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来孤独,教你败敌
南离洲,极南之地,上寒洲出入口之一。
大南海海岸,西边内陆高山,涅月门。
门内一座小山头,木屋林立错落,精致稳固。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位少年身形消瘦,身穿麻衣,斜依在木屋旁,右腿叠在左腿上,双臂抱胸,神情恍惚,看起来一副慵懒颓废样,正眯眼望着斗法台上杀来杀去的一对少年少女。
少年似乎站累了,身躯下滑,缩卷起来,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瞌睡,泪湿眼角。
“韦落,你又想起伯父伯母了?”
一位少女出现在少年面前,阻挡了视线,这让少年有些焦急,左右摇晃一下,想看到斗法台,却徒劳无功。
少年韦落摇头道:“没有,知,你让一让,我正看人斗法呢。”
少女苏知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开心,她眉眼如画,面容秀美,身段极好,令人赏心悦目,一身红花点缀衣裙更是美不胜收。
“陆宜枝的斗法,你又看不懂,就不要装了。”苏知长叹一声,微微蹲下,拍了拍韦落的肩膀,沉声道,“不要再难过了,好好修炼,将来杀妖怪,除魔人,为伯父伯母报仇雪恨!”
韦落神情有些麻木,摸了摸眼角因为打瞌睡而冒出来的泪水,点头道:“我知道的,知,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震惊于我的进步的!”
苏知笑着点了点头,感觉这一番安慰有了效果,成就感满满的,道心都通畅了许多,至于少年口中的震惊,又能如何?她是置若罔闻的,论天赋,论资源,论努力,韦落都不如自己,只要不超越自己,她又哪有什么震惊的?
“瞧瞧,瞧瞧,韦落又在大吹法螺,真行,什么都敢说了啊。”
一个大大咧咧的嗓音传来,一位又瘦又矮的少年走来,一屁股坐到韦落旁边,也不嫌地上脏,仰头看向苏知的时候,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眸掠过一丝光亮。
韦落认真道:“钟粼光,往后我说话,你不要听。”
“为什么?”矮瘦少年惊讶。
“因为你从来不信啊。”韦落正色道,“你不信,却听来何用?”
“哈哈哈……”钟粼光笑道,“言之有理,不过,我还是要听要说,因为你从来习惯大吹法螺,我要让你改。”
韦落眯眼道:“我句句实话……还有,我为何要改?”
“够了!”
苏知柳眉倒竖,气势汹汹的道,“你二人再叽歪,叨叨絮絮,像市井泼妇一样没完没了,我可要揍你们了!”
钟粼光嘿嘿一笑,嘀嘀咕咕一声,“像极了山里母老虎嘞。”
“钟粼光!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说,知气吞万里如虎,绝对强悍!”
韦落看了看二人,起身拍了拍屁股,说道:“你们聊,我想静静。”
少年漫步走开,似乎有些百无聊赖,又显得寞落孤寂。
留在木屋角落的少年少女对视一眼,怅然若失。
两个月前,上寒洲的妖族妖物和魔教之人对南离洲进行了大规模的进攻,涅月门作为首要据点之一,首当其冲,一场一如既往的兵对兵、将对将的大战掀起了。
战乱中,韦落父母不敌魔教之人,便施展了请神秘术,大杀四方,惹来大妖攻击,身受重伤。
韦落当时见了,急红了眼,也施展半吊子的请神秘术,请来数百年前凶威赫赫的同名大仙之残余大道,将大妖击杀,自身却也遭到冲击,当场昏死过去。
十日后,韦落才醒来,当时,他父母已经入土为安,这让少年颇受打击,长久以来,郁郁寡欢,一人独坐发呆,甚至流泪。
韦落绕着斗法台走了半圈,这时候,少年已经落败,少女得意洋洋,斜睨一眼少年,挺着胸,恣意昂扬,像极了一只斗胜的公鸡。
“有点意思。”
韦落啧啧赞了一声,随即又幽幽长叹,郁郁寡欢,他可不是涅月门韦落了,而且数百年前,凶威赫赫的万法无忌魔。
万法无忌,便是佛、道、魔、邪、阴、巫、符,天下修炼之法,无论是什么手段,都百无禁忌的学了去,并用来对敌杀人。
当初,韦落主修道家法门,其中囊括了许多手段,却因进展缓慢,他又偷偷修习魔道,学了许多阴险手段,用起来得心应手,却应了一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当年韦落暴露魔道手段,被正道人士追杀,就又想方设法学了佛门功法,以掩盖或驱除魔气,结果是不尽人意的。
他又听说“技多不压身”,就见到什么手段都产生猎奇心理,非要学一学,用一用。
所学驳杂,手段奇多,万法无忌,难免缺失同道中人,他因此,从来都是孤独一人,即便如今被少年愚蠢举动而借壳重生,有了青梅竹马,有了至交好友,也不免心生隔阂。
往事不堪回首,追思忆起,人生如梦,韦落浑浑噩噩数日,回顾往昔,一日三省,若有所得。
当初他一昧追求力量,追求令人防不胜防的古怪手段,却忽略了大道根基,以至于后来遭人算计围攻,天大手段面对天罗地网,雷霆万钧的攻击,还是被打得魂飞魄散。
一丝残魂意志隐匿天地间,意欲得天垂怜,重聚魂魄,重塑身躯,却只等到了数百年后的一位同名少年请来残余大道作死魂灭,他那随着残余大道而来的残魂意志,便鹊巢鸠占了。
有些记忆烟消云散,有些记忆模糊不清,有些记忆刻骨镂心。
斗法台上耀武扬威的少女叫陆宜枝,涅月门猪背峰的顶级天骄之一。
猪背峰就是这座山头,远看像一头猪,山顶可不就是猪背么?据说此峰开辟时,叫天海峰,可周围山头弟子长老们远看这天海峰,遥指而来都会说,“瞧瞧那猪背峰!”
久而久之,天海峰就成了猪背峰。
猪背峰的长老弟子们就憋屈了,也指着别处山头喊什么“牛角峰”、“狗头峰”、“鸡毛峰”……奈何独木难支,做不到三人成虎,没法以牙还牙。
再说败于陆宜枝之手的少年,叫高必诺,是一位新弟子,据说是峰主趁着和平时期北上寻的苗子,那时候峰主去了很远的地方,越过了几个国度呢。
少年资质非常好,是峰主的亲传弟子,当初仙魔大战,峰主还将少年带在身边,见了妖物、妖人、魔人的无限风采,回来后做了几天噩梦,然后气质沉稳,修炼努力,颇有成就。
高必诺跟陆宜枝是竞争关系,人争一口气,时常切磋斗法,最终还是陆宜枝棋高一着,小高已经输怕了。
韦落看着少年少女没日没夜的吞吸吐纳,心情略微复杂古怪,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他喃喃道:“读书明理知事,也是一种修行,读书识字只为学道法天理,却是远远不够的。”
他当年便是如此,拼了命修炼,恨不得没日没夜,提升身体蕴藏的真气量,到了后来,一些高深佛法和魔道修炼法,他就觉得晦涩难懂,似是而非,往往行差踏错,以致终身错。
除非他勤勤恳恳,遵从师尊所教,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路,或是远远不如师尊,世间修士大抵是后者。
对了,万法无忌魔的师尊,只是将他领进门,教过一段时间的小修士而已。
韦落跟着高必诺来到林地,见这位天骄级人物拔剑乱砍,砍得枝叶乱飞,令人眼花缭乱,他肆意发泄一通,一脸阴郁的靠树坐下,神色阴晴不定。
“谁?!”
高必诺目光如电,突然往韦落所在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剑柄,眼中透着缕缕杀意,他显然是盛怒时期,察觉有人跟踪,难免怒火中烧,烧穿了脑壳起杀心。
韦落慢悠悠走出,高举双手道:“高师兄,是小弟我啊,韦落。”
“韦落?谁?”高必诺拇指轻轻一推剑柄,剑身寒光耀目,“砍死要不要背债?”
涅月门弟子屠杀同门,根据情节轻重,会给杀人者“背债”,要杀多名魔教之人和妖族妖物抵债。
涅月门是南离洲超级仙门涅道宗下属宗门,规矩是相通的,数年时间,便有多名涅道宗强横弟子前来洗债,半数以上都是惨死的。
“高师兄,你戾气太重了,冲动,焦躁,这就要砍死我,何至于此啊?”韦落哭笑不得,感觉高必诺气势汹汹,有滔浪翻天的趋势,知道这人听不进自己的话,便语出惊人,“这就是你频频败给陆宜枝的原因……之一。”
高必诺面颊抽了抽,目光如炬,看向韦落,眯眼道:“看来你是真想死啊。”
“高师兄不要冲动。”韦落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可以帮你击败陆宜枝。”
高必诺怔了怔,随即捧腹大笑,甚至捶足顿胸,捶地若狂。
“你什么玩意啊?实不相瞒,我听说过你,一个请神差点玩残自己的废物,我都快忘了你的名字了,你却跑出来晃啊晃的。帮我击败陆宜枝?用你的请神秘术吗?哈哈哈哈……笑死小爷了……”
韦落静静地看着高必诺笑,他也笑了。
第二章 生意求兴隆
这种情况,韦落早有预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别的师兄师弟反应还好些,无非就是鼻孔喷气,不屑一顾,或是捶足顿胸,笑出泪花,或是置若罔闻,懒得理睬。
高必诺心高气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说要帮他击败宿敌,能怎么帮?偷袭吗?在他高必诺跟陆宜枝斗法的时候,给陆宜枝一个榔头锤,这也叫帮他击败陆宜枝,说得通。
除此之外,给陆宜枝施阴招?真是可笑。
这混蛋是来羞辱老子的?莫不是陆宜枝那贱人指派来的?
高必诺笑罢,面容冷峻,看着韦落,目光凛冽如寒风刺骨,真气浮动,威势凌人,他惊讶的发现,韦落竟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寻常弟子可挡不住他的威势震慑,高必诺冷笑一声,毅然拔剑,向韦落斩了一剑,剑光三段,状若锯子,快如闪电,封堵前方腾挪空间,可谓凌厉凶煞。
韦落咧了咧嘴,一副牙疼状,双手舞动,如穿针引线,穿花引蝶,雷光闪耀起来,滋滋作响。
三缕雷光险而又险的挡住了三段剑光,韦落又一跃而起,从剑光之间穿过,手中已经多了一根树枝,有雷光蔓延,唰唰唰三剑杀向高必诺。
高必诺双眼一瞪,脱口而出:“陆宜枝?!”
他面色阴沉,长剑掠起如光幕,阻断了雷光闪耀的剑气侵袭,双眼急速转动,忽左忽右,看到左边出现韦落的身形,冷笑一声,磅礴剑气横扫而去。
咻!!
头顶一阵呼啸掠过,高必诺身形一颤,僵住收剑,回头看了看从头顶掠过,如今插在树干上的树枝,一缕雷光一闪而逝。
“你怎么会陆宜枝的招术?”
高必诺看向韦落,眼神诡异。
韦落嘻嘻笑道:“你和陆宜枝的斗法,我看了许久,次次不落下,我也主修雷法,就模拟一二。”
高必诺眼中透着危险的光芒,森然道:“你在琢磨我们,钻研破绽?”
“不是不是。”韦落连忙摇头,“我没有针对你们,就是想赚点钱而已,我已经做成几单生意了。”
“……”高必诺眼角抽了抽。
韦落又道:“买卖不成仁义在,高师兄,不做生意我就走了,师弟我修为还是太差,你一认真,一剑就能戳死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高师兄犹疑不决,有对我痛下杀手的迹象,我不得不走啊。高师兄决定好了,便来寻我啊。”
韦落说完,便缓缓退走。
“要价几何?”
高必诺突然扬声询问。
韦落立即笑容满面,令人如沐春风,连声道:“是这样,先给押金五成,失败了全额退款,成功了再交付另外五成,以灵元石交易,对手是陆宜枝的话,价格是两枚灵元石,高师兄可以先给我一枚作为押金。”
高必诺眼眉跳了跳,面无表情道:“灵元石没有,金银铜却是有的。”
灵元石是小宝物,六大洲通用货币,是金钱的百来倍价值。
韦落闻言一愣,随即一脸遗憾,“真是可惜,我只收灵元石的,当然,若是有灵元玉就更好了。”
灵元玉的价值则是灵元石的约摸五十倍!
高必诺沉吟片刻,说道:“我可以给你三百枚凤羽龙鳞金!”
凤羽龙鳞金是金钱的一种,宝珠状,刻有凤羽龙鳞,出自道家符篆高人之手,寓意龙凤呈祥,有聚灵之效,价值远超寻常金钱。
韦落露出犹豫之色,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勉强点头道:“也可以。”
高必诺慢吞吞从怀中摸出一个袋子,似乎也是经过了一番挣扎,将袋子打开,清点小金珠。
韦落急忙掏出空袋子去接,入手沉重,一枚臼齿大小的金珠,就有一两重了,这可是高度浓缩的纯金啊。
点了一百五十枚凤羽龙鳞金给韦落后,高必诺收回袋子,冷声道:“好了,你倒是教教我,如何击败陆宜枝?”
韦落栓好袋子,将沉甸甸的金珠揣入怀中,拍了拍肚子,摸到金珠,似乎心安了许多。
“高师兄莫急,请听我娓娓道来。”
韦落微微一笑,悠然道,“陆宜枝的招术是有破绽的,高师兄也该看到了,只是破解不了,实在差了一点道行。”
“当然,高师兄的招术也是有一些小瑕疵的,虽说高师兄有名师指点,怎奈峰主高屋建瓴,一切透彻了,却可能忘怀了年少时修炼的磕磕绊绊……”
“住口!不许非议我师傅,否则砍死你!”
高必诺疾言厉色,一脸凶恶的瞪着韦落。
韦落面色一黑,嘴角一扯,呵呵一笑,这种容不得别人道出缺点的蠢货,早晚死翘翘。
管他去死嘞。韦落淡然道:“高师兄信我,我可以帮你锤炼体魄,如何?”
“就你?还帮我锤炼体魄?”高必诺嗤笑道,“你能比我师傅厉害?不必废话,你告诉我如何击败陆宜枝便是了。”
一则稳固自身根基,好处无穷无尽。二则挫败陆宜枝,仅针对一人,而且等对方弥补不足,针对手段便是废了一半。
高必诺为何就选择了二呢?
想来也是,韦落换位思考一下,自己遇上这种事,也不敢随便让人锤炼体魄……不过,你高必诺不是有师傅吗?回去让师傅看看不就好了?
貌似不行,自己会暴露啊。韦落微微咋舌,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啊,何必吃力不讨好?
其实,主要还是收了人家钱,心软嘛,总想尽善尽美。
做好了一切,服务完善,生意才能源远流长嘛。
“读书百万,其义自见。”韦落挑起一根树枝,说道,“我模仿陆宜枝,高师兄压制一下实力应对,多打几次,一切便了然了。”
“就这样?”高必诺皱眉,心头涌起一股被骗钱的感觉,气息浮躁起来。
韦落认真道:“修道砥砺前行,方能根基稳固,愈发强横,若是我道出陆宜枝全部弱点和破绽,并传了破解手段,却只能击败陆宜枝一时,高师兄将来怕是要恨死我,若是高师兄顿悟领会,记忆深刻,茅塞顿开,一切就不同了!”
高必诺怔然,只觉得醍醐灌顶,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一涌而上,若有所思,片刻后,肃然正视韦落。
“请韦师弟赐教!”
“不敢不敢。”
韦落拱手回礼,神色蓦然一变,气质亦是随之一变,双手掐诀捏印,却是陆宜枝的雷法手段,向高必诺攻去。
高必诺悚然一惊,恍惚间,竟感觉是陆宜枝在张牙舞爪攻来,他下意识拔剑斩出,用了全力。
轰!!
剑气飞掠,地面切出一道沟壑,韦落被斩飞出去。
高必诺心头一惊,连忙上前,心头却莫名犯嘀咕:这么弱的家伙,真能让自己有所进步,并击败陆宜枝?
韦落飞到一棵树旁,伸手拽住树干,稳稳落下后,赞道:“高师兄真厉害!”
高必诺脚步一顿,神情冷淡道:“你该好好修行了。”
韦落置若罔闻,气质又是一变,施展雷法向高必诺攻去。
他在模仿陆宜枝的气质,气场,还有攻击手段!高必诺神色古怪,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高必诺持剑迎击,压制了境界,跟韦落打得不可开交,竟也有种跟陆宜枝对攻的感觉。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个韦落的攻击更凌厉凶狠难缠,往往能破开自己的薄弱点,许多次了,他都忍不住要提升力量轰击对方。
“高师兄,战斗除了要一心击败对手,还要静心凝神,改善弥补自己的不足,我现在不是陆宜枝,对你威胁不大,不必所有心神都投入到击败我这点上。”
韦落突然开口,高必诺听入耳中,心领神会,福至心灵,一缕心神投入到磨练自身上,每每韦落针对的招术弱点和体魄弱点,他都能捕捉到,尽力去完善。
时间飞逝,天色蒙蒙,转瞬入夜。
韦落收招扔掉树枝,树枝落地便断成了数节,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条了。
“今日到此为止,明日老地方见吧。”
韦落抬手挥了挥,潇洒转身就走。
高必诺喊道:“明日记得带剑!”
“好嘞!”
高必诺摩挲着剑柄,喃喃道:“师傅常说,天下间天才如过江之鲫,门内也是卧虎藏龙,果然都不是虚言。”
他长吐一口气,轻轻弹了一下剑身,斗志昂扬,意气风发。
韦落回到住处,发现一男一女左右蹲守自家木屋门口,可不就是钟粼光和苏知么?
苏知目光如电,直视韦落,双眉倒竖,怒斥道:“韦落!你死哪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啊?”
