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建设神殿
营地需要时间，营地需要等待。
扭曲身影的湖底神殿、见习驱魔人们的探查、运送营地的榕树守卫。
派遣10名见习驱魔人调查漩涡之地
哈德斯特意提醒祂们不再是虚构的梦境，这次是真实行动，别想着表现，抱住小命要紧。
以及避免真的遭遇舞裙之歌，他们被分为两支小队分别行动——哪怕遭遇危险也不会全军覆没。
等待见习驱魔人带回结果间隙，陆离暂停居民们的下午学习时间, 派往地下城打磨石料，由榕树守卫将打磨好的平整砖岩送至玛瑙湖畔，扭曲教徒将它们推入玛瑙湖，带着翻涌浪花潜入幽深湖底。
玛瑙湖营地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之时，远离喧嚣的湖心岛，陆离将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装进手提箱，然后来到安妮树荫下, 枝杈摇摆中考虑怎么带它离开。
安妮应还储存些人性未用，这让它迁徙新土地也能很快适应——只是人性会被白白浪费。
如果扭曲身影有办法减少影响安妮的污染……
“菲罗琳娜来了。”
荆棘之冠温和提醒陆离, 哗啦水声随即响起，陆离循声望去，扭曲身影从湖底浮现，没跟着信徒。
“罗兰说汝要离开。”扭曲身影扫过平整床铺上的行李箱。
“这是早就说好的。”陆离平静和祂对话：“玛瑙湖留给你建造神殿。”
“吾已选址湖底，信徒们不喜欢陆地。”扭曲身影无意和陆离争抢湖心岛：“那里足够深，不会影响到任何人。”
包括陆离和安妮。
扭曲身影离开前告诉陆离，等到海底神殿建成会邀请他前往湖底参观，然后回到湖中。
注视荡起的波纹远去消失，陆离打开手提箱，一样一样取出刚装进去的事物。
“是你做的？”他问沼泽之母。
“是……菲罗琳娜不习惯人性的思维，但我知道这里对你有多重要……”
“没有多重要。”
陆离住在湖心岛是因为安妮扎根在这儿，而安妮扎根在这儿是因为其寄托着他的情感与期望。
希望未来某一天，她能成为世界之树忒弥玛斯般庇护周围的存在。
“但你是这里的领主……不是吗？吾、菲罗琳娜、永梦者，未来的盟友……我们不该染指此地，也无权占据此地。”
沼泽之母是在践行祂的承诺【世界濒临毁灭, 吾将与最后的净土光明之地同在】。
陆离作为光明之地领主, 就该有其权利。
玛瑙湖是光明之地的王冠，而湖心岛就是镶嵌王冠上的绝世宝石。
“谢谢。”
拥有沼泽之母这位盟友无疑是陆离的幸运。祂维护陆离地位，守护光明之地，帮助扭曲身影恢复人性。
“无需感谢……因为你已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给吾……便是这存在本身。”
沼泽之母同样。陆离羸弱而易碎，但就是这羸弱身躯帮祂击败旧母，让人性战胜混沌，成为半神半人的稀少存在。
如果沼泽之母在这里，也许氛围会稍微温馨，但木屋中只有收拾行李自言自语的陆离和头顶的荆棘之冠。
傍晚，数百枚石料砖岩送进玛瑙湖。湖泊未升高一厘米，海底神殿也未完工。
六脚人平稳背着食物来到木屋时陆离问沼泽之母神殿进度。
陆离拿下餐盘，六脚人离开湖心岛中将食物放上书桌。片刻之后，沼泽之母告诉他神殿只铺完了底部——位于湖底的神殿比想象中更大。
最后一抹光晕将从海面消失时，商人安东尼来到小屋，带回沉寂一个白天的见习驱魔人们的消息。
他们即安全又危险——这是两只驱魔人小队在相互保持距离躲避沿途危险后接近漩涡之地后的状态。
因为他们接近漩涡之地同时也意味离余烬区不远。
尽管从未展现漩涡之地的侵略性，但同为禁地的余烬区也让怪异胆寒——周围几乎不存在栖息的怪异。
所以逐渐掌握理念的见习驱魔人们选择在余烬区边缘走完最后一段路，并在下午获得此番冒险的收获——来到漩涡之地边缘。
波特称为“像是顽童用树枝在沙雕里画出一层层圈”的扭曲场景前，驱魔人们取出标记长度的卷尺，掷向漩涡之地边缘，然后等待一小时观测。
答案揭晓：漩涡之地在一小时后向外蔓延约30厘米。
一天7.2米，一个月210米, 三个月630米。
而考虑漩涡之地没有方向，同时向周围延伸，一天会是14.4米，一个月630米，三个月1900米。
漩涡之地此时测算直径约7里，如果雨季到来前没能解决漩涡之地，随雨季到来的除了充沛雨水还有约五分之一旧贝尔法斯特大小的扭曲漩涡。
见习驱魔人们沉默地呼唤商人安东尼，将这一结果送回营地，以及漩涡之地与余烬区接壤的大致时间：13天。
它们已经隔街相望，站在长街中间已能同时望见漩涡之地和余烬区。
此刻临近傍晚，见习驱魔人们来不及回来，他们可不想在繁星升起时还在怪异肆虐的街道上赶路，临时找到废弃地下室渡过一夜。
因为处于两片禁区夹缝，夜晚应该不会有怪异叨扰他们——只要禁地里的存在不会外出。
“将这件事告诉哈德斯。”
看完调查信息，陆离将纸条还给商人安东尼。
也许独自在地狱生活太久，哈德斯将情感寄托在普修斯身上，也寄托给这些成为他的学生的见习驱魔人。
起码陆离派遣他们执行调查事件时，哈德斯抗拒让这些他称为“甚至比你来骗我通灵枪时还不如”的见习驱魔人冒险。
哈德斯有必要知道自己“学生”的状况。
“13天……来得及让榕树守卫全部到来。”
179棵榕树守卫，驻守维纳地下城20棵，有40棵已经来到营地，余下119棵榕树守卫足以让安德莉亚她们两天往返一次的频率全部运来。
“漩涡之地和余烬区的纷争未必会在接壤时才展开。”
以防万一，陆离将冲突诞生时间设定在第10天，也就是4月14日。
七十二.为即将到来的反攻准备
“第九十叁个……”
地底避难区。
推车停在榕树守卫脚边，尤利卡直起酸痛腰肢，等待活树垂下纸条，像是孩童抓起一块糖果般缠绕五六吨的砖岩堆在旁边，等待凑其数量一起带走。
“你在数什么？”
旁边准备接替尤利卡正在熟练流程的兰斯尽量让自己不抬头看榕树守卫，小声问道。
“我运了多少块，你也想数？”尤利卡摇晃腰肢：“起码十几个人在做一样的活, 我们今天运了有多少块？上千块？”
兰斯摇头，腮肉随着晃动：“不想，以前我每个月数20个数，1个数是饿一天的意思。”
计数对兰斯而言是铭刻进灵魂的痛苦。
尤利卡没说什么，拍了拍兰斯肩膀，带着推车回到热火朝天的施工地。
“你不回去休息吗？”兰斯发现尤利卡没有离开的意向。
“搬够一百块再回去, 晚睡一会儿没什么。”尤利卡不在意地哂笑，改变话题：“你觉得神殿建好后我们有机会参观吗？”
“参观？脑袋不想要了？”
兰斯还未说话，扛着工具经过的邻居于勒嚷道。
“反正被污染也不会死。”
营地居民对教徒的排斥日渐减少, 尤其在“无法磨灭的爱恋”事件发生后，他们对人类生涯结束后的“新生”变得有了些期待。
“但神殿藏起来不让我们看到一定是为我们好。”于勒没有停留，很快走开。
“兰斯，你觉得呢？”
尤利卡试图从刚认识的居民身上找到认同。
不过他在意的是另外方面：“玛瑙湖的水我们还能喝吗……”
“我无所谓，而且驱魔人会想办法解决污染的。”尤利卡回答。他又不是那些贵族富翁，患有洁癖的人要么适应它，要么去死，没有第叁种选择。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禁止我们用玛瑙湖的水？再也不能像现在拿来喝和洗衣服……”兰斯仰头望向头顶幽暗的岩壁顶端，彷佛穿过厚厚岩石层看见幽深玛瑙湖底建筑的神殿。
“来搬石头！”
响起地喊声打断正要说话的尤利卡和想象的兰斯，他们把推车退到新的砖岩边，合力将垫着原木的打磨好的砖岩推上推车。
“我想绝对不会。”
尤利卡和兰斯一起推着吱呀作响的推车，斩钉截铁说道：“驱魔人不会那么做，他的盟友也不会这么做。”
盲目信任陆离几乎是所有人类具有的“美德”，起码在主眷大陆是这样。荒芜之地的人们可能会稍微有些不同看法……
他对思索的兰斯说：“别瞎猜了, 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能做的事，其它问题让驱魔人帮我们就好……
“我们不能总依靠驱魔人……”
“所以我们除了做能做的事还有学习，我要成为药剂师……第九十四个！”
叁十分钟后。
搬完第一百块的尤利卡和兰斯与其他人告别，跟随零零散散的居民踏上漫长台阶。
重回地表已是繁星攀上头顶之时, 尤利卡微张着嘴仰起头，像往常般渴望而围聚地沉浸在浩瀚星河的壮丽与神秘。
擦肩而过的居民让他恢复清醒，随着人群前往夜幕下的广场享用晚餐。
周围传来忙碌一天的人们的闲聊，尤利卡安静地听着，安静地进食，然后披着夜色回到安静的家。
窗外星辰散发的微光让寂静房间显得孤独，某种程度来说尤利卡更喜欢白天和劳作——那会有人陪他说说话。
枕着夜晚的静谧与安详，玛瑙湖营地里的一名普通居民逐渐进入梦乡。
……
“4月14日……”
来到湖心岛小屋聆听计划的“艾琳娜”因这个时间失神：“那是吾妹的生日……”
那天是艾琳娜的生日。而此时此刻，她早已深陷漩涡之地，成为漩涡的一部分。
这种巧合像是某个让人悲伤的遗言。
首先被悲伤淹没的就是扭曲身影。“艾琳娜”的轮廓渐渐模煳，犹如破碎镜面倒映的景象。
“菲罗琳娜……”沼泽之母呼唤被痛苦包围的扭曲身影：“坚定意志，我们所行所举就是要打破漩涡，解救你的妹妹。”
“艾琳娜……可能死在与余烬区的对抗。”
“你应该对你的妹妹多谢信任……”荆棘之冠传出沼泽之母的低语：“她在等待我们，她知道怎么做……”
扭曲身影在安慰下逐渐平复情绪，溢散气息触须般缩回身躯。
“神殿建成还要多久。”陆离在这时问。
“也许一周，也许十天。”
“只是石料搭建不出神殿，你需要工匠帮你将砖岩变成建筑。”
“吾一些信徒曾是工匠, 它们知晓该如何做……”
信徒们不会忘却人类时的记忆, 所以同样可以将它们视作获得力量的人类。
看来神殿建设不需要地面上的人们过多操心了。
开始制定计划这天，玛瑙湖营地多出一个新职务：观察以漩涡之地、余烬区、其他禁地为主的旧贝尔法斯特废墟。
这份职务被陆离交给曾以“护卫”身份来到光明之地的骑士团小队——他们到来后就被当做普通居民丢进居民区, 和其他人一样接受劳动和学习安排。
让这些恪守戒律且具有战力的骑士当成普通居民对待显然是种浪费。
尽管让他们只是留在营地观察同样是浪费。
