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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驱狼吞虎

    潘来时,孙权已收敛情绪,两名内侍正收拾寝殿内斩破的屏风。

    屏风碎片从面前经过,潘不由多看了几眼,心中有底,与郎官诸葛恪一同进入。

    孙权正用银匕首削切橙子,示意潘、诸葛恪落座后,才说:“邢贞傲慢无礼之极,可见魏人心存不良,其君臣皆有轻吴、吞吴之意。承明先生,刘备、关羽不死,魏军难挡其兵锋。我以为曹丕有祸水东移之策,如何破解?”

    诸葛恪思维敏捷,眼神专注望着孙权桌案前的台阶,神情变化皆落入孙权观察之中。

    对此潘早有预谋,分析三国局势变化,已成为各国近臣的日常任务。

    田信的三巴图,也从容道尽了其中的关系。

    魏国的体格,注定了有一支常备机动兵团。

    只要攻击距离、调动规模在一定范围内,就能达到既出兵,又不会征召辅兵、民壮影响生产、增加粮食消耗的效果。

    这样的攻击规模肯定不大,对付集结在南阳的汉军集群无异于送菜。

    可对淮南、江北的吴军据点有一定效果。

    不能给曹丕翻脸动手的机会,可曹丕如果想翻脸,那始终能制造摩擦借口。

    汉军做好北伐准备前,很大可能会旁观这场魏吴之间的战斗。

    从刘备汉中撤军就食益州,关羽受粮食局限更是一次接着一次,局限汉军进攻脚步的始终是粮食。

    没有攒够足够支撑战争的粮食前,汉军几乎不可能轻易发动攻势。

    北伐中原,几乎是定局,为的无非就食于敌;策封三恪,就是将中原战场的世族归类于从贼之臣,以此放开前线将领的束缚,让前线将领敢于征发中原世家的粮食。

    从粮食来看这场战争,自然能摸透刘备、关羽、田信的底线。

    那么吴军怎么办?自然是作壁上观,看汉军、魏军在中原对峙、厮杀;快要决出胜败之际,吴军再出兵干扰,胁迫二国索取好处,或平衡三国均势。

    借汉军之势,以保证吴军的相对独立地位;以魏国雄厚本钱,消耗汉军锐气。

    耗到魏国国力枯竭,刘备、关羽先后病亡;耗到吴国变法完成,恢复麦城、汉口两战折损的十万士兵重建机动兵团为止。

    吴国有利于自己的规划,汉魏相争,也不忘破坏吴国休养、变法。

    整个建安二十五年,魏军就干了几件事,称帝,吃饭、睡觉、抵挡汉军北伐、扫平凉州之乱、逼迫孙权附庸;汉军也就几件事情,称帝,吃饭,睡觉,北伐魏国,打孙权。

    所以……魏国自然不可能放任吴国休养,一定要拖吴军下水。

    可吴军不能介入汉魏之间的战争,不然彻底惹怒刘备、关羽、田信,那么今年汉军一定会发起第二波东征攻势。

    这次刘备章武元年的攻势……以现在的吴国形势,很难抵御。

    故而,绝对不能听魏国的指示,哪怕曹丕要把女儿嫁过来,也不能答应。

    这是吴国存亡的底线所在,今年绝对不能刺激汉军,让汉军再次发动东征。

    不然的话,吴军就替魏国挡了这致命一刀,拿到曹丕多少好处,亡国之后还得吐出去。

    如果不听魏国的指示,那魏军肯定会抱着试一试心态来打吴国……起码淮南地是孙权的心尖子,是吴军前后两战十万条人命换来的,哪能让魏军轻易夺走?

    拒绝魏国指示,必然爆发淮南争夺战。

    这场战争此刻看来几乎无法避免,魏国君臣一定会谋求牺牲吴国来迟滞汉军攻势一年的计划;吴国肯定要在挨打、亡国之间做个选择。

    那么汉军会怎么选?

    肯定作壁上观,等待粮食储备充足后,按照预定计划对魏国发动北伐。

    而魏国君臣赌的就是汉军作壁上观,如果汉军介入这场魏吴战斗,那北伐攻击烈度就会降低,算是侧面削弱了汉军北伐力度。

    把汉军挡在中原,是魏军的底线。不然让田信、关羽、张飞、马超这四只军团任何一支摸到黄河渡口,不然妥妥的渡河,会以一种超出想象的速度、深度破坏河北。

    这四个人都敢孤军深入,也都不是在意自己性命的狠人,打穿河北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削减汉军北伐中原的攻击强度,是关系魏军能否长期守御中原的核心问题。

    若是汉军作壁上观,魏军、吴军爆发淮南争夺战,那吴军有可能被魏军吃掉,彻底迫降、吞并吴国。

    甚至扶立太子接替孙权,让不听话的孙权早早下台,换一个好控制的人来当吴王,给于江东诸将更大的自由、待遇。

    曹丕慷孙权之慨,自然能拿出孙权拿不出的筹码。

    孙权若不想死,那淮南争夺战必须打,还要打赢。

    可怎么才能打赢?

    诸葛恪机敏,潘也不差,对当下国际形势自然独到认识。

    没有汉军干预,魏军发动三个月之久的攻势,足以击溃孙权。

    吴军防守很强,背依长江几乎无敌,特别是吞掉邓塞水师后,魏国没有三五年针对性布置,几乎无法攻破长江天险。

    可魏军对北岸的淮南地发动攻势,孙权肯定要救,长江防守优势不在。

    以外交手段谋得淮南地,是孙权的得意手笔。如果保不住淮南地,还损兵折将,那么孙权最后一点脸面就被打穿了,自无脸面统领江东。

    江东诸将也会另推选一人来做吴王,可能是太子,也可能是孙策之子。

    总之,换个孙家人来当王,孙权绝无好下场。

    孙权若没好下场,诸葛瑾父子、潘等近臣又岂能有好下场?

    淮南争夺战,几乎不可能打赢。

    但,只要守住淮南,就是胜利,是孙权的胜利,是外交周旋汉魏二国而自壮策略的胜利、成功。

    可怎么才能守住淮南?

    几乎不可能求到汉军援兵,汉军也不可能分兵助战……孙权战败之后全歼友军的战绩,实在是太恐怖,谁还敢跟吴军联合作战?

    既然求不到援军,那怎么才能守住淮南地?

    潘、诸葛恪神色镇定,孙权心中宽慰,大感后继有人。

    潘进言:“魏之君臣不义,欲祸水东移。至尊不若赠粮于汉主,使汉军提前北伐,此驱狼吞虎也。如此,可胁迫魏主,使之不敢犯我淮南地。”

    他右臂指着北方:“臣以为此事当速行,先赠十万石陈米于荆州。如此魏国君臣心存忌惮,亦不敢轻易胁迫国家。”

    “不费兵戈,可消弭兵事于未然之际,能使变法诸事平稳推进。”

    潘给出主意,孙权去看诸葛恪,诸葛恪深以为然,不逞能抢白,心中不由更加喜爱。

    诸葛亮无子,以诸葛恪弟弟诸葛乔为嗣子,诸葛乔已在那边站稳脚。

    培养好诸葛恪,今后诸葛恪出面去跟诸葛乔打交道,先天是哥哥看弟弟,怎么都占一点便宜。

    孙权也是如此做想,目光移向诸葛恪,见他领会自己心思跃跃欲试的目光,不由更为喜爱:“元逊可愿出使荆州?”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以静制动

    诸葛恪携带十万石稻谷来荆州,自然是一等一的贵客。

    不过因为是前年的陈粮,这批粮食没有走汉水运往南阳,而是途径巴丘运往江陵,充当江陵守军的粮秣。

    与李严交接粮食入库,正好李严有相关公务派李丰北上,李丰与诸葛恪走汉水,前往襄阳。

    十万石稻谷已经入库,诸葛恪一路放心,时至夏历四月中旬,汉水两岸冬麦连绵,眺望仿佛平阔无垠的长江口水面。

    沿途李丰想诸葛恪讲解荆城区域的军屯、民屯,荆城周边默认是关羽的封邑,施行的也是麦城户律发展来的《三恪户律》。

    平均下来,每户有田五十亩,采取轮耕生产。轮耕是指一年内只耕种一季,要么春季休耕,要么夏季休耕,以恢复地力。

    说是休耕,也会种植一些豆类以助生产,豆类对地力似乎没什么消耗。

    不种豆类,休耕区域也会有野草蔓延,所以种豆种瓜明显很划算,有富裕时间的话,百姓都会种植作物,不使浪费。

    田地有小亩,关中大亩区别。为了数据好看,后汉统计天下七百三十万顷田地,用的是小亩单位。

    (默认市亩,即一百小亩约等于三十六市亩;大石、小石这两种容积单位也换算成重量单位的‘石’,以方便理解。)

    展现在诸葛恪面前的是大片的平整田地,河渠纵横,灌溉便利。

    “每户一岁纳租调帛两匹,丝两斤,或细布三匹,又或粗布五匹,粮税每户一岁两石。弱户、寡户、女户按律减半,税率教以往更轻。”

    李丰指着田野间忙碌的百姓:“夏侯规划户口精简税制,此事牵连广泛,以陛下英明,夏侯、宋公、诸葛丞相之明锐,尚需缓步推进。我实难想象潘承明出奔江东以来所行种种变法,岂不闻欲速则不达?”

    诸葛恪少年锐气,寸步不让:“我主果决,国内吏士膺服,自无许多掣肘。”

    “早就听闻诸葛元逊善辩,只是我不喜好辩论,只说一事。”

    李丰朝北方拱拱手:“夏侯初治麦城,今麦城已有土汉之民一万八千户,去岁纳麦、豆、稻谷共七万石,布五万两千余匹,乃荆湘二州诸县之冠。”

    “呵,一户粮税两石,麦城至多不过三万六千石,何来七万之粮?”

    诸葛恪拱拱手,咧嘴做笑:“依我来看,汉主治下修饰富强,其实与曹魏一般无二,怎及我江东百姓殷实,无有饥馑?”

    “说你善辩,你还真是不依不饶。”

    李丰脾气比较好,笑呵呵回答:“夏侯与公主差人制织机,麦城百姓以粮购置织机,故得两倍额定之粮。也因此,麦城百姓多以粗布缴纳税租,我此番北上,正押运两万匹粗布交付北府。”

    仿造的织机目前绝大多数只能纺织粗布,这是追求织机生产效率作出的取舍。

    这类粗陋织机铺彻到位后,也就有技术精工制造更为优良的丝帛织机、细布织机。

    粗麻布适合做耐磨的外套,染色后,最适合制作现在对襟衣发展来的号衣。

    之所以叫号衣,纯粹是因为这类对襟衣背后会有雕版印刷的番号、军阶负章。

    粗布也适合缝制军帐、麻袋,是大军征战的重要军需物资。

    李丰、诸葛恪至襄阳时,刘备出游昭阳邑,两人又走丹水,将这批今年才收足的去年租税运往丹阳乡征北幕府。

    麦城的户调租税由南郡代收,实际上也就挂个账,转手就运往田信手中;关羽手里的荆城自成一系,不是正式规划的封邑,但产出税务只是在襄阳郡守府转一圈,实际还是由关羽节度。

    丹阳乡,六百亩油菜花盛开是什么样子?

    别说李丰、刘备,就连刘备初来时也被震撼的不轻,当世之中恐怕也只有田信能在丹水河畔膏腴之地种植这么大面积,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

    每日晨雾弥漫时,油菜花田里宛若仙境,美的一尘不染,无恼无垢。

    六百亩油菜花盛开,田信唯一亲手做的事情就是养了两箱蜜蜂。

    李丰、诸葛恪来时,田信正穿戴七层粗帛缝合制成的征衣,头戴垂挂三层罗纱的竹笠子,就缓缓掏取蒙了一层蜂蜡的蜜板。

    远处刘备也戴罗纱竹笠,静静望着嘴角翘起,身侧关姬身披大氅挺着肚子,身侧庞林女儿庞飞燕正搀着她一条手臂,另一侧是高阳、张绍姐弟。

    庞林也站在刘备身侧,就听刘备笑呵呵说:“孝先浑身是胆。”

    “陛下,蜂群喜爱追逐奔跑之人,常忽视夏侯这样举止轻缓之人。”

    庞林嘴角含笑:“夏侯立养蜂木箱时,臣等皆来观看,不想蒙多惊动蜂群,除夏侯静立不动只蜇伤两处外,臣等皆狼狈不堪。”

    “孝先说过此事,说以静制动无过于此。”

    刘备见面前有稀疏蜜蜂振翅,也不以为意,意有所指说:“譬如江东,如惊弓之鸟,亦如蜂群。”

    说罢,刘备看一眼远处等候传见的李丰、诸葛恪,那里诸葛恪昂首四顾,惹得刘备不喜欢,对庞林说:“诸葛子瑜敦厚之人,却生养出一个眉高眼阔的儿子,也不知是福是祸。”

    庞林也去看诸葛恪,微微点头:“臣附议,诸葛子瑜亲至,亦不敢张扬行事。呵呵,臣记得孝先曾说过诸葛子瑜,说诸葛子瑜垂眉顺目,行走时只看身前三步,不看三步之外诸事。”

    “这也难得,朕就缺这也的人。”

    刘备说着自嘲:“云长、孝先、孔明规劝之语,朕尚且听不得,更弗论他人。也就孙权能用诸葛子瑜,旁人谁能?”

