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沿途见闻
陆离回头观察比身躯更长的尾巴，现在他看上去像流淌之猫。
低矮视角下，寝室一切事物犹如巨大化，房门城墙般高耸。
陆离返回衣物堆，从口袋里挖出末日启示书，只是棋子对化为黑猫的陆离太大，无法携带。
地板上漫步熟悉这副身体，除却新奇视角，变成黑猫并未让陆离产生不适感或不灵活。将衣服连同棋子推进床底，他跃上椅子，又以椅子做跳板跃到书桌上，尾巴卷起麻油瓶，跳下书桌。
咔哒——
房门缓缓敞开缝隙，一只漆黑、宛如流淌着的黑猫钻出门缝，尾巴放下麻油瓶，缠绕上门把手关闭房门。
嘭。
寝室重归安静。
因为衣物堆里茫然钻出的黑色甲虫悄无声息。
……
陆离贴着歪曲墙壁行走。
遇到的学生总是以奇异目光打量他或是想凑近，不过陆离总是能在他们想离得更近触摸时加速走掉。
在他靠近混合区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脚步。
“快回到你的寝室，还有你。”
海格教授带着级长提醒后面的学生，继续向前。
“海格教授，有只黑猫。”级长格兰特指向墙角陆离。
“我没见过……也许是中年级跑上来的，不用管它。”
海格教授匆忙一瞥说道，快步赶往图书馆。
陆离加快些速度，跟在他们后面。
披着黑色斗篷快步走进图书馆的海格教授像是只大蝙蝠。他用响亮拍手声引来所有学生注意，宣布道：“主修课是神秘学、占卜学、炼金学，达到三级的学生跟我来，其他人回到寝室，不要在今晚外出。”
“出什么事了吗海格教授？”
“克我还没吃东西……”
学生们收拾书籍，而新生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纠缠之魂在下层，它随时可能上来……食物稍后会送到你们房间……是的那是恶灵……别担心温瑟特，只要不被它看到你就是安全的……巨树当然安全，任何存在无法涉足，除了恶灵……碰到它并向你询问任何问题只需要回答不知道。”
海格教授耐心回答学生们的问题，图书馆逐渐不再混乱时，一道呼喊门口响起。
“不好了！陆离他没在休息室！”
“怎么回事。”海格教书皱眉望向惊慌跑来的学生
“不知道。我敲了半天门没有回应，门没有锁我就推开门……他不在里面！”
海格教授环视周围学生重新浮现的慌乱，舒展开眉头：“别担心，陆离先生是传奇驱魔人，他知道如何规避恶灵……好了学生们，现在都回去。”
学生们向图书馆外疏散，无人在意逆流靠近二层图书馆台阶的一只独特黑猫，就连守门人也没理会。
相对昏暗的图书馆二层和上面的如临大敌不同，中年级学生们仍逗留在图书馆。
经过书桌的陆离听见两名学生微声低语从一层图书馆传来的嘈杂声。
“巨树学院对低年级保护的太好了。”
“是啊，他们在让我们忘记末日的危险，柯莱尔就是因为……”
穿过图书馆二层，陆离又自然地踏上通往三层的台阶。
守门人视线在猫尾卷着的药剂瓶短暂停留，什么也没做。
三层就像二层对比一层，这里比上面更昏暗，如果想要借阅书籍，恐怕需要提着油灯才能看清书上的字。
这让无法理解——照明对巨树而言并非不可承受。
高年级学生们披着长袍斗篷，将身躯藏于阴影，散发着仿佛属于怪异的邪恶、晦涩、可憎、怪异气息。
穿越图书馆的陆离看见通往下一层的通道。幽暗，深邃，窥不见底部。
那里是下层学院的范围。
顺利离开图书馆，因为行踪暴露尔暂时无法相信任何人的陆离只能参照树冠层低年级的教授办公室，向那个方向走去。
卷在尾巴上的药剂瓶帮了陆离很大忙，这证明他是有主之物——某个学生或教授的宠物，不会遭遇意外。
但免遭学生纠缠的同时，陆离遭到另一种事物的纠缠。
恶灵：纠缠之魂
它的形态是衣衫褴褛的女人，爬满肮脏污渍的长裙早已失去原本颜色，布满啃食咬痕，缺失脚趾的双腿裙摆下延伸，肩膀坍塌，双臂并非自然地垂在身躯两侧。
长发遮蔽脸庞的女人站在陆离面前，嘶哑低语：“告诉我隆在哪……”
“喵~”
毕竟陆离只是一只猫。
但如果纠缠之魂继续询问，他只能服下麻油恢复身体回答。
只是光着身子到找到衣服这段经历不会太美好。
好在海格教授说的是对的，纠缠之魂危害很低，仪式亦简单。
纠缠之魂放过陆离，继续向走廊深处漫无目的，又像在寻找某个人。
陆离回头注视这道游荡的无害灵魂，直到它消失不见。
经过一座大厅外的长廊，陆离能感受到外界的晦风吹入走廊，还有随风带来的嘈杂。
“清理克格勃街道第七扇区，报酬三分之一学分！”
“三分之一学分？让我猜猜疯掉的是你还是我还是颁布任务的教授。”
“那是清理区！我们只要在那里转上一圈并守到正午就能拿到三分之一学分！”
“想也别想，我才不会为了这点积分冒这么大险……”
离开似乎通往巨树外的大厅，陆离花费一些时间找到炼金学办公室。
放下麻油瓶，陆离伸长尾巴扳动门把。
咔嚓——
门没有锁。
四处堆放杂物的房间呈现混乱却有序的状态，壁炉燃烧着，吊在火焰上的吊锅里沸腾咕嘟，房间里空无一人。
房门自动关上，环视周围的陆离跃上座椅，漫长尾巴沿着身躯盘绕，等待克莉丝教授。
这段时间不会太久，等到吊锅里沸腾咕噜清晰响亮，房门被推开。
回来的克莉丝教授摘下宽大的纱沿帽，挂在衣架上。
“克莉丝教授。”
陆离说，但忘记自己还是猫的陆离只发出了“呜喵~”叫声。
“噢真是只可爱的小猫咪，请等我一下。”
像是才注意他的克莉丝教授捧着脸颊惊喜道，来到角落衣柜前，打开衣柜，褪去身上衣物。
陆离移开视线，猫眼倒影跳跃的火苗和沸腾的吊锅。
脱掉衣物的窸窣声消失后不久，衣柜前忽然响起皮革落地般的沉闷声响。
端坐的黑猫瞳孔渐渐收缩。
她在脱掉什么？
九.无人知晓
令人揣测不安的皮革落地声后，办公室恢复只有吊锅沸腾的诡异静谧。
直到克莉丝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
“壁炉旁的椅子有件长袍。”
她认出这只闯入自己办公室的奇特黑猫。
陆离的思绪从“疑似褪去皮肤”的怪诞想象脱离，看到靠近壁炉的座椅扶手搭着的灰袍。
跃下座椅，陆离踩着柔软毛毯跳上壁炉前的椅子，操纵尾巴放下麻油瓶，伸出手掌——只看到黑色爪子和粉色肉垫。
陆离改成用尾巴拧开瓶盖，缠起麻油瓶倒入嘴巴。
直接吞食油脂的感觉很糟，仿佛身体浸泡油池中，好在剂量不多，变化也足够快——
缠绕麻油瓶的尾巴消失，跌落毛毯前，一只手掌握住麻油瓶，喝尽最后一滴。
拿起灰袍的同时陆离短暂观察自身，没有遗留不属于他的毛发或器官。
吱呀——
房门这时被推开，一道身影闯进壁炉照耀的房间。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门口的人诧异道。
“……”
只是巧合吗？
陆离平静地套上灰袍。
“来得刚好，想要加入吗？”克莉丝教授变得慵懒的嗓音响起，换上一件丝绸般顺滑的奶白色睡袍的她来到壁炉前，坐进陆离猫身时待过的座椅，裙摆下的双腿羊脂般白皙，但一切美丽毁于她夸张到惊骇的身躯尺度。
“一个普通人？他会被揉碎的。”门口的人说，意识到什么也没发生或者都结束了，关上房门。
她难以用少女或女人来形容。那张宛如少女般的美丽脸蛋下是一具几乎两米，额头快要接近克莉丝教授的锁骨高度，犹如雕刻大师最完美的雕刻品的健美身躯。
“我好像认识你。”她盯着陆离。
“我是陆离喵。”
陆离停顿，带上疑惑。
“你刚刚用了药剂对吗！”
她眼睛倏然明亮，那并非幻觉或壁炉的倒影，因为只是瞬间，充斥力量感的身躯出现陆离面前，火焰在狂风下摇摆。
“我知道你是谁了！”
“克莱尔！别在我的房间用怪异力量。”克莉丝教授轻声训斥。
“我道歉老师。”
“口癖是怎么回事喵。”陆离难以抑制话语结尾喵，就像无法在吸气时说话。
“调配的药剂里加了桨叶肉，增加适应变形速度，负面效果是会发出猫叫。别担心，随着三天后药效彻底消失你会恢复的。”克莱尔回答。
“不错的添加物，为我把紫茶拿来。”等待学生带着一盒紫色粉末回来，克莉丝教授从吊锅里盛出粘稠液体，将1盎司紫茶撒进木碗。
“喝掉它，你会暂时失去可爱的猫叫声，不过只能维持三分之二刻度时间，抓紧和我说说诅咒吧亲爱的。”
“我可以听吗老师？”克莱尔问。
克莉丝教授狭长眼眸落向喝完并不滚烫，甚至没有温度的粘稠药剂的陆离身上。
“我不介意。”
粘稠药剂的味道像是粥，而诡异的结尾果然不再出现。
克莱尔蹲在克莉丝教授身边，像是一对姐妹。说出“门”之前，陆离简单介绍它的规则。
“失去记忆？”
克莉丝教授显露深深沟壑地向前探身，拿起矮桌上的笔记，一页一页翻到中间，那里画着一支羽毛笔，克莉丝教授梦呓般的呼唤中它悠悠飘出，浮在空白书页上。
“可以说了。”
陆离颔首，讲述起遇到“门”的起始和“门”的三阶段诅咒。
只是他很快被克莉丝教授打断：“亲爱的？”
“什么。”
“可以开始讲了。”
就像其他人一样，克莉丝教授和她的学生也没有这段记忆。
“也许他已经说完了。”克莱尔意识到什么。
“是吗？”克莉丝教授询问陆离。
得到确认，她垂眸落向书籍。羽毛笔自然漂浮着，书页空白。
“也没有记录。”
啪——
羽毛笔消失在合起的书籍中，克莉丝将它放回矮桌：“能和我说说你怎么沾上这种诅咒吗？不要直接描述它。”
好在简单叙述接触“门”的过程没有被扭曲。
“我想事情的关键在那本笔记……你对诅咒的了解和认知全部源于笔记，而诅咒又会抹除记忆……我们是否可以理解是诅咒选中了你？”克莉丝教授思索道。
“那本笔记还在吗？”
“在……”陆离蹙起眉头，因为他想不起笔记在哪。望海崖也没有。
“不在。”
“那么一个好结论，一个坏结论。好结论是，也许笔记不存在，你脑袋生病了，让你产生某种错误认知……就像你说的，它从未影响现实，也未被除你以外的人看到听到感知到对吗？我们没有记忆也是因为你的错误认识：在你的认知里你讲述了故事，现实是，你呆坐在那儿，什么也没做。”
“坏结论呢。”
知道答案的陆离仍然问。
“我们解决不了的麻烦……你和深海之神在一起时该请祂帮忙的。”
那是个疏忽。地底逃生后“门”就不再出现，久到陆离不再在意它，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
“诅咒的衍生物在附近吗？”克莉丝教授交叠起双腿，慵懒靠进对她而言正合适的座椅。
“艾伦半岛离荒芜之地不算近，它接近我还需要一段时间。”陆离回答。
