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七.噬神之旅
皑皑白雪覆盖裸露的黑色岩石，圣洁独立于幽暗大地。
眼魔蠕虫洒下的阴影遮蔽高斯盆地，打破山脚宁静的怪异们沿着痕迹攀登，犹如爬向山丘的蝼蚁。
作为蝼蚁中一员，陆离收回眺望山脉的目光。
蠕虫不能靠近雪山，接下来只有他自己前进，尽管并不孤独——
世界背脊山脉微不足道的山脚，存在怪异建立的市集。
简陋得只有摇摇欲坠的石屋，还有熄灭多时的篝火。但它们只是摆设，代表“这是聚集地”象征。
许多朝圣的怪异在这里聚集，途经。
陆离靠近聚集地，没有怪异在意他，没有怪异理会他。因为更诱人的事物摆在眼前，摆在雪山上。
它们交易的事物只有一种：深海之神的血。
神血被以各种形式携带着。浸透血色的泥土、染上血丝的石块、雪水融化后混合的浅红色液体。
它们所做之事似乎与崇拜朝圣无关，但也许这是怪异蛮荒贫瘠的思想带来的风格。
短暂停留，陆离离开聚集地继续向上攀登。接下来的山路无尽漫长。
抬头或回头眺望，陆离能看见积雪上的扎眼轮廓。尽管它们难以数清，但大多数都不会被陆离碰到。
作为人类，陆离显然在身体上毫无优势。而就像开始所说：有更诱惑的事物摆在面前，它们无暇对拥有怪异气息的人类释放恶意与奇怪。
陆离安静地攀登，观察沿途发生的故事。
一只拥有四条节肢的怪异无视陡峭和积雪，平稳攀爬，从陆离身后赶来，带着窸窣声迅速远去。
有怪异发现神血，附近怪异赶去为争夺一片血迹而厮打。
无数规模更小，更分散，也更混乱的市集分布山脉各处。
比起神血，对朝圣的怪异兴趣更大的捕食者。
温度逐渐降低，从高斯山脉的阴凉到接近山腰的寒冷。夜幕降临，陆离放弃醒目的油灯，只使用荧光保护自己不被黑暗吞没。
几十年不曾散去云翳的天空阴沉无光，所幸雪山积雪散发着昏黄的微光。
怪异之雾没有笼罩这里，是深海之神的力量，它还在世界背脊山脉。
如果没有怪异和这些遭遇，也许这场攀登本身是洗涤心灵的旅途。
陆离没有休息，观察手背平静的倒五芒星烙印，它随时可能被触发，必须尽管爬上山顶——如果深海之神还在那里。
然后陆离联系维纳不冻港与午夜城。
维纳不冻港又一次失去联系，但不是怪异入侵，是马特乌斯市长被审判所再次囚禁。
偷偷与陆离联系的贵族告诉他，审判所接管了城市，夺走陆离的战果，污蔑深海之神由他引来。
普修斯他们自然没被释放。
“审判所想做什么。”
贵族回复他也不知道。维纳不冻港被封锁，所有市民被禁止出入，唯一维持运转的只剩工厂呵吞吐货物的港口。
而审判所接管后除了这些什么也没做，比如可疑的传教行为。
陆离将维纳不冻港发生的事告诉午夜城，午夜城回以消息：他们派出由教授带队的巨树学院学生，前往雪山参与试炼，希望陆离和他们会合，提供些信息。
远离山脚的陆离无法返回，只将见闻写下让商人带走。
陆离未因夜晚而沉睡，他将休息时间碎片化分散在整个夜晚，尽管难以安眠与洗刷疲惫，但比消逝在寒冷的漫漫长夜里好。
末日启示书也足以支撑陆离短时间保持现状。
离清晨天亮还有一小时，雪地就令周围光线不再昏暗。
陆离从裹紧的被褥钻出，让商人带走被褥和温热水袋，继续向上攀登。
越往上怪异轮廓越少，越集中……也越诡异。
尚未被怪异开垦掠夺的山腰处的神血更频繁，来自底部的怪异们围聚或占据神血倾洒地，啃噬吞食。
但不再犹如朝圣，而是癫狂地抓起染血的积雪或石块送入口中，或趴在岩石上舔舐。
它们的状态让陆离意识到不对。当他靠近，怪异们发出嘶吼驱赶。
“滚开……杂种！”
陆离对深海之神的血不感兴趣，幸运的是它们对陆离也不感兴趣。花费些时间曲折绕开被怪异占据的洒血地，阻挡前方的困境只剩雪山本身。
第二天夜幕降临，陆离已经抵达雪山山腰偏上位置。
再次和维纳不冻港和午夜城联系。前者依旧失联，同样无法联系的还有昨天的贵族。不知后悔与陆离联系或发生了变故。后者告诉陆离，那些山脚聚集地还有许多怪异已经消失。
山脚神血被刮净，怪异们只能向上探索寻找新的神血。
因为怪异聚集洒血地，陆离适当延长了碎片化的休息时间。持续两天的攀登让身体传达迫切需要休息的信号。
度过平静夜晚，陆离绕开怪异继续向上。
变化也伴随他靠近山顶的朦胧薄雾而产生。
河流声前方隐约响起，似乎是融化的雪山汇聚的河流。
陆离很快得到答案：那是深海之神的血。
犹如岩浆、犹如雪山流淌的血液、神血翻涌着向下游冲刷。
陆离看到浸泡在神血河流与岸边吞食的怪异，沾染神血的它们散发可憎厌世的气息。
也许神血代表的不只有力量，还有代价。
神血河流不止有一条，陆离所见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支流。越往上它们越密集，越汹涌，恐怖地向世界背脊山脉脚下宣泄。
比起能流干的血液，陆离更认为它们是深海之神的力量——
这番推测在几小时后得到证实。河流的上游变成溪流，再往上则是水渠。
而占据此地的怪异气息也愈发厌世和可憎。
怪异首领们无视经过的陆离，但在他超越它们，继续向上时，犹如被世界憎恨的狰狞怪异们同时望向陆离。
一只佝偻，瘦弱，食尸鬼般，干皮散发荧光的怪异首领爬向陆离，撞上将它阻隔，不可视的力量。
“回来……回来……！”
它朝着陆离嘶哑低吼。
陆离环视它与其他首领怪异，收回目光，踏上最后一段路途。
深海之神知道他的到来，在等待他的到来。
二百一十八.同伴
世界背脊山脉足够广袤。
这让攀登主峰的陆离不必面对过多危险的陡峭山坡，只是高海拔的缺氧及寒冷仍然困扰着他。
无论如何，深海之神气息庇护范围里，阻挡陆离的只有道路本身。
厚厚积雪让陆离难以站稳，几次从坡上滑下，在滚向十几里的漫长山坡前稳定身躯。
也许能将其视作深海之神对陆离的惩戒——祂知晓陆离的到来，却对他遭遇的困境无动于衷。
没有积雪的地方只有神血形成的细流，但陆离拒绝触碰它们。
接触神血的恶果已从下面的怪异得到验证。
攀上主峰顶端的最后几百米花费了陆离一个下午，夜晚短暂休息后，他对最后一段路程发起冲锋。
压抑乌云亮起微光的清晨中，主峰边缘的积雪簌簌滑落，显露爬上来的身影。
“背叛古老者的弱小生灵，为何汝仍敢出现……”
深海之神立在峰顶，恢复成人类体型，披着的纱幔般的破损斗篷涂满晦涩复杂而精致的纹路，仿佛某种符号。
晦涩，向下流淌、不断消散力量的神血从破损的斗篷滴淌。
“我不认为那是背叛。”
陆离深呼吸着，每一次呼吸都尽可能扩张肺部，吸取峰顶稀薄的空气，准备接下来的漫长对话。
“城市代表人类的最后文明与秩序。当生长这片大地的人类消失，世界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世界不需要人类。”
祂说。如果以时间为刻度，整个人类文明在古老者面前微不足道的犹如小憩。
“但世界因生命而被赋予意义。”
陆离没狭隘的局限人类，这让回答听上去像是诡辩。人类是生命，但生命不只是人类。
深海之神陷入沉默，突然抛弃高傲的古音，与陆离平等对话：“我……憎恨你。”
祂眺望世界背脊山脉之外朦胧幽暗的大地，那似乎是午夜城方向。
“忒弥玛斯，同情生灵，认同你说的意义，回应信徒们的祷告。”
“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这座世界孕育之初诞生，抵御来自星空的敌人，根系扎根大地，延伸至无数里世界的古老存在，因生灵的信仰死去。”
“神不会死，在世界里，谁也不能杀死古老者。祂本不该死去，而是因信徒污染的信仰堕落成以混沌为生的支配者，直到被守护世界的古老者们封印。但祂自愿消融了祂的生命，只为不污染伤害祂的信徒……”
深海之神斗篷下的阴影重新凝视陆离。
“吾曾视之为弱点。而现在，这种弱点出现在我的身上。”
亘古长存的古老者在漫长时光的短暂眨眼中认识几只蝼蚁，将此铭记在心甚至改变祂的性格——
听上去不可理喻，但陆离认识古老者，能够理解这种“拥有漫长生命”的存在。
一个智慧生灵对外界的认知源于初始，这种认知足够深刻。当认知固定成型，将难以更改。
认知赋予了思维的固定，也带来了深刻的记忆。就像所有年长的人都会回忆年幼时的经历并铭记。
梦境里经过亿万年的先知仍记得陆离，深海之神仍记得陆离——因为他们足够幸运，在深海之神弱小而简单时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你要做什么。”
陆离听出深海之神的某种情绪，这让他想到祂描述的忒弥玛斯。
如今，忒弥玛斯的身躯矗立在午夜城，被人们尊敬称作世界之树。
“反抗……在陷入新的长眠之前。”
深海之神仰起头颅，阴影似乎穿过云翳，窥见无垠的星空。
祂在等待陆离到来，而现在交谈已经结束，可以进行准备的抗争——
“你知道普拉达吗。”
陆离忽然说道。
他不希望深海之神毫无意义的死去，就像普拉达。
“掌控命运的古老神灵、恶戏掌控者、马鞍与靴子之神、记忆……”深海之神回想着旧日记忆。
“汝从何而知。”
“艾伦王城。”
陆离讲述起普拉达的结果。
当星空深处的眼睛汇聚，反抗星空的古老者悄然消散。
“所以吾苏醒后找不到祂的痕迹……”深海之神呢喃低诵。
“普拉达死了吗。”陆离问，提起普拉达的考卷里让他记住祂。
“祂能因记忆苏醒，但吾未感觉到祂的气息……”
那表示星云之眼杀死了祂。
普拉达的死让深海之神放弃反抗星空之外的敌人。
祂感到耻辱：“所以，汝是来嘲笑吾的吗……”
“不是。”
陆离手掌伸向口袋，取出一枚书籍样式的古朴棋子。
“末日启示书，能增幅掌握者一倍的全部力量，我不确定对古神它是否生效。”
凝聚水团包裹棋子，从陆离掌心飘离。
“那是你维持生命和理智的重要物品，你就这么把它给了古老者。你永远无法取回了。”嘲弄说话声同时从身旁响起。
陆离没有回应浮现的她，加速深呼吸的频率，但完全无法阻止氧气被从身边抽离。
身躯变得燥热，耳中想起杂音，外界一切逐渐被屏蔽，只能感受到窒息的自身——
突然间，清新寒冷的空气涌入肺部，模糊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陆离抬起头，凝聚无形水膜包裹起他，水膜表面涌动的气泡带来氧气，以及深海之神的晦涩气息不再虚弱。
能够作用于古神的棋子究竟源于哪里？
“你的力量还没恢复？”
深海之神的血液仍在滴淌。
“恢复了，但吾……我流逝的本源不会停止。”
这意味祂仍会持续衰落下去，直至沉睡。
“伤势来自山脉另一端吗。”
“……不全是，你不能知晓祂们的名讳。”
这让陆离想到末日启示书暂时交给深海之神后，低理智值的现状。
陆离向他询问深海之神能否解决低理智值的困境。安娜随之嗤笑。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消灭我了吗？”
深海之神遗憾表示不能。它难以控制力量，只能让陆离不因靠近祂而成为肉泥或疯子。
