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二.“第四关”
生命承载记忆，而记忆如同生命，只有存在才拥有意义。
人们不会为失去的记忆悲伤哀悸，就像亡者死后将会亘古长眠。
正午的昏暗笼罩大地。
午夜城南方郊外，争霸赛营地。
陆离轮廓从广场空地的石灰岩拱形雾门浮现。
经过的选手在看到巨树学院徽章后挪开视线，只有等候此地的欧雷·洛伦佐迎上归来的陆离。
“取回记忆了吗？”
欧雷·洛伦佐气质比分开时更加忧郁，是否因为遗失的记忆？
陆离轻轻颔首。
安娜，第二关的记忆，以及其他失去的记忆都已回来。
“真好啊……”欧雷·洛伦佐衷心祝福道。“营地分成四座，他们随机出现在其他三座营地，这里只有我。跟我来吧，我告诉你这关要做的事。”
尽管陆离声称恢复记忆，但感知细腻的欧雷·洛伦佐敏锐察觉他的情绪多出淡漠，像是随清晨弥漫的薄雾，随时间推移终将消散。
他只能不断讲话分散陆离注意：“我们都弄错了，这届争霸赛不止三关，三大禁地只是餐前甜点。”
“这是第四关，争霸赛的真正正餐：收复午夜城。”
就连忧郁的欧雷·洛伦佐也感慨主办方巨树学院及背后午夜教会的聪明——利用其他势力收复位于地表的己方领地。
“收复？”
幽潭般深邃静谧的黑眸荡起涟漪，倒映远方午夜城的轮廓。
“嗯，我们被分配在午夜城外的营地，四座营地对应午夜城四角的四座炼金塔。”
他们要做的就是进攻被怪异占据的午夜城，占领失地。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迄今为止人类反攻的盛会。即使与人类文明关系模糊的旧下水道战线也会不遗余力——如果深夜城继续向下延伸，迟早会与旧下水道产生领土冲突。
巨树学院、骑士团、贵族们这些人类阵营天然支持回归地表，而两大神系依附于深夜城共荣共损。
深夜城重新变为午夜城符合所有势力的利益。
“剩下的炼金塔呢。”
午夜城共有五座炼金塔。
“还没揭晓，也许是下一阶段？”
欧雷·洛伦佐带领陆离走近与雾门相同材质，刻满名字的的石灰岩墓碑前。
“说出你的名字，你的成绩会作为排序出现上面。”欧雷·洛伦佐退出位置。
“陆离。”
灰岩墓碑随平静话语变幻，浮现陆离的名字与一闪而逝的评价。
第一关：优异。第二关：完美。第三关：优异。
第一关陆离和血脉家族联盟缠斗过久，第二关或许因得到诅咒头衔而加成，第三关回去寻找记忆浪费了许多时间。
不过在多数选手还在前三关的此刻，这份成绩足够陆离出现在几十道名字中间。
“二十四名？很不错了。”
欧雷·洛伦佐手指下挪，指向随变幻被挤到五十八名的自己。
“我刚来时还是四十名，不过外面那些家伙已经开始接取任务清理地表怪异了。”
欧雷·洛伦佐因为等待陆离而同样浪费了这段时间。
维尔利特·马文和鲁特几名第二关的同伴也在灰石碑上。
“不用担心其他人，他们发现你出现就会去接任务了。”
确认排名，欧雷·洛伦佐带领前往任务大厅。期间经过营地市场，选手们可以在这里
休息与补充物资——或贩卖物资。
已经有选手为了补充补给在出售同源物或战利品，或是招揽同阵营和联盟阵营的队友。
“灰碑排名变化很快，我们领先前三关没有太多优势，或者说优势就是领先前三关本身……我们有更多时间完成任务。”
尤其是五大骑士团。注重荣誉与荣光的他们犹如疯掉般不断接取任务。现在排行榜上你很难找到排行靠末的五大骑士团选手。
除了维尔利特·马文。
任务大厅无疑成为营地最热闹的地方。选手们聚集巨幅羊皮地图前，像是挑选食材的主妇般挑选任务。
由于暂时只有几十名选手来到第四关，羊皮地图上只有营地被点亮，四周仍被深邃迷雾笼罩。
选手们首先面对的是与营地接壤的【血腥农场】。
某种散播污染瘟疫的下位寄生者游荡在血腥农场周围，他们要清理下位寄生者，拔除分散农场的谷仓。
陆离的到来引起瞩目。而欧雷·洛伦佐这时发出邀请或是说请求，希望能与陆离组队。
“我暂时不打算接取任务。”陆离平静地说。
“休息一阵吗？能够理解。”欧雷·洛伦佐感性想道，带领陆离走出充斥视线的任务大厅，前往休息区的酒馆旅舍——
那些墓碑般矗立在空地，简陋搭建的帐篷实在难以与弥漫酒精味的酒馆或散发食物香气的旅舍联系一起。不过考虑到这里是午夜城郊外，这已经算是难得能够憩息的地方。
陆离租赁了一座豪华帐篷。拥有不需弯腰的斜棚顶，拥有单人床与书桌已经算这里最好的待遇。
欧雷·洛伦佐很快离开，给予陆离时间休息。
昏黄油灯晕染帐篷的颜色，陆离安静整理这次的失去与获得。
失去28份人性，获得诅咒头衔【知识冠冕】。
知识冠冕的特性让陆离回想起米尔德丽德·汉普里的提示——尽管垃圾屋的知识没能在第二关派上用场遗忘。
这次争霸赛的最大奖励已经得到，陆离对继续参加争霸赛的意愿不再强烈。
尤其在队友克莱尔仍未到来之前。
陆离翻开笔记写下内容，稍作等待没有字迹浮现。
克莱尔也许已经进入了第二关。
陆离将第二关特性记录，让商人安东尼交给克莱尔，然后联系了克莉丝副院长。
【怎么了亲爱的？】
即使文字仍能感受那位副院长的绰约身姿。
“我恢复了记忆，但那些记忆感觉很遥远。”陆离平静写下情绪。
记忆回归，但与世界的薄膜并未消失。无论安娜还是什么，包括克莉丝副院长——尽管他们几天前才见过，但在记忆里那似乎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亲爱的，你可知红酒放置越久味道越香醇？】
蜿蜒文字美妙地写下：
【故事带来了记忆，时间使其发芽。耐心等待，就像在黎明前的黑暗等待刺破苍穹的晨光。】
一百一十三.救治
帐篷了隔绝陆离与争霸赛的联系。他没再走出这里。
商人安东尼带来几本传记小说，让陆离消磨时间同时补充【知识冠冕】的弹药。故事更容易被记住，而读完的小说被陆离标记。
只是暂时没有试验【知识冠冕】的力量的机会。
威尔·肯自从第二关留下提示后就不再浮现。也许因为某种原因陷入沉眠，也许先前所为耗尽了积蓄的力量。
时间推移，通过三关来到营地的选手渐渐变多。尽管三座禁地足够筛选半数以上的人，而四座营地也将他们分散。但选手的庞大基数仍让每座禁地都有数百名选手。
起初欧雷·洛伦佐还会每隔一段时间看望陆离，确定陆离真的不再对接下来感兴趣后，最终和贵族议会的同伴组队接取任务。
尽管他想像陆离一样留下，但家族还对他寄予厚望，推涌着欧雷·洛伦佐前进。
他最后一次到来是第二天下午。带来一位陆离曾经的同伴：银发的玛格丽特。
这位陆离曾经性格淡漠的队友如今伤痕累累，银发随半张脸颊烧毁，狰狞犹如烤糊的鸡蛋，右眼虹膜与瞳孔融化巩膜表面，凝固浑浊。
她带来基鲁艾特他们的死讯：可悲的是玛格丽特没能走完林间小屋取回第二关的记忆，甚至不知道同伴因何而死。
和地下城事件截然相反——那时死去的现在活着，那时活着的都已死去。
只是玛格丽特最终被复活，他们呢？
注视失去挚友，自身同样凄惨的玛格丽特，陆离想到：争霸赛真的庇护这些选手，让他们不会死亡与遭受损伤吗？
陆离提供的药剂让玛格丽特逐渐脱离重伤和虚弱，不过在陆离拿出恢复皮肤的药剂时玛格丽特选择拒绝，带着美丽而狰狞的可怖模样离开陆离的帐篷。
也许是去复仇，也许是铭记死去的同伴。
陆离本能让玛格丽特留下或是告诉她他们还活着，但他此刻还是克莉丝副院长比喻的“尚未醒酒”的状态。面对玛格丽特的离开淡漠的陆离什么也没做。
“你还是不想离开？好吧。”
欧雷·洛伦佐也很快离开。他看起来还好，只是忧郁被钻出骨髓的疲惫取代。
帐篷重归平静……只是昏暗中，某种生机正在诞生。
陆离最终有所改变，他开始关注营地发生的事。
外界发生的事不断传来：走出雾门的选手多数带着伤伤，越来越多进入第三关的选手让拥挤的林间小屋爆发比第一关还要密集，不可避免的争夺。如果不是营地周围禁止战斗厮杀，淘汰选手没有奖励，这里很快会化作炼狱。
营地显然被力量庇护，不被地表原始黑暗与漆黑里涌动的存在吞没，和另外三座营地匀速推进。截至目前，南部营地的选手已经推进至血腥农场中部，离占据庄园的巢穴只剩下五六里。
陆离来到营地的第三天下午，许多选手聚集在他的帐篷外。
他们知晓陆离的存在，造访希望驱魔人能够提供帮助——
让选手们减员并非只有野外其他阵营选手的袭击或怪异本身，他们真正困境是缺少药物。
选手很难毫发无损地从第三关逃出。消耗几乎全部物资的他们无法购买市场出售的药剂——那需要资源或贡献换取。
没有资源他们只能离开营地执行任务获取贡献，但他们要有贡献才能恢复伤势外出执行任务——
这种恶性循环的结果汇聚在陆离的帐篷外：相互仇视的阵营选手们站在一起。除却不曾露面的神秘的午夜教会信徒，包括血脉家族联盟的九个阵营选手都在这里。
克莉丝教授所说“时间”也似乎开始发酵。
“在营地进行贸易。”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略微停顿后补充说：“允许赊欠。”
来自各自阵营的年轻天才像是普通民众般欢呼鼓掌。陆离注视他们跟随商人前往市场，返回宁静的帐篷。
只是那本翻看一半的《尤里卡的功勋》陆离难以再投入注意。也许因为临近帐篷压抑地痛苦呻吟，也许因为经过帐篷外时放缓压低的脚步，也许因为某种力量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自己，也许横亘他与世界间的薄膜重新消散……
隔壁帐篷的痛苦呻吟逐渐虚弱时，陆离离开帐篷，钻进那座涌动邪恶力量的帐篷。
躺在简陋睡袋上的轮廓勉强维持警惕，但面对闯入者什么也做不了：“你是谁……”
“医生。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轮廓并不相信什么狗屁医生，只是禁止私斗的营地让他拥有一丝希冀：“我还有理智……但污染在蔓延……”
陆离观察年轻人的伤口……他的双腿表面坑洼腐烂，不过污染没再扩散，营地压制了所有污染的蔓延，这只是他持续剧痛下的幻觉。
“忍着点，会有点痛。”
陆离左手俺在腐烂皮肤上，嗤嗤青烟与剧烈痛呼中拔除污染，又给他灌进一瓶恢复药剂。
“你是谁……”
满头冷汗的轮廓因放松而沉睡前询问。
陆离没有回答，走出空气混浊的帐篷，来到市集告诉商人安东尼：“让欧雷·洛伦佐回来。”
“……无法联系。”商人安东尼停顿后说。
陆离短暂沉默，继续说：“玛格丽特呢。”
“一样。”