“那么接下来我会为坏结论做准备，等它出现就来找我。这个给你。”克莉丝教授从胸口沟壑拿出一枚徽章，抛给陆离：“带着它你就不用再不穿衣服偷偷跑来了。”
接住温热的徽章，因为没有口袋，陆离只能握着它，直到和体温一样。
“你好像还有疑问？”克莉丝教授某种敏锐感知让她捕捉到什么。
陆离颔首：“我的行踪暴露了。”
作为巨树学院少有几个曾接触过的人，克莉丝教授显然值得信任。
不过她不在意陆离的担忧，轻笑着说：“亲爱的，放轻松，这里比你想象中多的人关注你。”
“比如很多眼睛看到你伪装成猫走进我母亲的办公室，和被称作魔女的母女逗留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穿着属于母亲的长袍离开。”
克莱尔适时说。
十.记住曾经
“母亲？”
陆离注意到她对克莉丝教授的称呼。
“只是学生可不敢偷偷给你错药剂。”
克莉丝教授忽然凑近陆离，带来压迫感的同时带着某种旖旎，白皙手掌亲昵拂过陆离肩膀，好像触碰到又好像没有。
收回时那只手掌捏着一只黑色甲虫，陆离注视下丢进吊锅。
克莉丝教授靠回座椅，胸口流淌晕开。
“而你居然没丢掉药剂还用掉了！”克莱尔爆发超乎想象的炙热，宣誓般对陆离说：“以后在巨树学院没人能伤害你，你是我克莱尔的朋友。”
“本来就没人敢欺负驱魔人。”克莉丝教授对女儿的兴奋无奈，和陆离解释：“她以前不这样，但几次经历之后……等到高年级你就会知道信任的可贵。”
“还有其他问题吗？药剂时间快结束了。”
克莉丝教授轻轻舒展身躯，轻吟声从红唇溢出。
“我想提前学习诅咒头衔的知识。”陆离忽略懒腰带来的暧昧以及暴露更多的身躯。
“海格怎么和你说的？”
“释放诅咒头衔像是盖房子，直接接触等于略过所有步骤直接盖上屋顶。”
“差不多是这样。”
克莉丝教授打开座椅旁的手提箱，从里面拎出只蛤蟆丢进吊锅。转瞬间蛤蟆跃出滚烫锅液，跳进房间角落消失不见。
“但如果温度没那么热……”克莉丝教授不在意它的逃跑，手掌贴上滚烫吊锅，沸腾咕嘟的液体忽然逐渐平复。
她又取出一只蛤蟆丢进吊锅。它不再像第一只一样跑掉，而是浸泡在对它而言属实而有吸引力的粘液里。
直到舔舐吊锅底的火焰带来温度，难以游动的蛤蟆沉进那锅可疑液体，冒出沸腾气泡。
“提升耐受性？”
“耐受性？差不多这个意思。”
克莉丝教授认为这个词汇很恰当，狭长眼眸注视着他：“你看上去比上回见到时虚弱很多，需要帮助吗？”
“不用。”
这只是陆离没带着末日启示书。
离开前夕，陆离还有一个问题：他希望克莉丝教授能展示与怪异对抗的力量。
克莱尔想演示，被她的母亲拦住。
“你会看到的，但不是现在。”
陆离离开座位，向办公室外走去。
“等等，你不会就这么……出去吧？”克莱尔忽然提醒说。
慵懒倚着座椅的克莉丝教授打量陆离轮廓，捂嘴轻笑：“说不定我们的陆离先生喜欢这样呢？别忘了他来时什么都没穿。”
“女儿，为什么不把你的亵裤给他？”
“对陆离来说太大了。”
克莱尔回答，让陆离稍等，走进内屋翻找出一件中性麻布短裤。
“我小时候的衣服，送你了。”
陆离没拒绝克莱尔的奇怪礼物，躲避这对母女的视线穿上正合身的短裤，向她们告别。
靠近房门，陆离注意到这扇门比预计中更大。毫无关联地，他想起一件事。
“我注意到三个年级存在差别……你们有意这么做？”
“亲爱的，我就知道你会发现。”
关于这点，克莉丝教授没有吝啬她的知识。
低年级环境是最好的。没有压力，没有阴谋，没有怪异侵扰。中年级稍差一些，但也还算不错。你可以选择安全与危险。高年级……他们开始与地表接壤。
至于下层学院，那里几乎与外界没有区别。
“意义是什么。”陆离问。
“我们要让人们知道：我们在保护什么，我们在为什么而战。”克莉丝教授坐直小巨人般的身体。
“享受生命中难得的平静吧……”
陆离背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后，克莉丝教授重新倚回座椅，呢喃低语。
“不会太久了……”
……
维纳不冻港表面风平浪静。
一切危机都呈现在地下。
原始黑暗由未知之地弥漫而来时只有五分之三的市民躲进地下避难。
随后到来的瘟疫、饥寒、怪异，还有其他危机让人口又锐减五分之一……
半个月里，几十万人在寒冷饥饿与黑暗中消逝。
唯一可以称得上“不那么坏消息”的只有市民们尚未被压垮，仍维持秩序，保持希望——
因为地下消息的闭塞，他们难以知道所在区域外发生的事。厚重岩壁相隔的另一边是同样倚靠着墙的市民，还是正挖掘岩壁的怪异，他们不得而知。
午夜城的物资源源不断通过商人送往午夜城。即使如此，也只是避免维纳不冻港这艘大船在狂风骤雨中解体。
这种糟糕状况仍会持续，直到地下避难区维持至一个稳定的人数。
想必那个数字不会太多。
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死亡，每时每刻都在有人逃离。
逃离的人踏上征程，寻找传说中的光明之地。
我能帮到人们什么？
收到马特乌斯信件的陆离想到。召唤商人安东尼，让它为安德莉亚带去消息：开辟贝尔法斯特到维纳不冻港的航线。
幸运的是，如今已被称为光明之地的苏加得山足够大，即使许多怪异仍栖息那里没有离开，扭曲与藤蔓教会仍能占据玛瑙湖周围的土地。
因为怪异维持某种敬畏……神灵余威未散的敬畏。
随后陆离思考起“门”的诅咒，诞生一道让他无法呼吸的猜测。
安娜知道“门”。
她从未能见过、听过“门”的诅咒，但她拥有陆离遭遇的记忆。
这因为陆离与她特殊关系，还是她是“门”选定的，陆离之后的下一位宿主？
“对不起……”
低语道歉声响起，但不是安娜的声音。
陆离从思考中脱离，礼堂的熙攘热闹的声响重新在耳畔响起。
陆离偏头，始终骄傲的芙朵特垂着脑袋站在一旁：“我不该让眼虫跟着你……”
因为异化药剂的副作用，这两天陆离没有开口说话，而这种冷漠是在陆离离开克莉丝教授的办公室之后出现的。
“也许发生了什么。”某种关于陆离和克莉丝教授和其女儿的韵事在巨树学院流传开，内容对陆离不利。
就像克莉丝教授说的，陆离一举一动都会被注意。
不过芙朵特只以为是陆离发现了留在他身上的眼虫。
十一.学习准备
“嗯。”
只有鼻腔发出的声音不会带上奇怪拟声词。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只是想……”芙朵特扯着变皱的裙角说不下去。
吃完午餐的陆离放下刀叉，缄默离去。
芙朵特望着陆离背影，没有掩盖遗憾和悔恨。
“连我也看得出陆离在生你的气。”饭盆里抬起脏兮兮的脸。
“如果没有办法可以闭上那只吃秽物的嘴巴！”芙朵特发泄积蓄的情绪。
“噗嘶噗嘶……”
芙朵特的同伴呼唤她的注意，晃开额前面条般成束的头发，提议说：“林斯，你可以给驱魔人先生送礼物。”
“礼物？”
“一桶南瓜馅饼怎么样？”狗肉含糊地说。
“他不是你！”
芙朵特克制自己不去撕烂他讨厌的嘴巴，思考陆离喜欢的事物。
但讨好人对这位林斯家族的小女儿来说痛苦且煎熬。好在她有其他办法缓和陆离的情绪。
只要带回陆离需要的那本书。
……
休息室，陆离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正午是一天中仅有打开窗户的意义的时间。
仿佛黎明即将来临前的幽暗笼罩寂静如午夜般的午夜城。炼金塔塔尖闪烁着比星辰更明亮的光芒。而可以看到，巨树脚下延绵光亮和稍远一些的街道上，缓慢挪动的渺小微光。
像是群围聚在大树下的萤火虫。
晾在衣架上的麻布短裤已经干了。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叠起洗干净的短裤递给它：“还给克莱尔喵。”
“找不到她。”
除却没有战斗能力，商人几乎是速度最快的里世界族群之一。从主眷大陆最南端抵达列侬群岛最北端的上万里路程它们只要不到一个小时。尽管存在限制：它们只能到达存在眼珠的地方。
旧日时代，因为驱魔人与商人的合作，存在眼珠的据点分布每一处。甚至每个携带眼珠的驱魔人都是一个新坐标……
而现在，只有光明之地、午夜城、维纳不冻港仅有几枚光芒。
布置更多坐标和寻找新商人同等重要。
商人越多，运送物资越快，越能满足维纳不冻港地下避难区的日常缺口。
死的人越少……
“那就送去高年级炼金学办公室……喵。”
陆离克服副作用，不意外地又一次失败。
商人安东尼装起短裤消失，陆离坐到窗前书桌，幽暗风景前翻到夹着书签的《神秘学见解》。
异化药剂带来的副作用不全是坏事。
日常学生教授们的频繁拜访问候让陆离的时间变得碎片化。除了睡觉，几乎没有连贯，不被打扰的时间。
现在陆离能将更多精力与注意放在此行的原本目的上：学习释放诅咒头衔的力量。
而释放诅咒头衔的力量的要求是晋升中年级，以及满足学习前置要求。
前者难度不高，只要积攒足够学分就能晋级。低年级晋级中年级需要10个学分，满足后可以选择继续积攒学分，或普通晋级。
继续积攒学分意味着冲击优异晋级和种子晋级。它们各自对应积攒15个学分和20个学分，而其代表的意义是更多的资源倾斜与机会。
不过这与陆离无关——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在巨树学院顺利毕业。
前三级主修课每升一级会获得2个学分，选修课则只有1个。
除却常规获得的学分，一些优异耀眼的表现也能得到学分奖励。只是位于树冠区的低年级足够安全，低年级学生几乎遇不到赚取额外学分的机会。
也许只有当发生像两天前进入巨树的恶灵纠缠之魂类似事件时，救下许多同学或驱逐、消灭恶灵才有积分得到额外学分。
神秘学；炼金学；植物课学；占卜课学，怪异知识学，里世界学。
这是陆离挑选的四个主修课和两个选修课。
它们全部晋级将正好满足中年级要求的10个学分。同时向学习【释放诅咒头衔】的前置条件靠拢：神秘课7级、炼金学3级、里世界学2级，怪异知识学2级，植物学2级、占卜学1级。
这种安排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晋升1级的考核以理论为主，不会考验实践——陆离只需要让这些知识塞满脑海，甚至能抽出部分精力提前学习2级课程。
坏消息是四个主修课时间相互冲突，陆离需要做出取舍。
因异化药剂副作用而无人打扰的两天学习后，进展最快的是怪异知识学，里世界学其次——因为陆离足够了解它们。