“我们走吧……”祂说。
“去哪。”
陆离注意到深海之神说的是他们，而不是祂。
“回艾伦半岛……在吾长眠之前。”
深海之神缓缓低语。
“吾有了更好的选择。”
二百一十九.维纳不冻港的梦
陆离站在安德莉亚的甲板，安德莉亚被深海之神托起。
凛冽海风吹拂衣角发梢，回归艾伦半岛用不了太久。
维纳不冻港仍然处于失联状态，从午夜城寄来的消息告诉陆离：掌控维纳不冻港的审判所封锁了城市。
“审判所信仰的是古老者吗。”陆离抬头对城市般巨大，洒下阴影的深海之神说。
“吾不知道审判所是什么……”
“你准备毁灭的城市的掌权者，一个教会，信仰太阳之神。”
“太阳之神……”
祂的低诵于海面上回荡：“是吾沉眠岁月中诞生的异神，陨落于上个纪元末……”
“可他们仍在信仰祂。”
“还记得吾曾说过的……信仰是力量。许多异神因信仰诞生……”
而深海之神袭击维纳不冻港时并未感受到异神的气息。
甲板上的陆离安静思考。
审判所如此激进的行径是否与此有关？
教会从不是审判所的侧重点，也不强求人们信仰。如果他们真的想要复活异神，那他们隐藏的足够深。
“去维纳不冻港，我需要借用你的力量。”
……
寒冷的冰天雪地，许多居民被从温暖的房屋里赶出，裹着单薄外衣瑟瑟发抖跟随审判所卫队离开。
神情阴郁的中年人离开窗边。
他的同伴围聚在火炉旁，明亮火光舔舐着侃侃而谈的脸庞：“这让我想到一个笑话。午夜城命画家创作一副名为《午夜城驱逐异教徒》的油画。不情愿的画家在逼迫下完成了作品。几天后来取画的官员感到震惊：油画里是一副风景画。有雪山和巨大的球体。官员指着雪山问，‘这是什么’，画家说是世界背脊山脉。官员又指着洒下阴影的巨大球体问‘这个呢？’画家说，‘是眼魔蠕虫’。‘异教徒在哪？’官员忍不住问问。画家回答，‘异教徒在午夜城’”
收获一阵苦涩低笑的中年人摊开手掌。
“也许我们可以把这幅画换成《维纳不冻港驱逐异教徒》？”
“你也想被抓去地牢？”端着咖啡的友人问。
“我可不配。关进地牢都是和那个驱魔人有联系的，我甚至没见过他。”讲笑话的摇了摇头。
站在一旁的中年人忽然说道：“我们就任由审判所和那些……那些曾被他们处置的异教徒一样四处传播信仰？杀死恶龙的勇士变成恶龙？”
“冷静……冷静。”同伴连忙示意他小点声。
“其实也没那么糟对吗？审判所不是邪教，太阳之神也不是邪神……”缩在最靠近火炉的座椅里的中年人犹豫说。
嘭嘭嘭——
正在这时，楼下房门被敲响。
几名中年人对视一眼。
“好极了波特。既然你不觉得那么糟，和外面卫队交涉就交给你了。”
“别出卖我们。”有人向经过的波特开玩笑。
接下来他们保持安静，倾听波特走到楼下，从地板下的客厅经过，打开房门和门外交涉，然后响起杂乱踏上楼梯的脚步声。
出现门外的审判所卫队吓到了楼上众人，和波特开玩笑的友人甚至拿不稳咖啡杯。
还好，他们先前怨言没被波特出卖。
“审判所要求我们去教堂。”波特站出来说道。
“我们？都去？”窗边的中年人皱眉问。
“呃……没错。”波特瞥了眼散发冰冷气息的骑士，紧张地说。
这群中年人不得不套上厚厚大衣和围巾，加入被带走的市民队伍。
……
嘭——
黑海盗帮据点，惊慌失措的喽啰闯入地下室。
提着染血长鞭施暴的头目残暴转头：“我告诉过你不要在——”
台阶上探进地牢的晃动影子打断头目的话，瞪大的眼睛中审判所卫队进入地下室。
“是审判所卫队来了！”喽啰的补充姗姗来迟。
“这个该死的小偷偷了黑海……”忽然反应过来这帮冷冰冰的家伙来历，头目生硬改口：“偷了我的东西。他还活着，我只想惩罚一下。”
说完让不长眼的手下赶紧释放小偷。
审判所无意理会头目的私刑，他们只为一个目的而来。
“教堂？从我记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了。”头目疑惑嘟囔一句。“好吧好吧，我跟你们去，等我几分钟，我去和奶奶说一声。”
离开这帮带来压力的骑士，头目套上外衣前往楼上，与粗犷外表不同地轻缓敲响房门，等到门后传来苍老说话声才推门进入。
“奶奶，我要出去一趟。”
“小皮特你要去哪？”
“呃……是场聚会，维纳不冻港最大帮派邀请我们。”
“注意安全……被大孩子欺负了来找奶奶。”
“当然当然。”头目烦躁地应付，带着一众手下出门，挤进熙攘街道。
维纳不冻港很久没有这么繁华了。
好像到处都是人，拥挤在凛冽寒风的街道。
从空中俯瞰街巷，市民们被维持秩序的士兵与骑士引导向每座附近教堂，还有被教会征用改建成临时教堂的商铺公司。
每座教堂都容纳了成百上千的市民，牧师引导他们念诵祷告。
许多市民并不介意信仰已经深入人心的太阳之神。也有部分市民排斥审判所的异况，但这种不满很快被按捺——卫队士兵们就围在教堂外。
拥有更深层思考能力的市民感到不安。而随着一天天过去过去，他们仍被控制在教堂里，不断祷告念诵，不安扩散。
尽管对于许多快要吃不上饭和已经吃不上饭的贫民而言，开放维纳不冻港储存仓库发放食物和并不寒冷的教堂让他们感恩戴德。
无论如何，不管市民、贵族、或是官员，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如同囚禁般关押在教堂，重复每日祈祷。
整座城市数十万市民的祷告持续了一个星期。
一次例行礼拜之后，人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有什么正在孕育，在诞生，在回应——
但在感受更加清晰之前，市民们失去感应，从沉睡中醒来。
波特在温暖的火炉边苏醒，咖啡尚有余温。黑海盗帮头目在地下室的冰冷地面醒来，小偷也缓缓转醒。
当茫然的市民们陆续趴在窗前，离开房屋走上街道。他们震撼看到伫立海湾，与维纳不冻港相对的斗篷阴影。
深海之神放下安德莉亚，低矮甲板的安德莉亚让陆离踏上陆地。
二百二十.荣耀归于维纳不冻港
陆离走在通往审判所大教堂的道路上。
橱窗后、阳台上，窗户里，街道外，还有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市民，静悄悄地看着陆离经过。
其中包括裹着单衣发抖的中年人，也有披着肮脏血污大衣的混蛋，空手的士兵，安静伫立的审判所卫队。
“抓住那个堕落的驱魔人！”
有声音从人群传出，泛起一阵嘈杂，但就连卫队骑士也什么都没做。
梦境里经历的一切所有人记忆犹新，市民不像再成为曾经唾骂的“异教徒”，骑士与士兵也不想再成为阴谋者的帮凶——
那不是不冻港人想要的结局。
很快，孤单前进的陆离身边显现一道背着巨大背包的轮廓。
商人安东尼脱离地牢。
“陆离先生！”
不久后普修斯和奥菲莉亚也从让开的人群中挤出，摇着尾巴在陆离脚边打转。
“地牢释放了我们！梦境是您做的吗！”
“我看到……了……深海……之神，你们……和解了？”
“嗯。”
普修斯朝海湾上的阴影招手间，马特乌斯和他的助理等人从人群中走出。
他们的出现代表维纳不冻港失去审判所的控制，他随后的话也证明了这点。
“因为审判所在那场梦里可怕、扭曲、背叛的行为，众多议员，贵族，骑士，牧师纷纷脱离关系。知晓阴谋的人也被抓起，只剩下始作俑者乌撒主教，他在审判所大教堂。
“我正要去那儿。”陆离说。
审判所大教堂。
也曾被称作光明大教堂。
塔尖冒顶高耸戳向云层，代表太阳的圆盘嵌在应该矗立雕像的位置。
叛变……或是说回归的骑士和士兵已经包围此地，
人们曾对这里有多崇敬，如今对这里就有多复杂。
和唾弃。
坦白来说，审判所的崩塌并非因为陆离——它被自身构建的精致陷阱“属于人类的荣光”亲手扼住，它背叛了自己。然后随着虚假梦境的破碎而戛然而止。
尽管没有陆离，梦境中发生的将化为现实。
广场上颜色灰暗的人群散开，分出一条通往骑士扼守的大教堂的道路。
穿着金丝教服的苍老主教伫立在大教堂门前，向走出人群的陆离行礼：“尊敬的驱魔人先生，乌撒前主教正在大厅等待您。”
踏上鹅卵石路，陆离他们走入空荡的教堂大厅。
微光从镂空彩窗探进大厅，肃穆而圣洁。
他们走入长椅间的过道，脚步在大厅回荡。
乌撒主教站在讲台后，宝石冠冕衬托这名老人的尊贵，深蓝眼眸依旧睿智，赞叹低语在教堂回荡。
“不可思议的力量，简直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
“深海之神帮了我很大忙。”陆离回答。
“乌撒，你想要毁灭维纳不冻港的阴谋结束了。”马特乌斯市长此刻高呼，严肃喊声被教堂扩散，犹如征讨魔王的勇士。
“这不是我做的。”乌撒主教缓缓摇头。
“我在梦中看到了一切。”陆离平静地说。
被他囚禁的教宗、由他掌控的审判所，没有人、怪异控制他。
“我不想毁灭维纳不冻港，也不想杀死人们。信仰是我们不得不做的事……现在我们失败了。胜利的是比我们更强大的你……”
乌撒主教的眼睛像是露出如释重负或是类似的情绪。
“带领人类走下去……”
想要质问的马特乌斯怔住。
“为什么。”陆离开口问道。
“你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乌撒主教的深蓝眼眸变得晦暗无光：“因为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陆离陷入沉默，奥菲莉亚也在思索，按捺不住好奇的普修斯问：“最好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如果我们所经历的，最黑暗的，最悲惨的，最沉痛绝望的，此刻的怪异时代……”
“只是前奏呢？”
奥菲莉亚从思索中离开，陆离依然安静。
“这不可能！”
马特乌斯的惊愕在教堂回荡，犹如威严的训诫。
乌撒主教忽略马特乌斯的执意，低语穿过回荡地喊声：“没有时间了……”
“证据呢。”陆离问。
“曾经最伟大的冒险家之一，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
“那个艾伦王国的女冒险家？她不是几十年前就失踪了……”马特乌斯皱眉说。
“她几年前回来了，就隐藏在维纳不冻港。”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从北方回来……世界背脊山脉的另一端。”
马特乌斯沉默。那边是位置之地，危险狂暴的海域让人类从未踏足北方，没想到曾经有探险家驶入那里，并活着归来……
“她在哪？”
“还能找到她吗。”
马特乌斯和陆离同时问道。
“当然……她就在伦斯琴街24号，我想她已经做好你们到来的准备了。”
“为什么你从不对我们说。”
“这是秘密。”
乌撒主教回答。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它不会被太多人所知。”
陆离他们离开大教堂，马特乌斯市长让士兵看守这里，和陆离前往伦斯琴街24号。