陆离黑眸微垂，环视周围等待交易的选手，将这件事委托给他们：将所有拥有伤势的选手带至营地石板广场。
陆离抵达营地广场，或相信或质疑的选手陆续到来，还有更多围观者。
让伤者围聚身边，陆离释放了【树语者】的力量。
玉石般茂盛幼树投影浮现背后，披洒荧光，周围伤者瞬间沉浸在令人微醺，犹如阳光下的生机中。
与此同时，远处雾门涌动，迈出扎着马尾的矫健轮廓。
“我没来晚吧？”
克莱尔脸颊利刃划出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来到陆离身边。
“死去的选手真的会复活吗？”陆离只是反问。
“为什么这么问？”
克莱尔微怔，目光扫过身边和压抑地表相悖的宁静平和：“你会知道答案的，我只能说……”
“他们只是暂时睡着了。”
一百一十四.知识冠冕之力
野草茂盛拥挤在伤者憩息的石板缝隙，仿佛废弃百年重新被野外占据的广场。
尽管事实是荒野只会生长和植物相仿恶心可怖的怪异。
受伤选手们不再有重伤之时，陆离敛起投影的光辉，此地原初的冷寂重新笼罩意犹未尽的人们。
忽略选手们的复杂与感谢。陆离和克莱尔回到帐篷。
“多亏你的提示，第二关没浪费我太多时间。”
初入第二关的克莱尔得到商人安东尼带来，来源不明的“恭喜来到第二关”纸条，然后聚集巨树学院的队友相互合作，从天空离开。
她甚至没有两次死亡：恐怖的身体控制力让她习惯感官颠倒，
这才是第二关正确通过之路——死亡加深与腐秽下水道的联系，沉默与杀戮与死亡者终会迷失于虚妄假象。
陆离像欧雷·洛伦佐带领他那样带领克莱尔前往灰石碑。路上克莱尔讲述诡怪密林的现状。
稀少的林间小屋让第三关竞争始终激烈。木屋被最先抵达的各阵营占据，吸纳同伴淘汰其他阵营，但他们终要继续前进。
于是越靠近出口的木屋越占据优势，因为后面的选手总要前进。他们只需待在林间小屋，淘汰被迫接近的选手。
厮杀逐渐变得浓烈，更糟的是在恐怖森林前段，恐虐狂暴神系和血脉家族联盟的十几人争斗惊扰阴影，他们连同林间小屋一同被摧毁。
陆离记得林间小屋木牌的注意事项，五条里有四条要求保持安静。林间小屋只是栖息之所，不代表完全安全。
这件事似乎侧面佐证争霸赛能让一切恢复——不会有阵营同意这种没有意义、愚蠢的内耗。
必经之路上林间小屋的摧毁为选手们敲响警钟，他们放缓厮杀的浓度，同时避免在林间小屋进行。而且随后传来第四关才是关键的信息，避免半数选手埋葬在诡怪密林成为养料。
克莱尔此刻穿过恐怖森林，脸颊伤口就是因此诞生。
“念出名字会记录你。”
陆离开口提醒克莱尔之前，她已经站在灰石碑前。
“克莱尔。”
克莱尔念出名字，前三关的表现随之出现。
第一关：完美。第二关：完美。第三关：完美。
克莱尔的名字出现在数百个名字的前端。尽管前三关都是完美表现，但不足以让她超过更早来到地表获取贡献的选手。
“第17名？看来这关才是关键。”
克莱尔摇头，束起马尾晃动，为成绩感到不满，然后找到灰石碑尾部的陆离。
“你在等我吗？那么抓紧时间吧。”
如果是此前陆离，得到诅咒头衔的他也许会拒绝。但在记忆逐渐复苏，见证到世界原本色彩之后……
陆离目光落在那双浅色眼眸上。
“你想怎么做？”
……
血腥农场。
在原始黑暗笼罩地表，人们躲入地底前人们称它为血色农田。
尽管同样透着不详，但后者更让人们亲切：血色农田是炼金技术融合植物与怪异，让其能在植物灾祸下生长，并产出人类所食小麦的农田。
而前者归于怪异。
一支从荒芜之地东部迁徙来的怪异族群占据了血腥庄园。首领自称农场主，它们的仆从下位寄生者被分配至血腥农场照料农田。
下位寄生者用血肉灌溉大地，血色小麦畸变至一人高度，秸秆攀爬血管脉络犹如成为活物，并在成熟结出幼童手掌形状的畸形麦穗。
还好现在是三月，血色小麦高度只在腿部，不会阻碍视野与太多行动。
南部营地如今已经推进至血腥庄园，然后在陆离和克莱尔即将出发时，宏观的好消息，对他们而言的坏消息传来。
选手们攻陷了血腥庄园，眷属仆从被杀死，只有农场主逃进午夜城，并嘶叫子爵大人不会放过他们。
“子爵”显然是比农场主更上位的存在。
接下来推进也许会放缓速度。
克莱尔打算先靠近前线观察状况，顺便清理路上的漏网之鱼。
血红色的麦田取代幽暗，腐臭、污秽的泥土早已被浸染暗红，不可拔除的留存。
麦田远方遥遥矗立着谷仓和稻草人的轮廓。与陆离曾经在“稻草人村”所见同源，死去后真实头颅如气球般干瘪，只剩皮囊黏连。
它们是农场的看守，越靠近谷仓数量越密集。即便经过三天清理，大量稻草人和下位寄生者被拔除，仍有一些稻草人孤零矗立麦田周围。
它们或因距离过远而被置之不理，或者……是被污染为稻草人的选手。
靠近披着阴谋蛛网神系教服的稻草人。那颗没有表情的头颅注视远方，安静守望着这片血色农田。
当周围响起拨开小麦的响动，那颗头颅会跟随转动，居高临下俯视着闯入者。
但如果过久凝视头颅，或许能从俯视的眼睛里感受到弥漫的忧伤。
选手们因兔死狐悲而避开这只离营地不远的稻草人，克莱尔不介意这些。
“稻草是他们的武器，像是豪猪射出身上的刺一样射出稻草，如果扎进皮肤就会被感染……防护药剂能完美阻挡这些微弱而密集的袭击。可怜的家伙，他一定穷得什么也没剩下。”
克莱尔偏头询问陆离：“你来还是我来？”
“我想试试【知识冠冕】。”陆离取出防护药剂服下。
半本《尤里卡的功勋》的记忆被无形手掌抹除，只剩下书名残存脑海深处。等价交换般浮现出能被随意塑造的力量。
“我该怎么释放？”
“身体是我们的最大武器。”充满克莱尔风格的回答响起，握拳让绷带“咯咯”作响。
陆离照做，将知识转化的可塑之力凝聚右手，然后在力量流逝前接近稻草人。
稻草人簌簌颤动，毛发般飘落的稻草被防护药剂阻挡，而《尤里卡的功勋》凝聚的力量随拳头砸在稻草人的身躯。
嘭——
稻草人簌簌抖动，大量稻草像是内脏从教服下脱落。
陆离平静感受着余韵。伤害与左手接近。但左手力量始终存在，并会随人性提升更具伤害性。
尽管知识冠冕之力也会因知识不同而变化。
“也许它的意义不在这上。”
克莱尔这时说。
一百一十五.血腥农场
“意义是什么。”
陆离的注视回到克莱尔身上。
“我没得到它，问我你只能得到一堆不负责任的臆测。”克莱尔迈步向前，简单挥拳，狂冽气息随拳影爆发，掀翻的残缺稻草人在空中破碎。
卷上空中的阴谋蛛网神系的教服悠悠飘落。
克莱尔捡起聊胜于无，能换取贡献的稻草人战利品。
“继续前进吧。”
远方矗立的稻草人没再浪费时间靠近，规划路径的陆离和克莱尔前往血腥农场深处的庄园。
途经遇到的谷仓没有例外都已被摧毁，留给他们的只剩废墟残骸。
血色小麦似乎仍是植物，变异与灌溉并未改变它们的本质，并让它们拥有些许生物特质。
于是当陆离行走在麦田中，这些被选手忽略，也不会带来贡献的大腿高度的小麦纷纷匍匐，形成随陆离前进而铺设的红毯。
犹如陆离是这片麦田的真正主人。
穿越诡异宁静、长着秽恶植物的血腥农场，庄园轮廓前方浮现，坐落仿佛鲜血海洋的麦田中。
陆离和克莱尔开始遭遇其他选手。独行者很少，多数都选择与同阵营选手组队。
他们保持距离，佯装没有伤势，以及通常在距离尚远时绕开——尽管杀死其他选手不再获得分数，但战利品和补给能归于自己。
不过这种私斗通常仅限周围只有两到三支队伍的情形下，偷袭其他选手的消息泄露显然会带来麻烦。
烧焦栅栏围起的花园遍布灰烬与脚印，一场大火此前肆虐了此地，将除了宅邸以外的所有存在付之一炬。
踏上仿佛仍有余温的灰白尘烬，留下漆黑足迹走入宅邸。
下位寄生者的可憎扭曲尸体随处可见，它们的性腺、同时是武器的器官作为战利品被割去。
“我们去酒窖碰碰运气。”
克莱尔似乎对这里熟络，没浪费时间探索也许早被搜刮无数次的房屋，也未对宅邸某处传来的动静感兴趣，径直前往通往酒窖的地窖入口。
毫无疑问，不久前攻占庄园的选手们不会放过酒窖。他们到来时地窖铁门敞开着，显露渗透阴冷的漫长通道。走廊上还有一具雌性下位寄生者的尸体。
陆离跟随者克莱尔踏上台阶。
酒窖，任何一个酒鬼听见都会眼睛冒光的词汇。但他们绝不会喜欢这里。
不是因为拱卫庄园的稻草人和下位寄生者，也不是因为占领宅邸的农场主与其仆从，而是这座酒窖与印象中的“醇香”“浓郁”毫不相关。
血液发酵后的作呕气息弥漫阴冷地窖，半凝固的粘稠血液铺在石砖上，踩上去拉起粘稠丝液。它们源于破损的酒桶，也源于某位闯入者打开地汩汩流淌的酒液。
深入酒窖的他们遭遇一支四人小队——他们先因在偏僻处遭遇其他阵营而警惕，又在随后松懈。不止因对方只有两人，也因为他们认出了陆离。
一场纷争似乎就此结束，但忽然随这支旧下水道战线队伍其中一人的低语而变化。
“那是驱魔人……如果我们抓住他……”
意外突如其然：他的三名同伴毫不犹豫地将他包围。
其中一人谨慎向平静的陆离和玩味的克莱尔道歉：“原谅我们的冒犯，陆离阁下。”
目送内讧的队伍控制着那人离开，克莱尔轻笑说：“你的声望真不错，和你有仇的旧下水道战线的选手都不想伤害你。”
“也许他们也认出了你。”
插曲结束，他们继续向酒窖深处接近。
这里相对完好，“酒液”没有弥漫至此，除了石板上的杂乱血脚印。
酒窖尽头的红砖石墙阻挡道路，克莱尔靠近砖石墙，逆时针拧动墙壁灯座。
咔嚓——
齿轮机关运作声响起，严丝合缝的红砖墙开裂，显露通往未知之地的幽深甬道。
对于机关而言它显然非常简陋，不过考虑过久不维修容易故障，暗道显然越简单越好。
“你来过这里？”陆离询问直奔目标的克莱尔。
“母亲告诉我的。”
克莱尔讲述秘密通道的来源。
黑暗时代前，血色农田由洛伦佐家族照料，其真正所有者是午夜城贵族议会实权人物，亨特·威利伯爵。
洛伦佐家族与另外三个家族是威利·亨特伯爵的麾下。
“母亲给我的羊皮纸记载着这条暗道。能一直通往那位伯爵的庄园，巧合的是那位子爵就占据了伯爵庄园，我们能直接过去解决它，夺回炼金塔。”
比起克莱尔的自信，羊皮纸让陆离想到与之无关的威尔·肯。
准备将这件事告诉克莱尔时，他的脑海忽然浮现虚弱低语。
“陆离……先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存在。”
“为什么。”陆离回到。
“我感觉到……异常。这里，这些人……”
威尔·肯地苍老声线心底响起。
“保持调查员的谨慎，客观审视身边的所有，包括我……”
陆离陷入缄默。
“……陆离，上面第二个酒桶里有东西。”
