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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四章 调整

    当田信被抬出时,又忍不住吐出一块血痰。

    刘备怔怔望着这一切,看着关羽背影跟着消失,张飞急忙从一侧靠上来搀扶刘备。

    勉强站稳,刘备去看马超,马超脸上满是惊恐,发自心底的惊慌难以掩饰。

    马超也看刘备,眉宇之间哀伤流露,有着浓浓的无助,仿佛需要刘备安慰似得。

    他抬手握拳击打自己胸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顺畅呼吸。

    已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马超脑袋空空的。

    张飞扶着刘备落座,刘备也是浑浑噩噩,眉宇间的神气已然不见,只剩下迟暮之色。

    露天幕帐边上的田信大帐里,他握手绢捂住口鼻,右手食指蘸血写下一个字‘笔’。

    不再咳血,可每一口冷空气入肺,都带来刀割的疼痛。

    笔入手,田信放缓呼吸,努力让空气通过手绢、鼻孔时预热,提笔蘸墨在红漆餐盘背面书写:“小病,勿乱。”

    田信目光落到关羽脸上,见他仿佛老了三五岁,捉笔书写:“大军如常,北府断后。我知轻重,实系急症,非绝症。”

    他的话没人相信,关羽另有看法:“孟起、翼德交替后撤,可保万全。孝先不若先回宛口大营,营中有暖室,利于休养。”

    “我不动,敌不知虚实。”

    田信蘸墨,呼吸轻缓,写道:“已有全功,退军偶有小败,敌必吹捧引为大捷。由我断后,万无一失。”

    “容我与陛下商议。”

    关羽伸手拿走餐盘,对身边站着的徐祚说:“立刻督修暖室。”

    “喏!”

    徐祚重重抱拳,北府兵内安众军实际承担辎重运输、工程设计、施工等等辅助作战任务,接近职业工兵。

    徐祚与几个相关军吏一同离去,田信目光扫视留下的北府将校,边上孟达又递来一副红漆餐盘。

    行军长史杨仪,行军司马李辅站在稍微前排的位置,李辅微微落后杨仪几步。

    庞林外调兖州刺史,大军摆宴时庞林还在协助处理军务,田信在等。

    他不时眨眼,众人也渐渐安心。

    杨仪眼巴巴望着,田信始终不写。

    田信没等多久,田纪搀着庞林走进来,庞林到木床边,凝声:“孝先有何话说?”

    “公乃北府长者,有人望,宜代我署理府中事务。”

    田信写完侧头,床头边上立着的谢夫举起装有‘征北大将军印’的漆木盒递给庞林,庞林也不推辞伸手接住。

    田信依旧挥笔书写:“虞世方有恙,请借羽林监庞巨师为我主簿。”

    庞林张张口想拒绝,可又忍了下来。

    一样的,这张餐盘也被送到帷幕之中,由刘备阅览。

    尚书蒋琬、邓芝及尚书郎陈祗等近十人已然就位,太多的人事调动需要在此刻做出决定。

    羽林左监、右监的庞宏、习温被刘备一起传唤到幕帐中,都是非常优秀的青年俊彦,世家之所以能发展为世家,其中代代英杰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幕帐之中的新生代入仕渠道不同,庞宏、习温走的是侍从武官的渠道,是勋贵子弟的入仕渠道;在这个特殊的环节里,陈祗入仕就是选曹郎,已是最为顶级的入仕渠道。

    陈祗有威仪,有原则,精明强干,精通数理,孤儿出身很会看脸色,在刘备眼中是未来的栋梁之才,公卿之器。

    只是此刻刘备、关羽、张飞以及马超仿佛四头苍老、迟暮、患病的老虎,蒋琬、陈祗等人犹如初升的太阳,形成鲜明的对比。

    幕帐边缘静静等待的将军们只是陪衬,他们现在是将军,他们的子弟能成长,成为将军已经是很可贵的事情,再高的很困难了。

    绝大多数的将军情绪融入漆黑的夜,显得深沉、灰暗,与火光照耀下的蒋琬等人形成鲜明对比。

    刘备斜躺,打量火光下面目、衣袍鲜艳、清晰的尚书台众人,又看看外围看不清楚具体,只剩下轮廓的将军们。

    自身高效率,是建立在军政机构极端简化这一基础之上。

    所谓的季汉朝廷,除了三公填满外,九卿有司多空缺,太多的将军只能当将军,进无可进。

    补充空缺的卿位,那点俸禄算什么?

    补了卿位,就要给与相关的权力,权力分散相互制衡,那高效率也会受到削弱。

    自己还能驾驭这种只有两条腿的高效率体系,自己之后,诸葛亮、关羽、张飞、田信也能驾驭。

    再之后呢?

    能用两条腿走路的只有人,猿猴还得靠手、尾巴辅助,更多的生灵是四肢并用才能站稳,奔跑。

    刘备侧躺在那里不发一言,压的蒋琬等人不敢抬头。

    现在可能抬抬头,轻咳一声,或先迈出左脚走路都会惹来刘备的怒火。

    当庞宏、习温一同走来时,施礼后,刘备才开口:“羽林骑士暂归北府节制,巨师转任北府主簿。”

    “臣领旨。”

    二人施礼,一侧尚书台众人书写诏书,当即拿了诏书外出,一个去羽林骑士驻地宣达诏令,一个径直前往田信大帐。

    刘备又说:“虞翻父子三人忠勇殉国,追封虞翻,加谥号为山阴贞侯,由其三子嗣山阴亭侯,食邑三百户。”

    这个贞是指虞翻的为人,坦然无私,跟虞翻的功绩无关,论功绩如虞翻这样父子殉国的太多了。

    给虞翻谥号,纯粹是看在田信、虞忠、张飞的面子上给的,也为树立榜样。

    尚书台众人捉笔书写,没有敢出言讨论的,更没人敢反对。

    刘备也不停息,继续说:“都督吴懿阵殁,朕甚悯之,追封车骑将军,赐谥号济阳坚侯,使子嗣济阳乡侯,食邑八百户。”

    两位阵亡的高级军吏的后事处理后,轮到活人了。

    马超肯定要带回荆州安置,没有田信在边上督促,其他人跟马超没有共同话语。

    田信把马超欺负就欺负了,马超能接受,再其他人压不住马超,越压马超,马超爆发时越不可收拾。

    “翼德守昆阳,与孝先断后,云长监护俘虏先行,朕统中军与孟起为后继。”

    刘备说罢就闭上眼睛,不去想背后的事情,就觉得一统中原大业可期。

    现在想一想后背,全都是麻烦事。

    兖州士族走投无路拥立刘协复辟,受到震动的何止曹魏?

    己方内部不缺敢于冒险的投机者,前线始终胜利还好,若稍有挫折,这些人自会跳出来遥尊刘协为大汉天子,将其奉为正朔。

    这勉强能算是理直气壮的举兵,尊奉汉天子正统。

    运气好能压制,和平处理。

    而南中豪强始终就不是一条心,等刘协复辟的消息传到南中,这拨人肯定会搞事情。

    处理内部隐患,充实公卿体系,梳理内部职权划分。

    好好休养,等曹丕、曹植兄弟分出生死后,再几路出兵,收复关陇、东西两京。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刺激

    天色渐亮,四散追击的汉军陆续归营,营中气氛如常。

    最近得到铁骨天赋的郭奕还没睡醒,就被几个夷兵营出身的军吏冲入帐中,摩崇手中匕首抵在郭奕下巴正要刺,被其他军吏拉住:“这么杀他太过便宜!”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郭奕就被这伙五溪蛮出身的军吏提溜着往外拖,这时候张温领着一伙执勤吏士追上来,一挥手:“摩崇!不可胡来!”

    “不!”

    摩崇匕首抵在郭奕脖子上,怒目张温:“司直公!是这贼子染疫,我见这贼子时常呕血,定是他!”

    四周被执勤吏士包围,摩崇瞪着眼睛:“我要用这贼子血祭,向兵主祷告!不要拦我!”

    僵持时田纪闻讯赶来,阔步上前抄起剑鞘就朝摩崇抽打,摩崇几个人不敢躲,田纪一把扯出不敢动弹的郭奕,又一脚踹翻摩崇:“蠢货,非要惹人笑话不成!”

    摩崇委屈咆哮,又嚎啕大哭,被不明所以的执勤吏士架起,拖走。

    田纪临走也恨恨看一眼郭奕,郭奕惊魂未定冻得瑟瑟发抖:“张公,此系何故?”

    见左右无人,张温压低声音:“昨夜公上呕血,随我来。”

    田信已转移到温室中,地上暖融融,他依旧戴着厚厚口罩,不时轻咳。

    郭奕来时,田信正分批传见各营的营督、军正官,安抚他们。

    郭奕愧疚不已,也不由怀疑是自己所患的疾病传给了田信,特别是田信给他治过病,常有接触。

    “此旧疾,与伯益无关。”

    田信安慰郭奕,用笔书写:“向夏侯伯仁传讯,此我军示弱诱敌之计,告诫他与曹文烈不可追击。”

    夏侯尚、曹休的心气已经被曹丕折腾没了,还有刘阿升、曹洪这层关系在,机会合适可以尝试策反他们。

    曹真却不会,这是个积极性很高的人。

    最近实际交手来看,这个人临阵指挥十分果决,最好引曹真本人来追,设伏除掉这个隐患。

    这么大的消息肯定瞒不过魏军,不管魏军能否分辨真假,魏军必须追。

    追击,失败,魏军可以承受这个打击;不追击,魏军承受不起曹丕的问责。

    这是曹丕性格决定了一场必定发生的追击战,最好不要出现夏侯尚、曹休的部伍,逼曹真本部追击,打不掉曹真,也要打掉曹真的威望。

    原北府兵营地,曹休正与曹演一起下棋,彼此心思皆不在此。

    曹洪先抗令没有迂回侧击刘备大营,导致张郃失去接应;其后又主动撤离战场,陷张郃中军于汉军包围之中。

    若非张郃跑的快,张郃中军会率先遭到汉军包围、聚歼。

    而曹洪撤离战场时还派千骑护卫刘阿升……刘封去见刘备,这千骑之众,根本瞒不住这一举动。

    偏偏又逞能去郾县,企图裹挟家属返回家乡,不想麾下军队军心瓦解,跟着家属向南阳迁移。

    曹洪接连触犯死罪,已到了罪无可赦的地步。

    曹丕如果还想要脸,要保持国家刑纪,就要借曹洪脑袋一用,这是谁都拦不住的事情。

    曹洪是自己嫡亲叔父,自己该何去何从?

    此时此刻,魏军已到了内战边缘。

    这么大的败仗,这么大的损失,曹洪罪责很大,体量也很大,正好用来堵窟窿。

    曹丕称帝,双手沾满血腥,天崩之际,绝无活路可言。

    跟着曹丕的人,绝无好下场。

    曹彰以勇力给曹植换来一条活路,田信也没染曹彰的血,曹植这里有的谈,有活路。

    “内兄托弟转达问候,并说此天下大变之际,大丈夫当顺应本心而动,不枉此生。”

    曹演说完,端起茶碗说:“子恒酷烈,不似天子仪表。”

    顺应本心而动,曹休扭头看帐外远处飘荡旗帜,自己的本心是什么?

    最想回到谯县,守在母亲墓前。

    还有曹仁的托付,带着亲族、谯沛乡党闯出一条活路,把富贵延绵、传承下去。

    还有叔父的命,要保住。

    曹演不仅仅代表着曹纯一系,他是刘备的女婿,还代表另一个女婿曹楷即曹仁一系,也有叔父曹洪的嘱托。

    曹休手握曹仁移交的大将军印,是唯一能在指挥权上与大司马曹真抗衡的存在。

    两个人至今没见面,见面后就要分高低,这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操作不好会加速内部分离。

    另一边曹真阴着脸来到夏侯尚大营,曹真大司马一职能压住夏侯尚的征南大将军,又是夏侯尚的内兄。

    他阔步而来,就见夏侯尚在帐前舞剑,唱着曹植的《白马篇》,其左右亲兵、吏士或拍打手掌,或击剑伴奏。

    而贾逵、满宠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夏侯尚不尽兴又高吟一声,呵呵笑着将手里宝剑递入鞘中,交到儿子手里阔步迎接曹真,脸上没多少表情:“拜见大司马。”

    曹真挥退左右,问:“今早四更时仲权所部拔营向东?可有调令?是何原由?”

    夏侯霸已经率部向东,肯定不是去平叛的。

    “哦?竟有此事?”

    夏侯尚故作惊诧,摊手笑问:“仲权与子建相友善,难道大司马不知?”

    “伯仁!此非意气用事之时!”

    曹真喝斥,厉目:“你我再无作为,虽强敌在侧,我等将先同室操戈!徒惹人笑!”

    “徒惹人笑?”

    夏侯尚后退几步,展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体型宽硕的曹真,自嘲:“我连妾室都护不得周全,又如何能庇护部伍?惹天下人笑的是我,是我夏侯伯仁,非是曹子丹!”

    夏侯尚右手握拳拍打自己心口,依旧往后退,盯着曹真:“我愧受征南大将军这等重号,既然大司马欲有所作为,我这就去取将印!”

    说罢夏侯尚转身就进入大帐,从帐中取来漆木盒盛装的征南大将军印,高举着走出来。

    依旧盯着曹真:“将印在此,不知大司马欲有何作为?可是要夺回大将军印?”

