不该这样消耗下去……”
乌撒主教的眼睛衰老地垂下，又像是对他感到失望，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房间。
微弱的话语声传来。
“我们的蒸汽骑士已经被污染……需要净化。”
……
“我们都知道陆离阁下在旧下水道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立场？”
市长办公室，马特乌斯市长失态地向神父大喊。
“我只为传达教宗的命令。”平静的神父回答。
“所以你们不讲立场，只讲所谓的‘纯净’？哈……”马特乌斯尖锐讽刺，目睹神父离开办公室。
嘭。
等到助理瓦伦多关上门，他忍不住抓起一旁书本重重砸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该死的原教旨主义！！！”
瓦伦多默默捡起散落地面的书，整理后放回书桌上。
“市长大人，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从审判所地牢出来后，马特乌斯仍是维纳不冻港的市长——一切行为被审判所监视的市长。
马特乌斯市长平复他的情绪和愤怒：“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瓦伦多，召唤商人，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陆离阁下。”
二百一十.寒冷之冬
维纳不冻港与午夜城拥有分歧早已不是秘密。
或者说审判所的干预让维纳不冻港与这座世界格格不入。
两座隶属于人类的城市的唯一联络枢纽是各自使馆，并在所伫立的位置被特地针对。
比如午夜城的使馆被维纳不冻港安排在王后街，离贫民窟相邻。午夜城的反击是将维纳不冻港的使馆放置在**街——
维纳不冻港笑话午夜城不人不鬼与怪异为伍，午夜城笑话维纳不冻港极端而不自知——许多教会都有这种极端的排他性。
不同之处在于它们的神真实存在。
而维纳不冻港信仰虚妄、从未回复、不辨真伪的“神”。
尽管分歧严重，各自使馆常被针对，但在对待人类利益上两座城市相同。
除了驱魔人陆离被通缉的事情发酵后。
午夜城的报纸刊登了各议员、贵族、学者嘲讽维纳不冻港的新闻，诸如“他们比想象中更愚蠢”，“传奇驱魔人被维纳不冻港拒之门外且通缉”，“马特乌斯市长是不敢反抗审判所的软脚虾”，“审判所卫队是群缩在家里只会内斗的废物”
极端的还有“维纳不冻港才是异教徒聚集地”，“伪神命其信徒捕杀陆离”，“下一个被通缉的将是外乡人”，“维纳不冻港已被教会控制”。
《文森特小道消息》在这起事件里大出风头，他们前往旧下水道采访了当地怪异，并将它们所说的“驱魔人让它们恐惧”“那个人类比它们更像怪异”“破碎的螺旋大厅和城池般被揭开的地表到现在还没修复好”“这是旧下水道的耻辱，从未有人类敢做和能做这些事”“我们许多怪异都敬重他”的记录，附上螺旋大厅和损坏主线和怪异的图片，用以证明陆离仍是传奇驱魔人，维纳不冻港只是一群年轻的老古董。
无论真假，无论偏颇，这的确为许多人类增添了信心，甚至有议员提议组建信仰陆离的新教会——然后发现更多拥有同样想法的人但做不了——陆离尚未同意。
于是，不久前刚和陆离的商人取得联系的表象克莱恩斯大学又一次迎来热潮，可惜不是蜂拥而至的学生。
不考虑立场问题，午夜城的确不像维纳不冻港那么极端、脱离人性。比如允许旧下水道的存在，允许接受了人类文明的怪异。
而维纳不冻港也没午夜城所说的那么极端——操纵的只有审判所。市政厅和普遍民众站在中间或漠不关心。毕竟严寒和饥饿更可怕。
纷争骂战持续的时候，远离漩涡的中心，陆离正准备为普修斯说的新年做准备。
枝叶繁茂，阻隔严寒的微凉的安妮树下，陆离安静阅读今日新鲜的午夜城报纸。
普修斯在他脚边跳来跳去：“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新年了，陆离先生你会给我礼物吗？我想要书！好多好多书！”
“愿望……不该……说出来。”奥菲莉亚靠近树荫，安妮轻轻摇晃回应她的到来。
馈赠的人性唤醒了安妮，二十几天里她茁壮成长。虽然仍然瘦弱如树苗，但比曾经任何时候都茂盛，钻出枝杈的树叶微弱遮挡树下。
她现在只能释放简单的情绪。感激、高兴、亲近，但随时间推移，她会越来越强壮，越来越聪明，逐渐掌握榆树森林。
“原来是这样吗？那奥菲莉亚小姐的愿望是什么？”普修斯又问。
“愿望……不该……说出来。”奥菲莉亚重复了一遍。
普修斯犹豫着问：“可是不说的话陆离先生不会知道吧……”
“我希望……我的……礼物是——”
商人安东尼的出现打断奥菲莉亚的话：“维纳不冻港的马特乌斯送来的信。”