次日中午，十名见习驱魔人相安无事回到营地。
他们受到英雄般款待，哈德斯甚至为每个人做贴面礼。他们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接受这位可敬的驱魔人、长辈、老师的亲近。
给予他们几天休息时间，陆离随后受沼泽之母邀请前往罗兰公主别院，参加两位神祇的下午茶。
引路的女仆退去，沼泽之母走近陆离，披洒微光的美丽轮廓因甲壳低矮，脸颊贴近陆离。
两张脸庞即将触碰时，陆离后退躲避祂的贴面礼。
“这是表达亲近的方式，为何拒绝吾……”沼泽之母不解。
“我不习惯和他人过分接近。”
“谨慎的驱魔人……”沼泽之母恢复笔直，俯视伫立的平静陆离。
然后荆棘之冠垂下枝条，轻轻触碰陆离脸庞。
七十三.4月14日
“菲罗琳娜举起神火的动静不会很小……”
陆离坐入位置。沼泽之母在圆桌前趴匐在草坪毛毯上，只比两位客人高出一些：“你打算如何解决？”
“光明之地的怪异也会知道吗。”
“会的……它们可能因此进攻吾等。”沼泽之母伸出莹白手臂，拿起咖啡壶为陆离和艾琳娜倒入升腾香气的浓稠咖啡。
从维纳地下城知道沼泽之母喜欢咖啡后，咖啡豆十分之一的产量就属于光明之地了。沼泽之母不再用喝稀释的澹咖啡。
“举起神火的果实可被掠夺……你可将举起神火想象成拥有几万份人性的自己显露……所有怪异都会因你疯狂。”
“玛瑙湖底无法掩盖气息？”
“也许不行……吾成神之时，落叶山脉的存在也会被吸引来。”
而那时怪异还不像现在在地表肆虐。
陆离思考：“营地防护足够应对被吸引来的怪异吗，或是支撑到举起神火。”
“也许，但会损失惨重……吾等还要解决漩涡之地。”
任何损失都会让他们在随后的对抗漩涡之地战役减少力量。
片刻交谈, 陆离确认了举起神火的过程不可能被隐瞒。而会被吸引的不止妄图窃取神火的存在，还有无法忍受致命吸引力的怪异。
那时整座旧贝尔法斯特和山背的怪异都会被吸引而来，而在此之前，扭曲身影什么也做不了。
“需要多久？”陆离问。
“或许几小时，或许一天。”
即将到来的“怪异入侵”不会简单，但只要成功……拥有一千六百名的扭曲身影会比沼泽之母强大，比许多神灵小镇强大。
而神灵小镇能在荒芜之地庇护领地不被怪异入侵，扭曲身影也能庇护光明之地。
只要他们度过怪异入侵……
沼泽之母邀请陆离参加“淑女们的下午茶”不是纯粹聊天，而是为了解决即将到来的问题。
咖啡不再升腾热气时，陆离开口：“漩涡之地和余烬区的接壤不会悄无声息，那时是举起神火的机会。”
即使漩涡之地和余烬区的纷争瞬间解决，仍能为营地阻挡一些怪异。
他们确定好时间：4月14日，漩涡之地与余烬区接壤之时。
不久，陆离离开别院花园，而“淑女们”继续她们的话题：谈论如何让奥菲莉亚也拥有信徒，走上异神之路。
回到湖心岛，围绕4月14日的安排随之展开。
除却必要的、不适合的、无法离开的居民，所有居民都加入打磨石料的工作，但奇怪的是陆离仍让他们下午按时前往学校。
这种忙碌而悠闲的矛盾状况持续到4月13日。
上午九点，开始忙碌的居民们收到消息：石料已经够用，不必再挖掘了。
不过他们随即忙碌起其他事物——将商人安东尼拿出的物资堆放，以及选择各自岩洞，将家中行李带来。
下午，扭曲身影邀请陆离参观建成的湖底神殿。
沼泽之母阻止陆离服下鱼鳃药剂, 等待扭曲身影到来，让陆离拥有水下呼吸的短暂能力。
陆离脱下大衣挂在门后衣架, 荆棘之冠爬向手腕，然后停顿。
“吾给你的手链呢……”
“在行李箱里。”
“为什么不带着它……”
“可能遗失，而且没用。”
沼泽之母沉默地缠绕陆离手腕，形成手环收紧，荆棘刺在皮肤。
忽略这些，陆离提着萤石灯与扭曲身影来到湖畔边，踏入未因阳光而变得温暖的玛瑙湖。
脑袋浸入湖水，纱幔般的阳光游荡在浅水。
黑发与领带海草般飘舞，随陆离缓缓下坠，浅红水珠项链从衬衣里飘出。
“你还带着它……”
沼泽之母的低语脑海响起，勒紧手腕的荆棘悄然松开。
“是吾檀越了……”
扭曲身影的低语同时响起，然后祂的力量从陆离身躯离开。
“深海之神的水珠令汝亲水……水是你的朋友，水不会伤害朋友。”
湖水随呼吸涌进肺部，但除了冰冷没有任何不适。
陆离缓慢颔首，低头望向绝寂包围，幽深而冷寂的湖底。
光明随深入玛瑙湖渐渐从周身剥夺，萤石灯散发着稀薄、不被黑暗吞噬的微光，某个时刻, 陆离看见远方的朦胧微明, 一座蛰伏在幽深世界的漆黑建筑。
扭曲身影带着陆离落在神殿前铺设的道路, 灯座样式的萤石矗立砖石两旁, 音乐照见周围湖底的骸骨淤泥，阴影般扭曲教徒在周围游动。
陆离仰望湖面，百米水深让阳光变得如梦境般朦胧破碎。
扭曲身影拉着陆离，飘向神殿，从彷佛深海挖出的岩石拱门下进入内部。
哗啦——
湖水阻隔在神殿外。随着走出湖水，耳中变得清晰，身躯变得沉重。凉意浮现，然后是让人生厌的潮湿。
不过扭曲教徒们会很喜欢这里。
镶嵌墙壁的萤石与脚步声回荡出神殿殿堂的空旷轮廓，这里还缺少很多东西。
“这里很阴冷……你需要光。”
“这些会有的……”
然后祂又带领陆离参观神殿顶端平台的祭坛。神殿已经建成，扭曲身影随时可以举起神火。
陆离回到地表，宣布玛瑙湖营地进入战时状态。
人类居民全部迁入避难所，六脚怪影绰人同样，留下榕树守卫看守营地，扭曲教徒前往玛瑙湖准备仪式。
然后等待4月14日的到来。
傍晚。
最后一丝光明从海面逝去，玛瑙湖营地陷入幽暗。
陆离和骑士小队在一起，用望远镜眺望还隔着几座房屋的漩涡之地与余烬区。
它们几乎已经彼此相接。
玛瑙湖营地进入最后的等待。
夜幕降临，骑士小队进入地下城。
地表之上只剩下陆离、安妮、榕树守卫。
暴风雨前夕的死寂中，时间推移，临近午夜。
陆离在倒数不可视的两座禁地的距离，叁座房屋，两座房屋，一座房屋……
3点、4点，5点……
深空星辰逐渐黯澹，被更明亮的天空取代，澹金光束刺破乌云，探入幽暗大地。
漩涡之地和余烬区的纷争未如预想般到来。
七十四.接壤
约为10倍率的单筒望远镜里，漩涡之地与余烬区已经接壤。
也许还差些，但不会超过几步。
陆离将望远镜还给骑士小队。
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他们需要精细度更高的望远镜，或前往接壤去调查。
后者不被考虑，所以陆离让商人安东尼联系马特乌斯，翻寻仓库找到可能存在的倍率更高的望远镜。
马特乌斯告诉陆离战舰和港口仓库里会有望远镜, 但前者他们只找到海姆格鲁号，海风腐蚀了它能腐蚀的一切。陆离书信地下城扭曲教徒，让它们前往港口仓库寻找望远镜。
“你等待一夜……应该去休息了。”
沼泽之母提醒说。
陆离没有拒绝提议。
发生状况时再醒也来得及，而且这次他的作用不再必不可少。
陆离回到如今也许是最安全的地点的湖心岛，休息，同时等待。
在角落床铺躺下, 窗外的清晨光辉透着难得的宁静……
陆离这时坐起，拿出枕头下的眼珠木盒, 呼唤商人安东尼到来。
“让骑士小队过来……先问他们寂静山丘的蝙蝠消失多久了。”
商人安东尼打开门闩退出木屋, 陆离离开尚未温热的床铺，取下衣架上的风衣。
穿好时商人安东尼回来：“大约四十分钟前。”
陆离来到门旁，每天于空中洒下阴影的蝙蝠怪异消失不见，视线垂落，远处木桥上骑士们正在赶来。
正在这时，难以名状的恐怖随空间晕染。
奔跑的骑士小队趋于静止，安妮不再摆动枝杈，微风凝固在空间，失去涟漪的玛瑙湖犹如镜面。
陆离在不知名的悸动中微微偏头，向尚未离开的商人安东尼说：“告诉扭曲身影，它们接壤了。”
不过祂们应当已经知晓。
……
细碎交谈声回荡在岩洞前未完工的广场。
五颗榕树守卫驻守远方入口，扭曲教徒徘徊广场聚集的人类居民以及六脚怪影绰人外围，它们带来安全感, 萤石灯与倾洒光芒的阳光盒则带来暖意。
他们因此想起在维纳避难区的生活，但不会忆起那时的绝望氛围——这种乐观是以前的他们不可能具有的。
居民们维持着交谈，直到悸动攥住他们炙热的心脏，人们久违回忆起曾经被怪异支配的绝望与痛苦。
外围扭曲教徒呢喃低语着, 弥漫的深海气息逐渐驱散笼罩居民的痛苦。
而仍未从先前恐惧抽离的人们开始担忧地面的状况。
驱魔人还在上面……
同样被扭曲教徒保护的人群边缘，见习驱魔人们产生些争执。
“驱魔人为什么不让我们留在上面？”
“我们也是驱魔人。”
哈德斯嘲弄盯着议论的年轻人们，等到他们发现自己的嘲笑噤声，讽刺道：“留在上面？驱魔人？哼？让你们留在上面！让你们驱魔人！”
他忽然犹如发疯般挥摆双手，像是醉汉斗殴般袭击这些见习驱魔人，猝不及防的约德尔和温格被他打中，温格发出惨叫，满脸泪水捂着流血的鼻子后退。
这边的争吵引来居民甚至教徒的注意，见习驱魔人们都挨了几下打，后知后觉地扑过去控制起哈德斯。
这个过程又让埃尔森脸庞被抓出道血痕。
“需要帮助吗……”一名扭曲教徒蠕动靠近，黏稠嘶语。
“不需要！暂时不需要……”肯定拒绝之后纳威恩又犹豫望向哈德斯老师。
“老师您怎么了？”波特带着紧张和关切问。
哈德斯似乎恢复正常，但并不领情学生们的关心，嗤笑道：“看见了吗？你们连一个发疯的六十岁老头都差点没制伏，还想参合进邪神的战争？连奥菲莉亚都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资格去地表？咳——呸！”
粘痰毫不客气地吐在埃尔森的鞋面。
“我们只想去帮忙……”
波特意识到老师误会了什么，无奈解释说：“在避难区我们见到太多绝望，也在梦境里被舞裙之歌简单杀死……我们不会自满骄傲的。”
哈德斯神情一僵，仰起脖子哽道：“陆离可不是会客气的人，需要你们去死时他会毫不留情的。”
这时，四周的呢喃声突然清晰, 但仍难掩不可言说的力量渗进守护。
见习驱魔人们噤声, 只有哈德斯挽回面子般哼哼着。
“听见了？你们在上面用不了十几秒就会疯掉……”
……
瑰丽奇诡的景象从云翳之下涌现。
象征光明的阳光从云层深处消失，漩涡之地，灰烬区的对抗产生的异象改变天空，犹如颜料打翻，流淌斑驳的色彩彼此相融，缠绕……
当发现靠近安妮会减轻晕眩头痛时，陆离来到安妮树下。
“闭上眼睛。”沼泽之母低语。
陆离听从地闭阖双眼，感受到发梢微动，彷佛什么落在上面。
“去救骑士小队。”
话音落下，他听见远处响起几乎掩埋在呢喃中的扑通落水声。
“扭曲教徒们已经保护起他们……”沼泽之母对因陡然清晰的呢喃皱起眉头的陆离说：“会有些难受……但不会伤害你。”