    曹真怔怔看着夏侯尚片刻,轻哼一声甩袖转身离去。

    贾逵、满宠等人目送曹真离去,又围到夏侯尚面前,贾逵焦虑恼恨:“适才将军所言是何语耶?”

    “是一腔肺腑之言。”

    夏侯尚瘫坐在地,如释重负:“全军吏士皆知某夏侯伯仁护不得妾室,哪里又能护持部伍?此事之后,兵将离心,我还有何颜面统兵?贾君,可持此印交与大司马,大司马若不收,就送与曹文烈。”

    “我父子将回雒都请罪,诸君勿阻。”

第三百四十六章 珍重

    夏侯尚说走就走,百余亲骑护卫,夏侯尚父子弃军向北而去。

    各方闻讯后俱是惊悚,夏侯尚是目前唯一能压制矛盾的人。

    曹休身边充满了东归意向的人,曹休稍稍退一步,所部就会向东,依附在曹植名下,重新换上汉军战旗。

    曹真肯定要阻止的,口舌言辞是无法阻止这些归心似箭之人,只能靠刀剑拳头。

    即便如此,也不能此刻就动手。

    能拖着,在安全的时间里,设计巧妙解决问题最好不过。

    可偏偏夏侯尚突然弃军出走,把将印委托给曹真……早不走,偏偏在这个时候走,还把将印给曹真,岂不是说明曹休不值得信任?

    贾逵可不敢把将印交到曹休手里,曹真也不敢。

    这将印烫手,可必须收下。

    前脚收下,随曹真突围而出的牛金、王双就擂鼓聚军,结阵向曹休营垒靠拢。

    外围扎营的凉州残余四千余骑看着这一切变动,也有些不知所措。

    姜叙、杨阜也只能擂鼓,做好预防袭击的战备。

    姜维登高而望,大魏军心完了,王双、牛金不信任曹真,结阵移动,曹休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接受牛金、王双,保护他们,带着他们一起撤离;要么坑死牛金、王双,导致所部将校凝聚力瓦解,进而被曹丕、曹真收拾。

    年青的姜维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静静望着,思索曹休的选择,进行预判。

    姜叙遣人招他,见面就说:“曹文烈若率部出走,必焚储粮!”

    姜维大惊,凉州残军、曹真军团、张郃中军都是突围跑出来的,自然没有充足的储粮。

    许都一带的邸阁、驻军控制在曹休手里,曹休如果出走,肯定会焚粮,断绝曹真追击的可能性。

    曹休大营开始擂鼓,早有准备的吏士披甲备战,曹休观望靠近自己大营又转向防备曹真的骁骑将军牛金、折冲将军王双二部,他们出走不仅带来了本部骑兵,还带动许多籍贯在兖豫青徐的吏士,最少一万余骑停在那里。

    曹休身边李绪望着营外的骑军阵列,陷入犹豫。

    如果跟随曹休出走,自己在邺城为质的妻儿可能会被处死……也有可能带动邺城守军易帜!

    即便不易帜,双方的家属也有可能相互交易。

    只要向东,可以抓住洛阳方面太多太多的家属。

    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彼此亲缘厚重,如果这都要大肆诛连亲属家眷……那就不死不休,杀个痛快!

    曹休始终无言,可以看见他的辕门处,曹楷握剑振臂高呼,营门被吏士拉开,鹿角搬离。

    辕门外牛金领着一众骑军军吏下马阔步而来,簇拥着骑乘白马的曹洪、刘封。

    曹洪来到曹休面前,被曹演、曹楷搀扶下马,他拔出曹休的剑,递到曹休手里,抓着曹休的手高举,振臂。

    曹休浑浑噩噩,如同傀儡木偶受曹洪摆弄,耳际充斥吏士的欢呼。

    离开战场,不再跟汉军对垒!

    向东!

    回家!

    各营军吏纷纷纵马赶来,曹洪以同宗长者的身份呼喝:“曹丕凶残无道,堪比桀纣王莽!”

    刘封与曹休一左一右站在曹洪两侧,刘封身后耿颌抱着一杆旌旗,烈焰赤边,白底一个刺绣的‘燕’字。

    “燕?”

    曹真抵达时,见曹休营垒树立一杆新制的战旗,看得他不明所以。

    司马懿回答:“曹子廉之婿,乃汉主长子刘阿升,已获汉主赐名,复名封,字公胤。这燕,或许是其王号。”

    他言语里没有情绪波动,握着手里刚得到的军情急报,喟然长叹,递出给曹真。

    曹真接住,抖开帛书,收敛神色细细审视,良久后断言:“此必田孝先奸计也,意在赚我!”

    一个吴军床弩近距离没射死的人,现在因为旧伤当众呕血……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考虑良久,曹真递出这卷帛书:“送到文烈手中。”

    司马懿长叹一口气,选裴潜去送这份帛书,裴潜要走早就走了,裴潜去见曹休,因为裴俊的原因,也不会遭受刁难。

    现在只是遗憾这道军情来的有些迟……细心推敲一下,就能察觉这军情来的有些快,快的不可思议。

    本就是汉军最大机密,却这样轻易传出来,怎么看都是一个阴谋。

    司马懿却在思索刘封的封号,不知这是刘封自己选的,还是刘备授意的。

    燕国有两个,正统燕国在东郡燕县,位于延津东北,濮阳之南,古燕国所在。另一个是姬姓北燕,战国七雄,广为世人所知。

    自立为大汉燕王的刘封有足够的信心让刘协承认他,就凭曹休手里的军队。

    曹真不敢打,汉军主力在侧,曹真敢打内战,己方就势归入汉军,握着颍阴储粮自有活路在……曹真、大魏就完了。

    刘封当众接住曹休递来的大将军金印,坦然接受曹休等人的跪拜,完成指挥权的移交。

    这只是个仪式,人心归附需要一个过渡时间。

    大汉燕王、汉大将军两面飞白书法绘制的战旗迅速立在辕门,裴潜抵达时抬头看两面草草制作的战旗,心绪沉重。

    裴潜进来时,见侍中傅巽等百余人被解除武装围在营中校场,仿佛随时有可能被处死。

    这些人垂着脑袋,他们更顾虑自己的家属。

    彼此没什么好说的,说的越多隐患越大。

    裴潜高举手中帛书,至曹休面前:“有汉军紧要军情,十万火急。”

    曹休没动,刘封伸手接住,上下扫一下转手递给曹休:“彼技穷也。”

    细细审视帛书,曹休回忆自己与田信的几次交际,道:“陈公稳重之人,即便旧伤未愈,岂会当众为人所知?即便有此事,也必是陈公计谋,意在曹子丹。”

    这道军情送到曹真面前,曹真可以质疑,但必须有所侦查,反复确认真假。

    如果汉军、刘备配合田信演戏,曹真各方面侦查都能确认此事,那曹真有的选?

    问题来了,田信有没有把握说服汉军演戏?

    有。

    曹真是否值得汉军演戏布局?

    值得。

    曹真能拒绝么?

    不能。

    阴谋?不,已经是阳谋了。

    曹休想到雒阳城里观战的那一位,很多事情曹丕的性格、形象都已经决定了结果。

    刘封、曹休互看一眼,又与面前的裴潜对视,裴潜脸上写着绝望,神情低落。

    终究共事过,曹休劝:“文行,何不弃暗投明共谋前程?”

    “食君禄,忠君事。”

    裴潜声音苦涩:“此身何惜?只求不辱家门。”

    如果弟弟裴俊成为季汉未来的红花,牺牲自己做陪衬的绿叶又有何不可?

    “文行珍重。”

    “文烈珍重。”

    裴潜也向刘封施礼:“大王珍重。”

    刘封郑重回礼:“先生珍重。”

第三百四十七章 谋反

    方城,被俘魏军搬运米粟。

    汉军甲士跟随监工,俘虏营地里单独关押的魏军军吏、官吏几乎有千人之众。

    这些被俘官吏也被组织起来裁剪、缝制粗糙的粗布麻衣,这是给俘虏使用的号衣,加工手艺粗糙一些也不妨碍什么。

    典满、许仪等军吏跟地方官吏泾渭分明,典满牵引木针缝制一领号衣的负章,负章是四四方方的素色粗帛。

    号衣下放后,会有人在负章上书写隶属、番号,利于管辖。

    边上许仪始终有抵触情绪,饿了几天后也勉强能出工,正在号衣边角穿针引线刺绣自己的名字。

    每一领号衣交工时,会刺绣制作人的名字,督管屯将的名字,以及验收监工者的名字。

    吴班领十几人来到这处俘虏营地,携带简略稠酒招待许仪、典满、蔡袭等二十几名中高级被俘军吏。

    汉军总不至于莫名其妙杀俘,众人坦然赴宴,许仪放开肚皮吃,每日的粗粝粟米饭毫无油水,偶尔还有一些泡发的干菜改善口粮,吃的许仪眼睛都大了一圈。

    天色将暮,众人酒酣。

    吴班抬手轻拍,啪啪轻响节拍舒缓,随他而来的甲士从外围靠上来,纷纷拔剑指着这群魏**吏。

    戒酒的典满嚯的起身抄起桌案护在身前:“将军何意?”

    许仪已然酒酣,摇摇晃晃站起靠在典满背后,其他军吏也多背靠背,警惕突然翻脸的汉军甲士。

    吴班则说:“诸君魏之元勋子弟,入汉虽不致命,却终生于田垄之间,子嗣复起无望,泯然于世。”

    自己给自己斟酌半杯浑酒,吴班仰头饮一口:“或许三代之内就会绝嗣,那今日又何必苟且忍辱?故,某深为诸君忧虑。”

    董祀面容仓惶追问:“君有何指教?”

    “鹰山一战,魏二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国势已颓难以复振。”

    吴班面无表情,握着杯子起身:“汉主受奸邪蒙蔽,使我兄枉死军中,我实不自安,欲寻生路。诸君若愿随我奋力一搏,便与我夺取邸阁,断汉军归路。如此汉军大乱,魏军势必重振,我等将有绝世大功于魏。”

    “即便不能成功,也能走古鸦路返回雒阳。”

    “如若不从,我自有手段。”

    许仪瞥了眼吴班手里的酒杯,抱拳:“敢不效死力!”

    “愿随!”

    “愿与吴君同举大计!”

    一个接着一个表态,典满只好把手里的桌案放下,跟在许仪身后不做声,算是默认。

    方城储粮很多,军械和大部分粮食都在城中贮存,只有小部分储放在城外。

    守卫邸阁的是马康,心中不安,巡视邸阁各处岗哨。

    作为方城储粮转运第一负责人,马康直接与中军大营负责调度的马良对接。

    大军将要后撤的消息不会隐瞒马良,也没有隐瞒马康,十几万大军、七八万俘虏,二十余万迁移百姓的口粮就压在马良、马康肩上。

    吴班作为中军核心将领,外戚将领,又是陈留人,出现在这里与魏军被俘军吏举行宴会进行谈话,也不算出格。

    召集魏军俘虏参与运粮是正常现象,如果给与魏军俘虏更大的自主性,将之收编增加运输效率也是符合情理的。

    这些年来关羽、田信就有很大的自主性,阵前会晤敌将,对俘虏各种收编,可以说是手段尽出,吴班这点事情也不算离奇。

    马康坐卧不安,只觉得心惊肉跳,心神不属。

    或许应该派人去询问中军大营,吴班突然会晤方城羁押的俘虏军吏,理应和自己打个招呼,自己也好给一些方便。

    当然,文书检验之类的程序也要走一下。

    思虑间,就听属吏来报,递来帛书:“明公,领军将军吴元雄欲入城。”

    马康接住帛书审视,因天黑有夜禁的原因,吴班欲借宿城中,并未提及其他。

    略作考虑,马康不疑有他前往面见吴班,封闭的大门嘎吱拉开,留出一道隙缝。

    马康走出拱手:“领军何故至此?”

    “奉诏探究俘虏吏士心意。”

    吴班递出一卷素绢材质的诏书给马康,笑说:“得益于我军大胜,彼辈多生投效之心。宴席间皆是恭维阿谀言语,故多吃几杯酒,延误归期。”

    中军序列里,吴班这个领军将军之上只有中护军或护军将军;余下高翔、冯习、陈式、张南这四大部督都低吴班半级。

    若不是吴懿突然阵亡,吴班肯定会派到前线领军参战。

    吴懿的阵亡,导致吴班情绪不稳,吴家部曲也需要整顿,这才导致吴班留守大营。

    门缝稍稍开大,马康借助火把审视手中诏书时,就听吴班突然大喝一声:“马康从贼欲反,某奉诏来擒!”

    喝声时剑已搭在马康脖间,吴班厉目环视马康身侧甲士、官吏,呼喝:“持械反抗者以同谋论处!”

    马康怔怔看着吴班,见左右不敢动,鼓足勇气高喊一声:“吴班谋反!”

    城墙上一片拔刀声,吴班喝斥:“我奉诏平乱!诸军不可妄动!”

    马康见左右迟疑,更是大喊:“封闭城门!静候陛下裁决!”

    “马康谋反!城中有同谋者!”

    吴班也是大喊,手中利剑稍稍前递,剑锋划破马康脖颈流出一条血线。

    马康在极端惊恐中尖声呼喊,嘶喝变声:“我欲以死明志!”

    说罢前扑,吴班抽剑欲躲开,剑刃还是划破马康脖子,一团热血就喷在他脸上。

    “明公!”

    “吴班谋反!”

    “放箭!”

    城门处爆发战斗,吴班如何能敌几十倍的守军?