    诸葛瑾只能看三步之内的事情,这已经很难得了,不能指望诸葛瑾把事情做出惊喜,但绝对不会把事情做差。

    多少雄才大略的人物就死在好高骛远四个字,诸葛瑾没有这毛病,那就是最大的优点,自然也算缺点。

    说好听了是务实、稳重,不好听的话就是缺乏理想。

    这种人,刘备、曹操、曹丕都不喜欢。

    却能恰好弥补孙权,如果把诸葛瑾换一个脾气刚烈的,麦城之役,可能迫使孙权主动参战。

    也就诸葛瑾像个乳娘一样,能不辞幸苦往来奔波给孙权擦屁股。

    那里诸葛恪也看到黄伞盖下刘备望他,故从容整理仪表,力求留个好印象。

    刘备见状更是笑笑,引得诸葛恪精神振奋,刘备笑容更盛对庞林说:“朕回行营用茶,士衡看看诸葛子瑜儿子意欲为何。”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宰客

    刘备一语双关,庞林欣然去找诸葛恪,好摸清楚‘诸葛子瑜儿子’的底线。

    刘备等人则返回油菜花田地边缘的长屋,在昭阳邑境内,田信喜欢宽阔的长屋,各处军屯、民屯据点也多造长屋。

    临近河边、潮湿之地,则填埋木桩,造悬空两三尺的长屋;平地、山地建设长屋,则先挖地炕坑道,为冬季取暖做准备。

    长屋内刘备侧躺在上首,刘永、关兴跪坐在他两侧,两人各在石碗里细细研磨茶粉,在下首是高阳、张绍姐弟,他们对面是关姬、庞飞燕。

    征北幕府迁移到丹阳乡,庞林到这里办公,家属自然就跟着迁来。

    这让田信有些怀疑当初弹劾自己不坐堂办公的一些人,是庞林授意的的。

    凭借军功,庞林已开始收拢、继承庞统的影响力,鹿门山本就是庞家、习家的,走出来的士人自然是鹿门山人。

    刘备垂眉盯着火盆里的煮水黑陶盆,见升起珍珠大气泡,才轻嗯一声,示意二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刘永、关兴取将要沸腾的水冲泡茶粉,鲜绿色茶汤浓郁芬芳,在长屋之内弥漫。

    刘永二人又以沸水冲烫黄绿瓷杯,这种瓷器是豫章郡特产,有釉质,光洁美丽有玉的手感,只是釉色调配很差,只是一种奇怪的黄绿色。

    不多时,两人调配的茶递送到刘备面前,用的茶不一样,关兴调配的是明前茶,刘永调配的是雨前茶。

    刘备先后饮用,精神有明显振奋,说话间含笑:“明前,雨前二茶闻雷声而萌,明前得寒冬清冽雪水,雨前得轻柔春雨滋润,经孝先烹制,又以水火之妙烹煮制成,自是人间仙品,举世四顾,唯此间独有。”

    关姬小饮半杯额外冲淡的茶水,略有双层下巴的鹅蛋脸上满是笑容,劝道:“伯父,茶能清心明神,却不能多饮,还望伯父节制。”

    原来的茶是发酵制成的,为了调制出口感特殊的茶水,自然有许多新奇、另类的饮茶方式。

    关姬有孕,这涉及田信的生活常识盲区,但也有一些总结,比如限制她喝浓茶,就连蜂蜜水、糖酥也限制,饮食范围也多取温和、不刺激的食材,杜绝猎奇食材。

    这年头也有许多孕妇相关的饮食说法,为了生儿子……奇奇怪怪的流言、风俗有太多,比如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容易生儿子,祭拜各种山神、河神更是司空见惯,瘟神信仰如今已有反向传播到荆州的趋势。

    关姬规劝,刘备只是笑笑,又饮一口茶汤,神情惬意:“此神仙汤也,再多饮,也裨益身心,远非酒水能比。”

    高阳公主也饮一口,细细品味,眉目舒展。

    她身姿纤细眉目清秀,气质温婉谦和,略遗憾口吻打趣:“茶汤宜养生,可惜不能多加蜜糖。”

    “正是,加了糖水滋味最妙。”

    关姬也是遗憾不已,她现在吃糖也不能尽兴。

    说话间田信更衣后从厅外走来,手里木盘里摆着小碗,碗里是削切的蜜块儿、草莓酱。

    跟以往类似,关姬碗里只有小半片,刘备也坐直身子用餐。

    餐点是蒸熟的洁白松软馒头,蘸蜜、野草莓酱食用,十分开胃。

    野草莓酱是夏季采集晒干,使用时以红糖水熬煮制成,口感酸酸甜甜,香气浓郁。

    刘备用木勺涂抹果酱,问:“孙权使诸葛元逊送十万石米,孝先可知其意?”

    田信刚切开馒头片,正拿起木勺,手上不停,回答:“陛下,此孙权示好之意。我军北伐在即,曹丕惧我军兵锋,必会逼迫孙权出兵干扰我军侧翼。孙权恐我军二度东征,自不会听从曹丕指示,曹丕又欺我军粮寡少,恐会先出兵淮南,有吞吴之意。”

    涂好果酱,将馒头片递给关姬,田信继续说:“魏并吴,不利于我军北伐中原,此魏人算计所在。孙权为避免被动,会献粮于我,促使我军提前北伐,以分魏人之势。”

    拿起一个馒头为自己涂抹果酱、蜂蜜,田信说着露笑:“潘承明的确有才,此防范于未然之策。臣以为静观其变为好,曹丕若有吞吴举动,我唾手可得三五十万石军粮,何乐而不为?”

    “嗯,孙权、潘倒是看得透彻。”

    刘备细细咀嚼,小饮一口清淡茶汤,爽口下咽:“我今收下孙权十万石米,似乎令潘计谋得逞?”

    “是,若拒绝,下回可得二三十万之巨。”

    田信说着闻了闻果酱馅儿的馒头:“现在索要也不晚,彼为鱼肉,焉敢不予?”

    说罢田信张嘴就咬下一口,大口嚼着,仿佛在咀嚼孙权、潘的肉。

    刘备缓缓点头,侧头去看张绍:“传庞士衡等人一同来用餐。”

    张绍还兼任羽林中郎将一职,放下手里半片馍片,整理仪容,起身:“遵旨。”

    刘备又看关兴:“安国,再制一壶新茶,随意些。”

    “是,臣明白。”

    关兴手里抓着馒头侧身俯首简单行礼,就边吃馒头去一侧架子上取茶,茶有明前、雨前,以及这两天新炒的两锅新茶,新茶产量高,醇香茶味远不如清明之前的明前茶,和谷雨之前的雨前茶。

    待关兴重新冲泡茶水时,庞林引着李丰、诸葛恪来到长屋门前,都换了柔软拖鞋款式的麻鞋。

    屋内有两位公主三位女眷,李丰自进来就坐在田信下首,头垂着,诸葛恪倒是胆子大,将长屋内的人都看了一眼,目光在田信侧脸上多停留一秒,隐隐有挑衅之意。

    田信也只是斜目瞥一眼诸葛恪,手上不停,继续用锯齿银刀切馒头片。

    诸葛恪目光也在田信手上的银刀上停留片刻,用餐流行银刀,也是始于田信。

    得益于田信《防疫救护十二策》,防疫方面的知识虽然没有明说,但也让人们看到了另一种更加高明、阴险的投毒方式。

    如果田信不发表防疫救护十二策,完全可以用投放瘟疫的手段,暗杀所有想要谋杀的人。

    田信不用瘟疫杀人,可有人会用,也有人会怀疑别人用上面暗示的手段谋杀自己。

    所以现在得到礼物,都会在沸水里过一遍,再使用。

    而食物……几乎不可能再出现千里送酥、糖之类的事情;就连相互喝酒,也会防备投毒。

    那么喝酒时豪爽碰杯,让彼此酒液交融,就成了信用、友好、同生共死的象征。

    所以这种时候,向来不积攒金银的田信突然使用银刀切肉、切馒头,用银杯喝水……那自然是有先见之明的,总之跟着效仿、学习就对了。

    见关兴端来茶壶,庞林接住为彼此斟酌鲜绿、茶香浓郁的茶汤,诸葛恪才回神,对刘备郑重施礼:“吴国使者奉命拜谒大汉皇帝陛下。”

    刘备坐姿随意,见诸葛恪肃容施礼,不由一愣,随即做笑:“何时有了吴国?还以为曹丕会策封孙权做个越王,他做吴王,置孙伯符遗子于何地?”

    诸葛恪肃容:“外臣持礼而来,陛下何故轻贱我主?”

    刘备只是笑笑,抬头看田信,田信举起手里刚涂抹好果酱的馍片在诸葛恪面前晃了晃:“这是你家短腿吴王。”

    说罢,张开口送嘴里,嚼着,眼眉含笑看诸葛恪。

    诸葛恪勃然大怒,嚯的站起:“夏侯贵为大汉三恪,何无礼耶!”

    “怎么,你也有匹夫之怒?”

    田信扬起下巴笑吟吟上下打量诸葛恪:“陛下念你是丞相侄儿,唤到此间吃杯茶。既不想吃,且回江陵去。记得领回那十万石陈米,速速回江东去。”

    “下回来记得要拿三十万石新米,但凡有一袋陈米,或少一石米,我便不收。”

    田信去看李丰:“绑票盗匪也有个盗亦有道,我不占孙权便宜,尽数还他。”

    李丰见刘备不反对,拱手:“是,下官明白。”

第二百二十七章 兵主庙

    不清楚诸葛恪究竟肩负着什么使命,反正现在肯定办砸了。

    诸葛恪只是小事,十万石陈米也是小事,若是三十万石新米,则是大事。

    以如今荆湘二州税制,征收三十万石米,大约需要八万户人口,其中一岁税粮十六万石,算上独户、女户、弱户的税收减免,八万户实际能收十四万石左右;余下的则由粮食充抵户调、徭役来抵充。

    太多的百姓家里是没有织机的,五铢钱荒废,丁口钱肯定没法正常征收,才改为布帛为主的户调。

    百姓想获取布帛缴纳租税,要么用布帛材料、粮食去跟豪强、商人兑换;要么用这些跟官府兑换。

    总之,没有织机的百姓,在当下户调税制下是很倒霉的,要遭受粮租、户调、徭役三重剥削之外,还要经历豪强、官府的技术剥削。

    稻米又不耐储放,三年以上的陈米很容易生虫、发霉,南方又湿润。

    孙权给的十万石陈米,也就今年能吃;如果索要三十万石新米,最少能储放到明年冬季。

    三十万石新米,大概是一个宜都郡的一岁收益;宜都郡兵、驻军、官吏也是要吃俸禄的,所以宜都郡也就能挤出一半的数额用在北伐。

    也只有人口殷实的零陵郡、武陵郡、桂阳郡能在今年各拿出三十万石粮食支持北伐,如果还想从南三郡征发粮食,就得用直百钱从豪强、大户身上强买。

    不止是南三郡,南阳也是一样,南阳郡从编户这里也就撑死征发十万石粮食,更多的粮食、兵员人口握在南阳豪强手里。

    唯有继续动员、维持南阳豪强联军,才能拿到南阳豪强手里的粮食,代价就是承认对方的合法编制,编制就是官帽子,是合法地位。

    总的来说,江东若能给三十万石军粮,对北伐一事有决定性作用。

    这意味着汉军可以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的对峙期限内,往往决定着胜败存亡。

    诸葛恪甩袖离去后,刘备不以为意笑问:“孙权不能如数纳粮,孝先可愿移镇汉口?”

    “为三十万石军粮,臣何惧辛劳,愿往江东登门讨要。”

    田信有些纳闷,孙权、潘这对组合太过机敏,竟然洞悉了曹丕的贪婪。

    曹丕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等待汉军准备充分后北伐,汉中有天险,魏军已经打出心理阴影,很难主动进犯汉中。

    汉军主力集结于南阳,魏军更不可能来犯,现在的魏军拿汉军没办法。

    拿汉军没办法,拿吴军有的是办法。

    江北据点、淮南地,都是吴军的弱点,除非孙权丢弃这些据点,否则就时时刻刻受魏军威胁。

    要么孙权老老实实听从曹丕的指示,曹丕可以放任孙权经营淮南地;孙权不是老实人,注定要被曹丕掐着淮南地,遭受要挟。

    所以魏军、吴军必须围绕淮南地打一场,等到那个时候汉军是否干预,将直接决定孙权的存亡、吴国的存亡。

    外交手段弄来的土地,始终是隐患,魏军、吴军为此打一仗,彼此也就服气了。

    孙权、吴国存亡是今后的事情,三十万石军粮是眼前可以随时勒索入库的。

    送财童子诸葛恪带来一个好消息,其后刘备又参观武当山下的兵主庙,庙两侧是六位大爷、十三头虎,各有围栏。

    常有来此祭拜兵主的板蛮、荆蛮、汉军吏士带来新鲜竹子、猎物孝敬这些大爷、渐渐长大的虎群。

    每天都有新鲜竹子,又有猎人抓来的竹鼠,反正这种小家伙也是大爷们的祖传点心,田信也就分立几个片区,以多余的竹子圈养竹鼠,当做大爷们的固定点心。

    兵主庙规模并不大,只有百多名残疾军士住在这里侍奉兵主,自己开辟田园移植果木,种植蔬菜。

    前来祭拜者,多少会带来一些饮食,饮食供桌上留一天后,就会落入这些残疾军士的肚子里。

    留在兵主庙的军士都是严重残疾,无法继续耕种,属于被乱世直接淘汰的人。

    如果腿脚残疾,还能学习铁匠、木匠技艺,虽影响耕种效率,但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可丢一支胳膊,又不识字,真的是判了死刑,被遗弃实属必然。

    刘备见状久久无言,脸上笑容敛去:“孝先从戎以来,置养残兵已有多少?”

