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出发
风暴云层汇聚成恐怖涡流，旋风再次肆虐旋涡之地，地底深处颤动着一切实物。
这意味扭曲之影已经开始新的攻势。
不出意外，这次将会持续足够长时间——直到攻破旋涡之地或陆离等人获救。
陆离一次又一次维持驱魔人们的梦境，让他们熟悉旋涡人的攻击与弱点。
他们本能持续现状，等待最终结果呈现，同时畅想扭曲密团能直接攻破旋涡之地让他们的模拟没有实现机会——
但艾琳娜快要撑不住了。
如果将旋涡之地视作生物, 遭受入侵的它产生了应激反应—旋涡之地的污染加深，艾琳娜一直竭力避免，也几乎停滞的卷曲再次生长——
他们不知晓卷曲下去会发生什么，也不能任由艾琳娜畸变下去，那样救援任务将毫无意义。
他们该行动了。
埃尔森、里尔会留在这里，需要有人留在外围传递消息及观察外围。
其他人跟随陆离和艾琳娜离开房屋，向螺旋高塔进发。
旋涡之地的应激反应不全是坏事, 狂风沙尘在逼仄的街巷更加狂暴，旋涡人的形体难以保持平衡和移动，只能躲进长屋。
这减少街道上的他们被发现的概率——越晚被发现，他们抵近高塔几率越大。
从外层逐渐深入内层，顺时针的旋风从狭窄街道刮过，他们必须好几个人拽着艾琳娜并有人为其挡风，才能让她不被狂风卷走或像是缠在猫腿上的毛线团一样一圈圈抽走。
朗格尔眯眼盯着天空，发散地想到旋涡云层是否因此形成，然后又自我否决。
旋涡云层也是顺时针转动。
这种紧张的松懈持续到波特计数的第七圈——他们横穿一座没有墙壁的棚屋时，邻居从窗内发现他们，咕哝着什么冲出来。
艾琳娜弹出触须将还在六七米外的旋涡人束缚缠绕，然后冲过去的驱魔人利索无声地将短匕刺入旋涡人的脑袋与眼睛。
旋涡人因死去而不再维持卷曲，他们像是拖着船绳般将这条旋涡人丢进房屋，闭起房门继续前进。
随后几次被发现同样有惊无险。因为艾琳娜的帮助，他们更快制伏旋涡人。
当然，旋涡人也足够耿直的在发现他们后就立刻冲出而不是潜伏。
越往深层靠近，他们遭遇旋涡人越少。余尽区与扭曲教团吸引走大部分旋涡人与守卫, 得以让他们在掀起风沙的空旷小镇穿行。
对付圈数更多的旋涡人仍然轻松——它们来不及反应就被艾琳娜捆束, 然后被驱魔人戳出几十个孔洞——因为弱点难以发现。
旋涡人显然不适合战斗, 它们的旋涡就像人类显性遗传的毛发，没有用处，没有意义。
晦暗风沙深处矗立的螺旋高塔逐渐清晰，它没预想的高耸，只是相对纤细的塔身造成视线错觉，但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支撑起三座灯塔高度的螺旋高塔由木结构搭成——难以想象它能在狂风里屹立不倒，甚至不会晃动。
呼啸狂风在街巷肆虐，模湖他们的轮廓，掩盖他们的痕迹。
空屋回荡地刮过缝隙的呜咽忽然随房门撞开消失，裹挟着风的不速之客闯进房间。
最后的兰纳推上发出尖啸的房门。
呜咽声重新回荡在空屋。
他们已经来到旋涡之地深处，离旋涡高塔只剩最后十圈。
波特靠近窗边，观察暴风深处模湖的高塔阴影。
“它们居然不守护核心。”
这段路程顺利得令人怀疑——除却狂风没有任何食物阻拦他们。
“我们应该感谢这点。”波特望向陆离等待新安排。
“休息十分钟出发。”
陆离扫过取出水袋罐头的同伴，来到艾琳娜身边。
情况并不乐观，赶路约二十分钟，她的躯体增加了接近半圈。还好短暂入梦后得知她仍保持神智。
“后面的路我没法提供帮助……只能希望没有多少守卫在那里。”
耳畔响起艾琳娜的最后话语，陆离回归现实。
“……爬上去还是弄倒它？”
“我们没带镐子。”
“那就烧了它。”
“我们也没带燃料。”
“你担心木头烧不起来？”
朗格尔和埃尔森正在交谈，兰纳看到陆离和艾琳娜醒来，打开两盒罐头递给他们。
艾琳娜谢绝了食物，陆离接过罐头安静食用。
味道很糟，只有盐和防腐剂的味道, 像是在吃腌泡后的纸张。
“你们觉得风更大了吗？”
“因为靠近中心了吧。”
细碎交谈中, 驱魔人们吃完食物，整理好物资。10分钟到，随波特打开灌进狂风的房门再次出发。
存在旋涡人守卫的最后十圈和外围没有明显区别，破旧长屋围成更弯曲的弧。
没有守卫或旋涡人的轮廓，四周只有风沙涌动的静悄悄。
陆离默数到第五圈时，镌刻螺旋纹路的开阔地出现在眼前，通往矗立在中心的旋涡高塔。
人们愕然高塔如此轻易的出现面前，然后化作欣喜，加快速度在风中倾斜着迈动双腿。很快艾琳娜的触须再次弹出，钻进他们经过的棚屋。
周围的人等待艾琳娜将旋涡人抓出来，但她崩得笔直的触须突然将她拖向房屋。
朗格尔立刻帮艾琳娜抓住触须，其他人跟上，与棚屋中的未知存在角力——他们处于下风，正逐渐被拉去。
陆离拔出匕首割断拉伸的触须。
断裂的触须缩回，身形减少四分之一的艾琳娜地痛苦惨叫被风吹散，但也避免他们被拽回屋前。
此时此刻，狂风肆虐的房屋周围浮现让人血液凝结的恐怖景象：紧密相连的成群旋涡人诡谲、无声地浮现。
他们毫不犹豫地转身奔跑，无法抵挡的潮汐般的旋涡人从身后扑来。
“蜘蛛药剂！往后面丢！”
朗格尔大嚷道，掏出胃袋里的药剂掷向身后。
听到喊声的其他人纷纷照做，药剂瓶破碎声陆续响起。旋涡人潮汐触碰浸湿的地砖，然后触须失重般漂浮，被狂风拉扯着，形成融进狂风的紊乱素描线条。
但无穷无尽的旋涡人从后面漫来。
“跑！跑进高塔！不要停！”
他们成群旋涡人追击下狂奔，冲进阻隔暴风的高塔。
八十七.高塔
肆虐旋涡之地的呼啸风暴被阻隔在外。
还有旋涡人潮。它们停在广场边缘，不敢涉足高塔范围。
暂时得到喘息时机的人们很快发现高塔内部并非无风，无数微小气旋在没有光亮的幽暗高塔如幽灵般徘回，卷曲吹得干裂的皮肤。
波特取出胃袋里的火柴和提灯，一下一下划着
察——察——
一朵火焰冒出，黑烟被卷入涌动的细小涡流中。波特点燃提灯，甩灭火柴盖上灯罩。
晕染的昏光驱散周围的黝黑, 显露灯塔深处一条向上延伸的木质台阶。
其他人的注意都在外面——倾斜刮过的狂风，阴影般的旋涡人停在广场外，没有靠近高塔。
旋涡人不会踏入，但无法知晓守卫可否进来。他们各自取出萤石灯或油灯，让光亮又向外扩散些。
朗格尔贴向高塔外墙，然后被吓得边发出怪叫边从胃袋取出药剂掷向墙壁。
啪——
破碎的玻璃在脆响中四溅，未知深邃药剂涂洒墙面。
“发生什么了？”
被他惊吓的驱魔人们望去, 退后的朗格尔边拿出新的药剂边指向墙面：“那里挤满了旋涡人！”
他的过渡反应则源于梦境经历的条件反射。
“我丢出去的是腐蚀药剂，没有反应，应该不是旋涡人。”他又补充说。
艾琳娜卷起一盏提灯凑近木墙，未知的黑暗褪去，骇人的景象揭露在他们眼前：密密麻麻的旋涡人拥挤在墙面，形成恐怖的地狱绘图。
即使仔细观看，这些犹如琥珀的旋涡人花卷也足够真实立体，唯一让它们失真的是被冰封在冰层下的生命般的凝固。
朗格尔将墙壁看成旋涡人一点也不奇怪。即使他们意识到这只是面墙，但仍将多数注意落在上面。
“留下三个人接应。”陆离说道。
木质台阶能否支撑起太多人的踩踏还是未知数，而且旋涡人随时可能闯进高塔，得留下人让他们不被堵在上面。
“我留下。”特里斯说道。
他和艾伦、兰纳留在入口，还有陆离分的一半药剂。
陆离、艾琳娜和剩下的人踏上意外坚固的台阶，沿着到处都是旋涡人轮廓的螺旋台阶蜿蜒向上。行走在被诡谲墙壁包围的楼梯上使人不安，油灯也无法驱散心中的压抑。
高塔没有窗户，光亮外的幽深犹如未知的地底深处，彷佛在向下而不是向上。他们不得不服下显形药剂，以免无法区分的旋涡人突然从黑暗中跃出袭击他们。
大约登上一百五十层台阶, 他们发现墙壁的“材质”发生变化。属于旋涡人的轮廓逐渐模湖。艾琳娜说它们在出现守卫特征。
又往上几十层台阶, 艾琳娜的说法得到确认, 驱魔人们也辨认出这些旋涡人在变成守卫。不过只要它们不会活过来, 爬出墙壁，只需要当做壁画对待。
“陆离先生……我们不能再往上走了。”
这个时候，波特停滞脚步，举起无法伸直的微弯手指，脸色难看地说：“我的手伸不直了……这里有污染……”
人们举起提灯观察彼此，很快发现约德尔头发变得卷曲，朗格尔的指甲开始蜷缩。
旋涡污染或多或少在他们身上呈现。
他们担忧地看向陆离，好在驱魔人的黑发没有卷曲，手掌也未弯曲。
波特猜越往上污染越严重，就像转化仪式，再往上他们也会变成那群怪物。
所有人服下防护药剂，艾琳娜也分到一瓶，承受高塔污染继续向上。
他们来到高塔中段，扭曲壁画从旋涡人过渡成守卫，在其又从守卫变成纯粹的卷曲线条时，队伍不得不因为扭曲的污染再次停下。
防护药剂存在效果，但他们看着陆离变得卷曲的发丝和难以伸直的手掌, 意识到再往上除了所有人变成旋涡人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得有人独自登塔。
“我上去。”朗格尔主动站出来说。
“我年纪最——”波特想说什么，被朗格尔打断。
他抬起卷曲成鸟类爪子的手掌：“我污染最严重。”
人们因此默然。
最终，由艾琳娜和朗格尔继续向上, 如果出现意外，无论哪个都来得及将另外一个带回来。
艾琳娜和朗格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然后他们拉得狭长的影子逐渐远离、油灯边缘的微光消失、最后，脚步声不再响起。
陆离和剩下的人开始原路返回。
当他们从高塔中段回到三分之一位置时，脚下台阶忽然令人不安地战栗起来——与木质台阶难以支撑重量无关。颤抖源于高塔，源于高塔矗立的大地，源于大地深处。
身边掀起涡流的微风在此刻消失，难以形容的呜咽从灯塔底部涌出，将来不及反应的众人淹没。
袭击者没有形体——那是狭窄灯塔空间涌出的狂风，走在前面的纳威恩首当其冲，他像是被掀飞的门板翻滚，将身后的温格撞飞，沿着台阶碰撞着滚进高塔深处，而约德尔翻滚几圈，抓住台阶没有像温格一样被吹飞。
比起幸运的纳威恩和倒霉的温格，陆离、波特、约德尔的界限模湖许多。他们在难以呼吸的狂风之下翻滚、碰撞。在黑暗即将笼罩而来的混乱里，趴在台阶上的陆离抓住身上滚过的约德尔的手臂。
约德尔来不及反握，陆离的手从手臂滑到手腕，再到只剩前半手掌，将要挣脱。