他们见到了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和收藏在博物馆里的油画想象，但没有那种锐利和尖锐，像是疯疯癫癫的巫婆。
陆离他们到来她就抓着门框嘶哑低吼，连门也不让他们进。
“看看，你们仍有水可喝，仍有食物可吃，仍有光照亮道路！”她树干般驳杂眼珠可怕地转动着。
“但终末即将到来……看着吧……凛冬将摧毁人类最后的纯净城市，黑暗将笼罩大地……”
女巫般沙哑狂笑中他们离开门口，马特乌斯市长示意士兵带她去医院接受治疗。
乌撒主教会信一个老疯女人的话让他们不解，然后急匆匆跑来的士兵告诉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乌撒主教在大教堂自杀了。
马特乌斯陷入沉默，尽管乌撒主教曾站在对立面，但他难以对此感到畅快。
接下来，从做出不详预言的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嘴巴里敲出更多秘辛成为这位市长要做的事。
无论如何。
现在开始，人类荣耀真正归于维纳不冻港。
二百二十一.魔鬼契约
市政厅广场外的市民因卫兵疏散逐渐散去。
马特乌斯不想一切完美解决后反而有市民冻死在寒冷街道上。
可以预见的是，接下来很长时间梦境里的经历会成为市民的谈资。
叩叩叩。
“进——”
办公室木门在他开口时就被推开，助理瓦伦多出现门后：“陆离先生来了。”
没一会儿陆离走近市长办公室，告诉他，他们准备离开。
“这么快就要走吗？”
市政厅正在接收审判所遗产，关于如何分配安排还需要召集议员讨论，如果陆离在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争议和麻烦。
“嗯。”
陆离抬眸望向窗外，远处海面上的深海之神立在港口前。
深海之神每时每刻都在流失本源，而且逗留太久可能会为维纳不冻港麻烦。
“真是不可思议……一位古老神祇居然会帮助我们。”
马特乌斯感慨眺望远方海湾，和对比维纳不冻港，仿佛蹲在沙滩堆砌沙堡的孩童。
“我们做错了吗？”
他忽然低语问道。
深海之神让他意识到神灵不完全可憎。如果祂们的确能庇护维纳不冻港……
“你们是对的，审判所也是对的。”
陆离的回答让马特乌斯移开望向港口的视线。
“你们都是为了延续生存而设法自救，尽管每个人都忽略自身的弊端，放大他人的缺点。我们不该对此过多苛责。”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马特乌斯市长手扶胸口，尊敬回应陆离。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恢复清醒后请告诉我。”
“我会的，不过很难。”
因为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的重要性，众多医生都参与治疗，但进展缓慢：“激进的审判所不复存在，接下来我打算与午夜城加深联系，让他们想办法治疗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起码能暂时清醒。”
缺少审判所的制衡，维纳不冻港的未来也许不会再那么排斥怪异力量，只是像午夜城那样恐怕还有很长路要走。
但在此之前，以防万一的维纳不冻港必须抓紧时间囤积物资。马特乌斯向陆离询问木柴的大致储量，陆离呼唤商人安东尼，让它去暗影沼泽询问。
只是显而易见，整座暗影沼泽的木柴也不够几十万人口的维纳不冻港用上几天，他得寻找新的煤炭木柴来源。
这点荒芜之地能帮上忙，那边盛产煤炭资源，只是曾经迫于运输成本和速度难以送抵，现在有了商人帮助将不再是问题，只是受限商人取出货物的速度，难以供给整座城市使用。
他们需要更多商人，关于这点马特乌斯市长已经叫人去做了。整个主眷大陆的人类聚集地寻找，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更多商人。
向马特乌斯市长告别，陆离他们坐上市长座驾：一辆蒸汽车，前往港口。
麻烦在这时忽然找上陆离。
手背的倒五芒星烙印毫无征兆地发热，魔鬼又开始了追踪陆离。
它胆敢出现？
陆离望向海湾中的深海之神，让司机停车，让士兵告诉马特乌斯市长疏散周围市民，让商人安东尼传信深海之神，隐藏气息和身躯，等待魔鬼靠近。
然后解决麻烦。
陆离狭窄的蒸汽车，陆离坐进路边咖啡店的橱窗前。
并不漫长的等待，手背烙印的滚烫代表它在靠近，直到成为难以忍受的炽热——
寂静无人的寒冷街道上，系着黑色马尾，穿戴燕尾服与白手套的精致女人缓缓走来。
叮铃——叮铃——叮铃——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寒冷与硫磺味涌入店铺。
“尊敬的古老者，地狱大君蒙利亚贝斯十六世的子嗣向您问候。”
她向深海之神问候，看向陆离：“这是我的化身，所以……”
“如果你想，吾能追溯她于地狱的本体。”祂忽然说道。
“通道已经关闭，强大而可敬的您无法降临地狱。”魔鬼身躯短暂僵硬，尊敬回答，看向陆离：“而且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我会帮助你。”
“魔鬼的……蛊惑。”奥菲莉亚说。
“这是等价交换。我帮助了你，我也希望你帮我。”敌意被彻底挑起前魔鬼揭晓来意：“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你。”
“你能帮我什么，我能帮你什么。”陆离平静地问，手背烙印不再炽热。
“我知道能让你毫无负担掌握力量的办法，还有保护你在地狱的据点不被发现。作为对应，我希望你能为我对抗我的父亲。”
“这是威胁吗。”
陆离知道她说的据点是哈德斯。这是个误会，但解释对她无用。
“不是，只是交易的内容。”她似乎真的这么想。
“我做不到。”
回想那位同样喜好礼服的魔鬼，陆离摇头拒绝。
“你可以的，就像你毁掉他的分身一样。”魔鬼之女散发对其父亲的憎恨。“这也是你的机会……烙印说明他从未放过你，不是吗？”
“但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陆离没让深海之神帮忙。魔鬼大君或许不如古老者，但那是充斥岩浆与炙热的地狱，深海之神在那里只能找到岩浆海。
“不是现在。”魔鬼之女松动陆离的思维，红唇开合：“我会告诉你如何获得力量，等你足够强大，才是我们开始计划的时候。”
“这对你没有坏处。你拥有了盟友对抗敌人，还获得了力量。”
陆离平静注视他：“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父亲。”
魔鬼之女将憎恨隐藏在平静之下：“如果你知道他怎么培养他的孩子们，你会想让他死的。”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对陆离没有坏处，唯一可以的“魔鬼之女”身份也因深海之神在而微不足道。
“制订一份契约，在深海之神的见证下。”陆离说。
“如你所愿。”
可憎的人皮纸上写满了契约条文，由陆离与魔鬼之女留下血液，消失于虚空。
契约达成，魔鬼之女揭晓答案：“诅咒头衔，它们是最天然的力量源泉。去巨树学院，在那里你能学习如何使用力量。”
“诅咒头衔代表什么。”陆离问她。
“我想它可能是对维护世界者的馈赠、勇敢者的奖赏、世界的自救。”
二百二十二.降临
海水簇拥着深海之神，深海之神托着安德莉亚，安德莉亚载着陆离等人。
魔鬼之女的契约已经签署，时机足够后她会来找陆离。
“审判所也不是坏人……对吗？”
从陆离讲述中了解经过的普修斯低声问。
“取决于……乌撒……说的……是不是……真的。”
怪异时代，疯疯癫癫的话语向来有一些令人将信将疑的可信度。但乌撒主教轻易相信让人难以理解，哪怕那位是曾经最著名的女冒险家，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尚未疯掉时展示了某些证据？
可惜一切都随乌撒主教的自杀结束，封闭的地狱也让陆离难以从魔鬼之女手中得到他消散的灵魂。
他们只能等待与祈祷。等待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清醒，祈祷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说的不是真的，或不会那么快到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比预计中苏醒的更快。陆离他们和午夜城的医生还在路上，商人安东尼就带来马特乌斯市长的喜讯。
只是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要求亲眼见到陆离。
“她还能维持理智多久。”
得知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清醒状态暂时稳定，尚未离开太远的陆离重返维纳不冻港。
深海之神的阴影再次笼罩维纳不冻港，但人们不再为此感到恐惧——就在不久前，祂与陆离拯救了维纳不冻港。
尽管更久之前祂想要献祭他们。
登陆港口，陆离乘上马特乌斯市长准备的蒸汽车，前往韦恩斯坦医院。
第五层单独病房，他看见倚靠花纹墙纸的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衰老脸庞写着与先前癫狂截然相反的平静。
“乌撒死了，是吗？”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声音沙哑地问，看着避开目光的马特乌斯市长：“这位市长先生不肯告诉我，但我猜得到。”
“说出你的存在后他自杀了。”陆离说。
“不要感到自责，那是他失败要付出的代价。”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偏头望向窗外，悠悠飘落的小雪让维纳不冻港变得朦胧，也让海湾上的阴影若隐若现。“也不要感到难过，我想他死时一定很释怀……因为是更强大的你阻止了他。”
“你知道他的计划？”
“是的……疯狂而又伟大的计划，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感慨低语。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所言非虚，乌撒主教的计划的确疯狂而伟大——
让拒绝信仰的维纳不冻港真正信仰一尊神灵，而几十万人最纯粹、纯净的信仰所孕育、复活的神或许可以比拟荒芜之地的午夜城。