学习【释放诅咒头衔】需要等级最高的神秘学反而因为陆离对怪异时代不够了解，进展缓慢。
尽管如此，他仍是学习速度最快的那批新生。
下午的怪异知识课，老教授带来只装在铁笼里的新怪异。
它外表像只鼹鼠或食蚁兽，没有漆黑毛发覆盖的细长突出的吻部钻出笼子嗅探。
“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吗？”
老教授像往常一样等待学生提问。
“没有人知道吗？真遗憾……拟态人。旧下水道的人这么称呼它。”
“人？”一名学生诧异嘟囔。
“别忽略拟态这个词，文森特先生。”
老教授对学生的嘟囔并不在意，脸庞逐渐低垂，遍布皱纹沟壑的脸庞在油灯下变得阴暗。
“拟态人成熟后会找到人类，问‘我像人类吗’，如果你回答不像，它会失去变化的力量，但如果你回答像……”
阴冷低沉的苍老声音缓缓说道。
“它就会变成我们的模样……”
教室陷入寂静，甚至有新生被他吓到。
老教授忽然抬头，恢复他的和蔼：“别当心，它不会替代我们。它们拟态技巧太差了，只能变得像我们但又不是很像……嗯，你可以理解成长得很奇怪的人。如果你们遇到奇形怪状的人，也许它就是拟态人变的。”
“别小瞧这种变化，对拟态人这种弱小食腐怪异来说，变成人类是种生命层次的飞跃……”
“谁知道呢？也许有拟态人变成其他怪异，但我们尚未发现。衷心希望你们之中能有新的发现……”
陆续回答学生们的好奇提问，下课时，老教授按照惯例念道“怪异危险而又奇妙”，带上笼子离开教室。
因下课变得热闹的教室里，消失整节课的芙朵特出现准备离开的陆离面前。
“我拿到书了，驱魔人。”
十二.诅咒头衔
“谢谢……喵。”
陆离履行他的承诺。
芙朵特想要装作不在意地拂去额前发梢，很快愣住。
“这没什……什么？”
等她回神，陆离已经带着书离开教室。
《柯里·拉瓦尔的故事》
这是部自传性质的书籍。起码前半部分，只有这名叫柯里·拉瓦尔的猎人的经历。
陆离在意的“诅咒头衔”在故事后半段。深陷怪异巢穴的柯里·拉瓦尔濒死前释放了诅咒头衔。
那是神秘而不可思议的力量，犹如神启，让人难以抑制虔诚祷告的冲动。但这份虔诚的源头不是任何一位神灵，而是大地、而是天空、而是这座世界本身。
凭借仿佛世界赐予的力量，柯里·拉瓦尔几乎毁灭怪异巢穴，在巢穴领袖从沉睡醒来前逃离。
回到人类世界，柯里·拉瓦尔得知了这种力量的形容：释放诅咒头衔。
他们也被统称为：怪异头衔掌控者
他前往午夜城的巨树学院，从那里学习尚且粗糙的诅咒头衔知识的同时，也为学院带来知识。
柯里·拉瓦尔并未细谈互相学习的这段故事。也许因为没有必要。但若从结果反推过程，只剩十几页的书籍说明他的故事快要结束了。
关于诅咒头衔，柯里·拉瓦尔描述那就像世界的馈赠……不然如何解释诅咒头衔的奇妙和释放后的力量？
只是这种释放并非没有代价。所有释放过诅咒头衔的人都感受到某种缺失，仿佛灵魂被吞噬一块的缺失。
而糟糕的是，诅咒头衔一旦被释放，下一次释放毫不费力。
书籍上的描述是：柯里·拉瓦尔对此形容“就像是已经开启过的罐头”（注：经过修改。柯里·拉瓦尔讲述原文与妓女有关）。
这为所有释放过诅咒头衔的人带来可怕隐患：因为某种缺失，维持释放诅咒头衔状态更能带来安全感。
而维持释放诅咒头衔又会源源不断缺失“灵魂”。
恶性循环让这种力量仿佛具有成瘾性。
柯里·拉瓦尔就是其中一员。即使被无数次警告，他仍难以抑制释放诅咒头衔带来的母亲羊水般的温暖安全。
并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他注意到怪异对他不再那么感兴趣。
起码当他和其他人离开人类的范围，怪异更喜好袭击其他人而不是他。
人性。
看到这里的陆离想到。
人性是包裹理智的保护。它越少，暴露在外的理智越多。
缺乏人性而失去的安全感让怪异头衔掌控者更频繁使用这股力量，代价是人性越来越薄，理智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危险世界中。
书只剩下最后一页，随着陆离翻开，故事的结局呈现。
和其他消逝的怪异头衔掌控者一样，柯里·拉瓦尔的结局也不例外。
故事的结尾，是他独自走入荒野，再也没有回来。
从令人唏嘘的尾页回到开头，陆离发现柯里·拉瓦尔是他的学长——他也是巨树学院的学生。
所以在成为掌控者之后柯里·拉瓦尔回到母校，所以他的自传会出现在学院图书馆。
那里对柯里·拉瓦尔来说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除了相对悲惨的童年和毕业后于荒野的冒险，只有巨树学院那段生涯记载最多。
陆离凭此了解那时的巨树学院。
创建之初的巨树学院规则尚且粗糙，大量沿用驱魔人时期的规则。
学习，接触，最后以解决怪异代表毕业。
怪异知识课是那时的主要课程，同源物是他们对抗怪异的手段。神秘学和炼金学融入怪异体系的课程备受排斥——
这种规则在怪异时代显然充满弊端——它们到处都是，仿佛与生俱来。
现在的巨树学院显然走上另外一条路，与怪异共存的道路。
……
第二天清晨，早餐时间。
副作用消失的陆离来到海格教授的神秘学办公室，带着那本《柯里·拉瓦尔的故事》。
“那也许是人性。”
“人性？”
海格教授下意识愣住，看到陆离放在桌上的书名，意识到他看过这本书，并做出评价。
“您是说释放诅咒头衔消耗的某种事物？”
“嗯。”
人性只是陆离对它的称呼。也可以用灵魂火种燃料薪火外衣这些称呼它。
接下来的时间陆离讲述他对人性的认知。因为是早餐时间，他们前往礼堂边吃边说。
于是学生们发现今天的陆离坐在教授席位间，奇怪的没有任何违和。
“陆离当上教授了！”这是狗肉的惊呼。
他在躲着我？
芙朵特愤愤想道。
陆离与海格教授的交谈旁边的怪异知识课老教授也在听着，偶尔发表意见。
等到陆离讲完所知道的关于人性的一切，海格教授称赞陆离：“您的博学令我倍感荣幸。”
更激动的是怪异知识课的老教授，他甚至当着学生们惊诧注视向陆离尊敬行礼：“我很高兴您能主动揭露秘密……”
不要隐藏天赋。
不要隐藏能挽救他人的天赋。
不要在世界将崩的毁灭里隐藏能挽救他人的天赋。
巨树学院便是为此而诞生，并得到众多古老家族与神秘教团的拥护。
只有最坚固、团结的船才能在暴风雨中幸免遇难，自私者只会遭到唾弃排斥。
陆离关于人性的理论会为诅咒头衔和其他对神秘的研究，诸如神秘学、炼金学补全一大块缺失的拼图。
遗憾的是，理论需要时间验证——他们得等到陆离成为诅咒头衔掌控者，才能确认人性是否存在，释放诅咒头衔消耗的又是否是人性。
如果是真的，除了陆离传奇名声更加闪亮，还能凭借贡献得到巨树学院的大量学分。
可惜对那时已经掌控诅咒头衔的陆离而言，学分已经没用了。
“你们能找来诅咒头衔掌控者吗。”陆离这时开口。
得到海格教授与老教授的确认，陆离垂下黑眸，注视镶嵌着救赎碎片的左手。
“我能吸收和赠予人性。”
于是，礼堂享用早餐的众多学生疑惑看到，席位里的教授们激动簇拥着陆离离开。
十三.灯塔的光
海格教授提供出他的办公室。
担忧发生意外，他们甚至没让陆离离开树冠层，几名教授跑往下层寻找怪异头衔掌控者。
守门人拱卫在神秘学办公室周围，阻挡好奇学生及可能出现的怪异。
叩叩叩——
离门最近的老教授打开门，率先回来的植物课教授说：“已经找到了。”
等待怪异头衔掌控者的时候，海格教授打开书柜，从下层取出一只钱袋，摇晃着走向办公室中间。
光芒从海格教授指缝里溢出，他持续摇晃着钱袋，等到散发犹如午后阳光的光芒停下，挂上悬在办公室中间的麻绳上。
“海格，你该把阳光袋放在窗户上。”老教授提议道。“这么用太浪费了。”
“怎么做？”
海格教授停下动作，把阳光袋交给老教授。
老教授在他的羊毛衫上擦了擦手，拿起阳光袋走到窗前，把它挂上窗户，拉起窗帘遮挡起来。
窗帘亮起氤氲，浅黄光亮从边缘探进房间，仿佛下午斜照进房间的温馨阳光。
老教授感慨说：“好多了，让我想到旧日时代在海滨小镇度假的第一杯下午茶。”
“陆离先生的领地有阳光，也许你退休后可以去那里定居。”海格教授微笑回答。
老教授顿住，衰老脸孔上带着某些渴望憧憬。
“那里不禁止任何人踏足。”陆离说。
“感谢您的仁慈。”老教授抚胸行礼。
很快没名字女士和莽夫麦温也回到办公室。莽夫麦温进来时微微停顿，然后向老教授颔首示意，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
哒哒哒——
他们听见鞋跟踩踏地板上的声响从走廊传来。
办公室房门“吱呀”打开，脚步声的主人弯腰钻入房间。
“克莉丝教授，你怎么也来了……”正在准备茶水的海格教授怔住。
“我听说了你们的发现。”克莉丝教授环视办公室。
“消息传得太快了……”海格教授皱眉说。
“放心，不会有太多人知道。”克莉丝教授视线落向陆离身上，狭长眼眸变得弯曲。“亲爱的，你总能带给我惊喜。”
“巨树学院也不知道人性吗。”陆离说道。
他还记得最初在旧下水道沼泽支线，大姐头认出人性并称它“燃料”，这表示怪异早就知道人性的存在——起码部分怪异知道。
克莉丝教授坐进沙发，勉强和站着的众人高度一样，不再带来压迫感：“事实上我们知道一些，从怪异那里。”
只有一些。
“燃料”，怪异们这么称呼它。这是让它们获得力量的源泉。怪异们也拥有“燃料”，但人类更多，更好对付。
它不像灵魂能被触摸，能被看见。没有重量，没有形状。人们无法观测它，无法测量它。
“就像我们只能看到三原色，而许多怪异能看到更多色彩。我们只能知道其他颜色的存在……但永远不会知道它们的样貌。”
某种认知并不对等。
怪异与代表人类文明的巨树学院认知不对等，陆离也与巨树学院认知不对等。
所以他们从未将“燃料”与诅咒头衔消耗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稍后我会把自己知道的记录下来。”
意识到认知不对等的陆离说。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你，亲爱的。”克莉丝教授向陆离抛去飞吻。
“咳嗯……”老教授犹如对待晚辈般笑着说：“需要我们暂时回避吗？”
几分钟交谈之后，诅咒头衔掌控者终于到来。