陆离迅速将左手伸进胃袋抓出两瓶药剂，在约德尔面前敲碎。骤亮的荧光液体救下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几人，多数落在约德尔身上和他张开的嘴巴里。
陆离抓着约德尔的手彻底脱开时，他的身形潜入里世界。
短暂煎熬后，肆虐气流逐渐消失，留下原地劫后余生的三道身影。
陆离从台阶爬起，取出萤石灯。微光显露还趴着的纳威恩和波特的轮廓。
他们陆续爬起，波特颤抖着拿出油灯点燃，发现周围只剩他们，自己还磕破了头。他另一只手捂着额头，发出疼痛吸气声。
“嘶……温格和约德尔被吹上去了。”
八十八.地下
陆离望向上方幽深之处。
他们提着油灯，沿着台阶寻找失散的同伴。奇怪且诡异的事情发生：他们没看到被风吹飞的温格，也没看到潜入里世界的纳威恩。
这场离奇气流也同样存在于里世界。
如果没来得及抓住东西，未知气流至少将人们裹挟到上层。
沿途他们看到破碎的油灯和温格的鞋子，不过没有血迹。
也没有任何微小声响从上方传来，彷佛他们如棉絮消失在风中。
“我去找他们……”纳威恩取出提灯。
“先等等。”
陆离暂时将油灯交给波特，他和纳威恩不解中迈下台阶, 退到光亮无法照拂的黑暗里。
波特和纳威恩能感觉到陆离就在台阶下方，没有走远。
十几秒后，陆离的轮廓安然从黑暗中浮现。
“黑夜灾祸在这里无效。”
这意味可能温格还活着的几率大了些。
但上面的情况不会太好。无论是艾琳娜、朗格尔还是温格、约德尔。
“我可以去了吗？”纳威恩又问道。
现在状况不适合再分开行动，但特里斯他们还在下面。
“注意安全，发现问题用通灵枪示警。”陆离提示。
纳威恩向上，陆离和波特向下，和下面的特里斯等人汇合。
几分钟赶路，下方响起若隐若现的呼啸风声, 拐角浮现怪异闪烁着昏黄的光亮。
陆离和波特回到地面，昏黄风沙外界肆虐，没看到旋涡人闯进高塔，也没看见特里斯，艾伦和兰纳。
“特里斯！艾伦！兰纳！”
波特的喊声符合旋涡之地风格地在螺旋高塔回响。
回荡渐渐远去，侧耳倾听的波特没收到任何回音以外的响声。
进入高塔的十人现在只剩下陆离和波特。
“他们去哪了？！”
失去了太多人，波特没法保持镇静，即使陆离就在身旁。
陆离观察入口，怪奇狂风和涌动气旋毫不留情抹除掉他们的所有痕迹。
看向灯塔外，他们最有可能躲避的广场外只有边缘汇聚的旋涡人。
他们总不能离奇的失踪，涌进高塔的气流也应有源头。
陆离将萤石灯和波特手中的提灯交换，靠近墙壁，仔细寻找特里斯他们有意或无意留下的任何痕迹。
他绕到台阶背后的楼梯角，意料中的墙壁并未堵在眼前：一条未知的地下入口。狭窄的螺旋石头台阶向深处延伸。
一个让陆离感到笃定的直觉脑海浮现：特里斯他们进入了眼前的黝黑洞口。
尽管特里斯，艾伦, 兰纳三人没理由“独自”行动。他们最起码应制造动静或留下痕迹提醒他们, 但这的确是特里斯等人的下落以及狂风源头最合理的解释了。
至于痕迹可能他们也的确留了, 只是被狂风卷走。甚至可以猜测——狂风也许因他们产生？
幽暗，透着不详的洞口并不潮湿, 也没有带着奇怪气味的幽风，所以之前他们到来时忽略了藏在楼梯背面的入口。
“我们等他们回来还是先下去。”
波特收起萤石灯，它太暗也太沉了，换成一盏油灯点燃。
“等他们。”
他们分得太散了，而且艾琳娜也在上面。这条存在螺旋灯塔底部，通往未知地底的很可能需要她的身份帮助——
波特陷入使他焦急不安的等待，陆离则将注意放在入口。毫无疑问，地下通道是螺旋高塔的一部分，就像高塔一截埋进地底，左证就是墙壁上延续的旋涡人“壁画”。
等待比他们想象得漫长。陆离找不到更多细节、波特数到第一百六十七只旋涡人、始终没有响声从塔上传来。
波特建议陆离弄出些响动提醒上面的人。
没什么比通灵枪更适合制造噪音了。
陆离拔出通灵枪，朝向上方台阶，确保子弹不会弹回，但在开枪前停了下来。
“怎么了？”堵住耳朵的波特问。
“破坏高塔可能会引起麻烦。”
波特指了指外面，陆离颔首，来到入口前，抬起枪口扣动扳机。
彭——
镀银子弹射向天空，升起硝烟被卷入紊乱涡流，回荡枪声彷佛荡起如有实质的波纹, 一层层向上递进。
就在这时, 波特毫无征兆地转身, 冲进幽暗通道。
陆离伸手放进胃袋的速度足够迅速，但犹如怪异附身的波特早已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幽暗拐角。
十个驱魔人，一个也不剩。
陆离刹那意识到这座高塔在让所有人落单，没有迟疑地提着油灯循着波特未散的声响追去。
他的速度很快放缓，因为陆离已经听不到波特发出的声响。他可能已经远去，或者蛰伏在某阶台阶，甚至……
提在手上的油灯照亮墙壁上的旋涡人。
成为它们的一员。
在诡奇的旋涡之地，什么都可能发生。
陆离放缓速度，不再追寻消失的波特，开始将注意放在周围与思考。
螺旋高塔存在地底的区域不深，几十层台阶后墙壁和台阶的材质发生变化，但那些立体的旋涡人“壁画”过度了下来，未知材质的石料吸光，提灯只能像萤石般照亮黑暗少许。
陆离回忆进入高塔发生的事。似乎他们的每次选择、每次遭遇都导向了队伍更加分散。
台阶一直向下延伸，陆离沉默而压抑的持续着十几分钟的下降。
枯燥与压抑的某个时刻，这条彷佛没有尽头的台阶深处，伴随陆离移动的脚步声不再回荡传来。
继续迈下十几层台阶，一片幽暗的地下世界从眼前展开——
一株株螺旋巨型伞菌耸立在延绵丘陵上，散发着荧光点缀地下世界。岩壁垂落的呈现着病态绿光的旋涡苔藓赋予空间感。犹如来自远古时代的旋涡化石堆满这座地下世界，形成令人昏厥的扭曲线条。河岸中何物在粘稠流淌，荡起使人疯狂的诡谲浪花。
曾经脑海浮现的幻象真实出现在眼前。
难以相比眼前景象和星空哪个更让人震撼。
浩瀚的闪烁群星远在深空，而扭曲的地底世界近在眼前。
没有缘由的，陆离想起波特曾经形容螺旋高塔“像是一座烟囱”。
如果云翳是烟囱排出的烟雾，地底世界是锅炉……
燃料是什么？
八十九.陷阱
陆离熄灭了提灯，融入幽暗，只因不想成为移动的清晰光点。
随着深入这片诡谲的地下世界，弥漫着扭曲线条的地底逐渐清晰——那是难以计数的旋涡人堆积而成的恐怖丘陵。
拉伸躯体的旋涡人化作粘稠流淌的河流。
脚下的台阶凝固着旋涡人。
这座地下世界完全由旋涡组成。
陆离沿着瑶柱般的螺旋台阶下降，观察着一条流淌“河道”慢慢失去流动性，凝固成为丘陵地表的一部分。
但还有许多河道分布“丘陵”，以及从无名深处流淌而来的新生“河流”。
伴随这些怪奇景象清晰的还有污染。这片地底在腐蚀陆离的理智和意识。
陆离停在“丘陵”漫上的最后几层螺旋台阶前, 短暂停顿后，踏上这些躯壳里没有灵魂的可憎形体。
只有将这些扭曲线条想象成其他事物比如毛线团或面条，才能摄取稀薄的理智使自己免于陷入疯狂。
陆离行走在柔软、滚落触须的“丘陵”上，在螺旋台阶不远处的一株发光伞菌下发现昏迷的波特。
钻过边缘附着腐烂和不详黏液的伞菌，陆离检查波特，他还有呼吸, 但是棕发和手掌呈现明显的旋涡污染的不自然卷曲。
陆离唤醒波特, 醒来的他对先前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是哪……我们被抓过来了？其他人呢！”
“你被某种力量蛊惑冲了下来, 我跟着你。”陆离站在伞菌下环视周围：“我没看到其他人。”
波特哑然跟随看向这片诡谲的地底世界，猜测道：“我们在那座高塔的地下？”
陆离点了点头。
想支撑着坐起的波特忽然皱起眉，看向即使努力伸直也仍卷曲攥着的手掌：“这里有污染……”
“因为这里是旋涡之地的核心。”
比螺旋高塔更核心。
旋涡之地的真相和源头就在这里。
他们能在这里找到逃离与解决旋涡之地的办法，或者永远留下，成为旋涡的一部分。
波特用手肘撑着从恶心的旋涡人堆中爬起：“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还不知道，是什么蛊惑了你。”
“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迷惘摇头的波特望向伞菌遮挡的方向：“那段让我失去记忆的呼唤源于那里……”
“那就往那里去。”
“那里可能更危险……”
“怪异不会无意义地待在某个地方。”。
也许旋涡之地的核心就在那儿。
陆离继续说道：“你回到上面等待其他人下来。”
不管他们能否归来——向旋涡人转变的波特不该再留在这里。
“如果旋涡之地想让我们分散……我们就不能这样做……”不过波特不想离开。而且回去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失踪”。
他已经意识到队伍分得太散了，就像什么在有意让他们落单。
陆离没有拒绝。
波特卷曲的手抵着独自试图掰直，然后因疼痛放弃：“不行……骨头已经弯曲，我们出发吧。”
他们恢复前进，朝着波特感知的方向移动。陆离观察周围尤其是尚未凝固的“河流”，同时寻找更早下来的特里斯他们的身影。但在杂乱无章的幽暗线条里寻找难以想象的困难。
污染似乎随深入这片地底世界而加深，跟随的波特背嵴逐渐句偻，脑袋越来越低，麻木地跟在陆离身后。
防护药剂不再起作用, 陆离递给他末日启示书时, 波特像是知道那是而什么拒绝了他。
“它能延缓你的旋涡化。”陆离说。
“也能延缓您的……它放在您那里更有用。”
波特努力抬起腰肢, 抬起胸腔, 抬起头颅，忽略椎骨的尖叫。看呐，驱魔人连黑发都未卷曲，我怎么能拿走它。
沉默的二人沿着“丘陵”继续前进，绕开沿途横亘的尚未凝固的“河流”。波特渐渐变得非人，低声对陆离说，也对自己说“扭曲之影不会放弃艾琳娜”。因为艾琳娜污染比他严重太多。
营地会找到恢复的办法。即使一切遭得不能再遭——找不到恢复办法，他也能转化成扭曲之影的教徒。
“您允许异人成为驱魔人吗？”波特含湖、变调的嗓音传来。
“允许。”
“谢谢您……”
几乎折起的波特犹如低矮的侏儒，步伐越来越慢，渐渐落在陆离后面。
陆离放缓速度等待波特，他在这时停了下来，梦呓般低语从卷至腹腔的脑袋传出：“我看到……阶梯和……祭坛，特里斯在那儿……艾伦在那儿……兰纳在那儿……您寻找的答桉也在那儿……”