    稍稍接战就往后退却,守军也不敢追击,抬着重伤将死的马康就往城里跑,烽火当即就点燃。

    “马康谋反!”

    吴班退回俘虏营垒,对着值守营督咆哮:“快快擂鼓聚兵守卫各营!”

    营督吃惊愕然之际,吴班踏步上前经过时已一剑刺入他脖子:“如此推诿,必是马康同谋!”

    一甩剑上血珠,吴班直入营垒,营督身边的军吏、甲士彷徨不知所措。

    现在的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们理解范围内。

    随着吴班十几名亲兵对着他们突然举刀杀戮,营中士兵已然醒悟,纷纷大呼:“吴班谋反!”

    “吴班谋反!”

    混乱中,许仪扑倒一名汉军甲士,两人滚在一团。

    吃过酒的军吏大多裹足不进,相互用目光接触,去帮许仪,那大家都会遭到汉军攻击。

    不帮许仪,那死的可能只有许仪一个人。

    信任危机就在此刻爆发,见虚弱的许仪即将被翻身的甲士压住,甲士已拔出匕首要刺死许仪,这个时候典满抄起甲士丢弃在边上的环首刀,双手握持,踏前扭腰横斩,一颗甲首滚落在地,许仪大口呼吸一脸虚汗。

    “俘虏谋反!”

    营中一名军吏见典满挥刀斩杀袍泽,当即恨声大呼:“营中俘虏谋反!杀!”

    董祀奔跑中身中一箭扑倒在地,艰难朝营门攀爬,没几步就被经过的一伙汉军甲士长戟刺死。

    蔡袭在董祀中箭时就蹲伏在地,抱着脑袋蜷缩在地,十几名汉军打着火把经过时见蔡袭还活着,以矛戟来刺。

    利刃面前,不分出身贵贱,皆被扎死,被拖到营门处摆放。

第三百四十八章 将退军

    昆阳城外,营中暖室。

    魏军接连的军情送到这里,导致本该四更拔营的刘备再次逗留。

    刘封、曹洪裹挟曹休出走,最少能带走步卒五六万,骑士一万余,甚至近两万骑。

    魏国内部的矛盾已经大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现在若出兵进击,衔尾追杀,必能重创曹真。

    只要再重创曹真一次,下一战不论在陈仓还是宛口、伊阙,都将方便很多。

    田信的暖室里,庞林分析魏军分裂后的各部兵力,鹰山一战曹真丢掉了几乎全部步兵,只带着三万余骑突围。

    三万余骑里三分之一跟着牛金、王双出走,曹真手里就剩下两万骑,张郃中军三万余,夏侯尚遗留的三万余,这就是八万步骑。

    曹休出走时,赵俨所部两万余河东、河内辅兵军团没有跟随,所以曹真此刻手里有十万人。

    如果此刻汉军主力抛弃辎重轻兵追击,在曹真躲入虎牢关之前截住,不说全歼,也能重创,打出第二个鹰山大捷。

    可万一这是曹真、曹休相互配合演的戏?

    轻兵追击,强化了机动性,攻坚、野战能力会减弱,携带的补给也不可能太多。

    彼此兵力好计算,路程也是固定的,曹真如果后撤,只能往荥阳、虎牢关撤。

    汝南、陈郡已经打残,百姓躲避或迁移,几乎已经成为无人区,曹真向南、向东跑只有死路一条。

    荥阳一带地势平阔不利于坚守,所以曹真要撤就要撤入虎牢关内。

    曹真跑三百里就能跑到虎牢关,而己方则要追四百里才能追到虎牢关。

    虎牢关前不适合截击,所以己方极限追击距离应该是三百五十里,争取在荥阳追上曹真主力。

    而曹真所部连夜行军,所以此刻与曹真所部相距最近也在一百五十里路程,曹真再跑二百多里路,就能进入虎牢关。

    因此追击曹真主力企图消灭其主力是不切实际的,最好的战果是吃掉魏军断后部队。

    现在谁也劝不住刘备,不追这一下,刘备今后吃饭就跟没放盐一样。

    田信戴着夹一层湿布的口罩观看地图,自己的状态肯定不适合参与追击,这次追击作战时间应该在五到八天之内,所以自己任务是守在这里,将俘虏分批运往后方,作为大军接应。

    就在他与庞林思索分析之际,杨仪趋步而来,脸色很不自然。

    走入暖室,拱手颤音:“公上……陛下遣邓伯苗急召。”

    庞林皱眉:“究竟何事如此失态?”

    “仪不敢妄言,乃十万火急之事。”

    杨仪深深作揖,田信转身去披熊裘大氅,戴上斗笠就走出暖室。

    暖室修在大帐内,帐门处邓芝见了田信,拱手施礼,走近三步低声:“公上,昨夜吴班谋反,欲焚方城储粮,阴谋害死马叔常,事败出逃。”

    田信眉头紧皱,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吴班就反了。

    给吴懿的抚恤、追封已经很丰厚了,吴班已经是中军排序第二的核心将领,下一步升任就是四方将军,实在是没道理谋反。

    邓芝颤音又说:“吴班与俘虏军吏同谋,近千军吏作乱,约近半数死于乱军中。”

    被俘的军吏每一个人都有一串亲戚网,四五百人被杀,他们罪有应得,可也会增加汉军与其亲属之间的隔阂。

    重要的事情往往会经过铺垫,田信抬手捂住口罩,对着邓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邓芝左右看一眼,见不是北府兵就是南阳、襄阳人,就说:“陛下闻讯,气急呕血,故召公上。”

    “嗬!咳咳!”

    田信微微一颤,稍稍平稳呼吸后点头,示意邓芝领路。

    刘备行营,天色未亮之际大军正收拾行装,做追击的战备。

    沿途吏士遇到田信纷纷驻步施礼,田信也握拳回礼,并无言语交流。

    刘备大帐里,田信进来时,刘备正躺在暖榻上,另一边与关羽握着手低声说话,张飞在床尾为刘备脱靴子,已脱掉一只,正脱另一支彩漆皮靴。

    作为大汉三恪,田信入帐对着刘备所在微微欠身,看一眼边缘站立的尚书台众人,还有御史、黄门侍郎、谒者等二十余人,将军只有陈式、张南二人。

    关兴为田信搬来竹凳,田信坐在关羽身侧,听着刘备关羽谈话。

    “益州天府之国,气候温润养人,朕本欲引孝先回益州养病。”

    刘备说着轻咳,看向田信:“朕知荆湘离不开孝先,孝先在荆蛮、五溪蛮中威望深重。南中豪强将反,闻朕与孝先重病,自不会安稳。故朕先回益州,慑其胆魄,使之不敢轻举妄动。”

    “黄公衡会竭尽湘州人力物力襄助,孝先务必精练一支蛮兵,以万人为妙。”

    刘备语气轻缓:“拣选编训后,可拿广州吕岱开刀。此军编成,南中有变可遣入南中参战。若南中安堵,孝先与定国、孟兴合并一处,拔除江夏、武昌,断孙权一臂。”

    田信听着不时眨眼间,点着头,以示明白。

    刘备又补充说:“贺齐、潘璋之流可杀可不杀,贺齐能降则降。若潘濬督兵来战,好好教训此人,让他知错。”

    以潘濬的谨慎,几乎不可能给田信临阵突击斩首的机会。

    田信思索与潘濬这难以避免的一战时,刘备又继续对关羽说:“我欲重立南乡郡,更名邓国,改为青华封邑。郑国、南阳二郡由孝先军屯,孟起屯江夏郡,翼德屯义阳郡,定国屯襄阳郡,云长坐镇江陵,领荆州牧。”

    军队打胜了,失踪的儿子、女儿和女婿也恢复了联系。

    儿子自己弄了个燕王,两个女儿也要有所补偿,田信静静听着。

    果然刘备又分别策封两个亲生女儿为沛国公主、谯国公主,高阳公主也跟着改封为唐国公主。

    这里刘备每说一句,关羽、张飞没有反对的话,就由尚书台组织语言,书写诏令。

    能书面解决、划分的事情都在此刻完成,剩下的就是无法用文字记录的分账。

    比如这么多的俘虏该怎么分配,刘备的中军没有参与到核心位置的战斗,所以俘虏分配这种全靠自觉的私账不是很好算。

    可迁往南阳安置的百姓太多了,这些百姓是民籍,自然归地方节制,自然受刘备间接征发、征税。

    余下的前军、左军、右军、北府兵都是要扩充的,仅仅田信逼降兖州军团,还收编为新军,田信已经拿走最大的一分,还要参与后续的分成。

    作为对中枢的补偿,田信要发挥影响力,给可能爆发的南中战场编训一支万人规模的山地、山林作战的步兵。

    这万余蛮兵,如果南中战场用的上,那今后就隶属丞相府或中军、卫军体系;如果用不上,就留在荆湘参针对吴军的战争。

    不算亏,北府兵这一战后,兴许能扩充到一百个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身

    古鸦道,晨间山岚起落。

    吴班宝剑上插着两只野雉横在炭火上炙烤,周围只有二十余人,余下多已跑散或被汉军擒捕。

    越想越气,越想越后悔。

    计划好好的,只要进入方城,一把火烧掉粮食,方城一带的汉军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只能救火,根本没心思、没力量分管俘虏。

    烧掉这批军粮,汉军在田信旧伤发作这个节骨眼,只能加速后退,自然会能给魏军制造许多战机。

    烧粮,解除魏军灭顶之灾,这是何等大的功勋?

    给魏军制造反攻的战机,这将是自己在魏军体系站稳脚的根本所在。

    典满、许仪这拨人可救不可救,除了做引荐人外,再无其他重要作用。

    看看连战连败的吴军,得到潘濬后连战连捷,打胜魏军一阵,到现在吴军始终游离在危险之外,保存了实力。

    虽说吴军力量没有在这轮汉魏决战中得到增长,但也没有削弱,魏弱而吴如旧,相对魏而言,吴就是进步了。

    潘濬是什么样的人?

    败犬而已,这样的人都能让吴军起死回生,那自己呢?

    潘濬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前护军,自己是中领军,有将军号的领军将军。

    扣算履历,自己比潘濬高两级,对汉军体制有更深入的理解!

    只是没料到马康竟不怕死,否则自己诓住守军,一把火下去,什么都就顺了。

    越想越气,冷静下来心中隐隐懊悔,却不流于面表。

    后悔无用,最无用的就是后悔。

    自己没得选,从自己父亲参与刺董事件时就已注定要遭受董氏余孽、西州余孽复仇。

    许多事情都已经想明白了,难怪田信会不容兖州士人,逼着兖州士人走投无路拥立刘协再做天子;也难怪田信始终针对吴氏家族,东征之役前后连续拒绝自家的善意。

    原因很简单,田信是董卓余孽!

    这个事情必须告知中原人,必须揭穿田信真面目!

    另一边,刘备按昨日计划向宛口大营行进,他翻阅吴班相关的调查案宗,记录着吴班这五天内的会面、接触人物。

    吴班跟蔡琰是老乡,期间多有会面。

    想到蔡琰饱经风霜的面容,排除吴班被蔡琰策反这一可能性。

    随着顾雍、王粲、曹操死亡,蔡家影响力日益衰减,蔡琰不具备策反吴班的影响力。

    吴班是个很有胆魄的人,到底是什么原因促成他做出这种可能会影响吴氏家族前程的决定?

    吴懿已经用生命证明了忠诚,吴皇后地位稳固,不会因他们的堂弟吴班谋反叛变就影响吴懿一家和吴皇后的地位。

    难道是兖州乡党借蔡琰之手,对吴班施加影响,促成了吴班谋反?

    有这种可能性,如果吴班成功纵火烧粮,那汉军将全面被动。

    宛口大营,刘备在营中暖室见蔡琰,蔡琰特意梳妆发饰。

    气氛不是很好,刘备直问:“蔡大家,吴元雄为何作乱?”

    “吴元雄惧陈公复仇。”

    蔡琰坐在竹凳上有些不适应,双手交叠在腿上:“陛下可知王子师、吕奉先刺董时,董仲颖主簿田景?”

    刘备面无表情:“朕不知内情,这田景是何人?”

    “乃扶风名士,为人清介豪爽,时任太师府主簿,董仲颖心腹肱骨。”

    蔡琰面露一缕笑意:“田景字广明,妾身听闻陈公祖父名讳维,字承明?”

    “有此事,潘濬字承明,孝先麾下骁将谢旌亦字承明,因此谢旌改字承光。”

    刘备有些不耐烦,从一侧拿起一卷统计的死亡被俘军吏名册,握着竹简轻轻拍打左手:“即便田广明是孝先从祖父,又或是祖父,这与吴元雄何关?”