韦落苦笑道:“怎么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知眉头皱得更紧,双手叉腰,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讥诮笑容,“怎么?不将我们当朋友了?”
钟粼光走到韦落身边,拍了拍后者肩膀,语重心长的低声道:“知生气了,她瞧你落寞的走了,担心你悲伤过度,担心你误入歧途,担心你道心崩溃,寻了你许久,寻不到,焦急得额头都冒汗了。你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好好想想,该不该向知认个错呢?”
韦落愣住了,他如今是万法无忌魔,大道独行惯了,感情淡漠,虽然承载了少年韦落的记忆,却不受什么影响。
而今,他更是故意疏远钟粼光和苏知,却似乎收效甚微,彼此之间,以往情谊深重,出乎意料。
韦落仔细感受着那股记忆中,友谊所带来的快乐和感触,感觉不错,唤起了他的另一股回忆,后来却是遭遇了挚友的背叛和反噬。
韦落自嘲一笑,再深厚的友谊,在利益和生死面前,终究还是趋利求生的,偶有生死相依的,也是身死道消了。
第三章 要做无敌仙
苏知和钟粼光能否生死与共不好说,记忆感触所知,加上韦落如今看人的眼光,认定两个热血少年少女是可以的,可人终究是会变的,在这个世道,也特别容易变坏。
对于万法无忌魔而言,朋友,可有可无。
只是,为了不显变化突兀,韦落还是决定慢慢恢复本性,且以先前少年个性应对,露出难过神色,向苏知认了错,说是不该如何如何,不该让你们担心云云。
少女神色稍霁,却还是板着脸,哼了一声,小女儿姿态美不胜收。
钟粼光看得目光闪烁,神色复杂,看向韦落,又是遗憾,又是欣慰,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韦落,我们许久没有切磋了,不知道你可有长进,去林里打一场如何?”
苏知提了提别在腰间的宝剑,看着韦落似笑非笑的提议道。
韦落眨眨眼,摆手道:“还是不要了吧。”
苏知立即严肃道:“我知你伤心伤神,修行懈怠了,如今已经缓了许久,我是不会任由你继续颓丧下去的。”
就在这时,韦落腹中传来咕咕叫声,苏知便是双眉倒竖,气势凌厉道:“你还没吃晚饭?”
韦落笑道:“无事的,我屋里还有干粮呢。”
“干粮什么?!”苏知冷喝一声,上前拽着韦落的手臂,循着一个方向走去,“你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否则就要像钟粼光一样,又矮又瘦了!”
钟粼光如遭雷击,喃喃道:“为什么又说我……而且,我不是更该吃肉吗?”
三人来到了食堂,苏知点了几个菜,三荤两素,端上一小桶饭,吃得津津有味。
苏知和钟粼光只是陪衬,只说是晚饭吃太饱了,韦落才是主力,盛情难却之下,五六成饭菜都入了他腹中。
韦落直言不讳,说钟粼光枯瘦如猴,也要多吃。
钟粼光随口就回了一句,“我吃得多拉得也多,吃再多都是如此,不必浪费的。”
苏知就一拳捶了过去,嗔怒不已。
钟粼光干笑几声,急忙捂嘴,轻轻抽了自己两巴掌,连连赔罪,这货最怕苏知了。
韦落却是毫不顾忌的接话茬,“粼光,你约摸是肠胃不好,我最近跑了许多趟术法楼,看到有磨练肠胃的诀窍,我帮你寻来,你练了后,保证能消化彻底。”
“真的?”钟粼光兴致勃勃反问道。
“当然。”韦落点头道,“此后你就能长得像吴长老一样了。”
钟粼光神色一僵,怒视韦落道:“待会切磋一下,我捶不死你!”
吴长老是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头,笑起来很好看,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像一只笑面虎,用峰主的话说,就是“好看,又可爱,像只大胖虎”。
苏知都有些忍俊不禁,她忍住笑,咳了几声,严肃道:“食不言寝不语!更不许胡言乱语,知道不?”
“知道知道。”钟粼光连连点头,看着韦落推到面前的一碟子炖肉,毅然快速的下了筷子。
苏知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起身去结账。
韦落静静看着,露出一丝笑容,温暖和煦。
钟粼光握拳捶桌,沉声道:“韦落,将来我钟粼光一定要出人头地!天天请你和知吃大餐,灵果,宝药,灵兽肉!”
韦落认真看了看钟粼光,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这位好友是山下一座小镇的居民,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数年前的一次仙魔大战,有妖魔偷入北面,屠灭几座村庄,还有一座小镇,那小镇便是这位好友的家乡。
钟粼光资质一般,却韧性十足,仇恨的种子深入骨髓,修炼起来,往往疯魔一般不要命,奈何天赋有限,令少年痛苦不堪,他出身贫寒,将他带上山的老人也死在了妖魔手上,日子难过得很。
少年上山后,非常孤僻,师兄师姐们难免有缺点良善的,倒也不动手欺负他,只是喊他泥腿子,言语难听。
后来,妖魔来袭,涅月门将孩童们拎到了战场,说是要从小磨练孩子们。
一群孩童吓得屁滚尿流,有半数以上哭爹喊娘,说要下山种地去。这当然不行的,入了涅月门,便是不能轻易下山了。
一群孩童中,就有韦落、钟粼光和苏知,当时的苏知吓得哇哇直哭,韦落面色煞白,只有钟粼光比较镇定,还握住旁边韦落的手,颤抖着手,指着威势无敌的门主,大吼道:“无敌仙!无敌仙!我要做!”
韦落当时心神震撼,觉得钟粼光勇气滔天,惊为天人。
此后,韦落与钟粼光便成了好友,作为韦落青梅竹马的苏知,也入了二人的圈子。
钟粼光经常说一些志向高远的话来激励自己,韦落就说他是大吹法螺,能吹爆牛皮。钟粼光对此记挂在心,一有机会就反击。
“你们在说什么呢?”
苏知走回来,对二人眯眼笑道。
韦落笑道:“钟粼光说,以后要赚大钱,请我去喝花酒呢!”
苏知双眉又是一竖,气势惊人。
钟粼光面色大变,喊冤叫屈道:“我发誓!我没这么说,韦落太坏了!他变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知蹙眉,露出狐疑之色,以往时候,她最相信韦落,此时自然也是的,她看向钟粼光,语重心长的道:“钟粼光,不要随便发誓了,天道好轮回,还有,不要带坏韦落了。”
钟粼光:“……”
三人离开食堂,往林子走去。
夜月洒下,光晕柔和,平铺山林草地。
一座山头占地极广,木屋阁楼错落有致,几座斗法台还在弟子在切磋斗法,不时有雷光闪耀,不时又有火光腾升,火焰化作凤鸟状,耀武扬威,栩栩如生,可见道法高深。
韦落三人走入林中时,正有几人拎剑走出,说说笑笑,颇为欢快。
双方打了一个照面,对面几人停下,盯着韦落三人看了许久,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突然开口道:“知师妹,都入夜了,你还跟小男人往树林跑,你父母不担心吗?”
苏知微微蹙眉,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前行。
韦落神色自若的走着,不为所动。
钟粼光却面色阴沉,见苏知置若罔闻,便压下心头不快,闷头赶路。
那边几人却一个个露出了不痛快的神色,一人嘀咕道:“安师兄,那小妞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啊,要不要摁着他们吃点土,让他们长长记性?”
安师兄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当人家泥捏的啊?现在门规抓得严,欺凌同门是要罚钱背债的!更何况,有一个可怜人才死了爹娘没多久呢。”
那人缩着脑袋,唯唯诺诺。
“走吧。”安师兄挥手,迈步离去,随口道,“龙飞凤舞,猪狗不如,瞧瞧,这就是圈子,读书人早就用词句画好了,苏知也算是一只小喜鹊了,却与猪狗为舞,得跟她爹娘说道说道。”
“安师兄威武!”
“安师兄真知灼见啊!”
有两人当场娴熟的拍了马屁。安师兄笑了笑,不以为意,每当此时,他都能深刻体会到有些皇帝为何喜欢任用奸佞了。
韦落三人来到林中一处空地停下。
苏知将剑插在地上,向韦落勾了勾手指,笑道:“来来,我先试试你道行落下了多少。”
韦落点头上前,突然道:“安沛然的嘴不牢靠,开过光,你不怕他乱说话?”
苏知一怔,随即笑道:“让他说好了,他话说越多,越容易死的。”
“可人家舅舅是峰主啊。”韦落摊手道。
“他就是峰主亲儿子,嘴上不把门也容易死。”
钟粼光在一旁阴恻恻的道。
“安沛然有小聪明,知轻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好了好了!”
苏知连忙摆手道,“韦落,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谁不知道我们是挚友?一些屁话都听烦了……看招!”
少女说着,突然窜出,推掌起阴风,玉掌蒙上翠绿之色,生机勃勃,令得树木摇曳,雀跃如有灵。
韦落周身突然浮现一缕缕旋风,呼啸切割。
“炼气七境?知,你又突破了!”
钟粼光在旁惊呼出声,神色便是一黯,有些深受打击,自惭形秽了。
韦落笑道:“知,这是要给我下马威呢?”
他双掌一翻,一堆掌印翻出,将旋风打散,一步跨出,掌印如山岳,一股厚重感袭来,击中苏知的玉掌。
二人身形一晃,苏知惊讶道:“不错啊,你这山岳掌印颇得精髓,看来,修行不曾荒废呢。”
“修行并不是一昧的汲取天地灵气壮大真气,锤炼体魄。”韦落轻声道,“人生一切皆修行。”
“照你这么说,屙屎也是修行咯?”
钟粼光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苏知立即怒目而视,韦落却认真道:“是的。彼时你可以运气,让过程顺畅,从中收获心得。”
钟粼光若有所思,“韦落,我感觉你此刻像极了神棍。”
韦落沉声道:“死过一次了,便是一次大超脱,我说的道理不是骗人的,你若不信,也死一次试试?”
钟粼光眼角抽了抽,认真道:“我考虑考虑……”
第四章 登天修行路迢迢
钟粼光决定考虑一年半载,然后不了了之。
死一次?怎么死?也请神?钟粼光觉得自己玩不起,当初韦落也是心生死志,才请来了一尊大神,如今能完好无损,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历史上,请神秘术用不好的人,九成九不是疯了,就是残了,或者死了。
至于请来的神仙鹊巢鸠占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因为请神秘术是一门术法,请来已死神仙在世间残留的大道余威或破碎英灵,令战力暴增,这种神仙是死了的,用老人们的话说,就是盖棺定论,天道盖印。
大道余威会经历漫长岁月消散。
正如民间传说,人死入幽都。佛家则说,人死入地狱。民间还有传说,人死入酆都。
神仙死透了,则“盖棺定论,天道盖印”,就像人的灵魂入了地狱,阎王爷收了,其破碎英灵,残余魂魄,一旦夺舍生灵,就是违反天道,会彻底消亡。
这就是无人怀疑韦落可能被夺舍的原因了。
对此,韦落只能理解为,他没有被天道定了生死。
二人扯了几句,苏知便又凶神恶煞的向韦落发动攻击,她是炼气七境,修炼天赋属于天才行列,韦落是炼气六境,稍逊一筹。
钟粼光是炼气五境,他天赋一般,却非常努力,只是对比两个仙二代,就差远了,毕竟人家有父母倾力打造修行根基。
钟粼光看着斗法的二人,目光幽幽,往后,韦落就要跟他一样了,那又如何呢?不说这涅月门了,天下间到处是这种可怜人。
韦落并不藏拙,将本事施展出来,比以往还厉害,这令苏知和钟粼光都惊奇不已,他们可是瞧着韦落荒废修行,浑浑噩噩多日的啊。
韦落的炼气六境底子打熬的不错,不逊色苏知多少,彼此境界仅相差一境的话,苏知的手段对他而言,还是稚嫩了些,为了能旗鼓相当,他已经尽量避开苏知的破绽了。
修行人夺天地造化,一边挖掘又一边增强自身潜力,汲取天地灵力,求力量,求长生,过程是无比艰难的。
修行第一步是吐纳灵气,或锤炼精神,以意念之力夺取天地灵气,在丹田孕养气流,直到身体素质全面提升到一定高度,便是炼气第一境了。
有福泽深厚之人,出生钟鸣鼎食之家,家族豪奢,一枚通灵丹或灵泽果,亦或是更宝贵的其他宝丹,灵药,只要有高阶修士引导药力,婴孩当场开启修行路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随后就是登天一般的炼气十境,一境境登天般艰难攀登,也登天般战力飙升。
炼气十境圆满,结成金丹,丹中开辟仙城,仙域,大洲,六大洲……
涅月门门主就是在金丹处开辟仙城的顶尖人才,仙城祭出,砸死妖魔鬼怪都是一片一片的,也是因此,在一方即将覆灭之前,双方都是兵对兵,将对将的。
据说,双方打了数百年了。
钟粼光听说这个的时候,就不理解,为什么要一定要打生打死呢?和平共处不好吗?
后来有一位开口就漏风的长老说,妖魔们所在的上寒洲在五大洲背面,环境恶劣,食不果腹,反正都是要死的,倒不如闯入五大洲,掠夺破坏。
五大洲雄踞一方,由佛、道、仙门等教派衍生出来的超级宗门和各方势力自然不能容忍这等毁灭人性的事情持续下去,便有超级宗门牵头,设立多处据点,据守屏障。
一开始是展开泼天大战的,可谓是人间浩劫,遍地炼狱,后来是上寒洲率先撑不住了,平静数百年,就一直小打小闹,有妖魔说,这就当是练兵吧。
当时的少年少女们理解不了,这吓死人的小打小闹已经这样恐怖了,那泼天大战又如何?
有少女天真的说,“我们有五大洲,妖魔只有一个洲,给他们一个,平息战乱不行吗?”
妖魔是妖族和魔教的统称。
老人就嘿嘿笑着摇头,“你有一颗破梨,我们有五颗鲜梨,我们有十人,让给你一颗,你吃了,看着我们手中的梨,是不是还想吃啊?”
少女想了想,摇头道:“你们太强,我又抢不了。”
老人眯眼道:“我就问你,还想不想吃?”
“想……”少女想了许久,诚实回答了。
“是啊,你想,你不敢抢。”老人冷笑一声,“可妖魔呢?一群茹毛饮血的畜生,还有修魔的恶人,被驱逐的穷凶极恶之人,魔教中人!”
“哪一类不是贪婪之辈?且说魔教中人,历史悠久,不在道教、佛教之下,走捷径,行短途,混杂了凶残的恶人、化形的恶念,扭曲的魂魄,塑形的恶鬼……你能想象吗?”
老人语气凝重,极具渲染力,吓得少年少女们面色煞白,噤若寒蝉。
当时的钟粼光静悄悄的听着,小小嘀咕了一句,“妖魔也可怜的。”
老人看似耳背,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的浑浊老目看了钟粼光一眼,冷声道:“要不,你也去当魔人口粮?”
钟粼光便吓得不敢说话了。
“魔人……”钟粼光喃喃嘀咕一声,握紧了双拳。
砰!!
苏知久攻不下,好胜心起,澎湃真气激荡如飓风,身躯一卷,化作飓风撞飞韦落,她的真气呼啸,如刀锋切割,将韦落的衣衫都切开了。
钟粼光抬眼望去,露出一丝笑容,喊道:“韦落败了败了败了!”
韦落撞在树上,却如蝙蝠一般粘在树上,推掌落下,连声道:“钟粼光,小声点,低调,低调啊!”
钟粼光嘿嘿一笑。
苏知走向韦落,担忧道:“你还好吧?对不起啊,我下手重了。”
“无事。”韦落摇头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哪能一碰就坏?”
“厉害的厉害的。”钟粼光啧啧道,“轮到我了啊,韦师兄手下留情啊。”
一刻钟后。
钟粼光挂在树上,龇牙咧嘴,艰难道:“韦落啊,你出手越来越狠辣,越来越干脆利落了啊,对我都那么狠,你心肠太硬了吧?”
韦落转头对苏知道:“钟粼光要长在树上了,我们走吧。”
苏知笑吟吟点头道:“好啊。”
二人果然就联袂离去,走得干脆利索,潇洒快意。
钟粼光身躯一晃,落到地上,飞快追上去,挤到二人之中,揽住韦落的脖子,恶狠狠的道:“铁石心肠了你!”
“松手!我要被你……勒出白沫了……”
“你小子休想骗我!”
“呕……”
“啊!你来真的啊?!”
二人打打闹闹,一路走出树林,苏知默默看着,若是韦落被压制了,就用剑鞘戳钟粼光的腰,若是钟粼光被压制了,就笑呵呵说,“钟粼光加把劲。”
回到居住区,三人挥手告别,暂且分道扬镳。
韦落回到木屋,坐到床沿,发了片刻呆,盘坐起来修炼,汲取天地灵气,炼化增进修为,便是如此,单纯枯燥,却又不简简单单。
涅月门对于修行法诀管控并不严,也是仙魔争端的缘故,天下据点中弟子均可修炼任何法诀,为了避免贪多爵不烂,却是限制修炼法诀数量的。
少年韦落资质尚可,当初心气高,选了涅月门的镇门法诀,也是涅道宗的第二法诀《雷源道诀》,同时也是陆宜枝的主修法诀。
这等法诀,在天下间都属于上乘的了,只是太难修炼,寻常人修炼,就像稚童读佛经,读起来已经是磕磕绊绊,通晓经意,融会贯通更是难上加难。
主修法诀,在于指定修行路,沿途前行,有尽揽风景,有走马观花,有管中窥豹,有走漏的,有遗缺的,造成的后果就是,同修一种法诀,战力一天一地。
遵循法诀修行,最大的作用是汲取天地灵气,提升修为,法诀越上乘,汲取天地灵气越稳固,越快,对于真气的运转,爆发,就越玄妙强横。
而悟道修心,通晓经意,便是感悟天道,窥天地力,对于修行者的躯壳、灵魂、真气、修行法诀,这一切的一切,都妙用无穷。
韦落早就跨过单纯遵循法诀修炼的阶段了。
只不过,法诀还是要修炼的,这是提升境界的主要途径之一。
……
山腰处一座独门独院。
苏知走入院中,见到一对青年模样的男女坐在树下,对坐饮茶,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爹,娘。”
苏知走过去,笑着喊道。
一缕夜风吹过,树枝摇曳,落下几片树叶,男子一挥袖,树叶风卷而起,落到一旁。
女子则伸手,捏住一片树叶,翻转起来,似在把玩什么好物件。
“儿,来,坐。”
男子向苏知招手,笑容温暖和煦。
苏知坐下,看了看桌上糕点和茶水,惊讶道:“二位这么有雅兴?夜里喝茶吃糕点?”