陆离视线落在两旁酒架上，在威尔·肯愈发虚弱地声音中锁定目标。
“等我一下。”
陆离和克莱尔说，靠近威尔·肯提示的酒桶，用匕首撬断腐朽的酒桶龙头。
哗啦——
腥臭“酒液”涌出，被及时后退的陆离避过，汩汩流淌着汇聚成难闻水泊。
几分钟后酒液放空，陆离在酒桶粘稠血浆里找出一束鲜花铜板，应该原本镶嵌在什么地方——
陆离擦干鲜花铜板，听着威尔·肯的微弱话语。
“它连接着上面的某个房间……”
克莱尔暂时拧回灯架关闭暗道，随陆离离开酒窖来到农场主的卧房。
因为威尔·肯的指引，这次似乎熟悉宅邸的变成了陆离。
步入庄园主人的书房，陆离在散落书籍的狼藉书房里看到一幅大型油画。它挂在两扇飘窗之间，是一名身穿蓬松长裙的雍容女士的画像，手捧鲜花——那束花如今缺失一块。
陆离将铜板镶嵌进油画，退回克莱尔身边。
“只是这样？”
克莱尔疑问的同时，柔弱、畏惧的惊呼忽然从画里传出。
“谁……谁在外面？”
一百一十六.漫长密道
陆离视线重新落在这幅斑驳且精致的油画本身。
怪异占据庄园宅邸，又随选手闯入破坏，巨型油画安然无恙无疑幸运。
提起油灯，粗糙质感和褪色让油画弥漫历史的厚重。
“你是谁？”
克莱尔回问油画里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而靠近。
“请不要过来……”
怯懦声音又一次响起，克莱尔暂时停下脚步。
“我们来自巨树学院。”陆离回答。
画后女声发出惊呼：“巨树……我们夺回午夜城了？”
陆离等待克莱尔回答“差不多这样”，但她什么也没说，于是回答：“正在这么做。”
“太好了……你们回来了……灾难来临我只来得及躲到这里面，已经待了好久……”
“你一直被关在里面？”
陆离观察巨型油画旁的飘窗，从墙体厚度估计油画背后的空间：可以蜷缩躲进不算魁梧的人，仅此而已。
而从人类因黑暗时代躲入地底已经过去将近四个月。
“是的……人们离开后怪物占据了庄园。它们没发现我躲在这里，然后过去了很久……不久前我听见外面响起剧烈的爆炸声和喧嚣惨叫，然后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我很害怕没敢出来，直到你们带来信物。”
缓缓讲述的温和女声带着一丝急迫：“你们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地窖的酒桶里。”
“酒桶……？”
壁画里的女人不知道酒桶里装着血液，而那意味什么，注意落在她更在意的事：“欧雷……你们认识我的欧雷吗？”
陆离脑海浮现那道忧郁而疲惫的离开的背影。
“欧雷·洛伦佐？”
“是的，我的孩子……你认识他？他还好吗？也在这里吗？”
陆离无法回答这位母亲的焦急询问，召唤商人安东尼，又一次问：“能联系上欧雷·洛伦佐吗。”
商人的回答没有变化。
“不能。”
死亡只是最悲观的预测，欧雷·洛伦佐或玛格丽特仍有可能还活着。
“哦不……他不会有事的对吗……对吗？”
“我们先帮你出来。”
陆离接近巨幅油画，确认了最初推测。油画后不是专业的避难屋，只是储存财富或秘密文件一类的保险柜。但无论挪动还是搬动都不能让画框移动。
“我来吧。”
克莱尔接替陆离，双手抓住画框两端。
哗啦——
裂纹在墙体蔓延，灰尘随碎石簌簌落下，克莱尔用蛮力将镶嵌进墙体的金属画框卸掉。
昏黄油灯洒进壁画后的空间。
挂着碎花连衣裙睡衣的完整骨架蜷缩在散落的金币与先令之上。
“原来我已经……”
恍然失落的声音随真相揭晓缓缓消散。
恢复寂静之中，陆离看向克莱尔：“你早就知道了？”
克莱尔颔首回应。
因为欧雷·洛伦佐，陆离打算为其敛尸并将她的骸骨埋葬。
“陆离……那枚古德梅林帝王的金币……带上它。”
威尔·肯的苍老低语又一次响起，这次指向金币堆里的一枚篆刻侧身像的精致金币。
陆离按照威尔·肯的提示收起金币，克莱尔在用鞋尖拨弄散落书籍，没有发现。
两分钟后，尚未离开府邸搜寻怪异及搜刮物资的选手们的好奇中，陆离捧着鼓囊毛毯来到庄园后院。
克莱尔制止陆离在覆盖灰烬的泥土上挖坑的浪费时间举动，掀翻一块重量几千磅的景观岩石，
凹陷土坑正好能够容纳骸骨。
陆离将包裹骸骨的毛毯放进土坑，克莱尔踩塌边缘掩埋矮坑，然后矗立一块简陋墓碑，将巨型油画右下角的名字写下。
【玛莲·洛伦佐】
做完这些，他们返回酒窖，踏过血腥红毯，进入红砖密道。
暗道入口在他们离开不久后自动合拢。
狭窄密道让他们无法并排行走，逼仄、浑浊、死寂、只有油灯照耀的昏暗密道带来的压抑让人难以抑制思绪。
比如密道深处的幽暗冲出怪物，比如密道正在收窄挤压。
安静走在前面的克莱尔好像藏有秘密。
威尔·肯的提醒为陆离内心埋下种子——或许某种以陆离为中心的蛛网正在编织，漩涡正在形成；或许如今遭遇都是翡翠梦境的谵妄；或许一切都是进入地狱后临死前的幻象——
无论如何，无端臆想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没有确凿记忆指向它们。
这条密道足够冗长，因为它径直从郊外通往亨特伯爵的庄园。即便那座庄园不在城中心，也是位于午夜城里——一条长度8、9里的甬道简直不可思议，尤其在午夜城地下。
很难不去猜测那位亨特伯爵挖掘密道是否有何目的——它不可能真的只为联系属下家族。
如今亨特伯爵和深夜城藏进地底，这条废弃密道便宜了陆离与克莱尔，带领他们避免地面上的怪异，迅速抵近怪异巢穴。
不过一场坍塌横亘在他们前方。
克莱尔没有发挥蛮力，示意陆离：“这时候就需要你的那些帮手了。”
所指的是那些蠕虫。
蠕虫很快从地底赶来，蠕动着吞噬坍塌土层，同时扩充密道宽度。
陆离和克莱尔跟在后面。某个时刻，克莱尔缠绕绷带的手掌按在震动岩壁上。
“我们被发现了。”
她示意陆离跟着蠕虫离开，等到距离足够远，震颤与灰尘海浪般翻涌着从后面扑来。
克莱尔再次弄塌了甬道，地面上的存在什么也发现不了——同时也阻断他们的退路。
坍塌密道长度接近两里，而这段使人绝望的距离只让响应呼唤到来的蠕虫花费几十分钟。
逼仄通道重新浮现，陆离让蠕虫躲回地底等候。
随后密道没再遇到阻碍，当倾斜向上的石质台阶浮现昏黄油灯的边缘，代表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
“那位子爵未必强大，真正能够造成困扰的反而是其数量不菲疯狂涌来的仆从奴隶，所以我们要潜入庄园，距离它足够近。”
克莱尔打开胃袋，取出两份成对药剂并分给陆离一份：“还记得异化药剂吗？这是我们能够接近子爵的关键。”
说着克莱尔指了指成对药剂的稍小那瓶。
“别担心，这次我改良了药剂并准备好了解药。”
一百一十七.黑猫
伯爵庄园坐落深夜城南部。
尽管庄园远离贫民，但这里不是富人区。按照亨特伯爵的财富与权势，他本能将庄园修筑在午夜城的权贵区。
吱呀——
地窖门和压在上面的重物被缓慢掀开。
一只艳丽的鸢尾雀飞出地窖，阴影般的黑猫跟随后面跃出。
陆离和克莱尔出现在一座废弃柴房。
克莱尔拍动翅膀躲避灰尘腾起的范围，陆离也熟练地跃上积累厚厚灰尘的窗台，摆动尾巴擦拭小块窗户。
稍微清晰的窗外景色让陆离知晓亨特伯爵没这么做的原因。
一座宅邸坐落在幽暗园林的边缘，猩红妖艳的血花铺满小径两旁的花圃。视线跃过花圃，跃过阴暗宅邸，跃过扭曲枝杈伸向天空的幽暗园林，将可窥见那座矗立在炼金塔脚下的宏伟城堡。
那才是亨特伯爵的真正领地，也无疑比“庄园”更能衬托亨特伯爵的身份。
接近子爵也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克莱尔落在陆离后背，鸟爪陷进漆黑毛发。
她的心灵投映让陆离意外——他以为克莱尔会变成一台车床或某种彰显力量的怪异。
“我们应该在女仆长的庄园。”
女仆长、园丁、厨师长和农场主拱卫着子爵。除了农场主位于郊外血腥农场，前三者都在子爵的庄园，厨师长更是位于那座城堡。
“我们时间不多，外面选手清理路途这两三天里是我们的最好机会。想办法进入城堡，我们在南面塔尖汇合。”
克莱尔离开陆离后背，落在门闩上。只是不到1磅的小巧鸢尾雀根本不能让门闩打开。
她的脑袋转到身后，一条摇晃的漆黑尾巴正缩进地窖。
克莱尔感觉到商人气息，陆离不久后跃出，尾巴卷着几枚眼珠。
他和克莱尔的衣物道具已经交给商人保存，包括威尔·肯的羊皮纸和末日启示书。
而失去增幅的14份人性保护陆离不被低理智值谵妄摆布。
眼珠被陆离分散藏进柴房角落，同时长长尾巴扫帚般抹掉身后花瓣足迹，然后拉扯地窖门合拢。做完这些，陆离踩着呛鼻灰尘来到门旁，长长尾巴卷起门闩。
克莱尔落在地面，用鸟喙发挥蛮力，将摩擦地板的破旧木门推开缝隙。
“记得塔尖汇合，还有你的尾巴弄脏了。”克莱尔留下提醒，飞向天空，融入正午的幽暗。
离开前，陆离环视灰尘弥漫的柴房，不久后落下的灰尘会让柴房重新变得无人造访，糊弄以视觉为主要感官的怪异足够了。
钻过门缝离开柴房，陆离绕开远方明显被照料的花圃，也绕开那座似乎安全的林间庄园。比起居住着和农场主地位相同的女仆长，诅咒头衔仍然起效的枯萎园林是陆离的天然盟友。
避开隐藏危机的枯萎灌木，将要踏入树林之时，奇异的卷曲微风旋涡般浮现身旁。
陆离意有所感，玻璃球般眼瞳转向庄园。
宅邸二楼露台，穿着女仆服饰的身影望来。
陆离无从知晓自己是否已被发现，只能像是一只猫般钻进树林。
进入丛林的同时，陆离感受到好消息与坏消息：这片树林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它们不会告密，不会伤害陆离，亲昵地摇晃触须般的枝杈表示欢迎。
坏消息是它们的警戒范围比想象中更远，离地百米是它们的领空。如果克莱尔飞的不那么高……
但克莱尔显然极为熟悉这里，陆离不必为她担忧。
就在这时，树林边缘感受的微风又一次身旁拂过，伴随着焦急喊声在孤寂森林回荡。
“蕾咪你在哪？不要跑等等我……”
陆离希望她不是女仆长，以及喊得不是自己。但那道回荡声音的确正在接近，而周围的“朋友们”告诉他，那是女仆长，她正在找他。
“帮我阻——”
平静话语戛然而止，没让树林帮助阻拦。
这片树林足以困住女仆长甚至杀死她。
但他们的到来也将暴露。
凭借树林提供的信息，陆离躲避女仆长的追捕，肉垫无声落地，阴影般的袖长黑猫在遍布虬节树根的泥土上流淌。
西侧树林边缘，一只阴影黑猫悄然浮现。