    “陛下,当时吕奉先奉诏诛杀董仲颖,众人不敢动,见吕奉先欲斩董仲颖首级,董仲颖仆从扑身其上,为矛戟刺死。其后田广明复扑身其上,为矛戟刺死。”

    “后王子师发诏诛董仲颖九族,田广明一族赫然在列。”

    蔡琰语气低沉起来,眨着眼睛不再言语。

    王允、吕布发动的政变里,改变了太多的事情,是她本人命运的巨大转折点。

    那场政变里,服从董卓的吴匡等关东籍贯的军吏自然会支持王允,结果是很明显的,太多的关东籍贯军吏随着徐荣、吕布战败,被李傕、郭汜等人大肆诛杀。

    在这些关东军吏被报复诛杀前,肯定已经对支持董卓的西州士族发动了清洗。

    李郭之乱,才彻底葬送了朝廷的威信。

    蔡琰抬起头看刘备:“陛下,陈公授业者,必博士李儒等人。”

    因蔡邕与董卓的亲密关系,她不仅认识田景,还认识李儒,知道这些人追随董卓想要干什么事情。

    一个敢鸩杀少帝的人,就在李郭之乱中失踪,彻底消失在天下人视线之外。

    豁然开朗,田信的兵法、师承就此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

    李儒能逃走,肯定还有其他人跟着逃走,这些人中或许保存着完整北军训练隐秘,也有可能掌握着皇室的精深工艺。

    田信学到了一些,就随着曹操强迁汉中百姓,打破了教授、传承知识的平静环境。

    再想到田信种种出奇举动,或许大汉最后的技术底蕴就传承在田信身上。

    转了一圈,大汉的又回到了大汉手里。

    再想到北伐典礼时田信的顾虑言论,可见田信生于汉中,却清楚雒阳、长安政变的血腥,对这种事情充满抵触、厌恶和恐惧。

    如果不留退路,时时思索雒阳、长安血腥政变的田信绝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如果逼田信发动政变,恐怕只会比雒都、长安两次政变更为血腥、彻底。

    现在大汉离不开田信,田信也离不开大汉。

    心中与田信相关的疑惑纷纷得到开解,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释。

    对于政变……没什么好恐惧的,从大汉建立之初就充斥着血腥政变。

    大汉四百年,过去不缺,未来也不会缺。

    不可能因为自己或田信的当政就能避免,这是人力无法避免的事情,谁强谁就来当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便是武帝一朝,也无法避免。

    有问题就解决,这种事情不能逃避、推脱。

    光武皇帝可以解决的事情,硬是要拖,血腥的事情没能少一件,反而拖延的祸患越养越大,养到了尾大难除,噬主的地步。

    刘备心绪平静,细细审视蔡琰,用一种陌生的眼睛打量,这个可怜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吴班因恐惧引发了多大的灾难。

    他递出手中竹简,语气疲惫:“听闻蔡袭有一子,今后还要劳烦蔡大家抚养。”

    蔡琰接住竹简,见首枚竹简标题是‘从乱受诛者名录’,她双眸中光彩渐渐暗,翻开竹简就见陈留籍贯下一片黑漆漆人名,里面有许多熟悉的名字。

    董祀、蔡袭的名字就在其上,相距不远,为蔡琰一眼认出。

    仿佛天塌,蔡琰想到自己的侄孙,强撑着施礼,告退。

    吴班叛变出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吴班不出走,可能会因为恐惧,推动针对关羽、田信的政变,集结所有人的力量来跟三恪家族决一生死。

    到时候死伤更为狼藉……这不是坏事,刘备安慰自己。

    既然同意李严策立三恪的意见,那四个家族就应该真正绑在一起。

    吴班是小事,总算弄清楚了田信的师承、出身,这比十个吴班还要重要。

第三百五十章 授权

    汝南,吴军重新占据这座荒无人烟的空城。

    在冬季两淮之地行军,已经暴露吴军严重依赖舟船的缺点。

    以至于河水结冰后,吴军凑不够远距离行军的辎重车辆,也缺乏畜力。

    秋季进兵汝南时,投放两三万或五六万大军没有差别;而现在能投放到汝南的兵力只有堪堪万余,就已后勤吃紧。

    潘濬亲自统领这支前哨军队,与午武将军孙兴、未武将军孙承商议战机。

    所谓商议,往日不过是讨论继续守汝南还是退军,而不是讨论是否进军。

    这次潘濬准备提议进军,不能再待在汝南,这里有些危险。

    张飞、马超都是闲不住的人,一个手长,一个热心,两个人都可能不辞辛苦来汝南走一趟。

    一万余的吴军,投入现在的宛口战场,连点水花都不会有。

    鹰山一战魏军太过惨烈,从开战至今,魏军先是在寿春战场折损近两万人;之后宛口之战张辽折了两万人,随后曹仁病重,曹休、裴潜换防,导致裴潜的豫州军团崩溃,损失在万人以上。

    北府兵横穿郾县魏军防线,迫使邵陵的苏则兖州军团举义,这又是两万人。

    随后兖州民心所向,拥立原天子刘协复辟登基,导致青徐曹植军团脱离魏军,魏军不仅失去曹植三万人,还失去休养二十余年的青徐人口。

    最后曹真率关中军团抵达参战,曹洪卫军所部三万余几乎消亡殆尽,除了张郃领着中军三万余步军突围而出,余下曹真节制的步兵几乎都被汉军聚歼,这部分兵力约在六七万之间。

    淝水之战到鹰山之战这段时间里,魏军累积折损最少十八万,多的话应该有二十万。

    且算二十万折损,其中汉军吸纳两万,俘斩应该在十万左右;四五万人卸甲为民。

    除了曹植带走的三万余人,以及阵亡的魏军,余下折损的十三万至十五万的丁壮则会被汉军吸纳。

    换言之,明年汉军再北伐,会多出十万生力军。

    汉军连战连捷兵力越打越多……战场上不好解决的事情,只能从其他场合寻求解决方式。

    曹休现在也率部出走,兵力在五六万之间。

    所以堂堂大魏,四十万带甲的大魏,此刻兵力大概就在十五万左右,已无向外拓展的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植、刘协、刘封割走兖豫青徐四州。

    魏军的极大削弱,许多事情有了可操作的余地。

    曹植、刘协、刘封、曹休这些人合起来,兵力约在十万至十二万左右,勉强拥有自保的力量,也无力反攻虚弱的曹丕。

    除非河北发生巨变……存在这种可能性,整个大魏抛弃曹丕,拥立曹植,重新把刘协关起来。

    但这样一来,对阵汉军时始终缺点士气。

    因此必须高举天子刘协的战旗,将汉魏之战,打成汉家内战。

    而己方也将参与进去,以大汉吴军的身份为汉天子平刘备之叛。

    世事发展无常,这无常的已经接近不要脸。

    或许还会发生更不要脸的事情,潘濬思维专注于战略方面,对眼前的战争并不在意。

    鹰山之战已经打完,魏军最惨也不过是依托雒阳八关艰苦抵御,等待曹植、己方的援军。

    这个救援过程中,应该会举行一场联盟会议。

    如此重要的会议即将举行,却派自己督率万余新军来汝南驻防……潘濬有些心冷。

    不过太子孙登已然阵亡,孙权次子,自己预定的女婿孙虑英睿果敢,有一代英主气概。

    跟孙权的纠纷,可以慢慢梳理,慢慢计较。

    汉军连战连捷,不论继续攻打雒阳八关,还是退军,分出一支偏军来近在咫尺的汝南,怎么看都不是自己手里这万余人能抵挡的。

    汝南城池坚固,己方也有战意,可吴军陆地补给手段是最大的短腿。

    给自己运输补给都已很困难了,如果孙权带着主力来救援自己……估计陆地行军五百里,孙权麾下十万大军就得断粮,不战自溃。

    现在的吴军无法适应中原战场,也就运气好,没有跟汉军、魏军爆发主力决战。

    不然就淮泗、汝颖水系的狭窄,吴军战败,跑都没地方跑。

    所以现在单独汝南城就是绝地,起不到预警的作用,也起不到牵制汉军的作用。

    这是想做什么?

    故潘濬提议:“汉军大胜得意,必生全功之心,汉军又素来轻视我军。故我料汉军主力在外粮道虚弱,正是我进兵袭扰之时。”

    孙兴、孙安两个宗室俱有惊诧,孙兴拱手:“都督,我粮道亦有不足,若是再进兵上前,恐军粮不继。”

    缺乏畜力,缺乏车辆,更缺乏骑兵。

    没有充足的骑兵,就无法仔细侦查沿途,就无法防备汉军侦骑。

    随着补给线拉长不断靠近汉军侦查范围,那粮道就会成为汉军的狩猎对象。

    没有情报优势,己方运粮队注定是悲哀的……这种情况下,谁敢往前线运粮?

    孙安也反对:“我无继军,孤军上前,外无接应,早晚有失。”

    潘濬反问:“我本属孤军,是不该独进。可我身负至尊知遇之恩,自当分忧效死。今实乃破釜沉舟之际,何复疑虑?”

    孙兴、孙安二人不语,也不答应。

    这时候前线军情传来,潘濬审阅后,传来斥候队长:“汉中军回师宛口大营?”

    “是,昨日天明时自昆阳拔营向南,汉主本部申时左右入驻大营。”

    斥候队长留着两撇髭须,精干模样:“今日晨间,汉军关云长部转运俘获魏军。另前夜方城有乱,或说马康谋反,或说吴班谋反,是非真假一时难辨。”

    “断后者何人?”

    “乃田、张二部,马孟起所部已从郾县撤离,郾县仅存迁徙百姓。”

    潘濬深深看一眼孙兴、孙安,这两个人不敢进,也不敢退。

    跟他们讨论没意义,他们做不得自己的主意,现在只能跟孙权对话,讲述战机。

    追还是不追,就看孙权是否授权。

    另一边,颍阴邸阁。

    曹休决定出走,自然不会跟曹丕、曹真客气,已然纵火将颍阴邸阁烧成灰烬。

    至今余烬未灭,总有些残存的粮食没有被烧掉。

    曹真正领着吏士搜寻可供食用的粮食,人不能吃的,马儿总能吃。

    步兵已经在司马懿、张郃、赵俨督率下大跨步朝荥阳、虎牢关行军,他们将充实洛阳八关的防务,是抵御汉军侵攻的主力。

    或许洛阳弃守,全军渡河从河内郡回河北,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以黄河为屏障,舔舐伤口休养民力,坐看汉军、曹植、刘封、孙权之间厮杀。

    曹真领着万余骑为大军断后,也保证了大军后退的秩序,此刻新的军情传来,汉军竟然开始主动退军。

    到底该不该追?

    不论田信旧伤发作,还是汉军后撤,都有可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

    想来想去,曹真只好发飞骑去洛阳,请求曹丕战术指导。

    是否追击,理应得到曹丕的授权。

    毕竟督军司马懿不在,自己虽然持节,可……承担不起战败的责任。

第三百五十一章 悔恨

    刘备自昆阳退军第三日,洛阳城中,西苑。

    夏侯尚穿白服来见曹丕,曹丕侧躺暖阁里,手里攥着一把打磨光洁的玛瑙石丸。

    斜眼看夏侯尚跪伏在地请罪乞死,曹丕仿佛抽签一样从左手抓一枚玛瑙石丸,扣在指尖对着五步外的竹编藤篮弹出,石丸精准落在篮中。

    一声脆响,曹丕就问:“伯仁真不愿再领兵?”

    “非不愿,实无能为力。”

    夏侯尚仰头看曹丕,目光接触,声音来自肺腑:“臣心力衰竭,锐气不复有,统兵实乃误国之举。臣亦知死罪,恳请陛下戮臣以肃刑纪。”

    “子文已去,伯仁再去,朕还能有何乐趣?”

    曹丕左手玛瑙石丸转入右手,向着夏侯尚滚过去,十几颗玛瑙球滚动到面前,夏侯尚不为所动。

    见状,曹丕自嘲笑笑,认真去看夏侯尚:“最美还是少年时……伯仁,朕错了。”

    “陛下,是臣心病顽疾不可救治,是臣有错,不知权变。”

    夏侯尚说着泪水从脸颊淌下,憔悴面容满是委屈,静静望着曹丕,很想质问为什么。

    曹丕悔恨泪水也跟着淌出,以袖遮面,另一手擦拭泪水。

    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想不通就是想不通。

    稍稍敛容,曹丕声音微变,他一挥袖,侍者端来一盘军书摆在夏侯尚面前:“伯仁,再替朕参谋一回。”

    “臣……臣竭力。”

    夏侯尚翻阅这些军书,从田信旧伤发作,再到汉军主力后撤,以及吴班之乱,还有曹真、曹休二部的动向。

    只是一封曹植的手书让夏侯尚愕然,曹植提议大魏三分,由曹植立齐国抵御孙权,由曹彰为秦王守关陇,秦齐二国为魏辅翼,曹丕坐镇河北。

    如果曹植要做大魏齐王,那么兖州人立起来的刘协,哪来的回哪去。

    曹彰做秦王,肯定能死死守住关陇之地。

    这天下依旧是大魏最大,哪怕以后内战,也烂到曹家锅里,谯沛乡党富贵长存,不损根基大略。

    藩王守边,不过是周制分封、都督州牧制、孙吴四大都督区的融合,不算出奇的举措,但有一定适用性。

    起码大魏还是大魏,秦齐二国是亲藩之国,有矛盾也是能协商的,能一致对外。

    看前后事态发展,曹丕肯定搁置了曹植的提议,选择支持曹真,让曹真发动决战。

    夏侯尚分析前后,也理解曹丕的顾虑,握着这卷帛书:“陛下,子建发来帛书时,可是子文离京之后?”

    “是。”

    曹丕吐出一个字,内心的委屈爆发出来,手脚并用爬到夏侯尚面前,双手搭在夏侯尚单薄肩上:“伯仁知我!伯仁知我啊!”

    曹丕泪水洋溢,哽咽不能自已:“是子文!我也想退让一步,是子文先破家……子文破家……”

    就曹彰当时的状态,接受了秦国策封,会不会先跟自己打起来?