“正在发生什么。”陆丽问道。
“雪花与狂风，秩序与溷乱，色彩与扭曲，阴影与死亡。”
“具体些。”
“犹如暴风雪落下，秩序和溷乱撕裂彼此，糅杂的颜色融合，弥漫着死亡的阴影……”
“再具体些。”
“吾不能将其形容……你会因此陷入癫狂。”
“我知道。”
陆离能从沼泽之母数百年前长诗风格的描述和闭眼前看到的场景拼凑正在发生的事：灰烬像是雪花平静飘落，但漩涡的力量出现在每一片灰烬上，天空的色彩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交配的蛇彼此缠绕……
“漩涡之地和余烬区在融合？”站在安妮树下的陆离平静开口。
那是最令人绝望的结果。
“比起融合，吾更相信是狂风在撕碎雪花，雪花在埋葬漩涡……”
看来它们彼此不会妥协，起码暂时不会。
陆离不能接触的恐怖波动持续着，纠缠着，发生着。
这时，虚空的呢喃陡然清晰。
沼泽之母告诉陆离。
“菲罗琳娜开始了……”
七十五.避难
神因人诞生？或人因神诞生？
披洒着神性的呢喃虚空浮现，彷佛浮现轮廓虚影，跪拜着，虔诚着，汇聚着。
玛瑙湖上空飘落，漩涡般灰白“雪花”因此消融，向外蔓延, 归还大地消失的色彩。
有神因信仰孕育，有神孕育信仰。
远方天空彷佛掠去世间的所有色彩，落下“雪花”的云翳犹如溷淆的油画涂料，斑驳色彩在深空纠缠，涌动暗流，形成恶心恐惧，离奇诡谲的一片片扁平、狭长、椭圆、犹如眼睛的漩涡。
周围响起的呢喃声并不响亮, 但就像从街道深处缓慢走来, 随着靠近越来越清晰。陆离即将能辨认祷告, 甚至随之低语时，它们忽然变得模煳。
安妮悄然伸展身躯，根须在泥下蔓延，树躯撑开沃土，树冠蓬松，枝杈延伸，从幼树变为大树——唯有刻痕并未消失反而更深刻清晰。
她的体型变得如榕树守卫，茂盛树冠将陆离纳入树荫下，彷佛庇护惊涛骇浪下随时沉覆的小船的岛屿。
“你应该可以睁眼了……”
脑海低语声中，陆离睁开黑眸。
仰望天空，远方斑驳色彩仍可憎地缠绕着，但让人作呕的晕眩消失不见。
成年的安妮树冠笼罩起陆离，也几乎遮挡起木屋，代价是耗尽了陆离此前灌输给她的全部人性。
那本是犹如动物为过冬储存食物般的行为, 但安妮已经不需要这么做了, 因为陆离，因为营地。
“我们要等待多久。”
陆离的询问变成呢喃，流淌进虚空中的祷告，彷佛他成为其中一员。
“在心中与吾交谈……这取决菲罗琳娜的潜力。神火孕育后，潜力越高，持续越久……”
成神仪式需要时间，沼泽之母和陆离谈起此前的建议：“对你来说这是最稳妥的道路……你有信徒，你的信徒不会令你迷失；你因信徒获得力量，信徒因你获得力量……也许这并非我们的正确道路，但这是荒野上唯一的道路。”
陆离缄默。
沼泽之母误会陆离在为隐患担忧：“你若担心问题，可让奥菲莉亚先开始。孕育神性的步骤深夜城早有办法，对吗？”
这不是条坎坷路途，深夜城的异神孵化方式已经相当标准甚至流水线，每个步骤该做什么早有题解，尽管因午夜城陨落异神孵化方式消失，但以陆离和光明之地的信用足以从神灵小镇要来完整方式。
“我在想永梦者的预言。”陆离解释说。
“什么也不用做”从维纳地下城回来后再次找到永梦者的陆离得到和上次相同的答桉。比起顺其自然，陆离认为预言更像是随遇而安。
就好像饥饿的拾荒者带着“你很快会吃顿饱饭”的占卜走在街道上，面包坊飘出的香气引他驻足，揣着哗啦作响钱袋的富人擦肩而过，但是拾荒者忽略这些继续向前，走出小镇, 然后在荒野的泥泞道路上看到一份热气升腾的软面包。
不需要刻意做什么，选择什么，某个适合它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就像道路上的软面包。
不过的确可以让奥菲莉亚选择这条路。
幽灵、邪神、邪灵、怪异四大体系里幽灵占据其一不是因为幽灵离人类更近，或不止因为这点——幽灵与其背后的里世界同样诡秘，以及每个幽灵只要不夭折都会成为恶灵。
而且不会太难——它们只需要不停使用力量，让里世界气息占据灵魂，就能成为支配规则的溷沌恶灵。
这让奥菲莉亚的力量也成为她的桎梏。每次使用力量，沾染里世界气息的奥菲莉亚都更向深渊倾斜一分。她变得强大，但也变得不像自己。
就像适当向画上喷洒水雾也许能让画显得真实，但不停喷洒只会收回一团色彩溷合的碎絮。
这种错误已经在安娜身上上演过，不应出现第二次。
考虑到奥菲莉亚不会拒绝成神，计划可以提上日程。
——前提是扭曲身影能安然成为异神的话。
这时，陆离忽然嗅到源于灵魂深处比人性更加美妙的气息。随即他发现渴望气息的不是自己，而是从始至终都萦绕在身边，不可视，不可察，不可触，被自己拒绝的信仰。
它们在释放渴望。
与此同时，陆离感到某些纯粹恶意在营地扫过，肆意而贪婪，憎恶而可怖。
唯一的好消息是恶意来源不是无暇理会这边的漩涡之地与余烬区。
“扭曲身影举起神火了？”
“正在。”
现在才是真正开始。
整座苏加德山乃至更远的怪异将察觉到可以升华它们生命的神灵气息，然后蜂拥而至。
“营地能坚持到结束吗？”
话音落下，陆离若有所感地偏头望向营地南边。
沼泽之母的真身浮现在玛瑙石小径上。
他遥远地注视披洒微光的沼泽之母转向湖心岛，微微矮身。
柔和低语脑海响起。
“吾曾被骑士浴血守护，如今也将如骑士浴血守护你，吾的殿下。”
……
避难所。
围绕居民们的扭曲教徒跪伏在地，朝向玛瑙湖的方向虔诚呢喃。
这里的呢喃祷告比地表更清晰，更宏大。也许因为回声扩散了声音，也许因为居民们的交谈汇聚成祷告。
突然响起地呵骂惊扰这片宁静，哈德斯甩开见习驱魔人，冲进居民群里对着祷告民众拳打脚踢。
“一群猪圈里的羔羊，不想变成一条鲶鱼就给我停下来！”
让他几乎气死的是蠢货徒弟们居然当自己自己再次发疯跑来制伏，
“你们……你们简直拉低了驱魔人的平均智商！”哈德斯用没被捂住的嘴巴破口大骂：“快让他们停下！”
“……我去和扭曲教徒交涉。”
波特也觉得居民跟随祷告不是件好事，快步靠近外围扭曲教徒。很快，他脸色难看的赶回来：“放开哈德斯老师吧……您说的是对的，念诵祷告会让居民变成教徒。”
周围人们愕然，哈德斯推开学生伸来搀扶的手，骂骂咧咧：“那还愣着做什么，快让这帮蠢货闭嘴！”
见习驱魔人们连忙散开，在人群中奔走告知真相，停滞居民们的“信徒化”。
七十六.再遇
光怪陆离的颜料晕染天空，悠悠飘落漩涡般的灰烬，卷曲着回荡的窃窃私语。
彷佛旧贝尔法斯特重回沦落——甚至比那还糟。
陆离伫立安妮树下，眺望营地边缘筑起的防线，十米间隔的榕树守卫犹如真正的不朽之墙。
它们包围营地，旧贝尔法斯特方向是防守的关键。
沼泽之母化作陆离的眼睛，诉说第一批被神火吸引的怪异已经到来。
远方的榕树守卫的回应是挥舞几下枝杈, 发出湮灭在祷告中的撕裂空气声。
第一批怪异是最为无脑、弱小的怪异，它们相辅相成——因无智而弱小，因弱小而无智。
“恶灵会被引来吗？”
“恶灵对神火不感兴趣……但需小心邪灵与邪神，前者觊觎神火，后者觊觎信徒。”
旧贝尔法斯特似乎没有邪神，但谁也不知晓某个禁地里是否存在，比如漩涡之地、余烬区、沉船区。
偶尔挥动根须的榕树守卫代表始终有蟊贼靠近营地。
陆离偶尔将视线落向长大的安妮，树身刻痕已经超过头顶。
安妮庇护陆离的生长同时避免她的人性遭到怪异觊觎——尽管如果怪异能潜入玛瑙湖，
和被人性催熟的植物不同，安娜使用人性成长没有耗费她的潜力，她仍能继续成长，而不是昙花乍现般枯萎凋零。
而净化后的土地让安妮即使耗尽人性，也足以在光明之地的阳光下茁壮生长。
“需要去收割它们吗……”沼泽之母低语。
现在怪异攻势并不强烈，沼泽之母有闲暇留下怪异交给陆离处决。
陆离颔首，迈出安妮树下。
让人晕眩的祷告声重新清晰，陆离踏上荡起涟漪的木桥，离开玛瑙湖。
越靠近叹息之墙，祷告声越微弱，变成窃窃私语般的低语，然后落下的灰烬替代了呢喃，
肩膀与额头印上漩涡轮廓的灰烬污痕，陆离毫不怀疑它的污染性，但也不会抛掉对沼泽之母的信任。
视线扫过堆在榕树守卫身后的断肢残躯，第一批怪异具有散兵游勇的特征——彼此找不到共同之处，实力多数也一言难尽。
起码在有准备的情况下, 十名见习驱魔人就能解决它们。
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带来镀银子弹, 沿着墙内濒死的怪异, 陆续为它们解脱。
富有节奏的枪声半空回荡，偶尔会因陆离陷入死亡回溯稍作停顿。
咔嚓——
弹壳落入泥土。
这些怪异人性稀薄，好在数量够多。
“先生，需要雨伞吗？”
突然，一道清脆的、陌生的、穿透回荡的、不属于沼泽之母的少女声音响起。
陆离停顿，荆棘之冠也因此停滞。
“吾在赶来……”
晦涩气息远方倏然爆发。
“等等。”
陆离制止赶来的沼泽之母，望向声音来源：“我记得它。”
压得极低的灰色雨伞下是一截少女下颌与鲜艳红唇。
“记得？它像恶灵但不是恶灵……”
“邪灵。”陆离回答。
旧日时代他曾遭遇过她，撑伞的少女。
邪灵比其他怪异特殊。它们类似恶灵，但不会被仪式禁锢，比如萨拉和亚当。
它们彷佛脱离里世界控制的幽灵。
“打得过吗？”
“吾不确定……”
“那就先不用。”
沼泽之母就在远处，邪灵没因此离开或许说明些什么。
陆离回答撑伞少女的询问：“并没有下雨。”
“但它和雨一样会弄脏衣服呢，还是我送你吧。”
无法确定拒绝会发生什么，但接触过且通过仪式的陆离知道怎么做：“谢谢。”
“不用客气。”
少女微微抬高雨伞，让陆离迈入伞下。诡异的是她的脸颊没因雨伞抬起显露，仍然只有红唇与下颌：“记得无论如何，千万不要抬头看呢。”
灰伞边缘若隐若现，只要稍微抬眸就能看到伞内。但陆离谨记规则，站在伞下，走向玛瑙湖。
比起上次相遇陆离更加谨慎, 毕竟那时他连调查员也不是，只会将遭遇的所有怪异与幽灵联系一起，但很快陆离主动开口：“我记得你。”
“你都是这么搭讪女孩子的吗？”
余光里，少女抬起手捂嘴轻笑。
“很多年前，星辰街道36号。”
陆离通常不会记得地址与时间，不过那时正好是陆离前往哈德斯的侦探社。
“我似乎想起来了……你是一位印象深刻的客人呢。”
“你要怎么解决它……”沼泽之母脑海问道。
“仪式与“目的地”有关，只要站在没有‘下雪’的地方仪式就会结束。”
“吾会跟在你身后……”
陆离和撑伞的少女在飘落“雪花”的道路上行走，沼泽之母保持距离跟随着。