展开信封，里面写着近日他的遭遇；骑士维诺归来的消息；陆离刚从报纸上得到的新闻：他被维纳不冻港通缉的事实；还有维纳不冻港面临的缺乏木柴的困境，比凛冬刚开始木柴价格上涨了近七倍，买不起木柴的穷人甚至到街上捡牛粪和拆无人居住的房子烧，无处取暖的市民大量聚集在教堂餐厅等地。城市周围的树木早已砍伐一空，为了避免市民出城伐木被怪异杀死或冻死在路上，他不得不派遣大量士兵守卫。
维纳不冻港缺乏木柴的事陆离能帮上忙——暗影沼泽囤放了大量枯死脱落，巨树舍不得扔掉的木柴。
写信让商人安东尼交给沼泽之母，不久后陆离收到笔迹优美措辞严谨的手写羊皮纸，简单内容甚至无法衬托它的珍贵：木头还在，汝需要吗？
陆离回复确认，写信给马特乌斯市长他能补充部分木柴缺口，准备好仓库存放，让商人安东尼前往暗影沼泽运输木柴。
提起价钱时陆离说免费，因为沼泽之母也是免费赠给了他。马特乌斯市长感谢陆离的慷慨，但仍以运输费的名义给予陆离一部分钱——从市政厅财务部门划出。
这些钱陆离交由商人流通，但如果想扩大贸易范围，寻找遗失的商人迫在眉睫。
“我们能不能让榆树森林和暗影沼泽在一起？”普修斯问。或许因为望海崖是悬崖和临近海面，缺少强大存在坐镇，这里的安全感不如暗影沼泽。
也没那里热闹。
说完的普修斯感受到奥菲莉亚的不善注视，讪笑着溜到陆离腿后。
“安妮还不够成熟。”陆离只是回答。
可能会成为沼泽之母的附庸。
安娜不会接受这种事发生，陆离也不会。
商人安东尼很快回来，但带来的不是沼泽之母的信，而是逃亡教派的信。
它们说远洋船已经造好，邀请陆离前往送别。
……
“陆离阁下在想办法补足我们的柴火缺口……准备空仓库。”收到信件的马特乌斯市长长舒口气。
一切都在越来越糟，他只能勉强让情况变得不那么糟。
“审判所会阻拦吗？”瓦伦多问。
“他们不敢，没有木柴很多市民都撑不过这个冬天。”
事实证明马特乌斯市长错了。审判所变得比他想象中更加激进，和冷酷。
二百一十一.叛变
扭曲与藤蔓教会的扭曲身影亦受邀来到罗德斯特港，以妹妹艾琳娜的外壳。
晦暗、涂满符文的远洋帆船靠在码头，因为使用材料大都从其他船的遗骸拆卸，这艘崭新的船只看上去犹如航行了几十年——尽管它只在海湾里试航过几次。
船帆正在升起，信徒们退到船上，逃亡教派的首领留在陆离他们面前，低诵道：“我们因主的陨落而伤痛，也因此直面外面充斥危险、麻烦，与瑰丽的世界。我们将记得与你们的友谊。倘如找到纯净安全的新陆地，我们会回来告诉你。”
首领赠给扭曲身影记载它们教团法术的古书。尽管随着神殒大多数法术已经无用，但一些通用的技巧和炼金还能参考。
它送给陆离的是附有残余力量的教团圣物：它如今只剩感知临近异教徒的力量。阴影教会信徒的靠近让它不断升腾没有颜色的氤氲示警，感知距离只有50米并会随着持续缩减范围，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扭曲身影的回礼是一批物资，正被逃亡教派的成员搬上远洋船。陆离给予它几枚眼珠，告诉其用法。
“我们正需要这个……”
首领比想象中高兴。远洋显然不会一帆风顺，充斥危险。如果遇到麻烦，它们可以与商人购买物资。如果灭顶之灾降临，它们来得及逃进商人的里世界。
这让陆离想到，商人所能做的也许不只是交易。
目睹首领登上远洋船，挥手中起锚扬帆，渐渐向海湾外航行。
“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艾琳娜外表的扭曲身影走到陆离身边。当不以本体示人，祂表现得更像是个人类。
祂已经知道触须教徒们令人唏嘘的结果，还有让人感叹的古老之神的复苏。
“等待。”陆离说道。
等待深海之神重归神座，等待安妮成长，等待所有友方阵营变得强大。
“想与我联手清理贝尔法斯特吗？”“凛冬让它们怠惰，显眼。我们可以趁这时”
“先知允许了？”
“只是我的想法。”
“……不是现在。”略微思考后陆离还是拒绝了它。
现在他只能等待。
……
《亘古长存的古老者反抗入侵，摧毁乌布维克多邦的怪异巢穴》
第二天，安妮树下。
陆离翻看今天的午夜城报纸，刊登的头条与深海之神相关。
《巨树观察》是巨树学院的官方报社，说明不是错误称谓，寻找残躯的深海之神出现在荒芜之地。
乌布维克多邦在荒芜之地东北部，那里几乎是怪异巢穴的大本营——无数堕落或被怪异毁灭的怪异巢穴坐落那里。事情发生后，消息通过旧下水道传回地面，至于损失暂时不清楚。
第二天，报社又刊登了荒芜之地东南部遇袭，或是说被清理的新闻。这起事件发生在昨天事件的前一天，只是那里相对荒芜，消息传播缓慢。
第三天，一座世界背脊山脉脚下孤零零矗立的神灵小镇观察到古老者的经过。他们弄到了当地人的口述：“祂的庞大圣躯掠过云层，小镇神灵对经过的古老者揣揣不安。”
之后两天里没再有深海之神的消息。从祂途经世界背脊山脉来看，祂可能前往山脉另一边，踏入人类尚未探索的区域。
“祂……太招摇……了。”奥菲莉亚不为深海之神的出名感到乐观。
这不是件好事。
显而易见，深海之神还处于寻找残躯恢复力量的状态，而龟缩城镇的人类向来消息闭塞——被他们知道，意味消息早已传遍荒芜之地。