    曹丕不敢赌,结果曹彰勇烈战死殉国,自己的种种内疚,母亲的责备哀痛,臣工的看法,还有曹植也将彻底跟自己离心离德。

    大军决战还惨败,赌输了一切。

    种种负面情绪搅合在一起,内外交加,曹丕只能以泪水对付这种难受、煎熬。

    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可曹彰先破家誓死,其后曹植才把新的选择权抛到自己面前,自己还能做更好的选择?

    可母亲不会管这么多,只会埋怨自己逼迫曹彰破家,埋怨自己拒绝曹植的妥善处理办法,埋怨自己连累曹彰战死。

    母亲在邺城,现在已没了脸面去面对母亲,可那终究是母亲,身为人子哪能不管不顾?

    母亲尚且如此,天下人、臣工士民又该如何看?

    都会指着自己骂,骂自己愚蠢自私,拒绝了曹植的良策,还逼死了曹彰,自毁长城与桀纣何异?

    曹丕泪水止不住滑落,望着夏侯尚满是乞望:“伯仁!时局艰辛,伯仁再助我一阵?”

    夏侯尚也是流泪不已:“臣无能为力。”

    曹丕怔怔盯着夏侯尚,寻常人或许早就毛骨悚然,被曹丕的诚意打动。

    夏侯尚不为所动,想杀就杀,要杀我一家也随意,杀我一家时,请考虑一下曹真和夏侯家族、谯沛乡党的看法。

    真怕死,夏侯尚就不来洛阳了。

    他收敛情绪,整理面前的军书,用略带沙哑低沉的声音说:“汉军撤军,非诈。彼已全胜,无须涉险弄奇。”

    “田孝先旧伤发作也应是真,臣与此人阵前会晤时,察觉此人行走不便,如若僵尸。这三年汉军连年征战,此人大小百余斩伤病无数,虽天赋异禀,犹有尽时。”

    夏侯尚语腔淡漠:“田孝先躯体强健,纵然伤病发作,若不能急死,三五日内必能恢复。我军若乘机追击,必受反制。”

    说罢夏侯尚看一眼曹植的帛书,不发表意见。

    逼的曹彰破家誓死,曹彰也战死殉国。

    这种情况下,曹植也不会再考虑大魏、兄弟情谊,曹植的这份帛书提议在曹彰战死时,就已经失效了。

    现在反而要提防曹植的报复,所有协助曹丕逼死曹彰的人,都在曹植报复范围内。

    曹丕还有所期待,拿起曹植的帛书说:“伯仁不知,子文府内女侍有孕,子文或许能有孙儿。”

    难道策封一个婴儿做秦王?

    就凭这个跟曹彰、曹植没有感情的孙子,就能换来曹植的信任?

    夏侯尚平静目光打量精神不正常的曹丕,心中悲哀:“陛下,武帝子嗣繁盛,与子建相善者几人?”

    二十几个同辈兄弟,彼此关系相互友好,能相互为依靠的兄弟有几个?

    曹植眼里认曹彰,曹彰也只认曹植,感情到儿子一辈就淡了,到了孙子一辈就更淡了。

    那个怀孕的侍女就算生出一个男婴,承载的也仅仅是曹彰的血脉,并未承载曹彰的感情。

    血脉可以糊弄普通人,大家都不是普通人,知道人活一世的道理,对那个可能出世的男婴并不会有过多的期望。

    夏侯尚见曹丕怔怔愣神,双手撑地往后退几步:“罪臣告退。”

    随后起身,后退留步,才转身缓步离去。

    夏侯尚自行离去,守在暖室外的近侍面面相觑,难道指责夏侯尚无礼?

    恐怕现在夏侯尚拔剑砍死几个内侍,说不定曹丕还会拍掌做笑。

    夏侯尚出宫门前见到远处的武卫将军许褚,夏侯尚不以为意。

    曹仁势单力薄被许褚欺负就欺负了,夏侯家族跟曹仁不一样。

    估计大魏朝廷也没想到曹仁会把大将军印交付给曹休,曹仁根本不认朝廷的指派,这是在表达不满,倔强的老人,是不能讲理的,是无法以理服人的,还很记仇。

    夏侯尚离去不久,曹休收拾情绪,询问进来的许褚:“伯仁何处去了?”

    “径直去北邙。”

第三百五十二章 矛盾

    潘濬在汝南,孙权阻止潘濬追击撤退的汉军,面对随时可以虚晃一枪打过来的马超,潘濬又上报孙权请求援军。

    令人捉急的后勤能力决定了吴军的冬日动员能力,孙权无援军可派,只能同意潘濬从汝南后撤。

    在这个三方谋求合纵连横的关键时刻里,潘濬所部不能受打击,吴军要保持淝水之战胜利的气势,才能在与曹植、刘封的谈判中获取更多的话语权。

    潘濬从汝南退军,马超追上来时只得到一座空城。

    撤军途中,孙安、孙兴等人后怕不已,如果后撤延迟两日,那就被马超堵在汝南。如果迟一日,马超就敢追击,现在马超追不上了。

    潘濬则始终沉默,马超是可以提前追击的,从刘备主力后撤到宛口大营时,护卫侧翼的马超跟随移动,那时候就能从定陵顺着郾县、舞阴追击杀过来。

    马超却没有动手,肯定不是马超不想这么办,而是指挥马超的人不想自己死。

    淝水之战以后,面对错综复杂的列国形势,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难道孙吴的都督一职真有诅咒不成?为天所厌弃?

    戎车上,潘濬双手搭在扶手上,指尖急促敲击梧桐木扶手清脆作响,思索自己的前程、宗族安危、一腔抱负。

    现在的大汉正以一种偏离大家认知的方向发展,谁也不知道三恪家族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许多人对这种制度持质疑态度,早晚会毁于内乱。

    刘备、关羽、张飞、田信能保持默契,下一辈呢?

    新的皇帝会有一大批的潜邸旧臣要提携,这类潜邸旧臣先天跟军功武臣对立。

    想到刘备的音容,潘濬抬手摸了摸自己略有冻僵的脸,再想想事前一套,事后一套的孙权,唯有一声长叹。

    如果自己有田信那样的武勇,真想当众一刀斩下那颗笑呵呵的紫髯头颅。

    那是个用你时,能扶你上戎车,为你牵马的人,哪怕你登车行驶百步,依旧能站在原地摆手,送你离去的人。

    平日里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高兴时能抱着你转圈圈的人……可这些东西是自己想要的?

    周瑜、鲁肃、吕蒙、朱然这四个都督之后,自己是第五任都督,想一想还真是可笑。

    潘濬思维陷入死胡同,思索破局之策。

    另一边,曹真得到种种情报,尤其是吴班的最终答复,终于可以确认田信旧伤发作当众呕血一事。

    吴班作乱杀了马康,这么大的投名状如果只是为了带一条假信息误导自己犯错,那证明汉军眼里自己值这个价,自己中伏死了也不亏。

    至于吴班带来的另一条消息,田信是董卓余孽,教授田信学业的是弑杀少帝的博士李儒……这些重要么?

    不重要,反董联盟内部混杀一气,哪里有同仇敌忾的心思?

    何况,难道让大魏去讨伐毒杀汉少帝的李儒……的弟子田信?

    王允、吕布掀起的刺董,也让当时双方阵营和关中士民付出了惨重代价。

    吴班心虚,是因为吴匡参与了迫害田氏的直接行动……这跟大魏的将校有什么关联?

    大魏跟田信的仇是强制迁移,这个仇内部都已经算清楚了,负责查抄田信家产的是夏侯渊麾下的军队;负责强迁百姓的是杜袭,做出强迁决定的是曹操本人。

    现在田信活着的仇人就杜袭一个,跟其他无关,这是典册档案记录的事情,有字据可查。

    曹真反复衡量,最终还是决定追击断后的北府兵。

    能占便宜就占一点,无机可乘就不要轻举妄动。

    可恨麾下大将费耀、戴凌阵亡,否则这种事情何须自己亲自布置?

    曹遵、朱赞还有弟弟曹彬统兵数千没问题,再多的话缺乏威望,压不住将校。

    就这样曹真精选骑士,侦查昆阳一带,等候断后的北府兵撤离。

    昆阳,自刘备、关羽、马超撤离后,这里每日都要焚烧一批因伤病而亡的敌我伤兵。

    刘备主力撤离第十日时,执勤营督李基握着火把点燃草木,后退到上风口静静等候。

    伤兵从最初的每日三四百,终于降到目前的三十余人。

    心中厌战情绪滋生,李基望着升空的滚滚黑烟,二十年养育,就成了此刻的烟火。

    还要多少年才能一统天下?恢复太平?

    营垒暖室里,田信依旧佩戴口罩,提笔与庞林交流,庞林将督大队撤离,只留左卫营、右卫营和两支骑营给田信。

    田信提笔书写:“孙权之害远胜潘俊,欲借刀杀潘俊。潘俊有反心,多与接触,促使潘俊诛除孙权。”

    庞林只是点头,作为鹿门山一系的领袖,庞林的人脉遍及天下,用太多的渠道将密信送到潘濬面前。

    孙权统兵能力、治民能力远不及潘濬,可孙权太无底线,整治人的手段很丰富,搅动局势的能力更是天下无双。

    这大概就是一种天生的制衡天赋,保持外部、内部的某种动态平衡,以此使自己高枕无忧。

    如果给孙权足够多的时间,很有可能曹丕、曹植、刘封、孙权这些力量会整合到一起。

    这跟田信本意是相反的,主动后撤,就是让出空间,解除威胁,让各方厮杀。

    这些人中若有一个人有信心吞并对方整合资源跟汉军对垒,那就会厮杀、混战,消耗底蕴,也会增加吏士厌战思想。

    除掉孙权,是保证各方混战的前提,不然孙权长袖善舞,撮合各方,说不得会形成新一轮反汉联盟。

    如果反汉联盟形成,原天子刘协、新燕王刘封都将被闲置……如果今后局势需要,又会被这些人举起来使用。

    未来的外部环境就这两种走向……即便孙权能成功,也要让潘濬的血染红孙权的靴子。

    营帐外,大营各处的吏士都在忙碌,收拾自己的生活器皿,重新组装车辆。

    虎牙军、鹰扬军会在两翼护卫大队行军,大队之中有敌我伤兵近万人,能步行的步行,不能步行的乘车。

    虎牙司马谢旌往来巡视各营,这轮退军后,北府兵会迎来新一轮改制,他晋升将军已是内部公认。

    扬武军营地,孟达也积极走访各处,劝慰、督促吏士。

    他的资历、功勋已经足够,将脱离北府进入朝廷,最次也能担任城门校尉,或将作大匠。

    安众军营地,徐祚待在营房里擦拭孙登遗留的小一号鎏金明光铠,将头盔放入箱内后,徐祚钉上木板。

    盔甲、骨灰都将一起送到江东,交到自己姐姐手里。

    孙登是自己姐姐的养子,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如今阵亡,自己能做的就是把这份念想送回江东。

    终究是孙权的儿子,孙权也不会过于为难。

    田信大营,虞忠戴孝,正将一箱箱骨灰装车,他形容消瘦,显得单薄。

    如他这样装运亲友、同乡、同伍袍泽骨灰的情景处处都在发生。

    邓艾则奉命领着几十人挑运一批废弃军书前往鹰山曹彰坟墓处做陪葬。

    这是北府兵出征前的全军编制军书,还有作战期间的各营功勋正册,现在战后已经完成重新统计,原来的军书就要销毁。

    正好鹰山曹彰的坟墓掘好,田信准备用这批军书做曹彰的陪葬。

第三百五十三章 诛心

    一场大雪覆盖昔日的战场,曹真领五千骑走汝水桥,来到昆阳之北。

    天地皆白,格外素净。

    可见对岸汉军一黑一红两支骑营一前一后,护卫着两支步军阵列向叶县行军,原有的昆阳营垒已开始纵火焚烧。

    一切能焚烧的都已被双方焚烧,张辽一年努力构筑的防线,双方将士流血拼杀守护、争夺的工事都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曹真这支精骑中,姜维作为天水骑营的代表,参与其中混迹在队列中,等待追击命令。

    “敌军阵列齐整,俨然有序,不可击也。”

    曹真眺望许久,做出判断,带着部队朝郏县进军,他则领百余骑来鹰山,曹彰之墓。

    曹彰墓背依矮丘,周围丘陵密林广布,曹真来时这里百余名残军或在伐木,或在增筑屋舍,或在细心打扫曹彰墓。

    这是田信规划的墓地,石砌半月状围墙,墓前修筑石亭,亭下立石碑。

    见写着‘魏鄢陵侯彰墓’和‘汉陈公信立’两竖碑文。

    曹真上前几步,盘坐在碑前石地板上,仰天长叹一声,心中悲怆却哭不出眼泪。

    他的弟弟曹彬、曹璠靠上来,一左一右盘坐在曹真身侧。

    战争几乎可以说是结束了,各方要先处理死人的事情,再处理活人的事情。

    曹彰肯定要追封王爵的,是否要迁葬北邙山,或迁入曹操墓陪葬都是要扯皮的事情。

    只要动曹彰的墓,田信立下的墓碑肯定要动。

    曹真三兄弟俱是无言,此刻只有曹彰能得享安宁,此刻之后曹彰能否安宁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余下活着的人都陷入纷扰之中。

    太多人正借助曹彰的葬礼规格、追封礼仪向曹丕发难,本就是一件让曹丕不愿面对的事情,偏偏无数人对此争论,越是争论,那曹丕逼死曹彰的事情就始终缠绕、盘桓在众人心中、视线中,作为时论热点迟迟难消退。

    再吵下去,曹丕又要大肆诛连。

    曹真精疲力竭,却只能强撑着,只要牢牢握住军队,曹丕才能沉稳应对这次舆论反击,将一切借此发难的不满、异论官吏、士族诛灭。

    值此板荡之际,这些人既不能沉心勠力共赴国难,还指桑骂槐诽议国君……他们不死,就轮到大魏要死了。

    既然这些人挑起舆论攻势,那只能迎战。

    难不成顺应舆论要求,曹丕下罪己诏,退贤让位,请曹植来当皇帝?