    “麦城有士七百余人皆在工坊效力,亦有断手、断臂不影响行军的军吏依旧留任军中,此辈负气顽强,多充督军之用。”

    田信看着凉棚下得到赐宴的残疾军士,露出一缕笑容,算是问心无愧:“臣已尽心尽力。”

    留任残疾的军吏一事,也惹来许多诽议。

    认为残疾军吏活跃在军中,不利于军士心态,会让军士恐惧厮杀。

    可残疾的军吏真的好用,能活下来的军吏,心灵经受过摧残、砥砺,多数具有酷吏心态。

    能吏能做的事情,酷吏都能做;能吏做不成的事情,酷吏只要活着,就会努力去做。

    刘备只是长叹一声,随田信走向兵主庙。

    兵主雕像身高一丈三尺,不留面目,头戴特色鲜明的牛角盔,佩戴面甲。

    庙前有供板蛮、荆蛮、汉军吏士、百姓参拜的遮雨凉棚,只是这些竹木凉棚下悬挂了太多的铃铛,或用丝绸,或用皮绳,或用麻线。

    除了铃铛,还有悬挂的甲叶、玉片、骨片,或好看的小木雕,刘备还看到一些显目的巴掌大虎皮负章在风中轻轻摇摆。

    田信目光也盯着那些虎皮负章,其中有一面是王直的。

    凉棚内有十几名蛮人或顿首参拜,或静坐低声说着俚语向兵主祈祷。

    兵主有战争、健康、生育、胜利、强壮、冶炼、工艺、弓艺、狩猎、驱兽、庇护蛮夷等神职领域,比太一神更受蛮夷部族喜爱。

    刘备与田信走入兵主庙内,庙中只供着头戴牛角盔的蚩尤石像,两侧墙壁摆列一排排木板,木板上是田信誊抄的兵书,左侧是孙子兵法,右侧是尉缭子,都经过标点符号断句。

    此刻庙内正有北府休假的军吏誊抄,多带一葫芦清水、炒粟米进来,笔墨、竹简由兵主庙的伤残军士提供,都静默抄录。

    不管认识不认识,抄录简体字为主的两部兵法,真的不难。

    这些军吏穿戴绢甲,肩章有标志性北府军阶,多是来丹阳乡征北幕府公干时顺道来抄录,有的兼带假期一起休,好一次抄录完成。

    刘备看在眼里,不开口询问,也不祭拜蚩尤,只是转了转,就与田信走出兵主庙。

    来到左侧围栏,这里刘备才说:“如今只有北府军吏来此抄录?”

    “是,余下各军驻地遥远,能来武当者多系营督之上。”

    田信说着微微摇头:“臣本想在宛城、襄阳立兵主庙,庞士衡说过犹不及,经典贵在专一。”

    “孝先不可急躁,鹿门山非一日而成。”

    刘备也是见过鹿门山气象的人,说:“朕欲使虎贲、羽林郎中、中郎来此参拜兵主,研习兵家典籍。”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选士

    又稍后几日,夏历五月三日,汉历章武元年三月廿四甲午日,刘备参观北府第二批选士。

    这次选士比六十天前的那一轮更为正式,参加考核的军士由北府编制内的队官举荐,每个队举荐两人。

    士伍、公士、中士、上士,一共四个军阶,明令排除士伍一级,以保证士人入伍能得到充足的基层锻炼。

    各队推荐的军士,要么是有学习天赋的公士,要么是资历深、学习时间长的上士。

    一共九百一十名军士抵达丹阳乡,先要经历两轮普选,第一轮普选是体力考核,长跑最能锻炼身体、意志,成本又低,还方便;淘汰二百体能稍弱的军士。

    第二轮背诵千字文三分之一,或者看着千字文阅读;识字、书写、理解要一步步来,能教导军士扫盲的文吏终究是少数,没必要在选士途径中额外加大难度。

    两轮普选,九百人裁汰到四百人。

    随后是四百选二百,二百选一百两轮晋阶考核,除第一轮落选的二百人外,余下一百人军阶升一级,另一百人升两级。

    虽有两级,但晋升少尉军阶时只算一级,没有跨越晋升的说法。

    军阶跨越上士晋升为少尉,留在征北幕府与田信的亲兵卫队一起学习,并学习军律、骑术、算术、观测、绘图知识。

    能看懂地图……那你距离一个中层军吏就差一步之遥。

    考核官是田信从麦城调来的一批残疾军吏,制定考核内容、评分权重后,田信本人不参与这个过程。

    刘备看着这一切,沉默良久。

    郑重其事的从麦城调人来当考官,为的就是避免幕府中选拔的考官营私舞弊。

    从当少尉队官开始,军功积攒就看资历、盈获;田信当初晋升那么快,主要原因就三个,一个是汉军连战连捷高歌猛进,全军人人都在升官,田信并不突出。

    第二个是田信军功盈获攒满了,按规矩就得升。

    襄樊战役之前,荆州军团没经历过这样的大胜,四五年时间里大家都是靠熬资历升迁,中高层军吏又没有战损,所以太多人被限制在底层,没有上升空间。

    第三是关羽没有压制,要压制的话有太多办法把田信明升实降。

    三天后考核完成,刘备亲自为晋升的二百名军士授阶,授阶后有的还是军士,有的却成了军吏。

    这天二百名军士外罩一领细布号衣,因原来的番号隶属不同,他们号衣背后雕版印刷的文字也不同。

    近半人是‘北府’二字;骑兵、武当侯国的板蛮、荆蛮步兵号衣是‘无当’,昭阳邑卫队则是‘昭阳’,田信的旧部三营则是‘夏侯’二字。

    刘备一一授阶,乐此不疲。

    “陛下喜爱孝先所选二百锐士。”

    庞林得到授意,跟在田信身侧低声说:“可否编此间二百吏士入虎贲行列?”

    田信看看得到刘备授阶后的吏士情绪变化,微微颔首:“此北府之幸也。”

    “吏士若不足,夏收后不妨再行征选之事。”

    庞林安慰一声,另问:“夏侯廉、夏侯献已至宛城,听说逆臣所立夏相杨仲衡随行。杨仲衡必来昭阳邑,孝先可有应对?”

    姑姑一家被曹魏搜出来,实属一种必然。

    有档案可查,也有迁移百姓揭发的可能性,这种可能性随着田信名震天下而不断提升。

    “此事无碍。”

    田信口吻确凿,脸上没有情绪波动:“高阳公主与夏侯献若成婚,我只认夏侯献一人,余下皆敌。”

    田氏宗族里,也就亲爱小妹,和朝夕相处的田纪而已,连伯父、祖父都不想去走动,更别说阔别四年的二表兄。

    庞林微微颔首,低声告诫:“万不可授人话柄。曹丕立夏公国,意在离间而已。北伐在即,唯有各军精诚团结万众一心,才可横扫贼军,光复中原。”

    “是,我也时时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现在可不敢一口一个‘士衡兄’称呼人家,田信说着做笑:“开春以来,就没见过外人。”

    庞林这才松一口气,现在通敌嫌疑是个要命的事情,北伐在即,又是倾巢出动……一旦通敌,卖的可能就是天下。

    利令智昏,这种关键时刻,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安抚统兵大将,已成为刘备、曹丕当下的棘手问题。

    入夏以来,驻屯宛口的张辽已经被曹丕连续增赏到食邑六千户,只要守住中原,挫败汉军北伐攻势,曹丕能轻易给张辽一个万户侯。

    刘备这里也一样,吃了糜芳的亏,现在哪里还敢大意?

    不只是田信这里,稍后刘备还会走访马超左军,马超通敌的可能性是零,可战前慰问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算起来马超也是有一点心结的,马氏家族源于马服君赵奢,赵奢又是铁板钉钉的赢姓赵氏后裔。

    大汉有三恪,但三恪又能引申出二王三恪,二王不是王爵,而是指两个前朝王族的后裔。

    这段时间马超来信与田信讨论东周西周,让田信哭笑不得。

    简直有些不忍直视,看着马超在信里牵引典故,要将姬周八百年硬分成宗周、姬周两朝,要进行学术辩论。

    马超心思是很直接的,三恪有些不妥,应该凑个二王三恪。

    三恪,自然是夏商周,这个周是西周;西周灭亡王族东迁后建立东周,以及一统天下的秦国,理应算是大汉的前朝二国。

    简而言之,马超想给家族捞一个奉祀赢秦宗庙的世袭金饭碗。

    这个问题非常难,不是刘备给不给的事情,而是没法给。

    如果认同马超的这个说法,那么参照马超的理论,前汉、后汉才是季汉真正需要册立的二王之后,根本没有东周、赢秦的事情。

    这是个自相矛盾的提议,除非扩充二王三恪,给马超另找一个金饭碗。

    刘备则要亲自去安抚马超,把这个事情说明白,马超真的不管不顾执意要一个金饭碗,那就想办法在开战前兑现。

    透支的是马超今后的兵权,马超想要,自然会给;就怕马超想要,却不说出来。

    只要马超肯说出他想要什么,那就不算什么大事,属于可以商量的。

    这种关键的时刻里,也不能说马超拥兵要挟,这可以用王翦典故来理解这件事情。

    可以理解为马超想以此表达志向,没有兴趣裂土割据,只想在季汉内做富贵公侯。

    所以真正为难的只有一点,如何才能找一个‘与国休戚与共’的公侯爵位赐给马超,这个爵位要有理论支持,不会被今后朝政动荡倾覆。

    就如夏商周三恪,今后事情闹得再大,也要保证关张田三族有子嗣继承。

    不能荒废、另立其他家族来顶替。

    马超想要的,也无非‘世袭罔替’四字而已。

第二百二十九章 镇远城

    刘备前往慰问马超左军,田信则验收汉水北岸修筑的新城,新城在樊城原址偏北三里处,城周长十二里。

    山南水北谓之阳,这座新城许多人以为会被叫做汉阳,或者叫做夏城,也有可能继续叫做樊城,或邓城,也有可能叫做郾城。

    为了修筑这座城,四周百里范围内的城塞据点都已拆除。

    “叫汉阳不妥,汉口城改名汉阳倒是比较合适。”

    田信与监工的抚军都尉田睿走在城墙上,思考着新城的名字,就跟给儿子想名字一样,让他头疼许久。

    不是想不出,而是单纯的选择困难症。

    “樊者,有牢笼之意,也不妥。”

    “就叫镇远城,助我攻灭张文远之军。”

    田信作出决定,当即就有人端来牌匾,让田信书写城名,田信没练过大笔,抓着笔也能规规整整写出镇远两个字。

    田睿又问:“镇远城有城门五座,孝先何不一一命名?”

    “也好,换一支笔。”

    新的牌匾端来,田信一一书写,有扬武北门、虎牙西门,鹰扬东门,安众南门,建信水门。

    水门在南门东侧,与汉水相连。

    背依河运,才是一座城市能迅速发展的关键。

    田睿看着这些城门的名字有些不喜,皱眉不展,田信也解释一句:“无有各军为国家出生入死,焉有今日镇远新城?伯父今后公卿之位可期,麦城田氏亦有望累世公侯簪缨世家,当务实避虚。”

    见作为属吏神情各异,田睿脸色有些僵,悻悻做笑缓解尴尬:“就是就是,还是孝先看的透彻。”

    田信不再多说什么,田氏只是寒门,是京兆田氏分支,京兆田氏勉强算是名门,起码有个二十四孝之一的典故在。

    只是汉末时期关中竞争激烈,京兆田氏算不得什么。

    让田睿做个县令,或郡丞,能合格就任,不会出什么纰漏。可再高一点的位置,手里握着的资源、机会多一些,太多的人钻营、讨好,就会让田睿飘飘然,开始重视所谓的排场、脸面。

    田氏家族有什么脸面?

    田信不觉得有,也没必要有。

    还好,颁布施行麦城户律时田氏宗族就被分户了,祖父是跟着伯父一家的,同编为一个户口。

    受封三恪以来,自己这一脉是大汉三恪,而田睿一系籍贯在麦城,是麦城田氏,今后可能发展为南郡田氏。田纪这一支落户昭阳邑,今后可能是穰县田氏,田纪有可能成为司马穰苴第二。

    田纪现在正式官方身份即公文里对刘备的自称是‘外臣昭阳司马纪’,名义上是昭阳邑兵的统帅,实际上是北府外六军征北军指挥将军。

    如果田纪始终担任昭阳邑的司马,十几年、二十几年后,可能会习惯自己的新称呼‘司马纪’。也有可能田纪的子孙为了纪念田纪的功绩、官职,分出几支改为司马氏。

    昭阳邑的司马,本身就是极大的荣誉,有为此易氏的基础。

    田信也是,今后的庶出子孙可能会改为夏侯氏,这是三恪地位独有的荣耀。

    就像马超,如果给于三恪地位,使马超奉祀赢秦宗庙,赢秦是赢姓赵氏,按着现在大汉三恪的规矩,那马超本人应该是赵公,儿子受封秦侯。

    那么马超自称,或被称呼为赵超也是很可能、又符合常理的事情。

    姓氏名字发展就是这样,现在还未彻底定型,拥有变更的活性。

    同样的道理,关羽后裔中一定会分化出宋氏、商氏;张飞后裔会出现卫氏、周氏,兴许几十年后会有好事者将张飞称之为姬飞,关羽则是子羽。

    田睿现在有太多的事情想要亲自询问田信,以确定自己做事的底线。

    他之前在麦城做屯田都尉,实际管的无非是土汉纠纷,很少涉及人事调动。

    现在参与新城修筑工作,敢跟他争权的没几个人,再强势的人也会分出部分职权给他。手里握着权,侄儿又是大汉夏侯,今后的陈公,田睿身边不缺聪明人,迟钝一点的官吏还挤不到身前。

    田信不喜欢太过机敏的属吏,这帮家伙能把你伺候的很舒服,可怎么看都有点窃贼、骗子的嫌疑。

    宁肯提拔李衡这样毫无根基的少年做亲近佐吏,也不想找几个能做事情的精明干吏。

    能管住自己手脚,还安分守己的干吏太少了。

    人家这么拼命干活,折腾事情,肯定是有目的的。所以比起寻常的精明干吏,田信喜欢一心痴迷于升官、功绩的酷吏。

    给酷吏划出一条线,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奖励什么,惩罚是什么,都说明白,各取所需,彼此合作愉快。

    就在他检查新城各处时,江陵码头诸葛恪伸手抓一把陈米,死死攥在手里盯着搬运麻袋的荆州军士。

    属吏胡伉拱手等待,片刻后就见诸葛恪将手里的稻谷抛入身侧江水:“传令,十万石米尽数沉水,我军轻舟而归。”

    胡伉面露惊讶,当即就有人站出来激动呼喊:“都尉,此十万石米,非比他物!”