树林外是一片空旷、被修剪的花圃园林。膝盖高的灌木能掩藏陆离身躯。
但在抵达那片园林之前，一道不同肢体拼凑的可憎身躯挡住陆离。它的身躯溢散着恶臭，抓着修剪枝杈的剪刀。
“臭虫！从我家人身边滚开！”
尖啸的狂风倏然从身边刮过，眼前可憎身躯犹如被无形刀刃切割，碎成肉块撒下污血。
轻柔的微风将陆离托起，被身后扑来的身影紧紧抱在怀里。
陆离听见近在咫尺的冰冷身躯里传出的风声，还有留恋的哭泣低语响起。
“蕾咪……我终于找到你了……”
……
凝聚的风散去，呼唤陆离为“蕾咪”的女仆长落在宅邸露台，走近卧房，将他轻轻放下。
“这是我们的新家，蕾咪。”
女仆长站在陆离身后，布满晦涩风声的躯壳缠绕层层绷带，外面套着黑白相间的繁琐女仆裙。
确认自己不会被伤害后，陆离安静观察着眼前卧室。
这里就像普通少女的房间，单薄纱幔遮起中间的床铺，颜色鲜艳的书籍摆在书架中，梳妆台上摆放着相框：里面是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抱着黑猫，笑颜灿烂的褪色照片。
女仆长一路追寻陆离，没有伤害，将他带回的原因真正浮现。
她将陆离误认做曾经的宠物，或者说“家人”。
从第四关起，某种奇异的幸运力量就在眷顾着他。
血色农田因自己退让；径直通往目的地的暗道；提前准备好异化药剂的克莱尔；城堡外树林的亲昵，还有异化的黑猫被女仆长误认成她的宠物。
仿佛命运推动着陆离前行
这种感觉不算好——因为陆离想到了将神之绳。
“保持调查员的谨慎，客观审视身边的所有，包括我。”
威尔·肯的提醒脑海响起，又被耳畔浮现的柔风吹散。
“蕾咪，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百一十八.蕾咪
克莱尔的确改良了药剂。
比如可以说话，没有奇怪口癖——所以陆离必须真的像只猫发出喵声。
陆离原地坐在毛毯上，长长尾巴围起身躯，仰头注视女仆长，回以缄默。
裹着绷带的瘦弱身躯难以支撑宽松女仆长裙，回荡着微风钻过空洞的细微声。
“蕾咪，我好想你……”
女仆长不由分说地抱起陆离，角度让他又一次看到梳妆台上的相框，而贴近的冰冷绷带能感受到她的思念与依赖。
将陆离当做家人的女仆长抱着他参观新家。比起瘦弱、裹满绷带的女仆长，忙碌在宅邸各处的女仆们身材高挑丰腴，饱满地撑起女仆服——
只是她们失去原本的脑袋，脖颈存在项圈般的缝线，被换上蜥蜴般丑陋怪异的头颅。
参观宅邸二楼时，一名蜥蜴女仆找到女仆长。
“主人，园丁使徒在庄园外。”
与美妙身材无关的嘶哑噪音响起。
女仆长抱着陆离，来到宅邸一楼的会客厅。
一只陆离在森林边缘遇到的同款拼接尸偶站在地板上，散发着让烛光都变得旺盛的恶臭，蜥蜴女仆在旁边用拖布清理滴落的尸液。
女仆长不含掩饰对拼接尸偶的厌恶，后者断断续续地说：“园丁，问，为什么，杀死，小园丁。”
怀里的陆离抖了抖耳朵，因为耳畔身躯里的微风变成凛冽风声。
“它想伤害我的蕾咪，它该死。”
那位子爵手下之间关系并不融洽？
陆离想到，感觉到手掌轻轻抚摸脑袋，紊乱精神重新变得稳定，恢复微风。
尸偶似乎真的只是询问，身后跟着擦拭痕迹的女仆离开。
“不要清洗了，拿出去剪碎扔掉。”
女仆长嫌恶地说，捏起陆离猫爪，声音变得柔和：“蕾咪，你一定很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由客厅回到二楼卧房时，陆离看到两名女仆捧着华丽礼服回到宅邸，送到长廊尽头的洗衣房。
罩着银餐盖的餐车很快推进卧房。
“我让厨师长为你准备的。”女仆掀开餐盖。
令人作呕的食物堆砌在餐盘上，那绝不是人类可以食用的菜肴，所散发的味道犹如新鲜的呕吐物。
哪怕变成属于怪异的黑猫，陆离仍然对这些东西难以下咽。
“你是觉得如今的我和食物一样肮脏吗……”
风声随女仆长低落变得悲泣，陆离无法理解她的逻辑，但感受到她的悲伤，只好从她身上跃下，跳到梳妆台上，低头舔舐桌上的糕点。
“喵。”
然后“蕾咪”敷衍地转头回道。
“原来你也喜欢奶油吗？”女仆长像是小女孩咯咯笑着，手掌穿过陆离腋下抱起，搂到怀里脸颊不断磨蹭。
考虑到女仆长身形，的确还是少女。
“蕾咪，为什么你变得这么好闻？”埋进漆黑毛发的女仆长发出软腻含糊地声音。
陆离不会回答，因为他只是一只猫。
这个时候，某种邪恶气息降临这座卧房。
陆离猫瞳迅速收缩，女仆长望向身后。
一只蝙蝠道挂在通往露台的门框上，展开薄翅。
“农场主被人类袭击逃回，子爵命令所有领主即刻前往城堡。”
女仆长身躯的风声变得冷冽，她轻轻将陆离放在床铺。
“蕾咪，姐姐要去处理一些事，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担忧“蕾咪”跑出去，离开的女仆长关闭房门，和蝙蝠飞离露台。
卧房重归安静
坐在床上的黑猫很快灵巧跃下，踩着毛毯来到书架前寻找日记或记载着女仆长身世的线索。
搜寻完只有故事或骑士小说的书架，陆离跃上梳妆台，尾巴卷起抽屉拉开，里面放着一些少女的物件，发卡、镜子、还有几卷绷带。
缠绕女仆长身体的绷带显然没有特别之处。
没有末日启示书，感觉饥饿的陆离又吃了几口糕点，跃回柔软床榻。
准备翻查枕头下时，角落突然传来敲击声。
咄咄咄——
猫瞳倏然紧缩，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鸢尾雀站在窗前，歪头注视房间里的黑猫。
陆离跳上窗台，注视小巧的克莱尔：“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从你身上偷了捋毛，它会告诉我你的位置。”克莱尔偏头示意陆离看插在胸脯的几根猫毛：“这里是女仆长的庄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只黑猫与一只鸢尾雀在窗户内外交谈起来。
“她将我当成以前的宠物。”
“看来不需要我的帮助了……你的鼻子。”克莱尔示意陆离鼻尖沾染的奶油。“看起来你很享受这里的生活？”
陆离没有继续克莱尔的话题，讲述不久前发生的事：“农场主逃回来了，得到提醒的领主们去了城堡。”
“看到了，所以我才敢过来。”
“我们在农场主逃跑一个小时后才踏入血腥农场，并在那里耽误了一阵时间……但比它先到。”扩散的黝黑猫瞳安静倒映着窗外鸢尾雀。
“也许在逃回路上被那些阴谋蛛网神系的选手埋伏了？谁知道呢。”
克莱儿转动脑袋，一名蜥蜴女仆推着餐车离开庄园，返回远方城堡。
“你不觉得现在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吗？趁没有领主守护靠近城堡。”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因为我只是一只猫。”
“我需要你帮忙，那片森林阻拦我靠近城堡，飞的更高则会被炼金塔里的怪异发现……不过你能出来吗？”
陆离没有回答，转身跳下窗台。
克莱儿飞到露台护栏上，注视房门被拉开，缩回尾巴的陆离钻出门缝。
“有尾巴就是方便，我想挠后背都没办法，”克莱尔羡慕地展开翅膀飞起。
陆离跃上护栏，跳到窗台，沿着窗框跳跃到宅邸边缘，从高墙回到地面，带着克莱尔又一次进入那座枯林。
枯林因陆离而没攻击克莱尔。黑猫在林间流淌，犹如追逐飞在前面的鸢尾雀。摇摆的枯枝跃跃欲试，仿佛想要加入这场追逐。
枯林边缘近在咫尺，但在陆离即将冲出时，熟悉气流身旁涌动，卷起陆离落回冰冷的怀抱。
“蕾咪你怎么跑出来了！”
陆离抬头望向前方，鸢尾鸟已经消融在幽暗天空。
一百一十九.宁静之夜
旋涡消散降落在露台的轮廓周围。
女仆长注视敞开的门，躯壳里的凛冽风声犹如从冰封之谷吹来：“是女仆们打开的门吗？”
陆离从女仆长怀里跃下，尾巴卷起门把拽动。
咔嚓。
露台门重新闭合。
“蕾咪好厉害~”
欣喜地称赞头顶响起，不情愿的陆离犹如面条般被拉伸举高，被女仆长抱回怀抱。
若有实质的风仿佛无形之手转动门把，女仆长回到卧房，暂时放下陆离后前往客厅。
依仗宠爱的陆离没在卧房等待，女仆长离开不久，他靠近门旁打开房门，来到走廊上。
经过的蜥蜴女仆犹如对待女主人般对待陆离，没有任何阻拦地来到客厅二楼。
透过护栏，陆离能看到宅邸客厅召集手下的女仆长，不再像是小女孩。
“农场主被人类击溃，他们的目标是子爵……大人。接下来你们片刻不停巡视领地，不要让人类惊扰到大人。”
“主人。”一名蜥蜴女仆迈出队列：“您的蕾咪——”
嘶哑骤然被惨嚎取代，无形之风形成屏障，包裹蜥蜴女仆收缩、挤压。躯体渗出血液，形成可怖血蛹。
“不要弄脏庄园，送给园丁当做花肥……还有赔礼。”冷冽低语的女仆长倏然抬头望向陆离所在之处。寒风转眼消散。女仆长离开地毯，飘到陆离身边将他抱起，埋怨宠溺地轻拍脑袋：“坏蕾咪，总是到处乱跑。”
女仆长想起什么，紧紧将陆离拥在怀里：“你也不想和我分别对吗？”
她将陆离跑去森林边缘当成了追逐她。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呼唤尚未离开的女仆准备热水，以及送来新的糕点，女仆长抱着陆离回到卧室。
梳妆台那份糕点被陆离啃咬得只剩一半。
蜥蜴女仆先后送来糕点与热水，前者被女仆长递给陆离，后者送去掩着房门的盥洗室。
暂时吃饱的陆离拒绝这份过分甜的糕点，女仆长寸步不离地抱着陆离，等到蜥蜴女仆退出卧房后进入盥洗室。
浴缸飘浮氤氲热气，女仆长放下陆离，窸窣褪去宽松长裙，然后层层解开缠绕瘦弱身躯的绷带。
盥洗室吹起微风。
也许是巧合，两次异化成黑猫陆离都会遭遇这种奇异“艳遇”。
一只绷带手掌抓住想要回到卧房的陆离的尾巴，抱起他迈入飘着血色花瓣浴缸。
“蕾咪”开始奋力挣扎。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怕水。”不再像绷带粗糙，但仍然冰冷的手掌抚摸安抚陆离的脑袋：“但是洗澡才会变成干净的好蕾咪哦。”
涌动的、温暖的水包裹陆离，污秽与戒备随浸泡远去。
陆离看到涌动的水面浮现许多细小漩涡，听到耳畔没有阻隔，风吹过空洞的哨声。下一刻，手掌捧着温水浇在头顶。
“我们分开的时候我以为会永远失去你了……”
恢复宁静的盥洗室只有“哗啦”水声和呢喃在回荡。