与诅咒头衔掌控者象征的印象不同。这位掌控者异常消瘦，麻木，看不到肌肉和脂肪，皮肤贴着骨架，散发晦涩、腐臭般的将死之人的味道。
他的到来几乎冲散窗帘后“阳光”带来的温馨氛围。
“凯恩……”克莉丝教授怜悯地唤出他的名字。
行尸走肉的掌控者似乎因呼唤醒来，凝固眼珠轻微转动，盯向陆离：“就是你……因为愚蠢的想法喊我到来吗……”
“请对陆离阁下保持尊敬。”海格教授皱眉提醒说。
“如果生命走到尽头，你不会对任何人保持敬意……”掌控者转动眼珠凝视着陆离，仅存的理智说道：“但如果这时有人能救你的性命，即使成为仆人奴隶你也会愿意。”
“伸出手。”陆离说。
掌控者伸出他枯瘦，骨骸般的手掌，任由陆离右手触碰。
那双麻木、僵硬、布满血丝的眼珠倏然睁开，凯恩感受到某种他长期缺乏、至关重要的生机流淌进枯竭干涸的身躯。
美妙舒吟从干涩喉咙钻出，变成似乎痛苦的嘶哑低吼。感受到灌入的生机开始减弱，凯恩毫无尊严地哀求：“请再多给些……求你……”
准备收手的陆离短暂停顿，继续输送人性，然后短暂两三秒后停下。
他必须保留半份以上的人性应对危机，起码让自己不能成为凯恩这副可怕模样。
“更多……更多……更多！”
凯恩裂开拉着口涎的嘴巴，癫狂地抓紧陆离。
陆离伸出左手前，一只套着蕾丝长手套的羊脂般手掌握住凯恩的手臂。
克莉丝教授不知何时出现身旁，狭长眼眸流淌黄金溶液般的暗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凯恩眼中癫狂一点点褪去，似乎露出某种畏惧，低下头颅。
“我感到抱歉……”
“所以有效果吗。”陆离平静地收回捏出勒痕的手掌。
海格教授后知后觉地冰冷脸庞将凯恩从陆离身边感慨。
“是的……是的……这正是不可或缺的……”凯恩梦呓般呢喃低语，跌撞后退，忽然恢复清醒：“这就是我消耗的东西，它叫人性对吗？”
“也就是燃料。”陆离说。
“燃料……”凯恩咀嚼着这个词，就像咀嚼着怪异的肉：“我当然知道……所以人性就是燃料？”
“嗯。”
“可惜代价太大……而且不可重复。”准备帮忙的莽夫麦温重新靠回墙壁。
“陆离先生可以……”老教授及时闭嘴。
而陆离没有隐瞒：“我能掠夺亲手杀死的怪异的人性。”
“越强大越好？”询问的是克莉丝教授。
得到陆离确认，她向门外走去。
“等我一会儿亲爱的。”
十四.人性与恶
克莉丝教授暂时离开。
“海格教授……对吗？我想坐一会儿。”状态好很多的凯恩嘶哑说，腐化气息淡去，宛如重病刚愈的虚弱患者。
对应的是付出代价的陆离——他的身躯萦绕上晦涩、及微弱的憎恨气息。
就像之前的凯恩。
陆离能凭此判断他之前的人性：四分之一。
而他也直面人性缺失后的恐怖弊端——
怨毒注视从木板间隙透出，充斥空间的恶意感将他包围。周围教授变得面目可憎，似乎能听到他们内心响起的、想要杀死自己的窃窃私语。
人性的降低与理智的降低同样可怕。
“我居然能再次感受到沙发的柔软……”凯恩坐进沙发，感慨声音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死掉。而事实是，他从未如此充满活力：“你缓解了我的病症……而我会履行我的诺言……”
“主人。”
凯恩向陆离低下头颅。
办公室里的教授们愣住。
“你不必如此。”
因先前凯恩想伤害陆离而排斥的海格教授神情复杂。
“也许吧。”凯恩懒散靠着座椅。“黑暗缠绕已久，无处不在的它们形成囚笼，但阳光忽然穿过层层囚笼，照耀着我……
他抬起手臂，窗外“阳光”照在褶皱衰老的皮肤上：“告诉我，我仍是人类……那种感恩你们无法理解。”
他的话富有条理和哲学，联想到克莉丝教授认识他，也许凯恩曾是巨树学院的学生甚至是教授。
“我本能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老教授缓慢评价说。“不过你为其他掌控者留下个难题。你选择成为陆离的仆从，他们能为此付出什么？”
“那不关我事，老卢斯。”
凯恩此刻状态像是阳光下午睡的一直老狗，慵懒而轻松。
这更让其他教授唏嘘缺失人性让他经历了什么。
他是幸运的。面前篝火微弱而晦暗。在他即将像其他濒死掌控者绝望地走入冰冷黑暗里寻找微弱渺小的希望时，阳光洒下。
更关键的是，品尝过深层黑暗而没疯掉的他足够坚毅——这意味他不再需要“释放诅咒头衔”来维持安全感。
他能坚持更久，能活得更久。
“驱魔人的仆从？听上去很有趣。”
房门从外面推开，拎着精致鸟笼的克莉丝教授钻进房间。
她把鸟笼递向陆离，又交给他一把金色餐刀。
“这是什么。”
镀银鸟笼里蜷缩一团涌动的灰败的雾霭。
“一只怨灵，我本想拿来研究新药剂，不过现在就交给你了。”
陆离接过金色餐刀，按照克莉丝教授的指引，刺入提着的银色鸟笼。
流淌的怨灵在鸟笼内震荡、尖叫，随餐刀完整刺入戛然而止。
陆离坠入死亡回溯。
……
萧瑟寒风街道上吹拂，掩盖巷子里的殴打与惨叫声。
一名醉汉踢打着保住脑袋的拾荒者，拾荒者的惨叫听起来凄厉，但醉得站不稳的醉汉没有多少力气。
只是拾荒者被吓到了，尖叫没有唤来帮助和停手，歇斯底里喊叫着撞开醉汉，逃出小巷。
视线从擦肩跑过的拾荒者身上离开，陆离看向被撞得踉跄倒退的醉汉。他踩到污水泊，淤泥将他滑倒，后脑闷响磕在凸起的墙壁上。
嘭……
醉汉贴着墙壁缓缓跌落。
一道迷惘、灰败的灵魂从躯壳飘出。
……
“味道好多了……”克莉丝教授矮身凑近陆离嗅动：“你恢复了？”
“基本上。”思绪从死亡回溯脱离的陆离说。
房间里的无端恶意消失了。教授们也不再散发阴暗、冰冷的想要杀死他的恶意。
鸟笼怨灵带来的人性接近半份——末日启示书增幅后的半份。
这足以说明人性的珍贵。
灰败怨灵消失，鸟笼底部只剩一层惨白灰烬。
“可以试验另一种药剂，不算浪费。”克莉丝教授说。
陆离向她道谢，克莉丝教授的黑色蕾丝手套捂住嘴巴轻笑说：“你该用另一种方式……谢谢我，亲爱的。”
“主人，我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其他掌控者吗。”凯恩这时尊敬地问。
“直接叫我名字。可以。”陆离回答。
凯恩离开座位，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海格教授问道。
“告诉保守折磨的老朋友们去捕猎怪异。”
“先等等……”海格教授叫住他，询问陆离：“这种……赠予会让您产生负担吗？”
“不会。”
海格教授仍不放心，提醒凯恩：“记着保密，怪异已经恨透了陆离，别让它们更不择手段。”
但他们知道秘密很难保守太久……凯恩从即将自我流放荒野的濒死恢复状态，很快人们会知道怎么回事。
离开前，陆离将几枚眼珠给他。
“召唤商人的眼珠对吗，我知道了主人。”
凯恩朝向陆离后退，离开办公室。
“我想人类文明没人再能伤害陆离了。”
克莉丝教授弯曲着狭长眼眸，回复教授们投来的注视：“被灯塔指引道路的迷失的船们不会任由海浪摧毁它。”
已经确认人性的确存在，并与诅咒头衔掌控者关联，陆离可以记录下他的理论。
关于理论，陆离没有任何隐瞒，甚至将这种力量源于通灵枪救赎记录下来。
“通灵枪？”
教授们欣慰于陆离的举止，愕然于他的秘辛。
他们想不到这种奇妙力量会源于已经被淘汰的同源物——作为武器，它太过精细，缓慢的装填时间和无法掩盖的巨响又掩盖它远程的优点。
陆离展示出他那把艺术品般精美的通灵枪。
得知通灵枪每朵蔷薇都会带来奇妙能力，海格教授自言自语：“也许我们小觑了这件除魔人协会曾经的作品……”
“那是伟大传奇制作的同源物，它的秘密远比我们了解的要多……”占卜学教授没名字女士呢喃着。
“我知道一个人还掌握通灵枪的制作工艺，正好他是一个科学教授。”
“科学？”莽夫麦温偏头问。
“一种相信数字和逻辑的学科……在旧日时代流行。”老教授感慨说道，问克莉丝教授：“我可以见见他吗？”
“恐怕不行，他不适合出现在亮处。”克莉丝教授回道，低头看向陆离。
“准备好了吗，亲爱的。”
十五.地表之上
海格教授无用劝阻下，陆离随克莉丝教授离开树冠层，乘坐混合区的树洞升降梯前往下层。
人类比例在通往地底深处的幽暗树洞里犹如蚂蚁般渺小——克莉丝教授是稍大那只。
周围挂着萤石灯的其他升降梯们或上升或下降，晦暗树洞回荡绞盘滚动声。
途经中年级与高年级层，他们的升降梯并未停下，继续向下。
“他不在巨树？”
陆离望向树洞底部泛着光亮的边缘，那里应该是地表。
“作为异端学，那家伙没资格进入学院。”森胖抱胸的克莉丝教授说。黑暗中她更加白皙，仿佛披着微光。
教授称谓源于他旧日时代的身份——
几分钟后，轻微摇晃的升降梯镶合进底层平台，树洞出口被明亮光芒照亮。
只是这里并非重点，脚下木板后还有空间，通往幽暗无光的地底树根区。
那里是下层学院及各禁区所在地。
地表平台往来的学生们自觉避开克莉丝教授。不只是对其身份的尊敬，还有对其实力的敬畏。而落在陆离身上的视线则捉摸不定许多。尽管与恶意无关，但也绝非善意。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区分低中高年级”“何为光芒，何为黑暗。与深渊注视过久……而不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人类善于适应，所有存在都善于适应——因为无法适应者早已失去。
而这也带来一种可怕猜测：来自深渊、来自黑暗、来自雾霭、来自里世界的怪异们是否曾和人类一样。
只是漫长的时间与接触中，它们迷失了本性，失去了文明与历史？
巨树学院必须要阻止这种事发生。
渺小身影在树洞下行走，前方守门人们挡住去路。
“克莉丝副院长……还有我们的驱魔人先生。”驻守树洞的守门人长老转动独眼，观察克莉丝教授与陆离：“你们要去哪。”
“罗德街区，见一位朋友。”克莉丝教授高傲地说，她似乎不喜欢守夜人们。
“你们的面罩在哪。”守门人长老问。
克莉丝教授从她的手包里取出两根药剂管，分给陆离。
“喝掉。”她仰起脖颈吞掉自己的那根。
“安全区，逗留时间为天黑之前。”视线略作停顿，守门人长老示意手下让开路。
克莉丝教授维持高傲颔首示意，与陆离走出树洞，抵达地表。
原始黑暗笼罩大地后，陆离再一次看到它们。
比雪花更细密、比飞虫更无序的黑色线条被阻隔在光亮边缘。外界弥漫的他们在幽暗正午勉强可视。与正常的黑暗不同，它们仿佛活物，无时无刻不在腐蚀被它们占据的一切，所以它们也被人们叫做“活着的黑暗”。