男子笑道:“这不是招待客人呢吗?谁能想到,夜半客人忽来访,忒不讲究。”
这时候,女子开口了,“不讲究是不讲究了,却也不能说做错了。”
她侧头看向苏知,随口道,“往后少跟韦落来往了。”
苏知面色微变。
第五章 捶成猪豕,削成竹竿
苏知坐直身躯,身形愈发玲珑窈窕,神色认真,直视母亲周丝蝉,问道:“为什么?”
周丝蝉抬眼看了自家男人一眼,面无表情,后者却心领神会,笑容满面,温声道:“知啊,韦落志气尽丧,颓丧久矣,不适合往来,以免影响了你的心性。”
苏知摇头道:“父亲,女儿不这样认为。一不认为韦落志气尽丧,二不认为能影响我心性,相反,韦落如今出拳、捏法诀,都有一股精气神,这是垂死复生,浴火重生的蜕变。”
男子轻叹一声,想了想,又道:“你们都长大了,太亲近了,惹人非议啊。”
“女儿不在乎。”苏知一脸不屑。
“你爹娘在乎。”周丝蝉冷着脸,重重放下拿起的茶杯,“什么狗屁蜕变?简直胡说八道,你娘问你啊,你还听不听你娘的话?”
苏知面色一沉,看了看周丝蝉,积威深重之下,她还是有些发怵,沉默片刻,梗着脖子道:“我娘的话对了,我就听我娘的话,不对谁听啊?”
周丝蝉微微眯眼,身上有冰寒气势涌动,冷笑道:“小妮子,翅膀硬了?”
男子急忙打圆场,“小蝉别急眼啊……”
“你闪开!给这丫头撑腰呢吧?”周丝蝉瞪了男子一眼。
“哦……没……没有啊。”
苏知看了看自家爹,摇头不已,转而看向周丝蝉,说道:“娘,韦落父母遭难了,你便让我断了跟人家儿子的交情,这就不会落人口舌了吗?”
周丝蝉面色依旧冷漠,淡然道:“又如何呢?人人如此,人人嚼口舌,你说我,我说你,热闹过了还是打打杀杀去了。”
“瞧你热血上头的模样,多可笑,若是我和你爹都死了,你的下场只会比韦落那小子更惨,到时候,韦落少不得要看你笑话了。”
苏知娇躯轻颤,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会,韦落不会如此……不会……”
周丝蝉冷笑不已,稍稍止了话头。
“……不会,爹娘也不会死……”
苏知咬住嘴唇,已经泫然欲泣。
周丝蝉面色一僵,回头看了看自家男人,使了一个眼色。
男子拍拍胸膛,砰砰作响,大声道:“女儿放心!有爹在呢,爹就是死,也不让你娘受伤的!”
苏知如遭雷击,哭得愈发凶了。
周丝蝉跳起来给了男子一个板栗,咬牙切齿道:“苏昭业,你会不会说人话?!”
苏昭业捂住头,龇牙咧嘴,也是眼角含泪,可怜兮兮道:“疼……”
苏知见此,破涕为笑,抿嘴憋住。
周丝蝉又冷着脸,似乎还要再说,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响起,“今日暂且如此吧,少时情谊不易断的,慢慢来。”
却是苏昭业施展了传音秘术。
周丝蝉转向苏昭业,又使了一个眼神,后者连忙会意,捏一块糕点给女儿,温言软语劝慰起来。
周丝蝉冷笑道:“真是土烧的心,一碰就碎,还妄图当什么大女剑仙?”
苏知抿着嘴,就是不理睬她。
周丝蝉哼了一声,拍桌子离去。
苏昭业叹了一口气,跟女儿聊起了心事。
……
半山腰另一处院落。
一位青衣少女一手持剑,作金鸡独立状,剑指夜空,一手捏着剑指,指着地面,神色肃穆,剑尖处有雷光滋滋作响,不时蔓延升空,不时又颓然降下。
院中有一棵斜矮大树,树杈绑着麻绳,挂着一张太师椅,却是一个秋千,一位看起来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太师椅上,摇荡不停。
太师椅扶手精巧,雕纹栩栩如生,精细巧致,披着一张貂裘,质料上乘,小女孩坐在上面,歪着脑袋,像是睡着了,秋千却还在不停摇荡,规律如钟摆,很是诡异。
如此这般,半个时辰后。
青衣少女身躯颤抖,汗水夹背,一身衣衫浸透了,却依旧咬着牙,维持着金鸡独立,可剑尖处的雷光,已然萎靡不堪。
又过去良久,青衣少女噗通软倒,气喘吁吁,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样。
秋千突兀停下,完全无视惯性,如有鬼有妖,邪异极了。
小女孩睁开双眼,两颗眼珠子熠熠生辉,透着冰寒彻骨的冷意,像是两枚千年冰珠所化。
“小陆啊,你挺废物的啊。”小女孩猛的晃腿,一双小短腿落地,白裙及地,她脚下生风,裙摆便飘忽不定,不沾尘土。
青衣少女咬咬牙,不甘示弱道:“我今天又击败了高必诺!”
白裙小女孩瞪着一双可爱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这种事你也拿来炫耀?击败手下败将是天经地义的啊。你想笑死我,然后顺走我的洞天秘宝吗?”
“你们老陆家都这样的吗?我受不了了,哎呦喂,不得了啊,听你口气,别人还以为你干翻天了呢!哎呦!还知道脸红呢,还有救。”
青衣少女面色彤红,又羞愧,又头疼,给讽刺得难受,还给吵得头疼。
白裙小女孩唉声叹气,摇头晃脑道:“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也!你全身都是漏洞,资质又差,不锤炼如铁,不拼命去雕琢,不比别人艰辛千万倍,如何超越别人?”
青衣少女苦着脸道:“再这样下去,我都要炸了,漏洞更多,身体越练越坏啊。”
白裙小女孩蹙眉道:“有师傅给你把关,你怕什么?”
青衣少女偏过头,小脸扭成了一团,心中腹诽不已,仿佛在说,我信你个鬼啊,你个糟老太婆坏得很!
白裙小女孩冷笑一声,飘飘如鬼,落到太师椅上,荡起秋千,头一歪,酣睡起来,睡前说了一句,“朽木不可雕,懒得理你了。”
青衣少女陆宜枝微微咬牙,双腿发软,站起来浑身颤抖,又作金鸡独立状,独木难支,差点摔了一个狗吃屎。
“休息一下。”陆宜枝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了一枚丹药投入口中,休息片刻,继续站金鸡独立桩。
不管她如何鼓捣,白裙小女孩都沉沉入睡,似是不知一切外事。
……
翌日清晨。
旭日东升,韦落持剑出门,去食堂吃了早餐,就往林中走去,在老地方等候高必诺。
不过片刻,高必诺匆匆赶到,这厮神采奕奕,额头汗珠密集,见到韦落后,愣了愣,咧嘴一笑,拔剑杀去,“吃我一剑!”
韦落拔剑抵挡,气质一变,化身陆宜枝,跟高必诺对攻起来。
……
苏知要出门,却被周丝蝉留下,说是发现女儿修行漏洞,要帮忙弥补。
苏知推脱,说改日再说。
周丝蝉当场拔剑,将苏知劈飞,又收了剑,以指代剑攻击苏知。
苏知无奈,唯有奋起反击,却哪里斗得过?
院门外,钟粼光蹲守许久,不见苏知出门,迟疑犹豫着,走到院门口徘徊,想去敲门,却一脸纠结,伸出的手颤抖着,像是要伸手入蛇窟一般。
“知母亲太可怕了。”
钟粼光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灰溜溜离去。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
钟粼光还去韦落住处寻人,也两次扑空,少年失望而回,然后抛却杂念,平心静气,潜心修行。
到了长老开课之时,钟粼光也会早早跑去等候,课中认真听讲。
韦落这两日就跟高必诺打来打去了,也不见钟粼光和苏知来寻,正中下怀。
高必诺也不愧天才之名,在韦落有意引导之下,针对陆宜枝招术和体魄的弱点效果显著,获益匪浅。
期间,高必诺故意失手爆发修为,劈了韦落一剑,意图试探韦落是否藏拙,结果将韦落劈了一身血,连忙告饶赔钱,赔了五十凤羽龙鳞金。
韦落大大方方,落落大方,不予计较。
过了这两日,韦落一语定下,说高必诺已经能击败陆宜枝,若是不行,他愿退押金。
高必诺依依不舍,想要多切磋两天,却被韦落以修炼为由婉拒,毕竟在战争乌云笼罩下的一方水土,人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有朝不保夕的危机感,修炼提升,保住性命是第一要务,高必诺不好纠缠。
转瞬间,这位据说是来自乡野间的天才修士就斗志昂扬,迈着斗胜公鸡步伐,飞速离去,想必是寻陆宜枝晦气去了。
韦落则收拾一下行囊,独自下山。
他要去置购草药灵药,打熬体魄,赚了钱若是一直收着,便是浪费了。
韦落以往打熬体魄,有些简单了,也有些缺漏了,韦落父母多少能窥探一二,却难以查漏补缺,他们可以强行给韦落灌输药力,辅以真气完善韦落体魄,却是有揠苗助长之嫌,坏处多矣,所以韦落父母并不那么做。
再则,韦落天资有限,不能通达自身,明悟不透旁人看不到的缺漏。
他如今便是要弥补这一切,否则将来端坐空中阁楼,却需要花费十倍百倍的精力去完善和加固根基。
韦落下山之际,高必诺已经去沐浴更衣,背了一柄长剑,大袖飘飘,神仙英姿,来到陆宜枝师傅的院门前,大呼小叫起来。
“陆宜枝!出来跟高小爷大战三百回合!今日必将你捶得鼻青脸肿如猪豕!削得你枝叶翻飞如竹竿!”
这一声叫嚣,令许多耳目非凡的长老弟子都纷纷侧耳侧目,暗暗赞叹,说得好!
可说得越好,就会被捶得越惨,被削得越光棍。
第六章 胜败,兴师问罪
陆宜枝站桩举剑,金鸡独立得够呛,陡然听闻挑衅声,气得歪眼斜嘴,又噗通摔倒,勉强伸手撑住,还是眼冒火光。
荡着秋千不知是在睡觉还是闭目养神的白裙小女孩睁开双眼,挥手往陆宜枝处丢了一枚丹药,恶狠狠的道:“吃了就去迎战,这次打半死!我罩着你!”
陆宜枝惊喜万分,服下丹药后,立即神采奕奕,她朝门外喝道:“高必诺,你死定了!等我半个时辰!”
话落,外面就传来高必诺不满的质疑声,“你吃喝拉撒全干完都要不了半个时辰吧?”
陆宜枝面色一黑,有些咬牙切齿,冷冷的道:“你姑奶奶练剑呢,真气消耗过度!”
高必诺立即回道:“我给你灵丹恢复。”
“你姑奶奶不稀罕。”
“喂!你是不是怕了?在准备什么阴谋?喂!陆宜枝?喂?”
高必诺喊了几声,并未得到回应,也就耐心等待了,反正陆宜枝答应下来的事,极少有反悔的。
等了半个时辰,又过了一刻钟,陆宜枝才拉开院门走出。
少女一身青色衣裙,有镂空花纹,有蝴蝶结,有褶皱,有裙带,飘飘如仙,摇曳生姿,面上唇红齿白,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高必诺呆了呆,一脸惊艳,随即面色一黑,这小妞用了半个时辰,竟是为了沐浴更衣,化妆打扮!
什么个意思?
“高必诺,你又不知死活,这次你死定了!真的,死定了!你死了化作厉鬼可莫要怨我啊。”陆宜枝提着剑,用剑鞘指了指高必诺,趾高气昂道。
“走!”
高必诺受够了耀武扬威的陆宜枝,不想过多废话,以免被连番暴击心灵,急吼吼的往斗法台走去,此次定要狠狠扬眉吐气,让陆宜枝低下高傲的头颅,灰头土脸。
陆宜枝目光闪烁,心中犯起嘀咕,这厮自信满满,莫非学了什么致胜绝招?
二人来到一处空荡荡的斗法台,途中人流汇聚,不久便是人头攒动,人满为患。
双方跃到台上,台下便是一阵嗡嗡响的窃窃私语,嘀咕声汇聚如雷,不绝于耳。
无非是说,这二人怎么又打起来了?有人则悄悄透露,是高必诺发出的挑战,这才落败三天吧,就斗志昂扬的了,怕不是学了什么致胜秘术?
有人则怀疑,也许是高必诺请教了师傅,得了指点呢。
众人或窃窃私语,或高谈阔论,热火朝天之际,台上的陆宜枝刚要嘲讽高必诺几句,高必诺就悍然出击,凶猛异常。
陆宜枝冷哼一声,骂了一声“求死笨虫!”
少女身若翩鸿,剑若雷霆,往高必诺狠狠戳去。
高必诺人剑合一,化作长虹跟陆宜枝对攻一击,二者轰然倒退,犹如雷霆炸金铁,滋滋声不绝于耳。
高必诺双足落地,嘿嘿一笑,大跨步绕着陆宜枝走,长剑舞动,剑气犹如潮水一般冲向陆宜枝。
陆宜枝冷笑,怡然不惧,人剑合一,皆化雷霆,轰然劈开了剑气潮水,直指高必诺。
高必诺迎上,凶猛对劈数剑,他应对顺畅,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对陆宜枝的一切都熟悉,砍得雷光涣散,或有崩断趋势。
隐隐间,高必诺感觉真气流经穴窍,有种圆满无缺之感,一种不似以往的扎实感,充实感萦绕心头,安心快意。
在跟韦落对剑之时,那股雷霆之力,强横霸道又诡异,令他的真气都有些畏畏缩缩,充盈穴窍,却又恰到好处,充盈舒畅。
如今亦是如此,却是自己有意为之,高必诺福至心灵,觉得这韦落或是无意间给自己做了磨刀石,陆宜枝也是一块磨刀石,却不如韦落那块。
韦落修为逊色于陆宜枝,可论起面对面斗法,却是韦落给他压力大,如今面对陆宜枝,反而得心应手,痛快极了。
而陆宜枝呢,却有一鼓作气击败高必诺的打算。
陆宜枝倾力为之,毫不保留,反正有师傅收拾残局,奈何这高必诺修为一如既往,却给人坚如磐石的感觉,竟是久攻不下,以往高必诺应对不了的绝招,如今也能应对了!
“雷霆万钧,变化无穷!”
陆宜枝一手持剑,一手掐诀,雷印跃出,犹如精灵一般飞旋,窥觑空档便趁虚而入,一手剑法出神入化,快如奔雷,攻击高必诺。
高必诺哈哈大笑,身上迸发的真气,便能斩碎雷印,顺着剑身而来的雷光,更是一抖手腕便抖了去,气势如虹,霸气侧漏,越来越疯狂,他的剑击中雷剑,都能让陆宜枝呼吸一变,气息有些紊乱。
又斗了片刻,陆宜枝面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肺腑遭到了冲击,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认输。
高必诺眼珠子一转,暗自摇头,虽说想让陆宜枝败得难看一点,却忌惮她那个蛮不讲理的师傅,便突然爆发,一举击败陆宜枝。
剑光滔滔,陆宜枝挥剑抵挡,一则雷霆剑光似有缺漏,二则后继无力,被掀飞老远,衣裙也破了几处,可谓狼狈不堪,仙女气质全无。
陆宜枝强提一口气,推掌弹起,飘然落下,转身就走。
“嘿!陆宜枝!你败啦!哈哈哈哈……”
高必诺扬眉吐气,猖狂大笑,忽然一拍手掌,一脸懊恼道,“哎呀!我太急躁了啊,早知如此,就该赌点东西,瞧陆宜枝心气滔滔,怕是节操都敢赌啊!”
他又看了看台下有些木然的同门,挥了挥手,纵声长笑,飘然而去,高歌道:“我是涅月仙门人,一剑削悍妇独去!哈哈哈……”
台下有人嘀咕道:“真是豪气干云啊,不过,我怎么感觉他很欠捶欠戳呢?”
“同感啊,这是要翻天了呢!”
……
白裙小女孩荡着秋千,一双脚丫子不断踩着,犹如凌空飞渡,她竟是光着脚丫不穿鞋的,赤足晃荡,晶莹剔透,堪比上等白玉。
有很多人问过她,“你这样踩到小石子不痛吗?”
她从来都是不予理会的,眼瞎啊,人家明明是飘着的,为了不惊世骇俗,这才一步一步走着路……瞧不出来?瞧不出来就是瞎,谁理睬瞎子啊。
还有长老弟子问她,“你总是荡秋千不修炼,为何还能青春永驻,修为高深?”