可惜一切都因陆离功亏一篑。
“抱歉……难得恢复清醒忍不住絮叨许多。那么……来自旧时代的驱魔人，你想知道什么？”
“北方未知的危机。”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仿佛早知陆离为此而来，并不感到讶异：“知道那边的风景你会疯掉的……我可不想害死人类的大英雄。”
“乌撒主教没有疯掉。”陆离回答。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挥了挥手：“因为我没告诉他太多，还有他的意志足够坚定……不过我想你也不赖，对吗？”
陆离没有回应，等待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诉说真相，即使要为此付出代价。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笑了笑：“你运气不错，因为我找到了说出真相的方法。想听一个故事吗？”
陆离、普修斯、奥菲莉亚、马特乌斯和他的助手等待中，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用她那苍老的声音缓缓讲述起一个童话故事。
那是一座美好和平的王国，坐落在同样宁静祥和的平原。那里水是清澈甘甜的，食物是干净美味的，人们是快乐幸福的。
雾霭包裹着平原，让坐落在平原，在王国生活的人们对外面一无所知。
某一天，王国里年轻的冒险家决定探索平原外的世界。比其他冒险家更幸运的她穿过层层雾霭，到达平原外的世界。
但外面不像他们想象的那般美好。
那里大地焦黑，植物**，骨骸堆砌如山，怪物盘踞于幽暗。它们被邪恶恶毒的巫婆操纵，以毁灭为生，以腐烂为食，世界被它们占领，雾霭后的世界是唯一纯净之地。
面前的幽暗丛林亮起无数怨毒光芒，窥伺觊觎已久。年轻的冒险家奋力挣扎，伤痕累累地逃回雾霭。
外面所见令她恐惧、猜想压塌她的理智，年轻的冒险家从此疯掉。
“后面呢。”
其他人咀嚼童话故事的深意时，陆离问她。
关于迷雾之外的世界，陆离早有预计，深海之神说的“腐化与死亡”他铭记在心。
“没有了。也许要幸存的后来者为我们补上结局。”
“外面会在什么时候袭来。”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意味深长：“这要看巫婆什么时候发现我们……”
也就是随时。
也许是几分钟后，也许是几个世纪。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需要休息。陆离他们离开病房，未过久停留维纳不冻港，回到安德莉亚上重返艾伦半岛。
“深海之神阁下，你会和我们定居艾伦半岛吗？”
茫茫海面上，甲板上吹风的普修斯仰头问。
他得到深海之神的确认回答，欢呼雀跃：“我们的确正变得幸运！一切都在变好！”
有深海之神的庇护，谁也不敢入侵艾伦半岛，说不定他们能在那里建立自己的据点！
奥菲莉亚也沉浸在普修斯讲述的美好未来中。
商人安东尼这时打开背包，递给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打开信纸，里面杂乱写着一行内容。
【列芙莲希雅·维尔特船长疯了，她说……它们来了！】
与此同时，托着安德莉亚的深海之神陡然下沉。
陆离望向船舷，生长阴冷鳞片的巨臂深处海面，桎梏住深海之神，向海底拖拽——
“躲回船舱！”
陆离抓起普修斯，和奥菲莉亚摔进通往船舱的通道。
深海之神愤怒嘶吼震颤着虚空。祂抛出妨碍自己释放力量的安德莉亚，对抗盘绕上来的巨臂与触须。
二百二十三.古老者行走于世间，祂的微光终将熄灭
安德莉亚沉闷砸入海水，掀起浪花消失于海面。
海水汹涌灌进未关闭的舱门，因安德莉亚的翻腾，或推涌或包裹陆离。寒冷触感和涌进鼻腔的海水让他难以呼吸，但在天旋地转中免遭撞断骨头甚至摔死的厄运。
嘭。
海水推搡陆离撞上舱门。他抓住脱离海水的控制，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萤石，不让黑暗吞没自己。
有什么锋利物藏在海水中，随涌动掠过，割破陆离额头，随海水冲刷变成针刺般的疼痛。
很快不再有海水涌进通道，安德莉亚关闭了舱门，逐渐恢复对船身的控制权。
滞留通道的海水犹如酒瓶里摇曳碰撞的酒液，掀起淹没双腿的浪潮。
一颗搭着毛发的湿漉漉人脸冒出泛起白沫的海水，咳嗽着狗刨游向散发微弱光芒的萤石，一只升腾蒸雾的焦黑手掌拎起他的后颈，扶着墙壁走向陆离。
通道里的海水正逐渐变浅，向更下层船舱涌去。
“陆离先生你受伤了！”
普修斯惊呼道，发现陆离额头流淌的血水。
“划伤。”
陆离运气不好，或者说他们运气很好，普修斯和奥菲莉亚更好——安德莉亚剧烈翻滚中居然只有陆离被划破额头。
“是什么……袭击……深海神。”奥菲莉亚问。
陆离脑海浮现所见鳞片巨臂与触须。袭击存在隐藏了气息，所以他们近距离接触没有扭曲理智，也没有发现它们。
正在这时，他们身躯忽然卸去压力般不再沉重，舱门缓缓开启，外界光亮探进幽黑通道。
安德莉亚浮上海面。
他们听见暴风雨雷鸣的震颤巨响，扶着仍在摇晃的墙壁来到台阶前，海水沿着楼梯向下滴淌。
靠近船舱入口，外界情景缓缓浮现。
“不要……看！”
奥菲莉亚嘶哑喊道。
……
铛——铛——铛——铛——铛——
急促而杂乱的教堂钟声在维纳不冻港上空回荡。
市民茫然不解四顾，只有少部分人跑回家中。
士兵出现在街道上，他们聚拢民众，就像梦境中一样，只是目的地不是教堂，而是地下避难区。
“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有市民挤到士兵面前，被赶回拥挤人群：“快走快走！怪异入侵维纳不冻港，撤入地下！”
“喊驱魔人回来！”
市民的喊声淹没在回荡的钟声与杂乱声响里。
哭泣声、呼唤声、大喊声、尖叫声，随涌向地下通道的人群响彻。
维纳不冻港变得混乱，市民犹如羊群，拥挤在分散城市各处的地底通道入口。
维持秩序的士兵“别挤”的喊声淹没在人群中。
“怎么……回事……嗝……”醉醺醺的中年人靠在同伴身上。
“不知道，可能是恐怖雾潮？”波特迟疑猜到，这是他唯一能想到地下避难的原因。
他们都没注意嘶喊士兵的恐慌与歇斯底里。
“那要持续很久吧……一个月？”因寒冷和嘈杂清醒许多中年人问道。“该死，我们什么都没拿。”
“或者更久。别管了，起码在地底我们不用每天去买煤炭木柴了，他们总不能让人饿死。”
很快轮到他们进入通道，温度逐渐回升。
望着下方人头攒动的台阶，波特叹息一声。
他应该带烟来的。
就在这时，惊惧尖叫声陡然从外面传来。
……
“市长大人，我们该离开了。”
市长办公室，瓦伦多助理焦急提醒窗前的马特乌斯市长。
窗外比墨水更浓郁，黑暗更深邃的幽暗笼罩而来。
“大人，我们该离开了！”
它们吞噬山上的工厂，马特乌斯仿佛听见工人们临死前痛苦的哀嚎。
嘭——嘭——
牵往城市的电线杆爆起几团电光，随后火焰氤氲弥漫。
“退到地下我们还有机会！”
商人身影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马特乌斯迟缓低语：“告诉陆离阁下，维纳不冻港失陷，市民躲进地底避难区，黑暗很快将笼罩大地。”
“市长！”
黑暗已经吞没城市边缘，离他们不会太久。
等到商人消失，马特乌斯深深凝视弥漫而来的黑暗，转身离开窗前，仿佛衰老了十几岁。
“希望午夜城能撑住……我们走吧。”
……
奥菲莉亚的提醒晚了一步。哪怕普修斯后知后觉的闭起眼睛，污染仍然作用于他的身躯。
鳞片于皮肤浮现，又被触须刺破钻出。
就连只是瞥见瞬间的奥菲莉亚也发出尖叫，跌进通道。
“关闭舱门远离战场。”
陆离抓起普修斯，离开台阶落入脚踝深的积水，呼唤失控的奥菲莉亚。
安德莉亚关闭舱门，远离被波及的海域。
她的意志足够坚固，不久后昏沉醒来，对发生的事讳莫如深。
可普修斯还未醒来，似乎有两种力量施加在他身上。
几十分钟的漂流，船身忽然不自然地晃动，通往甲板的舱门打开。
深海之神回来了。
祂的长袍破损更加严重，滴淌的血液犹如汇入海水的河流。
“它们被污染了……”
深海之神低语。
“你能……祛除吗？”奥菲莉亚不太舒服，脑海里的呢喃声在蛊惑她的意志。
“吾不能那么做……”
污染不只源于祂，还有敌人的力量。收回属于深海之神的污染只会让普修斯和奥菲莉亚被另一种污染扭曲意识。
袭击者是祂宿敌的仆从们，深潜者的父神大衮和母神海德拉。
幸运的是祂们以为深海之神濒死，所以袭击失败。
而阻隔两种污染力量的办法只有一个。
地狱。
……
守望镇。
哈德斯的地下室。
“陆离先生我不想走……”
地狱门前的普修斯耷拉着耳朵，依依不舍。
美好的形势在几小时里骤然变化：黑暗笼罩了大地，深海之神被袭击重伤，他们也要被迫离开这里。
“我和……普修斯……在地狱……等——”
意识到不详的奥菲莉亚闭上嘴巴，拉起普修斯靠近地狱门。
“陆离先生……希望真的存在吗……”他最后回头问道。
“是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吗？”
“不是。”
普修斯和奥菲莉亚走入地狱之门。
哈德斯和魔鬼之女会安排好他们。陆离想到，走出地下室。
镇子上，倾洒阴影的深海之神低诵着。
“吾撑不了太久了……”
接下来他们返回贝尔法斯特。
在那里，深海之神将结束祂的古老故事。
二百二十四.黑暗到来，请保持希望
一切都突如其来。
对扭曲与藤蔓教会而言，无论是陆离带领深海之神回归，还是他带回的消息。
“先知不知道这些？”
陆离看向真实图书馆另一端。
“他仍在沉睡……”
以圣女艾琳娜形象示人的扭曲身影低语。
不过也许由陆离带来消息就是他默许的未来。
而得知永梦者存在的深海之神低诵：“他的经历比我们更加古老……”
但与因强大而被赋予时间的古老者们不同，永梦者因被赋予时间而强大。
“我们会退入地下通道，调查员基地，守夜人秘密所……”
坐拥真实图书馆的它们有很多退路。
深海之神拒绝了扭曲与藤蔓教会的躲藏。此时此刻，祂揭晓抵达艾伦半岛的原因。
光驱逐黑暗。
深海之神要让艾伦半岛成为黑暗无法涉足之地。
“这是吾为你准备的礼物……一座光明之地。”
深海之神的力量源源不断流逝，在彻底消失前，祂将力量化为只有古老者才能馈赠的礼物。
“失去云层，星空会曝露。”陆离说。
“吾与云层之力会阻隔星空的投影。”
深海之神低语，祂说云层缠绕上难以根除的污秽，这阻碍他们，也保护他们。
陆离猜污秽指的是植物灾祸。
深海之神自我牺牲之前，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选址。
