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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王牌

    濮阳津,曹丕、曹植、孙权使者齐聚于此,讨论今后的道路。

    任何一方都挡不住汉军,任何两方联合……也不是汉军的对手,唯有三方联合才是维持不败。

    只要稳住局势,等待刘备老死,季汉帝国极有可能爆发内战。

    孙权的使者立信都尉冯熙、太中大夫郑泉漫步在馆舍外,各有思虑。

    冯熙是算是副使,向新来的正使郑泉讲述目前的形势:“如今争执不下者有三,首在汉天子。曹植、臧霸心思不同,曹植有意拥护刘协。臧霸、曹洪及兖豫青徐四州士民更愿依附燕王刘公胤。”

    郑泉醉眼眯着,认真考虑这方面的得失,问:“雒阳方面如何抉择?”

    曹丕的使者是侍中董昭,尚书郎诸葛诞。

    想到曹丕方面使者的态度,冯熙笑了笑:“彼自以为上国,颇多矜持。就汉天子一事而言,若复辟旧汉天子,与魏要结成兄弟之邦。若是立燕王为新汉天子,则要与魏结成翁婿之盟。”

    冯熙稍稍停顿说:“此诸葛诞之语,遭青州王基耻笑,王基执意要立旧汉天子,与魏结成翁婿之盟。”

    曹操诛杀伏皇后及所生皇子后,又把曹节三姐妹送到刘协身边。

    曹丕代汉后,又纳了刘协的一双女儿。

    所以曹丕也能算是刘协的女婿,重立刘协为天子,与魏结盟,是兄弟之盟,也是翁婿之盟。

    郑泉整理思绪,分析这些事情,询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王基是何人?”

    “此君东莱曲城人,年少孤寡,十七时举为郡吏,后去职游学徐州。中原生变时,州郡举孝廉,隶于曹植麾下。”

    冯熙简单介绍王基履历,是一个没落寒门子弟通过学习、积攒名望崛起的标准发展路线。

    郑泉抬手捏须,觉得颇为有趣,呵呵做笑:“敢与诸葛诞争论,又出身青徐,还以为是琅琊王氏。”

    东海王氏也分裂了,王朗、王肃父子留在雒阳;王朗侄儿王详投奔刘封,王详弟弟王览在淝水之战中被俘,目前被孙权幽禁。

    郑泉思索前后,询问:“燕王是何看法?”

    “燕王尚未表态。”

    冯熙语气肯定:“其左右皆欲拥立燕王做新汉天子,燕王不愿与荆益交兵,故推脱不允。”

    现在问题有些棘手,四周手握军队、地方实权的将领、世家豪强中意刘封,想把刘封推到皇位上。

    这些人的主意自然是明摆着的,就等刘备老死后,季汉内部爆发内战,然后就推着刘封打回去抢皇位,打一场皇位争夺战,一劳永逸解决与时代潮流格格不入的季汉集团。

    显然刘封想做刘秀,不想做刘秀的兄长刘演。

    郑泉思考此事,这种时候不能看对方说什么,要看对方选什么。

    不论刘封以什么理由推让这个机会,摆明了就是不愿意跟如日中天的汉军对垒。

    他若出现在战场上,本身就能打击一部分汉军士气,刘封不争天子位,自然谁也别想把刘封推到战场上去。

    人家不愿意,还强逼着去,极有可能临阵反戈报复回来。

    刘封终究是刘备的儿子,自幼的经历注定是个喜怒不见形色的人,忍耐至今才崛起,深受曹洪的的信任,已经说明刘封的不凡。

    臧霸、曹洪等人想要一劳永逸解决事情,拥护刘封做天子,这是在赌刘备的寿命。

    刘封肯定要反对,老老实实做个燕王,谁敢否认他的存在?

    如果现在折腾,争夺天子之位,那刘封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所以刘封的态度注定是隐晦的,哪怕真的很想要,但他天生有退路,没必要跟着现在的人一起疯。

    试想一下,如果一年后刘备病故……大家想乘机解决季汉集团,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刘封抢皇位。

    怎么抢呢?

    为了分化、瓦解、消灭季汉,肯定要把刘协请下来,再把刘封请上去。

    郑泉摸透刘封的心思和底线,这是一张好牌,可以在接下来的谈判中使用,直接否定臧霸、曹洪等人的诉求。

    军队可以给刘封,但皇位、名义不能给,还是要拥立旧汉天子刘协。

    也只有刘协上台,作为曾今的天下共主,所有人名义上的旧主,刘协登台重建的大汉,理论上这个框架很大。

    可以包容大汉齐王曹植,大汉吴王孙权,自然也能囊括一个燕王刘封;在外与魏结成翁婿之盟,宣传中依然是天下共主的气概,也能名正言顺的下诏书,要求刘备去帝号。

    甚至可以用刘协的诏书策封张飞、马超、关羽、田信、诸葛亮等人为王,把世道彻底搅乱。

    刘协复辟为天子,他的诏书自带汉室正统权威,搞事情一搞一个准。

    作为孙权方面出使刘备的资深人士,郑泉比其他人更了解季汉的军政大员。

    必须好好利用刘协残存的影响力,刘协这张牌没用后,才能使用刘封这张王牌。

    摸着肚皮想一想,汉军北伐不仅战力恐怖,围绕刘备的凝聚力更恐怖。

    跟三十余万魏军在方圆五百里范围内对垒,吴军别说机动反攻,就是坚守都难。

    可汉军呢?逆势北伐,一路势如破竹,先是分兵马超、田信向东彻底打裂魏国,随后决战前夜,田信更是在曹休、夏侯尚十万大军面前急行军百里抵达鹰山战场。

    战争主动权死死握在汉军手里,魏军打的被动。

    魏军明明兵力优势,反而局部始终是劣势。

    而田信更是拒绝兖州士族的投诚,间接逼反兖州士族,彻底撕碎了士族豪强的遮羞布、面皮。

    现在中原出现的这个怪胎,可以理解为田信一手造成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田信为了一个荒诞可笑的念头,将刘备传檄定关东四州的基础破坏了。

    放到江东,田信早就被丢在大锅里烹了,不烹就难泄孙权的恼恨。

    四州之地,就因田信一个举措而丢失……刘备竟然没有一刀劈死田信,可见刘备的大度。

    郑泉想的更多,如果一切按着设想的那样发展,借刘禅的诏书瓦解刘备……应该是刘备老死后,借刘协的诏书瓦解季汉集团,到时候田信南征北战,谁还能抵挡?

    关羽围樊城时,若非耿颌当时暗算,田信首攻时就能击破樊城。

    当时田信负伤,与左右闲谈时有驱赶于禁三万降军入樊城的毒计……当时的田信初入戎旅,才十六岁。

    之前有关羽制约,现在有刘备制约,真没人制约时……

    压下越发纷乱的心思,郑泉嘱咐:“燕王欲掌兵,中原疲敝无粮。可拿军粮说项,联合燕王,附议曹植之策。”

    给刘封一个无法拒绝的借口,再给与军粮,刘封这边上下就能安抚、拉拢。

    曹丕那里什么都好说,那拥立刘协的事情就稳了。

第三百六十章 改制

    丹阳邑,田纪、田允带着妻小前来一起守岁,就近当值的夏侯平因妻子在丹阳邑,也一并来此守岁。

    同辈里田允排行在三,田纪排行在七,田信第九。

    田信三服以内的族兄有六个夭亡,这就是三国乱世。

    作为一个谈兴不高的人,田信不喜欢跟人讨论是是非非,或者吹捧自己……恨不得所有人遗忘自己的武技,好让自己轻易一剑刺死所有松懈无防的敌人。

    作为堂堂大汉三恪之一,田信家中也养了一班歌舞,事关威仪,也是少不了的事情。

    乱世中有三种人生活最有保障,一种是精通音律的,不论喜事还是丧事,一个懂音律的人都能混个温饱;还有一种是厨子,口欲是人的根本大欲之一,厨子可以满足男女老少;第三种是医师,医师走到哪里都会遭受礼遇。

    哪怕再凶残的土匪,遇到一名医师,客气对待。

    长屋之中,隔着竹帘一名关中出身的乐师吹奏羌笛,并无人做舞,田信嫌舞人碍眼,毕竟是家宴,不需要这些人来活跃气氛。

    既不需要女舞姬以色娱人,也不需要体格健壮的男舞来鼓舞振奋士气。

    安安静静听音乐,吃顿饭即可。

    北府兵已经到了新一轮的改制转折点,值此年关之际,田信也正好安排官职变动。

    不论夏侯平还是田纪、田允,围绕着田信起草的改制表册沉心研究,低声探讨其中不妥当的地方。

    北府兵制再怎么变,都是为了方便指挥而服务的。

    怎么才能方便指挥?当然是上下的人事工作调动,要大家都满意才好。

    刘备、关羽、尚书台不干涉北府内的人事工作……这么大的恩情必须要回报,该留出来的岗位还是要留的,把面子还回去。

    北府再强,每一个军正官的任命都有尚书台备案,每一个营督的任命也有大将军府的备案。

    军吏也是汉吏,升职调动自然要经过大将军府、尚书台任命这一环节。

    春耕前后,北府兵会扩充到一百个营,以轮番常备来算,九十五个营轮番服役,每番十九个营;另有左卫营、右卫营、邓国卫营、夏侯卫队、无当飞骑五支常备。

    一年四季里,北府常备有二十四个营,五百里范围内出征时以三番计较,就是五十二个营;千里范围内出征以两番计较,则是三十三个营。

    每番十九个营,按照现在流行的制度,应该设立四位少将节制,再加一位中将,和少将级别的典军。

    这两年里汉军接连大胜,内部将军虽有许多晋升,但将军与军队的比例正在缩小,实际上每个将军常常指挥十个营左右的军队。

    皆因郡尉制度的贯彻,让许多领军校尉可以晋升为郡尉进行过渡。

    军队出征时,这些郡尉、县尉率领地方兵加入,不需要另行晋升更多的将军、军吏。

    而刘备自己建设的五军制度,本就喜欢扁平化的制度,各军基层有营督,中层有部督、监军,高层有护军、领军。

    有意识的压缩将军的晋升数量,汉将权威重,这跟大魏、东吴不一样,不能随意滥封。

    同理,北府新一轮改制时要主动压缩将军名额,这既是对刘备政策的遵从,也是为了宣扬、展现将军地位的高隆。

    唯有稀少、权重,才能彰显地位。

    如果阿猫阿狗都能当将军,那将军身份必然为世人所轻。

    也为了明确不同级别番号之间的区别,田信推出了复古的师旅两级编制。

    原则上一旅三营,设上军校尉充任旅长;一番设立一师,一个师十九个营,以少将统率,资深者中将。

    因此北府兵最高级别番号是征北军,其下有五个师,各有番号:虎牙、鹰扬、扬武、安众、建信。

    田纪、田允没有什么多余想法,本就是田信这两天在家里捣鼓时弄出来的东西,虞忠又不在,主簿庞宏又跟庞林一起去江都公干,还没跟人讨论过。

    夏侯平考虑再三,才低声劝阻:“孝先改制表册要先上奏陛下,之后才可施行。今表册无外人知,也未上奏,不若更易师旅,以免遭人攻讦。”

    军师旅是上古编制,为众人所知的无非天子六军、天子六师、周西六师、东八师这类说法。

    田纪也恍然,劝阻:“正如靖国所言,孝先不妨更易师旅,以避无妄之灾。”

    “是我疏忽了,只想着明确军制上下秩序,疏忽了典故、忌讳。”

    田信伸手提笔,将师旅两个字划掉,稍稍考虑,写下卫、率两个字。

    夏侯平又发表意见:“一卫统十九营兵,过矣,此非常人能胜任。”

    田信又提笔书写,五番各分立左右卫,每卫五营。

    每番十九营,以虎牙番队为例,将设立虎牙将军,少将级别的虎牙监军、虎牙司马;以及虎牙右卫少将、虎牙左卫少将,虎牙左率长、虎牙右率长、虎牙中率长。

    这样一番有两卫三率,五个指挥单位,挂将军军阶的有五个人,但朝廷实际任命、有军号的将军只有三位,作战时可以根据任务不同自行组合。

    以北府百营编制,最少会有二十名将军,压缩不超过二十名将军即可。

    将军多了并非好事,将军权威重,只要存在就会分权。

    这样五个番队,就有五个中将,二十个少将。

    行军司马、行军长史、留守司马、留守长史这四个职务算四个少将,这四个少将与五个番队里的监军、司马一样,并无实际兵权,也就北府内部施行军阶,挂个少将军阶,在尚书台、大将军府那边是不认他们将军身份的。

    这十四个少将军阶,也只有外调时会参考一下他们的军阶,所以不能算是名正言顺的将军。

    所以真正的将军只有五番十五人,还有田信、新任征北护军,这才十七个。

    田信笔一动,又增补出两个少将,左卫将军、右卫将军。

    目前只是议定军制改革的框架,是否施行还要等待大将军府、尚书台的许可。

    许可了,才是合法的改制,才能着手推动。

    军制框架议定,田信又询问了三人意愿。

    夏侯平好不容易进入军队,肯定不愿意离开军队,否则关羽再阻挠,可能就跟军事戎马生涯要告别许久。

    如夏侯平这样出身的人,有太多合适的岗位,刘备、刘禅身边就缺夏侯平这样的人。

    有能力,又受信任,想抓权不难……只是夏侯平喜欢军旅生活,只有待在军队里夏侯平才能睡安稳,有一种安全感。

    田信还想拿下零陵郡守一职,或者武陵郡守也行,以此方便征募、训练蛮兵。

    田纪的功勋够格,可以推举到湘州做个郡守。

    反正两年、三年内北府兵以恢复生产为主,留田纪在北府内也没什么用,还不如拓宽道路,历练治政能力。

    现在湘州由黄权管着,边上是江都尹李严,自己也会迁移到湘州练兵,能帮田纪站稳跟脚,田纪也能做出政绩。

    至于田允,田信想任命为武当相,管理武当侯国。

    田允性格温吞,先试一试能否独当一面,不行的话就调回来守家,做高级属吏。

    伯父田睿督修镇远城后仕途顺畅,如今官居南阳司金中郎将,也不需要自己过度干预。

    随着张辽败亡,以及南乡郡重建,合并昭阳邑改编为邓国,镇远城也更名邓邑。

    如果田睿管不住手脚……到时候再看吧,又不能真的置之不理。

    反正刘备再三给他的铸币任务,田信也屡次拒绝,是真不想接手。

    这个职务就是这样,自己明明有太多来钱的办法,休养发展时不缺钱。如果自己直管、监管铸币工作,可能自己挣来的钱,也会被染脏,受人诟病。

第三百六十一章 调整

    “平?”