这时候,白裙小女孩就会冷冷的瞪一眼对方,骂道:“你傻啊?荡秋千不是修炼啊?荡秋千多愉悦啊,与风为伴,起舞于天,伸手可触大道!”
好些长老弟子们悻悻然,灰头土脸跑开。
还有好奇心旺盛的,胆大包天的,向白裙小女孩请教荡秋千如何手触大道。
白裙小女孩就呼啦呼啦传道一通,听入耳中的长老弟子如获至宝,或求教钻研,或下山寻学识渊博的老人解惑,结果被告知是一些偏门典籍言论……
这些长老弟子鼻子气歪了,却不敢寻白裙小女孩晦气,别看小丫头人畜无害,却是涅道宗那边的顶尖修士,在仙魔大战都是凶威赫赫的存在,谁敢碎嘴一两句?不过就在心中腹诽一句,“老妖婆害人不浅。”
谁也不知道小丫头模样的白裙小女孩几岁了,曾经有一位憨傻小子问了,被一甩手掀飞半空。
“小丫头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这般嘀咕了一声。
又过了好一阵,她有些不耐烦了,却也终于见到陆宜枝回来,模样狼狈,戚戚可怜。
“怎么了?”白裙小女孩目光冰冷,气质一变,犹如魔女降世,令人惊颤。
陆宜枝惭愧不已,低声道:“我败了……”
“说一下具体情况。”
“高必诺根基更稳了,出手非常古怪,总能让我真气游走不畅,招招针对我的破绽弱点……”
“哼!!”
白裙小女孩冷哼一声,一跃腾空,消失不见。
陆宜枝呆了呆,喃喃道:“师傅这是干嘛去呢?”
……
白裙小女孩步步凌空,来到山脚下,撞入一片树丛,虚空泛起涟漪,一座草屋坐落山石一角,她一步来到屋门前,小手掌猛拍屋门,喊道:“糟老头子!快出来!”
屋内毫无动静,白裙小女孩抬脚就踹,一声闷响,却是踹出了一幕屏障,挡住了脚丫子。
“呦呵!”白裙小女孩咧咧嘴,露出凶恶状,卯足了劲儿,又抬起脚丫子。
院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个又高又胖的老头,脚丫子就往老头脸上招呼过去。
“呸!”
老头面色一变,张口吐了一口唾沫,身上掀起曜日金光,拳击脚丫子。
“哎呀!脏死了!”白裙小女孩身躯一晃,远远飘开。
老头一拳打空,松了一口气,板着脸道:“游飘儿,你来此捣乱么?”
白裙小女孩双手叉腰,骂道:“你个老不羞,吐唾沫恶心人!”
老头反唇相讥道:“你个老太婆!臭脚熏死人!”
“想打架啊?”
“不想!”
老头黑着脸道,“有事说事!”
游飘儿咬牙道:“老不羞!你是不是指点你徒儿攻击我徒儿的破绽和弱点了?”
老头愕然道:“你说啥?”
“装蒜是吧?”
“老夫以人格发誓,老夫不知此事!”
“你有人格吗?”
“……”
第七章 茶花镇买药
老头决定不与游飘儿口舌之争,太难了,往往是费心费力,却依旧大败而归。
他想了想,忽然面色一变,似乎想通了某些关节,咬牙切齿道:“是谁胡乱指点我徒儿?若是揠苗助长,留下后患,我必不饶!”
游飘儿狐疑道:“真不是你?”
老头反应激烈,气呼呼道:“你当我傻啊?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我岂能不知?我知徒儿招术稚嫩如孩童,却不会直言直语道出,让他自行领悟,一块璞玉,我岂能轻易打上我的烙印,定了模样?”
游飘儿冷哼一声,说道:“可我徒儿败给了你徒儿,据我徒儿说,她的破绽和弱点被处处针对,难以施为,若是你将我家徒儿的破绽和弱点瞧了去,告知你徒儿,又待如何?”
老头一张圆脸红鼓鼓的,他怒道:“游飘儿,你瞧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
老头被噎得不行,捏拳道:“你随我来,我且问问,你潜在一旁听着,如何?”
游飘儿哎呦一声,啧啧道:“这挺可以的,看你爷俩怎么演戏。”
老头黑着一张圆脸,忍着一巴掌将这小不点拍成肉饼的冲动,一跃而起,跳出这座障眼法蒙蔽的空间。
游飘儿一步踏空,紧随其后。
……
韦落料想不到一场胜负惹起了偌大风波,他脚程飞快,花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山下附近的一个小镇,茶花镇。
茶花镇不盛产茶花,就是一个称呼而已,据说是涅月门一位女长老的提议,一个小镇而已,涅月门对此毫不在意,都卖了一个面子给那位女长老。
镇上有许多南离洲大势力修士,一些是应召而来,对抗妖魔进攻的,一些是来见识仙魔大战的,一些纯粹是凑热闹的。
镇上居民多数是南迁而来的平民百姓,有流民,有寻常百姓。还有落地生根的商贾之家,这类是比较有背景的,否则难以在小镇混得开。
在涅月门北面,像茶花镇这样的小镇,有九个,还有一座雄城,也是涅月门归属,算是妖魔北上的第二屏障。
如茶花镇,在雄城南边,相比于雄城北边的小镇就要萧条一些,毕竟后者比较安全。
相比于一些国度的小镇,茶花镇还是不差的,而且卧虎藏龙,更有许多灵药法宝贩卖,属于寻常百姓口中的神仙小镇,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几乎都是绝迹的。
反而是雄城北面小镇,不时有妖魔潜入作祟,如此说来,反而是北面小镇危险了。
少年韦落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茶花镇了,当初韦落父母就带他来逛过数次了,在武人修士横行的小镇,并不平静,虽是低调了些,却也跟人闹过一些矛盾。
比如说,“你瞅啥?”
“瞅你咋滴?”
“你再瞅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噗戳!一柄飞剑刺穿脑袋,双方都背景深厚,可是掀起了一场乱斗。
少年韦落曾在小镇见到一个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可是惊艳到了,挪不开眼,被小姑娘骂了一通,惊人的性格恶劣。
韦落母亲护犊子,就跟人吵了一嘴,矛盾升级打了一场,双方还算克制,不曾分生死。
在涅月门大本营,门下长老弟子哪能轻易吃亏?
韦落进了小镇,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三两步便能从路人身上感受到一股股或凌厉或内敛或锋芒毕露或阴沉晦暗的气息,更有武人的一身气血翻腾如曜日。
武人修元气,有内外功之分,外功炼体,皮、肉、膜、筋、骨、髓,筋骨齐鸣罡气生,血气如烘炉。
内功由内而外,一口元气断山河,元气冲天,气冲斗牛,以武入道,可翻山倒海。
然而,即便是以武入道的武人,相比于修士而言,却只能算是陆地神仙,有威胁,却还是凡人。
修士在修行之初,便已窥天地大道,求长生,变化多端,有无数障眼法。
武人却着重于自身潜能激发,达到极限,便抢夺天地之力,再以武入道。
修士启程难,武人道途难。
小茶花药铺。
这是茶花镇里最大的药铺,草药齐全,有口皆碑,价格偏贵,却也贵得不多。
这些信息,是许多涅月门弟子都知道的。
韦落走入铺子里,一股混杂浓郁的药味便扑鼻而来,精神不免为之振奋,身躯颤抖,浑身血肉雀跃,像是对散发草药气息的东西垂涎三尺。
药铺内很安静,有几人在购买药材,有人手持药方,递交给店伙计,然后耐心等候;有人事先写下所需药材,给药店伙计抓药;有人口述所需,又不与他人声音交汇而显得嘈杂。
韦落扫视一圈,见药铺伙计有五名,而且都在忙着,心中暗暗感叹一声,倘若不是巧合,那么这家药铺真的是生意兴隆了,日进斗金啊。
有一位气血如烘炉的武人拎着药材走了,随意瞥了韦落一眼,便淡漠的收回目光,竟然有一丝傲气流露。
韦落撇撇嘴,一边取出事先写好的药材单子,一边走向柜台,双手抖着单子,捋直了就要伸手递给药铺伙计。
身侧一道身影掠过,卷起一股醉人香风,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一股冲劲袭来,韦落真气起伏,便又快速压下,然后被撞了一个踉跄,心头难免不快。
“店伙计!抓药,百万火急!”
清脆嗓音响起,稚气娇柔,气喘吁吁,又火急火燎的,是一个小姑娘。
韦落心头火气消了一些,小姑娘说完,催促着店伙计快点快点,直到店伙计去抓药,这才转向韦落,恭敬有礼道:“对不起啊,大哥哥,人命关天,百万火急呢,您谅解一下,还有,刚刚撞你一下,也要跟你说对不起。”
小姑娘面容精巧,粉雕玉琢,一双大眼十分灵动,梳了一条马尾辫,已经垂到腰间了,一条黑长裤,一件花纹衫,质地柔软,材料上乘。
小丫头穿着得体,呼吸绵长,已经恢复平稳,气血旺盛,却是修炼了内功的小武人,这类人在茶花镇可不是简单人物。
韦落彻底消气了,不是因为对方不简单,也不是因为小丫头长得可爱娇柔,而是因为小丫头还算懂事知礼。
“无事。”韦落摇摇头。
这时候,一侧的汉子提起店伙计抓好的药材离去,韦落挪步过去,将单子递给了那名店伙计。
店伙计接过单子看了看,眉头一皱,半天捋不顺。
“大哥哥,你人真好!”小姑娘看向韦落,由衷道,声音清脆,挠入人心,极具感染力。
韦落笑笑不语。
小姑娘似是一个健谈之人,又自顾说道:“真的,镇上好多人脾气可差了,你撞人一下,人家就能拔刀砍人,太吓人了,相比之下,大哥哥实在是太好了!也就比我老师差一点点。”
韦落看了看小姑娘,觉得有趣,就笑道:“你老师是谁啊?”
小姑娘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正要开口,韦落面前的店伙计就捷口先开了,“这位公子,您这堆药材,可不便宜啊。”
韦落挑眉道:“要多少钱呢?”
店伙计思考片刻,说道:“至少两百枚虎头金!”
“一百五十枚凤羽龙鳞金可否?”韦落反问道。
店伙计眼眉一挑,又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韦落当即取出一个袋子,丢到柜台上,店伙计拎起,打开,掂了掂,笑道:“可以了,不过你这些药材,有些在二楼,需要等久一点。”
韦落点点头,店伙计便拎着一袋凤羽龙鳞金,捏着单子去抓药了。
“袋子记得还我!”韦落喊了一声,店伙计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一眼,神色古怪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中,小姑娘抓耳挠腮,似乎有什么话不吐不快,又不好插话,直到此刻才得了机会,顿时兴高采烈。
然而,她这边的店伙计已经抓好了药,将药材放到了她面前,神色温暖和煦。
小丫头拎起药材,对韦落喊道:“我师傅叫陈儒风!人命关天,我先走了!我可是主动请缨而来,要快去快回,不能让师傅失望!”
话音未落,小小身影已经烟溜而去,像一只极速奔跑的小猴子。
“陈儒风?”那店伙计微微咋舌,露出震撼之色,显然是认识那个叫陈儒风的人。
韦落也是神色微动,记忆中有过此人风闻,据说是一名儒士,在某一个国度官至礼部侍郎,为人中规中矩,却被陷害流放,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在流放途中挣脱枷锁,远遁而去。
五年前,陈儒风来到茶花镇,投入了仙魔战场,一口飞剑傍身,凶残得很。
“陈儒风是修士,却怎么教人练武呢?”
店伙计嘀咕一声。
韦落随口道:“也许是那小姑娘修道天赋有限吧。”
给韦落抓药材的店伙计在前堂鼓捣一阵,又去后堂鼓捣,然后便是小半个时辰过去,那店伙计才兜着一捆药材,放到韦落面前。
店伙计笑容可掬。
韦落凑近药材,左看看右看看,又凑近鼻子嗅了嗅,片刻后,伸手道:“我的单子呢?”
“真要回袋子?”
“单子,我的!单!子!”
那店伙计眼角跳了跳,笑道:“小公子,有何不对吗?”
“我的单子。”韦落神色不变,语气又加重。
那店伙计拧着眉,慢吞吞将单子给了韦落。
“这药材,你确认一下,这些是不是按单子抓的药材?”韦落抬头看着店伙计,似笑非笑道。
那店伙计面色微变,沉声道:“公子此言何意?”
其余四名店伙计纷纷望来,最新走进药铺抓药的几人也纷纷侧目,饶有兴致。
“给你一个机会,确认一遍,若是你肯定了,咱们就来说道说道。”
韦落清了清喉咙,认认真真,缓缓说道。
那店伙计神色镇定,身躯却不自觉颤抖,额头冒出些许冷汗,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此间不乏慧眼如炬之人,顿时一个个目光玩味,给了那店伙计极大压力。
第八章 狡猾小子
“哎呦!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
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声音落下,风卷残云,一个精瘦老头来到柜台,撞开店伙计,来到了韦落面前。
老头枯瘦如材,大袖飘飘,竟然穿着一身儒雅衣衫,颇有沐猴而冠的感觉,头顶油亮发髻,山羊须,八字须,笑容和蔼可亲,慈祥和善,充满了亲和力。
韦落心中涌起一股怪怪的感觉。
“小兄弟,何事动怒啊?”老头笑眯眯道。
韦落也笑眯眯回应,将手中单子拍在药材上,轻声道:“无事,提醒一下店伙计,让他帮我确认单子的药材而已。”
老头依旧笑眯眯的,嘴角却有些抽抽,鼻子翕动片刻,抱起药材和单子,笑道:“小事,小事尔。”
他看向那店伙计,“听到顾客要求了吗?不要嫌麻烦,快跟我来,一起核对核对!”
那店伙计连忙点头,跟着老头往后堂疾步走去。
就在这时,韦落耳畔钻入老头的声音,“小兄弟,会做人啊,这次药材白送,另外送你一枚神药令,塞在药材中,往后本药铺一律给你让利一成,如何?”
韦落神色淡然,抬手在柜台上扣了扣,又收回手,双手背负。
“这就完事啦?”
一位看热闹的大汉忍不住咧咧嘴,一脸败兴不爽的模样。
“有趣,有趣。”一位负剑男子笑呵呵出声。
“有趣个屁!”汉子一脸扫兴。
后堂。
老头拐入堂中,那店伙计亦步亦趋的跟着,步入堂中,立即弯下腰,佝偻下来,可怜兮兮。
一抹光幕以老头为中心展开,形成圆形屏障,他跳起来一个鞭腿将店伙计抽飞,将人抽得撞在屏障上,又弹回摔落下来。
老头蹦过去一顿踩,“你娘的!以次充好?以假乱真?欺人年幼啊,遇到老江湖了吧?狗东西!亏死了啊,你个死赔钱货!”
“掌……掌柜……您……啊……”店伙计艰难开口,却突然高亢起来,变成了惨叫。
“你娘!想死啊?老子早跟你说了,做事谨慎小心掂量好,出事你担着,今天那小子懂事,不然你得死翘翘!”
老头踩了一阵,吐了一口气,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将一大捆药材挡下,摘下几包,扔到一边,火急火燎的拎起单子去抓药。
有店伙计进来抓药,见到地上唧唧哼哼不敢大声惨叫的伙伴,悚然一惊,立即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继而视若无睹,神态自若的去抓药。
老头抓药回来,见地上那王八蛋,抬脚就是一踹,骂道:“东西还收着呢?”
那店伙计哆哆嗦嗦的往怀里摸去,摸出一个小袋子。
老头一勾手,小袋子飞起,落入枯瘦的手中,他拎着袋子去开一个嵌入墙中的柜子。
柜子有几个格子,老头从一处格子抓出凤羽龙鳞金,撞入袋子中,掂了掂,一脸肉痛,又麻利的锁上柜子。
神药令,凤羽龙鳞金,老头一股脑塞入药材之中,抱着走回前堂,路过地上那王八蛋的时候,又踩了两脚,骂道,“亏死老子了!还装死躺尸,信不信老子让你变成真尸?”
那店伙计一咕噜爬起来,吧啦吧啦抽泣起来。
“晦气!”老头摇头叹气,如丧考妣,突然嘴角一扯,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温暖和煦,和蔼可亲,掌控自如。
老头将药材放倒韦落面前,笑呵呵道:“小兄弟,么得事,莫有问题的。”
韦落也笑呵呵道:“掌柜出手,经验老辣,我信您!”
说完,抱起药材,转身离去。
老头笑容满面,四顾一圈,拱手作揖,连声道:“恭喜发财,恭喜发财,都是衣食父母嘞,欢迎常来,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来买药强健体魄啊。”
老头又转回了后堂,笑容收敛,看向店伙计,冷声道:“损失从你月钱里扣!”
他咬咬牙,又想抽人,见店伙计凄凄惨惨又可怜兮兮的模样,给忍了,迈着八字步离去。
那店伙计面色一敛,咬牙切齿起来。
……
韦落抱着药材走出药铺,就径直往小镇外走去,这次并不打算在镇上多留。
赶了一会路,韦落忽然侧头,看到身旁亦步亦趋,笑眯眯跟随着一位负剑男子,不由微微皱眉,停步转身。
那负剑男子也是停步转身,笑容依旧。
“你在跟着我?”韦落边走边看向负剑男子,疑惑问道。
负剑男子点点头,一脸好奇问道:“小茶花药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息事宁人了?”
韦落剑眉微掀,茫然道:“你在说什么呢?”
负剑男子严肃道:“小子,你这是纵容罪恶啊。”
韦落长叹一声,这是遇到高手了呢,还是正义感爆棚的王八蛋。
“小子,我正义门是容不得这等腌事的,你家住何方?长辈是谁?我闵不灭是容不得这种事的,必须跟你家长辈说道说道。”负剑男子横眉冷眼,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一身正气凛然,犹如实质一般。
韦落眼角抽了抽,沉声道:“前辈,小子又不曾杀人放火,您何至于此?”