陆离的盟友分散艾伦半岛各处。而远离贝尔法斯特，避难用的望海崖变得没有意义，伴随安妮的茁壮成长也终究会成为限制。
他们要选择新领地来宣告对艾伦半岛的所有权。
贝尔法斯特的是艾伦半岛的中心。
玛瑙湖是贝尔法斯特的中心。
尽管如今息蠕虫和其眷属吸血怪占据那里，但深海之神轻易将它们变成能够供给安妮大量养分的血肉泥土。
贝尔法斯特的怪异在古老者的威严下瑟瑟发抖，只是深海之神剩下的时间不多，无暇顾及它们。
榆树森林的悲伤中他们将安妮迁到玛瑙湖中心的岛屿，埋上泥土。
劝说盟友扭曲与藤蔓教会迁徙时陆离遭遇阻挠。
没有得到先知的预知，祂要看到光芒确实倾洒于这片深沉大地才会迁徙玛瑙湖。
不过为了庇护玛瑙湖的陆离与安妮，扭曲身影和隔壁营地各派遣一队信徒，帮助驻守玛瑙湖畔。
缺少榆树森林的安妮需要庇护。
而未留下启示的先知让深海之神将要做的事蒙上阴影。
和维纳不冻港的联系若有若无，直到通信另一边变成助理瓦伦多才变得稳定。
他说很多市民已经撤进地下避难所，马特乌斯市长忙着四处安抚市民，维持秩序。
只是所有人都很悲观。
许多人没能来得及逃进地下避难所，他们是父亲、是妻子、是长辈、是孩子。以及他们不知道地表无法驱散的黑暗会持续多久。
也许深海之神该让阳光洒在维纳不冻港，但来不及了。
几十分钟前沼泽之母传来讯息，黑暗笼罩沼泽之地。
黑暗中没有怪异潜伏、因为它本身就是怪异，一种污染。无时无刻不影响被其笼罩的地方。
掌握完整暗影沼泽的沼泽之母勉强不被黑暗侵蚀，这与祂的仆从都是怪异有关。
从午夜城传来的消息打消陆离“如果没有阻止审判所维纳不冻港是否能抵御黑暗”的猜想。即使拥有申明庇护的午夜城也被迫撤离地表，躲入地下。
而现在，北边弥漫而来，比乌云更加深邃的黑暗浮现天空。
“你会因此而死吗。”陆离问缓缓升起的深海之神。
“吾也许会死去，也许会陷入长眠，在漫长时间长河的下游苏醒。”
深海之神低垂头颅，阴影下响起低诵。
“如若没有火炬，吾便是唯一的光。”
祂微不足道，又充斥世界的身影消失于云层深处。
远方涌动的黑暗在逼近，而云翳仍然平静。
但渐渐地，开始有什么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狂风开始嚎叫，席卷杂物飞向空中。墨汁一样的黑色海浪在咆哮肆虐。
临近的黑暗愈来愈近，山脚的守望镇已经消失不见。黑暗攀上苏加德山，然后吞没艾伦半岛最后一片土地。
原始的黑暗在身边涌动，一切在其中都失去意义，某种存在腐蚀着陆离，黑暗灾祸的倒计时也无声响起。
祂失败了吗？
就在陆离诞生这个想法，准备退入地下时，一抹晦暗的金黄色浮现在黑暗深处。
金黄色越来越明亮，无穷无尽的黑暗难以抵挡它的扩散，被驱赶退散，显露现在的模样——
犹如暴风云团的风眼，云翳破开裂缝，金黄色的倾斜光芒从云层后漏进人间，洒向恢复宁静的海域与下方破败沉寂的城市。
扭曲与藤蔓教会，圣女艾琳娜的脸庞平静地眺望云层洒下的光束。
幽暗小巷，因深海之神气息而逃离的老鼠人队伍停下脚步，怔怔仰起丑陋鼠头看着坠进城市的光芒。
无数视线在贝尔法斯特每个角落亮起，看着从未出现过的阳光。
苏加德山顶，宁静美丽的玛瑙湖倒映着波光。
因阳光和微风而轻轻摇曳的安妮树下，陆离安静矗立着。
一道身影站在他身边，肩膀贴着肩膀。
啪。
一枚黑影从天而降，落在陆离脚边的泥土里，显露棋子的轮廓。
深海之神成功了，也失败了。
祂带来光明，但只笼罩贝尔法斯特一地。
陆离捡起末日启示书，擦拭去沾染的泥污。
“真美啊……”安娜的轻声诉说在空中回荡。“陆离，我想亲眼看到这一幕……”
“我会找到你。”陆离收起棋子，回答消散的身影。
“找到你了……”
轻缓低语突兀在耳边响起。悸动与黑暗倏然包裹陆离，攥紧他的心脏，笼罩他的理智，游走片刻后缓缓消散。
陆离抬起冷静黑眸观察周围。安娜不在这里，仿佛先前听到的与包裹的不安只是幻觉。
而陆离脑海浮现曾看到的关于“门”的记忆。
当你听到它时，它们就可以看到你了。
当你看到它时，它们就可以碰到你了。
千万不要碰到它……
陆离若有感知的望向远方。
玛瑙湖畔边缘驻地，一道漆黑、晦暗、没有倒影，仿佛吸收所有光芒的纯粹黑影缓缓从两队信徒中走来。
谁也没有发现它的接近，除了陆离。
一.新生入学
23：59
座钟指针几近重合。
蠕虫车站站台，午夜城总站唯一名副其实的区域。
它们在地表变得危险后出现，用以容纳客流暴涨的午夜城区域。
第224站台前，几道巫师一样穿戴着圆圆尖帽和深色长袍的轮廓安静等待。在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轮廓的旧下水道，他们看起来并不突兀奇怪。
耐心等待总会得到结果。
224站台的蠕虫忽然蠕动，推涌出一道人影落地。
他一尘不染，黑色风衣下的白色衬衫仍然整洁干净，没有其他乘客浑身黏液地扑到水源边的狼狈。
“陆离先生。”
唯一没戴巫师帽和长袍的塞萨尔教授激动迎接陆离，学院合并后他仍担任语言学教授，不过从唯一变成之一。
陆离观察后面几名巫师装扮的身影。
“他们是保护您的巫师。”
塞萨尔教授回答陆离的疑问：“学院的教授们不适合来接您，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作为陆离曾经接触过的人，塞萨尔教授开始介绍学院的情况，尽管关于巨树学院的详细信息陆离到来前早有了解，但他没制止这位普通人教授因激动带来的多言。
“我们该离开了，在这里的执法者发现之前。”
其中一名巫师压低声线打断，仿佛担心被什么听到。
陆离颔首，跟随这群“巫师”离开熙攘车站，坐上石柱般通往地表的快速升降梯。
……
“地表不再属于人类，除了光明之地。”
树屋般不规则的教室里，杨桃木桌前的神秘学教授正讲述让学生感到无趣的知识。
“古佩斯先生？”教授疑惑叮向举起手的棕发青年。
“海格教授，这些两个星期前你说过了。”棕发青年提醒道。
“我有必要再说一次，因为——”
他的话语又一次被打断，没有礼貌地闯进教室的人影示意他：“海格教授，请出来一下。”
海格教授放下书本，留下“大家复习昨天的符文回路”，跟随人影走出因他离开而响起火苗嘶嘶声般的嗡嗡低语。
“什么事？我正在上课守门人先生。”海格教授奇怪巡视巨树的守门人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那位驱魔人到了，就在院长休息室。”
“哦我的天……”
海格教授失去镇定，嘴唇开始发抖，甚至同手同脚地走在凹凸不平，到处都是树芯纹路的木长廊上。
从低年级最快到达顶层院长休息室的通道出来，敲响挂着衔尾草装饰的休息室门，语言学的塞萨尔教授为他打开门。
然后他就看见那道让人雀跃、让人欢呼、让人膜拜的修长身影。
“尊敬的陆离先生……”
弯腰的海格教授几乎要触碰到陆离的鞋子。
“史彼特·海格教授，低年级的神秘学教授。”塞萨尔教授为陆离介绍。
“您可以叫我史彼特，陆离先生。”海格教授谦卑地说。
“海格教授。”
陆离没那么做，他为学习而来，应对传授知识者存有尊敬。
“厄尼·汉弥尔顿·韦恩呢。”陆离问。
这位曾在炼金塔见面的神秘学教授和提供异化药剂的克莉丝教授是他唯二认识的巨树学院教授。
“他是高年级神秘学教授，你还要最慢两年才能看到他……如果你们中还有人能活到那时候。”
富有魅力的女性低笑从推开的门后响起，映入眼帘地是红酒般酡红的丝褶长裙，她异于常人的高大——要矮身才能从两米高的门框下钻过。
当她抬起脑袋，显露那张让人灵魂深处涌现渴望与占有，充满母性的美丽脸庞。
塞萨尔教授转头望向鸟笼，不让她出现在视线内。
“克莉丝副院长，你该对陆离先生保持尊敬。”海格教授不在此列，忠实地维护陆离。
“别忘记陆离先生很快将是我们的学生。”红唇微启，小巨人般的克莉丝教授陷入包裹她身躯的沙发。
即使如此坐着的克莉丝教授居然比塞萨尔教授还高。
“药剂好用吗？”
“帮了我很大忙。”
“那么你决定加入哪系学院了吗？”克莉丝教授为自己倒了杯红酒，酒瓶还是酒杯对她而言都十分小巧袖珍。
到来前陆离就已经选好了主修课：“神秘系。”
在这里陆离才能掌握诅咒头衔的力量。
神秘系是学生最多的系院，其次是克莉丝教授的炼金系。
“我猜也是。”
克莉丝教授呷了口红酒，瞥向亢奋颤抖的海格教授。
“我还有十五分钟空余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呃……阿萨蒙思院长呢？”塞萨尔教授问。
克莉丝教授说院长外出，迎接陆离和今晚的入学仪式将由作为副院长的她主持。
入学巨树学院的学生们会历经三个学年：低年级、中年级、高年级。
这对陆离而言太久了：“我希望能尽快毕业。”
“学分。你的学分足够就可以申请晋级试炼。”
确定入学相关，陆离回忆“门”最后阶段形成的漆黑人影：“我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因为一种跟随我的诅咒。”
“诅咒？”
克莉丝教授察觉不到诅咒痕迹，于是让陆离三天后去底层找她，第十五分钟准时离开。
海格教授也被她赶走准备课程，留下的塞萨尔教授感慨地带陆离前往临时客房休息——表象学院只有他幸运地加入巨树学院。
十几个小时后，陆离跟随走廊聚集的几十名学生，前往树冠处的礼堂。
进入大礼堂前，他们被带到一间小屋，等待即将开始的入学仪式呼唤他们的名字。
“维娜·罗根！”
一名带着雀斑的少女深吸口气，率先走出房间。
“……加入神秘系！”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外面传进来。
“泽图恩·帕尔……”
随着一道道名字，新生陆续走出小屋。
“神秘系！”
“炼金系！”
“神秘系”
“占卜系！”
小屋新生越来越少，最后轮到——
“陆离！”
弥漫细碎低语声的嘈杂礼堂忽然静得落针可闻。
席位里的一年级教授们望向小屋入口。坐在长椅后面的学生伸长脖子，屁股离开座位，希望看清那个叫陆离的新生。
二.迎新晚宴
出现的颀长英俊的、黑发黑眸的、冷静理智的身影符合学生们的道听途说和种种传闻。
时光没有在这位驱魔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听说他在二十几年前就是这副摸样——
只有火光燃烧的嘶嘶声中，目光从眼镜上面盯着身影的守门人长老抬起头，宣读陆离的系院。
“神秘系！”
呼喊掌声笼罩整座教堂。人数最多的神秘系长桌爆发的欢呼几乎掀开礼堂。
教授席位上，海格教授拍红了手掌。塞萨尔教授追忆着什么微笑鼓掌。其他几系教授也不吝啬他们的友好与欢迎。小巨人般高大且优雅美丽的克莉丝教授端起酒杯示意。
往常会在这时高呼“安静”的守门人长老什么也没做，等到欢呼掌声减弱，他示意陆离：“请前往您的学院，陆离先生。”
陆离颔首向他致意，走入欢呼中。