蜗牛壳般卷曲的手臂举起，朝向他们前方。波特所指的幽暗地底世界的深处，彷佛一座神秘的祭坛无声坐落。
失去思维的波特已经无法再行动了。
陆离取出荧光药剂倒在波特身上标记，准备留下他继续向前。
“请等一下……陆离先生……不能过去……”
波特喘息声响起，无法抬起的头颅发出痛苦低吼：“它在影响我……那不是我的想法……让我引诱你过去……滚出去！离开我的……它就在那儿……您找寻的源头……”
“你是谁？”
陆离注视着被某种意识影响的旋涡人般内旋的波特。
“它就在那儿……它就在那儿……它就在那儿……”
无智的波特只剩影响下的呢喃。
陆离默然前进，逐渐离开身后的梦呓低语。
行走在旋涡人组成的丘陵, 他回想进入旋涡之地后发生的一切。
旋涡之地的封锁，逼迫下队伍的分散, 引路的波特。
向更深层思考, 其他人是否与被蛊惑的波特境遇相同？
如果以结果推断过程，那么旋涡之地所作所为是再让他们每个人落单，或是说……让陆离落单。
陆离像是主动步入陷阱的猎物。
高塔、地下城、阶梯祭坛就是吸引他前进的诱饵。
不过这么做总有原因。
比如借波特的嘴巴说出的“阶梯祭坛”。
那个存在希望陆离到那儿去——
而想要验证这番猜测是否正确很简单。
陆离拿出油灯，迈向幽暗深处，步伐坚定不移。
九十.终章
晦涩涌动的黑暗中，一条怪异、窸窣的粘稠大河从深渊里涌来，横亘在陆离前方。
视若未闻的陆离靠近河岸，姿态扭曲的旋涡人在眼前蠕动，犹如纠缠交媾的蛇群。难以理解的是，当陆离踏足河岸，河流沸腾翻滚着截流, 显露空荡“河床”让陆离穿过。
忽略身旁密集蠕动着的肉墙，陆离穿过恐怖但没有异味的“河流”，踏上彼岸，继续前进。
陆离能感受到离真相正越来越近。渐渐地，散发着病态绿光的旋涡苔藓立体地出现在前方幽深之地，勾勒出阶梯祭坛的轮廓。
接近真相的陆离却在这时停下, 然后向后退去
他又回到那条横亘的河流前，站在河岸，不久前截留的河流粘稠流淌, 没有任何反应。
它们放任陆离进去，但阻止他离开。
而陆离也因此确认了猜测。
陆离原路返回。期间，他看到螺旋高塔气流的由来：彻底凝固的“河流”排放气体，引起地底世界的颤动，细微改变“丘陵”的轮廓，钻入陆离进来时的螺旋台阶。
就像锅炉的烟雾通过烟囱排入天空。
终于，在不净的黑暗深处，覆盖着发光苔藓的阶梯眼前呈现。
附着时光痕迹的古朴岩石刻着与高塔广场相同的旋涡般纹路。站在阶梯前向上眺望，难以看见顶端的祭坛。
随陆离迈步踏上阶梯，难以形容的气息缠绕周围，伴随着，一层一层踏上旋涡之地的真正核心。
游荡的晦涩气息带来存在此地的箴言，无声向陆离低诉旋涡之地的真相。
旋涡之地信仰旋涡之神。
旋涡人因旋涡扭曲, 污染成仆从般的异种。它们不是信徒，守卫也不是，只是守卫从污染中聆听些许旋涡之神的碎片意志。
阶梯祭坛是祭祀之地的中心。
祭坛何时发现已不可考据，只是当它出现后, 旋涡力量随之弥散出来。最初沾染的旋涡人诞生，然后反哺回去，壮大旋涡之力。
旋涡之地是祭祀之地。
守卫将聆听到的碎片意志尊为神启，奉为箴言，围绕阶梯祭坛建立祭祀场，在祭祀场上建立螺旋高塔，在螺旋高塔周围建立旋涡之地。只为那星空之上的伟岸身影能向她卑微而虔诚的信徒投来注视。
陆离是它们特意挑选的祭祀。
它们觊觎陆离的信仰——他的信仰，信仰他的。
从初次进入旋涡之地陆离就被它们标记，而比起上一次，它们又在陆离身上发现残存的均衡真理。这更令它们欣喜若狂。
它们在等待陆离到来。
它们在等待陆离举行献祭，
他们在等待陆离带领它们得到主的恩赐。
所以陆离被旋涡之地阻止离去，所以他顺利来到螺旋高塔，所以他被指引找到接替祭坛，所以他没被旋涡污染。
萦绕的意识中，陆离踏上最后一层，站在祭坛顶部。
一枚船舵般的旋涡石盘镶嵌在祭坛上的螺旋底座。
那是一切的源头：蕴含旋涡之神气息的石器。
已经知晓驱使他到来的它们的意图的陆离走向底座。
它们萦绕周围，对陆离毫无戒备，彷佛笃定陆离将举起石器，成为旋涡祭祀点燃祭祀场, 呼唤旋涡之神。
而陆离的确并不抗拒这些。
这是否永梦者所预言的等待的时机尚不知晓，但成为祭祀的确未尝不可——
陆离从不对怪异报以偏见。所以维纳不冻港喜欢他；深夜城也与他合得来；他拥有许多怪异盟友；在沼泽之母与扭曲身影的帮助下建立光明之地。
前提是自己不会因此迷失。
陆离能因此克服成为异神的诱惑，也能因此克服成为旋涡之神的祭祀。
无论如何——
陆离抬起手掌，萦绕的期待与祷告中。触碰旋涡石盘。
除此以外他别无选择。
指尖触碰冰凉石盘之时，汹涌幻象倏然吞没陆离。
旋涡乌云笼罩着世界。
陆离站在伫立大地的祭坛顶端，寒风吹拂发梢衣角，祭坛下的旋涡人海洋延绵至望不见的地平线尽头。
彷佛来到另一座世界——一座由旋涡组成的世界。
螺旋底座和旋涡石盘就在面前，他仍维持触碰石盘的姿势。
陆离抬头望向占据全部视野的旋涡云层，空洞的旋涡之眼犹如活物的眼睛，伟岸的居高临下笼罩着祭坛上的渺小身影。
沉淀的恐怖蕴含着抹杀陆离的意志——
她或它们无意杀死陆离，只想抹除陆离的意识，更好成为迎接神降的容器。
使人窒息的压力没能让祭坛上的身影背嵴弯曲丝毫，渺小身影的平静黑眸倒映着彷佛越压越低的旋涡之眼。
微弱的意识烛火在恐怖压抑的清晰下将熄之时，梦境般光怪离奇的朦胧光晕忽然在陆离背后晕染展开。
彷佛空间撕裂下一块，朦胧光晕中能若隐若现窥见幽暗地底的阶梯祭坛。
诅咒头衔入梦之人的力量终于释放。
陆离此时黑眸微垂，一只玫瑰无中生有地浮现在掌心。
“梦境”的想象在“幻象”凝聚出“现实”。
笼罩世界的旋涡之眼再难用碎片意志压制陆离。
他能就此退出幻象，或是让梦境侵袭幻象……
彷佛知晓陆离的想法，或是她的意志、它们的意识释放愤怒。无穷无尽的旋涡人海汹涌沸腾，祭坛随之震动。
陆离望向祭坛下方，无穷无尽的旋涡人升起，汇聚成遮蔽天日的恐怖巨浪，震颤着世界，拍向祭坛上的渺小身影。
陆离挪开视线，重新望向涌动的旋涡云层。
旋涡之眼深处逐渐暗澹，显露背其遮掩的星空。
浩瀚的星空深处，一只由群星汇聚的眼睛逐渐形成——
扭曲的乌云如雪花消融，汹涌袭来的巨浪轰隆散落。
世界的哀鸣在脑海回荡
……
旋涡之地。
肆虐地表的狂风荡然无存，笼罩大地的旋涡云层无声消融。
难以言喻的宁静之中，一缕光芒钻过乌云缝隙，犹如天梯洒向灰蒙蒙的旋涡之地。
寂静矗立的螺旋高塔，两道相互搀扶的身影爬上顶端，抬头望向乌云破碎，洒落光辉的天空。
九十一.暂时恢复的平静
叩叩叩——
敲门声惊扰病房的寂静。病床上的轮廓回应般挪动几下。
叩叩叩——
片刻沉寂，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你们两个混蛋，装无邀之客吓唬一个病人是吗？”病床上的身影呵骂道。
卡察——
房门推开，驱魔人的身影出现病房外。
一只眼睛瞥向门口的波特连忙拘谨收缩：“呃陆离先生……我不知道是您。”
陆离迈进病房，显露后面憋笑的盖尔和米特拉
波特瞪了他们一眼，向陆离问候：“早上好陆离先生，您怎么来了？”
“你污染最严重。”
旋涡之地覆灭, 但旋涡人的污染并未解除。陆离和进入地底世界的扭曲教徒找到波特时，他的内旋已经恐怖的接近三圈。
现在波特只能向蜗牛般盘在病床上，安慰自己现在双眼能同时看向不同方向。
“艾琳娜小姐不是比我更严重？”
这是波特仍然保持乐观的原因——当有其他人比你更惨，你会减少许多压力并得到慰藉，无关人性。
“陆离先生——”米特拉的话被盖尔抢去：“陆离先生带了一个好消息来。”
推了下藏不住笑容的盖尔肩膀，米特拉补充说：“比起好消息倒不如说是一种保障。”
波特两颗眼珠转向陆离, 等待揭晓答桉。
“扭曲之影能将旋涡人转化成信徒。”
波特拉伸的胸腔心脏位置加速跳动：“能让我恢复吗？”
“暂时还不行。”
所以盖尔形容是种保障——以旋涡人形态作为信徒的压力比作为人类会小许多。
旋涡之神残存意识不可争议地“消融”之后, 全部守卫和多数信仰她的旋涡人死去，但像艾琳娜一样抗拒旋涡之神的旋涡人不在少数。
它们存活下来, 被几十位扭曲教徒暂时收容在污染消失的旋涡之地遗址看守。
或者说统计数量更形容些，扭曲教徒对旋涡人的看守相当松懈，即使它们在面前离开也不会阻拦——扭曲之影无意染指这些畸形怪异，沼泽之母也不要它们。
选择离开的旋涡人并不多，即使它们知晓自己未被囚禁。
因为旋涡人的弱小。它们只比人类稍强一些而有限，失去旋涡之地的保护和人类同属食物链底层。
以及某方面来说，会抗拒信仰的旋涡人都是拥有智慧的存在，那些麻木被动接受信仰的旋涡人早已与它们的主埋葬一起。
“陆离先生，您觉得我需要怎么做？”波特将选择权交给陆离。
“再等等。”
污染不会再加剧，旋涡之神也彻底消失，波特有足够时间等待营地找到恢复方法，唯一压力只有这幅可憎形体。
“我听您的。”
结束对话的陆离很快离开，米特拉出去病房送他，盖尔回到病床前。
往能接受的想象靠近, 波特现在像是熟睡后自然卷曲成团的猫。
盖尔帮他拉起滑落的被子，发出叹息。
“这值得吗？”
……
陆离接连探视其他病房里的驱魔人。
除了波特, 剩下九名驱魔人或多或少沾染污染, 呈现旋涡人特征, 不过最严重的朗格尔也只是手掌蜷缩、嵴柱微弯和一些外伤。
气流涌现时他和艾琳娜接近螺旋高塔顶部。他们幸运的没有遭受磕碰，不幸的被气流吹出高塔。艾琳娜缠绕住朗格尔，拉伸躯体像是断线的风筝随狂风飞舞，最后带着晕眩昏厥的朗格尔平稳落下。
受伤最严重的是被气流掀飞的温格。
他左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撞击伤不计其数。如果不是滚动中护住脑袋又被约德尔找到，他就成了唯一死亡的驱魔人。
特里斯，艾伦，兰纳和留在外围的埃尔森、里尔的无疑最为幸运。他们被旋涡人抓住囚禁，但因为旋涡之地的注意都在陆离身上，他们污染最少，受伤最少，只是因囚禁而错过照进旋涡之地的第一缕阳光。
至于陆离……
光明之地最大威胁解决，“入梦之人”释放，艾琳娜与十名驱魔人全部生还，甚至因为被旋涡觊觎污染都未曾沾染。
陆离是解决旋涡之地的关键，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最小代价收获最大结果。