    诸葛恪长臂指着这人:“尔敢抗命?”

    “左右,诛之!”

    当即有孙权赐下的虎贲出列,按住这名属吏拖到江水边,斩首。

    大团血液染红码头边的江水,随即一袋又一袋的陈年稻谷撒入江水,混合在一起,少许残留的稻壳飘浮在江面,土黄土黄。

    一袋袋稻谷沉入水中,搬运稻谷的南郡郡兵又拿着空麻袋返回城中粮仓,继续盛装稻谷,背来,倒入水里。

    李严得悉此事后,疾步登到江陵南门楼,看着眼前这一切,难以置信,大呼:“这不像是丞相侄儿行举!”

    “父亲,此损人损己之举,用心险恶。”

    李丰心疼不已,粮食就那么没了,为了多产粮食,汉军吏士常常出没于田垄;为了节约粮食,没少吃野菜、浆果和鱼虾。

    特别的是北府军,在湘州以布帛交易晒干的贝肉、贝壳、鱼干,为的还不是节约易储运的粮食?

    李严感到头晕,眼睛有些花,十万石米就这么沉水?

    他手扶着护栏,怒不可遏:“快去通报陛下、夏侯!”

    “父亲,难道就放任诸葛恪?”

    “粮是江东的粮,为父难道还要抢江东遗弃之米?为父可以不要脸面,可大汉威严何在?”

    李严气的大骂:“近墨者黑,不外如是也!”

    十万石米很重要,可国家的颜面更重要。

    诸葛恪在江陵沉米十万石,迅速传遍荆湘二州。

    不论军民吏士,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愤怒。

第二百三十章 均衡

    宛城外,魏国使者团队在驰道边设立的驿馆里休息。

    刘备目前在宛城一带,却不会急着见他们,弄得好像是刘备特意离开襄阳行宫来看他们一样。

    所以刘备何时回到襄阳,何时才会接见夏侯献。

    城中,随刘备来此的关兴正研究大厅内摆放的沙盘,关羽脚步声未能将他惊醒,直到关羽轻咳两声,关兴愕然,拱手:“孩儿拜见公父。”

    关羽穿深绿绢甲,解下佩剑悬挂在一侧墙壁:“安国可有心得?”

    “公父说笑了,孩儿哪里懂兵戎?”

    关兴垂手站立,腰间悬挂的玄钢剑显得很长,让关羽多看了两眼:“解剑,到偏厅用饭。”

    “是。”

    关兴解下佩剑,也悬挂在墙壁上,这是他最宝贵的剑,令刘永、张绍眼馋不已。

    别说四口玄钢剑,就是更多的玄钢剑,也都不够分。

    到偏厅与众人一起用餐,关羽皱眉看一眼餐盘里五寸长去头去尾的鲤鱼,突然没了胃口,一叹:“安国近来随陛下走动,可有收获?”

    “呃,没有。”

    关兴没动筷子,歪头想了想说:“陛下乘船自丹水至丹阳聚,兄长迎接陛下后游历各处,孩儿随行见了许多事,可孩儿不觉得有异。”

    “那孝先如何招待陛下?”

    “呃……兄长、阿姊起居如常,三餐依旧。就是荆蛮豪帅迎接陛下时,宰杀九头水牛,陛下责备了兄长几句。”

    关兴回忆当时情景,又紧接着说:“陛下也爱吃牛肉。”

    关羽上下审视关兴脸蛋,见他再憋不出别的话,才用筷子拨鱼说:“夏侯献今日在城门处迎接陛下,安国如何看此人?”

    “倒是沉毅稳重,说话有理有据,孩儿看着是坦荡人,只是不喜他卖弄北方富饶。陛下赐宴时,他还争座位名次,稍稍不如靖国兄长。”

    关兴用一种费解的口吻,真的是想不明白坐在第二位置的夏侯献,为什么席间非要争夺第一排的位置。

    刘备自然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吃饭,赐宴后就去厅后与马超用餐,前厅一帮半大少年侍从之间发生争闹实属正常。

    关兴自然费解,从小到大没人会跟他抢位置,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关羽听了笑呵呵解释:“夏侯献这是在争强,若不争气,自难入陛下眼界。魏人使者都在城外,安国如何看?”

    “不是好事,难察我军虚实,却能侦得我军出兵举动。”

    关兴也拿起筷子翻动自己餐盘的里鱼:“也是好事,或许可遮掩耳目出奇兵袭夺宛口。”

    “呵呵,你倒是胆大。文远扼守宛口,他自有衡量、警戒手段,岂会轻信一众使者言语?”

    关羽吃一口松软鱼肉:“欲做大事当思堂堂之阵,岂可倚赖阴谋奸计?”

    “孩儿受教。”

    关兴应答一声,也夹鱼块送入口里,不想关羽吃了几口鱼,就放下筷子不时皱眉。

    关羽的从事中郎裴俊与其他属吏就在近处用餐,都端着自己的漆木餐盘,裴俊起身拱手:“公上,夏侯曾言公上每日当食河鱼一条。还请公上以国事为重,珍惜身体。”

    禁绝烧烤,饮酒,强烈推荐关羽吃鱼,吃清淡少盐少油腻的熟食。

    关羽九尺体格实在是太过危险,油腻烧烤、过量饮酒,这都是风险。

    或许只是正常的一天,就因为喝了太多酒,突然被冷风一吹,就中风、脑卒。

    见其他属吏也都扭头来望,关羽扫兴摆手:“奉先宽心,某家明白轻重,只是愤懑难平。”

    说罢长叹一口气,想不明白诸葛瑾怎么生出那么一个逆子。

    有点怀疑这是魏人的阴谋,好激怒汉军,好发动第二次东征。

    是否发动第二次东征,全看刘备现在能不能想通。

    诸葛恪的行为,把刘备气的不轻。

    也就诸葛亮不在江陵,诸葛亮在的话,可能当场就为诸葛瑾清理门户了。

    若是其他人在江陵倒米,李严当场杀了就杀了,可动手的是诸葛恪,不给孙权面子,也要给诸葛亮面子。

    宛城内城粮库内有一座活水池,池边修有水榭,刘备抱着鱼竿面容垮着,没有表情。

    原本与马超一起检验储粮状况,不想江陵的消息传来,哪里还有心思检查粮食?

    连外出走动、慰问各军吏士的心情都没了,很不高兴,实在想不明白诸葛亮怎么会有这样的侄儿,诸葛瑾敦厚秉性怎么会教养出如此恶劣、自私性格的儿子,诸葛乔性格宽厚也是不辞幸苦的性格,怎么会有诸葛恪这样的兄长?

    儿子不像父亲,子孙不能传承门风,这难道不是最大的悲伤么?

    马超也按捺着性子陪刘备钓鱼,他连鱼饵都无,反正抱着鱼竿做样子。

    不就十万石粮食?

    马超看的很开,这真的不算事,反正自己跟诸葛家族不熟,没什么好担心的。

    “陛下,鱼,鱼上钩了。”

    马超小声提示,刘备才回神,连哦了几声,才收杆:“孟起累世公侯经学世家,如何看孝先‘六经皆史’一说?”

    如果六经只是单纯的古人史书,那就没了微言大义,许多注解版本先天就立足不稳。

    如果六经皆史,那么汉书、史记的地位应该与六经一样。

    如果六经皆史,那六经的版权就应该是消亡的史家的,或者说史家就没灭亡,只是改头换面,成了当今的大儒、名士、经学世家。

    如果六经皆史,六经神圣性大减,那什么学问能填补六经空缺的地位?

    太平道经?五斗米道?浮屠道?

    大儒郑玄集结各家所长融为郑学之后,经学已经是日中而落,接替经学的究竟是什么,是当下一个大问题。

    曹魏肯定会争夺下一轮流行思想的主导权,季汉也要争,思想问题抓稳,许多问题自然就瓦解了。

    郑学之后,经学衰落已成为必然。

    除非哪里突然出现古墓群,将先秦的六经完整版本露出来,又或者挖出失传的六经篇章,重新补充、注解现在的六经思想,否则现在的经学已经到头了。

    而田信握着河图洛书,明言河图为本,洛书为用。

    河图洛书一日不现世,大家就永远无从反驳田信。

    不管现在是‘河图洛书注田信’,还是‘田信注河图洛书’,大家手里没有河图洛书,那就相当于没有律师证的小学生,连质疑的资质都无。

    偏偏田信先抛出太极八卦图,说这个图兼有河图之神,洛书之表,仅仅一个太极图就够当代人疯狂……更别说河图。

    仅仅解读太极图蕴含的思想,就够填补经学留下的空当。

    所以下一轮的思想潮流是太极阴阳,可偏偏太极讲究‘极而生变’,这其实不利于炎汉。

    可偏偏太极图又讲究刚柔均衡,学说发展引导的好,只要均衡在,那大汉帝国就在。

    刘备所问,马超当即就回答:“回陛下,就六经皆史一说,古今多有议论,臣深以为然。”

    扶风马家竟传世家的帽子卖了就卖了,只要能加入均衡教派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疯马

    未过几日,刘备返回襄阳行宫,他还是没能说服马超。

    遣人授意田信去宛城与马超交涉,这是让马超卖命的筹码。

    一旦谈妥,北伐时马超也将跟大汉三恪家族一样,勇往直前不思退路。

    哪怕死,也要拉足够的魏军陪葬。

    汉军真正的战法,也只有不到十个人知晓,就连前护军马良这个层次的人都无法洞悉。

    亲随为田信收拾行装,田信陪关姬散步,关姬不满:“邰侯乃国家重将,值此兴兵雪恨之际,何故怀私废事?”

    “呵呵,抬高门楣的机会只在眼前,可谓千载难逢。”

    田信不以为意又耐着性子开解:“我军势如雷霆,有反攻为胜三兴炎汉之势。所以孟起将军为自家子孙想要一劳永逸,此人之常情。”

    “再是人之常情也不能荒废国事。”

    关姬理直气壮:“克复中原,对邰侯来说集国恨、家仇于一役,本就该效死力,实不该贪婪,惹得陛下不快。”

    “夫人,陛下怎会不快?”

    田信细细开导:“孟起将军此举乃宰割天下之议,正是锦马超风范。若无此事,公父、陛下还会猜疑左军,此事议定后,我军十万之众而结成一心,自能横行中原。”

    关姬还是怏怏不快:“虞仲翔能言善辩,不妨请虞先生前往宛城?”

    “谁都能去宛城,恐他不行。”

    田信回以苦笑,自己一句‘观河图洛书而知黄道周天三百六十五日余三时辰’就把虞翻框进去,现在虞翻跟孟光、胡潜、许慈几个博士摆设仪器,在荆州、湘州奔波,寻找合适的观测点。一个个夜观星象,白日里就猫在帐篷里计算,或做记录。

    估计魏军兵临城下,这几个人也不会分心。

    他们抢了太史令衙署的工作,反正也没设立太史令,历法、礼法上的事情都是他们这帮人负责的。

    现在兼职太史令衙署的工作,还不要俸禄,似乎也是一桩好事。

    终究是公务,消解马超的心结也利于北伐决战,关姬也知轻重。

    田信临行,关姬也只是让他多给关羽带了几套衣服。

    此次出行,蒙多撒欢狂奔,如今的蒙多肩高八尺三四寸,比田信还要高出半尺多。

    蒙多也是摇钱树,隔三差五就有汉军将校借参拜兵主庙之故,带着家里好马来跟蒙多结亲。

    论收入,蒙多大约能抵千户食邑,真正的劳动致富,马中英豪。

    宛城城外驿馆,魏国使者团队依旧停留在这里,等刘备在襄阳行宫发布传见命令后,他们才能通过宛城。

    襄阳行宫依托刘表府邸改建,多多少少要收拾一阵时间。

    使者团队中既有夏侯氏长者夏侯廉,也有田信二表兄杨正,还有郭奕、司马懿两个人。

    郭奕扮作仆从驾驭驴车去驿馆外割草,司马懿装扮为使团武士,他身材高瘦体型八尺有余,显得壮硕,握着镰刀割草也是一把好手。

    “哒哒,哒哒……”

    田信一马当先出现在宛城外围军民视线中,靠近驰道屯种的军民纷纷朝田信大喊大叫,临近驰道的小孩、少年则哗啦啦追逐到路边。

    田信身后是无当飞骑、夏侯亲骑两支隶属不同的骑士,各有五十骑,控马慢步轻驰,不至于落后田信太多。

    司马懿察觉周围割草的军民异动,当即站到车板上就看到田信从驰道南驰马而来。

    远远可见田信座下的蒙多完全处于亢奋状态,甩着脑袋仿佛有疯病。

    “难道是一匹疯马?”