深海之神的那些敌人，妄图侵占世界的存在也将知道古老者的复苏。
祂的归来注定不会顺利。
同样遇到麻烦的还有马特乌斯市长，他的求救信在第二天和爆炸性新闻一起，由商人安东尼送来。
……
维纳不冻港城西，临近贫民窟的仓库。
刮着冰霜的窗户后一双双眼睛的窥探中，审判所卫队接管了这里，驱逐所有不相关的士兵管理者。
“封锁？摧毁？你们不能这么做！”
助手瓦伦多愕然而愤怒地盯着审判所队长。
市长错了，他们都错了。审判所真的做的出来。
无人理他，佩戴徽章的他们仿佛冰冷的钢铁，冷漠地执行上级的明亮。
“你清楚你们在做什么吗？！”瓦伦多胸口顶上队长，厉声质问：“无数市民都需要柴火，你们这是在杀死他们！”
仍然没有回应，瓦伦多目睹仓库大门被锁死，士兵被驱赶，冷着脸庞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
保持缄默的队长这时阻止他的离开。
“告诉市长，审判所疯了。”瓦伦多嘲讽道。
“注意你的言辞，年轻人。”队长平淡反驳道。“不用去找那位市长了，他正被我们的骑士搜查。”
说完，他示意扈从骑士过来搜查瓦伦多。
“现在是你。”
……
“这是政变！”
马特乌斯市长青筋毕露，愤怒指责翻找办公室的审判所卫队。
他们带走所有与陆离相关的事物，包括交流的书信和商人的眼珠。并将马特乌斯再次软禁。
几十分钟后，助理瓦伦多归来。马特乌斯失望问道：“所以仓库已经被那群疯子封锁了？”
瓦伦多没回答，弯腰抠着喉咙干呕，吐出一枚眼珠。
“上次事情后我担心再次发生，所以偷藏起来一枚。”他擦着嘴角口水喘息道。“市长大人，请联系驱魔人阁下……将审判所的罪行告诉他！”
……
“我们得帮市长先生一把。”普修斯愤怒地跳来跳去。
陆离安静思考。
坦白来说，在此之前他对审判所并无太多反感。
维护自身族群的文明与纯洁的行径很难说是对是错。而且他们知道对错——比如和维纳不冻港互有使馆和通信，比如审判所卫队在他遇到危险时伸出救援之手。
但他们现在正走向极端——
极端从不是件好事。
视线落向刚刚出炉的午夜城报纸，陆离的黑色眼眸忽然收缩。
《午夜城惊魂，袭击的古老者》
深海之神归来……并于昨夜袭击了午夜城。
二百一十二.前往维纳不冻港
祂失败了。
古老者的袭击被午夜城挫败。听上去不可思议，但通过商人对话的表象学院告诉陆离，报纸上没写深海之神到来时就已受了严重的伤，祂洒下的血从世界背脊山脉延伸至午夜城，沿途所有怪异都发狂地循迹而至。
询问深海之神离去的方向，陆离翻看地图安静观察。
祂叛变了？
这显然与祂在世界背脊山脉外发生的事有关，但一切都因名为未知的黑雾笼罩，不被人知。
而沿着深海之神离开的方向一直前进……维纳不冻港坐落在那里。
那里将成为袭击午夜城失败的祂的下一个目标？
“奥菲莉亚，你和普修斯和信徒留在望海崖。”
陆离离开安妮树下，走向避难点。
无论维纳不冻港杀死来犯之敌，还是深海之神占据维纳不冻港，那都不是好结局。
奥菲莉亚和普修斯激烈反对，迟钝与流畅像是乐器呗胡乱敲打。然后在陆离坚定与沉默中改口，要求陆离带上他们。
“你们没必要跟着。”
陆离拉开书桌抽屉，拿出安静躺在其中的通灵枪。
表象大学的罗伦斯院长为了找到一模一样的书桌废了很大力气。
“你不让……我们……去，说明……你知道……危险，对吗？”
“深海之神也认识我们，我们一起唤醒祂的回忆的几率更大！”
奥菲莉亚和普修斯执意说着。
“我见过另一个古老者的陨落。祂复苏不久，力量尚未恢复，以艾伦王城为陷阱吸引成千上万的恶灵、邪灵，将它们变成恢复养料。”
然后因星空外投来的注视泯灭。
“邪神实力或许难以严明，但古老者不同。祂们非因古老而强大，而是因强大而古老。”
奥菲莉亚明白陆离这番话的意义，她坚持己见：“你敢去……我也敢。”
“我也是！”
陆离没再说什么，仔细擦拭着蔷薇花苞微张的通灵枪，装填子弹，放进枪套。
尽管对于深海之神犹如以木棍对抗全副武装的军队。
奥菲莉亚和普修斯会跟随陆离离开，无法拒绝命令的阴影教会信徒们留在望海崖保护安妮。
至于那些盟友，因为潜在敌人将是深海之神，数量没有意义，陆离没有联系它们。
写上深海之神可能袭击维纳不冻港的信件让商人安东尼送给马特乌斯市长，他们在得到消息的几十分钟后出发，乘上灯塔礁石区抛锚的安德莉亚，全速航向维纳不冻港。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单薄信纸从失去力量的手掌悠悠漂亮。
助理瓦伦多捡起落在地毯上的信纸，递还市长时马特乌斯低语。
“你可以看。”
略微停顿，瓦伦多看向信纸上那一行简短而沉重的内容。
“深海之神……是昨天袭击午夜城的那个古老者！？”瓦伦多的表现和市长一样，信纸从指缝滑落。
马特乌斯接住落下的信纸，情绪复杂地说：“现在我们必须要让外界知道这件事。”
“但审判所卫队就在门外，这会暴露我们还在和陆离先生通信。”