    江都,旧城修建的简陋宫殿里,刘备正在晒正午的太阳。

    江都旧城在北,这座简陋的宫殿被称之为北宫,十分简陋,比田信的橘林馆大不了多少,就是多了一道宫墙,形成了简单的宫城结构。

    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修建、装饰宫殿,成都的行宫是郡府改造的,襄阳的行宫是刘表的旧宅,江都这里也就勉强能应和,能让刘备有个落脚、办公的地方。

    江都新城中军士家属、聚集而来的士民十分拥挤,关羽府邸、郡守府都十分坚固、宽敞,可周围人口密集,不适合改造。

    田信要给嫡长子起乳名,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这象征田信对长子未来的期望。

    平有扫平、制服风浪的含义,修身治国平天下,修身难,治国更难,能平天下者又能有几人?

    刘备如今忙碌非常,能做的就是把这个‘平’字写到折扇上。

    发动战争需要做种种准备,战争结束后就要处理方方面面的事情。

    回益州前,要把荆湘二州理顺,让撤军归来的将校该升的升,该调的调,保证绝大多数人能满意。

    毕竟是胜利者,刘备要面对的事情虽然多,但轻松易处理,不似曹丕内外交困。

    军功评定也陆续完成,各方面升赏也有序进行。

    作为战功第一人,自然是宋公大将军,关羽封无可封,则拜关平为前将军,正式接替关羽,执掌龙骧军、荡寇军这两军十二营兵;算上前军各营增补、合并缩编,整个前军有龙骧、荡寇、度辽三军及一系列散营,合计四十二个营。

    其后是张飞晋升大司马,与关羽一样,部分军功落在两个儿子身上。拜张苞为右将军,节制右军及虎步军;嫡子羽林中郎将张绍迁为征虏监,接掌张飞的本部兵马。

    因田信主动交割孙朗、郑开两军十二营给张飞,新的右军也是四十二营编制。

    田信这里本人未作晋升,掌握邓国、南阳二郡军屯,北府扩编为百营编制。拿走了最多的降军份额,太多的人事调动围绕北府展开。

    北府扬武将军孟达拜为太仆卿,封西鄂乡侯,食邑九百户,驻留襄阳督造战车、粮车。

    北府邓国中尉田纪拜为武陵郡守,原武陵郡守侍中廖立因有过巴郡郡守的履历,依旧以侍中本职行大司马长史,代替虞翻去跟张飞共事。

    北府建信将军真乡侯申仪拜为零陵郡守,因部曲解散融入北府,申仪增食邑至一千二百户。

    南阳郡守、郡尉郭睦、邓辅也调入关平麾下,郭睦充任前护军,邓辅为前军司马。

    北府安众将军顺德侯徐祚拜为南阳郡守,也因部曲融入北府的原因,增加食邑至一千五百户,改为棘阳乡侯。

    北府陈相陆议兼任邓国相,充北府留守长史;原北府留守长史郭攸之转任西府行营长史,留守司马傅肜转为西府行营司马。

    行营长史、司马在驻地时,留守长史、司马充任副职。

    有这两个北府经验丰富的人去汉中,可以加速协助魏延建设西府,为下一轮夺取关陇做战争准备。

    随后就是一系列北府内部的任命,北府兵的战功摆在那里,北府营督以上的军吏几乎齐齐升一级军阶,或如田纪这样外调升用。

    这就要面对一个事实,要么北府内部一层层晋升,自己把位置填满,让外面人插不上手。

    北府改制,就是为了优化结构,制造更多的官位。

    再要么外面留出足够多的位置,用来安置北府晋升的将校,这样北府空出编制才能留给外人。

    否则……基本的赏罚不平,下回北府兵从上到下怠战,出工不出力实属必然;赏罚不公,派到北府的人也站不住脚。

    北府内外牵扯影响范围太大,刘备、关羽在边上盯着,保证一道道人事调动能稳妥进行。

    毕竟一边改制一边有进行人事调动,出现误会也是很可能的事情。

    能在春耕前完成北府改制、人事调动工作就很不容易了。

    这一轮改制后,今后的下一轮改制很可能就是缩编。

    三恪相关的调动完成后,马超这里的调动属于微末小事。

    马超儿子岁数太小,女儿又跟刘理订亲,主要功勋奖励落在马岱身上,拜马岱为江夏郡守,领牙门将军如故,并封马岱陈仓亭侯食邑五百户。

    军功议定、升迁调动从高到低渐次完成,其中原宜都郡守廖化的调任就显得微不足道。

    作为田信的老上司,关羽的主簿,廖化的宜都郡并入江都尹,于是孟达拜为太仆卿后留出的汉兴郡缺乏郡守。

    考究廖化与田信的良好关系,利于北府发展,廖化转迁为汉兴郡守。

    汉兴郡堵在汉中与南阳之间,汉兴郡的资源给北府,还是给西府,都是一件需要选择的事情。

    与其为难惹魏延不高兴,还不如直接派一个跟田信关系好的人。

    否则派一个跟魏延关系好,或中立的人去,魏延很可能会开口求助……若开口求助,对好面子的魏延来说这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需要你帮助你就应该帮助,魏延自会给你回报。

    可你拒绝的话,就会激怒魏延。

    如果廖化去,魏延不会做无用功,自然不会丢脸、恼怒,坏了交情。

    另一个被合并到江都尹的是襄阳郡,正式领襄阳郡守的是夏侯兰,为了弥补夏侯兰,也是酬功,夏侯兰所部度辽军调归前军节制时,夏侯兰建制前军副将。

    作为前军副将,夏侯兰本人对这轮晋升调动非常满足。

    只是他的典军董恢惆怅不已,越想越抑郁。

    前后也就两年半,昔年一起从宜都营走出来的袍泽,田信已位居陈公征北大将军,威震天下。

    当年那个枝江县兵曹佐史罗琼也在短短两年半的时间里晋升为鹰扬将军,这回北府改制,罗琼将继续担任鹰扬将军,北府军阶由少将晋升为中将。

    据说封侯在即,因纪念鹰山大捷,封为鹰山亭侯。

    为纪念北伐大捷,这次北府内部铸造的金币会选择鹰徽。

    还有夷兵出身的林罗珠,也被拜为鹰扬左卫少将,晋升之快简直有些不讲道理。

    还有好些个夷兵,沐猴而冠,勉强能读写军令,或为中校营督,或为上校率长。

    兴许北府兵再取得一场大捷,罗琼的功勋、影响力能追上李严、廖立、马良这一批侍中里最弱的廖立。

    现在罗琼外调,怎么也能拿个名郡、大郡、强郡做郡守……自己呢?

    不甘心跟着夏侯兰沉沦,好歹身为襄阳人,董恢还是有人脉的。

    一番活动后,也赶上这轮调整,被调为南阳郡尉,成了棘阳侯徐祚的同僚。

    内部人事调动尘埃落定,刘备则开始等待中原的消息,等待刘封的消息。

    中原的事情不出结果,他也不愿回益州。

    登基已有一年多,按照传统,每个皇帝登基时都要着手修建寝陵。

    现在一切国力投入战争或休养,刘备并未选择寝陵修筑地点,更没有着手修筑。

    刘封如果表现好,那自己就能葬入关中,省去迁葬的辛苦。

第三百六十二章 智囊

    濮阳津,刘封也在为目前的局势而困扰。

    谁都想当皇帝,可皇帝当成刘协那样……还不如不当。

    有一个矛盾的选择摆在面前,既不想当刘协一样的傀儡皇帝,也不想成为刘协这边的大汉燕王。

    除了鲁、梁、宋、卫、陈、夏、商、周、汉、秦这些封号不能用之外,余下的王爵封号他选哪个都行,就是不能和季汉内部的王公封号存在宣称冲突。

    不论曹植、孙权还是曹丕,都想利用自己,好让自己成为反汉先锋。

    儿子做东汉的燕王,对现在南汉帝国的皇帝父亲来说,本就是忤逆,相当于甩出去一巴掌。

    一个忤逆的儿子,凭什么竞争皇位?

    类似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的道理始终是存在的,若做了东汉燕王,今后就别想做南汉燕王,连出走辽东,扫荡朝鲜的退路都无。

    可现在曹休麾下的大军缺乏军粮,后勤被曹植为首的青徐官吏把持。

    除非联合臧霸发动一场兵变,否则目前曹休所部军队仰人鼻息,是很难有所建树。

    如果联合臧霸发动兵变,攻灭形同傀儡的刘协、曹植简单,也会引来魏军、吴军的联合围剿。

    到时候,汉军会看着自己败死,还是会不远两千里前来支援?

    汉军支援的代价太高了,一场北伐打断了曹丕脊梁骨,打烂了中原,也打空了积蓄。

    如果不能旗帜鲜明的反对、抗争,以曹丕、孙权的手段肯定会恶意造谣,摸黑自己形象,使得大部分南汉文武抵触自己。

    断绝自己退路,使自己只能依赖这个面和心不和的联盟。

    如果真有南汉爆发内战的一刻……那么也就到了这个联盟土崩瓦解相互捅刀子的时刻。

    刘封在犹豫,这是他跟刘备唯一的区别,哪怕父子俩长得很像,也都吃了许多苦,品格也有酷似的地方,可在决断力方面刘封差了一个档次。

    此刻只恨缺乏智囊,没人为他参赞布画方略。

    就在他为前路感到疑惑之际,魏副使诸葛诞前来拜见,这让他疑惑不已:“只有诸葛公休一人?”

    耿颌郑重点头:“只有一驾车老仆跟随。”

    刘封眼珠转动做出决定:“我亲自去迎,或许是智囊来了。”

    耿颌见状露笑释然不少,曹植卡住曹休的军粮,如果联合臧霸搞兵变,曹植又会把命搭进去,这又是曹洪、曹休等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是搞兵变的自己这些人想杀曹植,而是曹丕容不下曹植,孙权那边也容不下曹植,青徐官吏也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承担罪责。

    强逼着曹休、曹洪逼死曹植,也有损形象,不利于内部互信。

    各方面因素都要衡量,这才迟疑至今。

    刘封快步出迎,邀诸葛诞到阁楼畅谈,这里耿颌已端来一罐上好茶粉,姿态端庄为诸葛诞、刘封二人泡冲茶粉。

    诸葛诞先是隔窗眺望滚滚向东的黄河水,目光深邃开口:“天下之水百折不挠,奔流不息只为汇入东海。譬如如今中原士民,思慕汉主如百川之入海。奈何陈公一时不察,使杨俊之流作祟,祸乱中原埋祸于长远。”

    “又可笑曹植、孙权怀私心,不顾士民生计艰辛,推波助澜,欲行李郭、二袁之乱。”

    “今能救中原芸芸众生者,唯有大王。”

    诸葛诞说着直腰拱手:“大王若挥兵向东,琅琊士民愿奉大王为主!”

    刘封端起一杯茶双手递给诸葛诞,说出顾虑:“我若兴兵向东,曹丕、孙权必合军来袭。汉军北伐府库空虚,恐无力来援。届时魏吴虎狼之军,兵燹之后,四州生民必深受其害,此我之不愿见也。”

    “大王糊涂,曹丕、孙权皆狐假虎威,实乃土龙草狗之辈,徒有其形,遭遇水火必成泥尘。”

    “此二人以阴谋、狠辣震慑内外,不得人心久矣。故曹丕有四州离反宗室出走,孙权有陆议、虞翻接连出走,皆赖得国不正,不修德行使然。”

    诸葛诞语气明确:“今世人思慕天下一统,厌倦战乱久矣。若使曹丕、孙权之流合纵连横,天下又将多事,纷争厮杀又该枉死多少士民?大王与汉主实系父子,今举兵相应是大仁大孝大义之举,何迟疑乎?”