“许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只有你……曾经的相片是我们的合照，衣服上沾染你的毛发，听到猫叫我以为是你在呼唤，还有那些画……”
背后的瘦小身躯紧紧抱着陆离。
“就算现在我也害怕只是一场梦境……告诉我蕾咪，我没在做梦。”
“喵~”
陆离配合地回应，后果是又被女仆长“咯咯”笑着泼了些水。
浴缸水面不断消失重现的漩涡因暗流产生，这些暗流卷走陆离毛发沾染的灰尘，同时涌动着毛发变得蓬松。
然后在结束沐浴，抱离热水时，陆离湿漉漉地毛发紧贴身躯，显得消瘦。
温暖的鹅绒毛毯裹住陆离。
擦拭到微干，女仆长抱着他回到卧房，放在床榻上，拉开梳妆台抽屉拿出干净绷带，一圈圈缠绕身体。
或者说堵住瘦弱身躯的空洞。
哨声被绷带掩盖，缠绕全身包括脸庞的女仆长换上女仆长裙。
离傍晚还有些时间，沐浴后的女仆长像是对待玩伴一样给陆离展示她的那些油画：都是陆离……都是蕾咪的画像。
有的是在草坪嬉戏，有的是在花圃追逐，有的是在床榻翻滚，有的是在窗台眺望。
无一例外都是和陆离相似的黑猫，连尾巴也比正常的猫长出许多。
“我可以给你画一幅吗？”
当女仆长像小女孩一样带着恳求询问时，陆离跳到梳妆台上坐下，一动不动。
“好耶！”
风听从女仆长的指令，带来画板与颜料，让她安静描绘同样安静的陆离。
或者说蕾咪。
十几分钟后，女仆长从画板后探出头：“好啦！”
陆离跃下地毯，绕到画板旁：一只漆黑之猫坐在梳妆台前，猫瞳犹如黑宝石般瑰丽，尾巴沿着梳妆台边缘垂落。
无论绘画速度还是还原程度都能被称为画匠。
“背景不好看……”
但女仆长这么说着，用风裁剪油画，剪掉模糊的梳妆台，只保留孤零零地黑猫画片，放在陆离身旁。
“很像你吧？”
陆离的第一幅猫咪画像被女仆长放在露台，从楼下花园望去仿佛有两只一模一样的黑猫。
微风带来气息，陆离能感觉到女仆长的快乐，只有眺望南方时才会变成某种对入侵者的憎恨。
夜幕降临，远方城堡亮起与炼金塔呼应的灯光。
宅邸也变得明亮。幽暗中能够见到轮廓在庄园周围巡逻。
女仆长抱着陆离吹了会儿夜风，回到卧房准备休息。
她从枕头下拿出藏起的日记本，烛光下边念着边写下日记。
“我找到了……蕾咪……她还和……以前……一样……她找我……一定吃了……不少苦……脏兮兮的……不过……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将写好的日记放回枕头下，女仆长换上粉色睡衣，微风托起陆离放在枕边。
“晚安，蕾咪。”
绷带遮挡了少女甜美的笑容，进入梦乡。
昏暗房间恢复静谧。
陆离如阴影般坐着，望向窗外，猫瞳明亮地倒映油灯昏光。
这个时候克莱尔应该已经到了城堡，不知进展如何。
陆离垂眸落向枕边熟睡的女仆长。
这个夜晚，只有女仆长的卧室安详宁静。
一百二十.猫与鸟与少女
尾巴圈起身躯，陆离坐着等待至午夜，确认克莱尔应该不会回来了，困意袭来中蜷缩在床尾进入梦乡
陆离做了个梦，细节已无法想起，只记得梦境缤纷多彩，熟悉面孔围绕周围。
猫耳因微风轻轻颤动，陆离于幽暗阴冷的卧房缓缓醒来。
缠绕绷带的脸庞近在咫尺，能够感受女仆长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陆离确认自己没有说梦话。
“早安，蕾咪。”
早些时候醒来，盯着陆离睡颜的女仆长轻轻抚摸蜷缩的猫身：“你很冷吗？”
回想起记忆里“蕾咪”的确喜欢靠近热乎的事物，女仆长操控微风摇响风铃，等到蜥蜴女仆出现门外让它们准备暖炉。
女仆长换掉睡衣，在女仆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准备让蜥蜴女仆也服侍“蕾咪”的时候陆离抬起前爪装模作样舔舐，打消了她念头。
地表的清晨犹如深夜。
蜥蜴女仆送来的暖炉让卧室没那么糟糕。陆离跟着女仆长来到露台，揭开脸庞绷带，享用准备好的早餐——对于陆离而言无法下咽的食物。
陆离的早餐是单独的奶油糕点。只是女仆长的注视让他不能像人类一样小心翼翼避免沾染奶油张嘴吃东西，加上还不算饿，他跃上护栏，眺望庄园周围。
包括窗台。
昨天他与克莱尔的约定是在窗台留下羽毛，此时那里空无一物，说明昨夜克莱尔没回来。
而城堡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和动静——克莱尔应该还未成功，或是行踪暴露解决了看到她的所有人。
后者几率低微，但不是没有可能。
身后响起放下刀叉的声音，然后陆离被风托起，落进女仆长怀里。
“我要前往城堡述职，蕾咪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要离开庄园，可恶的人类正在袭击我们……”
女仆长抱着陆离回到卧室，等到清理餐桌的蜥蜴女仆关门离开，她挪动梳妆台的镜子。
一扇暗门在角落墙壁打开，显露幽暗密室。
“这间密室只有我知道，谁也不会发现这里，如果他们来了……你就躲进去等我，记住了吗？”
“喵~”
女仆长放下陆离，让蜥蜴女仆服侍着在女仆服增添装饰，以及让她们看着陆离不要到穿跑。
“蕾咪，乖乖待着哦。”拍了拍陆离脑袋，女仆长从露台离开庄园。
卧室重归宁静。
坐在床榻上的陆离安静等待片刻，确认女仆长不会回来了，来到枕头旁，尾巴探进枕头，推出女仆长的日记本。
日记没有女仆长曾经是人类时候的记录，也没有太多有用线索。其中“蕾咪”出现的频率惊人，仿佛这是她唯一记住的事物。
其次是城堡里的那位子爵大人。女仆长对它怀以某种感恩与推崇情感。
【我找到了蕾咪，她还和以前一样，她找我一定吃了不少苦，脏兮兮的，不过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猫瞳扫过最新的昨夜内容，陆离将笔记推回枕头下。
轻巧无声地落进地毯，陆离先到角落那堆画板里观察蕾咪画像，那的确与陆离想象到近似相同。然后跃上梳妆台，拉开抽屉检查那几卷绷带。
它们只是普通绷带。
咔嚓——
片刻后，露台门敞开缝隙，收回尾巴的陆离钻出房门，跃上护栏短暂眺望幽暗园林，沿着窗台跳到高墙上，躲避巡逻的蜥蜴女仆们跑向远处柴房。
地板灰尘因不速之客惊扰着飘起。
柴房维持他们离开时的状态，无人问津。
陆离取出藏在木垛后的一枚眼珠，召唤商人安东尼浮现。
“羊皮纸苏醒了吗。”
“没有。”
商人安东尼取出羊皮纸，但在这时，陆离耳畔响起威尔·肯的微弱低语。
“带着那枚金币……我感觉到……远方……和你的联系……带上……”
苍老声音逐渐微不可闻。
确认威尔·肯再次沉寂，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取出那枚具有收藏价值的古德梅林帝王金币，同时带上一枚眼珠备用，清理柴房痕迹，尾巴卷着金币和眼珠返回庄园。
几分钟后，陆离跃回露台。
眼珠被他藏在露台屋檐下，金币则藏到卧室画板后，然后安静等待克莱尔的消息，以及思考一些因关联而无序产生的猜测，比如克莱尔——绷带——女仆，以及由此延伸的女仆长和克莱尔从不在同一时间出现。
稍作等待，露台传来翅膀的拍动声。
一只鸢尾雀落在露台，歪头顶着身旁发呆的黑猫。
“陆离？”
克莱尔呼唤几声没有回应，蹦跳着靠近黑猫抬起翅膀触碰，“陆离”随即向后倒去。
克莱尔吓得炸起鸟毛，展开翅膀飞起。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冷静低语响起，陆离从掩着的露台门后迈出。
“我以为你被变成了画片。”受到惊吓的克莱尔重新落回地面，向陆离抱怨：“药剂效果太好了，我现在看东西都像鸟一样模糊……”
比如抱怨后的克莱尔像只鸟一样低头整理漂亮羽毛，然后发现露台桌上的糕点。
“我在辛辛苦苦潜入城堡你在这里享受糕点？”
“每天清晨领主们会去城堡述职。”陆离说道，跃上护栏，尾巴像是箭头指着屋檐：“商人的眼珠被我藏在那里。”
“看来你还是做了些事呢，小蕾咪~”克莱尔飞到露台桌上，凑近那盘陆离尚未开动的糕点：“我知道，所以我趁着这时候来找你。”
“你没进去吗。”
陆离迈动四肢，沿着护栏接近克莱尔。
“已经出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都是什么。”
“叽喳——”
克莱尔忽然跃起，飞向天空。
意识到什么的陆离扑向餐桌，假装被鸢尾雀吸引。
微风拂过柔顺毛发，陆离听见女仆长的声音响起：“蕾咪，你喜欢吗？我可以让它留下来陪你。”
克莱尔也听见了。准备离开的她改变主意，飞落到院墙上，挑衅般歪头盯着陆离。
“喵~”
“当然蕾咪，姐姐会抓住他的。”
女仆长本可以让风带来鸢尾雀。但想要向“蕾咪”炫耀的她悄然用风禁锢克莱尔，落在克莱尔身边将她抓住。
一百二十一.两个计划
缠绕绷带的双手捧着鸢尾雀向陆离展示，等待夸赞。
“喵~”
陆离的黑色猫瞳倒映歪头的鸢尾雀。
克莱尔被放进蜥蜴女仆带来的精致鸟笼，食槽放着谷物与清水。克莱尔只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水——她还馋着露台桌上的糕点。
“乖乖等我回来。”
女仆长放下陆离，将鸟笼放到梳妆台，和蜥蜴女仆离开房间。
咔嚓——
卧室门闭合，脚步逐渐远去。
“放我出来。”
克莱尔贴在鸟笼边，翅膀抓着笼栏呼喊道。
陆离跃上梳妆台，猫尾轻松打开鸟笼。
克莱尔迫不及待地飞出鸟笼落在露台门旁，继续催促陆离打开门。
咔嚓。
露台门打开，克莱尔贴着缝隙钻出落在露台桌上。
“鸟太容易饿了……也可能我到现在还没吃东西……你要一起吗？”
克莱尔边含糊不清啄着糕点边邀请陆离。
“所以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
陆离跳上露台桌，垂着尾巴在边缘坐下。
“好消息是我溜进城堡了，那些侍卫仆人也算不上强，厨师长更是只会做饭的矮子。”
“坏消息呢。”
“那位子爵感知简直像‘野兽’般敏锐。”克莱尔忿忿在野兽这一词汇咬下重音，甚至暂时中断进食。“我只是一只鸟，而且在离它几百米远，几十米高的空中都能被发现……”
“不过刚刚有了一个好消息。”克莱尔紧随其后说道。
“什么。”