坐进空座，周围的学生激动地满脸通红，在他们兴奋搭话前——
砰——砰——
守门人长老敲响他拄着的手杖，让礼堂恢复肃静。
“晚宴开始前，请低年级学生记住3条不得违反的准则。”
“一，有任何问题联系你们的级长，或是教授，擅自行动将被扣除学分。”
“二，不要贸然离开本层，下层是中高年级和下层学院的区域。除非你得到善意的邀请。”
“三，沼泽地、腐秽下水道、诡怪密林是禁区，没有许可严禁入内。”守门人长老严肃环视低年级学生们：“不要浪费你们宝贵的生命。”
“现在请副院长克莉丝教授开始晚会。”
守门人长老退至边缘，让学生们目光落向席位中心的克莉丝教授。
“开始晚会前还有最后一件事。因为你们大都拥有自身独有的天赋和才能……”副院长克莉丝的狭长眼眸长桌间扫过，在陆离身上停顿：“……而入院仪式的选择可能让你们无法发挥天赋才能。入学后一个月内，你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转系。”
“现在——”
浅红色指甲轻敲酒杯，余音回荡中克莉丝教授启唇：“晚会开始。”
喧嚣声响起，学生们的注意回归陆离和食物本身。
除却几名新入学的学生将脸埋进餐桌进食，神秘系和其他系的学生都扭头盯着陆离。
“陆……陆离先生，您好……您可以叫我佐伦。”
长桌对面学生因见到大人物激动地颤抖。
他身旁同样新入学，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相对冷静，也许跟她的阴沉有关，伸手简短说：“芙朵特·林斯。”
“陆离。”
陆离没去握芙朵特伸出的左手。
“狗肉！”一名满脸食物残渣的少年从馅饼盆里抬头，伸出脏兮油腻的双手握住芙朵特的白皙手掌：“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狗肉因为吃起来就没压力了。”
芙朵特嫌恶地抽出手掌，拿手帕不断擦拭被握住的手掌。
少年忽然掐住从芙朵特手掌爬上手臂的黑虫，在她阴沉注视下丢进嘴巴嚼烂咽下，眼前一亮：“味道不错！还有更多吗！”
更多来自我介绍的学生阻止了他们的矛盾，陆离身边很快淹没在一片问题中。
“这是你的真名吗？”
“不要回答！外面有无数怪异想知道驱魔人先生的真名。”一名隔壁炼金系的学生提醒陆离：“你谁也不要告诉。”
问得最多的是贝尔法斯特拥有阳光是不是真的，还有他为什么会来荒芜之地的巨树学院。
晚宴持续了一个小时，对于神秘系学生或靠近陆离的学生而言，他们觉得意犹未尽。
那些稍远位置的则感到遗憾。
晚宴结束，低年级学生们陆续离开，而新入学学生被级长带领前往他们的休息室。
年级学生并非同一批次——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有新学生到来，加入低年级，以保证随时补充新鲜血液。
因为陆离的存在，所有人都足够乖巧——或是想要表现自己。
“我听哥哥说他们很讨厌守门人。”前往休息室的路上，一名短发女孩好奇问道。
“别靠守门人太近，他们很危险。”级长回答。
“为什么？”
“守门人来历复杂，有些是毕业后的学长，有些是猎人，听说其他年级的守门人与学生矛盾严重，下层学院甚至——”
意识透露太多的级长闭上嘴巴。
“下层学院是什么？”狗肉问。他被从贫民窟带来，什么都不懂。
“就是容纳另一群学生的地方。人类会被分配到上层学院，异人异种是在下层学院。”
“异人也能加入学院吗？”一名青年诧异道。
“为什么不能？只要它们拥有理智爱好和平。”
如果普修斯和奥菲莉亚在，他们会被分配到下层。
学生们暂时没了问题，而级长在不断讲述其他规则：“想要晋级更高年级需要积攒学分。你们可以通过考试、试炼、表现和成就来获得学分，直到一年内达成条件。”
“学分不够会怎么样？”有学生问。
“离开学院。”
许多学生从其乐融融的晚宴余温中惊醒。
他们想到巨树学院的荣耀，还有它的危险和死亡率……
级长随后为新生介绍主修课：神秘课；炼金课；植物课；历史课；占卜课，和新增的语言课。
还有主修课之外的选修课：野外生存课；怪异知识课；里世界学课；战斗技巧课。
它们作为通用课程供学生们自选，与主修课相互辅助。
严格来说主修课也可以多选，但课程时间通常会冲突——以及面对繁重的课后作业及失败后果严重的进度试炼。
抵达休息区外围，级长将学生们分配进每个树屋般的歪扭木门后。
神秘系只有单人休息室，炼金系和占卜系可自选多人或单人，其他系只有多人寝室。
陆离不出意外地被分配到最好的休息室，布置精致的树屋甚至拥有一扇窗户。
如果推开木窗，将能看见星辰般的炼金塔闪烁刺破原始黑暗的光芒。如果在最明亮的正午，将能俯瞰午夜城的幽暗轮廓。
“请好好休息，明天清晨前往七嘴八舌路的教室开始神秘课。”
级长留下嘱咐，领着剩下的学生离开。
三.所有课程
晦暗清晨与无月之夜无异。
只有每天中午的短暂两小时地表透着微光。
来自未知外域的原始黑暗笼罩大地后，人们便失去对地表的掌控——尽管早已被怪异夺走多时。
巨树学院被迫从曾经的巨树树冠迁移进巨树内部。
依照旧有作息休息到清晨，陆离离开树屋寝室。低年级学生们稀稀拉拉前往礼堂享受早餐。
“驱魔人你好！”
“陆离先生你好。”
沿途学生们友善而好奇、尊敬而礼貌的问候似乎能让人卸去末日带来的危机感。
早餐足够丰盛，起码对此时的人来说：一杯瘤牛奶、不限量土豆泥与猪肉汤、还有一小片血麦面包。
原有食物上增添的可疑名词代表它们的变化。
学生们埋头进食。陆离看到狗肉，他身旁不限量的土豆泥盆已经堆了两盆，正在吃第三盆。
因为狗肉，想坐到陆离旁边的芙朵特嫌恶地停顿，坐在远处。
陆离边进食边观察礼堂各种年纪的低年级学生们。
其中年轻人最多，但也有和芙朵特一样的少年少女。最小的甚至只有**岁，穿着宽大、遮挡手脚的、巫师般的深色宽大长袍。
“陆离先生你好。”
一名抱着厚厚书籍的年轻学生坐到陆离身旁，芙朵特怨念注视下忍不住问：“人们说您跟维纳不冻港联系紧密，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正在地下建立避难城市，资源依靠商人和穴居人商会运输换取。”
“他们还是在坚持纯净吗？”
“嗯。”
但不再极端纯粹——和穴居人商会的交流便是证据。
“没有怪异力量保护只是个肉罐头而已。”偷听的芙朵特装作不在意地说。
“肉罐头？肉罐头在哪！”
狼吞虎咽的狗肉蒙地从土豆泥盆里抬头。
早餐结束，学生们前往七嘴八舌路的教室开始作为新生的第一堂课。
神秘课。
非新生的低年级学生惊异发现海格教授的讲课不再古板与不听建议——讲述神秘学起源的他不停与陆离互动，请他回答问题与继续说下去。陆离不得不告诉他不要提问过多才免遭打扰。
第二节是更改时间的炼金课。因为新生，接下来一周主课不再重合，选修课也每天都有，但对应的压缩了时间。
炼金学教授鲁伯赫罗向学生们介绍炼金起源与怪异时代的繁荣，只是因为时限，新生们没能看到炼金过程。
占卜课教授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她要求学生们叫她没名字女士。为展示占卜的神奇，她邀请一名新生登上讲台，为他施展占卜。
“汝将遭逢厄运……”
浑浑噩噩的新生拿着没名字女士让他回去后再打开的纸条返回课桌，突然被教室阶梯绊倒，纸条飘落，显露一行潦草内容。
【会在回到座位时摔一跤】
没名字女士环视教室，在陆离身上略微停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预知未来，未尝不是我们改变未来。”
比起前三个热门系院，植物课，历史课和语言课就不那么受欢迎了。课堂上非新生的学生们少得可怜，而且还在打瞌睡，就好像昨夜没休息好。
“他们肯定偷偷跑去下面了……”一名短发少女嘟囔。
尽管被抓到离开本层会被扣学分，但学生们仍然难抵下层瑰丽奇幻的世界的诱惑。
下课后植物课教授向陆离抱怨，仿佛陆离不是学生而是位教授。
他说平时学生们还会听讲，但因为新生到来，教授被迫从头开始教学，许多学生都在课堂上瞌睡。
只有新生们清醒地听讲。
“学生们会偷偷离开本层？”陆离问。
植物课教授愣了下后回答说是的。低年级是适应环境的最好机会。因为课程松散，空余时间足够多，还有足够安全。中年级起危险率就会上升，并且多出死亡率。
至于关于被扣学分的事。
“教授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被守门人抓到就默许他们溜走。”
几乎每个学生都会尝试偷溜本层，可以视“离开本层”为不在主修和选修的另类课程。
语言课比植物课历史课好上很多，塞萨尔教授经验足够丰富，知道怎么讲课能让学生保持期待感不会无聊。
下午的怪异知识课，怪异知识学教授带上来一只蜡烛鼠。
“蜡烛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蜡烛鼠死掉蜡烛也会熄灭。”
笼子里的斑秃脏老鼠脑袋上杵着蜡烛般燃烧的细小根状物。
“如果蜡烛熄灭呢？”有新生举手问。
“蜡烛鼠也会死掉，脆弱而吊诡的生命。”老教授回答，没有演示给学生们——蜡烛鼠过于脆弱，甚至可能因为钻进狭窄缝隙或跑得太快而杀死自己，捕捉到活物并不容易。
里世界学课上，披着午夜教派教服的教授邀请陆离展示。
陆离配合地召唤负责荒芜之地的商人，让午夜女士信徒教授讲解里世界生物。
最后一节课是战斗技巧课。
脸庞纵横交错伤疤的莽夫麦温教授带领他们来到决斗大厅，进行今天唯一的实践课：决斗。
当然，新生们只有旁观的机会。陆离也未因为特殊身份而被邀请上场。
首先参与对决的是入学**个月的神秘系学生。
两名学生相距三十米。左侧学生边逼近边释放指甲盖大的蜘蛛般的怪异虫，右侧学生挥洒晶莹磷粉拉开距离。
在左侧学生和其蜘蛛踏入磷粉后，右侧学生深深吸了口气——
磷粉无火自燃，陡然笼罩冲入范围的学生。
莽夫麦温教授突然化为残影消失原地，转眼从席卷的火海冲出，手里提着垂头丧气的左侧学生。
“纳·莫顿，胜。”
汹涌火焰转眼也因磷粉烧尽而泯灭。
随后轮到占卜系学生决斗——他们所作所为与决斗该有的肃穆、热血无关。
两名占卜系学生大声咒骂敌人，将诸如“摔个狗吃屎”“鞋子飞掉”“头晕目眩”“软手软脚”施加对方头顶。
考虑到占卜学也被称为诅咒学，这可以视作某种诅咒。
诅咒后，两名占卜系学生向彼此冲去，殴打在一起。
先前施加的诅咒也偶尔应验。
尽管决斗时粗鲁的犹如街上斗殴，但的确有些学生对言出法随般的诅咒学产生兴趣。
下课后，学生们前往礼堂享用晚餐。
新生的第一天课程结束。
四.头衔知识
树冠休息区外围，神秘学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