    诸葛诞接住手里的茶杯,转手就朝窗外丢出去:“我为天下黎庶生灵而来,非为神仙汤!”

    刘封看一眼半空划出弧度的杯子,就听阁楼外有甲兵阔步奔跑时甲叶撞击的哗啦声。

    耿颌后退几步,转身走出阁楼,对着阁楼下聚集的甲兵一挥手,这些甲兵又退回驻防的屋舍。

    杨俊就驻军在濮阳,这个边让的弟子做下好大的事情,如今已无退路可言。

    如果刘协复辟失败,天下各方都无活路给他,身死名裂。

    杨俊带头下,兖州士族做下的事情把中原士族的底裤都亮出来了:就是这么不要脸,就是这么没底线。

    弄得大家很尴尬,一个个灰头土脸。

    在那个魏吴联军四十余万的时期里,局势动荡迷离,谁也看不清楚未来的走势,谁也不敢想,也想不到汉军能打出惊世骇俗的战绩。

    现在曹丕、孙权可谓是垂死挣扎,搞合纵连横,对中原士族有什么好处?

    没有,除了引来汉军的铁拳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好处。

    对刘协、曹植有什么好处?也没有!

    曹彰能战死殉国,曹植现在依旧有这方面的倾向,想带着刘协、中原四州给大魏陪葬,或者是用四州的人力物力勾动孙权,去牵引汉军,给曹丕争取喘气的机会。

    现在汉军退兵,尘埃落定,许多人也渐渐恢复冷静,将局势看的越来越明白。

    有的要思索退路,有的人为了前程则要拼命把中原四州拉到魏吴联盟的战车上。

    哪怕自己出身中原四州,为了前程,施展自己才能,或证明自己,换一个来自曹丕或孙权的夸奖,这些人卖掉自己的乡党只觉得是自己本事,而不会觉得愧疚。

    甚至卖了乡党,把家乡引入战火中,这些人在道德方面只会觉得自己尽到了人臣本份,是士为知己者死的行为模范,不存在道德瑕疵。

    刘封本就是王牌,有退路在,没必然跟这种人搅合咱一起。

    诸葛诞呢?

    刘封有的退路……他也有啊。

    曹丕让他来当副使,就是来统战徐州士族的,可这样冒头的机会……怎么说呢,诸葛诞也是有一点道德洁癖的。

    鲍家为曹家牺牲那么多,到头来曹丕砍鲍勋都不带犹豫的。

    诸葛家带着徐州为曹家流尽最后一滴血,曹丕又会怎么对待诸葛家族?

    诸葛诞摔杯引来甲士后,则详细讲述自己此前的使命。

    已经到了必须奋力一搏的时刻了,再不动手,等魏军稍稍休整完毕,等中原水系解冻,不论魏军、吴军都会出兵强行推动,迫使刘封臣服于刘协。

    唯有立刻起兵,以中原四战之地抵御魏吴联军,只要撑到明年夏收后,汉军自然能派偏军来支援。

    甚至汉军会顺江而下,就食于江东,一拳打死孙权,与中原四州连成一片。

第三百六十三章 诡异

    曹休所部大军屯驻濮阳津一带,有就近接受青州河运粮秣补给的用意。

    而重组后的兖州军一分为二,一部分驻屯延津抵御可能从清水口渡河的河北魏军;一部分随杨俊屯在濮阳津……因为刘协在这里,此刻就握在杨俊手里。

    刘协一家子包括曹节、曹宪三姐妹都被杨俊控制在手里,这是兖州军的底牌,也算肉票。

    刘协禅位后本身就使用天子仪仗,所谓复辟也只是恢复建安年号,进而获得各方支持、承认。

    支持也是有限度的支持,更想拿刘协做一个跟汉军谈判的筹码。鹰山之战后,中原士族这种倾向更明显……相比刘协这个谈判时的筹码,刘封则是一张王牌。

    运作的好,可以通过刘封直接变身为汉军,不需要谈判。

    杨俊军营,杨俊正领颜斐一同检阅马厩,形势越发严峻,恐吓刘协夫妇向曹植写信的作用越来越低,曹植都已自身难保,已经顾不上曹节姐妹、刘协的安危状况。

    魏军、吴军想要干预,远水难解近渴。

    最为理想的各方大联合,不是孙权努力,曹植愿意牺牲就能达成的,这存在太多价值观念的冲突。

    所以很难将东汉这杆大旗重新立起来,没有这杆大旗,就没有汉天子诏令、大义这类东西,自然不可能用汉天子诏令分化、瓦解刘备阵营内的野心分子。

    比如马超之流,各方联合树立汉天子大旗,诏封马超做楚王,这是来自关陇、河北、中原、江东各方势力认可的诏令……马超会怎么选?

    马超与刘备、关羽之间的信任破产,不管马超反不反,汉军将自断一臂;马超如此,那田信呢?

    可偏偏魏军败的太惨,吴军拙劣的陆地行军能力都决定了此刻无法干预曹休所部的行动。

    只要刘封下定决心,向曹休做出相关承诺,曹休大军向东,臧霸自会响应,青徐二州官吏要掉一茬脑袋。

    之前吴军使者连续拜会刘封,现在魏军使者也拜访刘封,刘封随时可能向青徐进兵。

    这种情况下杨俊能有什么选择?

    袭击刘封等于自绝于天下,也打不过曹休……

    令人窒息的压力下,兖州军营垒更显肃然。

    只是杨俊巡视马厩时不疾不徐,仿佛只是正常的检阅,随后领着颜斐来见刘协。

    刘协出入自有虎贲护卫,姜黄伞盖下,刘协披一领熊裘双手交错在袖筒里,接受杨俊的跪拜,笑吟吟询问:“杨卿今日所为何事?”

    什么风浪没见过,这帮兖州人也就能通过孩子吓唬曹节三姐妹,刘协始终云淡风轻模样。

    杨俊垂手恭立,头微微抬起:“陛下,臣听闻魏臣诸葛诞近日走访燕王殿下。”

    刘协微微皱眉:“曹丕身边多有智者,怎会使诸葛诞为使?”

    “陛下,此一时彼一时。诸葛诞来时,汉军新得鹰山之捷,有席卷天下之势,各方惶惶无措,四州之地多有拥护陛下者,无不视陛下为奇货。更有孙权多方遣使,欲促成陛下复立一事。”

    “诸葛氏徐州名门,诸葛诞可联合徐州之众,故为曹丕倚赖。”

    “后汉军撤归,燕王殿下浮出水面,为世人所知,故弃旧迎新,争相献媚于燕王殿下。”

    杨俊脸上露出一缕笑意:“臣乃贰臣,不知此身所属。也不曾想到一时莽撞之举,引出天下笑柄。”

    “确系一桩笑谈,可流传千古。”

    刘协认同,目光移向颜斐,不知道这位颜回二十三代孙是个什么想法,颜斐弟弟颜盛是此时的青州刺史。

    颜斐气度沉稳,也不见一丝慌乱,难道这两个人还有别的退路不成?

    刘协不解,静静等待下话。

    就见杨俊轻咳两声说:“陛下,臣河内人也,领东郡之守。逢邵陵军败,退军之际兖州群獠欲害陛下嫁祸汉军,是臣出面斡旋,以诡言相欺,才保全陛下家室百余口人于乱军中。”

    刘协静静看着杨俊,杨俊面不改色:“军中纷纷扰扰,外人多不知实情。臣愿请陛下诏书,护送诸位殿下往投荆州。”

    当刘协目光落在颜斐身上时,颜斐踏前一步拱手:“不敢有瞒陛下,当时军中确有谋害陛下栽赃汉军之议,皆赖杨公斡旋,才使陛下家室得以保全。”

    刘协又看看拱手请令的杨俊,问:“卿既有备,何不携朕归荆州?”

    “陛下,此去奔波两千里,必受贼军劫杀。陛下在濮阳,安稳如泰山,无人敢犯。若是与臣出奔,则有不测之险。”

    杨俊口吻沉静:“臣大仇得报,今奔荆州,为乞活而已。”

    颜斐也跟着开口:“臣亦乞活,别无所图。”

    刘协颇为无语,他当时也稀里糊涂被劫走,不清楚这帮人发什么疯。

    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正式给刘备方面诏书,赞扬杨俊、颜斐的回护之功,开脱他们的罪行,由他们护送几个孩子去荆州,带着自己对刘备的正式承认诏书,可谓各取所需。

    自己诏书增加刘备正统性,换来自己子孙的富贵……刘备连三恪家族都这么大方,没道理对自己的子孙小气。

    顺带洗掉杨俊、颜斐的罪责,只是顺带而已。

    由这两位忠义之臣护送自己子孙去荆州,他们自然会拿到他们想要的。

    这两个人搅动这么大动静,就这么轻飘飘拍手离开?

    刘协问:“二卿走归荆州,置中原之众于何地?”

    “陛下,燕王殿下自能护卫陛下退守青徐,以青徐百万人口,足以抗衡魏吴联军。”

    杨俊冷静分析:“魏吴虎狼之国,浑无信义,彼此猜疑,焉能倾力合攻青徐?且四州士民属意燕王殿下,胜兵十万。”

    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烂摊子,杨俊、颜斐一个带头人,一个执行者,就这么想置身事外……

    刘协越发感觉老了,已经跟不上时代、人心的发展速度。

    有些摸不着杨俊的底气,到底是谁给了杨俊信心,让杨俊敢去面对汉军?

    诚然,自己的诏书能洗脱杨俊、颜斐的罪责,有辟谣的效果,能恢复他们的清白。

    可汉军方面会保留信任,杨俊、颜斐也勉强能保住命,想要谋求更大的发展……几乎不可能。

    这两个人一个五十岁,一个四十岁,正是仕途黄金年龄,这么放弃挣扎,奔波两千里去汉军那里碰个运气,未免有些冒险。

    刘协暂时想不明白,也别无选择,只能依照杨俊的意思,亲自起草发给刘备的诏书、私信,就连贴身携带的私印都交给了杨俊。

    这是一封措辞内疚,又庆幸刘备能横空出世三兴炎汉的诏书。

    刘协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两个较大的女儿嫁给了曹丕,最小的女儿刘曼是曹丕的外甥女。

    五个儿子不可能跟着杨俊一起去荆州,为了保本,刘协只选了三个儿子去赌运气。

    就在刘封下定决心准备顺应人心接受这一切时,杨俊、颜斐带着刘协三个儿子连夜出奔。

    作为东郡郡守,杨俊沿途都有安排。

    毕竟是投奔如日中天的汉军,亲骑凝聚力极高,没有发生部队半路溃散,斩下杨俊首级而去的常见现象。

第三百六十四章 织机

    新年过后,鉴于迁移来的军属生活赤贫缺乏生活物资,田信再次投放二十万面值的粮票,并加大麦城织机北运的份额。

    北府规模扩大,司直张温要监察官吏群体也跟着扩大,故张温名下扩编校事中郎、校事郎。

    扩编后的校事群体面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粮票发放工作,北府扩编来的新兵多从降兵中转化,有受欺压的现象。

    北府规模越大,所治百姓越多,发生各种稀奇古怪事件的可能性就越高。

    改名杨先的杨豹因姜良举荐,成为二十四名校事郎之一。

    校事郎分工不同,有督查粮票发放的,也有监察官吏日常风纪的,也有专司彻查私自铸币、盗印粮票的。

    杨先因伤势未愈,暂时不需要奔波,所以比较轻松,负责记录邓城市肆的物价,及各类物资大宗流动信息,尤其是麦城织机。

    一场新春小雪后,杨先外罩校事专属的素白号衣,挂少尉肩章走在邓城宣池津码头,可以看到新来的船帮正卸载粮食。

    除了粮食外还有各种农耕工具,以及来自麦城的纺线旋车,织机。

    这支船帮挂棘阳侯徐字旗帜,是追随徐祚反戈的水军发展来的,属于北府最信任的运输力量。

    船帮跑三个航线,第一个航线是汉水上游、丹水流域。

    丹阳邑、武当侯国所产的铁器被他们运到汉兴郡换取上好的木材、木炭、铁矿石;再把这些运回丹阳邑。在这个过程里,山民得到廉价工具,增加生产力,增加垦种积极性,也引得山民持续向邓国迁徙、归附。

    第二条航线是走邓城、宛城的淯水航线,这条航线可以抵达淯水最上游的淯阳关,这里张飞已经恢复铁矿石开采,以优质铁矿石交易急缺的军粮。

    这一轮交易中,是人力换人力,张飞是尽可能的开采铁矿石,船队尽可能的多运军粮。

    运去的军粮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铁矿石换去的粮食,属于正常交易;另一部分粮食来自荆州官仓,由北府协助转运。