    曹真忧伤之际,亲卫将疾步而来,低声:“大司马,有一骑疾驰而来,履山川如平地。”

    “呜嗷!”

    接二连三的呼啸声从左右两侧的密林中传出,抖落树梢一团团雪花。

    随曹真而来的马匹受惊纷纷长嘶,骑士也陷入慌乱,或去收拢惊马,或紧急向曹真处围过来。

    为曹彰守墓的残兵却多放下手里工作,空手在门前集结。

    他们中的较重伤员已经随汉军撤归,留下的多是轻伤、无伤,此刻静静等候,有两不相帮之意。

    蒙多载着田信来到这里,见到曹真这伙人也在,田信不由一愣。

    本以为是曹彰旧部来祭拜,没想到是曹真本人,现在都被自己包围了。

    方天戟柱地,田信矫健翻身下马,抬手摘下鹰脸战盔,露出佩戴口罩、细布厚帽的的脸。

    见他摘下战盔,曹真也挥手示意,周围甲士纷纷归剑入鞘,死死盯着田信,腿脚仿佛被冻僵。

    田信从马具取下一葫芦糖水走向石亭,曹真侧身躲开,看着群虎追随的田信走向石亭。

    石亭里,田信摘下细布厚帽露出升腾白气的寸发头颅,站在碑前缅怀曹彰。

    因曹彰之死,魏国内部发生空前的舆论危机,这是田信没有想到,但也不算意外的事情。

    魏军败的太惨了,阵亡者、被俘者家属的怨恨、惶恐情绪需要发泄,官吏、士族对未来的不安情绪也需要宣泄。

    不好直接议论曹丕,也不能说曹植,只好拿曹彰的葬礼来说事。

    这种情况下,给曹真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追击汉军,他如果输了,军队失控,曹丕也就完了。

    可现在曹真被自己堵在这里……魏国命运的走向也握到了自己手里。

    砍掉、俘虏曹真,曹丕缺乏亲信统御军队,底气不足,可能在这一轮舆论风暴中退缩,有被替换的可能性。

    曹真倒下,曹丕也会倒下,继任的曹植会重新让大魏凝聚一团,这显然不是好事。

    曹丕不能倒下,曹丕的存在,能加速魏国的持续分裂。

    这跟孙权不一样,孙权正谋求建立反汉大联盟,除掉孙权利大于弊,可以保证各方混战。

    不能除掉曹丕,要保证各方持续混战。

    三年定关陇,五年定中原,七年平江东,十年统一河北。

    这是自己的规划,十年内完成这一切,保证内部有个持续的奋斗目标,维持凝聚力。

    十年过渡,足以立稳脚跟。

    放缓统一步伐,也能给与百姓休养生息的时间。

    今后战争也要控制规模,保持前线三五万规模即可。

    田信脑海中思索着,拔开葫芦塞,鲜红糖水浇在石碑前的泥地里。

    空葫芦挂在石亭,他转身去看曹真,曹真板着脸眉目肃然,手握在剑柄有拔剑的勇气,跟在他左右的甲兵皆是如此模样。

    隔着口罩他们看不清田信表情变动,只觉得田信一双眼眸漆黑如墨。

    田信重新戴好隔绝头皮与战盔的布帽,拿起挂在方天戟上的鹰脸战盔,战盔已经过新一轮改良,护面上下分层,呼吸出的湿润空气不会上升染湿水晶护目镜。

    曹真忍着心中的悸动,目送田信骑乘蒙多,在群虎环绕中离去。

    曹彬见田信下山后策马疾驰,十几头老虎追在身后追咬,说不出的威风、恐怖。

    他侧头去看曹真:“兄长,这人来此绝非巧合。”

    曹真略疑惑,就听曹彬说:“为诛心而来。弟以为此间有内应,否则此人断然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曹璠则说:“幸亏兄长明睿,察觉此人计略。”

    曹真略过曹璠去看曹彬,曹彬咬牙低声:“必是内应死间引此人来此,以威压我,用心十分险恶。”

    经此一事后,己方面对田信时还能有勇气、有信心?

    看一看决战前曹休、夏侯尚二部的迟疑举动,明知道北府兵急行军百里抵达鹰山战场,可这二部缀在后面行军迟缓,十余万大军没能投入战场,白白成了看客。

    为什么?

    因为曹休、夏侯尚与田信见过面,作战的勇气已经被摧折。

    现在田信出现在这里,仿佛瘟神一样,今日这里的经历者肯定会外传,导致更多的人畏惧田信,视之为当世传奇,敬若神明。

    兄弟连心,曹真斜眼瞥视远处静静等候的曹彰部残兵,微微摇头:“若为小事杀人泄恨,则与孙权何异?”

    曹彬不甘心,轻叹一声:“经此之后,谁还敢敌此人?”

    已经可以想象下一轮决战时,田信出现在战场上,万军辟易的场景。

第三百五十四章 抄底

    曹彰迁葬一事终于随着皇太后卞氏下发懿旨才有了定论,她不喜欢臣工再折腾儿子的亡灵,于是埋葬在北邙山的孙氏母子三人又被挖出,迁葬到鹰山。

    期间对曹丕的指责、攻讦始终难以停息,曹丕终于发动反击,血洗内部持不满态度者,或拥戴曹植者。

    “鲍勋指鹿为马,交付廷尉彻查。”

    曹丕下达诏书,廷尉府收押右中郎将鲍勋,众议之后做出判决:徒刑五年。

    卷宗交付三公审阅时,公府又驳回,三公刑曹的三位掾属一致改为:依律罚金二斤。

    曹丕气的跺脚,再次做出新一轮的指示:“鲍勋活路尽绝,而汝等敢放纵!收押刑曹以下官吏交付刺奸,必教十鼠同穴,力求一网打尽!”

    尚书令陈群,三公之一的华歆、守廷尉府的高柔等人齐齐规劝,皆无济于事。

    魏国新一轮清洗就此爆发,夏侯尚却在北邙山结庐而居。

    曹丕已经疯了,即便不疯也快疯了,这是夏侯尚的判断。

    夏侯楙轻车简从来北邙山见他,带来许多宫廷内新发生的事情,包括曹叡贬为平原侯,曹叡之弟曹礼册封为秦公的相关诏令信息。

    曹叡与尚书卫臻交好,卫臻是陈留卫兹之子,目前依旧是尚书。

    夏侯尚对夏侯楙带来的消息不做点评,反而饱含忧虑说:“国事操劳,陛下内外交困,实属艰难。我又听人说甄夫人赐死后,东乡公主日渐不支。陛下厚爱公主,恐此生变。”

    他说得每句话夏侯楙都会记在心里,询问对时议的看法:“兄长,汉之三恪优劣难辨众说纷纭,兄长是何看法?”

    这肯定是代替曹丕来摸底,夏侯尚摇头:“我无心庙堂之事,只是顾虑陛下,担忧东乡公主一事增添陛下忧伤。”

    阻拦不住曹丕赐死母亲的诏令,订婚的吴太子孙登又临阵战死,曹绫的状况在谯沛乡党、重臣之间不算机密。

    作为曹丕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公主,很多家族想尚曹绫。

    孙登战死后,关注曹绫消息的人更多了。

    目前大魏的股价严重下跌,又何尝不是抄底的绝佳时刻?

    刘备搞什么不好,非要推崇三恪家族,目前汉军攻势越猛烈,今后汉军内战肯定能达到寸草不生的地步。

    这简直是昏招,天大的昏招。

    不是一个人批评刘备的国策,几乎所有北方人、关东经学家、名士大儒都在批判离经叛道的刘备。

    一致认定刘备在饮鸩止渴,在太阿倒持,在自寻死路。

    鹰山之战后,舆论重点就两个,一个是曹彰,一个是三恪制度。

    推动曹彰相关舆论,可以说是用心不良,也能说是指桑骂槐发泄不满;而后一个舆论推动者,显然图谋不小。

    相关舆论中也有许多正面看法,比如拖住战局,拖到刘备老死,三恪制度下的大汉肯定会爆发内战,到时候大魏的机会就来了。

    身为中护军的夏侯楙带着使命回到洛阳宫城,沿途冷寂的街道没有一点年关将近的烟火气息。

    宫城暖阁,曹丕听着夏侯楙复读机一样的回复,心中暖暖感慨:“伯仁还是在挂念朕,是朕糊涂,待伯仁静思,总有想通之日。”

    世上就没有想不通的问题,三年想不通就给你十年,你总能想通,回来为我效力。

    十年还想不通,你总得为夏侯玄的前程考虑,到时候肯定会想通的。

    现在夏侯尚提及曹绫的状况,曹丕也是忧虑,女儿茶饭不思,精神、身体健康一日不如一日,他也没办法,就像拿夏侯尚也没办法一样。

    难道是夏侯尚想为夏侯玄求娶曹绫?

    可曹爽也有这个心思,时常出入宫廷,为曹绫进献许多外面的玩意儿。

    甚至为了讨好曹绫,在所有人疏远曹叡的时候,曹爽却主动交结曹叡。

    只是曹爽长得酷似人近中年的曹真,身高七尺余,腰围也在七尺余,硕而不壮。

    曹真的壮硕,是青年时虎豹骑经历留下的后遗症,凡是擅长战阵搏杀的将军,无不体型壮硕。

    什么是虎狼之兵?膀大腰圆而已。

    曹爽完全一副兵卒体貌,偏偏平日言语谨慎,年纪小小就掩饰情绪,似乎缺乏担当,让人很难喜欢、信任。

    女儿讨厌自己不假,可女儿心思也瞒不过,肯定不喜欢曹爽。

    与曹爽相比,夏侯玄就好多了,气度恢弘,姿貌俊秀,站在那里就仿佛芝兰一样,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夏侯玄的确是良配,做女婿的极好人选。

    可这么答应这件事情未免有些便宜夏侯尚。

    国内施行清洗,曹丕对过程不甚在意,官位就是最好的催化剂。

    敢诽议自己的那些人普遍占据官位、高位,想把这些人拉下去的人有很多。

    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想当官、能当官的人太多。

    掌握住军权,表明自己态度,各处就会在各种力量推动下开始绞杀异己分子。

    也不必管受害者究竟是个什么想法,现在只要火速杀掉一批人,余下人不管是什么心思,自然会管住嘴,学会沉默、服从。

    又不是自己去杀人,也不用自己对着名单衡量,死再多的人……自己也不会看一眼,自然不会添堵。

    比起女儿的婚事,杀人、吓人这点事情并不重要,无非杀鸡儆猴而已。

    曹丕遣退夏侯楙,找到郭女王,提及此事时明确表态:“夫人可撮合此事。”

    郭女王正为曹丕烹茶,思索此事,撮合的话无非就是邀请曹氏带着儿女入宫来游玩,给夏侯玄、曹绫制造接触机会。

    彼此能有好感最好不过,即便没有,也能让曹氏领会自家的心意。

    公主就一位,一边是本家侄儿曹爽,一边是儿子夏侯玄,曹氏自然会做出选择。曹氏再出面去找曹真反应这件事情,曹真自然会把曹爽要回去,拉到军中历练。

    丢到偏远地区历练两三年,等曹爽再回京,只能帮表弟夏侯玄抱儿子。

    事情理顺,简直是一条龙安排,都能安排妥妥的。

    郭女王却反问:“若彼此无意该如何是好?”

    “怎会无意?伯仁家儿子双目有珠,哪能不识我家芝兰宝珠?”

    曹丕故作诧异,摆着手不以为意说:“再说此等家国大事,哪能容小辈放肆?”

    郭女王却神色严肃:“陛下可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之事?”

    “?”