正在准备明日教材的海格教授迎来一位让他惊喜和意外的客人。
“噢陆离先生……您快请坐。”
晚饭期间单独来找海格教授的陆离诉说来意，希望能得到私下教导。
“不，我不能那么做……”似乎虔诚崇拜陆离的海格教授却拒绝了他。“我赞成院长和克莉丝教授的观点，不该直接学习诅咒头衔，您应该把它想象成盖房子，直接盖屋顶是不行的。”
这就是陆离当初联系巨树学院学习诅咒头衔，他们建议他成为学生的原因。
释放诅咒头衔的力量不存在速成，需要多种知识辅助。神秘学，炼金学，还有一点占卜学。其中神秘学需要搭配怪异知识课、里世界课；炼金学需要搭配植物学。
即使如此，正式掌握【释放诅咒头衔】的方式要在中年级才会获得。
“您可以等12周，那时神秘学会开启诅咒头衔的课程。”
不过海格教授能理解陆离的急迫：“明天神秘课上我会准备诅咒头衔的介绍……在图书馆二层的3区，您在那里能有所收获……不要说是我告诉您的。”
海格教授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透露给陆离一些线索。
“谢谢。”
“您太客气了。”
告别海格教授，陆离前往混合区——
那里是低年级与下层互通的唯一区域，也是低年级想“夜游”的唯一途经，图书馆就坐落在在那儿。
通过长廊的陆离已经看见图书馆的雕花立体大门。它紧闭着，一名披着制式褐色短披风的守门人很好履行着他的职责。
“你要去哪？‘传奇的驱魔人’先生。”这名消瘦的守门人语气带着某种刻薄嘲弄：“礼堂在另一边。”
“我要去图书馆。”
紧闭的图书馆大门让陆离意识到什么。
“图书馆只在六点前对低年级开放，看来你不是个爱听讲的学生。”守门人令人生厌的语气佐证了陆离的想法。
“没人告诉我，我会在明天中午来。”
陆离不在意他的不友善态度，平静回复后离开。
无人在意的墙壁纹路里，一只黑色甲虫忠实观看了全程。
……
“生气！”
礼堂神秘系长桌，穿着精致黑色蕾丝的芙朵特将勺子丢回木碗。
长桌对面的狗肉从盆里抬起脑袋，愣愣地说：“为什么？明明这么多吃不完的食物……”
“因为你这该死的肮脏下贱的猪猡吃掉了我宝贵的虫子！”芙朵特失态地尖叫，如果勺子还在她一定要把狗肉恶毒的牙齿全部敲下来。
“我不知道它对你那么重要……”狗肉伸长舌头舔掉笔尖上的南瓜馅。“明天我赔给你……”
“你拿什么赔——”
“陆离，我给你留了南瓜馅饼！”
站起来朝门外挥手的狗肉打断芙朵特接下来的讽刺，陆离从紧闭大门旁的侧门进入礼堂。
入座后，狗肉推来一份完整的南瓜馅饼。
南瓜的甜度和软腻深受少年学生们的喜爱，更别提它是蔬菜。
“谢谢。”
狗肉因陆离的道谢而信息，很快又因面前空荡而失落。
他的眼睛定定盯着芙朵特手边还未动过的一盘炸鸡腿：“那是你要给陆离的吗？”
“不是。”正想悄然推给陆离的芙朵特恶狠狠回道。
“可以……”
“不可以！”
芙朵特用行动表达抗拒，抓起两条鸡腿塞进嘴巴，脸颊鼓得像只鹌鹑。
“哦……”
狗肉像是幼犬一样失落，甚至仿佛耳朵耷拉下来，直到陆离将那盆南瓜馅饼推回狗肉身边，幻觉又变成不断摇晃的尾巴。
他让陆离想到普修斯。
“我……快要饱了……就差那么一点点。”狗肉努力抗拒食物带来的诱惑。
“我不喜欢甜食。”陆离将肉汤倒进土豆泥。
“陆离果然和传说里一样好！”
而得到本就属于自己的南瓜馅饼的狗肉高兴地说，又把脸埋了进去。
陆离来得很晚，已经有不少学生吃完离开。不过他们都会特意从陆离身旁经过，然后向他问候。
这种情况起码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陆离边安静进食，边倾听周围学生们的交流。
对于进入学院巨树，学生们大都带着欣喜与骄傲，还有对这里的美好的幸福感。
隔壁炼金系的两名学生窃窃私语，交谈巨树学院的美好：明亮温暖的住处，干净美味的食物，以及他们对未来的期盼。
芙朵特吃完整盆鸡腿，勉强不让自己捂着鼓起腹部，保持优雅地离开。
不久后陆离吃完，狗肉还在餐桌边奋战——他每次都会留到最后才离开，胃部仿佛永不满足。
陆离回到寝室度过平静夜晚。第二天的黑暗清晨，吃过早饭的低年级学生们前往神秘学教室，开始第一堂课。
教授尚未到来的教室总是充满嘈杂。这种喧嚣因陆离到来短暂停息，又很快从嗡嗡地琐碎低语重新变回嘈杂。
直到海格教授走进教室。
一道突兀响起的尖叫在安静教室里格外刺耳。
狗肉掌心托着一只只剩半截身子的蟑螂献给芙朵特，它仍活着，托着恶心内脏在掌心蠕动。
“我赔给你……和那只一样大。”
“滚开！不要靠近我！”
尖叫的芙朵特甚至忘记反击，只是尽可能远离狗肉贴在另一名女学生身上。
“好吧……也许它不适合。”
在学生们脸色难看中狗肉遗憾把半截蟑螂丢进嘴巴。
“狗肉先生……算了，请不要在课堂上吃……影响其他学生。”海格教授叹息道，来到讲台前。
陆离注意到他夹在腋下的书籍从《神秘学入门》换成了《诅咒头衔起源》，另一只手拿着一座装着荧光沙砾的沙漏。
“海格教授，我们不继续神秘学入门了吗？”
一名注意敏锐的学生好奇地问，引起更多好奇目光。
除了快要上满学年的学生，其他学生尚未接触这份知识。
“是的。”放下沙漏和书的海格教授抬头环视阶梯教室：“这份知识相对危险，如果感到不适请及时举手。”
所有低年级学生的注视下，海格教授将沙漏扣在桌上，没有沙子漏下。
“现在，神秘课开始。”
五.神秘课上
诅咒头衔。
我们不以荣耀、或怪异头衔称呼它。诅咒说明人类对无端善意的排斥与不安。
诅咒头衔出现时间无可考证，被最早记录下是一名叫苏格瓦拉的拾荒者。
他得到“掘墓人”的诅咒头衔，而他的头衔亦被知晓其名者流传。
【掘墓人】
【你正在挖掘装有自己尸身的棺木，泥土垒起数米高，脚下泥土弥漫起无法挥散的黑雾。这时你听到了来自深渊的呢喃，怨毒的目光从身后亮起。你回身挥出铁锹，锹上泥土飞溅，穿过空无一物的空气——那里什么也没有】
【当手掌握紧，你会短暂感觉到它们】
学生们脑海浮现掘墓人的诅咒头衔，而因海格教授讲述开始流淌的沙漏流逝过半。
人们认为苏格瓦拉盖是第一个，也应该是第一个。因为诅咒头衔的特性：知道名称者也将知道诅咒头衔的力量，难以隐藏。
第一个拥有者不该是阴暗、孤僻、利己的人类。
“我知道很多学生都隐藏着令人惊叹的天赋和潜力，这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海格教授从授课中脱离，环视低年级的数百学生：“出于担忧和警惕，你们隐藏起不为人知的天赋以自保。事实是，只有展示出来，学院才会对你们进行培养和保护。你会更强大，也会更安全。”
海格教授的讲述感染学生们，起码有一名学生被感染，他站起来大声说：“海格教授，我……我有一个诅咒头衔，它叫边缘行者。”
【边缘行者】
【你行走在边缘。文明的边缘，秩序的边缘，深渊的边缘，一切的边缘——包括死亡】
【谁也不能一次杀死你，谁也不能】
【——如果是两次呢？】
“我知道，本特勒先生。你从深渊地带得到的对吗？”海格教授似乎早已知晓：“就像我之前说的，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显露出的天赋潜力。”
本特勒的诅咒头衔足够强大，或许是能为他豁免一次致死伤害？
“蠢货。”双手抱胸的芙朵特这时不屑地说。
“为什么？”听觉灵敏的狗肉扭脸，声音大了一些：“如果我也有这么厉害的能力我一定会说出来！”
“别妄自菲薄狗肉先生，你的嗅觉会让你成为最优秀的猎人或炼金术士。”海格教授微笑道。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能力，然后找到弱点打败你。”
等他注意离开，示意激动的本特勒坐下后继续讲课，陆离身后的芙朵特的声音响起。
“率先露出獠牙者通常是弱者。”
“陆离先生，介意说一下您拥有的诅咒头衔吗？”海格教授带着鼓励询问陆离。
学生们注视下陆离轻轻颔首：“灯塔，染血者，树语者，入梦之人。”
重回的诅咒头衔拥挤进教室所有人的脑海。
海格教授很快从微怔里脱离，尊敬地说：“如果我没记错，这些头衔是您在两个月前苏醒之后获得的。”
“嗯。”
“这就是传奇驱魔人。”
海格教授几乎要讴歌陆离的传奇故事，如果不是陆离诅咒头衔的知识，他一定会这么做。
“陆离也是蠢货吗？”
海格教授讲课中，狗肉小声嘟囔。
“哼……也许他还藏着其他诅咒头衔。”芙朵特不服输地甩动灿烂金发。
“这是全部头衔。”陆离平静回答。
“你看……陆离都这么说。”狗肉趁机辩解。
芙朵特沉默，陆离似乎能感受到身后的怨念，随后化成咒骂：“吃虫子的猪猡！”
“为什么只骂我……”狗肉感到委屈。
“海格教授，诅咒头衔可以拥有很多个吗？”一名学生举手问。
“是的，不止如此。三年前，巨树学院发现诅咒头衔能够重复获得。也就是同一个诅咒头衔可能被其他人得到。”
“很荣幸的事，巨树学院就有这种地方。”
浮现海格教授等待学生们举手提问它在哪，然后回答：“沼泽地和诡怪密林深处的诅咒头衔获取区。通过试炼，你将能大概率得到诅咒头衔。”
“是什么诅咒头衔！”
“等到中年级你们就会知道了。”海格教授俏皮地眨眨眼，忽略学生们发出的懊恼声。
巨树学院无疑是研究诅咒头衔的佼佼者。
他们不止研究诅咒头衔，甚至利用特性制造试炼区来批量制造诅咒头衔。
而关于它的来历猜测许多。巨树学院的系院产生分歧：神秘系认为诅咒头衔也许是世界的本源力量；炼金系认为这是怪异力量对人类的奖赏，因为只有人类能得到诅咒头衔；占卜系认为这是世界对人类抗争外敌的奖赏。
这让陆离想到魔鬼之女的话。
“它们是最天然的力量源泉。去巨树学院，在那里你能学习如何使用力量。”
“我想它可能是对维护世界者的馈赠、勇敢者的奖赏、世界的自救。”
不知魔鬼之女的结论源于她的理解，还是整理巨树学院的结论。
在巨树学院图书馆下层，有一座“诅咒头衔保存库”。
曾经存在的，和现在存在的都被记录在保存库中。但想要与之接触离低年级学生尚且遥远。
嘭。
海格教授将只剩薄薄一层的沙漏倒回，
“明天我会介绍【释放诅咒头衔】。因为沙漏已满，下课后我会告诉其他教授今天不再进行可能带来污染的课程。
教室响起一阵微弱遗憾声，陆离听见前面曾介绍自己叫森格的学生抱怨没法观看战斗技巧课了。
下课前，陆离问道：“学习它的前置要求是什么。”
“神秘课过七级、炼金学三级、占卜学一级、怪异知识学，里世界学和植物学各二级。”海格教授笑眯眯回答。
满足以上条件，将能接触【释放诅咒头衔】的知识。
如果按部就班，除了七级神秘学，大部分学生都能在满一学年前达成条件。
真正难度是七级神秘学。试炼考核越难，尤其是神秘学。七级是高年级学生才会接触的层次。
接下来陆离有许多事要做。
了解试炼考核，还有明天去找克莉丝教授。
不过在此之前，陆离要先去一趟图书馆。
六.图书馆里
图书馆。
敞开的大门前没有守门人的踪迹，陆离能够看见图书馆内部的排列书架与褐色桦树木长桌里看书的学生。