“我不喜欢他们……将规则看的太重了。”克莉丝教授对守夜人的抱怨耳边响起：“在我还不是副院长时就和他们打了很多回。最好祈祷你在巨树学院的时间不会被它们抓到，被抓到也不要尝试反抗，不然等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吧。”
服下的类杏仁味甜药剂开始生效。涌动的黑暗线条被阻挡在口鼻外。周围身影们则没有此待遇，全都戴着乌鸦面具或封闭面罩，漆黑面罩跟随陆离和克莉丝教授转动，分辨不出神情。
但陆离能闻到一些人身上的血腥味。
“等你成为中年级就可以开始接取任务了。”
陆离的注意落在黑色雾霭外的建筑上。
这些显得腐化、褪色的建筑里有一些窗户亮着灯光。尽管不多，但偶尔能看见投在窗帘上的人影说明仍有人居住在地表。
克莉丝教授告诉陆离答案：这里是殖民区。
意为已经被他们占领的区域。
佐证是街道上偶尔经过的人影和巡逻士兵。
不过殖民地代表的含义不止如此：许多人以认为地表不再属于自己，漫长时光中他们将成为地底穴居生物。
事实的确如此。殖民区只存在巨树脚下的一圈，再往外是安全区。被清理干净，但无法驻守的区域，更外围是清理区。
安全区和清理区也被称为缓冲区——不让殖民区直接暴露于黑暗之下的地带，同时也是巨树学院所能辐射的最远距离。
罗德街区就在安全区，这里的街道静悄悄，远离光亮与喧嚣。
【斯特林之家】
克莉丝教授走上一栋挂着木牌的房屋台阶，推开半掩的房门。
吱呀——
进入静谧房屋，油灯光芒照亮墙壁的涂鸦般的古老印记和其他符号。
克莉丝教授领着他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低头钻入通道。
十几层台阶后，粗糙向深处延伸的山洞呈现眼前，荧光块分散镶嵌岩壁上，旁边长着可疑的裸露大脑。
“猴脑菌，只在肮脏潮湿萤石光照耀的地方生长。”
克莉丝教授说：“看上去会掉理智值，但以它为主材料的脑智汤是温养理智值的优秀药剂。”
“恢复吗。”
“不，但能缓和降低的速度，中高年级和下层学院的标配药剂。”克莉丝教授的声音回荡着。“所以你需要学习，亲爱的，有好多关于我们，关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你都不知道。”
向前一段距离，他们看到在简陋山洞里摆放的书桌器具，还有一名肮脏、不修边幅的老人。
“斯特林，你该整理下这里了。”
“整理的时间我说不定能解开一个难题或想到新点子。”桌台前的老人瞥来一眼，低头继续他的研究。“我知道你，无人不知的驱魔人先生。克莉丝，你带他来做什么？”
“试验。”
斯特林停顿动作，摘下眼镜，带着血丝的眼珠审视陆离：“你相信科学？”
“科学不需要相信，它本身存在。”陆离平静地说。
“亲爱的，看来我们很像呢……”克莉丝教授掩着嘴，富有魅力的轻笑说。
“如果不是了解你我以为是你让他这么说的。”斯特林注视陆离的目光变得友善：“克莉丝那时也这么说。她说科学不用相信，它客观存在，只是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为此我很长时间都不想理她。”
十六.地表之下
“那是事实不是吗？”
克莉丝教授观察桌架上的器皿。
比起需要漫长研究的科学，强化自身的神秘学炼金学优势更大。
尽管弊端也更大。
“狭隘的观点。科学不属于学科，它是系统化的知识，神秘学可以是科学，炼金术也是科学。”老人疯疯癫癫地反驳。
“所以这就是你会在这里的原因，所以这就是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克莉丝教授无意和他争论科学是什么，偏头和陆离说：“亲爱的，告诉他你的发现。”
陆离简要叙述关于人性的知识。
“新发现……我喜欢新发现。”这位科学家老人陷入自说自话的思考。“让我想想怎么验证它的存在……”
“事实上我们已经证明它的存在。”
斯特林因克莉丝教授的补充僵住：“所以你们找我做什么？”
“更详细的试验。”克莉丝教授说。
“你们学院做不了这些？”得知蛋糕最美味的部分已经被享用，斯特林不想再食捡剩下的。
“可以。”克莉丝教授回答。
四处亮着荧光的山洞陷入片刻寂静，强硬疯癫的科学家老头默默收下克莉丝教授的帮助，拿起笔记和鹅毛笔，翻到空白页：“驱魔人，再详细点告诉我人性的事。”
理论需要实践辅佐。在科学家斯特林知道陆离能从杀死的怪异上获得人性后，他从山洞深处带来装着弱小怪异的两只笼子。
“滚球，最佳的试验生物。”
斯特林示意陆离杀死其中一只。
怪异的死亡过程并无异常，微弱人性涌入身体后，斯特林让他们在这里等他，又返回山洞深处。
进入试验的斯特林神智似乎有些疯癫。
“科学家被排斥不是因为他们理论……”
注视斯特林钻入山洞深处的背影，克莉丝教授轻声和陆离说：“当知识成为诅咒，公式化的知识极端危险……比起0.01毫升、0.02磅、0.03厘米这些数据，大约三分之一刻度、半满木碗、搁置几天的草汁这些步骤虽然效率低一些，但不会有多余的危险。”
“所以越具体的知识越危险？”
“是的……所以不要奢求掌握太多知识。”
陆离想到。也许这种作用于知识的诅咒也是一种灾祸。
深处传来杂乱脚步和摩擦声，斯特林托着沉重铁笼回来。
棺材般大小的笼子里装着更多滚球，它们半柔软的漆黑甲壳包裹身躯，锁在铁笼里。
斯特林提起死去的两只滚球丢进笼子。存活的滚球们感知到食物，摊开躯体，甲壳下的纤毛犹如海星般缓慢蠕动，爬上死去的滚球身躯。
两只滚球尸体，其中一只附着满滚球，还有后来者试图爬上去。另一只无人问津。
“它不新鲜了。”
斯特林耷拉眼皮下的眼珠几乎绽放光芒：“‘人性’对吗？因为这只的‘人性’被陆离先生吸收，所以它们不再感兴趣！”
“你确定吗？”克莉丝教授饶有兴趣注视这一幕。
斯特林为证明他的分析，又捞起一只滚落的滚球，刽子手般利索杀死它，丢到笼子角落。
剩下两只未挤上食物的滚球缓慢蠕动开，爬上新食物上。
只有陆离杀死的那只滚球尸体受到冷落。
“看到了吗，它们更喜欢没被掠夺人性的食物。”陆离能感受到趴在笼子前的斯特林的亢奋：“怪异掠食并不是需要血肉……而是需要人性！”
“关于这点我们早有猜测。”克莉丝教授轻叹一声：“怪异们很多行为没有理由。比如没有实体的怪异也会猎杀怪异，强大怪异仍然需要进食……我们始终在思考吸引它们的是什么……现在看来我们找到源头了。”
“恭喜你，斯特林。巨树学院期刊最新一期会出现你的名字。”
斯特林对克莉丝教授的话毫不在意。沉浸在科学带来的喜悦，炽热盯着陆离：“这是个陌生的领域……而你！驱魔人！你会成为这个领域的关键！”
试验继续，斯特林拿出两只滚球尸体。被衰落的其他滚球短暂停顿，又向陆离杀死的滚球蠕动进食。
“这说明什么。”克莉丝教授问。
“尸体仍然在吸引它们。”斯特林的癫狂被思索按捺：“可能是食物，可能是残余人性……”
甚至能由此延伸出新的假设：人类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但如果我们需要的并不是食物本身，而是食物拥有的人性呢……
“也许不冲突。”
在斯特林把问题复杂化逼疯自己前，克莉丝教授将他唤醒：“我们可以将人性理解成能量。人类进食补充能量，怪异捕食补充能量。”
“亲爱的，那只怨灵为你带来多少人性？”克莉丝教授问。
“不足半份。”
“滚球呢？”
“微不足道。”
试验还要继续，但以【斯特林之家】的规模显然无法推动后续研究。
更详细的数据，低、高人性的变化，以及补全的拼图。
“我可以把你弄进巨树学院……但要以炼金材料的名义。”
“我不在乎！”斯特林充满狂热，凝视陆离的视线就像那些觊觎他的怪异。
“研究人性”暂时放置，克莉丝教授说起下一件事：制造通灵枪的技艺。
“通灵枪？你们需要这种被淘汰的同源物？”斯特林感到疑惑。
“陆离掠夺人性的力量就源于通灵枪。”克莉丝教授说。
“这不可能！”斯特林大声否认，但看到平静的陆离他呆愣住：“这是真的？”
“嗯。”
“第三朵花开了，这也不可能吗？”克莉丝教授反问。
“也许……代价太大了，印象里有记载的三朵花绽放的通灵枪不会超过十几把。”斯特林陷入迟疑。作为学者，证据足够他就会相信：“你怎么做到的？三朵花代价是什么？枪现在在哪？”
“一些怪异，一只邪神。它毁坏了，因为一些原因，力量残存在我身上。”
“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克莉丝教授略微停顿，捂嘴轻笑：“你也不用再以炼金材料的身份进学院了。”
十七.三朵蔷薇
克莉丝教授食言了，一半。
科学家斯特林未得到他应有待遇——巨树学院之邀。
准备邀请函需要花费时间，克莉丝教授不打算把他暂时留在安全区，再应付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麻烦。
比如盯着他们的存在劫走斯特林。
斯特林豁达表示不在意。他眼里只有科学与真理。
树冠层进入严苛，即使其他年级教授没有信函也难以踏入，克莉丝教授把他留在高年级层，将间废弃成杂物间的办公室交给斯特林。
听说此事的海格教授为首的低年级教授排斥他的到来，哪怕是在树干层。即使老教授也对此表达反对看法——
斯特林的理论太过危险，犹如原教旨主义与极端原教旨主义的区别。
“陆离先生不是有一把通灵枪，为什么还要找那个家伙来。。”
“除非你们想他死在外面。”克莉丝教授说。
这次外出她能找到七八双盯着陆离的视线。而与陆离接触，又居住在无人问津的安全区的斯特林的下场不难猜测。
教授们只好提醒陆离，不要跟随斯特林研究过深。
接下来几天里，陆离继续完善人性理论，得到援助的斯特林将精力暂时集中在复原通灵枪上。
制作通灵枪所需的材料清单也随斯特林落在陆离手上。
模具、材料、工具……这些正常物品末尾是通灵枪的关键：人类灵魂。
“必须要人类灵魂？”陆离平静注视花白头发鸟巢般散乱的斯特林。
“是的，而且需要纯粹灵魂。”
意为没有意识、本能，单纯的灵魂载体。
幽灵、怨灵、恶灵。
第一朵花、第二朵花、第三朵花。
陆离似乎明白了每朵蔷薇所对应的事物。
克莉丝教授评价通灵枪为：从里到外的精致艺术品，犹如炼金般繁琐而美丽。尽管受限视野，但其承载的智慧值得铭记。