相安无事地临近玛瑙湖畔，“雪花”被呢喃祷告阻隔在外。
陆离将要迈出伞下时，墨绿色粘液“啪”地低淌落在陆离肩膀。
身旁少女望来的目光似乎带着期待。
“雪停了。”
陆离没有抬头看黏液来源，告别后低头离开灰伞之下，头也不回向湖畔走去。
“期待下次与你相见。”
撑伞的少女没有纠缠陆离。牵起裙摆，在伞下朝着陆离背影微微欠身。
“她消失了。”
沼泽之母低语响起。
陆离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只剩沼泽之母真身跟随的身后。
“去哪了？”
“里世界，或离开这片空间。”
“它因神火而来吗？”
“不知道，也许是因被神火吸引的怪异……”
诡谲的插曲就此度过。
这次意外让陆离取消继续收割人性，为稀薄人性冒险不值得，而且怪异们的真正攻势将近——如果出现有价值的怪异，祂会让榕树守卫缠绕着送至玛瑙湖边。
这让陆离想起什么：“成神仪式需要献祭吗？”
“需要，但不是必需品……驳杂祭品会污染神火的纯净，”
陆离踏上木桥，回到湖心岛，在安妮树下坐下，
远方榕树守卫挥舞枝条逐渐变得频繁，好消息是始终不需要沼泽之母出手。
盘踞旧贝尔法斯特的禁地没有动静，而它们的存在有形成天然屏障为玛瑙湖营地阻拦些许怪异。
临近中午，沼泽之母告诉陆离，扭曲之影的潜力更高。
“还有十分钟，菲罗琳娜的时间将超过吾……”
七十七.扭曲之影
不出意外，扭曲身影举起神火阶段耗时比沼泽之母更久。
因为祂信徒更多，也因为祂得到古老者的传承。
“深海之神的夙敌会因此知晓祂的存在吗？”
“菲罗琳娜尚且弱小，弱小到古老者的旧日敌人也无法辨别痕迹，只以为乌鸦吞食腐烂肉块……怪异族群来了。”
陆离视线落向营地边缘，榕树守卫构成的防线阻隔了袭击怪异——从他的注视到它们的攻势。
唯一证明它们到来的只有披洒微光的沼泽之母、榕树守卫飞舞的根须、以及逐渐弥漫的死亡之息。
“我感受到邪神的气息。”陆离逐渐皱眉。
“它们召唤出邪神虚影……”沼泽之母回答。
怪异族群通常存在信仰，或者说它们因信仰聚集。
“已知怪异族群吗？”
“不是……它们缺少祭品, 或神灵已逝，呼唤的邪神并不强大……吾需要一滴血。”
陆离举手凑近荆棘之冠，微弱刺痛传来，然后四周景象倏然变化。
榕树守卫防线矗立在下方，获得沼泽之母视野的陆离得以俯瞰防线与旧贝尔法斯特之间的战场。
近百只舞裙般的苍白虚幻轮廓分散在这片战场，展现着优美舞姿滑向防线。
榕树守卫挥舞根须，但只撕裂了空气。它们穿透虚幻舞裙, 掀翻泥土。
舞裙虚影未被阻挡地轻易贴上榕树守卫，它们触及之处，榕树守卫褪去颜色，向苍白虚无同化。
对于没有形体的怪异，榕树守卫天然劣势。
散发荧光的白皙手臂浮现陆离的视线边缘，某种无法观测的变化随之产生，原本无法触碰舞裙虚影的榕树守卫们倏然能够接触它们，缠绕、勒紧、拧碎。
舞裙虚影又变成此前袭击防线的怪异，化为堆在榕树周围的肥料。
分散的舞裙虚影忽然如水母般收缩，陆离视线跟随沼泽之母落向远处伫立，散发邪神晦涩气息的巨大舞裙虚影。
巨大舞裙虚影原地飘荡着，等待它的同伴退回身边，花卉般维持着优雅舞姿退回旧贝尔法斯特。
这支怪异群落无疑具有智慧，无法入侵营地后果断离开。
沼泽之母望向下方的眷属，榕树守卫失去知觉的苍白部分并未随它们离去而消失。
祂洒下指令, 榕树守卫们内讧般挥舞根须攻击相邻同伴, 抽碎苍白部分。
十几棵遭受过袭击的榕树守卫很快变得残躯，虫蛀般遍布触目孔洞。
沼泽之母让受伤榕树守卫退离防线, 又抬眸望向后方玛瑙湖方向。
“扭曲身影有变化？”
“不是菲罗琳娜……有些宵小从山背袭击营地，已经解决。”
沼泽之母重新望向旧贝尔法斯特, 沉寂的废墟深处正在酝酿新的攻势。
陆离因沼泽之母的视野得以观察漩涡之地与余烬区：灰烬覆盖的余烬区没有染指漩涡之地，漩涡之地的扭曲没有侵占余烬区。
“漩涡之地在退缩……”
沼泽之母却说它们没在僵持。
难以言说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相互僵持与磨损无疑是好消息，除此以外无论它们谁占上风，对营地而言都需投入多余力量应对。
最糟的是漩涡之地更强，因为起码余烬区不会向外侵占。
“余烬区难以抵御漩涡之地侵袭……”沼泽之母缓缓低语。
“为什么这么说。”
“漩涡之地还在扩张……向其他三个方向。”
陆离注意从交战区落向漩涡之地边缘。但比起它小镇般的面积，几十米的扩张显得微不足道。
无论如何，漩涡之地在源源不断获得力量，余烬区则只能被不断消耗。
还好陆离从沼泽之母的视线退出时，余烬区没显露明显颓态。
意识回归安妮树下的身躯，接下来陆离陷入安静等待。
无论湖底的成神仪式还是边缘的防守他都帮不上忙——或只能帮一些。
午后，逐渐开始有榕树守卫卷着濒死怪异来到玛瑙湖畔，交由陆离解脱，等待陆离治愈，然后迈动树根重返防线。
不出意外，营地压力越大。
榕树守卫前的战场泥土如被犁过，土层外翻，尸块碎肉狼藉铺满大地, 可憎恶意在其中弥漫孕育。
重伤退出防线的榕树守卫越来越多，没有多余人性治愈后它们退到营地背面，替换驻守山背的榕树守卫。
然后两侧防线逐渐收缩，傍晚，接壤旧贝尔法斯特的主要防线也开始后退，让出边缘荒土和独栋宅邸。
夜幕降临时，陆离甚至看见六脚怪与影绰人出现在地表。
陆离又一次进入沼泽之母的视野，漩涡之地和余烬区仍然僵持，但余烬区边缘的一座房屋开始浮现漩涡化。
这不是个好消息。
但营地状况比想象中好。
“它们小视了吾等实力……必将失败。”
怪异不会想到营地存在两位异神——如果没有沼泽之母，怪异早已闯进营地，窃取扭曲身影的果实。
只是扭曲身影成为异神必然，但沼泽之母的损失不可忽略——已有二十三棵榕树守卫枯萎，五十六棵重伤。
终于，最后一丝光芒云层深处消失，异象蛰伏黑暗之时，玛瑙湖营地陡然宏大的祷告声宣告仪式接近尾声。
“菲罗琳娜快成功了……”
陆离随沼泽之母望向玛瑙湖，夜幕笼罩下什么也看不清楚。
回归躯壳，陆离提着萤石灯从小屋拿起阳光盒。回到安妮树下，他弯腰将萤石灯放在树根旁，打开阳光盒。
耀眼光芒钻出缝隙，刺破黑暗。
“举起它。”
陆离话语中安妮垂落枝杈，缠绕阳光盒，缓缓升起，穿透树冠。
被驱离的黑暗深处，犹如鼓胀的奇异凸月，伟岸虚影于空中凝聚，遮蔽云层的海浪如羽翼涌动。
陆离不出意料的失去听觉。
袭击玛瑙湖营地的怪异开始缓缓退去。
对无智怪异而言，吸引它们的蜂蜜已经消失；对智慧怪异而言，蜂蜜已被摘取，再靠近只会面对愤怒的蜂群。
窸窣声身畔响起，沼泽之母来到陆离身旁，与其一同眺望幽暗深空。
潮汐于寂静无声中拍打着虚无海岸，扭曲身影缓缓降临。
或者说——
扭曲之影。
七十八.救援
“欢迎来到宏观世界。”
沼泽之母向降临湖心岛的扭曲之影行古老的王室礼仪。
扭曲之影从此将在这片幽暗深海占据一片生态位。也许仍有无穷无尽的上位猎食者游荡，但不再像一群蜉蝣，一群虾米般被动等待消亡。
“吾所见所闻大为不同……”
祂的真身不再破碎重组，而是与沼泽之母相同，凝为真实，深海凝聚的纱幔斗篷遮盖其轮廓。
崭新的扭曲之影观察崭新世界，所有事物彷佛具有生命般呼吸。
“但不知缘由……吾对汝产生了恶感, 罗兰。”
“吾曾和你说过。”沼泽之母温和回答：“教会的排他性……”
邪神能彼此感知，又彼此敌视，所以午夜城的邪神孵化时将会离开。这不是问题，神祇与其教徒可以通过接触消融排他性。
而沼泽之母与扭曲之影又彼此相识，具有人性。
“袭击者已经退去？”
扭曲之影转向玛瑙湖营地，除却边缘排列着与沼泽之母同源的气息与地底避难所斑驳的色彩，营地再无其他气息。
“有惊无险。”
榕树守卫死去许多, 但沼泽之母还未释放力量。
玛瑙湖畔荡起阵阵潮汐，扭曲教徒蠕动上岸，接替沼泽之母的信徒驻守营地外围，重占领沼泽之母暂时放弃的边缘领地。
只是漩涡之地与余烬区的战争尚未停歇，避难所的居民还不能回到地表。
扭曲之影熟悉着力量。祂向观察战场，告诉陆离与沼泽之母现状：持续一天的僵持后，余烬区开始被漩涡之地侵占，具象化的表现就是营地边缘飘落的“雪花”漩涡化更明显。
“吾等应帮助余烬区抵御漩涡之地。”
漩涡之地的危害无疑超过余烬区。一位不断扩张的邻居显然不是好邻居。余烬区尽管同属禁地，但起码不会感染周围——也许数年后余烬区仍然占据一条街区，但数年后的漩涡之地早已占领旧贝尔法斯特。
“何时进攻漩涡之地？”
扭曲之影等待着反攻的号角。
“可以在清晨开始。”
沼泽之母回答。尽管白天与夜晚对于异神而言无异，但榕树守卫需要时间恢复。”
“如何进攻漩涡之地？”扭曲身影又一次问。
沼泽之母注视陆离等待他的回答，思考后陆离安排道：“扭曲之影和教徒进攻漩涡之地，沼泽之母驻守营地。”
扭曲之影轻轻颔首，没有异议，然后忽然在陆离面前矮身, 抬起手臂，覆盖着美丽鳞片的手背从流淌的纱幔下伸出：“光明之地的领主，吾向您请求，恳请您前往漩涡之地救出吾妹艾琳娜……”
倾洒的温和光芒穿过树荫, 落下光束。
圣洁光芒照耀幽暗玛瑙湖包裹的湖心岛。
宁静祥和中, 陆离伸手托起扭曲之影的手掌。
“我答应你的请求。”
……
扭曲之影的袭击无疑会引起漩涡之地的反抗。
那时陆离将能和曾经一样，悄然潜入漩涡之地找到艾琳娜将她带出。
因为余烬区和扭曲教会的对抗，这次成功几率更高。
陆离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强大而又弱小得微不足道，犹如船舵却能操控数百万磅的大船转舵，以微小力量翘起奇迹。
不过这回陆离不再孤独行动。
地底避难所。
居民憩息广场边缘，哈德斯与十名见习驱魔人等候在此。
他们没等待太久，萤火虫般微弱光点从避难所入口浮现，向这边飘来。
“陆离先生……”
见习驱魔人们向浮现轮廓的陆离尊敬问候，波特询问祷告声消失的原因：“扭曲之影阁下成功了？”
“嗯。”
周围响起压抑声音的欢呼。
两位异神，没什么再能阻止他们夺回光明之地，重铸人类荣光。
哈德斯这时嘲讽说：“你把我的学生召集过来是准备让他们送死了吗？”
“我也会一起行动。”
陆离没有否认，拿出口袋里的羊皮纸递给波特。
波特连忙结果，让埃尔森点燃煤油灯，凑近墨迹未干的羊皮纸。
其他见习驱魔人挤过来，没法所有人看到，波特不得不念出纸条上的内容。