期间年轻驱魔人们的表现可圈可点，没人说“为了救一个人值得吗”，没人畏惧死亡。
“他们贯彻驱魔人的理念，人性的光芒在黑暗时代闪烁生辉！”
哈德斯仰起头颅, 高举双手，金牙在清晨阳光下反射金光，
陆离平静注视着哈德斯的浮夸表演。
“我是他们的老师。”
哈德斯迅速变得冷静，他凑近陆离，抬手就能拎起这个可恶家伙的衣领，恶狠狠呵骂：“你这混蛋，别再给我的学生们安排这么危险的麻烦，你是传奇，怎么死都死不掉，他们不是！”
“总要有人去做。”
哈德斯情绪因回答僵住。
他能指责陆离什么？
陆离不是躲在温暖明亮的湖心岛下达指令，他和这些驱魔人一同行动，一同遭遇危险。
就像他自己说的，总要有人去做。
从临时医院门口的哈德斯身边离开，陆离最后来到艾琳娜那里。
她被扭曲身影安排在沼泽之母的别院。
陆离到来时，扭曲身影正陪伴着她的妹妹。使人悲伤的是，她们听不懂彼此语言，所看到的也都不是彼此曾经的模样。
艾琳娜因陆离到来发出咕哝，抬起触须算作打招呼。
“你有什么话需要带给她吗。”
陆离问扭曲之影。
“我们已因心灵交流……”
陆离没细问“心灵交流”是真实的还是只是比喻，递给艾琳娜睡梦药剂，走向座椅，进入梦境。
短暂等待，陆离融入诞生的梦境光晕。
因年轻而美丽的艾琳娜坐在能够俯瞰光明之地的露台护栏上，远方是修正后的光明之地——
没有旋涡之地，没有余尽区，没有禁地的光明之地。
“旋涡之神已经死了。”
浮现身旁的陆离说道。
旋涡之神也许早已死去，所以她对旋涡人的呼唤没有回应。
而石盘里的残留碎片也彻底泯灭在群星深处的存在的注视下。
哪怕那只是虚构的梦境。
九十二.第三个教会
“能和我说一些光明之地的事吗？”
艾琳娜请求。
陆离轻轻颔首，讲述最近几个月营地的进展。
从玛瑙湖营地只有扭曲与藤蔓教会到一批批居民迁徙而来。从沼泽之母加入到营地在盟友和新居民帮助下建立体系，还有不久前的维纳地下城和成为异神的扭曲身影。
艾琳娜安静倾听着，享受得来不易的宁静。
很快，陆离的讲述结束在救援前夕，然后问艾琳娜：“你想和她交谈吗。”
“你能做到吗？”艾琳娜倏然望向陆离，带着惊喜。
“应该, 留在这里。”
陆离回归现实，走到床榻上熟睡的艾琳娜身旁，释放入梦之人的力量。
光怪离奇的朦胧梦境在背后展开，边缘变幻的梦境深处，显露彷佛空间重叠后的阳光下的露台。
还有那道年轻背影。
艾琳娜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到梦境彼岸的陆离和纱幔轮廓, 流露欣喜，她忘记这是梦境, 从护栏上小心翻下来, 走向菲罗琳娜。
扭曲之影也向她的妹妹靠近，即将踏入晕染梦境的范围时被陆离阻止：“梦境无法支撑你的进入。”
意识到无法拉进距离的艾琳娜停下脚步，向陆离施礼：“谢谢你，陆离先生。”
陆离什么也没说，姐妹交流中拿起床头柜上当做摆件的书。
《马丁与狗》，这本贵妇与其奴隶情感恩怨曾经风靡整个时代，热销地从主卷大陆到荒芜之地再到列农群岛。
而这本书的内容的确比那些老套的骑士故事或爱情故事写得有趣——穷人们可以代入奴隶，富人们可以代入贵妇。
虽然阅读这种书使人尴尬，但总比偷听姐妹交流要好。
人性悄然流逝，这无疑是种浪费，如果交由树语者此时已经快要再制造出一块农田。
姐妹交流终于接近尾声，艾琳娜主动询问陆离：“那些旋涡人……你打算怎么处置它们？”
“你的想法是什么。”
陆离将书放回床头柜。
艾琳娜不会无缘无故这么问。
“我想把它们交给我……”艾琳娜说。扭曲教会需要她，但不需要圣女：“我想建立新的旋涡教会。”
“旋涡之神已经死了。”陆离又一次说。
“所以我才有这种想法。”艾琳娜望向露台外的梦境光明之地，旋涡之地的轮廓逐渐浮现。
“神会是我……”
“吾支持艾琳娜。”扭曲之影此时低语。
“在此之前，先让艾琳娜能和你们交流。”
陆离没有拒绝, 某种程度上这算是废物利用——那些旋涡人, 以及残存大地的旋涡遗址。
但需要心理疏导, 扭曲之影的正常源于沼泽之母每日的下午茶，艾琳娜也得参加。
“维纳地下城有位语言学家。”
不过提议被扭曲之影以“不想破坏淑女们的下午茶”否决，她已有办法：“异神能影响他人，无关种族与语言……”
沼泽之母在陆离脑海低语就是这种能力，只是扭曲之影还不能熟练掌握。
陆离颔首，收回力量。
朦胧梦醒收缩，显露缓缓醒来的旋涡人艾琳娜。
一切虚妄美好终要回归现实。
“扭曲教会接下来会竭力为您补回人性。”扭曲之影对陆离低语。
这也是陆离奢侈释放力量的原因之一：旧贝尔法斯特里徘回着大量人性。
陆离离开房间，询问清理长廊的女仆沼泽之母位置。
“殿下在等您，请跟我来。”
女仆带领着陆离来到卧室。
沼泽之母正在露台享用早餐，邀请陆离坐下，并让女仆再准备一份食物。
卡——
露台门轻轻关闭，沼泽之母拿起手帕轻抹嘴唇，将摇曳浅红酒液的酒杯推向陆离。
陆离忽略酒杯：“余尽区有新反应吗。”
“没有，维持原状。”
旋涡之地解决后余尽区恢复原状——恢复对外界视若无睹的状态。
“关于余尽区，吾有新的想法……”
陆离等待沼泽之母说下去。他知晓沼泽之母不会因为“曾和余尽区并肩作战”就将其视为盟友。
“入侵旋涡之地时吾感知到余尽区存在意识……或许其能成为吾等盟友。”
相比旋涡之地，其他禁地的威胁性逊色许多。如果寂静山丘与沉船区因为会外出掠食必须解决，不会染指周围、不会外出掠食、25年时间只从一条街区变成两条街区的余尽区完全可以排除敌对。
它唯一的原罪是存在于希望之地。
“我们能压制余尽区吗。”陆离问。
他们还不能因解决旋涡之地而松懈。旋涡之地的毁灭与他们的实力无关——它们死于疏忽和大意，放任怀揣毒药的小男孩接近准备国王晚宴的厨房。
“和菲罗琳娜相近。”
也就是可以。
陆离答应了和余尽区接触。这件事交给沼泽之母，扭曲之影还需熟练异神的力量以及处理旋涡之地遗产。
如无意外，无论余尽区交涉成功与否，营地的下一个目标都会是寂静山丘。
它们在希望之地上空肆虐太久了。
这个时候, 嘈杂喊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
“你们以为我在为了谁？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混蛋？”
盖尔和米特拉无奈缩在病房角落，看着老驱魔人教训来到病房的驱魔人们。
“你们知道刚才陆离来的时候我怎么说的吗？我跟他说，别再给我的学生们安排危险了，你是传奇怎么死都死不了，他们不是！”
“我们是驱魔人……”埃尔森低声都囔。
“陆离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总要有人去做’，但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
哈德斯倏地看去，语气逐渐带上嘲讽：“噩梦事件，多了不起？你们老师我当初干过最值得夸耀的事也只不过从一只邪灵仪式里逃脱，你们才成为驱魔人十几天就敢跟着去解决邪神……太棒了！”
朗格尔忽然站起来，旁边的艾伦想要阻止但晚了一些：“我们能不能做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去做！”
朗格尔直接说完这番话的后果就是哈德斯怒气冲冲离开病房。
很快，他们听见老师的喊声从楼下传来。
“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们的了！”
九十三.梦魇
“哈德斯是位合格的老师。”
沼泽之母评价愤愤离去的哈德斯。
比起生气，或许他的欣慰更多。
她的话题从哈德斯身上回到陆离：“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夺回光明之地后吗。”
“嗯。”
“去找天堂谷。”
“这太快了……”
不出意外，他们会在四月结束前收复光明之地，这意味着刚解决完栖息地的事陆离就要离开。
“营地已经不需要我了。”陆离回答。
希望之地接下来需要做的是恢复和繁衍。
恢复科学，繁衍人口。
距离追朔到科学和神秘学的辉煌时期尚且遥远。
而营地人口太少，希望之地太大，即使整体人口再多一百倍也不能让旧贝尔法斯特恢复往日喧嚣。
“无论何时我们都需要你……”
沼泽之母地声音带着柔和。
陆离没再说什么。不会太久, 等到禁地全部解决，他的象征意义将大于实际意义。
没过多久，扭曲之影来到露台。
“艾琳娜怎么样了？”沼泽之母问。
“她睡下了。”
扭曲之影坐进空座，沼泽之母摇响铃铛，让出现的女仆再准备一份早餐。她的狭长眼眸看向陆离：“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旋涡之地发生了什么吗？”
比如陆离如何做到黎明进入旋涡之地然后在中午前就将其解决。
又是像解决旧母般的奇迹吗？
陆离简单讲述发生的事：旋涡之地选中自己为祭祀，纵容他一路来到阶梯祭坛，然后呼唤星空深处的存在湮灭旋涡之神的残存意识。
“这种力量……你不该过多使用。”沼泽之母知晓普拉达的陨落, 忌惮星空深处的存在。
“我知道。”
这是陆离第二次使用，上一次是对抗觊觎深海之神的存在。
而梦境中虚构的存在的注视轻易抹杀一只强大邪神, 就像孩童用沙砾堆砌油灯的轮廓，然后它真的开始绽放光亮。
这种事可怕的无以名状。
但陆离又别无选择，除非他能接受光明之地沦落，这里成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陆离准备在收复光明之地后离开。”
结束话题，沼泽之母将之前交谈内容告诉扭曲身影。
“您要去哪……？”
“天堂谷。”
“找寻您的家人吗？失去才能意识到珍贵，吾支持您……”扭曲之影想到她的妹妹：“解决光明之地，吾会与你同行。”
“我会独自前往。”
陆离拒绝了她们。他不打算带上任何人，光明之地比他更需要力量守护。
掌握入梦之人，意味陆离拥有了与怪异对抗的力量。
简单谈论了光明之地的未来，陆离吃完早餐，返回湖心岛休息。
末日启示书和入梦之人的双重影响下，睡眠对于陆离已经可有可无，即使一个礼拜不休息也不难影响状态，但陆离已经习惯休息带来的短暂安宁。