炼金本质是转化。关于这点通灵枪体现的淋漓尽致。
制作过程陆离无缘见到。克莉丝教授把他赶出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轻笑说这样那群低年级教授才不会没完没了絮叨她。
制作还需要几天时间才会完成。在此之前，新生的第一个礼拜正式结束。
到了重新选择学系的时候。
陆离仍然选择神秘系，而往常第一周结束后温和的重新选系发生剧烈变化——大量学生更改学系。往常占比60%以上的神秘系此刻变为80%。
无数新生慕名而来，他们的目的显然不是神秘学或神秘学教授的那位海格先生。
在这之中，陆离的学生生涯趋于稳定。白天课时延长一半的主修课，下课后前往图书馆，晚餐后继续完善人性理论。
人性理论完成，得到的学分将满足陆离晋级中年级甚至跨越前往高年级。
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入学的第二周星期二，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传来消息：通灵枪制作完成。
陆离带上被命名为序列2的通灵枪和克莉丝教授的徽章，未完结的人性理论，还有一件斗篷前往下层。
守门人冷漠注视下，陆离离开树冠层，前往树干层的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
幽暗长廊上的学生们匆匆行走，披着斗篷的陆离混在其中，仿佛无人注意……
一具轮廓阻挡陆离，匍匐他的脚下，狂热念诵：“主啊，吾是您的虔诚信徒。愿您的光辉永世照耀吾身！”
短暂停顿，陆离略过轮廓，抵达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
“怎么了。”
等候在此的克莉丝教授询问。
“遇到信仰我的信徒。”陆离答道。
“这很正常，亲爱的。我所知道的高年级和下层学院都有你的教会，人数不算少。”那双狭长的暗金般眼眸注视着陆离。
“学院不会阻止吗。”陆离问。
“这里是午夜城，信仰才是正常的。”克莉丝教授讲述午夜城的基础：“无信者会被排斥，所以许多无信者选择了你……反正你什么也不会给予他们不是吗。”
不管是赐予力量，还是扭曲意识
回想路上遇到的狂热信徒，陆离不置可否。
等待片刻，斯特林带着崭新通灵枪出现。
除却模具制作的枪身，每把通灵枪都略有不同。甚至因为这把通灵枪是由斯特林制作而非除魔人协会，它的枪身比较陆离那把更纤细小巧，尚未绽放的蜷缩蔷薇位置也有些区别。
不过随后试验表明它的威力没有变化。
“多做些子弹……别忘了给陆离的枪也做些。”
克莉丝教授收起通灵枪：“接下来我会暂时挂上委托让学生绽放蔷薇。斯特林你可以多做些通灵枪备用。”
通灵枪蔷薇能力随机，相对随机。一把通灵枪用来做样本太少了。
而考虑到通灵枪绽放三朵蔷薇的难度，短时间他们无法得到结果。
斯特林迫不及待询问陆离人性理论的进度，得到他带来的笔记。
哗啦——
斯特林翻开笔记，梦呓般着投入注意。
“接下来我会消失一段时间，需要我可以让你的小商人来找我，或者去找克莱尔。”克莉丝教授轻声与陆离说：“女人适当保持神秘感才会拥有诱惑力，对吗亲爱的？”
作为巨树学院副院长，她当然不可能时刻跟在陆离身边。
告别后克莉丝教授离开办公室，而斯特林毫无察觉，捧着笔记呢喃走向书桌。
“原来是这样……促进植物生长？能补全我的研究……”
不需要陆离询问，斯特林自发念叨出他的思考：“你知道吗？所有物体都在散发污染，所有物体。怪异，人类，树木，石头，沙子……我们会被怪异的污染影响只是因为它们的污染更强……”
“辐射。”
斯特林没听见陆离的名词，他已经沉浸在自身疯癫而无序的呢喃声中。
确定他暂时不会移开注意，陆离悄然离开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返回树冠层。
按照惯例的课程和书籍后，陆离沉沉入睡。第二天清晨，寝室房门被敲响。
“海格教授。”
陆离侧身让开位置。
“我不进去，只是来通知你……”走廊上的海格教授神情复杂地说。
“斯特林死了。”
十八.新的委托
克莉丝教授没有出现。
克莱尔代替她，带领陆离前往树干层。
斯特林的临时实验室。
通往实验室的走廊已被守门人封锁。
通过封锁，戴上鸟嘴面具，陆离与克莱尔进入实验室。
陆离看到了斯特林。
他坐在壁炉前的沙发里。壁炉已经燃烬，斯特林头颅仰起，嘴巴插着一块木炭，在其还燃烧时烧穿他的喉咙。
“排除他杀。”克莱尔低声说。
他们到来没有引起守门人的注意。他们取下掉落残渣的木炭，摆弄斯特林的脑袋。
“头颅完好。”
一名守门人取出章鱼般的软体、蠕动肉团，覆盖在斯特林的头顶。
软体肉团舒展，包裹斯特林的头部，海浪般律动。
十几秒后，等待的守门人摘下自然蜷缩的肉团，丢进袖珍坩埚捣碎，倒出黏液。
粘液倾倒进鸟笼，鸟笼里一滩漆黑软泥闻到食物味道爬去，被似乎并未死亡的烂肉团吞没。
吞噬软泥的烂肉团愈合身体，凝聚成人类轮廓，仿佛微缩小人在鸟笼里无序跳动。
与舞蹈毫不沾边的跳动持续几分钟，微缩小人停下，靠近鸟笼边缘，像是那里有座壁炉。手掌伸出，抓着什么后退，像是手里有块木炭，坐下，像是那里有块沙发，仰起头，将木炭塞进嘴巴。
“亡者因低理智值的谵妄而死。”守门人做出结论。
一名守门人点燃蜡烛般的香，升腾浓烟比木柴更猛烈，笔直升起撞上天花板，铺开占据房间。
味道并不刺鼻，或者说没有味道。另一名守门人释放木盒里的黑线，它们犹如清道夫般吞噬占据实验室的烟雾。
“没有怪异气息。”
守门人靠近书桌，触碰散落展开的笔记前克莱尔出声制止：“那些是重要笔记。克莉丝教授的手信要求你们保留它。”
守门人取走她的手信，确认属实后说道：“那么这起死亡事件处理完毕。”
离去前，这些守门人的头领警告陆离：“驱魔人，我们不希望这种事再次发生。带着你的危险离巨树学院远点。”
他们将斯特林的尸体收敛进尸袋，带着离开实验室。
“别在意，即使我母亲在这些石头也不会改变态度。”克莱尔说。
“存在判断错误的可能吗。”归于寂静的房间，陆离问。
斯特林之死似乎不像巧合。
“不太可能。这里是巨树，处理者是守门人。”克莱尔望向书桌：“关键是斯特林是在接触笔记后疯掉的……它们可能有问题，我会暂时将笔记交给母亲。”
“可以。”
带着人性理论笔记和斯特林的手写笔记，他们离开斯特林死后重新变为废弃杂物间的实验室。
“他有家人吗。”走廊岔路分开前，陆离问道。
“没有。不用悲伤，对于死亡我们都已习惯，如果你会悲伤的话。”
克莱尔和陆离告别，走进另一条长廊。
陆离原路返回，即将进入混合区时，他被守门人拦住。
守门人并未放过陆离。
“我们需要检测你的理智值。”
事实上理智值检查并不突兀。
作为整座午夜城最安全的树冠层，守门人禁止任何污染被带去那里。
它们未因陆离身份而给予特殊待遇。
就像守门人的介绍：他们只遵从规则。
陆离被带离混合区，前往守门人的巢穴——周围经过的没有学生，只有穿着制式短披风的奇形怪状的守门人。
走入幽暗小屋前前，他看到一名学生从隔壁小屋走出。
油灯散发昏黄光亮，幽暗小屋短暂等待后，守门人到来。
两名守门人一名坐在陆离对面，另一名站在陆离身后的阴影中。
面前守门人向陆离展示一幅油画：翱翔蓝天的海鸥略过礁石矗立灯塔的蔚蓝海面。
“从这幅画里你看到了什么。”
“海面、天空、海鸥、灯塔。”
守门人翻转油画，显露其背面：长着翅膀的无毛怪异在岩壁般的天空盘旋，眼珠灯塔监视着血液般颜色的海洋。
“血海、岩壁、怪异、眼珠灯塔。”
“你认为哪种才是真实。”
“前者。”
“理由。”
“旧贝尔法斯特就是这样。”陆离回答。
守门人短暂沉寂，给予陆离一瓶药剂，要求他服下。
“它有什么效果。”陆离问。
“产生谵妄，详细描述你看到的幻象……不要隐瞒，驱魔人。”
“你们没有心灵之树的枝杈吗。”陆离没有服下药剂。
怪异的、犹如被阻隔的低沉声线忽然从身后阴影里传出。“你能弄到它吗，心灵之树。”
“我不知道它的位置。”
心灵之树与驱魔人联盟一同消逝在旧日时代。
“找到它，你将得到守门人的友谊。”身后守门人离开阴影，显露油灯光芒下。
佩戴的鸟嘴面具遮挡他的脸孔，附上纹路的披风说明他守门人长老的身份。
陆离没有拒绝。找到心灵之树显然能加快检测理智值的速度。
只是这需要时间。无论确认它的位置还是找到它。
陆离还有许多事尚未做完。
作为寻找心灵之树的报酬，守门人提前预支了部分：免除服下药剂与后续理智值检测，释放陆离。
离开冰冷死寂的守门人巢穴，返回混合区。焦急渡步的海格教授浮现眼前。
听到陆离被守门人带走的消息，海格教授想离开树冠层解救陆离，但被守门人阻挡。
归来的陆离让他松了口气，返回办公室准备即将开始的神秘课。
因斯特林之死，陆离面临的事被暂时搁浅，等待克莉丝教授传来后续消息。
新得到的委托“调查心灵之树位置”，不是现在……
“陆离先生……陆离先生？”
陆离因呼唤从思绪中脱离，讲台上的海格教授正关心望来，还有周围奇怪的学生们。
“陆离先生，请告诉我们旧日时代的理智值检测方式是什么。”海格教授问。
“心灵之树的枝杈。”
“心灵之树是……”
海格教授恢复讲课，陆离合起已经看完神秘学教材，确认了将要做的事。
进行神秘学1级试炼。
十九.1级试炼
“我觉得您现在进行1级试炼过早……”
神秘学办公室，诧异之后的海格教授皱眉对跟随到来的陆离说。
“神秘学1级的知识已经掌握了。”陆离平静回答。
“您进入学院只有10天……”
不清楚末日启示书存在的海格教授无法理解陆离为何这么快掌握，记忆和智力翻倍的效果远不止加法。
事实上如果没有期间发生的事耽误，这段时间能缩减到一周内。
而对陆离来说10天已经算是缓慢——神秘学必须达到7级陆离才能接触【释放诅咒头衔】的知识。
这意味着哪怕接下来每级都耗费10天，陆离也还要在巨树学院逗留两个月。
不算其他学试炼。
“什么时候开始。”
“稍后的正午，守门人将作为监考。”
释然的海格教授很快回复说，然后带着陆离参加试炼的消息急匆匆离开。
其他系的教授很快知道这条消息，随后的炼金课鲁伯赫罗教授甚至为此泄题，为陆离圈出炼金学试炼可能会考试的内容——
下课后教授暗示陆离，希望他也能尽快完成炼金学1级试炼。
尽管1级试炼只是入门，难度有限。但考虑到试炼失败后会有长达两周的冷却期，暂未掌握全部知识的陆离暂时推迟。