负剑男子闵不灭摇头道:“小善累大善,小恶积大恶,杀人放火这种事,在于防微杜渐,如今你作恶,即便再小,距离将来的杀人放火也不远了。”
“前辈言重了。”
韦落站定,认认真真道,“店伙计欺客,是有不对,却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因此不该赶尽杀绝。小子修为浅薄,又不敢得罪于人,因此不该揪着不放。”
“前辈,天下间不平事多如牛毛,我这事实在不该让您如此费心,有时间何不救死扶伤?携救命之恩劝人向善,效果必定奇佳。或许您会说,天下事多,您见一件管一件,可也要深思熟虑,是管了之后,事态平息了,还是反而更糟糕了。”
负剑男子瞪大眼睛,撸起袖子道:“有趣,有趣啊。比我能说,真能说,来来来,咱们坐而论道,好好讲讲道理。”
眼前忽然一晃,那小子竟然飞奔而走了!
闵不灭愣了愣,随即嘿嘿一笑,搓搓手道:“好一个狡猾小子,有趣啊,跑得了吗?”
韦落一路飞奔,不过片刻,前方便见到闵不灭似笑非笑的迎面走来。
韦落脚步一顿,颓然丧气,迎面走向闵不灭,后者微笑道:“咋不跑啦?继续啊,多好玩呢。”
闵不灭笑容一僵,他见少年对自己视若无睹,径直撞了上来,不由撑开一道真气屏障阻挡少年脚步。
少年却身躯剧震,啊呀一声惨叫,倒飞摔落,怀中还死死抱着一捆药材,痛得龇牙咧嘴,却咬着牙,似乎在强忍疼痛。
闵不灭呆住了,喃喃道:“这小子给大爷下套呢。”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侧目,目光各异。
“这家伙欺负小孩呢?”
有一个佝偻老人嘿嘿出声,声音沙哑如磨砂,格外突兀人。
“未必是小孩,也可能是故意示弱,瞧一会就知道了。”
一位头戴玉冠的道长冷静说着,目光却直直盯着闵不灭。
许多目光都凝视着闵不灭,有寻常百姓,有隐世高人,有龙行虎步的武人。
韦落起身走向闵不灭,众人立即精神绷紧,以为要展开大战,却见少年绕过负剑男子,健步如飞离去。
负剑男子呵呵一笑,拱手一圈,就要追着少年而去。
头戴玉冠的道长拦住闵不灭的去路,笑道:“说说什么事吧?若是可以,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是不可饶恕,贫道让路。”
闵不灭摇头苦笑,说个屁啊,得罪小茶花药铺,不好玩的,他蓦然惊醒,自己都忌惮药铺三分,又凭什么要求别人揭露丑恶呢?
不对!少年说了是童言无忌,自己挑明一切则有针对小茶花药铺的嫌疑,不可混为一谈的。
闵不灭想了想,说道:“那小子偷了我的钱。”
道长脸颊抽了抽,眼睛眯起,似有道道斩人锋芒掠出。
“道兄,此人将你当傻子糊弄,飞剑戳死他!”
佝偻老人连忙煽风点火,呼喝不停。
闵不灭看了佝偻老人一眼,转身离去,道士就这样看着,既然此人不追着那孩子去了,就不会再去寻那孩子的麻烦,这是他的感觉。
……
韦落摆脱了闵不灭,脚步更是飞快,生怕那王八蛋又追上来挡住去路,千万不要跟这种人讲道理,这种逮着他觉得不对的事就喋喋不休的人,脑子有坑,执拗又古怪,不能以常理揣度,往往也不会讲什么不可凌弱恃强之类的道理。
你不对,就是你不对,说破天都应该去纠正,保证不会再犯,至于他自身有什么问题?没有的,本身就是行为准则标杆嘛。
可你让他遵循自己的道理试试?
韦落路过一家地摊,见是卖竹篓的,大小合适,就买了一只,将药材尽数塞入竹篓里,提起背着,合适极了。
少年灿烂一笑,蹦蹦跳跳,往镇外走去。
摊位上,正编制竹篓的老人笑了起来,悠然道:“缘分人啊。”
第九章 敢问姑娘芳名
韦落背着竹篓走出茶花镇,背上突然一轻,飘飘如尘,似是空无一物,只有肩头缠着棉布的竹带触感还在。
“谁在玩老子?”
韦落心头火起,却知道不管是谁在作祟,自己就是蚂蚱一只,还是不会飞那种,只能压下火气,平静下来,将竹篓放下,打开竹编盖子。
竹篓内空荡荡一片,韦落皱紧眉头,神色微动,伸手入竹篓之中,摸索片刻,提起竹篓仔细观摩起来。
“这是符文?”
韦落催动神识,抹过竹篓竹片,神色动容,抬手伸入竹篓,片刻后,抽出一捆药材,怔怔出神。
“洞天秘宝?”
身侧不远处传来一个天籁之音,是女音,悠长动人,惊讶疑惑。
韦落一手扣着竹篓,手腕抖动,一手陡然拔剑,化作一缕青烟,剑光呼啸,刺向声音传来之处,快若闪电,势若奔雷。
一剑掠空,韦落目光一转,神色凝重起来,另一手的竹篓竟然变成了拇指大小,被他攥在手中,剑身一翻,剑尖上挑,斜切而上,剑光左右倾吐,横扫一片。
前方空间荡起涟漪,空间如幕卷起,将剑光扫荡到一边,现出一道身形,身躯妙曼,却是女子。
韦落可不管这个,从出剑那一刻起,便是猛虎出闸,挑、拨、切、刺、转、绕、劈、划、斩、撩,剑式变化,层出不穷,连绵不绝,气势雄浑无双,似是不将对手砍死都不罢休。
“好凶!”
女子冷笑一声,针锋相对,应对自如,竟然闲庭信步,神态从容,气质悠然随意,显然比韦落更胜一筹。
韦落突然抽身而退,身上雷光滋滋闪烁,刹那数丈,远遁而去。
“真果断!”
女子赞了一声,宝剑抛出,化作虹光追上韦落,剑光挥洒,如雨幕降下。
韦落手腕翻转,剑转如轮,将雨幕挡下,纵起退开,站立不动。
宝剑悬停,女子走到剑旁,看着韦落,漠然道:“怎么停手了?”
韦落看着女子,看得仔细真切,面露惊色,一则惊艳于女子的貌美,二则惊讶于女子年岁,看起来跟自己相差无几。
也许此女跟陆宜枝师傅一般,是一个驻颜有术的老妖婆,不过,韦落凭直觉知道不是,这种得天独厚的天才,在哪一个年代都会有的,并非境界高就是老家伙。
他垂头丧气,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恹恹道:“在一位炼气九境以上的剑仙面前,我能打得过,跑得了吗?”
少女微微一笑,抚掌道:“你这孩子厉害了,出手凶狠利落,退走果决坚毅,还有自知之明,识趣懂事,像极了一个杀人如麻的老江湖!”
少女语气神态老气横秋,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稚嫩娇柔。
炼气九境,元神强大,真气磅礴有灵,能御物腾挪。剑仙修剑,养成剑元,杀伐凌厉,能附着宝剑飞驰肆虐,若是有宝剑傍身,心意相通,飞剑更为可怕。
倘若有宝剑孕养丹田,作为本命飞剑,威力又更上一层楼。
这位少女至少是跟宝剑心意相通的大剑仙。
韦落对少女的话置若罔闻,抬手道:“姑娘想要这洞天秘宝,你饶我一命,我给你就是了。”
少女闻言,气呼呼道:“谁要……”
她话音一顿,明眸如宝珠,溜溜一转,精巧细致,继而冷笑道:“杀人夺宝这种事,谁会傻到留活口?”
韦落沉声道:“我是涅月门弟子。”
少女四下看了看,悠然道:“猜到了,又如何?”
韦落眯起眼,一副要玉石俱焚的模样。
少女笑颜如花,百花失色,正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万法无忌魔韦落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晃了晃神。
少女敛住笑容,淡然道:“小子,我逗你玩呢。我对你可并无恶意,不过是好奇闵不灭那厮为何会盯上你罢了,你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韦落愕然,将信将疑。
少女怕韦落不信,又解释道:“还有啊,我用隐身符遮蔽踪迹,也不是想偷袭你,只是觉得好玩,顺便试试你的神识感知如何,结果呢,你很厉害嘛。至于那洞天秘宝,我也只是惊讶而已,不知道那个卖竹篓的老头家的竹篓有几个是洞天秘宝,回去我得全买了。”
韦落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如此。”
“姑娘认识那个闵不灭?”韦落想了想,好奇问道。
“认识,不熟,他还跟我嗦嗦一大堆,教我道理,不该如何如何,劝我维护正义,惩恶扬善。”少女唉声叹气,“所以对你是有些同情的,因为你不行,只能受着絮絮叨叨的闵王八,我祭出宝剑就让他闭嘴了。”
韦落面色一黑,什么叫“你不行”?好歹说清楚啊,让人听了多难受?
他笑容转瞬之间,就绽放开来,温暖和煦,由衷敬佩道:“姑娘真是威风凛凛,卓然风姿,在下佩服。”
少女扯了扯嘴角,不为所动。
随即,二人就大眼瞪小眼,氛围诡异。
少女眯眼道:“你还没说你做了什么坏事让闵不灭盯上呢。”
韦落苦笑道:“姑娘好奇心真重啊,我说我的,你也说你的,交换一下,否则我心里不平衡,如此可否?”
少女悠然道:“你不平衡,是你的事,谁让你弱呢?”
韦落喟然长叹,“可不就是么?我以神识交流之法告知姑娘吧,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少女惊讶道:“何必呢?你以传音秘术告知我也可,神识交流,你不怕我侵蚀你的神识,窥探你的一切秘密?”
“姑娘不是那种人。”韦落奉上一记马屁,郑重其事道,“我怕这附近还有前辈高人如姑娘一般,施展障眼法窥探,传音秘术容易被偷听去,若是前辈高人守口如瓶还好,若是一个大嘴巴,我可就麻烦了……对了,姑娘不会是一个大嘴巴吧?”
少女面色一黑,怒道:“我看起来像市井妇人吗?”
“不像。”
少女神色缓和,“再说了,哪还有什么前辈高人对你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感兴趣?”
韦落不着痕迹的瞥了少女一眼,然后催动神识,化作一缕,掠向少女,后者神识掠出,彼此感应,接触碰撞。
少年将事情经过化作神识念头,传给少女。
少女承接神识念头,如读书识字,知晓经过,啧啧出声。
少女赞道:“你对药理竟是如此精通?”
韦落谦虚道:“略知一二而已,我还有事,先走啦。”
少女点点头,“我送你一程吧?”
“好啊。”韦落没有拒绝,心中暗赞,少女真是人美心善啊。
一个闵不灭的纠缠,还真让人对他兴致勃勃了,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都有好几道呢。
或许那些人的心思只是如少女一般,看看热闹而已,可如今他暴露了洞天秘宝,就难免有人生出了觊觎之心。
韦落暗自感慨,数百年沉寂,重获新生就失了稳重,在获知随意入手的竹篓是洞天秘宝后,都忘了规避可能存在的神仙探查。
莫说是少女障眼法隐蔽身形这种手段,便是茶花镇上的大修士登高望远,施展千里眼神通,都能看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了。
少女显然也是感应到了窥探之人,因此相送。
二人赶路,一路沉默,彼此无言。
少女忽然望向韦落,问道:“喂!你怎么不问我芳名啊?我闯荡江湖多年,无数男子都会问,不知姑娘芳名?或是,敢问姑娘芳名?”
韦落愕然,有些不知所措。
“事出反常必有妖。”少女严肃认真道,“以前有一个俊美男子,也如此这般,却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还有好些个小修士,自惭形秽的,甚至不敢与我搭话,你是哪一类?”
韦落便露出了自惭形秽的神色,垂首道:“我自然是后者了。”
少女摇头笑道:“不一样。我能感觉到,你内心有傲气,身躯有傲骨,隐藏起来罢了。你面对我,能如此保持本心,若是不夭折,将来必有大成就。”
“姑娘这是自夸呢?还是在夸我?”韦落似笑非笑道。
“都有。”少女悠然笑道,“非是我自持貌美,是世间男子捧我太高,心生优越感在所难免吧。”
“姑娘所言极是。”
韦落连连点头,“敢问姑娘芳名?仙乡何处?”
少女灿然一笑,仿佛天地失色,她答道:“罗仁柠。”
“哦。”韦落点了点头,由衷道,“真好听!”
“是吧?”罗仁柠笑眯眯的,又是一番风情,韦落别过头去,眺望远方。
罗仁柠笑容微微一滞,又笑得更盛了,“喂!那边风景独好吗?”
“是啊是啊!”
韦落连连点头,“罗姑娘,在下韦落,涅月门弟子,你不要叫我‘喂’了,直呼韦落,或小韦都是可以的。”
“小韦?小喂!韦,喂!”罗仁柠嘀咕几声,突然又笑,“这不都一样吗?”
韦落眼角跳了跳,这少女这么爱笑的吗?偏偏笑起来好看得不像话,怎么说他也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可面对此女,却按压不住的心跳加速。
少女这是对自己有意?韦落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又不是志怪话本情节,哪有这种一见钟情?
见多识广的韦落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曾经就有一个女子仙门,最喜欢诱使男子作恶,然后光明正大,将男子击毙,说是除恶扬善,替天行道,完全无可厚非。
韦落心中惊疑,怀疑这个罗仁柠便是这类人了。
第十章 凶悍罗仁柠
事实证明,韦落是想多了,少女笑过后,似乎有些意兴阑珊,身上有冷漠气质弥散,一副懒洋洋作派,不愿多说只言片语。
韦落莫名有些失落,又松了一口气,念头掠过,便惊觉,莫非自己落入了少女圈套?
少女所作所为,言笑晏晏,就是为了拨撩人心,让人起起伏伏,以此取乐?韦落越想越觉得可能,心头凛然,幸好自己是万法无忌魔韦落,若是少年韦落,岂不着了道?
世间荒诞事极多,那些玩弄感情戏耍人心取乐的武人修士,韦落是见过不少的。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韦落曾经见过一位老修士,修炼出十个分身,各谋出路,有当官的,做生意的,当乞丐的,铁匠,木匠,水泥匠,读书郎,游侠客,泼皮无赖,御马车夫,都娶妻生子,乐在其中。
还有修魔女子,扮鬼吓人,夺魂摄魄,制作傀儡灵人,或吞噬修炼,作威作福,白日里则是青楼妙人,气质妖娆,受人吹捧。
也有道士和尚元神出窍偷窥妇人洗澡,评头论足,然后被老道士老和尚瞧见,引来天雷,险些劈得魂飞魄散。
林林总总,荒诞可笑,不一而足。
韦落做事向来问心无愧,自诩正派,还是被人逮着了喊打喊杀,按上了魔头的恶名,兴许他人所作所为也是问心无愧,自己一个魔头,不敢妄断善恶的。
初出茅庐那会,他瞧着觉得不对的事情,便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再拔剑相助的,说白了就是愣头青一个,惹了许多麻烦,一路坎坷还能走上大道,已经是蒙天垂怜,邀天之幸了。
少女是怪人,或不是,韦落只管装疯卖傻,春风化雨。
到了涅月门附近,少女都是神游物外一般走着恍恍惚惚的路,脚步轻盈如飘,如梦似幻,赏心悦目。
韦落看得心情愉悦,神色茫然,却心如明镜,震撼不已,这少女憨态可掬的此刻,便如心灵纯净如白纸的稚童一般,亲近自然,脚踩道律。
资质得天独厚,心境玄乎随道,不得了啊不得了,年纪轻轻便能御剑横天,果然是有道理……不不,简直蛮不讲理,让人嫉妒羞愧得想撞墙好吧?
“罗姑娘,多谢相送,我到了。”
韦落不曾打断罗仁柠的状态,一路走到涅月门范围,停下脚步,少女也停下脚步,似乎清醒过来,抬头遥望仙门氤氲,他才拱手执礼道谢。
罗仁柠点点头,说道:“小喂啊,好好努力修行,不要死在混天滩了。”
韦落面色一黑,这人年纪不大,却爱扮老,说话老气横秋的,这是什么毛病?
混天滩是西南岸主要仙魔战场,也是上寒洲往东西南北五大洲的主要入口之一。
“谢谢你啊,承你吉言了啊。”
韦落拱手抱拳。
“不谢。”罗仁柠嫣然一笑,“萍水相逢也是缘。”
“何不赠宝护我命?”韦落鬼使神差一般,笑嘻嘻回了一句。
“走咯走咯。”罗仁柠转身迈步,纤长双腿款款如踩道律,挥手道,“瞻仰了涅月门这种仙门神姿,涤荡心灵,本还想多瞧瞧呢。”
韦落笑而不语,这种天资,所在仙门比涅月门只好不坏。
天际一阵雷音长啸,划出两道白线,切割天云,倏然下坠,一缕剑光如流星而落,刺入地面,挡住罗仁柠去路,一道修长身影随之飘飘而下,犹如落叶棉絮。
一只脚踩在剑柄上,一位年轻男子双手交握,神色冷峻,一身白袍飘飘。
又是一道虹光回旋,悬停在年轻男子身侧,却是一位青年男子,披头散发,胡渣满脸,不修边幅,二者形成了鲜明对比,看起来反差极大。
韦落微微眯眼,随即撒开腿飞奔上去,抱拳施礼,“天海峰弟子韦落,见过莫师兄,公孙师兄。”
年轻男子是主峰神秀峰弟子,门主亲传,莫知负。
青年男子来头更大,是涅道宗宗主亲传弟子,公孙添丁。
公孙添丁看了韦落一眼,微微点头,莫知负则轻轻点头,却看也不看韦落一眼。
莫知负一直盯着罗仁柠看,突然疑惑道:“猪背峰弟子韦落是我涅月门弟子,那你是何人?面生得紧呢,莫不是什么妖魔奸细?”