“这位女仆长比我想象中厉害。”
“你打不过？”
“离得近我只需要一拳。”克莱尔评价说：“但它能操控风，如果飞起来谁也够不到它，然后轻而易举杀死我们。”
听起来像是长剑和火枪的区别。
“和好消息有什么关系吗。”
“她视你为家人！”克莱尔重新埋头进食：“我们可以利用这点让它背叛那位子爵。”
“利用一个女孩？”
露台桌边缘垂落的尾巴晃了晃。
“你不知道吗？她早就死了，那只是一只占据了躯壳，然后因为记忆变得混乱的怪物……”陆离的幽静黑瞳让她说不下去：“好吧这只是猜测，可能我是错的，也许她还是她自己。”
“但让它……她……它站在我们这边没有坏处。子爵和其领主注定会被解决，难道你想看着它被其他选手杀死？”
“女仆长未必会选择人类。”
陆离回道，将日记本里对子爵的特殊情感告诉克莱尔。
“所以女仆长没办法帮我们啊不，帮小蕾咪对抗子爵了？”
“嗯。”
陆离平静将分开后获得的线索讲述给克莱尔。
克莱尔似乎吃饱了，像是叽叽喳喳的鸟般嘴碎起来：“我想到两个好办法。第一个是
领主们每天清晨会去城堡述职，我们能趁着这个机会让女仆长带我们去。”
“第二个办法是挑起领主间的矛盾，让女仆长帮我们削弱子爵的力量……如果能把它引出城堡更好。”
“第二个办法会打草惊蛇。”
“嗯！所以我们要从第一个办法开始，我们先这样……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陆离安静注视像只真正的鸟一样活泼的克莱尔：“你只说了‘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克莱尔通常不是这样，熟悉的人面前她相对理智聪明，而外人面前则会用莽撞伪装自己。
“但小说里都是这样密语的……先等我一下。”克莱尔飞回卧室，落进鸟笼叼着谷物飞出，吐到护栏外，伪装吃掉谷物的假象，
等到食槽变空，克莱尔带着鸟喙边缘的奶油跳到陆离身边：“拜托你了小蕾咪，帮我擦嘴。”
陆离轻轻摆动尾尖，不为所动。
“小蕾咪，女仆长回来会发现我偷吃糕点的！”
陆离移动视线，落向阴暗森林尽头，园林拱卫的城堡。
“尊贵的驱魔人阁下，你是否愿意接受一只可怜鸟儿的委托帮助它摆脱困扰？”
克莱尔蹦跳陆离身边，可怜兮兮歪头仰视着它。
陆离沉默地抬起尾巴，在克莱尔鸟喙擦过，略微停顿后按在糕点上掩盖痕迹——但也让尾巴沾染上了奶油。
关闭露台门回到梳妆台。等到克莱尔钻回鸟笼陆离用猫爪关闭笼门，坐在鸟笼前和克莱尔交谈。
一只猫和一只鸟密谋它们的计划。
“……女仆长每天会巡视领地，这时候你要先办法跟上还有带着我，让她逐渐接受跟随直到明天带我们去城堡……我们时间不多，最快明天选手们就会推进到庄园外。两个计划要同时进行，第一个办法没用就立刻开始第二个。”
“解决子爵，这是你救小女仆的唯一机会，等他们靠近就来不及了……”
“喵~”
陆离感受到比脚步声更快到来的微风拂过毛发。
“叽喳？”
克莱尔会意的同时，卧室房门打开。
“小蕾咪好乖。”
女仆长赞许地抱起陆离，发现尾巴上的奶油后又变成埋怨，吩咐蜥蜴女仆准备热水。
按照计划，陆离于间隙打开鸟笼，克莱尔飞出鸟笼，落在陆离头顶展示给女仆长。
“蕾咪，你这么快就认识新朋友了？”
女仆长揉着陆离毛发，而克莱尔受惊般远离：“记着不要欺负朋友，不然它们会不跟你玩的。”
准备好热水，陆离被女仆长抱着走进盥洗池。趴在怀里的他回头望向卧室，鸟笼里的克莱尔用两只翅膀捂住眼睛。
几十分钟后，毛发微干的陆离被女仆长抱着出来，放在床上用毛毯裹起。
“你和新朋友待在家里，姐姐要出去办一些事。”
女仆长蹭了蹭不情愿的陆离脸颊告别，从卧室房门离开。
“叽喳——”
鸟笼里的克莱尔叫道。
陆离毛毯里钻出，下意识甩了甩粘在身上的半干毛发，跳上梳妆台放出克莱尔，轻车熟路地打开露台门。
陆离和克莱尔站在护栏上，居高临下注视着离地漂浮的女仆长在蜥蜴女仆簇拥下远去。
“快跟上。”
克莱尔伸出翅膀轻拍陆离脑袋。
陆离弹跳着跃到地面，克莱尔紧随其后落在他的脑袋上，追赶远去的女仆长。
一百二十二.最后一天
女仆长、园丁和农场主拱卫城堡的三个方向。
最外围的农场主逃回后，女仆长与园丁成为直面人类的最外围——
尽管女仆长与园丁的领地不在他们必经之路，但领主不会允许他们惊扰子爵……它们也不会放过领主。
最早明天，他们没剩多少时间可浪费了。
漆黑之猫无声流淌，脑袋上的鸢尾雀让它变得扎眼，但被发现的原因是接近女仆长百米。
微风弥漫女仆长身畔，她因风被扰动扫来视线，冷冽融化。
“蕾咪！”
女仆长欣喜地喊道，蹲下张开手臂，迎接陆离的接近——
想象中扑进怀里并未到来，跑动的陆离停在女仆长面前。
“喵~”
然后陆离被拎起抱在怀里。
“不乖哦，你就不能待在家里等我吗？”想要教训陆离的女仆长没能忍心，只好宠溺地拍了拍脑袋，递给身旁蜥蜴女仆：“送我妹妹回去。”
“我们要保护主人安全。”蜥蜴女仆回答。
女仆长鄙夷呵斥：“你觉得我需要你的保护？”
蜥蜴女仆不敢违抗，只好抱起陆离向庄园返去。
女仆长依赖地注视片刻，和另一名女仆继续向领地边缘靠近。
“喵？”
蜥蜴女仆冰冷而柔软的怀抱里，陆离询问克莱尔。
“叽喳！”
仿佛听懂的克莱尔落在蜥蜴女仆肩膀，在它偏头时抬起翅膀，裹挟呼啸风声拂过怪脸。
咔嚓。
伴随脖颈开线声，扇击让蜥蜴女仆暂时失去意识。倒下前陆离从怀里跃出。
“变成鸟也有变成鸟的好处，不会控制不住力气。”克莱尔挥动翅膀落回他的头顶。
不理会昏迷的蜥蜴女仆，陆离和克莱尔重新追向女仆长，然后在靠近后又被发现。
“蕾咪？”
女仆长惊诧看着陆离跑到脚边，偏头问蜥蜴女仆它的同伴下落。
蜥蜴女仆短暂感应，指向陆离脑袋上的凶手：“主人，23号被打昏了，是那只鸟做的。”
窸窣——
花圃荡起涟漪，风的力量在汇聚。
无形之手攥住克莱尔。
“叽喳？”
克莱尔装作挣扎，而缠绕的风居然难以束缚起它。
凛冽的狂风加速凝聚，女仆长身躯传出风暴前夕般的轰鸣，然后在一声喵叫后烟消云散。
女仆长落向仰头注视自己的蕾咪，重新看向克莱尔：“你不会伤害我的蕾咪，对吗？”
“叽喳！”
克莱尔随桎梏力量消失落回陆离头上。
“主人，这只鸟……”蜥蜴女仆想要提醒女仆长。
“它喜欢蕾咪，它的力量能保护蕾咪。”
而关于“蕾咪”的一切都会让女仆长无法理智。
陆离猫躯随女仆长抱起越拉越长，拖进怀里，宠溺地摸了摸头：“好吧……可以跟着我，但要待在我身边。”
而克莱尔也拍打着翅膀落在女仆长肩上。
女仆长瘦弱身躯微僵，又因怀中“蕾咪”重新柔软。
带着仆从和陆离、克莱尔，女仆长来到领地边缘。幽暗笼罩园林外的延绵街道。除此之外，则能眺望到午夜城南部边缘升起的浓烟。
克莱尔预计甚至保守。以选手们的推进速度，最迟明天选手们将会接触子爵的势力范围。
“人类冲着炼金塔来……我们是否要提醒大主人联络其他首领？”蜥蜴女仆低语。
“只是人类。”
“但其他三座炼金塔也在被人类围攻……他们真的准备回来。”
“……子爵大人不惧怕任何敌人。”
女仆长轻轻抚摸陆离的柔顺毛发说着。
午夜城边缘奋战的选手们尚未知晓此时此刻正被他们的目标注视。
就像女仆长未曾知晓两名人类在昨日就已经潜入领地。
领地边缘停留片刻，女仆长回到庄园，让蜥蜴女仆增加巡逻密度，以及抱着陆离在领地游逛。
但这时“蕾咪”却仿佛腻烦般从女仆长怀里跃起，她跟在后面，看到蕾咪跃上露台回到卧室，跳上床榻趴下。
“累了吗？那就好好休息吧。”女仆长温柔地抚摸陆离，将克莱尔送回鸟笼，离开房间继续巡逻领地。
宁静即将笼罩卧室之时，黑猫睁开漆黑眼瞳。
“我们得抓紧时间。”
“直接开始第二计划？”
“准备好前置条件。如果我们没办法接近子爵，就立刻解决园丁……在女仆长的帮助下。”
如果能引出子爵，他们仍有机会。
“小蕾咪还是舍不得它的姐姐呢~”克莱尔调侃着：“你怎么让女仆长帮我们。”
陆离跳回梳妆台，尾巴打开鸟笼：“女仆长将我……蕾咪视作家人，如果园丁伤害蕾咪她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子爵因此惩戒女仆长，则正是让她背叛的最佳机会。
“噢？拿自己当诱饵吗……”克莱尔跳出鸟笼，分析道：“那么到时候由我引出园丁，然后布置你被抓走的假象把女仆长引到森林。”
“嗯。”
“我去观察那位领主，等我好消息。”
克莱尔飞落门把上，等待陆离拉开露台门，飞向往西边园丁领地。
卧室重归安静。克莱尔与女仆长回来之前，陆离来到角落画板。尾巴探进画板后，卷着那枚金币拿出。
威尔·肯让他带着它，声称某种联系，但陆离什么都感应不到。
也许时机没到，也许不在这间房屋？
趁女仆长巡逻领地时，陆离带着金币，躲避随处可见的蜥蜴女仆，跑过宅邸每个角落，一无所获。
十几分钟后，陆离回到卧室藏起金币。
期间想念蕾咪的女仆长返回卧室，发现鸢尾雀消失不见。
“你的朋友呢？”
“喵~”
“你说它出去玩了？”
女仆长看见半掩的露台门，不再在意，继续巡视领地。
不久后克莱尔回来，表示准备就绪。
傍晚，女仆长重回宅邸，在露台享用了她和陆离的晚餐。
因为获得“正式身份”，克莱尔不再掩饰地跟着陆离一起吃糕点，然后用陆离的尾巴擦嘴——
这让不情愿的陆离又被女仆长抱进盥洗室洗澡。
出来时，夜晚已至。
地表纷争随房门阻隔再外。女仆长换上睡衣，于静谧之夜进入甜美的梦。
克莱尔靠着鸟笼沉沉睡去。
只有一双黝黑猫瞳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一百二十三.领主去其一
混乱惊扰夜的静谧。
蜥蜴女仆随后敲响卧室房门，带来人类突然入侵的消息。
“他们从园丁领地潜进了大主人的城堡。”蜥蜴女仆嘶哑说道。
“……子爵大人有事吗？”
压抑气流随低语在卧室涌动。
“入侵者只是惊扰了大主人的宴会，但大主人很生气。”
“愚蠢的肉块……抓紧巡视，我不允许领地发生同样的事，还有做好准备，我要去趟城堡。”
担忧子爵的女仆长准备前往看望。
轻轻摸了摸坐在床榻上的陆离，女仆长嘱咐道：“记住那条暗道，以及……别再乱跑。”
和以往希望陆离能跑出来找她的期待不同，女仆长担忧蕾咪遭遇危险，离开时锁起房门。
等到代表情绪涌动的微风身边消息，陆离黑瞳落向鸟笼：“是你做的？”
“不是。可能是和我们一样想要袭击子爵的人。”克莱尔不含掩饰懊恼：“我们被抢先了。”
他们的行动再难起到袭击的效果。