“没别的办法了。”
马特乌斯抬起眼睛，透过垂下的棕发落向门口。
“开门吧。”
得知仍与陆离联系的审判所卫队的反应与马特乌斯的预计一致：毫无敬意地搜查市长办公室，寻找信件和眼珠。
嘭！
站在旁边的瓦伦多忽然被重拳击打腹部，干呕着吐出涂满口水的眼珠。
走过的硬底长靴踩碎眼珠，停在书桌前。
“市长先生，请配合我们检查。”
马特乌斯市长将信纸推到队长面前：“袭击午夜城的深海之神正赶往维纳不冻港，这里可能是祂下一个目标。告诉外边的人，应对古老者的袭击，让市民从铁路往西疏散。”
“深海之神？是那位堕落的驱魔人告诉你的？你们居然还信他的蛊惑之言——”
“你在忽略数十万维纳不冻港市民的生命。”马特乌斯漠然说道。
“你被污染太深了，市长先生。”队长因马特乌斯的选择感到失望：“你正被我们看管，市长大人。我们有责任不让市民离开安全的城市、不让堕落的驱魔人阴谋得逞。”
“去你妈的阴谋！！！你们在用可悲可笑的坚持保护你们淤泥般腐烂透了的肮脏！”失态的市长愤怒顶着队长的额头咆哮。
旁边擦拭嘴角的瓦伦多也站起来说道：“我们不是午夜城。只有战舰和士兵可以战斗，我们必须先让平民撤离，让士兵做好准备。”
队长忽略瓦伦多的声音，注视近在咫尺的马特乌斯：“随你怎么说。我会把它交给乌撒主教的。”
“……可以。他比你聪明，知道该做什么，也记得自己是维纳不冻港人。”
马特乌斯市长的冷漠注视中，队长带领搜查结束的队员退出一片狼藉的办公室。
平静取代了喧嚣。
瓦伦多擦拭地毯上自己的秽物，捂着肚子靠回书桌上。
“市长大人，如果乌撒主教和他立场一致呢？”
“这位乌撒主教七年前坐上位置。而五年前教宗陛下因病修养，事物全部交由乌撒主教处理……他有野心。无论目的是什么，他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人民。”
情况也许没那么遭。午夜城能将祂击败，拖着残躯抵达的古老者也许也能被他们击败。
弱小者没有资格在这个世界建立城市。
“陆离阁下说可能会来，也许情况没那么——”
瓦伦多忽然停下附和，皱眉说：“审判所会用眼珠吸引商人骗陆离阁下吗？”
“审判所没那么下作。”
尽管充满矛盾对立，但马特乌斯市长不这么认为。
第二天上午，马特乌斯市长和助理瓦伦多无所事事软禁在办公室时，隐约嘈杂声从窗外街道上传来。
马特乌斯转身看向窗外，眼睛倒映出下方街道惊慌的市民，还有远方升起的阴影。
“我的天……”
遮蔽天空的海水犹如帷幔升起，形成数百米的巨浪涌向城市。马特乌斯忘记眼珠都被搜走的事实，语无伦次的呢喃。
“已经来不及了……太晚了……告诉陆离阁下……他不用赶来了……”
二百一十三.傲慢与偏见与愚蠢
维纳不冻港失联了。
首先是商人安东尼无法联系马特乌斯市长，然后彻底无法进入维纳不冻港。不久后午夜城传来讯息，一小时前，维纳不冻港被海水笼罩。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甲板上的陆离问茫茫海面上的安德莉亚。
普修斯捧来时钟，爪子一点一点转动，指向与时针相对的方向时安德莉亚鸣笛。
12小时后的深夜，他们将抵达维纳不冻港。
“还……来得及……吗？”奥菲莉亚问道。
“我不知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离和午夜城的联系变得频繁，询问深海之神抵达后的细节。
祂并非想要毁灭午夜城。
得知陆离需要，罗伦斯院长从巨树学院打探来只有午夜城上层知晓的隐情：深海之神想抢夺午夜城的信仰。
午夜女士率领城市里的神祇们，还有愿意帮助的旧下水道领袖，于午夜城外阻止了深海之神，又制止了因古老者严重受伤而觊觎祂的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麻烦被祂带来。世界背脊山脉另一边和荒芜之地的怪异犹如蚊虫追寻血迹到来，午夜城周围的怪异活动显著增加。
深海之神也许没有叛变，因某种原因负伤的祂需要信徒恢复力量和伤势。在午夜城拒绝之后，维纳不冻港成为祂下一个目标。
维纳不冻港状况不太好。他们缺少强大力量对抗深海之神，午夜城也来不及帮助。只能希望维纳不冻港有其矗立在黑暗世界的底牌，已经伤势严重的深海之神转化城市需要时间。
陆离回到船长室休息，应对即将面临的麻烦。
夜晚，普修斯唤醒沉睡的陆离，告诉他，怪异之雾褪去了。
走出船长室踏上甲板，寒冷夜风不再被雾霭笼罩，幽暗延伸进望不见的海面。
他们已经进入深海之神的力量笼罩的范围。
“离安德莉亚说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小时。”普修斯继续说道。
继续航行不久，能够目视的远方海面，浮现夜光水母般的轮廓。
随着靠近，它越发清晰和庞大，直至被完全观测见：一座从海面升起，包裹整座城市的神秘荧光水膜。