罗仁柠双臂抱胸,面无表情的斜站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韦落连忙上前,笑呵呵道:“莫师兄,这位道友是我朋友,送我回宗门的,这就要离去了。”
莫知负陡然拂袖,一股磅礴真气推向韦落,后者身躯一震,连连倒退,微微抬头,面无表情。
“我问你了吗?”莫知负目光如炬,声音如雷贯耳,刺人耳目,似乎用上了神人问罪的神通,震慑魂魄。
韦落怔了怔,露出憨笑,憨厚亲和,令人莫名亲近,说道:“莫师兄,怎么那么大火气啊?这位道友真是送我回来的,来瞻仰瞻仰我仙门气派呢,不是奸细,倘若是奸细,岂能不想方设法进入宗门?”
“再废话砍了你啊。”莫知负掏了掏耳朵,脚下宝剑颤鸣起来。
韦落敛住笑容,不卑不亢,淡然道:“何至于此?”
罗仁柠静静看着,置身事外,又泰然自若。
“烦死个人!”
莫知负以指代剑,剑元四溢,随手向韦落斩去。
韦落拔剑,人剑合一化作冲天白虹,雷光滋滋,如春雷乍响,撞上剑芒,一声叮咛,韦落倒飞而去,远远抛飞。
莫知负眯眼道:“这小子还有点本事。”
韦落荡剑腾升,缓缓而下,面色苍白,却见莫知负脚下长剑掠起,飞驰而至,杀意沛然。
韦落目光冰冷漠然,唯独没有恐惧,到了此时此刻,罗仁柠好意思不出手?
果然,一道剑光飞掠,击中莫知负的飞剑。
两柄飞剑便在空中争锋相对,劈来砍去,叮叮铛铛声不绝于耳。
莫知负看着罗仁柠,大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看着他死呢,可是让我心有余悸了,差点背上残杀同门的罪行了。”
罗仁柠嗤笑道:“你这种人,残酷暴虐,估计已经有师兄弟死于你手,只是谁也不知罢了。”
莫知负摇头道:“你不要污蔑我,也不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残酷暴虐只是假象,我莫知负最是重情重义了,要是你听到一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叫,你肯定会气得一把道火将之焚灭成灰吧?”
罗仁柠惊讶道:“你就这么说同门师弟?”
“虽然是残酷了一点,却是大实话,我莫知负向来不喜骗人。”莫知负淡然道,“好了,将底细和盘托出吧,否则便要飞剑试试你的本事是哪门哪派的了,倘若还试不出,便只能将你当作妖魔奸细了,毕竟妖魔奸细是越来越神通广大了。”
“嗯,小子,小心谨慎,挺细致的嘛,该赏……糖葫芦要不要?”
罗仁柠点头,严肃认真道。
莫知负喟然长叹,“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的就是你这种啊!”
他双指一抹,剑光炸裂,飞剑气势暴涨,狂劈乱砍如疯魔,斩得少女的飞剑翻飞倒转,抬不起头来,惨不忍睹。
“瞧给你能耐的。”
罗仁柠抬手一招,飞剑回旋,落入手中,莫知负的宝剑冲天起又回旋落下,犹如天罚降下,气焰滔天。
剑光如天雷落下,地面炸开一个天坑,罗仁柠身影早已消失,瞬间来到莫知负面前。
莫知负面色微变,踏风疾退。
罗仁柠如影随形,一剑冲天起,寒光凌虐,莫知负根本挡不住。
公孙添丁蓦然出剑,将罗仁柠的宝剑挡下,撩剑爆发,剑气淹没罗仁柠。
罗仁柠却半步不退,剑旋如陀螺,轰然破开汹涌剑气,面对的,已经是披头散发,面有胡渣的青年男子。
一瞬间,二人便不知对了几剑,公孙添丁倒飞出去,喊道:“莫知负!这是一个难得的悍妇,只能一起上了。”
莫知负沉着脸,说道:“公孙师兄,我飞剑替你掠阵!”
罗仁柠一指莫知负,又一道剑光飞掠而出,剑掠横空,留下一道痕迹,斩向莫知负。
莫知负大叫一声,抛剑抵挡,一声铿鸣,刺人耳膜,剑似哀鸣,被压到了莫知负面前,猛然倒飞。
这边罗仁柠施展缩地成寸神通,挥剑向公孙添丁斩去。
“山河剑印!”
公孙添丁双掌合拢,飞剑悬于身前,闪化道道剑元,化作一方山河印,下一刻,便剧烈震荡,轰然破碎。
“啧啧,真是一等一的大剑仙啊!”
韦落看得目眩神迷,啧啧出声,羡慕不已,这种感觉,一定很痛快,他都忘了这种感觉了,悲哀啊。
一柄飞剑打得莫知负不知南北,一人一剑逼得公孙添丁节节败退,这罗仁柠有极大可能出自不逊色于涅道宗的顶级教派。
“认输!认输!我认输!”
公孙添丁突然高喊出声,“住手了啊!你不希望我喊宗门高人前来吧?”
罗仁柠冷笑道:“我还是不是妖魔奸细了?”
“不是不是。”
“我问你了吗?”
“……”公孙添丁一脸郁闷,转瞬又笑嘻嘻,“姑娘如此维护猪背峰弟子韦落,看来交情不浅……哎!哎!我真的喊人了啊!”
第十一章 一剑裂地
罗仁柠终究没有穷追猛打,赶尽杀绝,打杀这两个瓜怂不难,却会惹上一堆麻烦事。
她曾经见过一位大剑仙被一群老头追杀,法宝不要命的砸,什么天雷地火珠,天崩地裂符,招呼起来让人焦头烂额,还有快掉完牙的老头一路喊打喊杀,将硕果仅存的老黄牙崩掉犹在呼天抢地,喊打喊杀。
原因就是那位大剑仙将老头们所在宗门的几个宝贝弟子全给大卸八块了。
那大剑仙还挺厉害,愣是给逃了,却被一群老头动了所有资源能量追杀,只能隐姓埋名,或远遁它洲。
罗仁柠是不怕这个的,不过,两个瓜怂罪不至死,弄死还得跟涅道宗记上一笔因果账,不值当的。
剑劈莫知负的飞剑回转入剑鞘,对阵公孙添丁的宝剑收入袖中,罗仁柠神色淡然,看着公孙添丁,“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公孙添丁突然一掠,掠到莫知负身边,按住后者手臂,沉声道:“莫师弟,不要冲动!深呼吸!深呼吸!凝神静气!”
莫知负握紧拳头,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深呼吸几口气,双目赤红渐渐散去,恢复平静。
他有些失魂落魄道:“公孙师兄,你我双剑合璧,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娘们!”
公孙添丁坦然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好了,小小挫折,何必难受至此?”
“这是一个小娘们……”莫知负哭丧着脸。
“莫师弟,那姑娘可在瞧着你,看笑话呢!”公孙添丁忽然低声细语。
莫知负面色一变,变得漠然冷峻,龙首傲天之姿态,斜睨罗仁柠。
罗仁柠怔了怔,伸手握住背后长剑剑柄,跃跃欲试。
莫知负脸色又变,冷漠淡然,举目远眺,刚才被一柄飞剑镇压得抬不起头来,屈辱感无比强烈,本想招来门内长老灭了这小娘们,当然,这小娘们的美非比寻常,能不灭就拘魂禁锢身躯,收为禁脔……
还好被公孙添丁拦下了,否则便是一场大麻烦,也可能这小娘们爆发压箱底手段,残杀自己和公孙添丁,然后逃掉,也可能逃不掉,无论事情发展如何,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了。
倘若彼此爆发压箱底手段,不管能否弄死这个小娘们,单凭此女手段推测,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一旦沾染因果,异日翻了因果账,他莫知负和公孙添丁怕是要给人赔命了。
“那个莫什么?”
罗仁柠指了指莫知负,喊道,“小子啊,是你先动手的,按照江湖规矩,要么给钱,要么卸掉一条手臂或是腿子。”
莫知负冷笑道:“我莫知负教训同门师弟,与你何干?你插手我宗门内事,你还有理了?”
“呦!来这一套啊?”
罗仁柠双臂抱胸,似笑非笑道,“来来,讲讲理先。第一,你污蔑我是妖魔奸细。第二,韦落是我朋友。第三,你因为我朋友据理力争,力证我不是妖魔奸细的时候,对他悍然出手,我若不阻挡,那还是人吗?”
“我挡下了,你却穷追猛打,视我如仇寇,我若修为稍差……啧啧,不敢想,不敢想啊。那莫什么,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好欺负?”
“老……我叫莫知负!”莫知负咬咬牙,想自称老子,又怕惹毛罗仁柠,他看向韦落,说道,“韦落师弟是我师门之人,我作为师兄,出手教训,让他长长记性,并无不可,他都没有说什么,也不曾求救,姑娘就不该管!还有,韦落师弟,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他看向韦落,笑容玩味,却是将矛盾引到了韦落身上。
一个门主亲传,一个宗主亲传,对比韦落一个失了靠山的副峰弟子,身份地位,实际差距,都相去甚远。
韦落敢乱说话,莫知负就能让他在涅月门混不下去。
韦落笑了笑,说道:“莫师兄做的对。”
一直淡然处之的罗仁柠依旧一脸淡然,眼中却透着一丝失望之色,随即摇头失笑,这一切实在是太理所应当了,她竟然对这个涅月门小弟子心生一丝期待。
莫知负嘴角一扯,迅速扩大,继而哈哈大笑,“识趣识趣,你小子有前途。”
公孙添丁微微摇头,意料之中,在涅月门,哪一个弟子敢不给莫知负几分面子?
韦落话落,顿了顿又道:“可罗姑娘更没错啊。”
莫知负笑容一僵,公孙添丁愣了愣,露出莫名神色。
罗仁柠看了韦落一眼,这小子左右摇摆,想做墙头草,哪边都不得罪,却终究是两边不讨好的,她就非常不喜欢这种圆滑家伙。
莫知负嘿嘿笑道:“这小子想喝尿了,嘴骚,话更骚。”
韦落当作耳旁风,悠然道:“莫师兄小心谨慎,怀疑人人都是妖魔奸细,这是对的。朝我出手,怀疑我勾结奸细,也是对的。只是下手太狠,这是目中无人作祟的,也不能说错了,所以还是对的。”
“我并不是口服心不服,毕竟我现在还弱呢。众所周知,人们或是踩死蝼蚁,或是绕过蝼蚁,都不是蝼蚁意志所能决定的。然而,蝼蚁之死,谁又会怪罪人类呢?是啊,瞧你眼神,我可不就是那蝼蚁吗?”
“你小子絮絮叨叨的,真的能烦死我。”
莫知负捂了捂头,转向罗仁柠,“我是对的,被教训的人都承认了,你这就属于插手我们宗门内事了啊,我不怪你了,你走吧。”
“莫师兄,我说那么多,就是让你不要记恨我。”
韦落突然接口道,“可你似乎更恼我了,这我不能忍啊,反正都惹上你了,我也就坦诚相告了,你错了,大错特错!若不是罗姑娘挡了那一剑,我是避不开的,到时候半死不残,这跟残杀同门有什么区别?”
莫知负面色一黑,咧咧嘴,怪笑道:“你小子耍我?”
“没有没有。”韦落摇头如拨浪鼓。
罗仁柠怔了怔,这涅月门小弟子有意思了,好嘛,给莫知负拍了一通马屁,却绵里藏针,叨叨絮絮,一本正经,凭她的少女第六感,她敢断定,韦落就是有意为之,这可不比当场驳了莫知负的面子要命么?
突然,罗仁柠神色微动,感应到几道似有若无的精神窥探,略有明悟,看了韦落一眼,这厮说了一堆,莫非就是说给暗中之人听的?
可这韦落修为远逊于在场三人,却哪能第一个发现窥探者?
她宁愿相信韦落是一颗臭石头,又臭又硬又不要命那种,傲骨挺立,此时此刻,她又为韦落的安全犯愁了,终究跟她有点关系啊。
不对!若是涅月门高层知晓了事情始末,必有正直心善的长老维护韦落,不许莫知负胡来。
这韦落还挺有心计的嘛。
韦落的话似乎令暗中某人泛起了精神涟漪,让罗仁柠、莫知负和公孙添丁都先后感应到了。
莫知负皱眉,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孙添丁传音莫知负,说道:“莫师弟,此事惊动了宗门高层,老头子们又不现身为我们出头,只能按照江湖规矩办了。”
莫知负一脸憋屈,难受啊,他哼哼唧唧道:“你想要多少钱?”
罗仁柠反问道:“你的胳膊值多少钱?”
莫知负面色一黑,随即冷笑道:“我的胳膊无价,只是你拿不走。”
“你要试试?”罗仁柠握住剑柄。
就在这一刻,莫知负心跳如擂鼓,仿佛有大恐怖降临。
公孙添丁无奈摇头,往怀里摸出一个小袋子,丢给罗仁柠,苦笑道:“姑娘,一百枚灵元石,当作赔礼了,只有这些,请笑纳。”
罗仁柠接过小袋子,掂了掂,沉默不语。
“还不满意?”莫知负目露凶光,颇有玉石俱焚的势头,还真是性格刚烈啊。
公孙添丁拍了拍莫知负的肩膀,后者龇牙咧嘴,气势崩掉。
罗仁柠看了韦落一眼,转向公孙添丁,说道:“原是不够的,不过,你们若是不为难我朋友,那就这么算了。”
莫知负冷笑道:“姑娘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宽吗?”罗仁柠想了想,抚掌道,“是挺宽的。平时山匪打劫,将士滥杀无辜,我都会管一管,将山匪塞进山里,不挖坑就买了杀人的将士。至于伤了我朋友的,我都切碎了。”
莫知负双臂抱胸,淡笑道:“如此听来,我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想试试?”
“……”
莫知负冷笑一声,正要开口,却突然被公孙添丁摁住,看着罗仁柠,正色道:“这个我可以保证,我也会看住莫师弟的。”
莫知负沉声道:“公孙师兄!”
“行了!”公孙添丁瞪向莫知负,喝道,“不要叫知负就自负得没边了,处理事情,不要凡事由着性子,会死的!”
“死就死……”莫知负嘀咕一声,“人生在世,若不能率性而为,活着有什么意思?”
罗仁柠笑道:“那莫什么,你想死?伸头过来,我送你一程。”
“老子莫知负!”莫知负咆哮一声。
轰!!
一道恐怖剑光掠过莫知负所在位置,大地轰然裂开,公孙添丁受到冲击,横飞出去,心头剧震。
第十二章 赠珠了因果
一剑地裂五十丈,锋芒毕露狠如狼。
韦落差点被这一剑的锋芒亮瞎了眼,一跃而退,抬手遮目,龇牙咧嘴,“凶残啊,这大剑仙不得了啊!”
罗仁柠左右手持剑,犹如罗刹附体,气焰滔天,目光如剑,微微仰首望去。
目光所及,一位老者提着惊魂甫定的莫知负,凌空而立,神色漠然。
“姑娘好剑法,老夫佩服!”
老者干瘦矮小,声音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语气平淡,却透着凌厉杀伐的气息,这是长久杀伐养成的势。
韦落咂咂嘴,这可是涅月门门主孤澈劫,杀妖魔无数,威名赫赫,金丹有了仙城雏形,一位法力无边的恐怖人物。
“臭老头!你欺负我?”
罗仁柠双剑敲了敲,叮咛作响。
“臭娘……”莫知负张口便喝骂罗仁柠,然后被孤澈劫捶了一下脑门,七荤八素,头昏脑涨。
孤澈劫看向罗仁柠,淡然道:“是老夫教导无方了,不过,他做了什么,却让姑娘起了这么重的杀心?”
罗仁柠平视前方,遥望远方,“你知道我老子是谁吗?”
孤澈劫摇了摇头,“也罢,是我教导无方,这一剑我姑且替他受着,回去必定好好惩戒,你朋友我也照顾一二,另外,我这有两百枚灵元石,你接下,此时就此了结,如何?”
罗仁柠收剑,干脆点头道:“就这样吧。”
“回家了不许告状啊。”孤澈劫僵硬的面容扯出一个笑容,声音温和,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商量,很是别扭。
罗仁柠撇嘴道:“我是那种人吗?”
“不知道,不过,强调一下总是不错的。”孤澈劫悠然道。
“师……”莫知负缓过气来,正要开口,却被孤澈劫摇铃铛一般摇动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出声,凑不成一句完整话。
孤澈劫一直摇着莫知负,转头对公孙添丁道:“好师侄,我们回去吧。”
公孙添丁点点头,深深看了罗仁柠一眼,飞剑回旋,他脚下生风,轻飘飘踩到剑身上。
孤澈劫随意瞥了韦落一眼,身躯一震,化作一道流光向涅月门主峰飞掠而去。
公孙添丁紧随其后。
罗仁柠捏了捏拳头,嘀咕道:“老家伙的骨头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多,不得了。”
她静立片刻,转头看向韦落,“事情终究因我而起,如今完美解决了,却还是让那莫什么记恨你了,那臭老头虽说要照拂你一二,我却是心存怀疑的。”
“那莫什么只要表露一下对你的敌意,就有的是人会想方设法对付你,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宗内还好,倘若外出,或处于仙魔战场之中,大抵会死于非命了。”
韦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接下来,这位罗姑娘应该切入主题了。
罗仁柠顿了顿,继续道:“我赠你一件法宝保命,彼此了却因果,谁也不欠谁,如何?”