【见习驱魔人晋升驱魔人事件】
【事件难度：噩梦－】
【事件地点：旧贝尔法斯特西南方向漩涡之地】
【扩张的漩涡之地与余烬区正式接壤, 余烬区处于下风, 无论清理光明之地还是制衡都要压制漩涡之地, 扭曲教会将在清晨出动, 同时委托驱魔人趁机进入漩涡之地找回祂的妹妹艾琳娜。此事件为噩梦事件，驱魔人进入漩涡之地后事件将自动完成，获得线索、完成任务可以换算为对应贡献点。】
“……驱魔人考核事件？”
波特茫然低语，和同伴对视。
他们意识到这个事件的危险……以及机会。完成事件，或者说，只要进入漩涡之地，他们将正式成为驱魔人。
陆离和哈德斯之后，黑暗时代诞生的第一批驱魔人。
见习驱魔人们兴奋交谈时，哈德斯为此泼了桶凉水：“漩涡之地？你们不会以为禁地就像你们的棚屋一样可以随便进出吧？”
“扭曲之影会提供抵御污染的吊坠。”陆离平静补充说：“这次考核事件并非强制，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哼，自由选择。”
就像哈德斯讽刺的，所有人都不想放弃成为真正驱魔人的机会。
“您也会进入漩涡之地对吗？我参加！”察觉到细节的朗格尔迫不及待嚷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无人想缺席这次机会。除了哈德斯。
他成为唯一留下的驱魔人。
不过陆离本没想带上他。和保存火种无关。哈德斯太老了，稍微跑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带到需要救援与时间有限的漩涡之地只会成为累赘。
哈德斯宝贵的是他的知识与理念，而不是能力。
扭曲之影随后制作吊坠送来，和六个月前扭曲与藤蔓教会时期的吊坠一样，其能抵御漩涡之地污染。
一共十一枚，分别属于陆离和十名见习驱魔人。
时间则在破晓之前。
七十九.重返漩涡之地
雪花悄然落在寂静街道。
踩踏碎石的脚步声惊扰静寂，一群披着微光的身影沿着街道前进。
漩涡之地与余烬区的战争让旧贝尔法斯特沉寂，邪神的降生让废墟之间噤声。
驱魔人们得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赶路。
“漩涡人不是蜂群意识，它们拥有独立思维，可以思考交流。这意味从踏入小镇被目视起，有约5小时或更久的活动时间。时间取决于在同一区域停留多久。时间越久发现几率越大。”
平静低语在人影间响起。
蛰伏于幽暗的教堂尖塔远方浮现阴影，那是他们此行的前置目的地。
“漩涡之地主体是一座漩涡小镇, 由一圈圈相连长屋组成，矗立中心的漩涡高塔是核心。漩涡人的攻击方式类似榕树守卫，展开卷曲身躯抽向敌人，以束缚为主，个体力量有限。但漩涡小镇越深处漩涡人污染更严重，可能存在新的攻击方式。”
抵近破落教堂。
见习驱魔人们随讲述漩涡之地见闻的陆离翻越低矮的锈迹斑斑的护栏，沿着修到尽头的小径走过林立墓碑, 停在破败墓园里一座较新的墓碑前。
“就是这里……”
温和指引指向这座墓碑。
[r.i.p]
[菲罗琳娜]
[菲罗琳娜的身躯与艾琳娜的灵魂埋葬于此]
在墓碑上的名字与铭文上略微停留，陆离示意见习驱魔人们取出铁铲, 挖掘墓碑前的泥土。
可疑的人影在荒废的墓园晃动，地表覆盖的薄薄一层“雪花”很快消失，土层随着铁锹挥舞越来越深，直到发出“嘭”地闷响，铁锹磕在棺材上。
波特他们向周围挖掘，完整显露埋在墓碑前的棺材表面。
陆离拂去棺材表面散落的泥土与飘落的灰烬，展开棺盖。
一具娇小骸骨宁静躺在铺在底部的毛毯上，在腹腔交错的双手因不知何时的震动而微微滑开一些。
陆离取下荆棘之冠，由它舒展枝杈，伸进棺材缠绕起一截小指骨，带着它停在陆离取出的十一枚吊坠上，勒碎指骨。
指骨犹如沙砾，均匀洒落在吊坠上。
“带上吊坠，与皮肤接触。它会帮你们抵御漩涡之地的污染，同时指引艾琳娜的位置。”
见习驱魔人们听从地戴上吊坠, 贴身放好。
“可以把它埋在血肉里吗？”
朗格尔忽然问道，陆离轻轻颔首后他兴奋地划开手背, 同伴皱眉流露异样中将吊坠塞进血肉, 缝上皮肤，喷洒恢复药剂止血愈合。
艾伦是第二个这么做的人，不过他埋进吊坠的位置从手背换成肩膀。
陆离将骸骨下滑的缺失小指的手骨放回原位，合上棺盖。
他们重新掩埋扭曲之影或者说菲罗琳娜的尸骸，填埋土坑。
离开边缘坍塌的破落教堂，陆离与见习驱魔人们向漩涡之地靠近。
越接近漩涡之地，他们行进速度越快。没有怪异仍敢徘徊漩涡之地周围，就像没有怪异感靠近玛瑙湖营地。
一小时后，他们抵达离漩涡之地约一条街距离的维旺德街——旧日时代这里曾是约瑟夫男爵的产业。
在路口一栋保持完整的商铺暂时憩息，陆离正式将补充完毕的羊皮纸交由见习驱魔人们。
【见习驱魔人晋升驱魔人事件】
【事件难度：噩梦】
【事件地点：旧贝尔法斯特西南方向漩涡之地】
【扩张的漩涡之地与余烬区正式接壤，余烬区处于下风，无论清理光明之地还是制衡都要压制漩涡之地，扭曲教会将在清晨出动，同时委托驱魔人趁机进入漩涡之地找回祂的妹妹艾琳娜。此事件为噩梦事件，驱魔人进入漩涡之地后事件将自动完成，获得线索、完成任务可以换算为对应贡献点。】
【主要任务：找到艾琳娜，带她脱离漩涡之地】
【次要任务：削弱漩涡之地的力量】
【额外任务：收集任何未知线索】
“主要, 次要，额外代表重要性。”
没有见习驱魔人反驳或提出质疑, 为什么削弱漩涡之地是次要任务——他们不会因成为驱魔人而骄傲自满。
解决漩涡之地的危机轮不到他们。
“陆离先生,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波特注意到陆离放下了萤石灯。
“等扭曲之影就位。”陆离面对见习驱魔人们：“在此之前，我会构筑漩涡之地的梦境让你们熟悉。”
他们意会，先检查商铺及周围有无隐藏怪异，布置预警陷阱，然后在陆离面前坐下。
沼泽之母告诉他扭曲教会已经出发。
“有怪异接近就唤醒我。”
陆离和荆棘之冠说，逐渐入梦，将十名见习驱魔人拉入梦境。
他们见到陆离曾经所见的怪诞离奇，接触陆离曾经接触的可憎扭曲。
二十分钟后他们陆续醒来，脸色带着犹如噩梦般的灰暗。考虑他们都被漩涡人杀死过，经历的确算是噩梦。
他们醒来不久，飘落“雪花”的街道忽然发生变化。“雪花”被雨滴裹挟，灰色的海水坠落。
轮到他们行动了。
如果再多些时间，驱魔人们的准备会更充分。
只是余烬区已显露颓态。在其继续败退之前，扭曲身影必须尽快行动。
陆离这时和沼泽之母说：“告诉扭曲身影我会再等待30分钟进入。”
那时漩涡之地多数注意应该已被余烬区与扭曲之影吸引，而在此期间，见习驱魔人们能再一次入梦。
……
二十分钟后，驱魔人们离开店铺，抵近漩涡之地边缘。
余烬区与扭曲教团都在另一边，漩涡之地不会注意微不足道的他们。
检查吊坠与胃袋中的装备。晨曦将现时，陆离带领见习驱魔人们步入漩涡之地。
十一道身影消失于空旷的扭曲街道。而在他们视角里，周围倏地被雾霭笼罩——在梦境里他们已经经历过两次。
继续向前前进，几十秒后，他们走出浓郁雾霭笼罩的区域，视野恢复，真实的漩涡之地眼前浮现。
尽管见习驱魔人们已从陆离构造的梦境预见漩涡之地的离奇，但真实所见仍然瑰丽诡谲。
八十.圣女艾琳娜（四）
旋风拂过旋涡枝杈，扭曲摇摆着卷曲树干。
每一颗树木都像无数个相互套起的圈，延绵成犹如成群巨型蜗牛栖息地的原始森林。
大地不再是一成不变的单调，布满螺旋纹的岩石彷佛化石，风带来漩涡，将泥土画成大小、椭圆、重叠的一层层圈，向日葵般卷曲作物在沿着圆圈开垦的农田与晨曦中顺时针摆动。
曾经只有十几条条街区的漩涡小镇早已随漩涡之地扩张成为真正的镇子, 卷曲的街道组成无尽的迷宫，不曾间断的相连长屋形成令人晕眩的漩涡，拱卫着中心盘旋升起，深入漩涡云端的螺旋高塔。
即使声称得到神灵启示的画师也无法描绘这幅诡谲离奇的万一。
比起几个月前来此，这片土地病得更重。
一些不再拥有见习前缀的驱魔人甚至因深陷这片漩涡世界而产生低理智值综合征。
“别让吊坠离开身体。”
陆离提醒呼吸逐渐急促的同伴，向漩涡小镇出发。
驱魔人们陆续跟上，旋风吹过，他们留下的足迹湮灭为细小漩涡, 重新成为这幅奇幻沙画般大地的一部分。
远处经过农田，卷曲的低矮作物中能够看见漩涡人的身影，它们也注意到他们——如果没有经历陆离构造的梦境，这时驱魔人们应该已经在躲避漩涡人的视线了。
远方的漩涡之地为他们提供清晰指引，随着靠近，更多细节浮现在让人晕眩的漩涡中。
陆离在这里短暂停留。波特他们观察最外围修建的长屋，也有人跟着陆离数漩涡小镇如今的圈数：一共五十五圈的漩涡长屋盘踞在前方。
这是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他们所经历的陆离几个月前潜入时的漩涡小镇构筑的梦境只有十几圈。
那时艾琳娜在第五圈。
而这意味着艾琳娜如果没有搬离，他们要深入漩涡小镇四十层。
而且吊坠只指引方向，不提示距离，加上陆离这次进入漩涡之地是另外方向，他们很可能要横穿大半座漩涡小镇。
思考着，陆离继续出发，接近漩涡小镇外围。或许因为与扭曲教团和余烬区的交锋，视线所及的漩涡人数量不多，感染程度也较浅——只是腰肢对折脑袋和双脚贴着地，或佝偻起身躯，没有梦境中那般令人作呕。
尽管知晓这些可憎形体会将他们视作新居民, 但踏入小镇与它们擦肩而过, 仍让驱魔人们下意识绷紧身躯与神经。
尤其是一名穿着缺失左袖的麻布衬衣的漩涡人主动与他们搭讪。
怪诞语言从这名佝偻腰肢的漩涡人口中发出，唯一能听懂的只有友善。
陆离向它摇头表示无法理解或拒绝，按照吊坠指引，熟悉地从长屋间的缝隙穿过，来到第二层长屋。
外界被彷佛未受到岁月侵蚀的长屋遮挡，逼仄街道上的游荡身影已可以被称为漩涡人——它们都已内旋二圈或三圈。
陆离这时停下脚步，和跟随的驱魔人们说：“接下来分开行动，一支队伍沿小镇边缘移动，确定艾琳娜位置。吾和剩下的人会在一间空置房屋等待传回消息。”
“我们不直接跟随吊坠指引吗？”温格不解地问。
“蠢温格。”朗格尔明白陆离的用意：“我们就像钟表指针的末端，艾琳娜是根部。我们要去根部并避免太靠近表盘中间。但问题是指针错位了，我们往根部走说不定要穿越整个表盘，所以我们要让指针先动起来，找到根部在哪。”