午餐时间，陆离和往常一样在同一座位里安静进食。
狗肉要么埋头进食，要么说个不停，嘴巴从不闲着。芙朵特是另一个极端，她想与陆离搭话但出于某种矜持或骄傲或羞涩，只能装作冷漠。
狗肉告别和芙朵特懊恼中吃完午餐的陆离离开教堂，前往试炼地点：神秘课教室。
陆离遇到特意等候他的海格教授，隐晦询问对1级试炼是否有信心。
1级试炼尽管简单，但规则严苛——不允许出现错误。哪怕一道选择题错误也会导致试炼失败。
试炼结果只有两种：满分，或不及格。
接近神秘课教室，海格教授被守门人阻挡，注视陆离踏入教室。
教室里参与试炼的紧张复习的三名学生愕然抬头，无法理解为什么陆离会出现。在他们说服自己陆离是监考时，陆离与他们一样座入空座。
“陆离阁下……你也是来参加试炼的？”
小声询问的学生得到确认，继续问些什么前，两名守门人带着羊皮纸试卷进入教室。
恢复寂静的空荡教室里，守门人宣告唯一规则：“作弊者将被扣除5学分，关禁闭一个月……不论何种名气身份。”
最后一句话守门人盯向陆离。
他们似乎忘记对陆离的委托和“友谊”。
守门人发下羊皮纸试卷，陆离扫过前半部分：由填空及选择组成。
修长手指拿起羽毛笔，沾进墨水瓶，黑色眼眸扫过第一题。
第一道填空题是基础知识：写下旧日时代____四种及怪异时代____四种怪异划分。
幽灵、邪神、邪灵、怪异和鬼灵精怪。
第二题同样是基础知识，只有从第三题开始，试炼显现难度。
【幽灵与恶灵的显著区别是____】
写下“仪式”，陆离看向临摹着简陋荒芜之地地图的第四题：为以下空白区域填空。
陆离观察标注空白的区域，按照记忆写下：北部世界背脊山脉脚下的高斯盆地，午夜城伫立的西部幽暗原野，东部深渊般漆黑的怪异小镇群，南部未知之地的盐碱沼泽。
写完地理沾边的第四题，后续题目接连与炼金、占卜、怪异知识相关。
神秘学可以视作统称，犹如幽灵邪神邪灵怪异和鬼灵精怪可以统称怪异，它糅杂了所有“属于神秘”的知识，包括其他学系。
答完十道填空题，陆离进入选择题阶段。
比起填空题，选择题相对简单——某一方面是这样。
但隐藏其中的文字陷阱更容易让学生出错。
【巨树学院对地表占据进度为：】
【1.午夜城周边。2.神灵小镇周围。3.旧下水道延伸处。4.地面归属人类！】
4是情绪误导，只有123与答案沾边，但考虑题目是地表，3将被排除。剩下的1与2很容易让考生下意识从其中选择，但1和2都是错的。
巨树学院对地表占据进度只有殖民区、安全区、清理区。
随后几个选择题没再出现选择之外的答案，陆离接连打完题目，看向羊皮卷末尾和随后的空白处。
【怪异时代24年冬，旧贝尔法斯特成为光明之地。写下你所知道的那里发生的事。】
没人比陆离更清楚光明之地发生了什么。
没有隐瞒地写下贝尔法斯特因深海之神成为光明之地，放下没有重量的羽毛笔。
试炼结果会在第二天送达。但无需通知，陆离已经确定自己通过了神秘学1级试炼。
离开神秘课教室，守候门外的海格教授询问陆离结果——
“比想象中简单。”陆离说。
“学院总要为所有学生考虑。”海格教授温和说道。
因为人类所面临的环境，许多学生都处于“我知道，但不会写”的阶段——他们不认识字。
所以他们同时是语言学的常客，需要学习文字。
“海格教授。”
三名学生问候道，结伴远去，隐约传来陆离让他分心可能考砸了的低声抱怨。
而关于陆离进行试炼的事也通过三名考生宣传出去。
学生们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如果明天揭晓答案而陆离没有通过才让他们觉得意外。
当晚的礼堂，因熟络而渐渐不被关注的陆离重新成为话题与瞩目中心。
“这很简单，我明天也会参加1级试炼。”芙朵特天鹅般仰起白皙下颌。源于家族的知识让她能轻松面对试炼。
“我也很快……”狗肉含糊接道：“……很快就会写名字了！”
晚餐后，陆离前往图书馆借阅怪异知识学的书，为接下来的怪异知识1级试炼做准备。
【怪异科-幽灵目】
【它们存在时间与人类同样漫长，因为它们本就是从人的身躯诞生。关于灵魂是否是亡者的新生，或拥有亡者记忆的新生存在我们不得而知——】
商人安东尼这时到来，带来一封署名克莉丝教授的信件。
【准备好了吗】
二十.狩猎人性
“炼金学试炼？”
不久后商人安东尼带回克莉丝教授的回信：【沼泽地‘狩猎’】
陆离并未与她有过约定，听上去像是克莉丝教授传信错人。
陆离合起只翻开扉页的书合起，披上斗篷离开寝室。
经过混合区与尚未关闭的图书馆，看守阶梯的消瘦守门人阻挡陆离去路。
“这么晚离开不是好学生该做的事。”
陆离展示克莉丝教授给他的徽章，似乎不甘注视下踏上台阶。
树干层。
第二次来到炼金学办公室。走廊上陆离短暂停留，感受周围可能存在的注视感，推门进入。
那口咕噜沸腾的吊锅不见踪影，克莉丝教授坐在篝火旁。她穿着睡袍，如弯曲长发披撒下来，羊脂般光滑的双腿散发微光。捧着一本对她而言大小正好的厚厚古籍，女巫般高鼻梁架着加大银框眼镜。
“沼泽地狩猎是什么意思。”陆离忽略办公室流淌的某种旖旎气氛。
“还记得你的‘仆从们’吗，亲爱的。”克莉丝教授合上古籍放在一旁，摘去眼镜：“他们带来礼物，希望能得到相应馈赠。”
其他诅咒头衔掌控者。
“等我一会儿，亲爱的。”克莉丝教授站起，褶皱睡袍恢复顺滑，但仍然难以掩盖她的丰盈。
克莉丝教授走到衣柜前，睡袍开始滑落，陆离在这时退出办公室，门外等候。
没过太久，换上宽松长袍遮掩身躯和束起长发的克莉丝教授走出办公室，带领陆离前往禁区。
“我听说你参与神秘学试炼的事。”克莉丝教授似乎忘记先前陆离的不解风情，**般埋怨说：“为什么不是炼金学？”
“学习释放头衔力量要求的神秘学等级更高。”
小巨人般的克莉丝教授衬托的身旁陆离像是孩子。
“试试炼金学，你会沉浸其中的……奇妙瑰丽的知识组合犹如少女青涩的酮体，又如美貌夫人丰腴的身躯，甚至是你想要的怪异……”
“斯特林在笔记里留下了什么？”耳畔响起的低语并未动摇陆离的意志。
“通灵枪的制作工艺，对人性理论的见解。”克莉丝教授毫不在意自己的失败。“它们就放在书架上。知识污染没那么严重，只是斯特林理智值太低了，我们都因他相对正常的表现忽略了他的理智值……”
马虎的代价是也许是最后一位的科学家消逝在漫漫长夜。
克莉丝教授叹息中他们站上升降梯，匀速下降。
“你可以翻阅补全那些笔记，但不要带回去。守门人不允许它们出现摇篮般的树冠层。”
这有些麻烦，陆离补全人性理论必须来树干层进行。
地表树洞出现视野里，下降的升降梯缓缓经过，坠向幽暗包裹的更深层。
克莉丝教授递给陆离两瓶药剂。除了上次踏上地表服下的药剂，还有一瓶表面漂浮荧光的药剂。
“这是什么。”
萤石微光在树洞边缘浮现，陆离于晦暗看见围绕升降梯，挖空岩层形成的建筑。
轮廓在其中走动，一间间房间被铁栏阻隔。
比起下层学院，这里更像一座监狱，无底监狱。
“排斥药剂，沼泽地有许多恼人的虫子，喝下它们就不会爬到你身上跟着离开了。”
陆离服下排斥药剂，这次是烂橘子味。
升降梯已经经过下层学院，陷入漫长，无穷无尽的岩层深处。
在陆离判断已经接近旧下水道时，豁然开朗的亮光伴随克莉丝教授的话语响起。
“我们到了。”
一座望不见尽头的地底世界呈现眼前。
因为看不到边界，它们比陆离经历的地底岩层更加辽阔。丑陋晦涩的沼泽向远方延伸，所有事物都被扩大，连接穹顶的钟乳石柱瑰丽壮观。
虬节粗壮的树根裸露于穹顶岩壁，同时固定它们。
这使得沼泽地深处没有树根加固的岩壁并不稳定。偶尔会有碎片从穹顶脱落，坠向下方幽暗、有着稀疏树林的沼泽，然后在漫长等待后升起灰雾，又在更漫长的等待后传来微声。
处于地底世界高空的陆离眺望远方，视线尽头朦胧昏黄的氤氲弥漫。
对于这座地下世界，沿着一条垂落根须降下的升降梯和其上黑点渺小如尘。
“腐秽下水道和诡怪密林也在这里吗。”陆离问。
“它们在其他地方。”
显而易见，陆离对禁区规模的判断产生了误判。
“它们也这么辽阔？”
“是另一种。腐秽下水道犹如迷宫，诡怪密林能看到尽头但走不到尽头。”
几分钟后，升降梯降落沼泽地底部。
铺设周围的泥土让降落区高出沼泽地一截。
等候在此的凯恩匍匐下他枯骨般的身躯：“主人，请跟我来。”
凯恩引路，带领他们前往左侧的降落区边缘。
一排关押濒死怪异的囚笼存放此地，蒙着隔绝污染的秘布，等待陆离亲自解决。
这种被投食般的经历让陆离忆起什么，眼眸微垂。
陆离没用序列2。缺少人性保护，使用通灵枪消耗理智值的行为并不理智。
克莉丝教授借给陆离一瓶药剂，只要均匀洒进囚笼里的怪异身躯周围。
陆离按照指引，将药剂从秘布缝隙洒进囚笼。它造成的伤害微不足道，但对于连嘶叫都无力发出的濒死怪异足够了。
唯一证明它们还活着的只有微微颤动的囚笼。
人性开始逐渐增长。
被抓来的怪异力量有限，起码不如克莉丝教授带来的鸟笼怨灵，但也不算贫瘠。
十六只“猎物”共为陆离增加2.5份人性，收获颇丰。
并且其中一只“猎物”因放置过久伤势严重而早已死去，没有反馈陆离人性。
“主人，一个星期后他们和更远处的掌控者会再次带着猎物抵达，那时将需要您的帮助。”
陆离为凯恩补全剩下缺失的人性后，他恭敬低语。
还有一个对陆离而言的好消息：其他掌控者未像凯恩这般谦恭。
因为他们尚未触碰绝望般的黑暗。
而关于陆离人性的增长，嗅着陆离气味的克莉丝教授称这种变化为：从冰冷面包变成温软面包。
二十一.做个好梦
23：30
克莉丝教授掀开的老旧镀金怀表显示时间。
因为克莉丝教授要深入沼泽地深处做一些事，陆离独自返回巨树。
凯恩本能跟着他，但他还没习惯怎么和陆离相处——他的恭敬与谦卑充斥蹩脚模仿，或者说，并不像一位真正仆人那么自然。
他从请教的那位老管家身上还有很多关于仆人的知识要学。
返回巨树的陆离不可避免遭遇守门人。
克莉丝教授那两瓶药剂帮他免去被守门人盘查、净化、浪费时间的繁琐步骤。
从幽暗潮湿的下层回到明亮温馨的树冠层，返回寝室，陆离进入梦乡。
……
清晨钟声唤醒沉睡的树冠层。
走廊上睡眼朦胧，整理着衣领的低年级学生前往礼堂。
“陆离先生。”
“陆离阁下……”
对待陆离，他们犹如面对一位教授。
陆离的黑色风衣与手中的书加深了他们这种感官。
“……学……”
狗肉开始进食前，发出简短的意义不明的单词。
直勾勾盯着陆离放下的书的狗肉试图念出书封上的字，但他只认出一个单词。