海水涌动着，遮蔽内部细节，只透出微弱昏黄的氤氲。
“能冲过去吗？”
他们离那片水膜已经很近了。
安德莉亚鸣笛回应陆离，未减速冲向水膜表示它的决心。
关闭通往下层甲板的通道，他们退回船长室，装起和检查无法固定、被固定的事物。随后陆离用绳索将自己、普修斯和奥菲莉亚绑在柱子上，应对即将到来的剧烈颠簸。
船长室窗外的水膜逐渐占据全部视野，愈发清晰，几乎能窥见散发荧光的流动海水。
猛地震颤中，安德莉亚冲入水膜，幽暗替代荧光笼罩船长室，破碎气泡与海中碎絮贴着玻璃一闪而逝。
海水从最薄弱的房门灌进船长室，带来冰冷与令人恐惧的逼仄压抑。
十几秒后，窗外陡然浮现亮光，安德莉亚冲出了水膜——
然后从十几米高的空中坠下。
失重感与四面八方的挤压感下，船体发出扭曲沉闷的低响，砸入海底。
掀起的巨浪涟漪向远去荡去，维纳不冻港的海湾外逐渐恢复平静。
突然间，一艘海浪里翻涌起伏的大船浮出水面，带着从甲板倾泻的海水冲向港口。
陆离解开绳索，踩在恢复平稳的地板上解开普修斯，略过等待他靠近的奥菲莉亚，眺望远方的维纳不冻港。
包裹城市的水膜犹如海底城市般流转着粼粼波光，城市里亮着灯光……和火光。有些骚乱，但尚不严重。
“陆离……”
烧断绳索的奥菲莉亚示意陆离留意手腕。
理智值计数器正咯咯作响。水膜内的污染无处不在。
24小时。
陆离想起几小时前收到的，署名巨树学院的一篇分析。
上面记载许多年前一名学者对信仰篡改的研究。巨树学院将其替换、更改，完成最后结论：深海之神篡改信仰需要24小时。
所以陆离他们不被深海之神的意志侵袭的时间是24小时。如果要拯救维纳不冻港的市民，则只剩下12小时。
安静而幽冷的安德莉亚驶进平静而昏暗的港口。
战舰与士兵消失不见，海面没有残骸，不知是与深海之神战斗中死去还是——
海面亮起的探照灯强硬否决陆离的猜测，两艘战舰逼近安德莉亚与港口上的他们，几十门火炮瞄准这边。
“我们一直在等你，堕落的驱魔人。”
举着火把的审判所卫队从工人小屋走出。
显然，他们的到来绝与友善无关。
“别轻举妄动，那会害死你身旁的陆离先生。”蓄着山羊胡的卫队队长指了指对准他们的火炮，提醒奥菲莉亚。
“我是来解决维纳不冻港的危机的。”陆离平静注视这名未曾谋面的审判所队长。
“在危难之时赶来……我不这么认为。而且你认识那只邪神，对吗？”他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惋惜与叹息，示意队员靠近陆离。
“傲慢与偏见。”陆离只是说道。
称呼古老者为邪神是傲慢，认为陆离堕落是偏见。
战舰针对下，陆离没有反抗，任由审判所卫队将普修斯、奥菲莉亚，甚至商人安东尼控制。
安德莉亚反而待遇更好——审判所们抗拒踏上怪异，只由两艘战舰看官。
任由队员粗暴地绑起手腕，陆离注视队长：“乌撒主教会来见我吗。”
“主教大人的确曾有意向，但不是现在。”从始至终与陆离保持距离的队长回答：“在解决完邪神入侵的麻烦后，”
“你们有摆脱祂的办法？”陆离反问。
队长浮现若有似无的嘲讽：“你无权知晓。”
“那可是古老的深海之神！除了陆离先生你们根本没办法对付祂！”像是羔羊般呗捆住四肢的普修斯挣扎嚷道。
队长露出厌恶，拒绝与普修斯对话。
“我的外衣口袋有一份午夜城巨树学院的分析。深海之神的转化会持续24小时，现在还剩下12个小时。”陆离注视着仍然自信的队长说。
“午夜城也是？不出意外。”
偏见早已扭曲队长的心灵，他固执认为陆离堕向深渊，挥手示意手下。
“把它们带到地牢。”
二百一十四.越狱
阴冷、潮湿、压抑、昏暗无光、难言的气味、倒映燃烧火把的墙壁洇痕、回荡空旷水滴声的漫长走廊。
这里符合一切对地牢的想象。
潮湿洇痕源于地底岩石渗透的湿气，因为关押此地的只会是被审判所认为是“怪异”的存在，他们自然不会清理这里。
唯一崭新的是封闭囚牢，被命名古铜的金属墙壁。
在这种类似深海石能阻隔怪异的炼金材料研发后，审判所地牢是最先使用它们的地方。
普修斯与奥菲莉亚，商人安东尼被单独关押进沿途囚室，陆离被带领至地牢最深处。
“还有11个小时。”
进入囚牢的陆离转身面对走廊外的卫队队长。
卫队队长放下油灯，回应他的只有缓缓闭合的沉重古铜牢门。
嘭——
牢门严丝合缝关闭，微弱地脚步声门外隐去，寂静笼罩油灯燃烧的逼仄囚室。
审判所想做什么？
消息并不闭塞的维纳不冻港已知深海之神袭击了午夜城，随后关于深海之神可能袭击维纳不冻港的警告陆离交由马特乌斯市长，并在稍晚时候陆离亲自到来——但深海之神的阴影仍然笼罩城市，开始24小时倒计时。
可疑的是维纳不冻港并非没有战力——港口威胁陆离的战舰说明维纳不冻港的力量保存完好——甚至能够埋伏起来等待陆离抵达。
审判所忽视深海之神出于某种有恃无恐，又或是他们与祂有所联系？
关键线索也许在审判所信仰的存在上，可惜陆离并不知道他们信仰谁。
无论如何……
陆离环视人力无法打破的囚牢。