图书馆的恬静与书籍味令人心情愉悦。陆离环视周围，除却摆放书架的角落，没看到通往上层的台阶。
陆离打扰一名正在看《巨树学院史》的低年级学生，他指向书架簇拥的台阶，告知陆离二层在下层。
那是中年级学生的区域。
“低年级学生可以进入？”
“呃……没有规定禁止，不过有时守门人会阻拦我们，而且下层知识对我们还太早……”学生将他知道的都告诉给陆离。
靠近通往二层的书架台阶，陆离看到了守门人，并且是昨夜驻守大门的消瘦守门人。
他神情带着嘲弄目睹陆离踏上台阶，没有阻拦。
也许是意识到拦不住陆离。
正式踏入二层，中年级图书馆的布置发生变化。书架更厚重，颜色也是接近铁木的深灰色，仿佛这样能阻隔书籍知识散发的污染。
同样变化的还有学生，几乎看不到低年级学生在这里。
和低年级各异的服装不同，遮盖全身的巫师式或教徒式长袍斗篷成为穿着主流。考虑到巨树学院没有发放校服，这些显然不是。
能被感觉到的晦涩气息萦绕图书馆和那些学生以及手上的书周围。它们似乎并非不详，但也与“这儿什么都没有”无关。
陆离因商人安东尼出现收回目光。
几天不见，忙碌维纳不冻港事宜的它的围巾似乎变得更肮脏，又或许没有变化，只是突兀于图书馆的整洁干净。
商人安东尼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注视，只有意外弄出清晰响动才会被许多皱眉视线看去。
它带来地狱的普修斯，奥菲莉亚和哈德斯的信件。
展开普修斯的信，他用天真口吻诉说十几天里他在地狱的生活。比如这里很干燥，即使地下也热得不行，每天睡醒喉咙干的冒火。哈德斯帮他剃掉毛才好很多，但奥菲莉亚说他变丑了，像是幼年疣猪顶着颗人头。
信件最后是他准备好了给陆离的新年礼物，落款是普修斯的爪印。
然后是奥菲莉亚的信。
她说哈德斯对她到来感到不满，但她觉得这是个为了让她干活二找的借口——因为第二天哈德斯就为她安排建造堡垒的工作。
虽然奥菲莉亚的确感到充足，但这种没有薪水的工作让她很快厌倦。
这里只有岩石与岩浆，还有他们和那些丑陋、邪恶的劣魔。
不过奥菲莉亚最近找到消磨时间的好办法。地狱的奇幻天空总是汇聚各种瑰丽诡怪的巨幅图案，盯着天空她几乎能看上一整天。而且就在前两天她看到很像陆离的轮廓，可惜她找到画笔画纸想画下来时它早就消失了。
奥菲莉亚让陆离不要担心她与普修斯。哈德斯已经让他们免遭地狱侵袭。她还说如果陆离需要，她可以从普修斯那里得到。因为哈德斯对他好的就像对待自己儿子。
最后，和普修斯一样，奥菲莉亚准备好了陆离的新年礼物。
只待一个月后的新年到来。
最后一封信是哈德斯，甚至吝啬的没有信封只是一张纸：哈德斯声称建造供人类避难的地狱堡垒需要大量原材料，希望陆离能够提供。为了人类，他可以付出先令。沉甸甸金灿灿的先令。
“为了人类”和“免去奥菲莉亚他们生活费”哈德斯重复了很多遍，显然在暗示什么。
关于新年礼物他则只字未提。
陆离简短写下几行给普修斯和奥菲莉亚的回信，和商人安东尼说：“满足哈德斯的需求，记得让他给钱。原价。”
等待商人安东尼消失，陆离沿着标注来到3区。
周围几座连接高高的天花板的书架都在3区范围。好在图书分类让陆离找到海格教授暗示的那本书——在不用抬起脚尖就能够到的第五层书架。
但就在陆离抬手即将触碰到它时，一只长着密集疣子，疣子上又长着新疣子的可怕手掌抓住那本书，抽出书架。
浑身笼罩黑袍下的中年级学生取下了它。
陆离不认为这是巧合。
她随后沙哑话语透露了这点：“陆离先生，我一直在等你。”
“你知道我会来？”陆离黑眸平静。
知道他要来图书馆的只有海格教授，和那个守门人。
“一点小小的占卜……关于您的事迹传得很快，拥有四个诅咒头衔的驱魔人。”她讲述几十分钟前发生的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邀请你未来一天临时加入我的小队。”
陆离什么也没说，向外走去。
“如果是找守门人那么不用了。”身后响起她的沙哑声音：“他们信奉规则，我先拿到的书。”
陆离停下脚步，重新面对她。
“看来你需要些时间考虑……决定后在放这本书的位置留下纸条，我会带来这本书……还有更多你想要的知识。”
斗篷下的阴影瞥向书架外，她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在书架拐角浮现。
“你怎么会来这里，还跟那个麻烦家族的麻烦家伙扯上关系？”芙朵特舒展眉毛，恍然地伸出白皙手掌捂嘴：“难道是为了想悄悄见我才来——”
“我需要那本书，被她拿走了。”
“我听到了。”
芙朵特转眼又恢复贵族小姐独有的骄傲，轻靠着书架，对擦肩而过准备离开的陆离说：“你不打算答应她吗？”
陆离平静说：“你说了麻烦，我没太多时间可浪费。”
“需要帮忙吗？”芙朵特忽然说道。
“可以。”
陆离遮挡了油灯散发的大部分亮光，纳入阴影的芙朵特只有一双眼眸宝石般明亮。她轻声问：“那我能得到什么？”
“我的感谢。”
翻译过来就是什么也没有。
“成交。”芙朵特仰起她天鹅般优美的下颌：“等我的好消息。”
芙朵特离开了，仿佛她不是构成阴谋的一部分。
带着项圈的某个学生或教授的宠物书架外溜过，吱吱叫着从守门人脚边窜下楼梯。陆离收回视线回到上层，离开图书馆。
七.异化药剂
下午课程仍是基础知识。原本最受期待的战斗技巧课因神秘课上的污染知识而被迫从实践课变为理论课。
这是占卜学的拿手好戏，他们侃侃而谈占卜学的优点，甚至几名占卜系学生试图让陆离对占卜系产生兴趣——
陆离没再找海格教授，行踪的暴露为这座象牙塔镀上阴霾。
晚餐时间，陆离与其他学生一起前往礼堂用餐。
依照惯例，狗肉取来摞起的南瓜馅饼，一盆接一盆粗鲁进食。
事实上许多学生吃东西都难谈幽雅，小部分比如狗肉更是又快又急，他们大都具有统一特征：来自贫民或午夜城外的小镇。
只是在熟悉巨树学院后，这些学生意识到这里不会有人和他们抢夺食物，或是为了脸面，正逐渐恢复正常。
狗肉是例外。第三天的他和第一天入校时没有区别——死死抓着食物，仿佛食物随时会长腿跑掉般，然后吃得满脸都是，再不浪费的把脸上残渣吃干净。
不过终归会有变化。狗肉从刚开始进食时发出野狗护食般的低吼变成偶尔抬起脑袋和陆离说话。
“为什么你不笑？”
周围悄然安静一些，学生们好奇关于陆离的一切事情，其中包括仿佛不经意停下刀叉的芙朵特。
“我没有笑的理由。”陆离搅拌淋了鸡汤的土豆泥，平静地说。
“好吃嚼……的东西，透明的水嚼嚼……明亮的光，温暖嚼……的屋子……”狗肉含糊说道，咧起笑容：“我喜欢这里，所以我很开心，开心就要笑！就像难过要哭，生气要……要……生气一样！”
情绪源于与外界的交互。狗肉从学院得到满足，所以他会开心。
但陆离没有他的悲惨遭遇，学院生活也不会让他满足——即便有，陆离也不会表露情绪。
陆离想起认识卡特琳娜不久时她说的“试着改变自己”。
他们似乎总是希望陆离能变得不那么冷漠理智。
但惯性是种可怕的力量。它会推拥强迫着你无法停下。
“聪明人都会把情绪藏起来。”芙朵特捻着调羹在碗底肉汤里转圈，她吃完了，让她留下的只剩和陆离的对话。
狗肉愣愣抬起头：“我以为你很聪明……”
刮着碗底的调羹停下，理解狗肉表达含义的芙朵特正要发火，突然想到这么做反而印证了狗肉的话，于是故作成年人的冷漠。
“而且陆离先生就像我看到的那些死人的脸。”狗肉又说道：“死掉的人肯定不聪明。”
“你可以试着说得更难听些。”芙朵特忍不住讽刺道。
“为什么？”
“那样巨树学院今年的新年晚会也许会给你颁发说话难听奖。”
陆离没来得及问芙朵特新年晚会是什么，她已经离开座位，从他身后经过。
“等着向我道谢吧。”芙朵特扬起脖颈，天鹅般骄傲离开。
陆离吃完晚饭，返回寝室休息。
离熄灯还有些时间，陆离意识到他漏了一件事。从图书馆回来应该借阅几本书的。
现在去显然来不及了，守门人只会阻挡他。
窗帘后的木窗紧闭，这个时间什么也看不到。
思考着萦绕自身的阴谋，陆离在熄灯到来前缓缓睡去。
……
“……爆发的雄狮托德金逃出怪异巢穴小镇。但他伤势太严重了，就连神灵也无法救治，只来得及留下释放诅咒头衔的方式就死在神灵小镇。”
“我们研究了两年，想办法弱化了它的副作用。尽管这会让释放的诅咒头衔力量减弱，但代价不再难以承担。”
察觉到学生们听到“弱化”而不再在意诅咒头衔，海格教授认真地和学生们说：“别小视诅咒头衔的力量。即使弱化，它所爆发的力量也比我们任何自身拥有的力量都强大……如果是合适的诅咒头衔，你甚至能轻松对抗一只食尸鬼掠食队。”
“如果你们知道五大骑士团，也会知道他们苛刻的加入门槛。但如果你掌握释放诅咒头衔的力量，你将得到特别招揽，直接跳过扈从成为骑士团正式骑士。”
“海格教授，这并不容易对吗？”
“是的。所以我希望你们吸收足够多的知识，获得沼泽地和诡怪密林的诅咒头衔，去尝试释放诅咒头衔。”
海格教授为此感到叹息。教室里的数百学生也许只有寥寥几个能够成功，陆离还占据其中一个位置。
“那么诅咒头衔的课程就此结束，明天我会继续神秘学入门课程。”
海格教授停止还剩手指厚的沙漏：“嗯……还剩一些，足够你们上战斗技巧课了。”
仍沉浸释放诅咒头衔，加入骑士团的幻想的学生们移开注意，发出欢呼。
那名叫森格的学生欢呼最为响亮。
上午课程结束，陆离径直前往混合区，赴约克莉丝教授的邀请。
那名消瘦守门人不出意外地拦住陆离。
“克莉丝教授和我约在今天见面。”
但这似乎没用，守门人只遵守规则：“我想克莉丝教授也没告诉你任何情况低年级都无法离开本层对吗？”
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让它去克莉丝教授的办公室。
很快商人安东尼归来，告诉陆离她不在那里。
商人带着陆离给克莉丝教授的信件消失，陆离也离开混合区，前往礼堂午餐。
只是直到下午最后的战斗技巧课结束，商人安东尼仍找不到克莉丝教授，也没有回信——但留下的信不见了。
克莉丝教授似乎知道陆离被困树冠层，但什么也没做。
比起考验，陆离更认为这是某种恶趣味或主动邀请——希望陆离能参观其他学层。
但因为阴谋，陆离不能让其他人带自己离开本层。
行踪暴露的原因未揭晓前，他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晚饭之后，陆离想到了办法。
回到寝室，陆离取出那瓶会改变自身形态的异化药剂。
克莉丝教授没有收回它或警告陆离，显然它合格且安全。准备好恢复身体用的麻油，陆离没有迟疑地服下甜味药剂。
晦涩力量占据陆离身躯，他的身体融化般坍塌，转瞬只剩堆叠在地板的一堆衣物。
安静的衣服堆下忽然传出窸窣声，渐渐鼓起。一只犹如影子般优雅，幽暗的黑猫从下面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