以及大战后必需的放松。
光芒洒进木屋，微风吹拂窗帘，阳光下的惬意让人放松。
桌面上的纯白石块压着笔记，旁边围绕着沼泽之母的荆棘之冠。
掌握入梦之人, 纯白石块已经没用了。略微停顿，陆离用空木盒将它装起，放进抽屉深处。
探身掩起窗户，拉上窗帘，陆离躺上床铺，在恢复宁静的木屋缓缓入睡。
然后他久违地做了连续的，失控的，惊悚的噩梦。
陆离沐浴在和煦微风下的阳光海岸前，面前的蔚蓝海水忽然沾染墨汁般幽深，凝聚成眼珠轮廓，伴随低语：“找到你了……”
陆离行走在人来人往的喧嚣街道，一辆马戏团的马车前方驶来，狭长而椭圆，就像一只眼珠的车厢擦肩而过，响起嗡鸣：“找到你了。”
陆离坐在俯瞰繁华城市的山崖上，蚂蚁般沿着街道的行人们忽然渐渐汇聚，在大地上形成一只巨型眼睛，发出巨响。
“找到你了！”
陆离从噩梦惊醒。
书桌在阳光下反射着辉光, 掩起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
还是中午, 他没睡多长时间。
陆离离开床铺, 远离等待他的梦魔。
回忆连续的噩梦，比起旋涡之地经历导致的阴影，那更像一种示警——拥有入梦之人后陆离就没再做过失去掌控的梦。
是“门”在找自己？还是星空深处的存在……
陆离不再休息，走出木屋。
扭曲教徒在营地边缘往来，将在旧贝尔法斯特捕捉的怪异带回，就像外出狩猎扛着食物回归蚁穴的蚁群。
居民们形成另一条队伍。在扭曲之影成为异神及旋涡之地解决后，他们从避难所搬回地面，返回各自的家。
陆离远眺着他们，梦魔阴影再次浮现，几乎以为他们要凝聚成眼睛。
站在摇曳的安妮树下恢复心神，陆离回到木屋，召唤商人安东尼带来今日的营地内政笔记。
荆棘之冠毛虫般蠕动着爬上陆离手掌，沿着手臂肩膀爬到头顶，衔成圆环。
陆离翻看着维纳地下城、地居人商行的报纸、部分往来的神灵小镇的信息，以及光明之地的财政：因为维纳地下城还没从需求者变成供应者，承担地下城财务的光明之地显然入不敷出。
虽然陆离在商人处的贡献足够用到这代人死去，但谁也无法确定贡献换先令、怪异货币还能维持多久。
刨除那些微少、不可持续的贸易，人类社会唯一稳定的向外贸易商品只有阳光盒。
阳光盒制作简单且几乎没有成本，它唯一成本就是木盒本身。只是受限产量。不过作为“奢侈品”，过多阳光盒反而会使价格降低。
维持稀有属性才能保证利润。
短暂思考，陆离让商人安东尼询问地居人商行，有无意向出租阳光盒。
这能让阳光盒产量不变而收入。
商人安东尼离开和回来同样迅速，不出意外的通过并带着地居人商行的夸赞：你简直就像拥有一颗地居人的脑袋。增加
陆离继续翻看，忽然从笔记看到一群熟悉身影：骑士小队现况。
昨天落水的他们被扭曲教徒救下，但因为过于靠近扭曲神殿不幸遭受污染。
现在的他们处于夹缝之间：
不再是人，也非教徒。
九十四.迈克尔·特斯拉
“你不该这么说老师。”
埃尔森站在窗前，注视走远的哈德斯和追出去的特里斯背影
“我什么也没说。”朗格尔耸肩。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吗？”埃尔森回头看他：“你在指责老师胆小怕事，没有驱魔人的信条和品德。”
“什么？我没这么想。”朗格尔茫然回答。
“呃……”
埃尔森因同伴的异样注视沉默。
轮椅里的温格犹豫说：“老师只是担心我们，如果他真这么想就不会来光明之地了。”
病房跟随埃尔森陷入沉默，因为他们都知道哈德斯离开地狱的原因是什么……
“温格说得没错，看看变成这幅模样的波特，老师只是难过才这么说。”兰纳为哈德斯辩解。
“你什么时候受伤？”波特问他。
“什么？”
“我到时候也会在你病床前往你伤口撒盐。”
病房响起地压抑笑声中朗格尔若有所思：“盐……光明之地不会缺盐对吗？”
“食用盐？都是商人带来的,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制作。”兰纳跟上朗格尔的跳脱思维。
“可以。我看过旧贝尔法斯特的地图，工业区有制盐厂。”埃尔森接道：“收复光明之地后那里就属于我们了，所以你想到了什么？”
“我们可以出售食盐。”朗格尔说。
“怪异不需要补充盐分，它们只想要肉里的人性。”波特插话。
“但我们需要，地下城需要，神灵小镇需要。”朗格尔觉得能自给自足总比寄托于地居人商行要好：“而且和我们接触的神灵小镇不多，因为没有贸易，但如果我们能提供更廉价更精致的盐……不就产生联系了？”
“那就去和陆离先生说吧。”
带着好消息，朗格尔和埃尔森离开病房去找瓦伦多——营地内政都是由他整理后送往湖心岛。
路上他们看到一队奇怪的扭曲教徒登上湖畔，钻进湖畔远离居民区的无人独栋宅邸。
“你怎么了？”埃尔森问驻足眺望的朗格尔。
“那些信徒好像穿着骑士的衣服……”
“骑士怎么可能成为异教徒。”
埃尔森觉得是他眼花，但朗格尔已经向那栋房屋走去，只好跟上。
来到老旧的宅邸前，他们正看到窗帘被可疑地拉起。
“你留下，我过去。”
埃尔森和朗格尔说，进入庭院敲响房门。
叩叩叩——
不多时房门打开，湿滑鳞片和触须外套着骑士内甲的高大身影堵在门口。
“我们是呃……驱魔人，请问你是骑士小队成员吗？”埃尔森问。
身影短暂沉默，湿漉漉黏湖湖地开口：
“我是。”
……
带着好消息和坏消息，他们来到瓦伦多的住处。
“骑士小队变成怪……变成信徒了？”
为两名驱魔人打开房门回到堆满纸张笔记的书桌前的瓦伦多愕然抬头。
确认朗格尔和埃尔森没在说笑，瓦伦多拉开抽屉，取出木盒召唤商人安东尼。
“请帮我去问扭曲之影阁下骑士小队的状况。”
几分钟后, 商人安东尼带回消息：骑士小队在扭曲之影成神时因为过于靠近神殿遭到转化。
“那怎么办？”埃尔森问。
朗格尔的回答则简单得多：
“直接告诉陆离先生。”
……
骑士小队是幸运且不幸的。
他们幸运于在溺毙前得到救助, 不幸于信奉人类的他们不再是人类。
学士来娜是幸运且不幸中的幸运且不幸。
她本能不在其中, 作为学者和居民躲进避难区, 只因她想与队友在一起。但无论如何，她还活着。
他们还活着，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
玛瑙湖北侧。
骑士小队暂时收容在这座湖畔旁的老旧独栋宅邸。他们自我要求远离居民区——因为担忧污染民众。
陆离到来时, 队长迈克尔甚至犹豫让不让他进来。
“你们不是教徒，接触不会散播污染。”
“……请……进来。”
迈克尔曾经低沉的嗓音变得潮湿，打开房门。
阳光探进拉上窗帘变得压抑的玄关，迈克尔站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边缘，让出位置。
陆离走进房间，四名队员已经来到客厅，但他们的存在并未让客厅摆脱压抑沉闷。因拉起的窗帘，因身体的畸变，因众人的沉默。
“您是来看望我们的吗？”
迈克尔没有关门，那样房间里就太暗了。
“嗯。”
陆离环视他们，走到窗边扯开窗帘，打开窗户。
正午的明媚阳光没有遮拦地照在地板，和煦微风吹进房间。
骑士们因习惯环境更改产生不适，但没人脆弱地大叫快拉上窗帘。
陆离注视这些外观和扭曲教徒没有区别的骑士们。他不会安慰，比起像心理医生般开解，他更擅长让人去看心理医生：“你们可以选择成为扭曲教徒，也可以维持现状, 光明之地不排斥怪异，但需要定期检查心理状况。”
或让人需要看心理医生。
迈克尔和骑士们因陆离的话语放松了些。
起码不是他们预计的最糟的被赶出去。
迈克尔知道队友在注视自己, 于是问出他们心中所想：“……如果我们选择维持现状, 会有什么等待我们。”
“另一种形式的居民。”
怪异居民。
严格来说，沼泽之母与其信徒，扭曲之影与其信徒，梦境之主与其信徒都被陆离分类进“怪异居民”。
关于人类居民与怪异居民的划分一直以雏形存在陆离脑海，但暂未施行。
因为怪异即危险又不可控，像奥菲莉亚或普修斯的怪异并不多，即使她们的信徒也必须远离人类居民。把陌生的、未知的、危险的怪异放进营地只可能给人类居民带来威胁。
恪守规律、污染较少的骑士小队或许是很好的尹始。
只是这对他们会有些残酷。
“我们答应。”
等到陆离讲述完“怪异居民”，迈克尔和他的队员手扶胸口单膝跪地：“很高兴我们还拥有价值……”
他们的压力彻底卸去，只剩不再是人类的悲伤，而这需要时间抚平。
迈克尔站起，和陆离诉说起一件旧事。
“我叫迈克尔。”
陆离平静注视他，等他说下去。
“和一位未曾谋面的叔叔同名，他叫迈克尔·特斯拉。”
九十五.怪异居民
属于驱魔人家族的特斯拉家族早已随艾伦王城一同消逝。
但特斯拉家族仍然存在各地，包括维纳不冻港。
迈克尔是特斯拉家的人，甚至与那位迈克尔·特斯拉同名，所以马特乌斯让他来维纳不冻港辅助陆离。
只是过程出现些偏差。
“你没说过。”
“我不想因那位未曾见过的叔叔蒙荫。”
迈克尔或许该后悔，如果告诉陆离这些他和队友就不会遭逢厄运。
“特斯拉联系过你们吗？”
迈克尔知道陆离问的什么：“没有，也许那位叔叔都不知道我们的存在……”
片刻安静后陆离问：“你知道罗德·特斯拉吗。”
“那也是家族成员吗？我不知道。”迈克尔表示对这个名字的陌生。
即使维纳不冻港的特斯拉家族和艾伦王城的驱魔人家族同源，彼此早已没有联系, 只剩下“特斯拉”这个姓氏诉说他们的历史。
“你想成为驱魔人吗。”
离开前陆离问道。
迈克尔怔住，潮湿粘稠地声音带着讶异：“我们可以吗？”
“怪异居民和人类居民平等。”
陆离重申他们的区别，或者说没有区别：“人类居民可以成为驱魔人，怪异居民也可以。”
“可以让我们考虑些时间吗……”
陆离颔首，走出宅邸。
迈克尔来到窗边，注视那道返回湖心岛的背影。
骑士扈从马特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队长，我想成为驱魔人。”
他的骑士扈从现在应该加上“曾经的”前缀。
来娜学士，同样畸变出鳞片和触须的她附和说：“我支持马特, 现在我们已不再是骑士, 失去信条会让我们沉沦，驱魔人是合适的替代品……不，是最好的上位替代。”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迈克尔只是缓慢地说。