“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现在跟着女仆长去城堡。”
克莱尔催促陆离打开笼门。
尾巴拂过鸟笼，放出蹦向桌面的克莱尔。
“跑出去也没用，她不会让我们跟着。”陆离平静回答：“趁选手们还未赶来执行第二个计划吧。”
“或许可以两个计划一起进行。”克莱尔落在窗台。
“能否让园丁加入我们。”
“不要。”克莱尔果断回绝。“它太恶心了。”
不再孤寂隐藏身份，克莱尔鸟喙啄向窗户。
哗啦——
玻璃破碎声惊扰守卫庄园的蜥蜴女仆。它们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只看到流淌的影子钻进幽暗。
“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荧光枯林边缘，克莱尔催促黑暗里的轮廓。
一道披洒微光的茂盛幼树忽然于黑暗展开，短暂持续间，枯林激动地簌簌颤动，低矮触须般的枝条，犹如迎接他们的君王。
陆离冲进散发荧光的幽暗枯林，恶意不甘缩入黑暗。
“女仆长已经离开树林了。”陆离转达树林提供的信息。
他们还是来晚了。
“给我些猫毛……”
克莱尔跃上陆离背脊，鸟喙和爪子拽掉陆离许多毛发，含糊地说：“我把克莱尔和园丁引过来，你数一百个数然后让森林弄出动静，越大越好。”
注视克莱尔远去，陆离心中默念数字，枝杈托起猫身升上树冠。
荧光森林围绕着幽暗园林，炼金塔下的城堡灯火通明。
安静坐在树梢默数到一百，按照克莱尔的留言，陆离让森林弄出响声——
数百颗树木同时挥舞枝杈，撕裂空气，震耳欲聋地爆响于夜空回荡。
持续几秒，确认即使城堡也会听到这边动静，陆离让森林停下。
一分钟后，它们告诉陆离：克莱尔进入树林，身后跟着追杀的园丁。
朝向克莱尔的方向等待。破空声很快响起，克莱尔林间冲出。
“女仆长来了吗？”
“嗯。”
就在克莱尔将园丁引进树林不久。
“往那边跑！”
陆离化为黑影，带领克莱尔向女仆长靠近。而能够听见的是身后愈来愈近的怒吼。
“抓住……该死的……小偷！”
树林对园丁的吩咐无动于衷，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攻击它，但被陆离阻止。
女仆长的轮廓低空浮现，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尖叫。
“从我的蕾咪身边滚开！”
狂风裹挟风刃，狂暴袭向陆离身后的园丁。
园丁体表浮现凌乱数十厘米深的伤口，污血飞溅。
陆离跑到女仆长脚下，听见瘦小身躯里涌动的尖啸，看见园丁的轮廓。
难以用任何形容描述园丁的轮廓，它肉球般圆滚身躯由众多怪异的身体拼凑，被针线缝合成的憎恶怪物。
陆离也明白为什么克莱尔会用“太恶心了”拒绝提议——眼前的可憎怪物能诱发每个人的反感抵触。
“交……出来！”
缝在肚腩上的青灰色头颅含糊低吼，带着震颤冲向女仆长……或是她身后的陆离。
“肉块，我给过你机会了。”
缠绕手臂的绷带层层脱落，女仆长抬起蛀空腐木般的手臂。
风在孔洞里尖啸，泥土枝杈翻飞打转，恐怖旋涡在园丁周围形成。
“还回……我的……东西！”
园丁的吼叫传出，让女仆长略微停顿：“你的什么？”
回应她的是忽然缠绕而来的枝杈。
风刃划过，枝杈断裂，女仆长冷冽握拳。
“你们……背叛我！”
凝聚的漩涡吞噬园丁的话语，卷起的泥土阻碍视线，只有园丁变调嚎叫偶尔传出。
“你还有机会向蕾咪求饶，向子爵大人赎罪。”
完全克制园丁的女仆长最后低语。
一条枝杈缓慢向着被风保护的陆离与克莱尔伸出。
“那就死吧……”
恐怖旋风加速凝聚，而旋风外陷入诡异的煤油一丝微风。十几秒后，旋风无形消散，原地留下一滩。令人作呕的肉泥矮山。
“妈……妈……”
园丁的微弱气息彻底消失。
自然微风重新浮现这片狼藉的林间空地。
女仆长落在陆离身边，想说什么时扫向幽暗。
蝙蝠无声倒挂在树梢上，晦哑嘶语：“子爵要见你。”
“我马上就回去……”
女仆长蹲在陆离面前，轻轻抚摸他的毛发：“蕾咪，不要跟着我，我身边很危险，就像这次一样……我不想要你出现任何意外……”
“回家里等我，答应我好吗。”
“喵~”
“蕾咪”似乎真的听从，站起来往庄园走去。
女仆长眺望陆离身影直到消失在树影后，跟随蝙蝠再次返回城堡。
“女仆长太相信你了……只要有一点怀疑她都会带你去城堡找那位子爵求证。”
回去的路上，克莱尔懊恼计划没有按照预计进行——尽管消灭了园丁，但两个计划都失败了。
女仆长没带他们去城堡，子爵也没有被引出。
“我猜就算你这时候开口说话她也会相信的。”
陆离这时停住脚步，辨别方向后往西边走去。
“你不打算听女仆长的话？”
“庄园已经不安全了。”
陆离跃过面前横亘的虬节树根。
“女仆长相信我，子爵不会。”
一百二十四.迫近
失其领主的园丁领地可以暂时作为陆离和克莱尔的藏身之地。
尽管也可以躲回柴房，但那里视野闭塞，被发现将只能密道逃离，彻底失去机会。
而园丁领地与树林相邻。
陆离和克莱尔安静在荧光枯林中行走。阴影枯枝蠕动着伸向毫无察觉的背影——助其掩盖留下的微小痕迹。
“你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引来园丁？”
“嗯。”
“我只是让它以为我偷走了它的宝箱。”克莱尔落在陆离头顶：“我怎么会带着又大又沉的宝箱飞来飞去，早就藏起来了。”
“宝箱？”
“你有兴趣？我可以带你过去……”
靠近荧光枯林边缘，陆离已经望见园丁领地游荡着磷火般的荧光，畸形植物盘绕歪斜矗立的墓碑之上，烂肉堆在根须。
这里曾是亨特伯爵的家族墓地，如今则是园丁的苗圃。
“小园丁”们尚不知领主已死，仍在执行子爵和园丁的吩咐，巡视领地与照料园林。
“墓碑下面就是它们的住所，园丁住在中心的大墓地，宝箱我就藏在了那里……怎么了？”
缩在陆离脑袋上的克莱尔被带动看向身后。
“很多蝙蝠经过枯林。”
陆离平静话语响起。
“往庄园去了？”
“嗯。”
“看来我们身份已经瞒不住了，那位女仆长呢？”
“没看到。”
收回视线，陆离按照克莱尔的指引，躲避沿途“小园丁”接近大墓地。
墓地生长的苗圃帮助陆离隐藏身形，游荡的“小园丁”又感知愚钝到发指，没费多少力气陆离和克莱尔就靠近园丁的大墓地。
菌毯般墓苔铺在向下的墓穴，深处亮着火光，陆离踏过欢呼其到来的血色墓苔进入墓穴，简陋墓室呈现。
墙壁上插着火把，工作台用途的石台摆着尚未拼接完成的躯体与尸块，角落堆着充当床铺的污秽干草。
克莱尔飞到石台死角，挥舞翅膀将能装下陆离的宝箱拖出。
宝箱甚至没离开过墓穴，园丁比想象中更好欺骗。
陆离来到石台下。比起宝箱，它更符合对保险柜的定义，只是被制造成宝箱形状。细长孔洞表示需要镶嵌什么进去打开宝箱。
“园丁的样子不像是会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它应该带在身上，然后被女仆长一起绞碎了。”
克莱尔并不在意宝箱装着什么，恶意揣测说：“园丁这么在乎宝箱，说不定里面是什么器官。”
哒——
这时，黏糊糊的脚步声从台阶上传来。
克莱尔推回宝箱，和陆离藏在石台阴影后。
火光从台阶下来，由不同尸体拼凑的可憎“小园丁”进入墓地，未察觉藏起的不速之客，更换墙壁上的火把后缓慢离开。
等到脚步远离，他们从藏身之处钻出。
石台周围恶臭气味难忍。
“时间不多，我打算潜进城堡探索状况。”克莱尔说道。
“需要我一起吗。”
“不要。你不会飞，没我灵活，没我快，也没我能打。”
克莱尔果断拒绝陆离，展翅飞出大墓地。
墓室火把无声燃烧着。重回宁静的陆离将视线落在宝箱上。
它的重量大约在10磅到15磅，尾巴能够拖动。
陆离在空旷而简陋的墓室巡视一圈，又回到宝箱前，将它拖拽到火把旁边。
火光探进锁孔，照亮孔隙边缘。深度比想象中浅，甚至还没有细长锁孔的宽度。一把宽扁的奇形钥匙脑海浮现。
那显然太奇怪了。
陆离观察孔隙纹路，将钥匙摆脱传统钥匙的形状，比如说……
一枚表面具有花纹的钱币。
尾巴伸到锁孔旁比较大小，那枚威尔·肯提示的古德梅林帝王金币似乎真的与锁孔轮廓相仿。
思考片刻，陆离将宝箱拽回石台背后，无声跃上台阶离开墓穴。
几分钟后，陆离轮廓出现在荧光枯林之中。
从树林处得到那些蝙蝠尚未返回的消息，陆离摘下一枚让自己不被黑暗吞没的荧光果实，尾巴卷着悄然接近庄园。
幽暗夜空掠过昏黑轮廓，于庄园上空巡逻游荡。
贴着泥土流淌的阴影悄无声息抵近宅邸，钻进半掩的窗户。
铺着红毯的寂静长廊角落，一双漆黑猫瞳短暂注视倒挂吊灯上的蝙蝠，缩回角落。
宅邸走廊的每个角落都有蝙蝠在驻守，陆离唯一能够进入的房间只有所在走廊尽头的洗衣房。
脚步声响起，陆离竖起耳朵，迅速躲进洗衣房。
蜥蜴女仆随后进入洗衣房，将晾干的女仆长的睡衣与长裙收入篮子，挎着返回楼上。
沿途蝙蝠对蜥蜴女仆的经过无动于衷，它顺利来到二楼，进入女仆长房间。
吱呀——
打开衣柜，蜥蜴女仆拿起一件女仆装抖开，挂进衣架上。
放在脚边的篮子此刻无声鼓动，流淌的阴影从衣物下钻出。
肉垫与毛毯掩盖陆离的脚步，无声靠近角落，从画板后卷出那枚古德梅林帝王金币。
绕过玻璃碎片，跃上窗台，陆离钻过尚未更换的破损窗口。
沿着缝隙吹进卧室的夜风忽然呜咽响起，拿起第二件衣物的蜥蜴女仆警醒转头，只看到恢复宁静的空荡窗台。
取回金币及屋檐眼珠，陆离原路返回墓地。
穿过毫无警戒的巡逻园丁，回到墓室。陆离拖出宝箱，举起金币比较锁孔。
古德梅林帝王金币严丝合缝地插进锁孔，就仿佛它们原本一体。随着尾巴转动，宝箱内部响起机关运作声。
咔嚓——
宝箱启开一道缝隙。
伴随尾巴掀开宝箱，威尔·肯希望陆离接触的事物于箱底浮现。
一枚躺在宝箱里的完整眼珠。
克莱尔说中了，园丁宝箱的确装着器官。
注视那枚浑浊眼珠，陆离思考是否放在宝箱里的东西本不是它。
想知道答案似乎只能询问找威尔·肯。但在准备召唤商人安东尼之时，陆离听到轰鸣声钻进大墓地，在空旷墓室回荡。
暂时藏起宝箱，陆离来到地表。
苗圃中察觉轰鸣的小园丁们稍微摆脱麻木，往领地南部聚集。
这里没有视野，陆离钻进一旁荧光森林，被枝条托举至树冠，终于看见园林边缘爆发的混乱。
人类已至。
一百二十五.城堡
城堡做出反应不会太久，而克莱尔仍未归来。