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陆离靠坐在摆放油灯的古铜门前，沉睡入梦，潜入普修斯和奥菲莉亚的梦境。
古铜无法阻隔诅咒头衔的力量，陆离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呼唤普修斯入梦，随后前往奥菲莉亚的囚牢。
不过在浓雾般难辨方向的混沌梦境里陆离错估了距离，意外潜入一名关押在地牢的阴影教会信徒的梦境。
陆离让陷入狂热的信徒等候，退离梦境，寻找到奥菲莉亚。
她的力量被古铜囚牢和审判所的奇特装置限制，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你……的办法……是什么？”
“入梦。”
离开奥菲莉亚的梦境，意识回归自身。短暂等待判断距离后，陆离再次入梦，与混沌中穿行，前往记忆里审问人员驻守的大厅。
巴伦廷不断看时间的举动表示他的焦急。
这种焦急和关押大人物的激动并没让他更清醒，相反，沉沉睡意笼罩巴伦廷，让他不断打起瞌睡。
“我得去换班……”
巴伦廷低语着站起，突然有所察觉地抬头看向通往地牢的古铜门。
不久前被带入古铜门后，关进囚牢的陆离站在门前阴影下。
巴伦廷愕然注视陆离，看向紧闭的古铜门，意识到什么：“您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是我构建的梦境。”陆离从阴影中走出。
“我已经睡着……”巴伦廷闭上嘴巴，复杂地注视陆离：“您真的被怪异影响了吗？”
“这是诅咒头衔【入梦之人】的力量。”
无论现实或虚妄，穿破层层雾霭的诅咒头衔清晰浮现巴伦廷脑海中。
“所以您找到我是想……”
“打开大门。”
“我们没有钥匙。”
“谁有。”
“上面的人……地面上的。”
“有其他办法离开囚牢吗。”
“没有……如果您真的没有堕落，为什么不等待上面的人审查？”
“没有时间了。深海之神污染信仰需要24个小时，现在还剩11小时。”
梦境大厅陷入短暂沉默，巴伦廷忍不住问：“你说的是真的？”
“嗯。”
“为什么不和审判所卫队说。”
“说过了。”
“他们什么也没做……？”
“嗯。”
巴伦廷陷入更漫长的复杂。
“他们在我的囚室放了盏油灯。”陆离这时说道。
巴伦廷猛地接道：“他们会计算时间从上面下来添加煤油！大概7个小时后……来得及吗？”
“如果没有更好办法的话。”陆离又问道：“审判所信仰谁。”
“太阳之神。”
未曾听闻的陌生神灵，甚至无法判断其是否存在——崇拜太阳对人类文明很正常。
陆离准备退出梦境，准备计划在审判所添加煤油时离开地牢。
“等等……你相信我不会告密？”巴伦廷忽然叫住陆离。
“因为这不是救我，是救维纳不冻港。”
平静话语逐渐淡去，巴伦廷悠悠转醒。
趴在地上的冰冷触感告诉他先前经过是一场梦……真实的梦。
下意识望向通往地牢的古铜大门，它仍然禁闭。
曾被称作独眼维克接班人的巴伦廷变得揣测不安，在漫长时间里煎熬。
像是8天一样漫长的8个小时后，审判所卫队到来，略过佯装平静的巴伦廷，打开古铜大门进入地牢长廊。
巴伦廷某种期盼的注视中，没过太久，一道轮廓出现古铜大门前。
白色衬衫外穿着黑色风衣。
“外面还有个大厅，维克审判官驻守那里……他不会让你过去的。”巴伦廷复杂提醒道。
“他是骑士？”
“呃……和我一样的普通人。”
陆离颔首，向巴伦廷道谢，继续踏上通往上层的台阶。
几十层石头阶梯后，陆离见到巴伦廷说的维克审判官。
“我知道你会逃出来。”
他靠在椅子里，像海盗一样用黑布罩住一只眼睛，独眼盯着陆离，忽然抛来一把铜钥匙。
“打开大门左转，有处颜色更浅的墙壁，转动烛台，你能从秘密通道离开。”
“需要打晕你吗。”陆离问他。
“不用了。”
独眼维克不耐摆手，注视陆离消失在台阶深处，转向传来嘈杂脚步声的另一端。
“囚犯呢！”
追赶而至的队长冷声质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独眼维克摊开手掌。
“驱魔人，陆离。”
“他离开了。”
“审判所会对你的背叛行为进行惩戒。”队长冰冷说道，带领队员继续追击。
“你的话就像是反派。”
独眼维克注视经过的小队骑士们，讽刺着。
“以前我觉得政客丑陋而肮脏，现在回忆那时候我犯了很大的错……丑陋又肮脏的是我们才对。”
二百一十五.谈判
嘭——
弥漫雾气的下水道井盖被掀开。
一道轮廓爬出下水道，踏上潮湿的青石板路。
雨水般落下的海水让灰黑色主体的街道犹如深秋，周围空荡无人，远处路口有几道身影经过。
远方燃烧的火光在雨幕下形成氤氲，警报声空中回荡。
尖锐哨子声伴随杂乱脚步突然响起，一队警察追逐抱着不断洒落的珠宝的窃贼跑过。
等到跟在后面捡起赃物的警察逐渐远去，陆离从巷子阴影中浮现，看向他们离开的背影。
警察们正疲于应付维纳不冻港四处出现的骚乱。
向他们离开的相反方向走去，陆离看到能望见海湾的宽阔街道里两两三三撑着雨伞，平静在街道上散步的市民，仿佛骚乱与他们无关。