    运到淯阳关后,怎么运回方城就是张飞自己的事情了。

    现在比水、历水、方水因冻结,无法水运;淯水、汉水陆续解冻,勉强能运输。

    等到比水水系恢复运力,这条航线也会发生变化,到时候张飞所部会向外层层推进,军屯恢复生产之余,还会加固增修现有的甬道,为今后大军北出奠定运输基础。

    第三条航线则是邓城、江都、麦城航线,麦城的织机分三种销售,一种是按里社分配,里社居民公用,以纺织的麻布偿还织机……这种销售模式只限于麦城周边,其他地区享受不到,也没有足够织机照顾这些较远地区。

    第二种是商人自己去麦城买织机,自行贩往各处……去年还能行得通,今年南阳迁来太多两手空空的百姓,只能让这部分赚钱的商人转业,去干别的。

    第三种是织机拉到江都市肆出售,这个销售过程里会给江都市肆缴税。

    税率不高,可必须使用直百钱,所以民间缺乏购买意愿,多是各郡县集资来采购。

    织机和直百钱是冲突的,普通百姓以物易物满足基本的生活物资交换,能规避直百钱的压榨;豪强不缺织机,缺织机的是普通百姓,所以这部分织机只能由郡县购买,用来奖励治内百姓。

    所以自由流通买卖的织机较少,江都售卖的织机也少,织机主要流向依旧握在北府手中,满足麦城周边后,现在正向南阳、邓国的府兵家庭倾斜。

    织机生产速度始终在提高,再高也无法满足荆州、湘州的需求;内迁南阳安置的十几万户百姓不管隶籍北府,还是落籍在郡县,许多人家都需要织机。没有织机,这些人只能沦落为南阳豪强的鱼肉。

    织机,已经成为户调税制下防止豪强扩张的利器。

    现在南阳治安稳定,土地规划有主,豪强唯一扩张途径是经济。豪强经济扩张另一个拳头是高利贷,暂时不好解决。

    迁来的百姓要缴纳户调,没有布帛怎么办?只能在经济上依赖豪强。

    不仅迁来的百姓需要织机,原本依附豪强的部曲、徒属也需要织机。

    只要户调税制不变,你今天把豪强部曲解放,放归自由;明天也会因为征税压力,逼着百姓不得不在经济上依附豪强,不断积欠,利滚利,最后以身抵债,子子孙孙又成为豪强部曲、世代家奴。

    不止是户调税制,只要存在类似的人头税,豪强就能从经济方面逐步扩张,将一个个贫民吞噬,化成自身的一部分。

    现在围绕织机的争斗才刚刚开始,校事郎们不仅要保证粮票能公正落实到每一户府兵家庭,还要杜绝可能流通的伪造粮票,更要保证麦城织机能有序补充到一个个府兵部坊、营坊。

    府兵家庭积攒财富的速度会远远领先普通百姓,在五铢钱没有彻底流通、占据主要货币地位前,谁掌握织机,谁就能有限量的铸币。

    不需要府兵家庭多么富裕,能比周围的普通百姓优渥、富足,就能让绝大多数的府兵保持作战积极性。

    经济地位比什么宣传都重要,贫民、普通百姓只要看到府兵家庭的优渥、富足生活,自会积极向府兵靠拢,寻求加入的机会。

    面对凯旋归来的汉军,以及外部涌来的几十万百姓……南阳豪强态度谨慎。

    现在他们露出任何一点纰漏,都会被田信抓起连根拔起。

    一场针对南阳豪强的战争机器已经从麦城织机北运的时候开始运转。

    杨先身为这个机器中的一员,维护着宣池津,让这个逐渐取代襄阳的贸易运输节点平稳运转。

    宣池本是魏军邓塞水师驻屯地,这里能停泊足够多的运船,能躲避汉水、淯水洪峰。

    邓城修筑以后,宣池设立津关,比襄阳方面更有活力。

    两城隔着汉水相望,今后邓城吞并襄阳,就是襄阳吞并邓城。

    而在此刻,南阳豪强面临的选择不多,只能积极寻求破局之策。

    杨先不知道,宗预、雷绪、孟达就随这一趟船帮返回,没有来宣池,而是乘船沿着汉水北上,自丹江口拐入丹阳邑,来寻田信讨论最后的解决办法。

    南阳豪强战场上表现拙劣,可能是运气不好,接连的运气不好,已经失去讨价还价的底气。

    如何处理南阳豪强,也是一件刘备十分关心的事情。

    其中尺度、分寸十分重要,要立一个良好的开端,这样各地处理境内豪强时也能有个参考目标。

    如果处理不好,各郡豪强人人自危,可能会加剧南中之乱。

    豪强是什么性格,官吏自然很清楚,你强他就软,你软他就横。

    但境内还有一批南中豪强,这拨人横行无忌。

    看在南中豪强的面子上,处理南阳豪强可以平滑一点,让南阳豪强情绪稳定接受这一切变化。

第三百六十五章 酎金

    丹阳邑郊外的铁匠坊,孟达、宗预、雷绪来时,就听到一片叮叮当当的细密铁锤敲打声。

    田信的主簿庞宏也不停步,引着他们继续往里面走。

    来到一座锻造坊间时,就见田信穿戴漆皮围裙护在身前,与廖化一起近距离观察锻工敲打一副纯钢弓条。

    弓条两端轮流锻打,锻打一端时另一端放在炭火上加温。

    整体弓臂如同两口三尺余汉剑柄部对接而成,工匠们完全在以帮田信锻打收藏品的心态在锻打、制造这张钢弓。

    田信也知这张弓制造出来没什么用,带着打几仗,经过强化后可能会发生分子层面的优化,形成神兵。

    自己的优点是力量爆发强,体力恢复快;缺点是近身搏斗时开始遭受针对性布置,所以每一击都不敢留力,都是竭尽力量做出的打击。

    带来的后果就是自己招式猛烈无人能挡,以及体力快速消耗。

    如果改为远程弓箭杀伤,每一张弓拉满需要的力量是固定的,自己可以控制力量消耗,节省体力支出。

    远程攻击时,又能随时休息,吃东西补充体能。

    理论上控制攻击节奏,自己可以持续输出伤害。

    可惜呀可惜,如果点了强弓天赋,眼前能出现一个小圆圈预瞄该多好。

    若有一个辅助瞄准……当年樊城一战,早就一箭让曹仁跌落城下。

    当年没砍死曹仁,时时想起来,颇多遗憾。

    如果那时候把曹仁砍死,孙权出兵袭击几乎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时候携破斩曹仁之大胜,以更多的兵力去跟吴军决战,兴许就把孙权抓起来了。

    见孟达几人到来,田信脱了护身围裙,与他们到一侧的长屋里谈话。

    长屋里已备好餐饮,一人面前摆一个铜制的鸳鸯火锅,一份辛辣汤底,一份干菇山货泡发的山鲜汤底。

    孟达已拜为大汉太仆卿,排序时就在田信下首,远高诸人。

    之前争抢官位时孟达受了一些气,这时候不时打量宗预,不知这位食邑七百户的安众乡侯有什么话说。

    南阳豪强的事情……其实跟宗预关联不深,在南阳豪强依附曹操的时候,宗预自宗族出走追随刘备。

    而南阳豪强因为历史原因,都是聚族聚出来的豪强,一族之中这家三五户仆从,这家七八户徒属,看似一族部曲千人,实际上分属百余家。

    这就导致田信的设想缺乏施行条件,徐祚、申仪、孟达都是自己拉扯起来的部曲,部曲依附于本人,说献出就能献出,按十比一的比例给与食邑封户就可以了。

    如果按照十比一的比例解散南阳豪强的部曲,这将是一笔糊涂账,没人算得清。

    可南阳豪强连续两次在战场上的不良表现已经失去反驳的余地,田信在侧,他们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他们的部曲不好处理,是因为太过零散;也因为太过零散,所以缺乏战场凝聚力,在战斗中表现不良……面对强势的田信时,人多心杂,更是生不出反抗的勇气。

    南阳豪强中也有那种个人扈从千余的强横人杰,可黄巾以来的战争中已将这类人消耗殆尽。

    原本田信准备效仿孟达、徐祚、申仪的处理办法处理南阳豪强,实属拍脑袋理想当然的处理办法,忽略了南阳豪强的特殊性。

    毫无疑问,南阳豪强的这种模式,规避风险的能力更强;又因每家都有七八户、十几户仆从维持了基本的经济优势,可以让资源平均落在每个子弟身上,培育人才的效率更高。

    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一群同宗小地主相聚而形成的豪强、士族,内部没有绝对的话事人。

    这是相对成熟的乡绅体制,对南阳豪强来说就缺一个科举制,隐隐与北府内部的军吏考核有一种天然的默契。

    如果将南阳豪强彻底打散编入北府体系……不出三十年,这帮人能一茬茬渗透、掌握北府中低层。

    而南阳豪强内部虽然离散,可有一个共同且光荣的祖先……拼祖先门第,拼宗族势力,拼人才储备,这帮人优势很大。

    现在不敢反抗,大话都不敢说一声,完全是刘备、关羽、张飞尚在。

    田信细细思索这个事情,现在南阳豪强属于刚刚蜕皮的巨蟒,就缺一个坚硬的外壳。

    虽然很弱,自己反掌就能捏死、打断南阳豪强的发展势头,让他们不得不重新积聚。可潜力真的很大,只要纳入北府体系,稍加优化引导,就是一群专业、团结的军功贵族班底。

    可南阳豪强的潜力实在是太大,他们光荣的祖先在振奋每一个豪强子弟,所以这帮人站稳跟脚后,极有可能反客为主,后来居上。

    南阳豪强不需要光宗耀祖,追平祖先、效仿祖先的荣光,就是他们的奋斗理念。

    这终究是一个屡次把持过帝国中枢的乡党集团,他们祖先会激励他们埋头奋进,等不需要埋头的时候,自然会效仿其他祖先,向帝国中枢发起进攻,夺取最高权力。

    所以不能跟他们合作,必须要压制。

    凉州、关中自羌部东迁开始,就陷入战争、动乱中,不断虚弱、流血,这里的豪强多数凋零只剩下支脉,可尚武风气浓厚,战斗力更强,也更容易控制。

    做出决定,田信先询问雷绪:“老将军此来,可是有意助我署理北府事务?”

    雷绪心思不在餐饮,放下筷子拱手:“不敢瞒公上,自襄樊一役以来,末将常恨不能与公上同僚共事。”

    田信又问:“我北府之兵皆国家之兵,老将军可愿割舍部曲?”

    “末将来此,正为此事。”

    雷绪说着,取出贴身携带的半阙虎符双手捧着:“愿听公上处置。”

    田信也双手接住这手感略沉的错银刻字的铜虎符,转手放入庞宏端来的木盘中。

    雷绪期待目光下,田信就说:“老将军可愿接掌安众军?”

    北府六军,亲军五营之下依次是虎牙、鹰扬、扬武、安众、建信。

    见不是排在最后的建信,雷绪也无失望之色,奋声应诺,笑呵呵落座。

    雷绪有部曲四千,四千部曲身后是四五千户人口,融入北府,可以折算五百户食邑。

    算上之前积累的功勋,始终未封侯的雷绪也能迈过这道坎,封个七百户、八百户的乡侯。

    作为田信处理的军功贵族,今后三恪家族不倒,雷家就不倒。

    用部曲换食邑,对雷绪来说不亏。

    天下将定,麾下部曲的离心力越来越强,部曲中有才能的人更是难以控制。

    可把部曲换成食邑,就担心一点,担心酎金夺爵。

    谁都怕发生一次武帝时期的酎金失侯事件……为了打击政敌,减少朝政运行虚耗,增加社会流通活性,伟大的孝武皇帝一个酎金夺爵事件弄掉一半的王侯,后面又发生几次小规模的,再到后面剥夺侯爵、食邑已经常规化,不需要借祭典的神圣性,寻常诏书就能剥夺。

    让封侯、食邑的吸引力大降,稍稍有点能力的都想竞争顶端的实权,对爵位、食邑并不看重。

    拿到实权,爵位食邑想怎么分割就能分割;没有实权,掌握再多的食邑也可能突然被宰掉。

    无疑,这加剧了争权的烈性,人人都不信任、不敢后退一步。

    现在三恪家族的存在,先天跟军功贵族是绑在一起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钓鱼

    “国无民不立,民无谷不生。讨贼以来民多征役,时有水旱年谷折损。今北虏缩窜方外无事,宣示郡县谨察非法,当农桑时,以役事扰民者,举正以闻。”

    博望坡,当杨俊一行人解除武装,与张飞派遣的骑士途径这里时,可见道路边立由告示,张贴草纸,盖着放大好多倍的‘陈公信印’。

    这是一道普通的劝农、减免徭役的教令。

    按律,三公所发的指示,称之为教令。

    按照如今大汉的规章制度,三公徒有其表,就算发出来也没人当回事;能发表教令的只有诸葛亮、关羽、张飞、田信四人,马超也能发,可没几个人会认。

    马超有什么命令要发,也有其他规格的令文可供选择,没必要执着去争一个‘教令’的虚名。

    而这道教令边上,还有一道田信的教令,时间较早,也可能惹人不快,上面有弓箭射击的孔眼,大体字迹不受影响。

    “董卓、曹操之乱以来,郡县豪强合众自固,或为侵掠,或为自守,不一而足。且人无徭役地无丈量,举目望之比比皆是。故申明律法,限诸县春耕前合计境内隐户。春耕后丈量土地,制备名册发放户帖。今后凡南阳、邓国境内,家无户帖者,以盗匪、奸细视之。”

    杨俊、颜斐望着这道检地、梳理户口的教令久久无言,这是在挖南阳豪强的根基。

    可南阳豪强有的选?按照汉律统计人口确定徭役、户调,再丈量土地确定税额……这都是合法合理的事情。

    整个南阳,除了文聘家中还有两千余部曲外,各家部曲都是宗族内拼凑而成的。

    宗族有凝聚力不假,可也要看跟谁打。

    田信威名赫赫,南阳豪强也只能服软,脑门最硬的人也扛不住方天戟轻轻一敲。

    这比上缴部曲兑换食邑还要亏,起码食邑落到手里是不会扣税的。

    只要没有战争,给南阳稳定的两年休养时间……豪强部曲解放后的人口会适应新的生活。

    给豪强当部曲,也是要缴纳地租的……甚至没有人身权利。

    部曲本是军队编制,豪强的奴仆被称之为部曲,这意味着什么?