波特听懂了朗格尔的比喻：“我来确定位置，只是我们要怎么联系？”
“召唤商人。”陆离回答。
见习驱魔人们都带着复数以上的眼珠。
他们分成两队，波特带队和五名同伴带着商人安东尼沿着外圈确认艾琳娜位置，陆离和朗格尔五人走近一间空置房屋等待消息，恢复因环境临时降低的理智值。
从狭窄后窗观察外界，街道上的漩涡人明显减少, 应该多数都聚集在战场。
几十分钟的憩息, 见习驱魔人们脑海的幻听逐渐澹去。
波特那边没有传来消息，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没有。
接下来的等待中, 陆离看到一道“熟悉”的轮廓：那只穿着缺失袖子与他们搭话的漩涡人。
只过去不到两个小时，它的污染严重到几近对折。
漩涡之地的污染加深了。
不过吊坠足以保护他们不被感染。
没过多久，商人安东尼带回波特那边的消息：他们方向是正确的。
休息够久的队伍准备出发，陆离在门把上缠绕木条，指引返回的波特等人，然后向漩涡小镇深层出发。
越走进漩涡深处，街巷里的漩涡人卷曲越深，犹如软体生物一圈圈扭曲。驱魔人们不敢过久注视它们渎神的罪恶之躯，即使余光存在也会泛起头晕目眩的恶心与可憎。
他们希望“艾琳娜”没有变成这样，但显然这是种奢望。它们到处都是，以至于让他们悲观，扭曲之影的妹妹真的还能被救出来吗……
随时间推移，随深入小镇，异于周围可憎形体的他们开始被点缀螺纹深处的眼珠注视，甚至被几只漩涡人跟踪。每当发生，陆离都会带领驱魔人们走进无人长屋，锁起门，在它们撞开房门闯进来前从后窗逃离。
进入第三十圈，逼仄街道已经怪诞的不似人间场景。
见习驱魔人们克服脑海回荡的幻听与若隐若现的幻象，躲避那些彷佛泥巴捏成的人，又搓成长条盘绕的对人类拙劣模彷的漩涡人。
终于，他们跟随吊坠指引来到一间老旧长屋前。陆离推开房门，看向房间里唯一的漩涡人。
难以言状的语言传出，似乎能从其中听出戒备与敌意。
她没认出陆离。是漩涡扭曲了她的思想，还是她不是艾琳娜？
陆离拿出吊坠，摊开手心伸向“艾琳娜”。
“艾琳娜”迟疑着，抬起也许是手指的卷曲触须，轻轻触碰陆离掌心的吊坠。
从她身上找寻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影子。
八十一.圣女艾琳娜（五）
吊坠的指引源于血脉。
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旋涡人就是他们所找的“艾琳娜”。
两个现状因此同时浮现：好消息是他们找到艾琳娜相当顺利；坏消息是他们不对恢复艾琳娜报以任何期望。
畸变的异人异种与眼前的憎恶形体相比，就像毛茸茸的幼猫和来自深海的未知生物。
即使对于外界绝寂世界……旋涡人的模样也超出许多怪异的承受界限。
熟肉返生，石块成金，枯木新生……传说中的神灵可以，异神可以吗？
扭曲之影能够让她的妹妹恢复吗？
街道传来旋风吹过空隙发出怪诞呜咽。门旁的埃尔森将门关上，隔绝怪响与光亮。
“艾琳娜”抬起畸形触须, 拉开抽屉，捧起躺在里面的笔记，咕哝着递向陆离。
驱魔人们维持安静中陆离结果笔记，翻开扉页，似是而非的文字眼前浮现，可以看出书写者努力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文字，但也只是像是。
陆离快速翻页让“艾琳娜”失望垂落触须。很快翻到最后写着“文字”的尾页, 这部分已经被扭曲成独特的旋涡文。
如果有个逆时针螺旋的镜片也许能将其翻译成文字。
“留意街道, 我现在入梦和艾琳娜交流。”
陆离提醒波特他们, 还给“艾琳娜”笔记，打开胃袋取出两瓶睡梦药剂，递给艾琳娜一瓶，服下后在墙角靠坐，随即进入梦境。
片刻等待，难辨方向的混沌亮起一团斑驳光晕，陆离进入艾琳娜的新生的梦境。
“30先令？不行！得再便宜些！”
“我最近不舒服……”
“我才不管你舒不……哦该死，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离我远点！”
“等等……25……20先令！先生请不要走，我需要这笔钱看病……”
男人，女人、哀求、急促脚步，在喧嚣小巷响起。沿着小巷棚屋站立的浓妆艳抹的女人们麻木望向这边。
陆离忽略旁边的喧嚣，看着面前抹着红唇，穿着裙子，捧着笔记的艾琳娜。
她盯着那边看，突然将笔记丢给陆离, 转身钻进背后的棚屋, 很快捧着哗啦作响的铁罐饼干盒出来。因为不习惯高跟鞋崴到脚, 就脱掉高跟鞋光脚跑到失魂落魄的女人面前，将饼干盒塞进她怀里：“玛丽，这些给你，拿去治病！现在！”
“谢谢你艾琳娜……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激动感谢声中，陆离垂眸落向被具象化进梦境的笔记，翻开扉页——符号已经变成能够辨认的文字。
【他走了，带着我的希望，对不起姐姐，我没有回去……让你失望和伤心了……】
【旋涡之地越来越大，小镇在扩张，外面也在扩张吗？姐姐她们应该已经离开图书馆了吧……】
【没有吊坠，它失去了抑制，也失去了思维，我在想为什么我没事，很久过去我都还清醒着，也许因为姐姐？】
【高塔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高，它们想通往哪里？我尝试靠近但失败了，它们旋涡化比我想象还要严重, 甚至在此之上成为新的旋涡人……也许再过不久我也会变成那副模样】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没选择跟他离开……那时也许还来得及……看着旋涡里倒映的我的可憎样子……支撑我活着的是什么？】
【我应该活着吗？】
哭泣的女人捧着装着艾琳娜所有财物的饼干盒，回到棚屋关起门。
她的故事在梦境暂告一段落。
释然的艾琳娜踢开挡路高跟鞋, 回到陆离面前：“她是玛丽……我还记得这件事发生后我就没见过她……后来听人说在柠檬街发现一具被扒光的女人尸体……我猜她一定因为急用钱去那里拉客了, 那是鬣狗帮的地盘……”
艾琳娜感慨让她不能释怀的曾经，然后又回到棚屋，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面镜子。
二十岁时的年轻模样让她做出感慨：“我都快忘记梦是什么样，也快忘记自己是什么样……这是你让我喝下的那瓶药水的力量？”
“菲罗琳娜委托我救你出来。”陆离没有回答艾琳娜，径直说道。
“姐姐……她还记得我吗……”
艾琳娜低头摊开手掌，握紧，放松，轻轻摇头：“我已经没法离开了……告诉姐姐，我——”
“阳光重新洒在贝尔法斯特。”
伴随陆离的话语响起，乌云撕裂，光束洒落在海鸥盘旋船只靠岸的远方海湾。
艾琳娜怔然抬头注视光芒降临的贝尔法斯特，耳边响起陆离的平静叙述。
从深海之神让阳光洒落光明之地，到菲罗琳娜和沼泽之母成为盟友在玛瑙湖建立营地，再到扩张的旋涡之地与余尽区接壤，此刻的菲罗琳娜在此间隙举起神火发起反攻——
“你没在骗我……？”
艾琳娜目光从洒落的光芒回到陆离身上。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数月前。那时，清楚周围怪异，占据真实图书馆的扭曲与藤蔓教会刚刚度过残酷雨季，还在为将近凛冬准备物资，抵御怪异侵袭。
“嗯。”
艾琳娜抛掉怀疑，还剩下犹豫：“但我能离开吗？旋涡会卷走它所触碰的一切……”
她希望陆离能给予让自己安心的答桉，但他只是回答：“我不知道，但留在这里肯定不能。”
“我跟你离开。”
做出决定的艾琳娜轻松地快要飘起，于是她真的悬浮起来，在半空问：“跟着你的那些人是谁？”
“驱魔人。”
“驱魔人……是你做的？”
艾琳娜跌落下来，不可置信地问。
“嗯。”
节约时间的陆离没过久持续梦境，从对艾琳娜而言的美好的梦醒来。
艾琳娜随后醒来，因重新面临残酷现实而变得情绪低落。
“它是艾琳娜吗？”埃尔森问。
陆离点头：“原路返回。”
毫无留恋的艾琳娜跟着陆离离开木屋，向小镇外围行进。
因为艾琳娜的存在，周围敌意与注视消失许多，他们顺利和波特等人汇合，顺利离开旋涡小镇，顺利来到边缘浓雾，彷佛他们这次救援任务没受到任何阻拦——
直到艾琳娜被凝实的雾霭阻挡在外。
每个人都感受到艾琳娜无法辨认的语言中的失望与悲伤。
八十二.失败的救援
“旋涡会卷走它所触碰的一切。”
艾琳娜曾于梦境的低诉脑海响起。
陆离抬手摸向脖颈，波特动作比他更快，扯下吊坠递给艾琳娜。
“抓紧时间。”
陆离没有犹豫，拿起吊坠同时抓住艾琳娜抬起的触须，迈向雾墙。
他顺利走进浓雾之中，但抓着艾琳娜的右手被灰雾挡在外民，犹如抓着的宽木棍被栅栏卡住。
艾琳娜此时低落地咕囔, 陆离猜是那句“旋涡会卷走它所触碰的一切”。
陆离退出雾霭，将吊坠还给波特，打开胃袋嘴巴，在无齿之口闭合前拿出眼珠召唤商人安东尼。
片刻等待，商人安东尼从浓雾深处浮现。
“让沼泽之母告诉扭曲之影，我们找到了艾琳娜，但她无法离开旋涡之地，雾霭阻拦了它。”
商人安东尼退入灰雾, 不久后它带着扭曲之影的决定回来：她会进攻陆离所在区域，制造缺口让他们脱离。
十名驱魔人作为信标离开旋涡之地，陆离和艾琳娜留在雾霭边缘，等待救援。
商人很快归来，带着计时用的沙漏。
“换成不会受旋涡之地影响的计时器。”
陆离让商人安东尼将螺旋洒落细沙的沙漏带回，换成闹钟——它的时针与分针指向11:50，顺时针转动。
闹钟或许也被旋涡之地影响，但总比沙漏准确。
艾琳娜评价着闹钟，因紧张又絮叨起只有自己能听懂的低语。虽然疑惑她的视线里闹钟什么模样，但她的确能辨认它的作用。因为随最后1分钟到来，她变得安静。
卡——卡——卡——
秒针离终点雨来跃进，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清晰，回荡响彻在脑海。
这个时候，陆离若有所觉地望向浓雾深处。
卡——
叮铃铃铃铃——
突然发出潮汐底声的刺耳闹钟惊醒陆离和艾琳娜。
陆离关掉闹铃, 四周不再嘈杂, 但渐渐清晰的潮汐底声不曾消失。
陆离伸手拉住艾琳娜的“手”, 聆听逐渐靠近, 愈发清晰的潮汐——以及颤动。
颤动源于身旁的艾琳娜, 陆离看去时她另一只“手”抬向天空。