    曹丕敛容盯着郭女王,郭女王询问:“妾身记得当年陛下曾说策反田孝先之语,欲酬以秦王之爵,再招纳为婿。此虽闲逸之语,却为宫人流传,为阿绫听去。”

    郭女王见曹丕抬起手,不由有些头皮发麻,又不敢躲,静静等候。

    就听啪的一声,曹丕朝自己脸上一巴掌,懊恼不已:“当年灵机一动,当时怎就忘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钓鱼

    方城,陆议穿戴盆领铠,立在驰道边等候。

    戎车车轱辘悠悠,田信佩戴闪电尾战盔,脸上蒙着口罩坦然落座,呼吸出的白气凝结,染白了一双眉毛。

    结队而行的北府兵军士无一不是如此,个个露出的眉发皆被霜染。

    戎车停止,陆议引一众军吏上前施礼:“臣等拜谒公上。”

    田信身边充任主簿的庞宏开口:“回营叙话。”

    “遵令。”

    陆议后退几步,昂首侧目送戎车驶向道路边的军营。

    这座军营中也修筑了许多暖室用来安置轻重伤员,田信先泡了个热水澡,换一身新衣裳,才召集营督以上举行战后碰头会。

    如今方城大营隶属北府节制的足有七十三个营,回到南阳退还部分营,俘虏中再改编增补一些营,北府建制内极有可能达到一百个营。

    没有那么大的大帐容纳这么多军吏,就在校场设立幕帐。

    田信端坐主位,身侧庞宏捧着帛书朗声讲述:“大军暂驻方城五日,五日内各营吏士务必沐浴两次,洗净戎袍甲衣及旗帜、战具。五日后走博望,经宛城回归邓国。戎尘不洁,不应带回家中。”

    “此役殉国吏士,皆迁葬武当,置有司四季主祭。凡为国征戎负伤者,老死之日皆可迁葬武当。”

    营督以上的阵亡概率降低了许多,周围除了孙朗、郑甘二军十几人是生面孔外,余下都是熟面孔。

    庞宏语音一落,即便是中高级军吏也有所动容。

    承经乱世已久,作为新崛起的一支武装力量,众人对家族的归属感并不强烈,能与袍泽葬在一起,也是一种期待已久的安宁。

    稍稍停顿,庞宏继续念:“大军次第过宛城,着留守长史郭攸之开辟宛城军市,税率三成,以作残疾吏士抚恤之用。另大军于宛城解散,寻亲团聚。”

    军市是暴利,现在急着返回驻地的吏士已经憋得够呛,战场周边可以视为无人区,想举办军市也没有百姓来提供交易。

    现在吏士普遍握着许多战利品,急需要消费、宣泄。

    而且这么多的兖豫二州百姓迁移到南阳安置,肯定是按照县一级的籍贯进行聚团安置,一来方便管理,二来也方便失散的家属团聚。

    北府兵中有太多的单身军士可以寻找到自己的亲属,撤军到宛城后,军队就会解散,真正单身的军士在宛城军市消费,然后回驻地。

    余下吏士会解散,按着籍贯编队,去各处安置点寻找亲属,带着亲属回归驻地。

    换言之,迁入邓国范围的人口会有很多,这是北府兵的家眷,没人能说什么。

    许多百姓也认准邓国迁移,于禁当年所降七军几乎都握在田信手里,还有这次迫降收编的兖州军。

    这两起事件影响深远,这两个批次服役的吏士家属就朝邓国迁移。

    赶在春耕前完成大部分吏士、亲眷团聚工作就行了。

    春耕之后,整个一年都可能没有战争,有更充裕的时间完成吏士寻亲、团聚工作。

    三件事情通报后,营督一级退离,回营通报这些消息,只余下将军一级。

    众人转移到暖室,田信已经能开口说话,只是声带疼痛,不愿折腾自己,故提笔书写:“迁移百姓已有多少?又有多少是我军亲眷?”

    竹简在众人手里传递,传到杨仪手里,杨仪说:“迁徙南阳百姓不下十二万户,与我军有旧者约在五万户上下。”

    五万户,算上邓国境内的七万户,麦城万户,自己直接掌控的人口就有……不对,内迁百姓还没执行分户法,每一户人口更多,分户后,五万户能分成七万户左右,自己手下有十五万户。

    巅峰时的南阳郡有四十多万户,这都是原始大户,人二百四十万。

    自己手里十五万户,每户平均下来只有三个半人,也就四十万人,地区活力勉强恢复到桓帝时期。

    十五万户里还没计算之前的两万俘虏,现在关陇一万余俘虏也是自己的,自己手里还有三万余俘虏。

    另外的内迁百姓大概分户后能有十万户,之前南阳郡编户齐民纳税的户数在四万户,现在郭睦、邓辅多出十万户纳税的人口,南阳郡的赋税会暴增,可征调的郡兵规模暴涨。

    这意味郡府控制的人口、常规武装终于能压制豪强,可以考虑逐步向豪强隐瞒的隐户征税,瓦解豪强的控制力。

    张飞会驻屯方城,北府兵也在身边,刘备让自己兼管南阳,有没有乘机瓦解南阳豪强的心思?

    南阳豪强加入汉军以来表现的很拙劣,孙朗、郑甘两支难民组成的军队都在一系列战争中迅速成长,而南阳豪强组成的征东军几乎无所建树,也连累了田豫,弄得田豫灰头土脸不好意思见人。

    毕竟是豪强联军,田豫没法按着自己心思训练、整治、重编营伍。

    田豫只有指挥权,没有练兵权,练兵的才能得不到施展,用兵的才能统御一群不称手的军队,也难施展全部的实力。

    所以南阳郡的豪强问题必须要解决,不仅能扩大税源,还能多出一支强军。

    在他考虑瓦解南阳豪强部曲时,陆议轻咳两声,引人注意见田信望来,陆议说:“公上,中原百姓内迁,南阳豪强必有侵占之举。”

    田信微微颔首,提笔书写:“雷氏有部曲四千,累有功勋,今食邑六百户。我欲劝雷氏上缴部曲,增益四百户。诸君如何看?”

    竹简传递到孟达手里时,孟达笑说:“有雷氏珠玉在前,可劝导南阳效仿。”

    夏侯兰老了,可雄心不减,依旧在统兵征战,刘备、关羽都信任夏侯兰。

    雷绪比夏侯兰还小十岁,打完襄樊之役后就有些懒惰,因此编在李严麾下充任荆州驻军。

    雷绪家中子侄也没有愿意站出来挑大梁的,手握四千部曲不能算是隐患,只是有些资源浪费。

    现在刘备、关羽念雷绪当年的功勋,可以默许雷绪保留这支部曲。

    可保留部曲却不主动参战,这就有些过分了。

    刘备、关羽能容忍雷绪,这个问题若不解决,今后解决问题的人可不会心慈手软。

    田信准备解决这个问题,并借此树立一个典型。

    孟达、徐祚就是典型,还有现在的申仪,都把部曲融入北府兵体系中;作为回报,孟达取得了刘备等人的谅解,徐祚、申仪得到了信任。

    田信为他们报功、举荐时,刘备自然会衡量这些人交出部曲这一奉献。

    这些隶属北府的军头会奉献部曲,雷绪这个北府之外的人若进献部曲,那更利于推广。

    食邑户数并非一百、一百做单位,食邑的最低计量单位是五。

    劝雷绪放弃部曲,给与十分之一的食邑;南阳豪强放弃部曲、庄园的,也按十分之一的比例给与爵位、食邑,每家再益封三五户。

    如果南阳豪强还不满足,那就听陆议的,来个钓鱼执法。

    彼此有默契,陆议提出这件事情,意思就是静观其变,然后有法依法,依法惩戒。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交割

    休息一日,田信与张飞会面交割军队。

    张飞在军营外另置别院,田信来时张飞正修剪厅中花瓶中的两束绿梅,一副很认真专心致志的样子。

    察觉田信似笑非笑目光,张飞讪讪做笑放下剪刀:“让孝先见笑了。”

    田信上前拔出一条绿梅,轻轻嗅了嗅,走出客厅踩上木履咯吱咯吱踏着满园洁净积雪来到矮墙,将这束绿梅斜朝内插在墙头积雪,这才后退看张飞,忍着不舒服说:“梅花傲寒,美在风骨。”

    随田信而来的庞林、陆议、杨仪皆细细打量墙头积雪上的一枝梅,张飞也沉心观摩,缓缓点着头:“人力有穷尽,匠心精妙不如自然。”

    张飞感慨之后见庞林三人依旧一副沉静在景物中的模样,笑容略尴尬,始终摸不到这群人的思路。

    田信负手而立,见一园白雪说:“翼德公好雅兴,我好动,若有如此多好雪,非糟蹋不可。”

    张飞笑容更尴尬了,庞林止不住哈哈做笑,张飞就不来这里,肯定能养一园好雪。

    杨仪、陆议只是应和笑一笑,张飞收敛笑容,正色:“我军征戎四月凯旋归来,孝先戎旅中可有妙句?”

    他话音一落,引田信进来的张绍已端来木盘,盘中有笔墨,还有一柄素绢白扇。

    田信笑了笑:“翼德公,我实乃优柔寡断之人,此番征戎,颇思念妻儿。”

    “无碍,孝先想写什么都好。”

    张飞豪迈摆手,一副你画个乌龟我都喜欢的模样。

    田信捉笔,略作迟疑书写:《闺怨》。

    “闺中新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陆议心坚之人,对此毫无感想,杨仪也算老夫老妻对此缺乏代入感。

    庞林痴情之人颇多联想,这是给张飞的诗,张飞见了不依:“孝先,再换一首。此我随身携带亲爱之物,理应雄壮一些。”

    张绍又取来一并素绢质地的精美折扇,田信捉笔看了眼园中新雪,写下三个让张飞眼睛睁圆露出喜悦的字:《从军行》。

    “烽火照两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敌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张飞盯着最后一句,良久释然长叹,双手接住田信递来的折扇细细打量:“孝先有心了。”

    这是他的心病,原本虞翻是一剂良药,可虞翻战死后,张飞抑郁寡欢,越发焦躁。

    进入客厅,田信取出两块虎符说:“陛下撤军时,委孙、郑二军于我,今二军悉数撤归方城,理应交割于上。”

    这是十二个营近万人的兵力,张飞没有接,伸手压下:“陛下使孝先以南阳、邓国屯军,这二军屯于新野,正好由孝先节制。”

    “翼德公,此非我北府之兵,节制一时是权变,焉能长久把持?”

    田信说话声音缓慢:“翼德公屯于方城、宛北之地,更要守护三关,右军兵力虽足,却少轮替之军。得此万人,正好轮替戍守。”

    鲁阳关、楚郁关、淯阳关要分兵守护,以方便恢复南阳的冶铁基地。

    这里恢复生产后,钢铁产量能翻倍。

    张飞见庞林、杨仪两个人都能算公证人,也就接住虎符,装盘存放。

    田信交割虎符,肯定跟孙朗、郑甘二人谈过话,这里移交虎符,张飞再去军营重新确认一遍就可以了。

    三恪家族之间交割兵权没太多程序,这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信任。

    虎符交割后,张飞询问:“听闻孝先欲举孟子度为太仆?”

    不等田信开口,张飞就表态:“孟子度乃稳妥之人。”

    太仆是管理车驾、车辆制造、马政的机构,现在大汉并无大司农、少府这两个分管国家、皇室财政的机构,田信也不准备派人干预。

    大汉依旧是个军政府,所有的资源都围绕军事用度展开。

    主要财政征收握在司金中郎将、司盐校尉手里,这两个的上司是丞相府长史王连。

    如果要设立大司农或少府,应该由王连来担任……可王连做丞相府长史管理盐铁已经是很重的权柄了,再让他担任九卿之一,就问一句凭什么?

    公卿之位要讲资历,要讲德望,王连和九卿之间隔着一座山。

    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汉不会设立少府、大司农,继续由丞相府的长史王连统管益州的盐铁;荆湘二州各设立司金中郎将负责直百钱铸造,也将隶属于王连。

    但州郡的正常税收则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地方度支的官吏俸禄,另一部分在每年上计时集中规划的钱粮。

    上计的这部分钱粮……以前就没这种说法,以前有多少钱粮都会投入战争。

    现在即将恢复上计,哪怕全部投入战争,也要公府联合计较后才能投入战争;到了非战争时期,这部分归朝廷度支的财政,也将由公府联合计较后使用。

    所谓公府,是三公府、丞相府、大将军府,马上还要晋升张飞为大司马的大司马府,还要加上田信的北府。

    马超的骠骑将军府、魏延的西府名义上开幕,也确实开幕,可手底下没人,也缺乏威望,他们不参与国家财政度支工作。

    所以王连看似权重,也仅仅是有发展、征收的权力;大司农、少府的度支权力则被公府联合支配。

    其中三公府又是个摆设,真正决定大汉财政度支工作的是丞相府、大将军府、大司马府、北府。

    然而刘备现在还在管事,以上只是今后战争时期的设想,是一种过渡措施。

    刘备已经把南阳划出来给田信做屯兵用,所以今年第一次的上计工作中,会排除邓国、南阳郡。只需要派上计吏带着郡县人口、土地数据,汇报税务征收预算,以及预算度支表单。

    朝廷有司只能核查税务征收落实情况,或者询问预算度支的分配项目是否合理。

    只有询问、监察的权力,没有干涉财政度支的权力。

    而张飞屯军方城,仅靠方城的产出是不能够养军的,需要从荆州、湘州调集钱粮给张飞补血。

    能提供多少钱粮,就看张飞自己在上计时能争来多少。

    同时右军的兵员多来自巴郡一带,也要陆续解除兵役使之回归郡县,并从荆州、湘州补充缺额。

    兵员补充多少,又要跟关羽的大将军府商议。

    右军屯在方城,几乎等于原地重组,张飞要忙活的事情太多了。

    这种情况下,田信主动交割十二营兵马给他……让张飞手头立马宽裕了许多。

    别说田信举孟达做太仆,就是举蒙多做太仆丞,张飞也敢硬着头皮附议。

第三百五十七章 休缓

    江陵行宫,孟达带着北府功勋军册抵达这里,参与战后叙功。

    孟达饱含热情而来,却在纷纷扰扰的江陵遭遇各种冷落。

    随着这轮北伐的巨大胜利,江陵终于压过成都,要改名为江都。

    馆舍之中,孟达与宗预商议未来的战争走向,内部新一轮的官职调整涉及范围必然非常广泛,而高层的官职交接也存在一些争执。

    这是路线问题,与孟达有切身关系的是田信的新职务。

    关羽升无可升,由大将军加荆州牧,也不需要再升;张飞升到大司马,是战争中晋升最显著的一人。

    张飞晋升后,留下两个职务,一个是司隶校尉,一个是车骑将军;算上吴懿留下的关中都督,目前高层有三个空缺职务。

    司隶校尉的职权是弹劾、纠察京畿范围内的勋贵、官吏违法现象,三公以外皆在纠察范围内。

    这个职务给张飞,张飞此前在巴郡,后来出征,自然无法弹劾成都、江陵……江都的官吏。

    在江陵称帝,江陵自然是第三个京都,改名江都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太子刘禅、丞相诸葛亮、卫将军赵云留守成都,是为了更好动员益州的人力、物力。