    是说明豪强的奴仆训练有素?还是说豪强在奴仆群体中执行军事化管理?

    田信不可能……也不敢明目张胆下令解放南阳豪强的部曲,只是将他们隐瞒的户口揪出来,收税收租征发徭役、兵役;配合土地丈量进行收税。

    豪强的奴仆肯定人身受限,再受限也是大汉子民,有义务服役;不能服役,那就缴纳折役钱。

    由郡县雇人代役,这本就是秦汉古法挪为今用,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引用。

    没有什么扯皮的,只有敢不敢反对,只有敢不敢惩罚。

    可缴纳折役钱雇人来服役,这怎么说呢,这明明是奴隶主、豪强挣钱的渠道。

    是平民、小商人不愿服役,缴纳折役钱,由郡县雇人代替服役。

    代替服役的人从哪里来?从豪强的奴隶中选,奴隶是不需要工钱的,这部分折役钱就落在了豪强、官吏手里。

    现在田信要从豪强奴仆、部曲中征发徭役、兵役,确定役期,逼着豪强要么交出奴仆去服役,要么缴纳折役钱。

    豪强能怎么选?

    难道拿出家底,为部曲缴纳折役钱?

    汉律是不可能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社会在发展,各个阶层都在想办法钻汉律的漏洞,汉律没有及时更新,才渐渐僵化,失去约束、制衡作用。

    现在面对一个战争打烂了的南阳,什么都要从头发展,哪怕豪强也要重新发展。

    田信重新把汉律拿出来,用汉律把豪强筛选一遍,严格推广汉律,治理数郡之地,治理十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而南阳形势发展,终究有太多可以导致失控的因素在推动。

    当杨俊一行人至宛城,准备乘船时就见淯水码头突有杀喊声,十几人抽刀攻夺码头停泊的北府运船,多执火把欲焚烧这些小河运船。

    这引发杨俊、颜斐的惊愕……难道这些南阳豪强就真的不怕田信血腥镇压?

    颜斐忍不住感慨:“北虏顽强,尤惧陈公如虎。竟不想南阳之众胆大如此,欲捋虎须耶?”

    刘协的一个儿子也开口:“皆言南阳兵弱,恐名不属实。”

    杨俊还没开口,就见运船守军似乎早有准备,纷纷以弓弩攒射,暴起作乱的十四人悉数被射翻在地,多是手脚中箭,寥寥几个要害中箭的倒地后当即不活了。

    未及多久,郡尉董恢驰马赶来,召集属吏核实袭击者身份,制备卷宗,准备发往北府。

    董恢很紧张,都知道南阳豪强不满,没想到敢在自己眼皮底下作乱。

    杨俊也紧张,他在码头看到一个意外的人,一个脸色红润,略有一层肉的郭奕。

    南下的船队里,杨俊与郭奕会面,一起坐在船舱里饮用温热茶汤。

    如今冰雪消融,淯水两岸刚有一层浅绿。

    杨俊刚落座就询问:“伯益,南阳多乱?”

    “隐患颇多,未有动乱。”

    郭奕正翻阅刘协的手书,看完后拿走杨俊递来的副本,正本交还杨俊,详细解释说:“各家多藏甲胄,有违律令。陛下春耕后将启程,届时公上将往江都送行,之后又要前往武陵、零陵募集蛮兵。”

    “恐南阳生变,断卫公粮道,故行此下策。”

    郭奕言语间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仿佛挑拨一伙豪强子弟,看着这拨人入伏,被早有准备的北府水军当场射死近半……是一件小事。

    这的确是一件小事,比起南阳清查隐户、丈量土地这件事情来说,死几个人、十几个人实属小事。

    这是关系最少二十万人命运的政策施行关键点,十几个人的命能解决争端,反而是幸运。

    杨俊不认为这种手段有什么错,没有鱼咬钩,就抓条鱼挂鱼钩上抛到水里。

    接下来北府肯定会有一系列组合拳,将南阳豪强打懵,然后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就听郭奕询问:“公上近日在邓城,先生正好随我一同拜谒。期间公上若询问策略,先生可有良策?”

    “还请伯益指教。”

    “有三策,上策是估算豪强家资,家资百万或家资满五十万者,迁移充实江都尹。”

    “中策是清查各家府库,收缴甲胄等违律禁器。并发布甲胄禁器告发令,使豪强无甲。”

    郭奕说着努嘴,眨眨眼:“至于下策,先生自思一个。三策献于公上,公上惜才,自会请留先生。”

    杨俊深深的呼一口长气,满满的释然感,顿感疲倦闭上眼睛,总算从虎狼窝里跳出来了。

    留杨俊一人整理情绪,郭奕握着刘协手书副本走出船舱,坐在船板细细审视、研读:“仆以薄才,入承大统,不能有所作为。兴平以来,贼臣造乱。以至社稷动荡,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有倾覆之险。曹氏擅权,曹丕威逼再三,仆惧一死而从贼,尽弃祖业,为世人所讥……”

    “幸天不绝炎汉,陛下三兴帝室,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郭奕细细推敲刘协描述杨俊、颜斐二人的措辞,这是一份极有力量的证明,可以为杨俊、颜斐二位汉室大忠臣辟谣,证明他们的忠诚!洗清无知世人对他们的无端猜测!

第三百六十七章 邓城

    邓城城内西北区域,这里有相互比邻的邓国公主府邸、陈公府邸,周围屋舍皆是北府官吏使用的院落,除了部分授予本成为私产,其余多数屋舍依旧是北府公产。

    东北区域是征北幕府、邓国相府、中尉府,东北区域还有大量仓储,储运宣池津运进来的器械、粮秣。

    南城区域才是寻常士民居住、活动区域,邓城不仅南北界限分明,城中都亭也区域划分明确。

    邓城北部区域不设都亭,由亲军五营充实岗哨并维护治安,有所纠纷也由邓城令来审核,邓城令不行,管不了事儿,还有兼任北府留守长史的陈相、邓国相陆议;陆议还不够格,还有最高级的征北幕府。

    南城区域分成了六个都亭区域,每个都亭设立亭长,平日有亭卒维护治安,并监督服刑的囚徒修缮区域内设施,或做防火措施,或作水道疏浚工作。

    而每一个都亭外围都有版筑的土墙,形成了一种城中之城的格局。

    都亭区域版筑土墙相互隔离……也不算新奇举动,城外的里社一级的村庄也会修建里墙,用来防盗、防范野兽。

    乱世以来,里墙不断增修,就形成了坞堡的雏形。

    杨俊行走在热闹南门大街,这里两面各有一排临街铺面,铺面背后是院落,院落再后面就是分隔都亭的土墙。

    这些街铺主权都握在关姬手里,由她的家令负责运营,出租于人,收取固定租金。

    街铺没有被土墙包裹,所以不再六位都亭长的管理范围内,由邓城令管理出租、征税、防盗等工作。

    少年时见过中原富饶,逃难时也见过刘表治下的繁荣,论繁荣、人口稠密,邓城街道上这几百人不算什么。

    只是一些商旅用粮票交易让杨俊很是震撼,粮票是什么?

    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认知。

    对北府吏士来说,这是自家发行的凭证,拿着可以去官仓支领米粟。

    对荆北士民来说,北府的粮票盖着田信的私印,是田信担保的证书,能换来相应面值的米粟。

    许多出远门的人,或者居家妇人就很适合使用粮票,可以藏好贴身携带,保护自己的财富。

    对经历、阅历丰富的人来说,所谓粮票就是一张纸,是孝武皇帝的白鹿皮币延伸发展。

    只是由田信个人担保,每张粮票上盖着田信的官印、私印……仿造的代价很高,这比私铸钱币还要危险。

    私铸钱币,再劣质,也是铜做的;法律禁止,触犯后自有相关法律制裁,有一个明确的量刑摆在那里。

    而粮票盖田信的官印、私印,你仿造试试?

    哪怕粮票上的印文面积比田信实际的官印、私印大一倍,可这依旧不是你仿造的理由。

    杨俊在邓城最繁华的南门大街转一圈,不得不赞同郭奕的看法,邓城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高档精致的勾阑女闾。

    高档次的女闾绝非轻易能建设的,中原大乱,刘表初步治理荆州时,恰逢孙策过江东,打的鸡飞狗跳。

    孙策为了筹措军资,当时的江陵、襄阳来了一批高质量的吴娃越姬,让杨俊记忆深刻。

    现在转一圈南门大街,只有几座民间私妓聚集形成的女闾,别说谈吐、气质,就连得体的衣衫,雅致的场所都无,让只想喝一杯酒,顺便缅怀青春的杨俊失望不已。

    实在想不明白,以邓城的繁华,出现高档次女闾实属必然,却始终没有。

    田信是反对民营女闾的,放开这条口子,操持这方面的豪强为了摄取优质资源,保准又能做出许多他眼中丧尽天良的事情。

    大凡高档次的女闾,女子要么来源于宫中……要么来自罪官妻女,再要么来自勋贵、豪强培养的家妓。

    可这方面又存在很大需求,男女皆有所求,完全断绝是不可能的。

    只能设立几座粗陋女闾,满足广大光棍、商旅的切身需求,也让周围的贫困女户能有养活子女的生计。

    杨俊转了一圈见天色尚早,不甘心回馆舍休息,遂来到一座相对清净的女闾。

    “先生,此处只招待北府吏士,谢绝外人。”

    苍头老叟迎上来,拱手施礼指着斜对门:“此处棋楼有舞妓作伴,冠绝荆北,先生不妨一探究竟。”

    “为何只接待北府吏士?”

    杨俊拱拱手,从袖中取出面值一斗的粮票递了出去,这是郭奕嘱咐过的事情:“某公干至此,非商旅。若要入内,可有良策?”

    “自有良策。”

    老叟笑说:“先生若与北府吏士结伴而来,自能入内。”

    杨俊又取出一叠草纸递出,这是他的临时户帖,说:“北府参军郭伯益乃我好友,此郭伯益担保所签户帖路引。”

    老叟接住户帖细细打量,见户帖印文来自征北幕府,又打量两眼文质彬彬的杨俊:“先生稍候,待老朽询问主事。”

    “有劳老丈。”

    杨俊稍稍敛容整理双袖,心中有所期待。

    老叟入内,管理这处女闾的主事是个女子,田信一定认识,是当初去宜都郡,孟达府邸分给他的侍女。

    可能是近年来的优渥生活,她仪态更显丰腴,接过这份户帖打量几处关键信息,是征北幕府开出的户帖,担保人有参军郭奕,日期也对的上。

    就因为可能与当年的田信有一缕沾染,孟兴对她很是照顾,就差拉着她向孟达三拜九叩,收录为孟家义女。

    远近误以为她是孟氏宗女,被称呼为孟姬。

    她有些想不明白,一个认识郭奕的大人物,跑到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来找人的?

    难道不清楚,这里是帮北府吏士和遗孤重组家庭的么?

    虽一时想不明白,孟姬还是嘱咐:“呼唤大小姐妹,一起瞧瞧这位杨先生。”

    整个女闾里有多少准备重组家庭的遗孀?

    一听来的是一位‘先生’,使得女闾内出现小范围情绪振动。

    不仅正值青春二十岁出头的女子来了,还有四十多岁带着女儿来找夫婿的也来了,至于三十出头拖儿带女的女子更是时刻准备着。

    能来邓城解决婚姻问题的,几乎都是军吏遗孀;普通军士的遗孀,如果愿意的话,就近就能完成家庭重组。

    因此,主动来这里的单身,也多是军吏。

    普通军士在驻地不能随意走动,也只有来此公干的军吏有机会顺路试一试。

    这边杨俊不知深浅一脚踩空跌入狼窝,那边郭奕则被罚面壁。

    至入夜,他饥肠辘辘还在忍耐时,田信更换公服时才传见,他来时田信脱下绯紫鲜艳衣袍,正在细麻衣外扎腰带。

    郭奕老老实实顿首:“罪臣拜见公上。”

    田信总怀疑是这个家伙鼓动杨俊挟持、绑走刘协,现在杨俊带着刘协的恭贺手书来荆州,找谁不好直接找郭奕。

    也没好气,田信回头看一眼郭奕头上笔直的板冠:“何罪之有?”