“是《怪异知识学基础科目图鉴》。”芙朵特惯例嘲笑狗肉的无知，然后问陆离：“你在准备怪异知识学的1级考试？”
“嗯。”
“这本书我三年前就看过了。堂哥告诉我只要记住《怪异知识学基础科目图鉴》的知识怪异知识学1级试炼就通过了一半。”
所以老教授为陆离推荐了这本书。
“那我可以看吗？”狗肉打断芙朵特和陆离的谈话。
“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先认识字吧！”芙朵特停顿一下，嫌弃地尖声说。
因为狗肉真的会写自己名字。
显而易见。学生们除去天赋，学习进度分成三个阶段：不识字的平民，认识字的中产阶级、受过教育的贵族。
这些源于贵族、家族、或怪异力量家庭的起点更高——他们尚未入学时就接触过怪异知识，尽管也承受了代价：【知识为恶果】
吃完早餐，趁神秘课尚未开始，陆离前往图书馆借阅更多的书。
除了为神秘学2级试炼准备的书籍，陆离额外借阅了炼金学、里世界学、植物学、占卜学的入门书籍。
接下来陆离只要将借阅到的书全部记下，就可以准备参与对应试炼
某种程度来说，阻碍陆离的不是摄取知识的速度，而是试炼失败的代价。
“怪异力量。掌握这种能力的人们下意识这么叫它，不过巨树学院更习惯称呼它神秘力量，与怪异划分区别……”
神秘课上，海格教授在讲台上讲述基础知识。
陆离翻开名为《神秘学进阶知识》的书籍安静
神秘课显然跟不上陆离的学习进度，尤其在陆离神秘学1级后。
让海格教授稍感欣慰的是，陆离没在神秘课上看其他学系的知识。
神秘课结束，陆离跟随部分学生前往另一区域正在进行的占卜课。
占卜课的没名字女士早已习惯双主修课的学生会在中途到来，停顿几十秒让他们坐下，继续讲课。
相比其他课程，占卜课缺乏基础逻辑与理性——因为没名字女士疯疯癫癫言行举止，也因为占卜学本身需要大量“直觉、潜意识”的辅助。
科学化的炼金学是“添加五分之二升清水”，传统炼金学是“近乎全满的木碗”，如果将它占卜学化，就变成“凭借直觉的半杯水”。
不过没名字女士的疯癫搭配占卜学效果意外的好。起码这堂课陆离没有翻阅带来的书。
占卜课结束，陆离又前往植物课教室上了半堂课，在接近半小时的休息后走入炼金学教室。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
讲台上架起坩埚与炼金材料，同样布置还有前两排的十几张炼金台。
通常炼金学的实践课会挑选学生陪同炼制——要求炼金课1级，显然不包括陆离。
“今天我们制作基础辅助类药剂，美梦药剂。效果是‘做个好梦’”鲁伯赫罗教授没有太多废话，按照炼金步骤边解说边添加炼金材料，做完后走下讲台，指导进行炼金的学生们。
“火太大了……文森，你漏掉了蟾蜍之爪……这么多杂质，多罗特你加了太多复活肉……”
十四张炼金台，除却两名学生因记错实验步骤和意外打翻坩埚失败，其余学生全部炼制出诚聘。
等到带着余温的药剂倒进玻璃试管，鲁伯赫罗教授将它们在讲台排开，讲述道：“我们都知道炼金药剂需要合格率达到30%才算炼制成功。而炼金学2级试炼，需要炼制合格率50%以上的基础药剂才算通过。”
鲁伯赫罗教授目光在陆离身上短暂停顿，开始评价学生们炼制的药剂：“嗯……罗伯特和文森，你们的药剂杂质太多，合格率低于20%，喝下去可能会让人做不太好的梦哦~”
笑声中罗伯特和文森羞愧低头。
“效果最好的是蒙德特利的药剂，我想它大概有60%左右的合格率……”鲁伯赫罗教授拎起一枚污水般浑浊，但看不到沉淀物的药剂。“肉眼几乎看不到杂质，蒙德特利先生，如果你的其他药剂也有这种水平我可以提前恭喜你晋级炼金学2级了。”
“那么接下来轮到品尝药剂——”
鲁伯赫罗教授从前排挑选一些学生服用药剂，陆离也在其中，60%合格率的美梦药剂被鲁伯赫罗教授拿给他。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陆离先生。”
“谢谢。”
陆离喝下药剂，草腥味后是味蕾散开的苦涩杏仁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呕——”
其他服用药剂的学生苦得干呕出声。
其他学生往嘴里灌水，然后连同喝下去的水一起吐出来。
“因为美梦药剂添加了苦艾草，越喝水越苦，只有奶和奶制品能消除苦味。”鲁伯赫罗教授笑声在教室响起。
这时，一颗奶糖放上陆离手心。
鲁伯赫罗教授向他眨了眨眼：“请尽快通过炼金学1级，我已经迫不及待看您在炼金台上大展身手了。”
二十二.新年将近
炼金学仍需时间巩固，但陆离已经准备好面对怪异知识学1级试炼——即使失败，前置条件只有2级的怪异知识学也不会影响进度。
正午时分，陆离与参与试炼的六名学生进入课堂，在守门人监考下开始1级试炼。
【四大体系中的幽灵可以进阶为____】
【恶灵遵照____规则狩猎】
【恶灵与邪灵的共同性是____】
与神秘学一样的基础知识，而且部分重合。
鹅毛笔在羊皮纸上写下各自答案：怨灵、恶灵；仪式；仪式，继续后面填空题。
从羊皮纸前中端开始，题目难度变得进阶，涵盖范围不止局限于基础知识。比如选择题的蠕虫源头与占据前康纳德小镇的怪异首领。
前者已是陆离的盟友，后者在一本叫《失落的领地》里着重描述。
康纳德小镇，曾是幽暗原野伸向东部的触须之一，延伸向外的桥头堡。但出现伊始就引发怪异暴动，栖息东部荒野的怪异冲入神灵小镇，神灵被撕碎，小镇被占领。
汹涌而来的暴动怪异继续冲击幽暗原野，最终被康纳德小镇背部相互支援的三座神灵小镇阻挡，避免人类大溃崩的可怕灾难发生。
在此之后，那里成为距离人类领地最近的怪异小镇。未知之地的黑暗到来前，人们还曾想过夺回康纳德小镇，又被担心会引起新的暴动。
最终，随着黑暗到来，一切想法泯灭于原始黑暗里，人类龟缩进神灵小镇与地底。
选择眼魔蠕虫与娈乱母巢，陆离面对怪异知识学1级试炼的最后题目。
【写下你所知的食尸鬼族群的习性与结构】
陆离拥有的《怪异群落图鉴》里第一部分就是食尸鬼族群的详细描述。
那本该被放在图书馆三层的书因知识污染严重被暂时搁置。再次翻开要等到解决其上污染或陆离的人性可以阻挡污染之后。
完成最后一题，检查完毕的陆离提交羊皮纸，提前离开怪异知识学教室。
长廊拐角，陆离遇见迎面走来的芙朵特。她意外显得慌张，辩解“我只是路过，可不是在故意等你！”快速离开。
不久后，脚步声去而复返。
“也没有跟踪你！”
少女佯装高傲地说道，再次离开。
下午的选修课陆离只选择了里世界课，其他时间都在复习里世界学的知识——明天陆离选择的试炼是里世界学。
临近傍晚，结束最后一节课的学生们稀稀拉拉前往礼堂享用晚餐。
寝室里，从浑沌般的里世界学脱离的陆离翻开炼金学。
过久接触某种知识会令理智值下降，不过这种下降可以恢复，只需要休息或在明亮、热闹的环境逗留，或是产生正面情绪。
陆离选择用炼金学恢复理智。
带上《从入门到炼金》，陆离来到礼堂。
熙攘热闹与食物香气的确令人放松。
狗肉应该来了很久，因为他身旁空盘已经摞了三层。
芙朵特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无趣地搅动芙蓉汤，装作不在意瞥来注视。
“你在准备炼金学吗？”
得到陆离确认后，她放下勺子，骄傲地说：“堂哥和我说炼金学1级试炼比2级试炼更难，不过我觉得都很简单。”
“你炼金学2级了？”狗肉惊愕抬起附着食物的脸孔。
“……还没有，但我已经通过神秘学1级试炼了！”
“噢。”
出身贫民窟的狗肉对炼金学有着先天性敬畏。至于神秘学？那种就在身边的东西很难吗？
芙朵特不满狗肉的态度，但神秘学1级的确没有什么好炫耀的。芙朵特只能嘲笑狗肉还没神秘学1级。
“海格说我的天赋更适合炼金学，但它太难了……”狗肉垂头丧气。
很多学生都知道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吃的少年不识字，让他学习炼金学只会即痛苦又折磨。芙朵特想到一种可能：“因为你的天赋？”
“嗯，我能闻到味道。”
理论来说涉及秘辛的天赋不该暴露，但作为人类世界环境，氛围最好的树冠区，学生们难以长久保持戒备与警惕，教授们也鼓励学生们相互结交。
“更细腻的味道？”芙朵特因狗肉的坦然神情复杂，尽管她知道这个家伙暴露天赋只是因为他太蠢了。
“细腻是什么意思？”狗肉嘟囔着说：“我能闻到污染和每种味道。”
“比如陆离，他前几天变得不太好闻，但现在变得比以前更好闻了。”
话音落下，陆离周围响起许多嗅动声。
芙朵特的鼻尖颤了颤，忍住没像周围学生一样嗅动。
“你的天赋是什么？”狗肉的询问引走她的注意力。
芙朵特骄傲地仰起下颌：“是林斯家族血脉，它会让我成为最优秀的神秘学女巫。”
周围学生望向芙朵特的视线变得敬畏与复杂。
血脉力量，陆离在《神秘学入门》末尾看到关于它的描述。
因为各种原因获得神秘力量的人类诞下子嗣，被其后代遗传继承了神秘力量的叫做血脉力量。
林斯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但人类对血脉力量了解尚少，利弊也无法判断。因为即使怪异时代之初就诞下子嗣的家庭、家族到现在也最多不超过三代。难以判断更多信息。
或许早在旧日时代的古老血脉家族知晓更多，只是它们将自己隐藏过深——或者没有记录在起码在《神秘学入门》这种入门级书籍里。
“树冠层有怪异吗……”狗肉身旁座位的学生小声问。
“没有。学院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地方！”狗肉说话时眼睛犹如在冒光。不知道是看到那盘鸡腿，还是对巨树学院的喜爱。
两名学生从背后走廊经过，他们拿着包装精致扎着系带的礼盒，陆离听到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其中包括新年，礼物等话语。
陆离想起，还有五天就是新的一年。
他在这个世界24年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延照旧有日历的怪异时代也继承了其节日。
第二天清晨，陆离得到通过怪异知识学1级试炼的消息。
而巨树学院为临近新年也开始布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