接下来陆离看到更多类似情景。神情慌张带着行李和家人想要离开的市民，依偎在观赏区眺望海湾的情侣。抢夺商品橱窗里的商品的民众，混杂其中悠闲驾驶蒸汽车的司机。
维纳不冻港一切融合进平静与涌动的诡异反差中。
市民们尚不知道24小时倒计时。
而现在，这个时间是不到4个小时。
“这把伞给你。”
一位棕色波浪长发的女士主动向陆离搭话，将她的伞靠近陆离，奇怪地抬头问：“我们以前见过吗？我感觉……你很熟悉。”
“没有。”
她对陆离而言是个陌生人。
“我想也是，没有太多人有黑头发和黑……你是驱魔——”女士错愕地想到答案，将惊呼憋回喉咙。
她随后将雨伞塞进陆离手中，认真地说：“拿着。审判所在通缉你，快跑，离开这里！”
“审判所怎么对你们说的。”陆离接过雨伞，但没有离开，补充问道：“关于包裹城市的水膜。”
“他们说怪异包围了城市，呆在维纳不冻港是安全的……难道有问题吗？”
女士紧张地观察周围，但这种频繁东张西望只会让她看上去更可疑。
审判所隐瞒了深海之神，也隐瞒了倒计时。
“你知道古老者在哪吗。”陆离问。
“古老者……？”
“深海之神，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陆离眺望流转荧光的水膜。
“……您也许可以去港口看看，那里到处都是士兵。但要小心，他们在抓你。”
这的确是条线索：士兵对抗怪异。
不过来时他们没在海湾发现深海之神，也可能士兵的聚集与祂无关：“除了港口还有其他地方有很多士兵吗。”
女士疑惑地摇头。
陆离向她道谢，带着雨伞向市政厅走去。
随时间推移，陆离开始看见审判所卫队在街上巡逻，并变得越来越频繁。
无论是否与保护市政厅有关，审判所已经知道陆离逃脱地牢了。
陆离停在审判所设立的关卡前。这里已经能眺望到市政厅的灯光，但层层关卡阻拦在道路上，阻挡陆离前进。
还剩下3小时，陆离没时间突破市政厅，也没时间寻找其他帮手了。
片刻停留，陆离在远处关卡卫兵发现他前转身离开。
……
骑士维诺扭头盯着站在沿海街道护栏前撑着雨伞的颀长身影。
他知道陆离会来，但他不该出现。
深吸口气，骑士维诺指向远方街道，喊声在港口上空回荡：“我发现驱魔人了！”
有序的港口外围变得混乱，隐藏的审判所卫队们冲出房屋和掩体，奔向骑士维诺指向的方向。
这里是陷阱。
远处注视的陆离想到。骑士维诺被审判所抓起。即使证明了清白也不该呆在这里。
无论如何，骑士维诺帮助陆离清空了港口外围，让他能隐蔽地进入港口内部。
巨大的港口探照灯照向靠近港口的海面，那里可能就是陆离的目的地。
港口内部空荡无人，陆离很快找到原因——
逗留这里的港口工人散发比海水更浓郁的潮汐的味道，手持渔叉阻挡陆离的道路，含糊不清道。
“外人……为什么……靠近这里。”
“解决深海之神的入侵。”陆离回答。
工人脸庞浮现憎恨与狰狞，举起渔叉：“亵渎古老的可憎生灵……”
深海之神的污染初见端倪。
“我是深海之神的客人，这是信物。”陆离改口说，取出脖间凝聚的海珠。
工人信徒颤抖着匍匐趴下：“请您原谅我的无礼，高高在上的主人就在前面。”
陆离继续向前，收起雨伞，抵达探照灯照耀的码头前的海域。
那片海域鼓起、膨胀，缓缓升起无法名状的阴影。
海浪扩散，港口船只翻涌退散，刺耳警报声身后维纳不冻港回荡，远方蝼蚁般的身影四处奔跑。
巨大探照灯犹如房屋里点亮的火柴，照亮祂微不足道的一角，而码头上仰头注视的身影更加渺小如尘。
“凡人，汝为深海之神，述汝之目的。”祂低头注视陆离，低声念诵。
“你不该转化维纳不冻港。”
陆离知道祂记得自己，这是能得到接见的原因：“人类是已知本土最后的智慧生命。他们只聚集在午夜城和维纳不冻港。你转化这里，人类将缺少一半数量。”
“蝼蚁无法窥见远方的海啸……”
“你在世界背脊山脉另一端看到了什么？”
那边发生的事是驱使深海之神袭击城市的原因。
“……腐化与死亡。”
“所以你要转化人类获得力量？”
“是杀死人类……”
人们总有错觉，神灵保护他们。但被视作神灵的古老者从不在意繁衍这片土地的是谁。人类？上代人？更早之前的智慧生命？祂们只为守护世界。
“陆离……你要怎么做。”
陆离的名字伴随深海之神的低诵，在城市回荡。
“阻止你。”陆离平静回答。
“这是……背叛！”
愤怒的深海之神抬起比战舰更巨大的压迫利爪，抓向陆离。
意料中的冲突并未发生，祂的爪尖轻轻触碰没有躲避的陆离佩戴的海珠，后者破碎成荧光，巨爪缓缓缩回。
深海之神散发着神明般的冷漠与晦涩，缓缓沉入海面。带着异常向外扩散的海浪，向维纳不冻港外游去。
水膜无声溶解塌落，即将为维纳不冻港带来短暂而急促的暴雨，又因寒冷笼罩而凝结。
鹅毛般的雪片飘落，为城市镀上宁静。
维纳不冻港，危机解除。
二百一十六.朝圣之旅
深海之神毫无征兆的到来，也毫无征兆的离去。
祂离开的原因尚未有结论。也许因为陆离的阻拦，也许因为对未来的悲观。
鹅毛雪花融入深邃晦暗的海浪，脱离战舰控制的安德莉亚起伏在海面上靠近。