“可以。”韦落点头干脆利落,他感觉到了,这姑娘是有意试探,或说是考验,若是他收了法宝,便不值得结交,若是不收法宝,或许她将来还会帮衬一下自己,这就是上位者心态,他横行天下的时候,就做过几次这种事。
赠宝是机缘,若表现得贪婪,便会惹人嫌,小机缘给你了,彼此缘分就没了,前者蝇头小利,如何能及大剑仙的好感与缘分?
韦落觉得无此必要,不屑于什么考验,不愿与旁人牵扯太深,尤其是这位大剑仙,出身必定不凡,牵扯深了,或许便是一连串麻烦事。
罗仁柠的气质模样都是世所罕见的,年纪轻轻,就有了大剑仙威势,这种人得天独厚,必定有大气运,同时也是麻烦体,就是容易沾染是非那种人,刚才的事,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罗仁柠深深看了韦落一眼,点了点头,挥手一弹,一枚珠子飞出,掠向韦落。
韦落接住珠子,珠子打了小孔,穿着一条红线打了死结,勒紧珠子,轻风拂过,飘摇如带。
珠子精巧细致,有无数细小纹路,密密麻麻,看起来却颇为舒适,入手冰凉,摸索起来,欲罢不能。
“定风珠?”韦落惊讶道。
罗仁柠咦了一声,“小子还挺识货?”
“这个太贵重了吧?”韦落一脸为难,然后将珠子绑在手上,抖了抖手,“好东西啊,品质不差,百余灵元石了啊。”
定风珠,定风暴、镇妖邪、养魂魄、削减天地风力。
“走了。”罗仁柠笑了笑,挥手离去,步行款款,缩地成寸,瞬息远去。
韦落左手搭在右手手腕上,左手拇指摸索着定风珠,转身往涅月门方向走去。
“相逢是缘,相识是福,相忘江湖。”
韦落步履轻快,越来越快,悠然随意,恣意盎然,高唱道:“前尘往事,消散如烟。一杯江湖酒,畅饮天下事,悠悠数百载,故友寻难见,生生死死谁不死?”
“仙人我长笑,天地悠悠,长生也过客。天地同寿,仙人我永存。”
少年身上灵气环绕,化作游龙,化作飞凤,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股气势腾起,起起伏伏,最终降下,愈发凝练起来,起初如金铁,此时如神钻。
心有所悟,人有所感,酣畅淋漓,窃得天地力,韦落已经不是一昧的埋头苦修了,生灵活在天地间,一切活动都是修行,明悟了,有意引导即可。
就在刚才,韦落即将破境,却又镇压下来,稳固根基,凝练真气,磨练气势。
破境并不是越快越好,否则境界虚浮,将来学了什么神通术法,都发挥不了威力。
韦落如今对身体的把控细致入微,无比契合,不弱于前世,当真是稀奇古怪,连他都理解不了。
就像残魂融入了转世身。
……
在韦落进入茶花镇之初。
高必诺在林中练剑,恣意昂扬,意气风发,气势浩荡,真气流转越来越顺畅,透着丝丝缕缕的锋芒锐利。
击败陆宜枝,一雪前耻,心中快意,练剑便如有神助,一气呵成,痛快至极。
少年意气风发,却不曾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大胖老人和白裙小女孩,正目光惊异的望着他。
“没有被刻意塑造的痕迹啊。”大胖老人摩挲下巴,嘀咕一声,“倒像是自身明悟通透了,精进神速。”
“呸!”白裙小女孩呸了一声,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你是不是给他寻了磨刀石?”
大胖老人点头道:“是啊,你家徒儿就是他的磨刀石咯。”
“放狗屁!”游飘儿大骂道,“高必诺那小子,他也配?”
“小飘儿啊,你这样可就不行了,凭什么我徒儿就不能将你徒儿当成磨刀石了?”大胖老人冷哼一声,“你家徒儿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能老是欺负我家徒儿,跟强于自己的修士斗法,才能进步神速嘛,就像我徒儿……”
“呸呸!”游飘儿又骂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是真不要脸啊,明明是高必诺那小子对我徒儿纠缠不休,师傅徒弟一个德行,一家人了啊。”
大胖老人也不恼,只是笑呵呵道:“你跟陆宜枝丫头倒是各有千秋。”
游飘儿眯眼道:“田逸栾,你什么意思?”
大胖老人一翻白眼,唧唧哼哼道:“没啥意思。”
“哼!”
游飘儿冷哼一声,拂袖走向高必诺,一步而至,吓得高必诺亡魂皆冒,险些魂飞天外。
“飘儿姑奶奶!”
高必诺下意识行礼,下意识高喊出声。
“乖!”游飘儿点点头,似是颇为满意。
田逸栾黑着脸走过来,这游飘儿实在是性子古怪,非常人所能理解。
起初,游飘儿逢人便让说,喊我飘儿姐。
后来收了陆宜枝做徒弟,陆宜枝向游飘儿哭诉,说自己辈分低了,被人指指点点,肆意取笑。
游飘儿听了,思索片刻,便让徒儿放宽心,然后慢悠悠出门,走遍整个涅月门,让喊她飘儿姐的年轻弟子通通喊她飘儿姑奶奶……不愿喊的,就威逼利诱,实在是奇怪得很。
如此一来,陆宜枝的辈分就高了。
可谁管这个?见到陆宜枝,还不是平辈相交?
“师父!”
高必诺见到田逸栾,连忙躬身行礼。
田逸栾点点头,神情淡然,不动声色。
游飘儿盯着高必诺,突然问道:“小高啊,最近跟谁练剑呢?”
“韦落。”
高必诺脱口而出,随即悚然一惊,“飘儿姑奶奶!你对我用了慑魂术?”
“游飘儿!你过分了啊!”田逸栾怒道。
游飘儿立即瞪眼,理直气壮道:“怎么滴?不伤身,不损魂魄,还能磨练意志,有何不可?”
她眼睛本来就大,水润晶莹,此刻瞪圆,宛如铜铃,像一个大眼瓷娃娃,模样凶恶,非但不唬人,反而显得有趣。
当然,模样是给人如此感觉,气势却颇为吓人。
田逸栾沉着老脸道:“何必如此?你问话,他岂敢不答?”
游飘儿嘴角扯了扯,想说老东西又放屁,但见高必诺在场,便想着要给点面子这老家伙,没说出来。
高必诺就有些心虚,答应人家要保密的,他肯定不会乱说啊,若不是被慑魂,他是万万不会道出韦落之名的。
第十三章 飘儿姑奶奶
游飘儿直勾勾的盯着高必诺,盯得后者浑身发毛,心惊胆战。
“韦落是谁?”游飘儿突然又问。
高必诺嗫嗫嚅嚅,“不太熟啊。”
“此人,我倒是略有耳闻。”田逸栾眼睛微眯,长叹一声。
“谁啊?是哪一个老家伙?”游飘儿瞪眼望向了田逸栾。
田逸栾摇头道:“不是老家伙,是韦起玄的儿子。”
游飘儿怔了怔,微微点头,“请神术一绝的韦起玄啊,可惜惨死了。他儿子名不经传,还能跟小高练剑?”
田逸栾嗤笑道:“当年你还不是一文不名,默默无闻?”
游飘儿又瞪了田逸栾一眼,抬手握拳,凶神恶煞。
“除了那个韦落,还有谁跟你练过剑?有没有老家伙?”
游飘儿将目光转向高必诺,神色凛然。
高必诺点了点头,游飘儿目光闪闪,亮如白昼,晶莹剔透,一副“果然如此,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陆宜枝!只有她了。”高必诺认真道。
游飘儿大怒,跳起来给了高必诺一个板栗,骂道:“小子,你姑奶奶是不是对你太好了,敢消遣姑奶奶?”
高必诺抱头苦兮兮道:“飘儿姑奶奶,我哪敢骗您啊?”
游飘儿喝道:“那你是如何弥补缺陷的?!”
这一声清喝,用上了慑魂法,高必诺如雷贯耳,浑浑噩噩道:“是韦落那小子寻到我,说能助我击败陆宜枝,我是不屑的。他说他看了许多场我和陆宜枝的斗法,钻研出了许多破绽,我当时就想砍死他,居心不良啊。”
“当时我就收拾他了,结果他施展了陆宜枝的招术攻击我,我猝不及防,差点吃亏,于是信了几分……”
高必诺仔仔细细将事情经过告诉游飘儿,大胖老人田逸栾不曾干预阻止,听得津津有味,眯起眼睛,精光湛湛。
高必诺将事情讲完,抹了一把冷汗,哀怨的看了一眼师父,徒儿被人欺负惨了,你一个当师父的,竟然不帮忙?
“呦呵,还真是一号人物啊,是一块极佳磨刀石,还能模仿别人的气质,我得见识见识。”游飘儿目光闪烁,光芒若隐若现,极有灵性的雀跃着。
高必诺有些不寒而栗,暗暗祈祷韦落自求多福,此事兄弟也是被逼无奈啊。
“小子,又乖又听话,给你一颗强身健体丹作为奖励。”
游飘儿一挥手,一枚黑漆漆的丹药飞向高必诺,后者接过,神色古怪。
田逸栾眼角跳了跳,“游飘儿,你这也太敷衍了吧?给凡夫俗子的丹药能顶什么用?要给就给神仙丹啊!”
游飘儿瞥了田逸栾一眼,踏步消失,留下一句戏谑话语,“你倒是想得美!”
田逸栾骂了一声“臭丫头”,然后端起气派,拍了拍高必诺的肩膀,赞许道:“这次做得不错,继续努力。”
高必诺点点头,又苦着脸道:“我这次卖了人,信誉堪忧啊,人家估计懒得理我了。”
田逸栾骂道:“你是不是傻子?游飘儿身材妙不可言,最适合扛锅了,你推过去就是了。”
高必诺怔了怔,说道:“若是我,我可不管什么锅,就扣罪魁祸首身上了。”
“不要做什么都换位思考,你是你,他是他,再说了,一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还怕搞不定?”田逸栾说着,抖抖手,抖出一袋钱丢给了高必诺。
高必诺接过,喜笑颜开,“师父英明!睿智无双!”
田逸栾笑呵呵的,又拍了拍高必诺肩膀,感慨道:“为师有事,就先走了,看完戏,就来指点你修行。”
“好的!师父!”
高必诺目送田逸栾飞空离去,目光灼灼,心向往之。
……
游飘儿掠到峰顶,神识一路扫荡,不时还落下,向宗门弟子询问韦落去向。
问了好几名弟子,才被告知,韦落下山去了。
游飘儿心头郁闷,对韦落产生的坏印象是升腾到了新高点。
她闷闷不乐的回到了院中,此时的陆宜枝站着金鸡独立桩,高举宝剑,雷光滋滋,身躯颤抖,还在咬紧牙关坚持。
游飘儿怔了怔,微微点头,若有所思,看来这丫头还是该受点挫折,有高必诺给她施加压力,是件好事啊。
看了片刻,她双臂抱胸,静静看着陆宜枝死撑,撑了许久,又扑倒下来,休息片刻,起身继续站桩。
游飘儿看得摇头不止,这闹着玩呢?突破极限,才能一日千里,跃进如有神助。
陆宜枝这丫头这般修炼,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什么区别?
游飘儿脚下踩风,来到秋千处,轻轻晃荡起来。
“师父!”陆宜枝飞奔过去,问道,“怎么样?弄清楚了吗?是哪个老家伙……额,是哪位长老指点了高必诺那厮?”
游飘儿看了看陆宜枝,心情莫名烦躁,不经意间散发一股气势,惊得陆宜枝噤若寒蝉。
“不是什么长老,是一个叫韦落的弟子,他观摩你与高必诺的战斗,钻研出了许多破绽。”游飘儿挥挥手,驱散心中烦躁感,缓缓道,“那小子找了高必诺……”
“是不是将我的破绽告知了高必诺?”陆宜枝咬牙切齿,恨声道,“难怪对阵高必诺的时候,我总是束手束脚的,许多招术施展不开,我要一剑戳瞎他双眼!”
游飘儿似笑非笑道:“小丫头,你打断我了。”
陆宜枝面色一变,急忙躬身道:“对不起!师父,我以为您说完了……”
“哪有那么简单?”游飘儿冷笑道,“说完吓死你。那韦落用了三天不到的时间,给高必诺当磨刀石,模仿你的气质和招术,放大破绽。”
“你除了束手束脚,就没感觉到高必诺进步了?高必诺说了,在跟那韦落练剑的时候,就如同面对你一般,那韦落施展你的招术,能放大破绽,能减少破绽,能精妙圆满!”
陆宜枝呆若木鸡,半晌才讷讷道:“那个韦落我知道,他有如此能耐?您不会是被骗了吧?”
游飘儿鼻孔喷气,仰首望天。
“师父,徒儿不是怀疑您,实在是这事太匪夷所思了。”陆宜枝见游飘儿的小动作,立即惊觉,连忙解释。
“行了行了。”游飘儿摆摆手,“此事暂且不提,你好好修炼,做什么事,都贵在坚持。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能指出你的一切缺陷、破绽、错误,让你弥补、修正、改善,能让你快速变强,那又如何?你又不是我要制作的器具,指点太多,修修补补,你还是你吗?你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明悟了,才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站桩引雷,辛苦是辛苦,却能让身躯完美无漏。你天赋不错,许多人是不如你的,可又如何?当年我见过许多不逊色于你的天才修士,都泯然于众了,或有出人头地者,却还不如一些天赋平常,修行每每如搏命的家伙!机缘,大毅力,这是他们的进阶之资。你有天赋,若再加上大毅力,还有为师给你的机缘,超越他们,又有何难?”
“可你唯独缺了大毅力,心性也不够沉稳。站桩引雷,要当成一场生死战,突破极限,徘徊于死亡边缘,纵然要死,也坚持下去,毕竟有为师替你护法,如此这般,你将来的成就便不在为师之下!”
陆宜枝记下游飘儿所言,拱手作揖,认真思索,神色严肃。
过了片刻,又是一礼,随后去站桩引雷,神色坚定。
然而,游飘儿说得有条有理,醍醐灌顶,陆宜枝也听入了耳中,也用心思索了,可做起来,真的太难了。
陆宜枝数次被疲惫所击倒,不说一无所获,反正是不得游飘儿欢喜赞扬的。
游飘儿忽然道:“有空你去寻那个韦落,试试他的本事,另外,我带你去看看,某个人是怎么修炼的。”
陆宜枝听闻此言,似乎受到了刺激,颤抖的身躯稳住,挺得笔直,过了良久,噗通倒下,竟是晕厥了。
游飘儿笑了笑,“这就对了嘛。”
她没有刻意救醒陆宜枝,只是给这个徒弟喂了一颗强身健体的丹药,疏缓筋骨脉络,就静待少女醒来。
陆宜枝醒来后,默默走去举剑站桩,异常刻苦。
某一时刻,游飘儿神色微动,起身一掠而去。
“师父,你去哪里啊?”
“去看热闹!”
“……”
陆宜枝长叹一声,心下怅然,师父不是说要为自己护法的吗?怎的就突然跑了呢?
……
游飘儿被惊动,自然不是寻常动静,当她御风来到动静爆发地时,田逸栾这个大胖老头已经先她一步赶到,站在不远处,施展障眼法看戏。
两男一女在打架,两个男的她都认识,莫知负和公孙添丁嘛,此时的公孙添丁已经求饶认输了,真是丢脸啊,不过,那小姑娘还真厉害,若是能收为徒弟,岂不妙哉?
随后,双方商量赔偿事宜,小姑娘索要钱财,双方东拉西扯,叽叽歪歪一堆废话,游飘儿也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如小透明的韦落。
这个小子,就是模仿陆宜枝,给高必诺当磨刀石的臭小子,口齿倒还凌厉,却是一个傻子,错过了结交绝色佳人大剑仙的机会。
尤其是那绝色佳人大剑仙爆发裂地一剑,可谓气势惊天,骇人听闻,她都恨不得抢来当徒弟了。
第十四章 慑魂问疑
韦落走到猪背峰脚下的时候,见到一棵歪脖子树上挂着一个秋千,一位可爱柔美,身着白裙的小姑娘正荡着秋千,模样娇憨,人畜无害。
韦落只是看了一眼,就沿着山路而上,速度极快。
小姑娘愣了愣,张口喊道:“喂,那位哥哥,你停一下!”
韦落置若罔闻,脚下生风,转入山道拐角,身形消失。
“呦呵,跑得真快啊!”
小姑娘双手一抖,挂在树上的两条绳子微微一震,脱落下来,连同凳子倏然消失,她轻轻踏步飞旋,腾空而起,便看到了韦落的身影。
她身轻如燕,周身真气流淌如水,化作祥云,托着飞掠,来到韦落前方山道拐角,静静等候。
小姑娘等了许久不见人,便微微眯眼,片刻后,又踩云而起,来到另一条山道处,直接出现在韦落面前。
韦落吓了一跳,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小姑娘冷笑道:“装什么装?你是猜到了我的行动,还是察觉到我了?按理说,你是不可能察觉到我的,除非你有窥探类法宝!”
韦落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蹊跷,想不走寻常路避开麻烦。”
小姑娘眯眼道:“你说我是麻烦?”
韦落摊手道:“你都拦我路了,还不麻烦吗?”
小姑娘愣了愣,随即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啊。”
“可不是嘛。”韦落也点头道,“对了,师妹,你拦住我去路作甚?”
小姑娘回过神来,嘿嘿笑道:“我准备送第一个上山见到我荡秋千的人一场造化!你幸运了,上天眷顾啊。”
韦落眼角跳了跳,笑道:“师妹客气了,还是不用了吧。”
“我要送的造化,谁也拒绝不了。”
小姑娘笑着抚掌,双手一搓,左右手便提着一个铜铃,轻轻摇晃,呤呤作响,悦耳动听,悠远绵长,如自九幽来。
韦落心神剧震,便浑浑噩噩,恍惚起来。
“糟糕!是慑魂!”