……
湖心岛。
陆离走进木屋，在稍热的正午脱下风衣，挂在衣架上。
拉开窗帘，没有遮掩吹进小屋的温暖微风下陆离坐在书桌前，拿起晒后仍然发热的笔记。
翻开骑士小队现状的汇报，下一页记着驱魔人朗格尔提供的制盐、贸易的建议。
玛瑙湖营地和维纳地下城目前的盐源于地居人商行开采的盐矿物粗过滤后的成品，外观呈褐黄色的不规则微苦晶粒。可以食用，但比工业化、尤其是加工后的海盐劣质许多。
而且一切都是现成的。只要收复工业区，让里面的机器运作起来。发电厂可能因年久失修与怪异破坏难以修复，不过军民可以手工制盐，只是产量减少耗时增加。
盐并不稀缺，但算是战略资源，最好他们能够自给自足。
下一页是瓦伦多的提议：他建议为驱魔人制作徽章。
也许未来徽章有着象征身份、散播威名、彰显地位等作用, 但现在它只代表荣耀——身为驱魔人的荣耀。
陆离通过了这项提议。维纳地下城收藏着旧除魔人协会时期的驱魔人徽章，营地可以直接沿用包括外观在内的一切, 比如旧日划分的等级。
驱魔人、除魔人、猎魔人、传奇驱魔人。
陆离未得到已经覆灭的除魔人协会的册封, 也不符合驱魔人的晋级条件——他的传奇驱魔人头衔只是世人承认的无冕之王。
继续翻页，简报后面则是财务、资源的收支记录，瓦伦多用红墨水与蓝墨水让数据更加清晰。
财务支出的鲜红和资源获取的深蓝相互对应。
而每个黑暗时代的人类都不会反感资源逐渐堆满仓库带来的满足。
下一页是瓦伦多对内政扩容的建议——随着营地向外扩张，他愈发难以独自处理繁重事物。
陆离在下面标注瓦伦多自行挑选人员，向后翻页，发现这是最后一页。
针对光明之地的收复和两位神祇的行动暂不属于内政。
陆离重新翻回首页，在需要确认的提议下标注许可或拒绝，召唤商人安东尼带走笔记。
“休息一下吧……”
扭曲之影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暂时不用。”
角落床铺仍能让陆离回忆起噩梦阴影，他没有休息，眺望远方扭曲教徒犹如蚂蚁，涌入旧贝尔法斯特，然后将猎物从它们的巢穴拖出，堆砌在榕树守卫围起的“屠宰场”。
意识到灭顶之灾将近的怪异纷纷逃离阴暗，向光明之地外的幽暗逃去。
人类和怪异的地位似乎逆转——扭曲教团可以归属于人类阵营。
稍晚些时候，陆离离开湖心岛，前往屠宰场收割人性。
很快，回到各自家中的居民们再一次听到让人安心的富有节奏, 偶尔短暂停顿的枪声。
他们不知道停顿意味什么, 只有在枪声消失许久时才会奇怪为何不再回响。
……
陆离垂眸注视匍匐脚下祈求的怪异。
脏污麻袋套在它的身躯, 类人的瘦弱双腿从阴影下伸出。那并非麻袋, 而是属于身体一部分的肉囊。
握着通灵枪的手臂垂落，放回枪套。
“让它昏过去。”
陆离和沼泽之母说
细长根须从陆离头顶探出，缠绕瑟瑟发抖而不敢反抗的怪异身躯，荆棘刺入鼓胀收缩的肉囊。
怪异失去拒绝，随榕树守卫缩回根须倒地。
陆离走到树根旁靠坐，进入梦境，在一片斑驳晦暗的色彩中钻进一道微不足道的光团。
怪异迈着滑稽的双腿，像是被混混套上麻袋又趁机逃走的醉汉般在长街逃跑，漆黑影子若即若离跟在后面。
陆离注视着身形轮廓与自己相同的阴影，篡改梦境。
肉囊怪异勐地从干草堆中惊醒。
陆离观察它的巢穴。它在一座坍塌废墟的阁楼下安家，挂着干瘪肉干的木架、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破败木门、床架上充当床褥的干草，这些无声诉说着某些习惯。
砰砰砰砰——
出现在摆设木门外呼救的少女惊吓了刚从“噩梦”醒来的肉囊怪异，它的肉囊开始剧烈收缩膨胀，然后——它尖啸着将少女赶了出去。
陆离于此时从梦境中醒来。
“你想做什么？”沼泽之母问他。
“让它成为第六个怪异居民。”
九十六.曾经的家
阴影正逐渐褪去。
对于营地，对于陆离，对于骑士小队，对于肯妮。
营地的黎明正在到来；陆离掌握对抗怪异的力量；骑士小队不再忧心会被赶走；
肯妮重归人类社会的怀抱。
这是肉囊怪异的名字，“获救”后它用脚在泥土上歪斜画出。
它被送到沼泽之母别院，由沼泽之母询问它的故事。
夜幕降临，扭曲教徒陆续回归, 但仍有半数教徒在外狩猎。夜晚对教徒的影响微乎其微，只是它们需要休息。
陆离让肯妮成为第六个怪异居民的承诺食言了——它是第七个。尹芙琳才是第六个，而且她比还在犹豫是否成为驱魔人的骑士小队更早获得职业：研究学者。
负责被学者研究。
不过在光明之地神秘学追朔到午夜城水平之前，暂时用不上尹芙琳的拟态适应能力。
这个夜晚并不静谧。
玛瑙湖荡起涟漪，湖底不时浮出呢喃，飘向湖畔彼岸进入梦乡的居民棚屋。
在艾琳娜想要成为新神后，扭曲教团需要增加一些祭祀。
陆离坐在发出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的安妮树下, 注意放在释放后的诅咒头衔。
【入梦之人】
【瑰奇壮丽，诡谲奇幻, 绚丽斑驳。从荒野求生的鬣狗到蛰伏星云的巨兽，它们都拥有梦境。这片维度唯独在这一点公平无比——谁又知道梦境不是另一个世界？】
【你能进入身边之人的梦境，体验一场场或美妙，或恐惧的噩梦，直到迷失于梦境深处】
【——炽热的梦境会将你融化，或是融化做梦的人】
和树语者的进阶一样，崭新内容浮现在后面。
【*梦境是你的第二世界，是你的天堂，是你的领域，亦是你的终焉】
相比神迹般的辅助类诅咒头衔“树语者”，战争类诅咒头衔“入梦之人”更符合传闻的诅咒头衔掌控者的描述：能独自摧毁怪异巢穴，与怪异族群对抗。
为艾琳娜姐妹制造梦境时, 陆离简单试验了这份力量。
很长时间里陆离只挖掘到它的表象：自己可以掌控梦境, 随意操控踏入梦境而实力不超过阈值的存在。
然后在一阵风忽然从露台吹进房间，纱幔飘荡时, 陆离没感受到风的吹拂。
然后陆离意识到，身体进入梦境, 将不再遭受现实的侵袭——
只是这种“入梦”是否会被打破暂且不知。
不再有呢喃声飘出破碎粼粼星光的湖面, 陆离回到木屋，壁炉里增加几块木炭后缓缓睡去。
噩梦不再浮现，陆离醒来时已是壁炉熄灭的微凉清晨。
前往沼泽之母别院享用早餐前，陆离来到堆满的屠宰场收割人性，人性重回1份。
女仆带领下陆离来到卧室露台。扭曲之影已经到了，艾琳娜也在，正用卷曲语言和两位神祇交流。
“艾琳娜在请教如何凝聚信仰。”
沼泽之母为陆离翻译艾琳娜的话。
旋涡之神与其权柄一同湮灭，艾琳娜想要重建旋涡教会并不复杂。
麻烦的是，幸存旋涡人本就因不愿信仰旋涡之神而幸免于难，她得让这些拒绝信仰的旋涡人成为信徒。
艾琳娜暂时只能蛊惑利诱它们，用恢复身躯和免遭死亡让部分旋涡人信仰她。
好在她有两位异神的帮助。
“你真的决定好离开我吗……”
扭曲之影最后一次向她询问
“我从没想要离开你，姐姐。”沼泽之母和转述艾琳娜的回答：“旋涡依托海洋存在，对吗？”
聚餐结束前，扭曲之影为陆离涂抹了一幅旧贝尔法斯特地图。排除旋涡之地，扭曲教徒已经清理旧贝尔法斯特约十分之一的区域。
加上旋涡之地的十分之一，旧贝尔法斯特已有十分之二属于光明之地。
但让人遗憾，营地只能做到清理而不是占领。
回到湖心岛木屋，陆离处理新一天的事物。
商人安东尼刚刚带走笔记, 沼泽之母告诉他，新的盟友到了。
不是午夜城幸存者，也不是植物栖息地，而是希姆法斯特郊外石林信仰安娜与陆离的阴影教徒。
扭曲之影举起神火当天，它们离开石林前往苏加德山，准备辅助守护玛瑙湖营地，不过谁也没想到旋涡之地会在短暂一个上午覆灭。
陆离将它们安置在扭曲教会藤蔓教会相邻的独栋宅邸。见到它们时，陆离因它们跪伏萦绕的信仰变得浓郁。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信仰你们的教徒？”
“你的建议呢。”
“吾建议维持现状，它们的信仰会感应到安娜的存在。”
陆离眼眸微垂:“如果安娜……已死呢。”
“你知道结果……”沼泽之母低语。
那会孕育出名为“阴影之神”的新生邪神。
就像替代旋涡之神的艾琳娜。
源源不断的猎物送至屠宰场，宰杀的猎物则被六脚怪们拖向沼泽之母别院，这些尸体将得到充分利用，做成肥料堆在榕树守卫树根下或做成肉制品端上居民餐桌。
下午，陆离受邀参加“女士们的下午茶时间”。
一幅羊皮纸地图展开放在陆离面前，那是截止目前扭曲教徒清理的旧贝尔法斯特区域。
扭曲教徒清理区域不再是上午的均匀，东北区域的清理区向下蔓延到旧贝尔法斯特三分之二处，而那里标注着街区名字：水手街区。
扭曲之影向陆离致意。
“您为我带回艾琳娜，这是我微不足道的谢礼。”
……
时隔25年，陆离再次回到水手街区，回到曾经的……家。
时光与海风与怪异腐蚀着这里的一切，坍塌房屋难以找寻曾经的影子。
菲林太太面包坊消失了，追逐打闹的孩童不见了。
卡察——
踩在和砂石混合的玻璃碎片上，陆离抬头望向面前的破旧建筑。
幸运的是长屋仍然矗立，但那块“光怪陆离侦探社”招牌早已消失，同样消失的还有窗户与狼藉的房间。
光怪离奇的光晕在陆离背后展开，透过梦境，斑驳破旧的长屋重新变得崭新，光怪陆离侦探社的招牌立在门旁。
倒映着景象的窗户后，一道虚幻身影好奇望来。
九十七.甜蜜的家
光晕褪去，破败残旧的长屋外墙重新浮现。
陆离拿着提灯，步入无光的昏暗长廊。
幽暗吞噬他的轮廓。
从凹凸不平，房间缺失房门的长廊走过，从碎屑与灰尘、雨水经过风化、凝固、泥泞间的徘回形成覆盖地板的晦暗脏块上踩过，陆离进入没有房门的侦探社，书桌、书柜、床铺这些木板早已被幸存者拆去生火，展现眼前的空荡房间除了轮廓，再难找到曾经记忆。
“以前不是这样的，对吗？”沼泽之母低语。
“嗯。”
“你可以让它恢复原样。”
“没必要了。”
“这有必要……”沼泽之母不这么认为：“光明之地属于你我，侦探社会被以后的居民参观，纪念。”
陆离视线落向窗台下破碎的花盆，没再拒绝。
沼泽之母的旨意实时出现在营地。然后工匠们离开校舍，扭曲教徒护送下赶向水手街区。
没什么比复原“传说中的侦探社”更让他们激动的了，甚至陆离还未离开水手街区他们就气喘吁吁地从营地跑下来。
陆离暂时留下，告诉这些兴奋的工匠家具形状和摆放位置，以及颜色。