    有这种可能性,许多天赋异禀的人拥有常人所没有的健壮、神力,可神志多少有些问题。

    若传说中的蒙多也是这样的天赋异禀,那也就能解释许多事情……世上不缺力敌百人的勇士,可一匹马去冲千人阵列,或者去冲击千骑队列,怎么看都有些违背常识。

    如果田信骑着一匹不知恐惧的疯马,那很多事情就能解释了,可以和家传兵法里传授的用兵常识相呼应。

    是的,一骑当千对骑士的要求很高,对马儿的要求更高。

    “倒是疯狂之人。”

    司马懿嘀咕一声,注视田信从驰道拐入宛城方向,那里马超正驻马迎接。

    疯马都敢骑,还真是不怕死。

    郭奕正在地上打捆,打捆扎实的草有些抬不动,他呼喊一声:“快,大兄助我,机不可失,今夜你我随杨仲衡拜谒此公。”

    司马懿跳下车抓起这捆草轻易码放在车板上,转身也抓一把草搓编草绳,效率比郭奕快很多:“此公心意未明,贸然登门恐有不适。”

    郭奕用脚踩着草捆,使劲扎紧打捆,喘气说:“大兄有所不知,此公生性散漫,此来宛城必有要务。杨仲衡若去迟了,此公势必走远。”

    “怎会?”

    司马懿不信:“就不在宛城过宿?”

    “应不会,此公恋家。”

    郭奕随意回答一句,随即想到什么,就低头专心扎捆草束,司马懿干干笑笑,也不再多问。

    驴车装满草束,回去时司马懿在前牵着驴子,郭奕在后拿着鞭子跟在车边,浑然看不出纰漏。

    司马懿身为御史中丞自然是日理万机,挤出时间冒风险来南阳,肯定有必须来的原因。

    他还是不理解,询问了解南阳情况的郭奕:“其麾下龙驹……今日远远看着,似乎不甚聪慧?”

    郭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司马懿话里意思,解释说:“那马性格顽劣,喜好冲撞人群。据说今年冬季围杀荒野凶兽时,那骊马曾踢死一头猛虎。”

    他口吻随意,受限于身体状况,郭奕自幼对骑马没兴趣,对马儿关注点跟正常的士人、武人不同。

    司马懿格外有神的眼睛左右转了转,似乎找到了对付田信的办法。

    担心回去后遗忘,跑到路边又折了些新草,搓出汁液在衣袖上写了简体的‘马冲’两个字。

    另一边田信与马超进入城外骑营,站在马厩前苦笑不已:“每回出门,蒙多皆以为有好事可做。故一路疾驰,生怕来的晚了。”

    马厩里,蒙多已经发挥他光荣的传统,为改良大汉战马伟业而竭尽力气。

    马超恨不得蒙多再勇猛一些,惋惜不已:“路途遥远,幸苦它了。”

    马超转而就说:“孝先来宛城不易,务必多驻留几日,某家也好好好招待孝先,一同探究学问。”

    只是说话间,马超虽然看着田信,脸上洋溢笑容,目光却不时去瞥蒙多。

    “呃……学问之事不急,孟起将军也知我来宛城的原由,不知可有折中之策?”

    田信不敢想象自己跟马超辩论经学的场景,自己就没跟人讨论过这东西,肯定不是马超的对手。

    输给虞翻这样的人,外人也能理解;如果输给马超,影响不太好。

    见田信一来就谈正事,马超展臂示意换个地方谈,临走还不忘多看几眼蒙多的身姿。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光宗耀祖

    马超亲手宰杀一只羊,挑了羊蹄,对着羊蹄伤口内吹气,吹气球一样使皮肉之间的膜分离。

    宰羊、吃羊,马超是好手,宰羊可以吹羊,宰牛……吹牛皮不顶用。

    田信现在绝对力量比马超大,可帮不上手,宰羊是个很讲究技巧的工作。

    估计刘备来的时候,马超也没亲自动手宰羊。

    给刘备宰羊,有媚上的意思;给关羽宰羊,有巴结、献媚的意思……田信是老部下,乡党,小老弟,自然要特殊一点。

    前后也就三十分钟,马超就完成了宰杀放血、吹羊皮、扒羊皮,取下水,整个过程里就用了一把匕首,没用过绳索、或别的工具。

    羊就在地上左右翻了几次身,就被取干净下水,也皮肉分离,静静躺在摊开的羊皮上,没沾染一点尘埃。

    侍从端来炭火,羊被悬挂在凉亭侧旁,马超、田信触手可及。

    “羊肉尚温,孟起将军好手艺。”

    田信削取肉片,马超正拆卸羊里脊,也就两根火腿肠并拢的宽度、厚度,马超先切下铜钱大小一片送入嘴里咀嚼,呵呵笑着:“我在孝先这般年纪时,平日无所好,唯骑马、吃羊而已。我这里有羊五百余,其中半岁羯羊近百,就分五十头给孝先。”

    羯羊是阉割后的公羊,普遍在半岁时肉质最嫩时吃掉,或者在一岁半肉最多时吃掉。

    羊群里的羯羊,自然没有生育能力,就是用来吃的。

    五十头半岁羯羊,勉强对得起蒙多的出场费,田信笑着收下,也接住马超递来的半截羊里脊,穿插在竹签上,搭在炭火盆上炙烤。

    田信也拿出一罐茶粉给马超,当场冲泡,一同饮用解腻。

    马超饮一口鲜绿茶汤,隐隐有所觉悟:“孝先,这茶若能多制,仅这一罐就能换来牛羊。”

    “这茶千金不换,当世只有我能制成。”

    田信抓小撮椒盐、孜然涂抹,说:“我正研究适合大军饮用的茶,大军若适用,那边塞之人也适用。”

    砖茶,这是下一个发展思路,炒制的绿茶以茶粉的方式销售,砖茶以销量取胜,挤压其他经营茶叶的家族,逼的他们只能挣个幸苦钱,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将茶叶推广到各处。

    否则一个新潮的东西,肯定会洛阳纸贵,弄得太多人吃不到茶。

    甚至会发生垄断茶树的事情发生,垄断茶树不难,派人去烧了、砍了别人家的茶树就行了。

    现在武当侯国,麦城、关平屯军的山都、筑阳,还有受关羽控制的中庐、宜城、荆城一带也都在种植茶树,设立茶庄。

    砖茶生产,利润不在丝绸之下。

    见马超不搭话,田信就说:“我看襄阳周边气候适合产茶,孟起将军不如转封南阳,择一有山有水之地为封邑,设立茶庄一同经营?”

    “孝先,茶庄一事我不便插手。”

    马超拿起五成熟的羊里脊就往嘴里送,滋味美妙闭着眼睛吃完:“我之心迹,陛下已然知晓。陛下有所顾虑,我也明白是自家理亏。可我生性如此,若不乘机索要,恐余生悔恨。”

    放下竹签,马超眉毛无力垮在脸上,目光盯着田信手里翻转的羊里脊:“我这性格坏了太多大事,可就是难改。如今即便能改,我也不愿委屈自己。非是不愿效死,实乃一腔不甘作祟。孝先也可安心,待出兵后,我自能与孝先同仇敌忾。”

    马超的女儿跟刘理订婚,可这算不得什么,哪怕跟刘禅订婚,也不能视为倚靠。

    这跟三恪家族没法比,前汉、后汉的三恪家族是吉祥物,可现在的三恪家族手握国朝八分之三野战兵团,季汉最强的五支野战军团里,占有其三。

    马超的左军,是季汉八军之一,恰好排在前五序列,跟张飞的右军并列第四、第五的位置。

    刘备的中军排在第三,而田信的北府兵,关羽的前军则是并列第一、第二。

    到底战力如何,还要看这一次中原决战。

    季汉八军,赵云的卫戍军在成都,魏延的镇北军改为西府兵驻屯汉中,文聘接替黄忠为后将军,后军始终有名无实。

    从目前的战绩来看,马超的左军规模、战果,都压张飞右军一头。

    田信缓缓咀嚼七分熟的羊里脊,直说:“我能分孟起将军一座茶庄,新茶技艺成熟后,也能一并传授。我也能收孟起将军子侄为门徒,传授我家学问。只是二王三恪之论,实在站不住脚。”

    “孝先不必为难,陛下待我甚厚,也是因为如此,我才得意忘形,生出贪念来。”

    马超正要解释,田信抬手摆了摆,就听田信说:“其实二王三恪也非立不住跟脚,如今陛下更为难前汉、后汉。我军若三兴汉室,是否要复两汉诸侯王宗庙?”

    这是个大问题,河北、中原、青徐的诸侯王很倒霉,在黄巾之乱时遭到重点针对;后来黄巾复起之时,诸侯王又遭到一轮针对。

    所以绝大多数养尊处优的诸侯、王在董卓政变前,就已经丧失了经济能力,丧失了对周围的影响力,他们的地位被豪强窃取。

    遍地刘啊遍地刘,如果恢复这些两汉诸侯王的地位,季汉一旦重新光复天下,就要背负沉重、庞大的贵族集团,还多是腐朽不堪的。

    刘备都看不上这些人,关羽也不是很喜欢,田信自然不喜欢。

    见田信话题引申到今后的国策上,马超起身削切羊肉,就听田信说:“若是立前汉宗室一家为公侯,再立后汉宗室一家为公侯,则能省去太多沉冗。”

    两汉宗庙自然由季汉皇室负责祭祀,不需要两汉宗室专职奉祀,所以也就没必要给于厚赏。

    如果今后季汉破灭,产生第四汉,那按照现在的规矩重立三恪,或重立二王三恪,再选前三汉宗室一家为公侯,就能形成很好的继承规矩。

    马超反应过来:“孝先是指策立二王之后,实属国家必然?”

    田信微微颔首,做笑:“是,自重立三恪以来,再立二王之后实属必然。只是赢秦乃系国朝忌讳,陛下不愿提及。关中又是国朝腹心,若立秦侯、秦公,国家颜面何存?”

    马超静静穿插羊肉,将一把肉串递给田信,眼睛眨了眨:“既然陛下为难,我也不好厚颜效仿三恪……就要一个赵公可好?”

    你可以奉祀赢姓赵氏赵氏的宗庙,也可以把秦国历代国君的牌位摆在宗庙里,但不能跟‘秦’字沾边。

    田信伸手接住马超递来的肉串,笑了笑:“陛下不吝赵公之爵,只是中原决战后,孟起将军恐将闲置。”

    “若得赵公之爵,我死而无憾,何惧闲置?”

    马超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这种激动、紧张的情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右手压在心口感受强劲的心跳,马超略哽咽:“光宗耀祖,可以瞑目矣。”

第二百三十三章 司马文匡

    当夜田信借宿关羽府邸,在偏院里接待记忆中的二表兄杨正杨仲衡。

    一名与杨正熟悉的亲兵引领杨正,杨正留着两撇小胡子,头戴二粱进贤冠,腰悬宝剑,走路带风。

    司马懿穿戴细布灰袍,也是腰悬长剑,手里木盘端着一卷卷竹简。

    他打量背插无当、夏侯旗帜的武士,见这些人或性格散漫,或板着脸,却无嬉笑打闹的……而其中关中口音的几个人对杨正也只是敷衍,并无亲密巴结之态,有些离奇。

    要么是杨正一族跟田氏一族并不像杨正宣传的那样亲密,要么是因为骄傲,这些武士不屑于讨好田信的亲族。

    即膺服田信一人,或服从田信至亲,对稍远一些的亲族并无敬畏之心。

    庭院里,田信穿着露出膝盖的宽松细麻短裤,上身是背心,刚沐浴,正用牛角梳子按摩头皮。

    “阿信?”

    杨正难以置信打量田信,除了面目隐隐有些酷似外,其他什么都跟记忆中的田信大相径庭。

    田信合拢手里折扇,眯眼打量杨正:“二兄?”

    杨正上前两步指着田信头发,苦恼哀痛:“阿信折辱自家,又是何苦?”

    “事已至此,何必在意这些微末细节?”

    田信展臂邀请杨正到客厅落座,司马懿也脱了鞋子端着木盘跟上。

    刚落座不久,虞忠就端着一盘茶具来烹茶,虞忠穿赤边白绢甲,背后刺绣虎头,惹得司马懿多看了几眼虎头刺绣。

    杨正收敛情绪,从袖中递出帛书:“阿信,母亲很是牵挂,自阿信扬名荆豫威震天下以来,母亲才渐渐心安。季衡可是在荆州?”

    田信翻阅姑姑的信,嘴上回答:“季衡兄在麦城陪伴祖父膝前,伯父之前在汉北督修镇远城,余下昆仲或在军中效力,或在外做吏。年幼者亦求学在外,多不能陪伴祖父,多亏季衡代劳,我等才能全心全力报效国家。”

    收好这份点缀泪痕的帛书,田信询问:“这夏公国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的,陛下代汉以来,得闻阿信所制新夏历,欲推广全国,又感阿信简化文字功在千秋,故遥拜孝先为大魏夏公,位列三恪之首,仪同诸侯王。”

    杨正说着还朝北方雒阳方向拱拱手:“并以野王五县为夏公国封邑,得沐陛下恩德,愚兄侥幸拜为夏相,为孝先署理封邑军政事。”

    说着朝司马懿展臂:“此温县司马翼,字文匡,乃愚兄所征主簿。”

    司马懿高举木盘,目光崇敬:“臣司马翼拜见公上,此公国五县户田副册,恳请公上检阅。”

    “这不妥。”

    田信感觉不到杨正的善意,更感受不到这位司马翼的诚意,连感染都无法感染,再看那放光的热忱目光,怎么看怎么奇怪。

    又瞥一眼杨正:“二兄身上也淌着田氏之血,是我家外子。当夏相没什么意思,不若过继田氏以做别枝,去做这大魏夏公吧。”

    “阿信,古有苏秦为五国之相,又有薛君孟尝君相秦。”

    杨正劝说:“今汉魏争夺天下实是国家之事,阿信身兼夏侯、夏公之爵乃系私事,此众望所归也。”

    “我又素闻汉主宽宏,想来不会计较这等微末之事。今后夏公国户口租调、徭役征发皆受阿信掌控,此大魏所裂之土,乃田氏之私土。阿信公私分明,谁又能置喙多嘴?”