    成都非都城,所以成都聚集的官吏、勋戚并不多,这些人随着战争走势明朗、优势,开始向江都转移,所以成都房价、地产行业很不好。

    所以南郡郡守李严的官职名称要改一下,京都所在,郡府长官不能称之为守,应该用尹来称呼。

    而南郡规模在分割宜都郡后就显得有些小,作为都城王畿所在,南郡规模扩大实属必然。

    随着刘备抵达江都,南郡改为江都尹,李严运粮有功继续担任江都尹,宜都郡、襄阳郡、汉水南岸的江夏郡各县都并入江都尹。

    这个改制过程中,襄阳郡的筑阳、山阴等邻近武当的县原本属于南乡郡,现在也一并归入江都尹。

    改制后,关羽留守江都,关平屯襄阳,张苞屯随县,马超屯安陆,张飞屯方城,田信屯南阳。

    就屯区来说,马超、张飞的屯区还需要等开春后向外扩展,余下就田信与关羽的辖区最大,几乎是以汉水为界。

    而关羽的荆州牧实属荣誉性质,荆州分出湘州后,就剩下南郡、宜都郡、襄阳郡、江夏郡、邓国、南阳郡、义阳郡。

    南郡、襄阳郡、宜都郡合并为江都尹,这是州牧无法节制的。

    余下江夏、义阳还需要扩展、恢复,马超、张飞的自留地,关羽不方便管;南阳、邓国又是田信的地界,所以关羽这个荆州牧是没权的。

    关羽的权力来自大将军府,所以荆州牧是个荣誉官衔,也不设立相关的治中、从事,连基本的州治所架子都无。

    江都改制后,谁都不想弄个御史台出来掣肘,所以继续保留司空这个空架子三公,并无御史台,也就没有负责实际工作的御史中丞,也没有负责法律条款解释、修订的治书御史,只有几名随驾纠察官员礼仪的侍御史。

    没有少府,没有大司农,也没有御史中丞、将作大匠……就连孟达的太仆也是徒有其名。太仆孟达并不会随刘备回成都,而是留在江都负责战车制造和马政工作。

    整个大汉的权力虽在刘备手里,三公九卿里只有光禄勋、太常卿、大鸿胪、宗正四个单位正常运转,此外还有一个名为卫将军,实际执行卫尉卿工作的赵云;还有一个名为太仆卿,实际负责荆州车马政务的孟达。

    而重要的御史台没有建立,国家法律最高机构廷尉府也没有……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除了三公不纠察的司隶校尉几乎独掌官吏的纠察、监督大权!

    张飞兼职司隶校尉时,没有机会使用这个独有的纠察大权,如果现在把这个职务抢到手。不求整治别人,起码自己能睡个安稳觉。

    进争司隶校尉,退保关中都督,这就是孟达的底线,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底线。

    宗预前来与孟达谈话,就是要挑战这个底线……把关中都督让给田信,那未免太过恐怖。

    田信几乎可以甩开所有人,独自从武关道进军,横扫关陇,无人能制。

    怎么也要等到南中方面平定,益州方面腾出手,大家一起出兵,功勋共享,大家都好过。

    这样战后想当关中都督就当,其他人再攻伐中原、江东、河北。

    等国家统一恢复太平,大家功勋相差不大,能平等共处,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如果让田信一个人横扫关陇……那益州方面正在做事、等待机会的人会气炸。

    本来从荆州方面调入益州就吃亏了,唯一立功机会就在关陇……南中那点东西还算不得多大功勋,没几个人看得上。

    故宗预劝道:“南中隐患关系根本,此心腹之患,不可不慎。而陛下又有指示,希望陈公收复广州、武昌、江夏诸地,此皆拱卫根本之举措。”

    “是故,明后两年我军应根除南中隐患,剪除荆湘边缘吴军据点。如此大军出武关、宛口,众志成城,后路稳固,可一战定关陇,复二都。”

    拿出刘备压人,孟达只能长叹一声颇为沮丧:“敌军正值丧胆之际,我以为明年春耕后,陈公率劲旅三万出武关,可定关中,复天下之右,成高祖定天下之势。南中、广州、江夏疥癣之患而已。何须陈公亲至?遣将分击,自定矣!”

    摸着自己良心,宗预劝道:“子度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请做长远打算,料想陈公也能体恤同僚辛苦。”

    不要吃独食,要顾群,不要不合群。

    宗预指着自己脸颊质问:“子度公,某追随陈公于汉口一役立稀世功勋,封侯食邑五百户。我愿舍官爵,也要力劝陈公。何况陈公为国征战,披荆斩棘身负轻重伤难以计数。为陈公长远计较,为大汉计较,还请陈公休缓数载,以休缓民力。”

    “呵呵,德艳又何必自欺?”

    孟达指着北方,压低声音,凝声:“难道没有这关中都督,陈公就攻不下关陇?”

    紧握拳头,孟达给自己鼓气,目光炯炯:“我敢以性命担保,明年春,公上兵出武关至蓝田时,关陇豪杰势必响应!不劳兵戈,可传檄而定!”

    “司隶校尉?关中都督?”

    孟达怅然轻叹:“陈公所爱不在此,乃我所爱也,实不忍乡党遭受贼臣苛政!早一日光复关陇,我也好早一日送孝直英魂归乡。”

    宗预顿时哑然,沉默片刻还是说:“为陈公长远计较,某与李正方皆持如此看法,今不宜争功,且看丞相手段如何。”

    大家在中原吃的满嘴流油,多亏诸葛亮稳定后方,输送物资。

    现在应该给诸葛亮一个机会,也让大家休息休息,享受一下生活。

    诸葛亮表现的不好,荆州这边也休息好了,关陇、中原、江东,还不是想打哪个打哪个?

    见宗预还搬出李严来,孟达犹豫片刻说:“陈公的确该休养些时日,还有庞士衡家女儿也不能再耽搁。”

    再耽搁,就变成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孝

    腊月二十一,田信戎车抵达丹阳邑。

    并未停留,而是护送阵亡者骨灰过丹水,前往安葬于武当兵主庙。

    阵亡者级别最高的吴懿由其家族自行安葬,因此虞翻是此次安葬级别最高的人,刘备派遣博士胡潜及一班鼓乐前来主持礼仪,以诸侯之礼下葬。

    随着一杯清澈祭酒洒下,田信眉目庄肃结束最后一道礼仪。

    与虞忠相别,嘱咐:“兵主庙设立以来并无祭司,世方可接掌祭司,为我供奉将士英灵。”

    “是,公上还请珍重。”

    虞忠整个人消瘦了三圈,整个人气质更为内敛,沉肃,有朝陆议发展的趋势。

    田信抓住他的手安慰说:“今岁以前,敌强我弱,不得不行奇计,往往以少敌多,皆赖将校奋勇,颇多无奈。今岁以后,敌我强弱易势,自不同于往。贞侯就义,朝廷不敢有忘。”

    虞忠轻轻点头,北府兵存在一日,大汉朝廷就不敢遗忘历年阵亡的吏士。

    这是说给虞忠听的,也是给周围新旧残疾老兵的话。

    兵主庙也算一份颇大的产业,不说远近山民前来祭拜祈福时带来的贡品,仅仅各军军吏来此参拜带来的供奉也足够千余人衣食用度。

    平日里这里的残疾吏士也能自己生产、制造生活物资,维持温饱不算难。

    受限于交通和祭拜兵主庙群体的规模,这里也就至多供养千人。

    这千余人可以半脱产,整日混吃等死是一种活法,研究学问也是一种活法。

    具体怎么活,需要引导。

    千人千面,许多人不可能因为是烈士、屡经大战的伤残功勋吏士就会有高尚情操……这些都是需要培养、熏陶的。

    总的来说伤残吏士属于生存劣势群体,跟小孩子一样,为了生存许多事情只能退让、忍受、迁就、适应。比如学习,兵主庙倡导什么,这些伤残吏士就只能努力适应、接受。

    成年人的学习能力固然不如小孩子接受快……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生活已经固定,现在这些伤残吏士对生活毫无还手之力,原有的固定生活已被打破,反而具有了可塑性。

    离开兵主庙返回丹阳邑时已是腊月二十七日,田信深感疲倦。

    怎么面对突然冒出来的儿子?

    心里对这个儿子总缺乏一种认同感,可能是父母并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家庭成员多出一位,一个只知道吃、睡、吵闹,制造麻烦的小麻烦。

    说喜欢,田信谈不上喜欢,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感觉这个孩子是残缺的。

    这个孩子没能让自己的父母高兴,也没有得到过自己父母的喜爱,没有得到自己家族传承、倾注的感情。

    温暖的长屋里,田信懒洋洋侧躺,手里抓个冰凉橙子把玩,始终在思索孩子的事情。

    不知道是自己半步超凡,还是因为父母不在引发的遗憾,也可能是自己属于创一代,始终对孩子提不起兴趣。

    孩子至今没有乳名,由夏侯平、田纪的妻子来当乳娘,无病无灾虎头虎脑的。

    也可能是自己年轻,对事业继承人并不看重;也可能是杀伐太多,对新的生命已经缺乏尊敬、爱护。

    只有自己杀人前认识的,知道的那些人才在自己眼里算相对完整的人,后来认识的人……除了时常接触的外,余下的人只剩下三种,一种是自己人,一种是敌人,一种是百姓大众。

    “想什么呢?”

    关姬转身,手掌落在田信胸腹,摸着伤疤。

    “在想律法与孝道。”

    田信语气低缓,一边想着一边说:“以秦法来说,禁绝私斗,不拘父、子皆是秦之国人,只是编在一户,兵役、徭役各受差遣,律法具体到个人;私斗有罪,父子互殴,同罚。至汉以来经学兴盛,一户父子虽为汉之百姓,然父以不孝杀子,罪小不可查。”

    本要埋怨一回来开口闭口不离父子之杀,关姬瞬间清醒,翻身而起披上外衣,盯着田信不发一言。

    “今我家已贵不可言,家事便是国事。”

    田信露出笑容:“我所虑所思是寻常士民之家,汉庭弘扬孝道,根本用意为何。应该是以父生子,父壮养幼子,子壮养老父,如此父父子子子子孙孙袭承万年。而幼子、老人不会作乱,青壮年却会。”

    “以青年养子,使壮年赡养老父,皆奔波生计,无力作乱,亦无思乱之心。弘扬孝道以来,老父无力谋生,皆赖诸子赡养。若诸子不肯,只好以孝道惩治。”

    关姬领悟话里的意思,还是怀疑田信的心思,狐疑打量:“孝乃美德,以孝治国,本朝大政也。此人与禽兽之别,诸夏与夷狄之别也。”

    孝能承上启下,使老幼有所养,维持社会秩序。

    孝道之下,老人自能约束青壮年的冒险、拼搏一场富贵的冲动性;等青壮年老了,又会约束自己的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因素影响,一个孝字,就能维持朝野的基本秩序。

    再大的帝国,基本单位是户,孝道的存在,使得每一户的家长都有了惩治、训诫子嗣的权威。

    除非老人带头造反,否则青壮年被家里老人约束着,是不会轻易作乱的。

    见关姬疑神疑鬼的模样,田信呵呵做笑:“今为人父,此前不曾想的事情也就往深的想了想。”

    关姬给他一个白眼,问:“夫君在外时,可想好孩儿乳名?”

    这是个婴幼儿夭折率极高的时代,按照规矩,八岁以下的孩童夭折不需要举行葬礼,甚至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会有。

    讲究一点的体面人家还会给夭折的孩子配一对**,纯粹留一个念想。

    孩子的乳名不难,刘备、关羽、祖父田维都想插一手,在孩子身上留下烙印。

    田信偷懒,说:“本想引借兄长之名,不知兄长是否同意。”

    关姬掐一把田信手臂皮肉,转着眼珠跃跃欲试:“这成何体统?世上哪有甥舅同名的?”

    “此两家和睦亲爱之举,有何不可?等今后小妹出嫁,我这名也能送给小外甥。”

    何况只是乳名,没给儿子弄个‘吉利’、‘阿牛’、‘佑汉’这样的乳名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儿子么,孝道之下,可比蒙多好玩多了。

    两个人说干就干,一个加水研墨细细研磨,一个捉笔勾画势大力沉,很快就给关平写好一封信。

    平本来就是一个好字,以关姬的学识,也的确想不到比平、兴、信更好的字。

    整个冬季不适合关姬出游拜访,等到春耕天气转暖后,田信才准备带着关姬前去襄阳、江都拜谒关平、关羽,走动一下各方面的关系。

    湘州的黄权也不能落下,开春时见一面是巩固友谊;毕竟入夏前就要去湘州征集五溪蛮训练新军。

    公事前拜访是友谊,公事时再拜访,就少了亲近。

    黄权不仅仅是湘州刺史,还是光禄勋,名义上是此时大汉郎官的最高上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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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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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