    “回公上,臣罪在不知罪,乃无知之罪。”

    郭奕理直气壮回答,还抬起头,眼珠子一转去看边上的司直张温。

    张温也疑惑,郭奕是真没犯罪行迹,对于郭奕,张温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认可、信任。

    田信看一眼张温,又看一眼郭奕,心中有所觉悟。

    感染了郭奕不假,可郭奕不是傀儡木偶,郭奕有自己的行为方式。

    所谓感染,只是保持对方的好感上限。

    如果自己亲手、当面杀戮对方的亲友,不断挑战这个好感上限……终有突破的一天。

第三百六十八章 麻木

    怎么处理郭奕?

    没有办法处理,郭奕搅动的风浪太过惊世骇俗,只能冷处理,当做无事发生。

    可掌握真相的兖州士族呢?

    士族有嘴,有笔杆子,会把这些事情传扬、记录下来。

    想要把尾巴收拾干净,当初的知情人、参与者要统统打倒。

    思索这件事情,田信回到空阔、冷寂的陈公府,旁边的邓国公主府邸也是个空架子,徒有其表。两座府邸内更像是田园,由仆从耕种,此刻已被旺盛的油菜花铺满。

    大概再有一月时间,荆北的油菜花就能陆续绽放,江都尹、麦城的油菜花会开的更早一些。

    麦城油菜花开时,也就是陪刘备、关羽踏春,送刘备回益州的时刻。

    漫步在庭院,田信心思渐渐沉定……不再担忧郭奕引发的祸患。

    刘备回益州,是奔着收拾南中豪强去的,也有携东征、北伐大胜,深入整合益州豪强的用意。

    局势发展若不好,回益州的军队正好交割给刘禅,交给诸葛亮代管。

    局势发展好,刘备就从陈仓道进入关中,在长安附近寻找合适的陵墓修筑地点。

    所以刘备走陈仓,那中原战场主导权不在自己手里,也能在关平、张苞手里,足以帮郭奕收拾尾巴。

    心中担忧的事情找到解决办法,南阳人在宛城袭击北府运粮船,正好一套组合拳打残南阳豪强。

    豪强是无法根除的,如同贪吃蛇大作战一样,每一个百姓家族都有发展为豪强的动力、可能性。

    吃豪强级别的蛇就行了,保留民间发展的活力。

    所以杨俊说的有道理,要征缴盔甲禁器,还要拆散豪强,将其中领头的集中迁往江都尹安置。领头的,肯定是家资丰厚的,迁移豪强、富户充实畿内,是汉祖宗之法。

    这样就能瓦解南阳豪强的升腾之势,不然现在的南阳豪强抓住一个机会,三四十年后可比什么襄阳人厉害多了。

    近期、远期的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田信反倒有些失落。

    作为三恪执政之一,确定政务大方向就好,自有人奔波。

    执政不是难事,难的是修身,保持良好的心态。

    就如吴班叛乱,刘备也提示过相关原因,田信知道有个伯祖父田景,却不知道他当过董卓主簿。

    可吴班还是反了,一时冲动没想明白是很大的可能性,可吴班亲手杀了马康,已无退路。

    已经拔刀见红,这可比潘濬恶劣的多,吴班家属难逃惩戒,妻女充为宫人,几个年龄较大的儿子赐死,幼子过继到吴懿这边的宗族名下。

    这是战时军令状的内容,军令状主要的惩罚名目是投降、叛变、临阵退缩等主观犯错行为。

    田信脑袋空空坐在庭院里静静发呆,跟这具身体有交情的乡党少年要么战死,要么伤残,再要么在外带兵。

    关系较好的王直战死了,田纪也升任郡守,身边时时刻刻都有选拔、补充来的亲兵。

    亲兵、亲随普遍是狂热的,可缺少一种亲切感,宁愿他们站岗放哨,也不想用他们的手帮自己穿戴盔甲,或碰触自己的物品。

    关姬怀孕时,自己患得患失为子孙忧虑不已。

    现在儿子透出小小一点点的乳牙,也同样提不起爱护、亲近的心思。

    这才仅仅是半步超凡,就已心灵麻木……或许这是同类相残的报应,或许本来就是自己的心灵短板。

    不愿意杀人,根本上抵触、厌恶杀人,可又不得不杀。

    只能漠视生命麻痹心灵,唯有这样一视同仁,才能保持理智。

    这或许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深感疲敝,田信望着圆圆的月亮,明天正月十五是个休沐日,又要回丹阳邑。

    关姬是敏感的,已经察觉自己的态度。

    儿子还小不记事,等以后记事,自己还改不掉心病,迟早会酿出祸事。

    苦恼,深深的苦恼缠绕在心头。

    这个问题再不解决,自己迟早会死于精神压力,就算不死也要疯癫。

    寒冷夜风吹刮,田信起身回温暖长屋,空阔长屋里点了两排油灯。

    自己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魔’字。

    拿起这张纸来到一侧武器室,将字贴在红漆镜甲胸前,田信从架子上拔出白虹剑,踏前挥剑毫无声响,白纸一分为二,下半截飘落在地。

    再伸手摸镜甲胸前光滑红漆,只有细细一道斩痕落在镜甲表面的光洁漆层。

    如果可以,真想像短笛大魔王那样,把时刻忍不住想作恶的恶念扣出去,做一个纯粹的,热爱生活的人。

    隐居,把自己藏起来,自食其力,感受生活的艰难,或许就能唤起对人的爱护之心。

    自己终究是城市温室里成长、定型的小白,在这尸山血海里滚了几次,已经染得内外黑红。

    只有梦中,只有独处时,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么的白。

    白虹剑塞回鞘中,田信又拿起新锻造的钢弓来到门前,门扇拉开小半,任由冰冷空气吹在脸上,钢弓横在膝上,保持跪坐姿态半睡半清醒为自己守夜。

    洛阳,平原侯曹叡从噩梦中惊醒,虞夫人也跟着起身,缩在床榻用一双明亮眼神盯着曹叡背影,以及油灯照耀下依旧面有光彩的俊秀白皙侧脸。

    曹操子孙两代人中,曹叡之俊秀冠绝诸人。

    没办法,曹操本人基础太差了,甄姬本人又太强了,导致曹叡、曹绫兄妹与曹家人在相貌方面反差极大。

    虞夫人不敢问,甚至不敢拿起外袍递给曹叡。

    曹叡渐渐回神,目中惊恐挥之不去。

    梦中妹妹郁郁而亡,癫狂的父亲拔剑乱砍,河东的匈奴人举着汉军战旗杀入洛阳,贵戚向南跑,血水染红了伊水。

    他后退几步坐回床榻,这时候虞夫人递来布巾,曹叡擦汗时,虞夫人才体贴拿起薄被搭在曹叡两肩,让他感受到久违温暖。

    曹叡将虞夫人揽入怀中,缓缓说:“梦见刘封杀至荥阳,大司马提兵驻屯虎牢相持。朝廷征匈奴助战,不想匈奴叛乱自孟津渡河,洛都空虚为匈奴所戮。”

    “夫君,噩梦呈吉,好事不远矣。”

    虞夫人轻声安慰,又笑说:“匈奴无船,难不成大河结冰,会助匈奴渡河?”

    “是呀,噩梦而已。”

    曹叡说着闭上眼睛,思索她所谓的好事,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自己本是齐公,随着母亲突然被赐死,降为平原侯;曹礼又被封为秦公,皇帝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除了曹爽那个傻子经常来找自己玩耍外,还有何人敢与自己走动?

    何晏不来了,秦朗也不来了,夏侯玄等人更是不见身影。

    担忧小妹,可自己又不便出入禁中,曹叡扭头嘱咐:“待天明,前去拜访夏侯伯仁二女,请托她二人入宫探望阿绫。”

    宫城,一轮明月悬空挥洒清辉。

    曹绫披戴皮氅,臃肿的皮氅挂在身上反倒显得身体单薄。

    天下形势不断恶化,直接由曹丕的脾气得到体现。

    曹丕发脾气归发脾气,有一点很清楚,劣势的时候,自己的军事水准最好不要说话,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可现在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什么都要靠曹真。

    短期内无事,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情,何况汉军早晚会走陈仓道,必须有个重量级将军坐镇雍凉。

    这种重要职责,最适合、唯一的接替人是夏侯尚,夏侯尚与妻子的感情已经破裂,与曹真形成实质对立。

    放夏侯尚去雍凉,曹丕是真放心。

    可夏侯尚心如死灰,守着坟墓整日研究死人剑、活人剑,根本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做一点反应。

    怎么才能激活夏侯尚的斗志?

    结亲,这是唯一办法。

    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摆在曹绫面前,身为唯一的公主,要么她嫁给夏侯玄;再要么让秦公曹礼娶夏侯徽……这样的话,木已成舟,那曾经的齐公曹叡就要倒霉,要消失。

    可能是长久的虚弱,随着一阵突然的晕眩,曹绫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三百六十九章 葫芦

    大魏重修的洛阳宫开创中轴对称格局,许多的宫殿名称将一朝一代传承下去。

    比如,太极殿。

    曹绫病倒,曹丕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待在太极殿里不出去。

    如果寻常的医术有用,也就不会有建安大瘟疫。随着田信《防疫救护十二策》通行天下,这两年里战争烈度极高,却处处防治,不见大规模疫疾流传。

    当然,汉军正处于昂扬上升时期,一路高歌猛进,防控瘟疫除了苍生受益外,汉军是最大的受益者。

    几乎所有人都向曹丕表达一个信号,能救曹绫的只有一个人。

    可怎么救?

    田信是人臣,即便己方联姻,田信也不敢答应。

    田信不是一个人,身边聚集了太多的人,一举一动影响深远,跟魏国互动来信,都是要入档备查的;更别说是联姻。

    联姻没什么委屈不委屈,女儿命都没了,再谈公主之尊、大魏国家体面之类的简直可笑。

    不是不愿,而是不可能,除非刘备、关羽遇刺身亡,汉帝国内部爆发内战。只有这种极端,几乎不可能的概率事件发生,田信为了稳住后方,会接受联姻。

    否则任何时刻,田信接受这份联姻,都将等同于半独立宣言。

    论聪明,郭女王把曹丕伺候的稳稳当当,自然比曹丕不差多少,起码比甄姬高出太多。

    或许甄姬也很聪慧,只是因为有女儿、儿子做支撑,有恃无恐,不愿全功率运转大脑,去攻略、伺候曹丕。

    郭女王无儿无女,也算无依无靠,所有的念头都围绕着曹丕运转,超频发挥,表现自然比甄姬高一截。

    她带温热的米粥来见曹丕,这是熬煮糜烂放凉后凝固,又加温的稠粥,只撒了少量的盐。

    心情不爽的曹丕也捱不住饥饿,吃了一勺毫无油水,只有浓浓米香,一点咸味儿也滋生出无穷滋味的粥,更是食欲大开,呼噜噜大口享用。

    吃东西,本身就能滋生原始、纯粹的喜悦,这是全身各处每个细胞的共同欢呼。

    虽然心情好了很多,可心中悲伤阴郁挥之不去,曹丕懒洋洋躺在温热地板上,只是看郭女王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郭女王用布巾为曹丕擦拭双手,说:“陛下,臣妾听闻夏公征战自备军粮、饮品。其麾下将士所用军粮冠绝各军,夏公本人饮食皆是珍品。”

    对此曹丕陷入思考,北府兵的战时应急军粮早已暴露,吴班归顺以来更带来了汉军更为全面的信息。

    比如田信本人出征,干粮、饮料都是制好的,以至于汉军各部都有传闻,说田信战时吃的兵粮丸有增益体力的效果,仿佛大力药丸,似乎能补肾强身一样。

    军中、民间又有田信临阵杀人饮血的传闻,饮血纯属无稽之谈。

    军粮制造,及相关行军药剂属于兵家、将门世家不传之秘,这是刘备都不会去打听探究的事情,自己又何德何能弄来这些配方?

    就听郭女王说:“夏公亲赠鄢陵壮侯一葫芦饮品,葫芦至今悬于石亭。此葫芦久藏珍品,药力浸润,想来也有妙用。不妨遣飞骑取来,灌净水,出其药力。”

    曹丕听闻双手抬起捂住脸搓了搓,低声埋怨:“满朝公卿还不如爱妾急智!”

    “陛下此言不妥,朝臣有所司职,所谋公事也。”

    郭女王开解曹丕的心结:“臣妾所谋家事,职责本份也。”

    曹丕微微点着头,侧头轻喝:“来人!”

    吃饱了肚子,喝声洪亮。

    武卫将军许褚膀大腰圆,从殿外阔步而来,隔着帷幕对寝殿内拱手:“臣在。”

    “派发飞骑,取鹰山石亭所悬葫芦,万不可有失!”

    “遵旨!”