韦落想反抗,念头掠过,便又压了下去,主动令本心涣散,心底残留一丝清明。
小姑娘笑问道:“你是谁?”
“韦落。”韦落失魂落魄,脱口而出。
“下山做什么了?”
“买药。”
“买药做什么?”
“药浴,打熬身体。”
“买药钱哪来的?”
“赚来的。”
“从哪赚来的?”
二人一问一答,干脆利落,问者声音清脆,语速极快,答者声音平缓,毫无灵性。
“从高必诺师兄处赚来的。”
“具体如何施为?”
“我观摩高必诺师兄和陆宜枝师姐的多次斗法,窥得破绽,又深知高必诺师兄求胜心切,便寻到高必诺师兄,直言不讳的告诉他,我能助他击败陆宜枝。高必诺师兄不信,还出手试探了我,我就模仿陆宜枝师姐进行反击,用陆宜枝的绝招击败了高必诺师兄,当然,我修为是远远不如高必诺师兄的,所幸高必诺师兄被我模仿的陆宜枝气势所慑,一时不察被我得逞……”
“嗦!嗦!嗦!”小姑娘抓抓头发,骂道,“臭小子!长话短说,言简意赅!”
韦落似乎茫然了一下,说道:“高必诺师兄信了我,我就提出要两枚灵元石的酬劳,高……”
“喊高必诺小高!”
“是!小高不同意,改用凤羽龙鳞金交易,三百枚呢!我就模仿陆宜枝,攻击小高,磨练他,这并不难。”
“为何不直接给小高展示陆宜枝的破绽,击败陆宜枝?如此简单又迅速,何乐不为?”
“交易便是做生意,我是提供服务的,不能敷衍了事,若是直指破绽,不仅值不了那么多钱,还容易被翻盘。到时候小高心生怨念,我就麻烦了,做生意但求问心无愧,服务尽力做好,客人念我的好,我的生意兴隆了,能源远流长。”
小姑娘忍不住捧腹大笑,“你当自己是青楼女啊?客人念你的好,生意兴隆,源远流长……哈哈哈……你这臭小子有意思啊!”
她笑罢,露出沉思之色,又问道:“你能窥探旁人破绽和模拟旁人气势的本事,从何而来?”
“与生俱来,天授予我。”
“既然你这么有本事,为何一直名不经传?”
“本事不是用来炫耀的。”
“说得好啊。”小姑娘抚掌,眯眼道,“那么,仙魔战场上呢?你这么有本事,为何父母却死了?”
韦落神色变幻起来,身躯微微颤抖,他嘶声道:“我能有什么本事?我又能有什么本事?我再有本事,道行还是低微,时不与我!谁不会死?金丹境大仙本事大了,仙城境大仙本事更大了,还不是死了一个又一个吗?”
少年说着,已经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我哪有本事?我没有本事的,我太弱了……不过,不会了……很快就不会了……将来我是要为他们招魂的……一家人……要其乐融融……”
小姑娘默然,片刻后,又抓了抓头发,长吐一口气,嘀嘀咕咕道:“哭哭啼啼,头疼啊!”
左右手食指拇指捏着铜铃顶端,阵阵摇晃,铃声悦耳,动听悠长而有奇妙旋律,飘飘如尘。
韦落呆呆站着,平静下来,犹如雕塑木偶。
小姑娘一拂袖子,韦落面前聚水,拂过面颊,将少年脸上的泪水鼻涕洗净。
得悟天地力,招来寻常水火风雷并不难,此等小手段,对她游飘儿而言,太简单了。
“忘了吧。”
游飘儿目光怜悯,长叹一声,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的药材呢?”
“在洞天秘宝中。”
“嗯?!”游飘儿瞪圆大眼,“你哪来的洞天秘宝。”
“在茶花镇买了一个竹篓,恰好就是。”
“这狗屎运!无敌了啊……不对,是哪个老家伙给你下套呢吧?拿出来我瞧瞧,是否暗藏玄机,或许是在图谋什么!”
游飘儿面色严肃起来,她倒不是贪图什么洞天秘宝,这种东西,她就算没有,也不会觊觎一个小辈的。
此时的韦落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将小竹篓拿出。
游飘儿接过,摸索一阵,便又还给了韦落,嘀咕道:“还真是一场大机缘。”
“好了,姑奶奶走了,忘了啊!”
游飘儿猛然一振铜铃,铃声乍响而过,身形亦随之消失。
韦落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茫然四顾,思索片刻,看了看手上的小竹篓,揣入怀中,快步登山。
过了片刻,韦落长吐一口气,抹了抹冷汗,忍不住嘀咕道:“好险,若是被彻底慑魂,我就完了……”
魂魄被震慑,受旁人指引驱策,什么秘密都能往外说了,若不是韦落心神有一丝清明,引导着回答游飘儿的问题,怕就是要败露了。
想不到啊,一场寻常交易,惹来了一位顶尖人物,往后要注意了。
这般模样,如此本事,还自称姑奶奶,一定就是游飘儿了。
韦落在仙魔战场上见过游飘儿,刚才那小姑娘却面生得很,想来是用了障眼法或易容术。
被游飘儿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要蛰伏一段时间了,韬光养晦嘛。
韦落长叹一声,一路拾阶而上,到了山上广阔地带,回到自己的住处。
韦落回屋静坐片刻,透过窗口看了看天色,立即一跃而起,振奋精神,找了一个袋子,将竹篓里的药材投入其中,怀揣变小的竹篓,然后拎着袋子出门赶往丹炉房。
丹炉房有各式各样的丹炉,还有一种药浴专用的药浴炉,远比随便拉一口铁锅煮药强,不仅能收拢药性,还可煮人如炼丹,面面俱到,再加上自身微调,内外兼顾,整体提升无缺漏,这对身体好处是不可估量的。
身躯圆满,便难有破绽,无有缺点,进阶提升之时,可一气呵成,甚至得天地馈赠,产生一种类似“技近乎道”的圆满近于道。
韦落如今还在打基础,以前打熬身体有点漏洞百出的意味,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丹炉房的路,韦落很熟悉,父母带他去过几次,路途并不遥远,就在山崖边缘。
一名白衣小童坐在丹炉房门前,手里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的低声读着,不时双眉一拧,琢磨片刻,双眉舒展,继续轻轻读出声来,十分投入。
“云赤小师弟。”
韦落热情招手喊道。
白衣小童抬头看了韦落一眼,又低头看书,漫不经心的道:“韦落啊,你要干嘛?买丹药吗?”
韦落摇头道:“借用药浴炉。”
云赤愣了愣,伸长脑袋侧着看了看韦落身后的大袋子,惊讶道:“这是药材?你哪来的?”
“买的啊。”
“你哪来的钱?”
“反正不是抢的。”韦落笑呵呵道。
云赤撇撇嘴,摆手道:“你随意呗。”
丹炉房占地广阔,完全是宫殿规格,云赤是丹炉房主事长老陆林禹的关门弟子,颇得师宠。
韦落进入丹炉房,内部宽敞明亮,左侧有一张桌子,桌后放着一张凳子,四四方方,圆润木质。
据说这是陆林禹安排的,老人说,坐着就要端端正正,不可垮腰驼背,不可斜躺侧躺。
桌上有一个摇铃,韦落走去提起摇铃绳子,扯了扯,铃声荡漾而开。
不久后,一位秀气少女噔噔噔从楼上走下,来到桌后的凳子旁坐下,端坐着,身躯挺直,一片突兀略微亮眼。
少女看着韦落,漠然问道:“什么事?”
第十五章 吹吹风不许躲
陆林禹的弟子多数是一板一眼的,这是古板老人影响所致。
清秀少女也是陆林禹弟子之一,叫方繁微,是陆林禹从外面带回来的,据说是一个孤儿,起初怯懦怕生,后来不苟言笑,心若冰清。
“我要借用药浴室。”韦落笑道,“自带了药材。”
“用多久?”方繁微问道,“需要人掌火候吗?”
“两日,不用。”
“十枚凤羽龙鳞金。”
韦落摸出袋子,抓出十枚凤羽龙鳞金,放到桌上,清秀少女抬手抹过,凤羽龙鳞金便倏然消失。
方繁微起身道:“随我来吧。”
韦落跟着方繁微走向右侧的药浴室,房门虚掩,少女一推而开,前方一条甬道,左右三个药浴室,总共就六个。
房门有半开的,有关严实的,显然是有人正借用药浴室。
“方师姐,我想用品质好一点的丹炉。”韦落突然开口道。
方繁微脚步一顿,想了想,说道:“丹炉有五枚凤羽龙鳞的,有……”
韦落财大气粗道:“用最贵的。”
方繁微眯眼,回头似笑非笑道:“最贵的,要一枚灵元石。”
韦落眼角抽了抽,抢钱啊?!借用而已,就收一枚灵元石,用一下还能飞升成仙啊?
海口夸下了,瞧着方繁微的神态,男儿自尊作祟,咬碎了牙都要用最贵的……那是别人,韦落却不以为然,好钢用在刀刃上,如今他还是穷,不能胡乱挥霍。
“就用五十枚凤羽龙鳞金级别的丹炉吧。”韦落想了想道。
方繁微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她伸手道:“再补四十五枚凤羽龙鳞金。”
韦落摸出袋子,又点了四十五枚凤羽龙鳞金给方繁微。
方繁微收起凤羽龙鳞金,将韦落带到第六药浴室,推门而入,屋内宽敞,已有丹炉置于中间,一条竹管从墙壁处,直抵丹炉上方。
少女一挥手,一个偌大丹炉掠出,落到一旁,显然是有洞天秘宝在手。
韦落原本是很羡慕的,如今有了洞天秘宝,还是很羡慕,毕竟,人家的洞天秘宝品质高,还装了许多贵重物品呢。
方繁微将原有丹炉收走,调整替换丹炉,将竹管口的塞子拔掉,便有水涌出,流入丹炉之中。
丹炉下有火石,少女用真气一震,火石碰撞,渐起火花,便燃烧起来。
“水够了就塞回塞子,想加水就拔掉塞子。”方繁微交代完,拍拍手道,“接下来自己看着办,我走了。”
韦落点点头,看着少女出门,便去关门,插上门闩。
他将药材倒出,开始调配药方。
韦落买了许多药材,定了重量,却不是一股脑投入丹炉一起煮的,主要是分批,多次使用,此外还要配好专门打熬筋骨、增益气血之类的药材,因为之前药浴时,药方缺陷,不是过多专注皮毛打熬,就是增益气血,造成皮毛坚硬,超过筋骨,或是气血旺盛,冲虚灼热,违反了五行平衡的道理。
他就是要调整身体状态,趋于完美平衡,又齐头并进,筋骨弱,熬筋骨,血肉弱,锤炼血肉,对症下药,查漏补缺,圆满归一。
调配好药方,丹炉蓄水已足,韦落将塞子拍了回去,这并不难。
火石的火力极强,不久便让丹炉里的水沸腾起来,热气腾腾,却被丹炉亮起的光晕收拢着,弥而不散,只有丝丝缕缕水汽透出,飘飘荡荡。
韦落将药材一股脑投入丹炉之中,不过片刻,便有一丝药香弥漫开,丹炉里的水也变了颜色。
熬煮一个时辰后,韦落脱光衣衫,身上真气涌动,他跃起落入丹炉之中,渐渐收敛真气,散去防护,药汁触及身体,令身体渐渐透红,仿佛被煮熟的虾。
韦落面容扭曲,忍耐片刻,撑开真气罩缓和起来,他胸腔起伏,呼吸如拉风箱一般,肺腑激荡,呼啦作响,透红之色化作一条赤龙盘旋,最终隐去。
韦落再次收拢真气罩,如此往复,药汁如漩涡一般,翻滚如潮水,拍击韦落的身躯,犹如击打礁石一般。
韦落一心二用,以真气罩防护身躯,避免扛不住恐怖呢热度,煮坏身躯,甚至煮熟……一边则引导汹涌的药力盘旋身躯,填补破绽缺漏。
有时候,韦落还屏息凝神,将脑袋都浸入药汁之中,险些烫成了光头,所幸他有真气护体,修为尚可,身体也打熬得极为坚韧,惠及头颅,不至于被寻常开水轻易煮熟。
药力用尽,韦落将废水倒掉,感应一下身躯,便更换药方,继续药浴。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韦落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将多余药材收回袋子,身体承受不了太多药力了,需要锤炼消化,并且“是药三分毒”,即便如何把控,也不能完全杜绝。
药毒伤身,不得不排掉,甚至化作自身力量,融会贯通,这就需要秘术锤炼了。
这类秘术啊,韦落并不缺。
韦落将丹炉清洗了一遍,室内有水槽通往外面,倾倒过去,或是将丹炉底下侧面的旋钮打开,便可将废水导出。
一切处理妥当,韦落开门出去,直接到了大厅,此处空空如也,一片寂静,他知道丹炉房的规矩,也不打招呼,便迈步离去。
临近大门,一男一女迎面而来,男子丰神俊朗,女子温婉可人。
女子落后男子一个身位,亦步亦趋,神态恭敬,身着涅月门标准弟子装束之一,月白长衫,长裤宽大,走路飘摇不定,犹如裙摆。
男子见到韦落,微微一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男子迎面而来,韦落正要让步,对方陡然拂袖,作出一个舞袖弹灰的动作,却有一股澎湃雄浑的真气激荡呼啸而至,声音极闷。
韦落猝不及防,却反应灵敏,迅捷无比,身形飘摇,随波逐流,虚不受力,飘然后退。
“咦?”男子惊讶,来了兴致,双袖鼓荡起来,拂袖之间,真气如风,折叠翻卷着,冲向韦落。
韦落纵跳如飞,陡然旋身,电光闪耀,掠到了丹炉房中间。
男子一击落空,去势控制极妙,不曾触及房中物件,却掀起旋风,桌椅摇晃。
砰!!
韦落刚刚站定,一个金身从侧面扑来,金身披着宝衣,炫纹神采,宝光闪耀,金身轮廓模糊,却气势磅礴,宝相庄严,金身法相,震天动地。
“公子给你吹吹风,你竟敢躲?”
这是女子的声音。
韦落以拳化雷锤,呼啸甩动,砸中拍来的金身掌印。
金身掌印炸开,韦落也连连倒退,步步踉跄。
“菩萨法相?佛门术法?”
韦落惊讶抬头,菩萨法相已经迎面扑来。
菩萨法相突然炸开,一位负剑青年站在韦落面前,抬腿一抽,真气化作剑气横扫而出,打在女子身上。
女子大惊失色,法相附身,威风凛凛,却被顷刻击碎,摔落丹炉房门前。
“丹炉房里不许逞凶,不知规矩可到门口观摩,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负剑青年冷冷出声,转头看向双手交叠,不动如山的男子,冷然道,“安太平,管你你的人,安分点!”
安太平,安沛然堂兄。
男子笑了笑,走去扶起女子,关切问道:“堪折啊,没事吧?应该没事,姚师兄最是怜香惜玉了,外冷内热,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女子摇头,感动道:“多谢公子关心,堪折无事。”
花开堪折,这是安公子给她取的名字来源,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思,女子都毫不介意。
安太平随即看向姚山杰,笑道:“姚师兄误会了,我叫安太平,不仅求世间太平,还求安逸,向来安分守己的。”
姚山杰冷笑一声,“讲笑话呢?我有事做的,不要让我来第二次。还有,这里的东西损毁是要赔钱的,老物件用惯了,不想换。磕磕碰碰会伤到,减损寿命,换了新的,不仅不顺眼,还不适用,这是我师父说的,赔钱得赔百倍。”
安太平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姚师兄,你也知道,我们遇到熟人朋友,难免心情激动,通常跳起来就捶人打招呼,我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挥挥袖嘛。”
安太平搓搓手,一脸不好意思,看向韦落,说道:“我跟知可是好友,你们以往如此亲近,朋友的朋友是好友,就有了亲近之意,故而有玩笑之举,韦师弟不会见怪吧?”
“当然会啦。”韦落拧了拧眉,长吁短叹,令安太平神色一僵,“你都快吓死我了啊!我还以为遇到了妖魔奸细,要刺杀我呢,杀气太足。”
安太平愕然道:“咱可一丝杀气没有嘞,韦师弟怕是对敌妖魔,产生了心理阴影吧?”
韦落摇头道:“我跟妖魔可是生死仇敌,不死不休那种,谁怕谁啊?主要还是安师兄气势太盛,有妖魔之感。”
“是吗?韦师弟过誉了。”安太平笑容淡了些,不想跟韦落继续虚与委蛇,太劳神费心,也不值当,便悠然道,“韦师弟来丹炉房干嘛呢?”
“来逛逛。”
安太平愣了愣,一旁的堪折立即对韦落怒目而视,凶神恶煞,怪吓人的。
韦落朝堪折挤眉弄眼,一脸挑衅,有姚山杰在场,谁敢乱动?
动了也不怕,反正也是时候将实力慢慢展现出来了,为将来的震惊天下做铺垫嘛。
姚山杰看得腻歪,听得反胃,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王八蛋在夹枪带棒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彼此还乐此不疲,丝毫没有考虑旁人的感受,他受不了了。
“也是,穷人就只能逛逛了。”
安太平轻叹一声,“要不,我借你钱,你买点强身健体药吃一吃?顺便来点安神静气丹,免得老是看谁都像妖魔奸细。”
“还不起。”韦落可怜兮兮道。
姚山杰抚了抚太阳穴,晃身离去,真受不了了,想吐。
走了走了,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