抵近码头的安德莉亚沉下船首，几近于岸平齐，让陆离踏上甲板。
船身响起的沉闷响声里安德莉亚复位，陆离转身面对维纳不冻港，飘落雪花带来了朦胧和宁静，港口上打破静谧的身影们在往这边赶来。
“跟上深海之神。”
陆离得知道祂发生了什么。
安德莉亚转向，追寻深海之神的痕迹驶入黑暗。
陆离回到船长室，取出存放的木盒召唤商人。只是出现的不是商人安东尼，是留在维纳不冻港的商人。
尚不清楚名称的炼金材料比想象中效果更好。
陆离让它将几枚眼珠和两封信送到马特乌斯市长手中。一封给审判所，让他们释放普修斯、奥菲莉亚和商人安东尼。一封给马特乌斯，写着深海之神事件的经过，还有如果马特乌斯随后失联他会将这件事告诉午夜城。
希望审判所还没愚昧到无可救药。
趁还未驶入尚未散去的弥漫的怪异之雾前，陆离用指南针观察深海之神的方向——沿着地图一直向前，将抵达世界背脊山脉。
祂要回山脉另一端？
可惜安德莉亚的速度无法追上祂，而勉强不被甩掉的状况在第二天就被破坏。
陆离遭遇了下沉之海。
即使暴风雨也无法改变形状的海水犹如漩涡，被看不见的力量奇异、可怕地凝固，延伸向下，仿佛通往海底的古老阶梯。
它的压迫感在航行至底部时完整呈现。身后上百米高的海面足以令任何水手疯狂地大喊大叫。
幽静而压迫的几十分钟航行，离开的海水阶梯前方浮现，任由安德莉亚驶出这片下沉之海。
下沉之海是少数伤害不到人类的异状。尽管深入海底和被升起的海水包围令人不寒而栗，但大多时候它比其他海域更安全。而且它太辽阔了，转舵绕行要多浪费几个小时。
通常人类的船只会根据它的形状判断是否应该从中驶过——它们并非固定形状，有时会向一望无际的巨墙般横亘。
离开下沉之海，安德莉亚已经感受不到深海之神的痕迹，只能继续沿着祂的方向前进。
值得一提，如果深海之神没有改变方向，陆离会在山猫镇登陆。
旧日时代陆离第一次踏上荒芜之地的地方。
还有几小时靠近荒芜之地，陆离联系午夜城寻求帮助：需要世界背脊山脉的信息和掩盖身份的魔法道具，或者说神秘道具。
维纳不冻港研制的炼金材料不是好选择。它没法制成单薄轻柔的服装或铠甲，而且只能隔绝力量，无法保护。
罗伦斯院长为陆离询问了巨树学院。神秘系副院长克莉丝教授愿意提供帮助，并在稍后给予了一瓶异化药剂和一小瓶麻油。
附赠的手写说明书上写着如何使用。
异化药剂会令陆离变为怪异外表，模样随机，通常是服用者见过的怪异但会产生偏移，就像融合混乱思维的梦境。
它的持续时间为3天，如果想提前恢复只要涂抹麻油就会恢复。
而副作用便是污染，但在能够承受的范围。
眺望船长室外，阴沉云翳下荒芜之地的地平线和世界背脊山脉的雪线远方浮现。
再有不到一小时安德莉亚将靠岸。
但在陆离准备服用异化药剂时商人带来真正的克莉丝教授的信息。她声称那瓶异化药剂是学生制作自作主张送来的，希望陆离原谅学生的胡闹，然后送来自己研制的异化药剂。
比起那瓶徒弟制作的药剂，新的异化药剂作用发生变化：它不会改变服用者的身体，而是模拟它们的味道——仅限气息。
这能让陆离以人类身躯混入怪异中，但对有恶意的怪异没用，它改变的只是气味而不是力量。
作为赔礼，克莉丝教授没有讨回那瓶价值不菲的药剂，只是告诉陆离药剂需要在一个月内使用。
收起变身异化药剂和麻油，陆离服下了异化药剂，安静等待药剂生效。
“可能会有些不严重的副作用，包括不限于晕眩、微弱谵妄、长出蘑菇、食欲冲动还有呃……尿意。你的身体意志这些状况越好副作用越小。”
回忆克莉丝教授的提醒，陆离感受难以言喻的变化产生。
某种幻象短暂闪烁，在视网膜停留残影，陆离重归正常——除了他所正缓缓散发的，与怪异相同的气息。
……
深海之神状态不太好。
祂登陆时甚至难以控制力量，留下大片经过的洇痕，从岸边延伸进山猫镇。
山猫镇早已被废弃，破旧倒塌的建筑即使怪异也不起兴趣。
观察片刻，陆离在山猫镇的桥头港登陆，让安德莉亚等在这里，走入荒凉死寂的废弃小镇。
陆离沿着祂洒下的痕迹向前，在快要离开小镇时停下。
洇痕从脚下笔直向远方延伸，那是世界背脊山脉的方向。
数百里的距离犹如横亘天堑，无论危机四伏的荒野还是令人绝望的距离。
不过在世界背脊山脉脚下，陆离有其盟友。
地面震颤间，蠕虫狰狞的盘旋锯齿从地底钻出。
陆离进入蠕虫内部，通过蠕虫构建的通道安全而迅速地前往主峰脚下的高斯盆地。
站在圣洁伫立的世界背脊山脉脚下眺望，陆离视线落向云层深处。
连云层也无法遮挡的轮廓洒下阴影，遥遥对应着雪山。
那就是眼魔蠕虫。
高斯盆地除了两座庞然大物，还有留下坑洼泥土的怪异们。
陆离很快从午夜城得到原因：它们在啃食深海之神洒下的血液。
无数怪异们因此聚集在此地，吞食过深海之神血液的它们怀揣虔诚与狂热，忽视周围的一切，经过低矮的高斯盆地，朝圣般登上寒冷、陡峭、难以逾越的世界背脊山脉。
深海之神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