坐在树冠之上凝视南方闪烁的亮芒，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取出羊皮纸。
“威尔·肯，你还在吗？”
询问没有得到回应，陆离默认他正在倾听继续问道：“那枚金币打开了宝箱，里面装着一枚眼珠。”
片刻沉寂，威尔·肯断断续续地声音脑海响起。
“……也许那是……原本……我不知道……将……沉睡……”
低语湮灭在树冠上层的微风。
卷起羊皮纸交给商人安东尼，陆离让它继续寻找恢复威尔·肯的办法，以及写下纸条。
从树冠跃回地面，陆离暂时返回变得空旷的苗圃。
小园丁们早已聚集在领地南部，或许正在往闯入者方向前进。它们的离去让苗圃长久弥漫的腐臭随之消弭。
钻进大墓地，陆离将提示克莱尔他在树林的纸条放入宝箱，略微停顿，尾巴卷起那枚浑浊眼珠。
融化的瞳孔已不可辨认其源头，但仅比金币稍小的轮廓显然不属于人类。
陆离带着它离开大墓地，然后在苗圃边缘遭遇一只尚未离开，或是回来的小园丁。
状况本该以陆离轻松绕过小园丁，回到枯树林进行。但在小园丁从藏身墓碑后迈出时，陆离窥见尸块拼凑的憎恶身躯深处被一只瘦弱灵魂占据。
陆离以为这是特殊小园丁或某个选手的能力，但在安静观察片刻后将麻木迟钝的小园丁排除两种可能。
他意识到什么，卷着眼珠的尾巴这时放下。
不远处，能被观测的灵魂虚影逐渐淡去，又随陆离触碰眼珠重新浮现。
这枚眼珠能勘破虚妄，直指真实？
陆离按照墓碑植物的指引找到第二只留在苗圃的小园丁。和先前一样，持有眼珠会让陆离窥见小园丁深处的灵魂。
所以园丁将它装进宝箱藏起。
趁着更多小园丁返回前，陆离回到荧光树林。
森林没因陆离掌握真视眼珠而变化。树木们没有灵魂，或者这就是它们的真身。
升上树冠，幽暗地表亮起火光的区域比之前更辽阔，也更近——他们已经进入了子爵的领地。
这时，托举陆离的枝杈落进树冠，层层枝杈围绕着包裹起他的轮廓，仅存一抹微光探进内部。
然后，嘈杂飞行声远方传来，愈来愈近，犹如阴云的庞大蝙蝠群从森林上空掠过。
等到蝙蝠群远去，展开的枝杈显露陆离猫身。
眺望蝙蝠飞向的方向，陆离确认，子爵和人类的战争开始了。
也许人类推进城堡前还要花费许多时间，但陆离不打算继续等待了。
又一次召唤商人安东尼，陆离服下隐形药剂与镇静森林，卷着两枚干瘪和饱满的眼珠及一块萤石向城堡迈去。
期间经过解决园丁的战场，那座碎肉山仍堆在原地，没有任何有用事物留下。
即将离开树林的时候，陆离告诉枯林不要袭击人类。
略微停顿，陆离又补充说：“在他们攻击之前。”
枯树林庇护着园林，经过修饰的花圃生长道路两旁，栩栩如生的狰狞石像成排矗立。
当敌人出现，人畜无害的花圃将缠绕侵入者，复活的石像施以恶毒打击。
园林拱卫着城堡，灯火通明的宏伟城堡矗立大地之上，其后的炼金塔藏匿于幽暗。
不过对于陆离，跃进花圃的他犹如行走在自己的领土。藏起毒刺，唯恐伤害到它们的君王。
避绕寂静矗立的石像，陆离沿着延绵花圃抵近腐臭的护城河。
不再流淌、浮沉可疑阴影、散发污秽的护城河是城堡最后一道屏障。克莱尔两次进去，所以从空中进入城堡是个好办法。
陆离退回花圃旁，猫爪按上一只藤蔓，给予半份人性。
感知里的藤蔓犹如赋予意识，倏然清晰，无声地遵从陆离茁壮生长，化作巨藤承载陆离跃过护城河，抵近二楼窗户。
随着陆离跃上窗台，完成使命的藤蔓枯萎蜷缩，跌落进腐臭的护城河。
凝视淤泥般幽暗静谧的护城河，陆离视线回到窗户后。
逼仄杂物间堆满物品，连接细长管道的壁灯绽放比油灯明亮的光芒，成为不夜城堡的一员。
陆离将商人眼珠放在窗台上。短暂等待后，商人安东尼的轮廓护城河边浮现。
“进到杂物间里面，帮我打开窗户。”
二楼窗台的陆离俯视着说道。
商人安东尼踏入阴影，片刻等待，披着破旧围巾的商人轮廓出现在杂物间，为陆离打开窗户。
陆离钻入杂物间，补充眼珠，又在角落藏起两枚眼珠。
犹豫后陆离没有恢复人形。虽然那意味可以拥有末日启示书，但目前黑猫体型仍具有显著优势。
尽管成功潜入城堡，但想在复杂、立体、遍布怪异仆从，不比一座镇子小的城堡找寻到克莱尔并不容易——
叽喳——
熟悉鸟叫声窗外突然掠过。
陆离跃上窗台，探出猫身凝视远去的阴影：“克莱尔？”
阴影停顿，迅速返回冲进杂物间。
“快关上窗户！”
克莱尔焦急叫喊中，陆离的尾巴拉着窗户闭合。很快，蝙蝠阴影窗外掠过，破碎地分出几块散落窗外，观察平静的杂物间。
窗台下的死角，克莱尔受到惊吓地模样低语：“你怎么来了！？”
“人类在进攻庄园，已经与女仆长和园丁的领地接壤。”陆离回答。
“这么快？难道选手们联合起来了……”自言自语的克莱尔说道：“我没办法靠近子爵，可恶的蝙蝠到处都是，也没看到你的‘姐姐’。”
“如果放弃子爵呢。”
“什么？”克莱尔微怔。
“被女仆解决的园丁可以算在我们身上，领主去其一。厨师长就在城堡，接近它解决它，领主去其二。”
克莱尔思考片刻，轻轻摇头：“还不够，别忘记那位子爵比所有领主都重要。除非……我们再解决女仆长。”
“也许不用，农场主逃了回来。”
一无所获的蝙蝠飞离窗边，陆离声音随之响起。
“找到它，四个领主去其三。”
一百二十六.四个领主去其二
陆离不认为解决厨师长与农场主需要他的帮助，不过克莱尔坚持需要他一起，只好答应。
克莱尔不知道农场主在哪，但厨师长她相对熟悉——犹如黑熊般的雄壮厨娘在城堡下层忙碌，昼夜不停准备供给整座城堡的食物。
厨师长只会待在那里。
克莱尔的潜入方式也由此呈现：她知道它们储存食材的地窖，那里守卫不算森严，潜入地窖然后被当做食材带进厨房，就能避开游荡的蜥蜴女仆和蝙蝠守卫。
而且谁会对躺在案板上的食材抱以警惕？
行动前夕，陆离将真视眼珠由商人安东尼保管。值得一提的是触碰之时，陆离窥见蜷缩在鸢尾雀身躯的克莱尔虚影。
克莱尔只以为那是奇怪的商人眼珠，并未察觉异样。
咔嚓——
门旁倾听片刻，尾巴拉开门把。
克莱尔率先钻出，飞到走廊尽头，示意陆离跟上。
陆离带上房门，卷起商人眼珠朝着克莱尔的方向无声流淌。
于让人迷失方向的复杂走廊悄然前进，克莱尔带着陆离来到侧梯。等待一名捧着扫帚的蜥蜴女仆楼梯下走过，克莱尔飞落到一楼吊灯，阴影投映在天花板。
陆离沿着楼梯跳跃，跟随其后。
长廊的灯光照出窗外昏黑，陆离和克莱尔安静贴着墙角跑到中端，一道影子从长廊尽头浮现。
哒——哒——
推着餐车的蜥蜴女仆进入长廊，带着回荡的脚步声和车轮声从无人长廊走过。
等到蜥蜴女仆离开，陆离和克莱尔从摆放的盔甲后钻出。
“嗅嗅……我们应该靠近厨房了。”嗅动的克莱尔低语。
不过他们目的地不是那里，起码暂时不是。
从厨房区域绕过的时候，陆离看到倒挂在天花板的蝙蝠守卫。
他们绝无可能不惊动蝙蝠守卫进入厨房。
跟随熟悉地形的克莱尔逐渐离开厨房，他们来到一座蛰伏于黑暗的寂静展厅。
只有所在长廊和展厅另一边的长廊照进微弱光芒。
克莱尔落在陆离头顶，跟着他穿越周围矗立的展品。随着深入展厅，收藏逐渐从伯爵换成那位子爵，展品也从艺术品脱离人类审美。
某个时刻，陆离停滞脚步，安静凝视存放在展柜内的一颗头颅标本。
“你认识她？”克莱尔问。
“玛格丽特，我中年级时的同伴。”
她的头颅栩栩如生，半边狰狞半边美丽，闭合眼眸宛如熟睡之中。
这颗头颅的出现似乎冲散潜入庄园后的所有顺利。
“不用感到悲伤，这是早已注定的命运。”
克莱尔的低语头顶传来。
“命运？”
陆离询问没有得到回答。短暂停留，他没去触碰展柜或让商人安东尼收敛头颅，继续前进，抵达对吗长廊。
克莱尔飞进长廊，陆离跟随着，离开幽暗静谧的展厅。
沿着长廊抵达尽头门廊，漆黑夜空矗立的塔尖与炼金塔表明他们已经远离城堡主楼，来到城堡侧面的副塔。
花园植物畸变严重，厚厚一层烂肉堆积根部，缺少园丁栽培它们野蛮地茁壮成长——还好它们仍然尊敬陆离。
源于花园、源于护城河、源于地窖的浓郁腐臭汇聚一起——
陆离庆幸他没有带着末日启示书。
偏僻而寒冷，腐烂与死亡为主基调的副塔之下，两道黑影于阴影下接近腐臭源头——敞开着的，择人而噬的昏黑地窖。
阴影消失在地窖后不久，粗壮，肥硕的厨娘推着悬挂油灯的推车，进入地窖。
车轮滚过粘稠血浆，撞上断肢，昏黄油灯有限照耀周围，显露堆满地窖的**残肢。
晦恶滋生着，某些憎秽存在从中诞生也不会令人意外。
厨娘走到光亮边缘，挑选新鲜度合适的肢体肉块，放进推车。
捏起一具浓汁流淌，啃噬、腐烂地只剩骸骨的骨架，厨娘含糊嘟囔着丢进地窖深处。
它的身后，一道流淌阴影悄然靠向推车。
啪——
厨娘因动静转头，捡起奇怪掉落的一块大腿肉放回推车，继续在地窖里挑选。
几分钟后，厨娘拽着装满烂肉的推车回到花园，碎肉与浓汁滴淌出一条恶臭痕迹，穿越门廊与城堡墙体，来到城堡外侧。
厨娘将推车倾倒在一座由肢体肉块组成的矮山边，挑拣着挂在推车上的碎肉塞进嘴里，返回门廊继续运输肉块。
七八名厨娘排在腐臭护城河旁。它们从肉山里拿出肉块，褪毛、蜕骨，放进护城河清洗，然后将骨骸塞进嘴巴吃掉所剩无几的碎肉，抛给护城河里浮沉的可疑阴影。
处理后的肉块被放在另一堆低矮许多的肉山——
最后捡起整块胸脯肉丢上推车，厨娘推着满载推车返回厨房。
哗啦——
处理后的食材被倾倒进秽物横流的库房，随厨娘离开，库房恢复平静，
啪。
一条肉块滚落，显露钻出的陆离与克莱尔。
“我们潜入厨房了。”克莱尔翅膀叉腰。
随后冒出的陆离缄默不语，因为他的身体正散发地窖同源的腐烂恶臭。
“我们现在有两种选择。”克莱尔抬起一条翅膀，忽略味道：“潜行到厨师长身边，寻找机会伺机而动；恢复人形，解决沿途看到我们的所有存在。”
卷着眼珠的尾巴从肉堆钻出，陆离说道：“第三种，潜行到厨师长身边动手，然后解决看到我们的存在。”
意外的是，库房与厨房相邻——当陆离脑袋顶着克莱尔钻出库房时，径直看到那座比厨娘还要宽厚肥硕，系着围裙的背影。
两名厨娘在看不到他们的角落处理食材，传出嘭嘭剁肉声。
他们和厨师长没有阻碍。
使用眼珠，商人安东尼到来，克莱尔服下解除药剂，披上衣物遮盖身体——
厨师长仍然在搅动锅中肉汤，未对背后库房堆放的食材有任何戒备，就像没人觉得打开罐头会被里面的肉跳出袭击。
但当罐头肉真得袭来，厨师长仅能眨动布满血丝的眼珠。
恐怖狂风刹那席卷整座厨房，转眼消逝，而厨师长化成的肉泥已经覆满半座厨房与墙壁。
四个领主去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