    “二兄还未喝酒,怎么尽说胡话?”

    田信语腔不快,伸手接住虞忠递来的茶杯,小抿一口细细品味,多看了几眼司马懿:“司马文匡,你与司马八达是何关系?”

    “臣之曾祖,乃汉征西将军司马叔平庶子,臣之父祖不显于世。”

    司马懿说着陪笑:“臣与司马八达昆仲已出五服,少有往来。”

    征西将军司马钧,有名的常败将军,都说这个人很能打,可每次都打败仗,一次吃败仗后下狱自杀。

    司马钧之子豫章郡守司马量,司马量之子颍川郡守司马两代人开始转型,不再当将军了,这是个让司马家很难堪的职业。

    毕竟祖上是汉初诸侯王殷王司马,也是彭城之战里被项羽唯一杀死的诸侯王。

    田信示意司马懿饮茶,说:“我听人说司马仲达鹰顾狼视,面貌非常人。你可擅长绘画?”

    司马懿干咽一口,放下手里的木盘,接住虞忠用剑鞘递来的茶碗,双手捧着小饮一口细细品味,眉目舒展:“回公上,司马仲达相貌寻常,臣之一族皆躯体长硕,面貌粗陋,并无出奇之处。若说有,司马仲达眉目略细长,有别于其昆仲。”

    “那司马仲达平日又喜好什么颜色的服饰?”

    “呃,公上问此何意?”

    “不要见怪,听闻此人去岁末由督军转迁为御史中丞,想来今岁必然出监各军。若是与我对阵,若能认出他来,正好擒之!”

    田信说着笑笑,目光落在司马懿脸上,司马懿讪讪陪笑,头半低着,受端着茶:“司马仲达生性朴素,喜好灰青之色,不喜鲜艳。恐怕仲达统军时,也会扮作寻常军吏,难以察觉。”

    杨正这时候端茶饮一口,细细感受其中滋味儿,笑说:“看来阿信的打算要落空了。”

    “唉。”

    田信仰头饮尽杯中茶:“我也是随意问问,不过二兄,我不在意夏公国存灭与否。二兄若是想穿夏公的冕服,那不妨穿一穿,我这就遣人去抄录族谱,另立别枝。正好叔父一家绝嗣,二兄过继也在情理之中。”

    杨正敛笑,田信瞥一眼司马懿重新端起来的竹简,自嘲笑笑:“世上只有夏侯信,今后只有陈公信,没有夏公信。二兄若是有胆,就代我向曹丕捎句话。”

    “阿信说罢,我自会委婉传达。”

    “也不是什么坏话,就说战事若顺,我将亲自去邺城烧曹操陵墓。也让他宽心,我只是纵火焚烧,我还不屑于挖人棺椁,欺辱尸骸。”

    “阿信,这是什么话?”

    “这是我肺腑之言,曹丕自然能懂,他不会生气。”

    田信说着垂头看杨正:“二兄啊二兄,难道我家的仇在你眼里还不如一个夏相?”

    说罢扭头去看司马懿,司马懿又赶紧将手里的木盘放下,拱手:“公上有何嘱咐?”

    “没什么嘱咐,也劳烦先生给司马仲达传一句话。”

    田信右手朝虞忠伸去,虞忠将半罐也就二两约三十克的茶粉竹罐递来,田信将这半罐茶放到司马懿面前:“司马仲达是曹丕近臣,自不可能为汉效力。将这半罐茶粉给他,就说他喜欢的话,若机会合适,我在阵前邀他吃茶。”

    司马懿不解,双手捧着:“公上这是何意?”

    “别无他意,只是想看看鹰视狼顾是何种模样。若死在乱军中,岂不可惜?”

    田信顿了顿,又说:“夏历非我一人之功,曹丕想推广于天下,放手推广就是,无需掩人耳目立一个不伦不类的夏公国。你回去告诉他,世上的事情越直接越好。”

    司马懿用疑惑眼神去看杨正,杨正出声:“是,这句话我也帮阿信转述。”

    田信侧头去看杨正,抬手摸了摸自己舒适短发,又摇头笑笑,起身离去。

    虞忠也提剑离去,杨正神情哀伤,也只是垂着头微微一叹,把哀愁叹出去。

    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元逊

    因怀疑司马文匡这帮使者团队里有大鱼,田信在宛城多逗留两日,可这伙人始终没有出格举动。

    反倒是不断拜访田信,扰的田信很不痛快。

    团队里竟然有裴俊的兄长散骑常侍裴潜,还有尚书郎诸葛诞。

    裴潜是关羽的小老乡,推敲两家关系,大概四十年前周围百里范围内死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还会聚在一起搭个礼钱,再吃顿饭。

    诸葛诞就更简单了,诸葛亮的族弟,先是郑重其事的感谢田信没有杀死诸葛虔,又是义愤填膺指责诸葛恪江陵沉米一事,大有开除诸葛恪族籍的架势。

    可能是马超觉得蒙多没利用价值了,或者是马超心急赵公封爵一事,就厚着脸来催促,田信索性返回昭阳邑研究砖茶技艺。

    至于诸葛恪做下的事情,田信没什么好生气的,诸葛恪躲过这一劫,以后别落到自己手里就好,不然有的是办法炮制。

    诸葛恪确实很头大,他人还没到建业,事情就先传入江东。

    诸葛瑾这个老实人当即就毛了,提着剑就在码头等待,弄得孙权也坐不住,来到码头边劝慰诸葛瑾。

    在以孝治天下这个意识形态下,诸葛瑾可以处死诸葛恪,这是孙权也不愿强行阻止的事情,否则他挑战的不仅仅是诸葛氏的门风,挑战的也是整个社会的道德容忍下限。

    可诸葛恪干的事情……孙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十万石陈米,江东真的不缺这十万石米,如果把这十万石米拉回江东,丢的是自己的脸面。

    不仅刘备会笑话自己,北方人也会,内部人也会。

    所以诸葛恪站了出来,用最强硬的姿态回应、反击刘备、田信的刁难,虽然事情做得有失妥当,可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难道把十万石米不要,喂狗一样丢给李严?还是说取出来发给江陵的士民?

    就问一句凭什么?江陵最多的是什么人,是汉军的家眷!

    经历刘备、田信刁难之后,再厚着脸把十万石军粮轻飘飘丢给汉军?

    孙权不认为自己能作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强求诸葛恪,一个锐气青年去做忍辱负重的事情?

    要知道,年轻的诸葛恪还未结婚,性格没有经历过打磨,哪能强求太多?

    刘备可以培养、信任、放纵田信,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培养、信任、放纵诸葛恪?

    如果连面子都保不住,那头也就没了存在的价值。

    以诸葛恪的智慧,难道不清楚沉水十万石粮食的后果?

    肯定清楚,之所以这么做,为的还不是顾全、维护自己的颜面?

    孙权在岸边等候,来回踱步,不时皱眉。

    想杀诸葛恪的不止是诸葛瑾,选曹尚书暨艳、校事中郎吕懿这些人也在等待。

    暨艳反应尤为激烈,已经到了与骑都尉诸葛恪誓不共存的地步;吕懿不仅要收拾诸葛恪,还要收拾诸葛恪的属吏,因为这些属吏没有尽到劝谏的义务,也没有尽到拒绝乱命的本分。

    十万石米一朝沉水,若不进行惩处,所谓的变法、所谓的更易奢靡风气,推崇节俭风俗就是一场笑话。

    船队渐渐靠岸,诸葛瑾左手抓着剑鞘就要往船上跑,孙权的近侍展开双臂拦在诸葛瑾面前,一个个哭声呼喊‘诸葛长史’,或‘子瑜先生’,前前后后把诸葛瑾堵住,限制住,诸葛瑾连拔剑的空间都无。

    “至尊,臣谏诛杀佞臣!”

    暨艳阔步上前,被虎贲卫士拉住,高声呼喊:“不诛佞臣,国家难安!”

    孙权扭头恨恨盯着暨艳,这个父兄皆是叛逆的人怎么=就这么不懂得体谅自己?体谅元逊的难处?毫无容人之量?

    给少年人一点机会,不好么?

    暨艳舍命挣扎冲不过虎贲队列,他后退几步推开属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泣:“国将亡,身何用!”

    “国家定江东二十余年,我生不能除国贼,愿以死警醒至尊!”

    说着暨艳推开周围同样绝望的属吏,拔出匕首也是恨恨看着孙权,双手倒持匕首抵在自己喉间,热泪止不住流淌,却不见孙权有所举动。

    “哈!哈哈哈!”

    他笑罢,匕首一推,顿时眼眸瞪圆,还在看孙权。

    孙权惊愕伸出手臂,只是迈出半步就停在原地,暨艳就那么身子朝东跪拜,侧头朝北看孙权,不多时头无力垂下。

    吕懿惊诧非常,去看孙权,见孙权面无表情,似乎没看到这一切。

    也来规劝诸葛瑾的朱治更是惊得手杖坠地,捂着心口瘫倒在冰冷地面,目瞪口张说不出话来。

    诸葛瑾弃剑,奔到朱治身边大声呼救:“毗陵侯!毗陵侯!”

    朱治抽噎着,身子一颤又一颤,只伸出手抓住诸葛瑾的手,抓的紧紧。

    这个举荐孙权为孝廉,最初暨艳的举荐者,孙坚最初的合作伙伴、追随者,江东不倒翁没吐出一个字,就此惊悚故去。

    等孙权来到朱治身边时,暨艳的副手尚书郎徐彪也自刎而死,随行属吏深受感染,又因朱治死亡而感到绝望,或自饮剑死,或相互帮助自杀,横尸一地,涓涓血液顺着码头石缝流入江水,渲染出一片鲜红。

    吕懿等校事中郎相互看看,俱有惊恐之色。

    暨艳、徐彪这群人才是疯子,一个江东人,一个江北人,根本不讲究为人处世的原则,你江东人收拾江北人就行了,可收拾江东人时格外是手狠;另一个江北人,你收拾江东人,再给主官扯扯后腿多完美?

    可偏偏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搅合在一起,真以为自己是管仲、鲍叔牙?

    码头血腥一幕落在潘眼里,同僚、助手就这么死亡,有理想的士人生命如同草纸,又仿佛精美的酥,一触即碎。

    窒息感弥漫,将他前后左右包围,隐隐有些怀念在荆州效力的时光。

    起码,那是个死也能死明白的地方。

    在这里,人命不是命,命是那么的脆弱,没有价值。

    可天下之大,哪里又有自己容身之地?

    潘面无表情思索着,诸葛恪乘坐的五牙战舰靠岸,诸葛恪被吏士抬到码头。

    诸葛恪趴在床板上,背上因笞刑而溃烂,弥漫着恶臭。

    他面如金纸不带血色,勉强扭头看到孙权,看到自杀伏尸一地的选曹尚书暨艳、尚书郎徐彪等十三人尸体,也看到了朱治的尸体。

    “臣有负国恩,败坏国家刑纪,实属万死不赎之罪。”

    他嘴唇开裂,淌着泪水:“能见至尊、父亲一面,死而无憾。”

    诸葛瑾捂脸啜泪,孙权问一侧同行的属吏:“可是李严施刑?”

    随行胡伉以袖擦拭泪水:“回至尊,是都尉勾判笞刑一百,在江陵码头施刑。都尉欲以死明志,以抗辩汉主及近臣刁难。赖上苍庇护,都尉重伤不死。都尉一心殉死,途中不饮水米,也不许医官医治。”

    “元逊啊元逊,你这是代孤受过!”

    孙权泪水未干,伸手抓住诸葛恪没有反应的手掌:“元逊糊涂,糊涂啊!必是那人奸计,元逊纯良率真,误中奸贼诡计呀!”

    诸葛恪泪水止不住涌出:“至尊,臣死罪。”

第二百三十五章 粮票

    “孙权残害民物,朕以寇不可长,故分命猛将三道并征。”

    夏历元年六月十三日,汉章武元年五月初六日,曹丕遣飞骑至襄阳,陈述此事。

    魏军打魏军的,汉军打汉军,曹丕发来的这道通告并无波澜。

    难道你魏国讨伐不义的吴国,汉军就只能干看着,等你打完了再跟你决战?

    还是说,汉军应该为了正义,不要干扰魏军正义的惩戒行为?