    许褚疾步离去,曹丕眼珠子一转:“如此一来,夏公于阿绫有救命大恩。”

    郭女王眼睛上翻似乎在思考这话意思,当即醒悟露笑,语腔欢快:“陛下英睿,臣妾这就去劝慰阿绫。”

    这边曹丕为家族未来做伏笔,那边曹植被青州刺史颜盛绑了,灰头土脸送到临淄城外的刘封大营。

    保住曹植的命,是曹洪、曹休、夏侯霸等人出兵向东的底线。

    刘封如今为难,突然涌来的各种权力的背后都夹带着诉求、条件。

    曹植跟其他人不一样,曹植观念里是拥汉的,拥的是刘协的汉,坚决反对篡位,宁肯以魏王当世袭的汉相,也不迈出最后一步。

    所以跟在曹植身边的人多是他的朋友,而非朋党。而曹操、曹丕的屡次针对汉室老臣的屠戮,也等于杀死了曹植的朋友、合作者。

    曹彰在发动军事政变的关键时刻里停手了,曹植面对掌握军队的最后一次机会时也喝醉了。

    现在曹植推动刘协复辟,就跟曹彰殉国一样,是在垂死挣扎。

    要么成功,要么成仁。

    如今事败,曹植唯有死路一条。

    刘备可以宽大处理刘协,不闻不问不做处理;可曹植起了一个很坏的带头作用。

    不处置曹植,岂不是意味着今后谋立天子的人也能活命?

    刘封深深的为难,当时许诺曹休、曹洪出兵向东的条件就是不杀曹植;可不杀曹植,就没法向刘备交待。

    曹植的生死,决定着曹休、臧霸、中原士民是否信服自己。

    自己肯保护曹植,那肯定能保护所有罪行比曹植还小的人。如今之曹植,好比汉初之雍齿,亦如曹操之张绣。

    曹植如果活着,所有人都将拥护自己,推着自己去争夺。

    如果杀死曹植,会离心离德,还可能再生变故。

    “我自比英雄,却不得自由。”

    刘封在营帐中踱步,春耕在即,已经没有再浪费的时间,耽误农耕,今年夏秋勉强温饱,哪里还有力量作战?

    魏军、吴军都不是好邻居,保住曹植,就能迅速整合内部,不耽误农耕。

    若杀死曹植,可能已经降服的临淄城反而会坚守,没必要执意曹植的威望,曹植不点头,不放弃抵抗,青州刺史颜盛如何能成功绑来曹植?

    刘封进退两难时,沉默已久的耿颌询问:“大王,田孝先有出走西域之言,大王可甘心远走辽东、朝鲜荒芜不毛之地?”

    自称燕王只是权宜之计,以示退路。

    摸着自己良心自问,等天下平定,自己甘心后退一步?

    愿意一退再退,杀死曹植就好;若想争一个机会,给中原士族争一条活路,那么只能打内战。

    自己终究是正妻嫡长子,若是庶子,退一步倒也甘心。

    连自己都无法劝服自己退一步,更别说生死悬于一线的中原士族,这些人休养气力,回过神,稳定阵脚后,肯定会积极投入内战。

第三百七十章 落幕

    寿春,关系吴军灭亡的会议始终拖延不下,迟迟不见结果。

    孙权以外交手段复辟东汉帝国的种种努力付诸东流,在刘封统帅四州官吏士民向刘备上表时就宣告失败。

    刘封以燕王自领兖州牧、车骑大将军,以曹植为燕相,曹休为燕国上将军。

    外交手段失败,摆在吴军面前的选择并不多,每一个选择都有一系列隐患。

    孙权迟迟拿不到主意,每一个选择都有可能带来灭亡。

    这种时候每一个能发言、表态的将军都沉默对待,没人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会议拖延不是因为争执,而是沉默。

    这种沉默环境里,原来出使濮阳津的正使郑泉意志消沉每日暴饮,遇风邪瘫痪,病重。

    与太多同僚一样,潘濬也来看望郑泉。

    他来时郑泉已到弥留之际,与许多人不同,郑泉张着口,由儿子灌酒。

    潘濬一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个酒鬼在弥留之际饮酒。

    与郑泉没说一句话,就看郑泉咽气。

    郑泉的几个好友也都爱好相同,当众宣读郑泉的遗嘱。

    按照郑泉的遗嘱,他的尸骸将会俭葬,不需要更换精美的衣服,也不需要棺椁,要么将他葬在陶户取土的土原里,百年之后骨肉化成泥尘,被陶户做成酒器,也就能生饮酒,死饮酒,与酒常伴长眠;再要么火化他的尸骸,用骨灰烧制酒器。

    第二个太过惊世骇俗,只好折中选择,将他葬在陶户取土的土原里。

    “煅烧骨灰做成酒器倒是贴合郑文渊本意,此公癫狂之人,可惜其子不肖。”

    回去路上潘濬感慨一声,跟在身边的两个儿子默然无语,总觉得这是在说他们两个资质驽钝。

    吴国现在的形势越发的凶险,潘濬如履薄冰,深怕与内、外大势相撞,被碾成齑粉。

    现在十二万大军屯在寿春一带,春耕在即,到底是依托淮水、芍陂执行军屯,还是撤军?

    如果执行军屯,夏收后是否配合魏军夹击刘封?

    夹击刘封期间,汉军主力顺长江而下,直奔江东而去,那中原种种努力、布局岂不成了笑话?

    所以要退兵,要加速退兵。

    汉军自腊月初退兵回荆州,春耕之后随时可以发偏军来袭。

    以现在汉军的体量,一支偏军规模介于三五万之间,足以让江东鸡飞狗跳。

    只有迅速退兵才能保全根本,江东就是根本,失去江东,大军在外无异于丧家之犬……或许一夜之间就能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可问题就那么摆在面前,算计来算计去,孙权废了多大心力才得到淮南地?

    现在撤军,岂不是等于之前都做了无用功?

    哥哥给弟弟认错很困难,父亲给儿子认错更困难,君上给臣子认错……不仅困难还凶险。

    让孙权承认外交手段失败?承认诈取淮南地是失败的策略?

    如果没有采取外交手段,吴军主动退回江东,哪有现在这么多事情?

    吴军的体量、战力决定了选择的范围,首先排除了军队两分,军队分在淮南、江东两块区域驻守,那淮南挡不住刘封、臧霸、曹休,江东也挡不住汉军。

    所以吴军要么不管春耕,就现在发兵去打刘封,在汉军有所举动前,破坏刘封的春耕,然后主力迅速回防江东。

    战果是刘封春耕受影响,夏收、秋收后只能勉强固守,防御魏军的攻击;而吴军留守万余人,就能守住寿春、合肥。

    代价是江东的春耕、生产也就废了,今后两年时间里只能固守、做积蓄。

    再要么象征性留小部分兵力守御寿春、合肥,主力返回江东,抵御汉军。

    战果是有更大把握击退汉军偏师,保住江东主体;代价是无力继续干涉中原,而这一退,将校军吏很难鼓足勇气再来中原。

    怎么选,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至今无果,就是顾虑孙权的颜面,以至于全军表现迟钝,什么都后知后觉一样。

    潘濬表面上也为这个问题苦恼,真要让他做选择,没什么好犹豫的,秉持汉军一贯的优良传统,先撞上去,打一架再说。

    立刻提兵北上,先把刘封的春耕生产破坏了,刘封毕竟初立,急需要休缓内部伤口,安抚士民惊慌情绪,要逐步确立威信。

    春耕之际发生一场军事对峙,足以击垮刘封的治民威信,没有两三年休养,刘封无法对外采取行动,无异废掉刘封的行动能力。

    至于耽误己方春耕、积蓄……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今后也很难干涉外界,关上门安心理政,休养战争创伤即可。

    等刘封恢复对外干涉能力,己方也就恢复了。

    掐算时间,那个时候刘备应该会撑不住了,那时候正好各家联军,帮刘封打内战抢皇位。

    南边一个汉,东边还是一个汉,又恢复到孙权外交手段谋求的那种局面,自家又可以做大汉吴王。

    只是自己想到的事情,孙权也能想到,孙权没有强制推动执行这个计策,可能孙权也有其他方面的顾虑。

    比如,不愿向刘备的儿子称臣。

    给刘协称臣并无心理、脸面上的障碍,大家本就是刘协的臣民出身,调头回去再臣服,不算什么。

    给曹丕称臣也不算什么,可刘封猝然崛起,就因是刘备的儿子,空手套来好大的一番基业,这么急巴巴去臣服,脸上实在是无光。

    如果帮刘封打皇位战争,等于在帮刘封抢自己女婿刘禅的皇位……事情怎么看怎么纠结。

    潘濬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种种原因,自然不会跳出来帮孙权解除绳套……这绝对换不来孙权的好感。

    而目前的局势,孙权也清楚是怎么一步步导致的,思来想去归纳出答案……内内外外所有人都不怀好意。

    不对,诸葛子瑜是例外,可惜诸葛子瑜留守建业,正为他守家。

    如果诸葛瑾随军,或许此刻就能站出来,主动背负责任,劝导自己后撤,把军队完完整整带回去。

    跟刘封打,胜负五五开;跟刘备打,必须全力以赴。

    仅仅这轮北伐,估算汉军斩获,别的不说,光骑兵最少能扩四千骑;而铁质铠甲,汉军最少缴获了五万套。

    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下一轮汉军北伐中原决战,汉军的装甲力量更强,魏军会拒绝野战,借助坚城被动挨打。

    意味着战争主动权全面落入汉军手里,如果没有较大的转机,江东可能撑不住十年。

    人么,有始有终。

    可能自己连个体面的葬礼都不会有。

    就在孙权忧虑、自叹自悲之际,继承诸葛瑾优良家风的诸葛恪鼓足勇气,带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态来见孙权,来劝孙权撤兵。

    诸葛恪穿白衣而来,已做好自杀谢罪准备。

    可谓是正中下怀,随着吴军后撤,这场始于夏历元年十月二十五日的三方会战,终于在夏历二年二月二十二日落幕。

    夏历二年二月二十二日,即汉章武二年正月二十四日。

第三百七十一章 性格有缺

    天气渐暖,中原的消息持续传来,最重要无非燕王刘封的请功奏表。

    理论上来说,刘封的行为可以解释为单骑折服万军,进而席卷中原四州,堪比刘表单骑定荆州。

    立下的功勋,一人拓土四州之地,可以说是无穷大。

    田信懒得探究刘备、刘封父子之间的奇妙感情和关系,心理状态渐渐稳定,一个问题又自然而然的摆在面前。

    是关于张飞的,张飞屯军方城……虞翻之死至今刺激着张飞,对待部伍颇多严苛。

    如果说性格决定命运,那张飞时刻都在暴毙的边缘徘徊。

    与其犯点小错被张飞打死打残,还不如找机会斩下张飞的头颅,以现在的汉魏形势,带着张飞首级去雒阳,怎么也能弄个千金封赏,美人十数人的犒赏?

    人在情绪激动时往往会犯错、冲动,也没几个人愿意束手等死。

    可怎么提醒张飞?往张飞身边派监军、护卫?还是把张飞麾下不稳定军吏借来用一阵?

    不可能,关羽都没法插手张飞的军队,第一关羽不愿意,第二张飞不愿意。

    身为一个乱世中走来的将军,手里的军队可比妻妾重要的多。

    现在三恪家族每个人都有基本的盘口,张家、关家的四十二营兵几乎是定制,自己的北府百营兵早晚会拆开,自己估计也就拿走四十多个营。

    手握北府百营兵,再去插手张飞的军务……实属越界,这跟造反没区别。

    难道眼睁睁看着张飞在方城自行其是,然后因为性格,遭受命运的反噬?

    带着这点担忧,田信回到丹阳邑,关姬见他不时沉思有异于平时的漠然,遂主动询问:“夫君可是在思公胤兄长之事?”

    刘封的事情,引发各界人士讨论,怎么面对这个横空出世的皇帝长子,是官吏士民都会思考,并在意的事情。

    刘封单骑定四州,加分太多,太多人厌倦战争,不想再打中原决战,也不想再打青徐平定战。

    “不,我为翼德公而忧虑。”

    彼此没什么好隐瞒的,田信语气轻缓,也乐于向她分享:“翼德公征戎三十余载,性格有缺。今统军在外与魏比邻,不能怀柔营士,反倒严加酷刑,此必引来吏士不满。人皆惧死,又贪慕荣华,我恐方城有不测之事。”

    关姬坐在田信身边,说话间抓住田信的手,想起了江陵守城战时的情景,她在城头,看着田信在城下斩将破敌如同刈麦。

    自己平日想做的,梦中想做的事情,田信都能做到;她不敢想的事情,田信也在努力去做。

    可每一次的努力都伴随着杀戮,田信见多识广尚能察觉自己的变化,有意识疏导排除隐患、控制自己;可张飞呢?

    战阵之外,田信一双手很干净,不去触碰刑律判决,北府内部的案宗自有相关官吏负责。

    平时遇到违纪乱法之事,田信也是交付有司调查后自行判决,几乎不干扰北府军法、地方律法的运转。

    张飞不一样,大司马府设立诸曹,有管诉讼的辞曹,有管判决的决曹。

    可张飞是什么人?