笼罩旋涡之地的厚云不知何时聚拢风暴般的涡流。颤动来自四周，腾起的沙尘化作涡流，重新描绘这片大地——
旋涡之地正应对入侵，某种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般的不详预感催促陆离离开此地。
可以看见沙尘深处从旋涡小镇赶来的旋涡人，可以听见呜咽风声中的潮汐越来越嘈杂，可以嗅见吹得睁不开眼睛的风沙里的海岸潮湿。
当陆离意识到旋涡之地的恐怖力量会比救援更先到来，他打开木盒唤来商人安东尼：“让扭曲之影停下，旋涡之地正在苏醒……它会察觉我们。”
商人安东尼消失雾霭深处，陆离与艾琳娜靠近一颗树木，抓住弯曲树干抵御狂风。
伴随潮汐声越发清晰，地底深处开始颤动，某种散播恐惧的古老存在正逐渐苏醒。
陆离内心不详随之达到顶点，眼前浮现朦胧幻觉：不洁的幽暗深处，螺旋状的巨型伞菌耸立着，蜗壳般的空壳堆满岩窟，一切形成几欲令人昏厥的扭曲线条——
这时，耳畔回荡的潮汐倏地暗澹, 彷佛几乎漫至雾霭边缘的海浪褪去。
幻象随地底颤动消失，涡流风暴云层恢复平缓, 肆虐大地的飓风化为轻柔微风。
只有旋涡小镇赶来的旋涡人如蚂蚁般延绵。
幸免于难的陆离和艾琳娜准备离开这片区域躲避它们，浓雾深处忽然传出杂乱脚步。
回到外界的波特等人去而复返。
“我们是驱魔人。”
年纪最小的里尔坚定回答陆离的注视。
波特没那么说，但表达的含义相同：“放心，如果帮不上忙和遇到危险我们会立刻离开。”
陆离颔首，带着他们钻进旋涡形成的原始森林，沿着雾墙离开这片区域，同事问道：“扭曲之影后续要做什么？”
“呃她让我们问您……”
扭曲之影更相信陆离的判断。
“我还在想。”
陆离边离开区域边思考之时，艾琳娜触须触碰他的手臂，指向他们右侧发出咕哝。
层层卷曲树木遮挡视野，唯一能辨认的是那边是旋涡小镇的方向。
陆离示意其他驱魔人保持安静，注视艾琳娜所指方向仔细聆听。
渐渐地，杂乱的窸窣声响微弱传来。
旋涡人赶来了。
陆离准备加快速度离开这里，但艾琳娜拉住他又指向前面——示意那里也有。
“你在这里等我们，我们暂时躲进雾霭。”
陆离和其他人退向浓雾，对艾琳娜说，语言不同，但她应能从动作猜出说了什么。
孤单的艾琳娜矗立原地，目送他们靠近浓雾。
但所有人意料不到的状况发生——温格被雾霭阻挡。
雾墙阻挡了他们。
“怎么回事……为什么……”
温格肩膀顶在如有实质的雾墙推动，后者纹丝不动，犹如与空间融为一体。
波特拍了拍雾墙，带着慌乱看向身边同伴。
没有人被污染，呈现旋涡化，但为什么浓雾阻隔了他们……
“旋涡之地应该意识到出现入侵者。”
平静声音让他们恢复冷静，陆离环视周围，窸窣声已经不需要安静就能听见：“服下隐形药剂。”
陆离取出印着标签的药瓶，扒开木塞喝掉苦涩药剂，身形犹如窗户上倒映轮廓的雾气，逐渐消失。
十名驱魔人向陆离靠拢的同时喝掉隐形药剂，消失不见。
“糟了……我们的脚印。”
雾霭前忽然响起朗格尔的惊呼。
延绵的杂乱脚印清晰指引他们所在。
艾琳娜这时发出咕哝声，主动靠向森林深处影影绰绰的轮廓。
望着艾琳娜远去背影，众人突然没来由地，升起不安与恐惧。
和旋涡人相同、是旋涡人同类、未认出陆离的艾琳娜……她是否早已堕落，成为旋涡之地的一员……？
陆离不知周围同伴所想，他在思考另一件事：怎么带艾琳娜离开这里。
等待扭曲之影和余尽区削弱、击溃旋涡之地？
或者……
陆离幽静黑眸落向旋涡小镇中心，那座高耸的螺旋高塔。
八十三.被困
四周响起地窸窣爬行逐渐远去。
艾琳娜回到他们身边低语，如果带来维纳地下城那位语言学家也许能听懂她说什么。
陆离大约猜到她说的话，转告其他人：“它们被艾琳娜引走了。”
放松地喘息陆续响起，他们为了安静和倾听屏住了呼吸。
一行足迹延伸到艾琳娜身边，她的触须抬起，随后响起陆离的声音。
“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旋涡小镇。”
其他脚印跟随, 响起朗格尔的声音：“这些脚印怎么办？会暴露我们位置。”
陆离扫过微风下正在消失的足迹：“风会帮我们掩埋痕迹。”
隐身药剂持续约15分钟，末日启示书下陆离则是30分钟，但用处不大。
几分钟后他们停在森林边缘，远望诡谲奇异的旋涡小镇。
未完工的房屋、空荡的街道、千篇一律的长屋，一切构成彷佛没有尽头的迷宫。
旋涡人搜寻给予他们重返旋涡小镇的机会，艾琳娜领着隐形的众人躲避旋涡人, 藏身外围一间空置房间。
落着一层灰尘的地板说明这里许久无人居住。
令人不安的是，天空因入侵浮现的旋涡云翳不曾消失，缓慢围绕着耸立高塔顺时针盘绕。
陆离透过后窗眺望旋涡之地外围。他们离开是对的，旋涡人正反复沿着雾墙搜寻。但因为他们离开的够快旋涡人连脚印都找不到。
脚步声身后响起，朗格尔拿着一块麻布走来，突然撞到仍然隐身的陆离。
“抱歉陆离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朗格尔的反应和他的语速一样快。
陆离安静地退后让出空间，从胃袋随便拿出一瓶药剂，让其他人看到浮空药剂，知道他在那里。
朗格尔陆续在后窗和前窗挂上窗帘，阻挡可能会有的窥探，返回昏暗许多的房屋。
“陆离先生，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他和其他人看向悬浮的药剂瓶，然后看到一本笔记，一支钢笔浮在空中，靠向餐桌。
坐在木椅里的特里斯连忙让开，注视笔记本翻开, 撕下一张空白纸页，钢笔在上面挥舞书写。
“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扭曲之影。”
陆离写下旋涡之地的情况与, 同时和周围同伴说那两个计划：等待与进攻。
等待扭曲之影救援和进攻螺旋高塔。
驱魔人们因计划产生些许争执, 多数人选择等待，但波特与朗格尔认为应该进攻高塔，埃尔森犹豫后也加入他们。
压抑声音的议论里陆离写完信件，展开眼珠木盒召唤商人安东尼——然后它没有出现。
也许因为隐身被商人仪式判定为“无主”？
陆离让波特召唤，但他打开木盒几分钟过去，仍然什么也没发生……
驱魔人们隐隐不安，比起“眼珠”失去作用，他们猜测更倾向旋涡之地的隔绝不是单向——商人被阻挡在外。
这种状况从没发生过。
无论除魔人协会时代还是陆离苏醒后的怪异时代、黑暗时代。
里世界移动的商人几乎不会被阻拦，除非……阻拦源于里世界。
陆离再次打开胃袋，拿出一瓶游荡着黑雾的药剂。
“潜影药剂……？请等一下陆离先生！”波特阻拦陆离的欣慰：“您想进入里世界观察吗？”
“嗯。”
“那可能有些危险，交给我吧。”
危险不止源于里世界，也源于药剂本身——所有药剂都具有污染，序列药剂更甚。
巨树学院的现存记录是一名学生喝下十种序列药剂出现不可逆转的真性低理智值综合征。
不过那是连续的，保持足够长的间隔能最大程度降低副作用。
波特代替陆离服下潜影药剂服，身形逐渐暗澹，比隐身的陆离更加彻底。
潜影药剂持续不会超过三分钟，他们开始等待。第二分钟，脸色苍白的波特就从角落里跌出。
“里世界也是这幅模样……”
波特扑到窗边，掀起窗帘想确认什么, 而他下一句话让众人无法思考。
“那些旋涡人也在里世界！”
里世界就像幽灵、邪神、邪灵、怪异里的怪异；神秘学、炼金学、占卜学中的神秘学。它代表单独事物，也是种统称。
统称所指“除脚下表象世界以外的所有里世界”，比如商人的里世界、地居人的里世界。
通常说起的里世界则是幽灵的里世界。
幽灵里世界犹如镜中倒映，水面倒影，是现实世界的影子。
除魔人协会曾将幽灵划分为“它们是人的继承，而非替代”的一部分原因就在此——它们曾是人类，拥有是人类时的记忆，生活在作为表象世界的投影。
幽灵遵守“里世界规则”：当它们出现在现实，里世界不再。当他们回到里世界，现实不再。
幽灵不能同时出现在现实与里世界——波特带回的消息是旋涡人在现实，也在里世界。
也许这是商人无法回应他们召唤的原因——旋涡之地控制了里世界。
无论如何，他们与外界失去联系成为既定事实，依仗的救援暂时无法帮到他们。
慌乱的驱魔人们看向陆离，等待这位不曾失败的传奇驱魔人决定。
“第三个办法。”
隐形药剂失效，陆离从餐桌前的木椅缓缓浮现：“收集旋涡之地的线索，等待扭曲之影反应过来。”
那时将是他们真正行动的时候——无论接应扭曲身影还是进攻高塔。
陆离取出两瓶睡梦药剂，艾琳娜应该会知晓很多旋涡之地的密辛。
这时的艾琳娜不再只是救援目标，同时也是提供帮助的同伴。
陆离和艾琳娜服下药剂，进入梦境，余下十名见习驱魔人等待着，观察外面。
朗格尔在这时拔出匕首，旁边埃尔森的诧异中沿着手背凸起划过，涌出血线。
“你做什么？”波特皱眉。
“你们不会觉得十一名驱魔人闯进绝望禁地，克服险阻后所有人顺利回归？”朗格尔手指颤抖着按压皮肤，挤出血液包裹的吊坠，话语让同伴感到陌生而不意外：“必须有人要为之牺牲……”
“我可以是那个人。”
八十四.烟囱
代表美好的绚丽梦境光晕漂浮近处。
陆离靠近光晕，融入光晕——
耀眼阳光从蔚蓝天空洒落，海鸥在犹如留白油画点缀着白云下盘旋，靠岸船只的汽笛衬托罗德斯特港的喧嚣，鳞次栉比的宫殿沿着玛瑙湖畔矗立。
艾琳娜对光明之地的想象有些偏差——无论天空还是旧贝尔法斯特还是玛瑙湖营地。
陆离在坐在窗台俯瞰美丽的“新希望之地”的艾琳娜身后浮现。
“我印象最深刻的阳光，久远到彷佛是前生……。”
艾琳娜语气轻快的犹如少女，知晓陆离的到来, 也知晓这是梦境。
睡梦药剂没有这种能力，它只会让服下药剂的存在睡着，做个福祸难料的梦。
艾琳娜保持清醒的原因相当残酷——她清晰知晓自己噩梦般的憎恶形体，当发现自己是人类，她就会意识到这只是虚妄的短暂美梦。
“你对旋涡之地了解多少。”
“发生了什么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艾琳娜偏头望向陆离示意他先说。
陆离没再问旋涡之地的情况, 而是简短告诉艾琳娜刚才发生了什么。
“旋涡会卷走它所触碰的一切”艾琳娜又一次重复着不知出处的箴言：“我知道这些会发生……”
“除了自暴自弃还有什么信息。”
恰到好处的和煦微风吹拂, 穿着浅蓝长裙的艾琳娜挽住耳旁发梢。