他们开始清理地板脏污，衡量家具、窗框与门框，甚至沼泽之母参与其中，帮他们将一条条信息带回营地，让另一边开始制作，甚至维纳地下城也因侦探社重建而忙碌，寻找相符的家具油漆。
一桶桶刷下来黝黑污水被送出长屋，倒进下水道。那些挤不进侦探社的工匠只好去清理长廊、其他房间或者外墙。
热火朝天的施工彷佛让往日重现。
扭曲之影不久后到来，但与翻新侦探社无关，她路过这里，邀请陆离前往沉船区。
寂静山丘的蝙蝠怪仍在天空盘旋，只是比前几日减少，而且对下方的扭曲教团视若无睹。
不过扭曲之影告诉陆离，它们抢走了许多原本属于营地的猎物。
二十分钟后，陆离站上能俯瞰沉船区的餐厅三楼露台。
落进街区的旧船形成一片钢铁森林，让人联想到旧日时代的仰望星空派。居住在那里的怪异不喜光亮，躲进沉船与民居里憩息，等到夜幕降临才会外出狩猎。
“沉船区存在许多怪异首领。”扭曲之影诉说这两天信徒打探到的消息。
“难以应付吗？”
“不会，但很麻烦……吾……我曾令信徒试探，它们对外界发生有着清晰认知。或许曾经它们矛盾重重，但它们已因旋涡之地覆灭凝聚起来。”
异神强大于污染与成长性，怪异首领代表着个体强大。通常邪神强于怪异首领，但很难比较真实实力——有的异神的力量像是“树语者”，有的怪异首领的力量像是“入梦之人”。
“它们来自深海？”陆离问。
“是的……但我还不能让它们在吾的力量下瑟瑟发抖。”
获深海之神馈赠的扭曲之影正在成为“新深海之神”的道路上，但她终究只是新生异神，难以驱使海洋怪异。
“如果加上这个呢。”
陆离从口袋里取出末日启示书棋子，递给扭曲身影。
“这是您说过的增幅力量的珍宝吗？”
“嗯。”
“吾拿走它您怎么办……”
“只是暂时不会有事。”
失去末日启示书人性会降回0.5份，但只持续几分钟或更短时间问题不大。
扭曲之影接过末日启示书，然后被晦涩气息笼罩，海水脚下形成，将她托起，飘向沉船区，停在边缘上空肆意释放气息，宣示主权，恍忽间彷佛化作一尊伟岸轮廓。
另外一边，陆离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
一直以来，处于末日启示书增幅下的陆离也被动提升了阈值。当增幅消失，阈值也会恢复原样。
就像本能忍受零下二十度严寒在末日启示书增幅下变为零下四十度，但当失去末日启示书，零下二十度就让陆离难以承受。
比如此时此刻，除了身体上的虚弱和不再充沛的精神，缺失人性的绝望孤立倏然冲垮陆离的心灵，将他包裹，拖进深渊般幽深泥沼……
如果不是沼泽之母呼唤扭曲之影返回，归还末日启示书，陆离已陷入低理智值综合征。
身体与心灵的力量重新涌现，谵妄如潮水褪去，陆离的背嵴恢复笔直。
“结果怎么样？”
陆离身体因未从恐怖余韵中脱离而轻颤。
“或许可以劝诱一些怪异加入扭曲教团。”扭曲之影回答。
接下来情况变得简单许多：让陆离基础人性恢复到1份，然后扭曲之影就能带着末日启示书蛊惑沉船区怪异。
为节省时间，扭曲身影让扭曲教徒散开寻找，准备亲自狩猎一只怪异首领让陆离恢复。
眺望北方的榆树森林，彷佛可以看到深处的寂静山丘。陆离转身离开露台。
“沟通余尽区的意识了吗。”
回去的路上，逐渐恢复的陆离问沼泽之母。
“它在排斥吾，抗拒外界，给予些时间或许能让它变得缓和。”
“我会让扭曲教徒不靠近余尽区。”
没再绕些远路经过水手街区，陆离径直回到营地。
商人安东尼带回的一盒驱魔人徽章放在书桌上。
陆离打开木盒，显露里面堆叠的徽章。
地下城精心复刻的徽章犹如艺术品般复杂精致：银灰色圆形徽章边缘，蛛网般的镂空线条交叠汇聚，在中间汇聚成眼睛的轮廓。
凝聚眼睛的铜色代表徽章等级是驱魔人。
陆离拿起木盒向外走去。
“你准备现在就给他们徽章？”沼泽之母奇怪地问。
“嗯。”
“授徽应该成为一种仪式，这对于他们是种荣耀……”
沼泽之母制止陆离的直接，将授徽日期选定为光明之地收复那天。
傍晚，扭曲之影与其信徒归来，带着濒死的怪异首领。
它与屠宰场的其他怪异让陆离基础人性恢复至接近三份，然后由扭曲身影带走末日启示书。
第二天清晨，陆离前往沉船区，经过施工中的水手街区，长屋不复昨日破败，显露一些往日旧影。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和安娜在这里生活。
像以前一样。
九十八.侦探社
他们没靠近沉船区，严格来说甚至没接近。只在望远镜能瞭望到扭曲之影与沉船区轮廓的距离停驻。
扭曲教徒暂缓分散在旧贝尔法斯特的清理，遵从扭曲之影，围绕沉船区周围，但没包围起沉船区，朝向榆树森林的方向被留出缺口——
这是沼泽之母教她的，无论怪异首领和其族群屈服、被抓、或逃向寂静山丘，都确保情形可控。
扭曲之影随海浪升起，俯瞰着沉船区散播气息。湿润因痕包裹本就潮湿阴冷的钢铁森林，清晨阳光下和周围的温暖干燥区域形成对比。
望远镜是观察异神或怪异的不错媒介，它能让使用者不被气息污染而远距离观察到情况。
只是不知缘由，旧日时代驱魔人、守夜人和调查员的标准配备都不包括望远镜。
也许他们担忧注视会引起察觉。
扭曲之影蛊惑沉船区需要时间，但已陆续出现难抵气息的弱小怪异转化为信徒，离开沉船区。
这些怪异通常不会有太好结局——它们因不符合扭曲之影审美被赶往海湾，作为先遣教徒清理海湾同时占领那里。
陆离在这里等到中午临近，然后因商人安东尼带回侦探社修缮结束的消息，从扭曲教徒守护的建筑离开，来到水手街区。
破落崩颓的废墟无声诉说往日光影不再。
远方晃动人影和交谈声逐渐清晰，才抹除这份油然而生的孤独。
走近流露期待的工匠，陆离看到那座醒目的崭新长屋。
外墙磨去干枯、风化带来的棱角，涂抹油漆宛如新屋，陆离维持平静，步入刺鼻油漆未散的长廊。
旧地板翘去换成崭新地板，洗刷后的墙壁与外墙境遇相同，即使通风放置一夜也未让刺鼻油漆味减弱太多。
新安上的崭新木门阻隔尚未清理的邻居房间。
走在发出清脆响声的地板上，陆离推开半掩的精致凋花木门。
房门无声展开，焕然一新的侦探社眼前呈现。
空旷书架靠着墙，空荡书桌靠着书架，长沙发摆放在放置了生长野草的花盆的窗台下，卧室未关的房门显露床铺一角。
“你喜欢这里吗？”沼泽之母地低语响起。
“太新了。”
陆离回答她和等待夸赞的工匠。
没有做旧褪色，没有时间充实……所有都是崭新的，彷佛一场对历史的拙劣模彷。像是舞剧里身负重伤的骑士，他的铠甲闪闪发亮。
“这是座老旧长屋，我搬来时它的存在时间和从旧日到黑暗时代的时间同样久。”
陆离平静话语中工匠们意识到他们犯下的错误。
“请您再给我们些时间，我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离没有留恋，离开这座戏拟的侦探社，回到玛瑙湖营地。
清理怪异数量少了许多的屠宰场、处理今日事物、询问扭曲之影和沼泽之母进展，整个下午陆离都没离开湖心岛——“淑女们的下午茶”被沼泽之母搬到湖心岛。比起别院，她和艾琳娜更喜欢这里——因为覆盖整片湖心岛的草坪。
让木屋和安妮周围长出草坪后陆离没再浪费人性，但时间推移……或者说安妮消耗全部人性从幼树长成大树后，野草开始从湖心岛每处泥土生长，只有从木屋通往安妮和木桥的两条泥土小径维持原貌。
也许因为陆离的居住，也许因为安妮照拂了它们。
一切都变得顺利，在解决旋涡之地之后。
沼泽之母沟通余尽区，扭曲之影蛊惑沉船区，扭曲教徒缓缓推进旧贝尔法斯特。似乎它们因旋涡之地的覆灭而惶恐不安，连寂静山丘也不敢袭击城市废墟中的扭曲教徒。
夜晚，入睡前商人安东尼带回好消息：工业区清理完毕。
陆离离开营地，沼泽之母陪同着来到位于旧贝尔法斯特北方的工业区。
夜幕下的工厂烟囱犹如嶙峋怪影，它们多数完好，但也只是表面完好，遍布铁锈和腐蚀的机器几乎无法使用。
距离让这些生锈机器动起来还需要漫长准备。
陆离优先去看工业区的罐头厂、盐厂和电厂。
盐厂状态最好，这与它需要海水制盐而抗腐蚀化有关；罐头厂则是去除锈迹和散落骨骸、干粪便后或许还能开工的状态；只有电厂不存在翻新可能，电机、铜线早已堆满铁锈和老化，以及不知名怪异曾经在电厂筑巢让粪便高出外面地面近半米。
必须重换一套设施才能让电力重新在希望之地绽放。
商人安东尼带着陆离整理的需求表前往维纳地下城，陆离回到湖心岛，度过无梦之夜。
……
【《光明之地游览指南》在地下城热销】
【来自光明之地的情书——《光明之地游览指南》】
【罗斯爵士将珍藏的工业设备赠往光明之地】
改名的《维纳不冻港晨报》记着昨天发生的新闻。
营地幸运地从罗斯爵士那里免费得到全套发电设备，至于“荣誉”、“声望”、“好感”等附加价值则不包含在内。
而一个月前寄往地下城的《光明之地游览指南》现在才在地下城掀起波澜，作为架在报纸中的单页也被送到陆离的书桌上。
陆离提前处理完今天的事物，然后在工匠们的第二次邀请中来到水手街区。
老旧褪色的墙面与相邻的破败呈现区别，窗户覆盖着一层灰土。地板漆面脱落许多，又被油污凝成脏污的深色。
走廊飘荡着陈旧的气息。陆离提着油灯，踩在嘎吱作响的木板上。
吱呀——
让人牙酸的木门缓缓推开。
堆满书籍的书架与整齐摆放着闹钟笔记的书桌浮现眼前。
拉起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阳光。
“请让我安静一下。”
沼泽之母能感受话语中的情绪，悄然飘落，离开房间。
窗外晃动的人影陆续推开，给予侦探社和陆离足够的安静。
砰。
陆离关上房门，脱下风衣，挂在显露门后的衣架上，绕过书桌，在木椅中坐下。
恍忽间，他听见咳嗽声哭闹声做菜声从走廊上传来，看见趴在沙发上照料盆栽的美丽白裙。
九十九.最后一个
油灯光亮在走廊边缘显现。陆离走出长屋，看向远处的扭曲教徒和工人们。
挂在门旁的荆棘之冠落在陆离肩膀，重新回到额头衔成圆环。
“你帮了他们？”
只凭借描述复原不出这么细节，甚至门口地板因摩擦的严重褪色都被还原出来。而沼泽之母在梦境中见过侦探社。
“只是一点。”
陆离颔首，向沼泽之母和工匠们道谢。
“吾希望未来一天能看到它重新开业，吾会是第一个客人。”沼泽之母回答。
工人们将未用完的木板、油漆、沙土暂时堆放在菲林太太面包坊旁的工坊里，返回营地。