    这个时候张飞、夏侯氏夫妇也恰好抵达襄阳,一同考察夏侯献。

    张飞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期间前往宛城与关羽讨论更为详细的战争预案,顺带观察、重新熟悉南阳的山川地形,以作预防。

    武关道因守将魏平故意引导,使山洪冲毁多段驰道,所以武关道不经历整备、修葺是无法使用的。

    三百里武关道,双方各有百里纵深、宽幅的烽火预警设施,基本上可以预防奇袭事件发生。

    丹阳乡,如今已设立一排水磨坊,这些水磨坊搭建便捷的竹棚避雨遮风,正研磨麦城、新野、昭阳邑各地运来的麦子。

    磨面、榨油,抢种水稻或夏麦,就是目前北府各部的要务。

    忙完抢种之后,会在夏历八月立秋日开始集训。

    北府目前存在一个很尴尬事情,太多军士与家属阔别,这个问题只有军事胜利可以解决,或拖延,自田信以下,都是渴望战争,想用战争解决问题。

    同时引发一个问题,即府兵军屯的粮食到底是公粮,还是府兵的私粮。

    府兵户籍不纳税租,可他们又被田信组织起来,利用秦汉的水利旧址,耕种因战争荒芜的良田。

    这些粮食如果算是公粮,那有违府兵不纳税租的本意,毕竟府兵也是不拿军饷的,依旧只有一年两次的冬衣、夏衣料。

    如果算是私粮……

    随着冬麦收割入库,这个问题要解释明白。

    如果是私粮,府兵就应该有处置权,可以置换一些生活器具,改善自己的生活。

    或者拿一斗粮食去军市,在女闾里缓解一下身心压力。

    可如果是私粮,那府兵出征时,朝廷是不负责军粮的,换言之军粮问题还出在府兵头上。

    田信遗忘了府兵制度最基本的一条,集结时,府兵是十兵一组,一组最少要配备六匹驴马,以驮载生活物资、战斗器械。

    再加上隋唐府兵有极高的畜力配备,所以府兵出征,基本上能带足日常所需的种种物资。

    官方只需要解决盔甲、长矛、弩、草料,征期延长的话,再补足额外征期的粮食,那就妥了。

    现在府兵军屯所获粮食归公,归私问题,只是府兵制度发展中遇到的一个结点,不能死搬硬套,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解决。

    生怕田信感情用事,行军长史杨仪、留守长史郭攸之一同来劝,几乎所有中高级军吏都认为今年的粮食要归公,由官府统一分配。

    北府兵现在已不缺粮食,哪怕昭阳邑、麦城的秋粮绝收,北府兵也能扛到明年春。

    需要接济的是友军,给府兵多给出一成的粮食处置权,那就是十万石米麦的额度,足够六万大军一月用度。

    所以公私八二分成……都很过分,最好一粒粮食都不要给府兵,依旧按照以往的配给制度发放口粮。

    其他五五分成,四六分成之类的,田信如果敢提出来,刘备、关羽自会介入此事。

    昭阳邑的粮食影响实在是巨大,把昭阳邑膏腴之地划给田信,北府兵不受限制自由开垦,为的还不是这一刻的粮食丰收?

    刘备授权裂土,田信以封邑主人的身份强行驱逐或用《三恪户律》瓦解封邑内的豪强,为的还不是这块易于开垦的膏腴土地能顺利屯垦?

    所以粮食既是北府兵屯垦的结果,也是刘备、关羽支持、策划的结果。

    这批粮食的处置权,绝不是田信一人能随意做主的。

    杨仪劝道:“夏侯,六月、七月皆农忙,军士手握余粮恐生懈怠之心。我军吏士又多独户,持有余粮多接济左右女户,无益于军国大事。”

    身在北府,他说的自然是夏历月份:“我军八月九日立秋集结操训,八月二十日是中元节,乃夏侯举行夏祭之日。夏祭之时,夏侯不若备足酒水、河鲜以犒赏吏士。”

    郭攸之也劝:“今各军盼北府粮秣如盼甘霖,夏侯当以全军大局为重。”

    “此事不然。”

    行军司马李辅另有看法:“我等自明白何为大局,可如此要求吏士未免不近人情。许多吏士久离乡土,就盼着冬麦收割后分得三五斗。非缺三五斗口粮,所缺乃是陛下、夏侯关怀、尊重。”

    留守司马傅彤不发言,北府的摊子就这么大,什么问题都是摆在面前的,田信就生活在基层身边,底层情况还无法隐瞒。

    关怀、尊重不能用嘴说,要拿实际的物品来表达对北府兵的爱护、尊重。

    给他们额外的粮食,让他们酿酒也好,换玩具也好,拿去救济孤弱的女户也行,总之你得把他们当人看,要尊重他们的劳动成果,要体谅他们的心理、生理需求。

    消费,是目前最能抚平心理伤痕的办法。

    以现在的物价,府兵休假时带着三五斗麦子去军市,也能过两三天醉生梦死的惬意生活。

    不关心府兵裤裆那点事情,府兵也不会把脑袋拴在裤裆上卖命。

    庞林回襄阳去当媒人了,在场该表态的都已表态,就看向李辅:“粮食已然入库,或有起运的,不便另做调动。这样,向军士发放粮票,吏士持粮票到军市、粮仓支取粮食。此物认票,不认人。”

    “粮票?”

    “是粮票。”

    田信起身从一侧的柜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叠粮票,本是去年准备的东西,让麦城的工匠雕版印刷而成,只是草纸质量不太好,今年造的白纸隐隐有了左伯纸的样子,成本有些高。

    每张粮票也就正常纸币大小,杨仪几个人颇感新奇,接住观察,纸张光洁坚韧。见面额有麦壹石、麦伍斗,麦壹斗三种,每张粮票上盖了三个朱印,正好落在三个印刷字体上。

    夏侯信印、汉征北将军印、武当侯印,从左至右一共三个印。

    没错,粮票不是从上到下的文字,而是从左至右。

    杨仪细细观察,见每一张粮票正面的文字、朱印没有明显误差,大概能猜到是雕版双重印刷的,粮票背面是交错菱纹,看不出特殊。

    他见过麦城工坊是怎么印刷背旗的,只是再好的木雕浸泡油墨时间长了也会变形。

    郭攸之、傅彤不知内情,他们只看到粮票左上角八个字‘北府粮票,通兑昭阳’,右下角八个字‘夏侯督造,伪造者斩’八个字。

    田信见杨仪望过来,就开口解释:“威公安心,模板千年不坏。”

    跟铜版印刷粮票比起来,司金校尉一职,及铸币大权,似乎不算个事儿。

    田信拿起一小叠粮票在手里搓开,不由露出笑容。

    等凯旋归来,工坊有了富余的生产力,就印刷纸牌,竹篾黏贴印刷的白纸,或许刘备、关羽、张飞可以坐在一起斗斗地主……这个不好,还是玩跑得快比较好。

    越是魔改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连锁反应下,撬动的时空反馈力量就越多……升级也能简单不少。

第二百三十六章 财富

    北左营坊屯田区,中校曲长庞季正盘腿在林边田垄,腿脚是晒干的烂泥。

    他周围军吏、军士大多是一样的打扮,都赤足光着小腿,穿凉爽四角及膝粗麻短裤,也都穿着清凉坎肩褂子。

    只是褂子后印刷‘征北’二字,左胸口简单刺绣粗陋的军阶标徽,军吏普遍悬挂金币。

    正是午间乘凉歇息的时候,庞季两手舞动对着周围吏士伸着脖子强辩说:“哄你们作甚?还能有假!当时我就看出夏侯不是寻常人物,旁人还敢欺辱辅军,索要草鞋之类。”

    “诸位也知,要压住辅军,才能不使为乱,方可使之顺服、听令。当时咱不愿开罪夏侯,就借口请夏侯为我提戟,我还送了一个胡饼给夏侯,夏侯道谢,还为我家一大一小两儿子起了名字,不信你们看?”

    说着庞季就把脖子上挂着的木制项链让众人看,拇指大的竹简边缘打磨光滑,上写着两个字吉、庆:“这字,整个天下谁能比?”

    见一帮人被唬的一愣一愣,当即一个知根底的军吏噗嗤做笑:“庞曲长又胡说,明明是夏侯写了字,才换到一块麦饼。这事儿田司马听夏侯说过,我哪能不知?”

    说话的军吏胸前刺绣少军校尉军阶,还挂着三枚金币,虎牙金币、万岁金币、东征金币,这也是个曲长。

    “你才胡说!你看看全军,有几个曲长是中军校尉!”

    庞季嗓门大,指着自己涨红的脸:“等我学全《千字文》,就是铁打的营督上军校尉!”

    周围乘凉吏士起哄,庞季更是站起来指着周围人高声笑说:“我肯定能做将军!等北伐归来,夏侯迎娶我庞家女儿,我也是能坐在庞监军身边吃酒的庞家人!”

    “你能吃酒,我也能吃。”

    呛他的军吏抬手摸了摸胸前三枚金币,故意去看庞季,庞季胸前只有万岁金币、东征金币。

    金币质软,自有人把金币当项链以来,这东西就仿佛勋章一样出现在北府军吏胸前。

    金币背面都堑刻自己的名字,呛庞季的军吏又补一刀,笑吟吟若无其事说:“反正酒宴时,我胸前能挂四个,你怎么都比我少一个!”

    “周子越!这是我左营坊,不是你中营坊,你来我左营坊作甚?”

    庞季开始赶人,四周吏士没有动弹的,周围就这一片小林子能纳凉,不来这里还去哪里?

    起哄之际,田纪一众人驰马至此,左营营督李基也骑着马跟随,他挂上军校尉军阶,胸前也是万岁、东征金币。

    李基率先赶来呼喊:“召集军吏!各屯吏士集结列队!”

    哗啦哗啦,一群群乘凉的吏士爬起来,足有六百余人,只有左营的四百四十余人在此集结列队。

    庞季很不服气,李基是李通次子,终究是降军出身,若不是会默写《千字文》,肯定跟自己一样是个中军校尉,甚至只是个少军校尉。

    左营的吏士集结列队形成七个屯队,除了番上执勤的两番吏士外,余下三番吏士皆在这******上执勤的吏士并不是训练,而是集中起来做其他出征前的工作,真正要参加北伐战役的两番吏士现在反而在田间,等轮到他们番上服役时,正好是北伐出兵的时间。

    田纪一一确认领队军吏后,才说:“自冬麦收割以来,全军吏士皆有疑惑,不知夏侯改易府兵制度前后有何意义。多数人都说跟以往没区别,依旧是军屯,跟北方逆臣屯田客一般无二。”

    “寻常吏士不知大局,尚可谅解。尔等皆军中老人,自然知道今岁北伐关系天下是顺是逆。故,今岁粮食收归国有,是为特例。夏侯也知此举违背诺言,故拨出五万石麦交付吏士自用。”

    说着田纪示意,随从端来木箱,田纪抓出一叠整齐粮票说:“持此票可在各军仓储、军市中兑换等额新麦。”

    “此系夏侯印制,自有夏侯担保。”

    “若不放心,可兑换粮食后再去交易,皆由吏士自便。”

    田纪说罢看向随行而来的北府金曹属吏:“开始吧。”

    这属吏上前几步摊开一卷军册竹简,念:“上军校尉营督李基,领粮票三石五斗。”

    李基上前领了四张粮票,旁边也有书吏书写新的竹简名册,李基接住笔书写自己的名字。

    “中军校尉右曲长庞季,领粮票三石。”

    庞季上前领了粮票,左右翻看啧啧称奇,签字时自来熟询问:“司马,粮票可能在麦城兑换?”

    “可以,你若愿意可邮寄到麦城,由官府统一兑换。”

    田纪解释说:“许多吏士家眷在麦城,夏侯会遣专人负责两地互兑一事,不如昭阳邑便捷。”

    庞季眨眨眼,问:“山都、筑阳二地可能兑换?”

    “不能,麦城是特例。”

    庞季点着头,恍然明悟:“下官明白了,夏侯今年发粮票,明年、后年我军出征,我等事先存粮在仓中,仓吏开支粮票。大军在外,我等再以粮票兑换军中粮食?”

    田纪诧异看一眼庞季,不置臧否:“或有可能而已,不过粮食转运艰难,军中兑换必有折扣。”

    “这是自然,夏侯英明啊!”

    庞季得意笑笑看一眼周超,站在田纪身侧搭话:“我军吏士种下的粮食,大半还是被自己吃了,就是许多吏士想不通透,才闷闷不乐。用粮票来回倒换,大伙儿也就心里畅快了。”

    田纪监督粮票发放秩序,提议说:“做曲长有些屈才,不若到夏侯帐前效力?”

    庞季低头看一眼左胸悬挂的两枚金币,摇摇头:“多谢司马好意,下官想搏取北伐武勋。”

    上校三石五,中校三石,少校两石五;上尉两石,中尉一石五,少尉一石;上士八斗,中士六斗,公士四斗,士伍两斗。

    军吏逐次递减五斗,军士递减两斗。

    少军将是五石,中军将是七石五斗,田信是十石。

    自己印刷粮票,再给自己发粮票,有一种新奇的感觉,似乎金银都是虚的,这才是财富啊。

    夜里田信把玩着十张粮票在庭院里发愣,升级了,这恐怕是最轻松的一次。

    “经过一天历练,得到巨大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十五级。

    体质20;智力15;魅力37;

    天赋一:六级铁骨;

    天赋二:六级强击;

    天赋三:六级铁壁;

    天赋四;六级健步;

    天赋五:六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五。

    十八名亲兵:林罗珠、田纪、虞忠、谢夫、罗德;蒙多、白兔、青雀;中中、兴兴、团团、圆圆、盼盼、德德;四头虎;空额一。

    造纸、雕版印刷两门技术渐渐稳定能用时,就想到了今日的事情。

    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当即就得到了反馈。

    想一想武帝的白鹿皮币,王莽的神奇货币改革……自己的粮票,应该是步子最稳健的。

    希望不要把曹丕带到阴沟里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夏侯仲贤

    襄阳,行宫。

    刘备正挽着袖子与跟他等肩高的不倒翁练习互推,活动躯体。

    最近在岘山观察天象的虞翻、孟光几个人终于下山,此刻都在边上旁观,孟光还观察刘备的步伐变化,研究手脚之间的对应关系。

    倒是虞翻只是看了两眼就看明白了,还是活人剑的基本功,没什么好学习的。

    刘备出一头汗后才停止,又做了两个回气的舒缓套路后才真正停下。

    他接住布巾擦汗,朝虞翻几个人走来,询问:“昭阳邑发行粮票一事,诸位如何看?”

    五万石份额的粮票初步发行,因积极兑换的原因,反响极好。

    这让许多人看到了另一种发财、补充国库、军需的捷径,似乎可以用粮票、布票、铁票、铜票通兑豪强、百姓物资,简直是暴富捷径。

    如果一步到位,发型五铢钱票,岂不是更妙?