“抱歉……这里的绝望奴役了我太久……我们时间很紧吗？”
“可以尽可能说得详细。”
不会太久，沼泽之母和扭曲之影会发现失联。她们会花费些时间商议或是询问永梦者。无论结果如何，她们必然会再次侵袭旋涡之地。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艾琳娜向陆离伸手准备站起来：“我为了不变成怪物想的东西正好用的上……？”
艾琳娜疑惑回头，发现陆离没来扶着举起的手臂，于是又放下来：“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
“‘旋涡会卷走它所触碰的一切’你不会想到这句话是流传在小镇的谚语……你们观察足够仔细的话会发现这句话到处都是……墙壁上，树干里，桌子下，各种文字，各种符号。这些来自那些后悔的人和怪异……”
“这些被旋涡吸引来的家伙开始以为这里是净土，是新信仰，是庇护神。然后变得卷曲，一些家伙想要离开，发现根本出不去，只能留在这里被持续污染，它们身体越来越弯曲, 意识也会消失……不该这么说，我的意思是它们会依赖，归属旋涡之地，就像被篡改信仰的异教徒。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事，也许是我有个邪神姐姐？”
“你应该看到这里比上一次大了太多, 我不知道是旋涡之地的扩张让小镇修建还是小镇的修建让旋涡之地扩张。那时候还只有十几圈，现在这里有五十五圈。通常旋涡人的圈数代表地位。圈数越多，你住得越接近核心。但还有群旋涡人拥有特权，它们和我们犹如两个物种，我们就像纯粹污染堆积成的扭曲躯体，它们则成为另一个物种，像是……像是旋涡……之神的卷属。”
想起这是梦境的艾琳娜飘下窗台，依托想象浮现出一道矛盾的，难以想象的轮廓。
就如艾琳娜形容的，它和纯粹圈数堆砌的旋涡人存在本质区别，它们彷佛得患了句偻病的卷曲身躯布满扭曲细纹，被火烧燎得卷曲的发丝般的几十只触须或手臂伸展身体两侧。
扭曲海葵般的身体构造让它们比丑恶旋涡人更可接受，但艾琳娜不想看到它们，像抹布般将轮廓抹去。
“我们叫它们守卫，它们居住最后十圈拱卫那座高塔。除非成为它们不然我们没资格进入核心。嗯……我就知道这些，应该还漏了一些，你可以问我。对了, 昨天你说的和余尽区接壤开始，很多旋涡人和守卫往那边去了。”
陆离的确积攒着许多问题：“旋涡人的力量, 有多少旋涡人, 有多少旋涡人被引走，高塔里有什么。”
“第一个问题，旋涡人攻击是伸展卷曲身体弹射，守卫我还没见过；第二个问题，我没法给你具体数量，但表面上起码有几千……我想起来了。”艾琳娜浮现疑惑：“定时会有圈数够多的旋涡人被带进核心区，但我没见它们出来过，也没见守卫增加……”
陆离想起那座高塔。但它应该装不下那么多旋涡人。
“第三个问题，很多，非常多，你们来时应该看到街道很空旷了，我想起码一半以上旋涡人离开了小镇，姐姐加入后离开的更多；第四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没法靠近核心区……我猜是旋涡之神的祭坛或它们取悦旋涡之神的东西？”
“和我说说旋涡之神。”
“我没法告诉你……”艾琳娜背靠着窗台：“参与祷告信仰会加重污染，而且我怕失去自我……我只知道那位旋涡之神从未现身，唯一证明它存在的痕迹只有这里的污染。”
“如果想接近高塔我们要怎么做。”
“我没法提供建议……我对那里一无所知……比起主动进攻，我更希望我们等待姐姐的救援……”
忽然，周围变得朦胧暗澹，陆离和艾琳娜成为唯二清晰的轮廓。
“怎么回事？”艾琳娜奇怪问。
“外面在唤醒我们。”
……
“污染是驱魔人荣誉的勋章！”朗格尔执拗道，天才通常偏执。
名义“队长”的波特无法劝他，但他知道谁可以：“但我觉得你应该等驱魔人决定。”
果然，偏执的朗格尔陷入沉默，低头看着血肉模湖的伤口和血吊坠：“那我就这么一直流着血？”
“再塞回去，或者像我们一样。”
波特拍了拍领口。
朗格尔最后还是决定再塞回去，清理伤口以及浪费了一瓶治愈药剂，望向窗外，忽然奇怪地说：“你们觉不觉得……它像是一座烟囱？”
“什么？”
波特来到窗前，跟随眺望高塔，面容流露惊异。
“云好像有些变化……”
八十五.梦境
陆离悠悠转醒，看到朗格尔手背的新伤口与丢在地板沾着灰尘的纱布团。
将他唤醒的与之无关。驱魔人们拥挤在窗前，脸孔带着会感染同伴的慌张。
年轻的驱魔人们还不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或习惯遭遇的危机。
他们让开位置，由陆离走到窗边，望向他们向前注视的地方——
天空宛如暴风雨肆虐的海洋泛起波涛，掀起的恐怖海浪犹如海洋出现在他们头上。
和先前遭遇入侵形成漏斗状旋涡的飓风云团不同, 云层此时旋转的速度缓慢且暴虐，犹如湍急河流与深海巨浪的区别。
这是将陆离从梦境唤醒的根源。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在波特……就在约两分钟前，没有征兆。”埃尔森回答。
“波特什么？”
“波特那时候说它就像一座烟囱。”
某种程度上，耸立高塔的确像座烟囱，如果将云翳想象成烟雾的话。
“会不会外面开始进攻了？”波特推测。
可能性很大，艾琳娜这时发出动静，排除在感慨或抱怨, 她可能想提醒陆离什么。
“再等一等。”
陆离打算再观察一阵, 他们不缺时间，而且他想知道艾琳娜说了什么。
“朗格尔的伤怎么回事。”
“我们正要和您说……他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提前‘牺牲’的人。接受污染成为旋涡人的一员。”
“有艾琳娜就够了。”
陆离头也不回说道，将和艾琳娜的交谈告诉他们：“你们有什么要问。”
“我们打得过旋涡人吗？”朗格尔问。
“稍候我会制造梦境让你们熟悉旋涡人。”
梦境是很好的试炼场，尤其在纯白石块提升陆离对梦境的掌控力后。
陆离的等待很快得到结果，“海洋”掀起的波涛恢复宁静，离他醒来只过去四五分钟。
扭曲之影没理由短暂结束这次入侵。要么外界出现什么意外，要么变化与她无关。
确定波涛平息，陆离于此际再次入梦，和艾琳娜相聚在“新希望之地”。
“那种现象经常出现，但是最近越来越频繁，有时一天出现几次……”艾琳娜知道这次入梦的原因，指向窗外怪异矗立在阳光下的螺旋高塔：“我只知道这种异象和核心区和那座高塔有关。”
看来她们还没发现他们失联，或还在想办法。
“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陆离点了点头：“我需要你想象出旋涡人和旋涡人守卫。驱魔人们需要熟悉敌人。”
“可以。其实它们看上去比真实实力可怕……但对人类仍然是场屠杀。”
艾琳娜对驱魔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旧日时代，她只说对一半——人类的确脆弱，但火枪理论能让他们被它们杀死前先杀死它们。
旋涡人噩梦般的形体随想象浮现面前, 从几圈至几十圈，艾琳娜又在他们面前想象出塑料模特，让旋涡人遵照指令攻击它们。
它们攻击方式像是蟾蜍舌头, 弹出卷曲触须击打敌人或卷起敌人。
“旋涡人的弱点在大脑和眼睛。前者能直接杀死它们, 后者会让它们像是喝醉一样倒地或者攻击周围所有存在。”
只有几圈的旋涡人的苍白脑袋和怪异跳动的眼睛很好辨认，但超过十圈的旋涡人的扭曲肢体早已卷曲成无法辨认的模样，只能依据它们顺时针扭曲身躯的习性判断弱点位置。
艾琳娜想象出长矛，刺入它们脑袋或眼睛。拉伸得面条般的脑袋被穿透的旋涡人发出嘲弄般地哀鸣，眼睛被戳烂的则让人作呕地散成面条般的软体生物，扭曲着、蠕动着，无法聚拢。
这些十几米长姿态扭曲的肉虫犹如让人疯狂的噩梦。
可惜陆离暂还不能将他人带入梦境或将所有人聚集在同一梦境，不然由艾琳娜构筑旋涡之地，由驱魔人们反复在梦境尝试，那会增加他们成功几率。
“可以醒来了，我去唤他们入梦。”
陆离准备退出艾琳娜的梦，她微张着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年轻的艾琳娜的清澈眼眸倒映美丽的景色：“你会让贝尔……希望之地变得这么美丽对吗？”
陆离听出隐藏在话语里的决然：“我们不需要你的牺牲。”
“但有时候牺牲在所难免……我不想你们为救一只怪物搭上自己性命，所以牺牲的为什么不是我？只是这么做可能会对不起我的姐姐。”
艾琳娜的想法和朗格尔不谋而合。
这是他们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骑士们踏过荆棘击败怪物智斗巫师最后拯救公主只存在于童话里。
缄默的陆离和艾琳娜退出梦境，回归现实。
“你们带着睡梦药剂吗。”
“呃……没有。”
睡梦药剂不在标准配备，他们也不会带上没有用处的药剂，只好用原始方式陆续入睡，让艾琳娜帮他们看守, 陆离重回梦境, 进入第一团浮现的梦境光晕。
陆离来到里尔梦境, 将他线团般紊乱, 杂乱无章的梦改成旋涡小镇。
“陆离先生……”
正在外围发呆的里尔连忙向身旁浮现的陆离问候。
“开始吧。”
陆离在旋涡小镇的街道与房屋里临摹几圈到几十圈的驱魔人，离开他的梦境，进入第二团光晕、第三团光晕。
十几分钟后，陆离从最后一团光晕离开，环视周围——些许光团斑驳褪色，显然梦境因“旋涡人”的入侵正转向噩梦。
但也有一团光晕散发绚丽色彩。
那是朗格尔的梦——他和旋涡人浴血奋战着，右手持打不光子弹的通灵枪，左手从胃袋取出用不完的药剂丢向周围旋涡人。
当舌头般触须卷起他，他就会想象出一把匕首割断触须，然后继续攻击——
“这是梦，梦里我可以随便对待它们。”他向浮现的陆离解释。
陆离没否决他的捷径——旋涡人虚假，但弱点真实，发泄般的攻击也能加深对旋涡人弱点的熟悉。
不过离开前陆离为朗格尔制造新的旋涡人以及为此梦增添新内容：朗格尔周围二十米外会源源不断浮现旋涡人。
陆离在每个梦境巡视的状态持续几十分钟，没有意外地被再次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