将来的翻新还会用上。
五名扭曲教徒将留在这里。侦探社已经重回文明，没有再将它让出去的力量。虽然怪异们不太可能回来，也不太可能对一座房屋感兴趣。
扭曲之影仍俯瞰着沉船区，怪诞的钢铁森林在她的威胁下犹如漏水的蓄水池，多数从未被扭曲教徒包围的缺口离开，少数在扭曲之影海洋般的气息下被污染为仆从或屈服。
返回营地的路上，沼泽之母转述扭曲之影带来的好消息：一只怪异首领成为她的仆从。
扭曲之影想将其交给陆离恢复人性，被他拒绝：“营地需要力量，一只怪异首领比几份人性作用更大。”
尤其在营地向光明之地过度的阶段。
回到营地，陆离遇见一条盖着装满货物的油布的推车车队走出不朽之墙。
科学系学者和工匠们跟随长龙离开营地，瓦伦多和他挑选的助理在车队源头旁清点物资装车。
“陆离先生，我们正好需要您的帮助。”
“带条木船来。”瓦伦多将记录本丢给助理，领着陆离来到一台高度接近胸口的中型发电机旁：“罗斯爵士给的数据是约16000磅，推车撑不了这么远，榕树守卫又太慢了。”
“商人安东尼不行吗？”
“最好不要……”瓦伦多讲述原因：“今天早些时候学者们发现发电机设备产生腐蚀，他们开始以为是存放不当，但神秘学学者说里世界气息影响了它……”
他们暂时只有这一套发电机。如果坏掉只能从维纳不冻港搬了，而那样起码要多等一周以上。
浪费时间在光明之地是可耻的行为。
至于拆开发电机分开运输……他们还未掌握复原的技术，可能再安装时会多出许多不知用途的奇怪零件。
“你想怎么做。”
“用船。”
瓦伦多指向远处助理用推车拉来的小木船。
一条木船当然承载不了近8吨的重量，但扭曲教徒的帮助下可以。
陆离颔首，和沼泽之母说：“你和扭曲之影选出合适信徒加入内政部门。”
这样瓦伦多再想调动扭曲教会和暗影教会不再需要请示陆离。
工匠加固木船，榕树守卫抓起发电机放进木船，扭曲教徒在人群退开后召唤海洋力量，汇聚海水托起木船。
扭曲教徒们带着因痕和木船离开营地。
解决完手上事物，听说侦探社被复原的瓦伦多兴奋地说：“如果我们有报社就可以拍张照片放在头条了。”
只是希望之地报社暂未提上日程。
“可以让维纳地下城刊登。”陆离回答。
“陆离阁下，那缺少些感觉，我们自己宣布这件事才够振奋人心。”瓦伦多已经已希望之地人自居。
回到湖心岛木屋，没过太久，沼泽之母告诉陆离：“它送来了……”
向窗外远眺，玛瑙湖畔浮现一道房屋般轮廓的灰点。
望远镜中呈现它的外观：灰褐色分布褐色斑点的鳞片近似金属，椭圆形外表长着许多触须用于移动与进食，像是巨型海参。
让它与纯粹巨大化怪异和怪异首领区分开的的事长着扁平脸孔的头部，只有眼睛和脸孔几倍大的口腔。
蠕虫应该与它很有共同话题。
扭曲教徒陪伴下怪异首领滑进波光粼粼的玛瑙湖，荡起的涟漪远去消散。
作为怪异首领，它不适合再被派去海湾浪费，它会进入神殿接受扭曲之影的气息，直到成为她的卷属，再无危害。
扭曲教会的力量再次得到加强，与其相比，暗影教会与藤蔓教会似乎没有任何扩张的欲望。
沉船区还剩两只怪异首领，扭曲之已能随时解决它们，所以扭曲教徒完全包围起钢铁森林，不再留下缺口。
等候最后结果之时，沼泽之母告诉陆离，余尽区同意了交流。
时间有些巧合，就在沉船区几乎解决之后。
也许余尽区始终观察着外界。
“它想与你对话……”
“它知道我？”
“我告诉它光明之地的领主是个人类，它表露出惊讶……”
“有危险吗。”
“稍等……”
陆离很快得到沼泽之母让他等待的原因：她出现在玛瑙湖对岸的木桥上。
沼泽之母庇护着陆离，借用荆棘之冠让他和余尽区意识交流。
犹如梦境的朦胧深处，陆离感受到一道保持距离的情绪浮现。
陆离保持安静，感受着情绪渐渐清晰，渐渐转变，触须般探出一丝友善。
“它只是新生意识，还不会交流。”
沼泽之母的意识旁边浮现。情绪受惊般畏缩回去，片刻后又缓缓探出，释放更多的友善。
余尽区意识的表现像是只懵懂幼兽，而非和旋涡之地对抗的禁地。
它只是确认沼泽之母没有用谎言欺骗自己，接下来的沟通仍由沼泽之母和它进行。
“余尽区同意成为盟友，帮助守护光明之地，要求互不侵扰。”沼泽之母转述之时，陆离感受到它的“注视”。
“可信吗？”
“吾会帮它获取人性……”
转变一道懵懂新生的意识并不困难，即使它对外界怀以戒备与疏离。
陆离轻轻颔首：“答应它。”
话音落下，意识对陆离释放出和沼泽之母同等的友善。
沼泽之母结束联系，返回别院准备今天的下午茶——余尽区意识也会参加。
现在，阻挡他们面前的只剩寂静山丘。
事实上，旋涡之地覆灭之后寂静山丘也因忌惮收敛。
摆在面前的只剩两种选择：消灭或成为盟友。
一百.旧友
寂静山丘的传闻早在旧日时代便已存在。
那时，榆树森林还是座被诅咒的“死亡森林”，面对层出不穷怪异捉襟见肘的驱魔人无力解决家门前的低危害怪异，放任森林和深处寂静山丘的存在。
传闻里的寂静山丘通常和人们熟知的怪物相关。有人说那里居住昼伏夜出的吸血鬼，也有人说看到狼人在林间穿行，而最有发言权的樵夫则声称那里只是处让人产生不详不想靠近的坟茔般的山丘。
樵夫是对的，因为在旧日时代结束的随后二十多年里寂静山丘始终维持寂静，直到旧贝尔法斯特成为光明之地，那些房屋般巨大的蝙蝠怪钻出山丘，在希望之地的天空萦绕。
然后无端猜测反而接近了答桉：蝙蝠怪和吸血鬼都可以被划分进“蝙蝠”族群。
陆离参加了沼泽之母的下午茶。因为除了艾琳娜，还有余尽区意识参加。此前交流里沼泽之母告诉陆离要帮助余尽区拥有自我，然后她就可以帮其起名——她总是对散播人性乐此不疲。
意外的是，扭曲之影回到营地并参加了下午茶。
“沉船区已经解决了。”
扭曲之影归还末日启示书：“抓住一只，转化一只。”
不朽之墙前两只待遇不同的怪异首领被扭曲教徒簇拥着靠近营地。
一只爬行着，一只被海水包裹。
玛瑙湖营地收复希望之地的进度又增加一截。
现在只剩寂静山丘。
陆离收起末日启示书，前往屠宰场收割人性。当他回到点缀花包的碧绿草坪前时，连余尽区意识都感受到他的“美好”，释放一丝友善。
“10份了吗？”沼泽之母问。
“很近了。”
扭曲之影纱幔下飘出触须，为妹妹切好糕点放在她面前：“寂静山丘您打算如何处理？”
陆离又将末日启示书交给她：“先接触，再蛊惑。”
如果能悄然消融瓦解寂静山丘的力量，他们没理由浪费力量与之对抗。
而且拥有制空权的蝙蝠怪是不错的仆从，能帮助他们更好控制、保护光明之地——沼泽之母还是旧母时也曾有“蝙蝠怪”卷属，可惜随分裂投靠旧母，又因旧母消逝而彻底消亡。
这一次扭曲之影带上妹妹艾琳娜，作为姐姐，她要教导妹妹异神的力量形式。
经过水手街区的陆离在侦探社停留片刻。
“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搬回来。”跟随行动的奥菲莉亚说。
“还不是时候。”
他们来到沉船区，潮湿生锈的钢铁森林因为居住其中的怪异消失而寂静无声，只有扭曲教徒因陆离到来而一遍又一遍搜寻着周围。
陆离停在一艘船首插入废墟的邮轮前，通往船舱的破孔吹出潮湿腥臭的微风。
下面是它们的巢穴，尽管巢穴已空，但陆离没有钻进狭口。
这样的巢穴在沉船区几十条落船下随处可见。
和旋涡之地一样，真正的威胁消失，但遗留的痕迹仍然荼毒大地。
不过这不是一个难题。
脚下泥土颤动着拱起，蠕虫钻出地底，于沼泽之母的指示下犁过破碎街道，口器接触铁船。
和挖掘岩土发出让人舒适的声音不同，吞噬船体是犹如锉刀摩擦金属般的刺耳噪音。蠕虫受到些阻力，但也只是些阻力。
它缓慢而坚定地蚕食着，犹如橡皮擦般擦拭掉突出土地的区域。
安德莉亚可能不会喜欢这种场面。
“菲罗琳娜说……”
沼泽之母这时温和低语：“寂静山丘的领主想要见你。”
和余尽区相同，只是理由是否也一样？
沼泽之母让陆离稍作等待，她的本体将会过来。
“有扭曲之影足够了，营地需要看守。”
“卷属与信徒足以支撑到我们赶回。”
呼唤余下蠕虫赶来，等到沼泽之母出现，陆离穿过寂静的沉船区，来到烧成废墟的榆树街区。
枯死的榆树森林因陆离到来而雀跃。
扭曲之影降落，在教徒簇拥下跟随陆离深入榆树森林。
他们靠近寂静山丘所在空地，那位领主因他们到来做好准备：房屋般的蝙蝠怪拍成队列，站在铺到脚下的崭新红毯两端，延伸至只比它们高出些许的低矮山丘前。
红毯尽头，一幅边框镶嵌金丝的画像摆放在王座上。
油画里古老贵族服饰的男人缓缓转身，摊开双臂。
蝙蝠怪们此时展开遮蔽天日般的薄翼，形成高墙。
“伟大的德古拉伯爵欢迎客人们的到访！”
无论沼泽之母还是扭曲之影都未因这种把戏释放气息，只有奥菲莉亚有些戒备。
陆离因遇到“熟人”停下脚步。
“安蕾夫人画廊？”
陆离记得它。
优雅的中年男人噙着微笑：“我没认错，那天蝙蝠发现的就是你，噢我的老朋友，二十年过去，你仍如以往，和我一样。”
它的话让陆离想到不久前遭遇蝙蝠怪“袭击”，那是误会吗？
“你是寂静山丘的领主？”
德古拉骄傲颔首：“它们是吾的臣民，孩子们，放下。”
蝙蝠怪缩回肉翼，压迫感随之消失。
“你的那位安娜小姐呢？”
德古拉还记得以前的事——所以它选择见陆离而不是开战。
“她失踪了。”
“那太好了我是说太让人伤心了。”
陆离平静黑眸下德古拉慌忙改口，视线落向陆离身旁。
“邪神？”
“吾乃异神。”沼泽之母纠正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人类总爱用文字来划分喜欢的不喜欢的亲近的反感的。”
这句话沼泽之母没再纠正它。
“山上那座聚集地是你们的吗？如果早知道我就和你们接触了，知道吗我看到你们解决旋涡之地的时候吓坏了……”
会面之后，德古拉迅速恢复往昔的喋喋不休。
至于所说是否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寂静山丘不出意外的成为盟友。
陆离召唤商人安东尼，让它转告马特乌斯，希望之地已经收复。”
对于所有居民，这一天的他们犹如活在梦里。
就在三天前，他们还在因旋涡之地和余尽区的争端惴惴不安，而现在——
他们从玛瑙湖营地居民变成光明之地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