    虞翻以汉易经博士的身份兼任夏祭宗长,跟田信方面关系很深。

    不做犹豫,也没什么好犹豫的,虞翻声音洪朗态度鲜明:“当依夏侯奏请,以诏令禁绝各郡县效仿。敢擅自发票,以通兑为名,行强征之事者,诛首倡,流同谋,罢属吏。”

    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子就摆在面前,刘备很是动心,又看孟光:“爱卿如何看?”

    “回陛下,夏侯素来高瞻远瞩,今说有不妥,若强行发票,祸患自来,不可不慎呀。臣以为,陛下当深思、缓行。”

    孟光声音平缓说着揖礼,刘备越过许慈,又去看新晋升的博士胡潜。

    许慈肯定是跟孟光一样的回答,不会沾染这类涉及无数民生、物资的事情。

    可没有根基,野路子出身的胡潜也有坚持,庄重施礼:“陛下,夏侯贫困之际尚能视金银为草芥,今富有千里沃土,治下有十万之民。自能坐怀不盗,秉公行事。若是郡县做票行通兑事,势必损公肥私,不利国民。”

    见刘备有失望之色,胡潜跟着解释:“昭阳邑军民膺服夏侯,故夏侯发粮票,军民信而不疑,亦无豪强之家敢于作祟。故看似便捷,实乃夏侯特事特例,诸郡如何能比?”

    “唉……朕明白,只是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刘备走向凉亭,四位博士跟随,就听刘备说:“孝先也在信中详细述说厉害,朕也明白昭阳邑‘船小易调头’之理。只是北伐在即,若战事相持,则不得不强征民间余粮。”

    “朕之本意是以粮票通兑百姓手中余粮,待明年、后年,使百姓以粮票缴纳税粮。”

    虞翻四人互看一眼,虞翻最先表态:“陛下,当世唯有夏侯能想到粮票之法,也最先收敛停手,可见以夏侯之贤尚要慎重,更弗论旁人。”

    胡潜也跟着进言:“陛下,既要通行粮票互兑之法,不妨等夏侯施行数载,条律趋于严密后,再逐步扩展不迟。”

    田信的陈公国肯定要另外择址建立,昭阳邑完全就是南乡郡的复辟,所以昭阳公主的封号还得换,封邑也要转移。

    现在昭阳邑的种种发展,依旧是大汉的,唯一不确定的是田信转封时,会有多少军民会追随。

    这也是田信在丹阳乡落脚的原因,这里贴近武当侯国,可以就近治理武当侯国……这才是真正属于田信的封邑。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是刘备骗人或者不够信任田信,实在是南阳太过紧要,只要今后还是定都雒阳,雒阳五百里半径内几乎不可能存在王国、公国,大一点的侯国都不能存在。

    这是皇城畿内、近畿区域,是王领所在。

    田信在昭阳邑施行三五年粮票制度,然后田信转封,由大汉官吏接手昭阳邑……即南乡郡的运转制度。如果不出问题,逐步掌握,那再渐渐推广到南阳郡,进而整个荆州。

    现在连印刷粮票的技术都无,怎么弄?

    四名博士反对,刘备也就息了心思,连他们都反对,那派其他人去跟田信交涉,肯定说不过田信。

    也只有这四名博士有底气跟田信讨论一些问题,其他人面对田信先天心虚。

    大家做事要讲道理,不讲道理的话,岂不是跟孙权一样了?

    四位博士离去,张飞、庞林又联袂而来。

    对于夏侯献,张飞大致上是满意的,反正比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张苞强一些。

    张飞满意,妻子夏侯氏自然是情愿的,婚事提上议程,最重要的是谁来代表夏侯献求婚。

    如果夏侯渊、夏侯还活着,自然是有面子的,可夏侯廉纯属一个摆设。

    田信、关姬的主婚人是上公丞相诸葛亮、宗正阳泉侯刘豹,负责婚姻礼仪各项工作的是黄权、庞林,黄权是九卿之一的光禄勋,庞林背后是鹿门山,很是体面。

    关羽的女儿有多么体面,那张飞的女儿也要同样体面.。

    选由宋公大将军关羽、宗正阳泉侯刘豹主婚,婚礼采配诸事人选里少不得庞林,然黄权在湘州,谁来顶替黄权的位置?

    反正夏侯廉不够格,同行而来的散骑常侍裴潜、尚书郎诸葛诞……也都不够格,若是宛口驻扎的张辽肯来,倒是能蓬荜生辉。

    可北边当家做主的是曹丕,不是曹操,是曹操的话,说不好曹操会派人代表自己来凑这个热闹。

    为了在礼仪、规矩上配齐关姬,只好把司徒良成侯糜竺从益州喊来,由糜竺顶替黄权的位置。

    这种好事糜竺自然是乐意的,返回荆州陪伴刘备左右,也是糜竺的心愿。

    反正他的司徒身份纯属闲职,没有开府的司徒,连司徒公府都无,也就挂了个司徒的名位而已。

    如黄权、庞林为田信奔走婚事,私下里田信再不敢像最初那样骄横,不敢再一口一个士衡兄,或公衡兄来称呼他们。

    为高阳公主忙活婚事,对糜家自然好处多多。

    可婚礼的排场没法跟昭阳公主的比,诗赋不如也就算了,这个强求不得。

    阅兵一事也是可以应景的,北伐起兵时要筑坛立誓,阅兵规模最少有两万兵马,远甚于江陵阅兵。

    可夏侯献是孤伶伶一个人来荆州的,是来裸婚的,与田信没法比。

    田信是双手打拼,积攒、交易来三万石粮食做聘礼;又有无当飞骑做卫队,一日来去百里迎娶关姬。

    来荆州裸婚的夏侯献除了带来一些金银外,再没别的东西,如同是来当赘婿的。

    张飞瞪着眼睛,有些气愤,说出一个折中办法:“孟兴麾下有千骑,倒是能调到襄阳。只是大战在即,若为儿女私事,劳累健骑……实在令臣不爽。臣想使夏侯仲贤录名羽林,借羽林百骑。”

    刘备也为难,摆手:“要百骑何用?朕先封他历阳侯,任羽林中郎将。”

    刘备作出决定眉目舒展,询问:“翼德,夏侯仲贤可有话说?”

    “只说今后为汉效力,请调湘州、或江夏效力。”

    张飞脸上有些忧虑:“像是忠义之人,又怕是个性格深沉善于矫饰的人。不过有定国、孝先,我军光复关中侯,自不怕夏侯仲贤反复作怪。”

    涉及女儿婚事,张飞再躁烈的脾气,此刻也是瞻前顾后。

    一听夏侯献不愿讲述曹魏内情,刘备也只是一叹:“夏侯氏何愚于曹氏?”

第二百三十八章 肥水

    谯县,夜色下曹休静静跪在母亲新坟前。

    一路疾驰而来的马匹就在不远处不时长嘶,一匹曹丕赐下的大宛良驹已经躺到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随曹休而来的二十余骑皆瘫软在地,吃着寒食。

    对淮南地的战争已经开始,曹植以东中郎将统领徐州军佯攻广陵,大将军曹仁主攻寿春,负责穿插的曹休因母亲病故,已将军队交给护军贾逵,本人弃军返回谯县治丧。

    周等随同而来的骑从也都纷纷戴孝,一起守孝。

    曹丕哪敢放任曹休守孝,仅仅天亮后侍中苏则、傅巽就从洛阳抵达这里。

    曹休少年时随父母在外避难,不久丧父,一名门客追随他左右,借了墓地埋葬父亲后有带着母亲去吴郡避难。

    直到听说曹操在中原站稳脚,更是与母亲横穿混乱的袁术辖区,成功返回中原,被曹操称赞为千里驹。

    曹休痛苦的一度以拳捶胸,左右亲近劝阻不得。

    这种情况下,苏则、傅巽依旧传达曹丕的夺情诏书,苏则、傅巽一个奉诏剥下曹休身上的孝服,另一个奉诏强逼着曹休吃肉食补充体能。

    曹休已然麻木,自他当年从吴郡返回时,就依曹操的命令跟曹丕朝夕相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可现在曹丕的焦虑、督促和压迫,让他浑浑噩噩,感到整个世界是陌生的。

    没有了母亲,一切都是陌生的。

    曹肇、曹纂伤心之余,又担心曹休身体。

    仅仅在谯县待了不到一天,傍晚时有司已备好马匹,曹休被扶到马上,对凑上来的两个儿子说:“为父未尽之孝,你兄弟务必尽到。”

    “遵命。”

    两个儿子关切盼望,曹休强忍着悲怆,面容沉静微微颔首,自有虎贲牵马。

    仿佛囚徒,被虎贲、羽林送回前线军中,侍中傅巽陪伴左右,监督曹休的一日三餐。

    曹休返回军中时,镇南大将军夏侯尚也率军近三万走淮水参战,淮南之地魏军四路大军集结,曹植万余人是佯攻之外,曹仁有兵一万余汇合臧霸万余人集结于下蔡从北攻寿春;曹休所部两万余人走肥水直趋巢湖,意在堵住肥水河口。

    魏军参战总兵力近十万,却分割为四部,还未集结。

    又因曹休突然返回谯县奔丧,所部镇南军在护军贾逵指挥下并未穿插去隔断肥水,所以吴军主力顺利北上经过濡须水、东关、巢湖,走肥水增援寿春,抢东岸阵地。

    先锋老将宋谦万余人抢占肥水上游、寿春城北的北山,宋谦是孙策的骑从出身,勇名、资历远在潘璋之上。

    孙权拜潘为前部都督,潘统率三万以荆州军法度编训的新军为前部,其后是左部督滕耽万余人,右部督全琮万余人,整个前锋部队六万人,都是潘主抓训练的大吴新军。

    淮南都督吕范拥兵万余死守寿春,孙权统大军六万跟随战船驻留巢湖观战。

    诸葛瑾担任长史,中军有右司马朱桓、御史朱据兄弟、朱治次子朱才为解烦督、韩当之子韩琮为无难督、孙奂为左司马、将军孙韶等;后方还有濡须督蒋钦、孙胤及孙瑜之子孙弥共三军两万余人。

    整个江北吴军总兵力十五万;步骘、太子孙登、吴景之子吴奋、吴祺守南岸的丹阳、会稽、吴郡,约有卫戍军兵两万余。

    这两万,加上江北十五万,就是目前孙权的直属,是他能指挥动的军队。

    此外广州都督吕岱的万余人太过遥远,有和没有没区别,如果汉军从南中支援交州,那士燮驱逐吕岱是一种必然。

    只是目前诸葛亮不想刺激南中,没有跨越南中向士燮输送军吏的意愿;士燮也不想额外搞事情,也乐得与大汉皇帝隔一个广州。

    另武昌都督贺齐的四万人,江夏都督潘璋的两万人,这六七万人已经不是孙权能轻易指挥的部队。

    贺齐、潘璋也不敢轻易听从孙权的指挥,维持目前都督地位,对彼此都好。

    自袭击荆州以来,吴军接连惨败,在孙权手里已累计阵亡、被俘十万之众。

    贺齐已经不愿再听孙权指挥,潘璋是不敢再听。

    再听的话,贺齐不一定会死,潘璋绝对会死。

    此次孙权倾巢而出,打赢了什么都好,打输了真的是死路一条,直接让人拥立太子孙登继位就行了,再多的事情他也管不了、帮不上。

    就连前线的指挥也全交给潘,指挥大纛也交给潘。

    唯一干扰潘的就是把诸葛恪、施绩两个人派到潘身边担任军法官……没有兵权,也没有监军、护军的权力,完全是单纯的军法官,替潘弹劾军纪,执行军法。

    夏历八月十二日,潘所督三万人抵达预定战场,全综、滕耽为后继,沿着肥水东岸、寿春之南扎营。

    而寿春在肥水西岸,即增援来的吴军与寿春不在一个战区,属于隔岸观火,除了抢占北山的宋谦部外,余下各军并未直接与魏军对峙。

    孙权吞并魏国邓塞水师的好处就此显露,此刻的魏军拿吴军水师运粮、运兵部队没有办法。

    而吴军整体服色、旗帜崇尚翠绿,俨然是木德之国,就是来克土德大魏的。

    曹休也是这个时间返回阳泉,这里在芍陂、合肥之北,下蔡、寿春之西偏南一点。

    从阳泉至下蔡,不过八十里路;阳泉至寿春六十里路,下蔡向南三十里就是寿春……都有水路连接。

    强忍悲痛,曹休投入战争中,领百余精骑出现在寿春城南,肥水西岸,在这里观察东岸吴军营垒。

    一个仰仗舟船之利,肆无忌惮运输兵员、物资;一个有骑兵优势,封绝对方水道之外的信息传递。

    吴军视觉受限,无法观测魏军主力动向。

    就因骑兵劣势,只能看着曹休在城南西岸的地方从容观察己方虚实。

    “大约两日后,镇南大将军将会与我合军,大将军亦将自下蔡向南。”

    曹休马鞭遥指北山,北山在寿春之北,中间隔着肥水,所以北山在肥水东岸:“破北山之贼,我军可三路齐出,大将军自肥水东岸北,向南侵攻潘新立之营;我军再走故道,掐断肥水断吴贼舟船通道!”

    “镇南大将军走淮水直扑寿春,吕范困守孤城不动还好,若动,必为镇南大将军所破。吕范若不动,镇南大将军将率麾下将士为大将军后继,随同大将军破东岸吴贼。”

    马鞭指着北上炊烟所在,曹休看向身侧跟随的周:“孙权倒行逆施,江东将领各思退路。大将军有意劝降宋谦,此江东老将也,子鱼可愿前往北山与宋谦一叙?”

    周出列,洋溢笑容,又深吸一口气:“下官愿往,只是宋文信系江东老人,不知该如何许诺?”

    “他若举北山之众来降,封侯食邑千户,拜为将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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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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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