    遇到事情,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往往当场判决。

    他做出的判决,辞曹、决曹的掾属有几个敢反对?即便敢反对,张飞也是当场执行,不给这些人反对的机会。

    立案、调查、审判、执法的程序……张飞眼里并不看重。

    关姬是眼睁睁看着田信的性格在战争中煎熬,发生一步步的转化;张飞那里肯定早已完成变化,不是规劝、疏导能缓解的。

    开国将领往往性格千奇百怪……原因就在这里。

    身为将领,普遍识文断字,有较高的文化素养,可在战争折磨下,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

    能熬到将领一级,必然经历长时间的战争,袍泽亲友不知死了多少。

    又鲜有专业人氏开导,就造成了开国将领奇怪、敏感、顽固的性格。

    田信的病症需要时间休养,还有恢复的机会;张飞那里已经固化,无从下手。

    关姬抓着田信的手,思索可能的介入渠道。

    兵权敏感,她自然清楚不能干涉右军、大司马府的日常运转,她眼睛一转:“夫君,可否调虎步军,或征虏军协防方城?”

    “可行,也难行,只是要与张孟兴说明因由,偏偏此事又不好明言。”

    田信细细思量,解释:“兄长、张孟兴等屯军襄阳周边,所图在江夏、武昌及豫章而已。”

    完成春耕,四五月左右马超、黄权、赵累、关平、文聘将要对这些地方发动攻势,就食于敌,驱逐吴军外围据点。

    顺利的话,将战线推到鄱阳湖一带,压缩吴军活动范围,为灭吴战争做准备。

    这是局部战争,是关平作为前军主将的第一战,也是张苞、张绍积累威望、经验的捷径。

    只要夺取豫章,那吴军必须放弃江北,不放弃也得放弃,因为兵少守不住,兵多会被分割包围歼灭。

    长江水运是江东军兴起的根源,也是江东军的吊颈绳。

    北伐战争这么重要,关平、张苞驻守荆州,守卫粮道咽喉之地。

    原因就两个,一个是信任,东征时军中发生对后方的猜疑,北伐时只好选用最信任的将领守卫粮道;其次是为北伐做最坏的打算,即便损失极大,也能保证军权后继有人,能平稳过渡。

    现在即将发动的局部战争,是为了补偿关平、张苞。

    所以劝张苞、张绍兄弟任何一人到张飞身边,都会引来本人的不满,也有干扰右军的嫌疑。

    还有个问题是怎么劝,这是在质疑张飞的统军能力,会引来张飞的不满,流传出去也会打击张飞的形象。

    名将、重将、宿将之所以威慑力十足,靠的就是一张老脸。

    关姬略作考虑:“夫君,送陛下前往益州时,不妨在橘林馆暂居些时日,也好邀请唐国夫妇踏青春游。”

    “倒是可行。”

    田信思索夏侯献,夏侯家派来的杰出子弟,统兵才能是有的,性格也够硬,也是张飞的女婿。

    让夏侯献去张飞身边负责保卫工作,或照顾张飞起居,能避免这种小概率事件。

    找到解决办法,田信露出释然笑容,想到关姬与唐国公主之间的纠纷,笑呵呵说:“倒是委屈夫人了。”

    关姬也是笑吟吟模样不怀好意:“我终究是她阿姊,只有她受委屈的份儿。”

    唐国公主自小就受人高马大的关姬欺负,跑到益州后好不容易当了几年大姐头,可又不得不回荆州来。

    偏偏关姬越发的身高,而那位却发育迟缓,显得玲珑,更是没法比了。

    不见面还好,见面了唐国公主连顶嘴的胆量都无。

第三百七十二章 隐患

    洛阳西郊,平乐观。

    观者,馆也,苑也;苑者,很大的林园是也。

    灵帝曾在这里与大将军何进一起检阅规模宏大的西园禁军,而这支平黄巾后,强干弱枝政策堆积出来的精锐禁军,并未发挥出灵帝设想的作用。

    太尉贾诩乘坐抬舆来到平乐观,他外罩一领油亮顺滑的轻软蓬松貂裘,一张老年斑点缀的方脸上没有多少情绪。

    作为行将入土之人,贾诩以一种恬淡目光打量初春清寒的平乐观四周。

    在这里也可以看到西边显阳苑葱郁林木正吐露叶芽,有着一层浅绿;平乐观内外种植的树木业已陆续绽放,白的、粉的,粉白的,嫩黄花朵团簇绽放,可以听到蜂群的声音。

    燕雀无声,清净适合休养的平乐观最先让贾诩听到的是蜜蜂的声音。

    前后虎贲卫士扈从,贾诩的抬舆轻轻晃动,沿途寥寥行人也多轻步。

    这里是东乡公主的休养地,因公主病情转好,曹丕今日在这里设宴特意邀请太尉、大魏魏寿乡侯贾诩前来用宴。

    这个宴,让贾诩猜不明白。

    列国形势发展已让他渐渐摸不到脉络,魏国、刘封、孙权这里都可以用常理猜度;汉国这里已不能用常理推测,这帮人始终在挑战你眼中的常理,打破常理。

    现在大魏急需要一场胜利稳定上下人心,这场胜利很重要,农耕生产也很重要。

    这是目前大魏最重要的两件事情,曹叡、曹礼争储反倒是微末小事,可这两件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带着疑惑,贾诩见到了曹丕。

    曹丕前几日率领群臣百官亲自扶犁以示国家重农之心,又轻车简随巡视洛阳周边的军屯田地,也是昨夜才回平乐观。

    今日曹丕穿着朴素细麻衣袍,戴遮阳斗笠坐在池边垂钓。

    彼此简单见礼后,贾诩颤巍巍坐在曹丕身侧,双手也抱一杆颤抖的鱼竿垂钓,整个人仿佛落水后寒风里战栗的小羊,只有一双眼睛不时眨动,可怜兮兮人畜无害的样子。

    曹丕也不语,贾诩在身边,自己心里的几个问题也相互碰撞,筛选着轻重、缓急。

    可能是近朱者赤,待在贾诩身边,曹丕能更清晰、深入的认知、分析诸多问题,不敢疏忽大意,也不会麻痹懈怠。

    这大概跟小孩写作业时,旁边有个提着鸡毛掸子的暴躁老娘类似。

    随着一条黄河鲤鱼上钩,曹丕才问:“文和公,国家隐患何在?”

    “陛下,隐患事小,大患皆明,为世人所见。”

    贾诩眨动眼睛:“陛下所问隐患,约有二。一者匈奴五部,二者河西乱羌。”

    羌部发展至今有三种,一种是先零羌为主的东羌联盟,曾一代代迁移蔓延到上郡、太原甚至河套一带,在桓帝时期被彻底扫灭。

    第二是西羌,东羌灭亡后西羌也被打的四分五裂,有的逃遁,有的成了依附汉军的河湟义从。

    第三是乱羌,乱羌部族成分复杂,没有显赫的宗族谱系,部族首领出身不明,内部掺杂汉人、鲜卑、匈奴、月氏。风俗也多变,糅合各家,怎么方便怎么来,谁强就依附谁。

    乱羌可以视为杂胡的一种,也被诸胡称之为杂种羌。

    诸胡部族也是存在鄙视链的,抱上中原大腿的乌桓鄙视分裂、衰弱的慕容中部鲜卑;慕容鲜卑鄙视父匈奴母鲜卑的宇文东部鲜卑;宇文东部鲜卑又鄙视被打跑、父鲜卑母匈奴的拓跋西部鲜卑;拓跋鲜卑鄙视衰弱的匈奴,匈奴鄙视破碎的西羌;西羌和所有谱系、传承清晰的部族又一起鄙视杂种胡。

    杂种胡是依附各族的仆从,用得着的时候喊过来用一下,遭灾了就是补血包。

    而拓跋鲜卑西迁、发展已经接近十万落,这严重挤压河西诸胡生存余地。

    河西诸胡内部的竞争在加剧,又只好向内迁徙,躲避拓跋鲜卑。

    他们入境,大魏官吏肯定是要征税的,当地豪强也是要雁过拔毛的。

    身为武威世家,典型的西凉豪强子弟,贾诩比谁都清楚西凉各种动乱的原因。

    造乱的是诸胡,有月氏秦胡,有氐人,有西羌,有杂种羌,最终混合在一起被朝野称之为乱羌,乱羌被董卓收编的部分则被区分为秦胡。

    都是一拨人,造乱的是这拨人,其中西凉豪强扮演着诡异角色。

    倒霉的是派到西凉地区的官吏,倒霉的是为了平乱不断征税的东汉朝廷,每年十几亿的军费预算到底喂到了哪些人嘴里?

    长期的战乱,持续吸走千亿的平乱、维稳预算,把整个东汉帝国拖累、拖瘦了。

    以至于朝中出现放弃西凉,只保留东凉即天水一带的防务,以节省军事支出。

    这个论点出来后不久,河湟义从就反了,凉州平叛军也就跟着反了,最终合流,不断兵变更替首领,形成了韩遂、马腾两个集团。

    期间所谓的乱羌首领,都是被兵变清洗的对象。

    去年凉州曲演之叛虽然平定,可凉州豪强不会轻易屈服,特别是苏则降汉,汉军连战连捷的情况下,河西诸胡一定会作乱。

    按照对家乡父老的理解,肯定是诸胡先作乱,豪强不动手,先吃大魏的平叛预算,看机会再下注。

    钱不够位,凉州西部豪强自然会被‘愚蠢’的官吏逼反,甚至凉州东部的豪强也会跟着一起看看风景。

    灵帝中平初年,最为夸张的是韩遂带着叛乱联合军扰乱关中……看一看地理,凉州东部豪强集中在天水、安定二郡,天水道路就那么几条,天水豪强不放水,韩遂十万人怎么可能寇乱三辅?

    就算能通过天水进入关中,韩遂敢不敢?

    结果众所周知,韩遂不仅大张旗鼓进入关中,还全须全尾退了回去,期间东凉豪强在干什么?

    当然是站在坞堡里,看着韩遂十万人从面前跑了一个来回,可能期间韩遂、马腾还会开军市,彼此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但凡了解天水、陇西、陈仓地形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惊悚,凉州始终是个坑,从剿灭东羌开始,所有人吃惯了军事预算。

    没了持续的平叛军事预算,这些人可能会死……他们不想死,只好拖着东汉帝国一起死。

    而现在秉持父祖优良传统的凉州豪强怎可能无动于衷?

    肯定要下场,这是贾诩的回答。

    匈奴五部要提前处理,迁移到太原郡安置,堵上几个关塞,以现在的魏军连哄带吓,有一定把握一举解决掉匈奴五部。

    可西河诸部、凉州豪强怎么办?

    曹真要守卫洛阳,太原匈奴五部可以交给吴质的幽并边军、乌桓义从解决。

    河西战场随时可能爆发,进而导致关陇糜烂,汉军甚至能大跨步行军,不费吹灰之力接受关陇。

    谁去填补这个窟窿?

    曹丕斜眼余光瞥一眼随时可能蹬腿,挺不过春季多变气候的贾诩……这位的战绩不需要质疑。

第三百七十三章 南中

    孟春时节,气候温润的麦城陆续绽放油菜花。

    漳水东岸,将军西南广袤的平原、梯田上满目金黄,仅这里就有三千余亩油菜花。

    田信头戴野花编成的花环,腰悬白虹剑穿素布单衣,眺望眼前的纯粹金黄,开怀不已,精神放松,似乎与这片区域融合在一起。

    闭着眼睛,能感应到蜂群、风声,也能听到田嫣等几十个孩童的追逐、奔跑的呼喊声。

    远处,刘备、关羽漫步在田垄,不知道在聊什么。

    近处,关兴、刘永、夏侯献正合伙宰杀一只三月大羔羊,一侧关姬与唐公主烧火煮水。

    最外围,陈到统率白耳兵,以及薛戎统率宋兵,罗德统率陈兵各百余人,也都生火煮水一副野餐模样。

    合格的亲兵禁卫,执勤时水米不进。

    此刻却没那么多约束,这里更远处就是要随刘备返回益州的五万大军。

    湘州水师已经在油江口就绪,随时可以运输这五万大军返回益州。

    此次与刘备一别,再见应该是在长安了。

    荆州的种种纷争,随着潘濬出走告一段落,这回刘备再带走部分人,纷争也就宣告结束。

    到现在为止,三恪家族的封国主体还未确定,而荆州暂时归三恪家族屯军。

    长江就是分界线,南边的湘州暂时由黄权督管。

    黄权的权力也有限,开春的上计会议,各郡税收都已做了预算分派,湘州的郡县主官调动又握在尚书台,所以黄权唯一任务就是监管郡县运行,保证税租运输和兵役征发。

    等三恪家族最终的封地确认,湘州、荆州也就能恢复正常了。

    思索着这些事,田信搅动木臼,压榨过滤桔汁。

    等打通交州,一年四季就有甘蔗、荔枝、菠萝吃了。

    交州、广州的象牙、犀角、珊瑚、宝珠、玳瑁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还不如一筐荔枝暖人身心。

    一桶果汁榨好,搅拌糖浆、蜂蜜后,喊来关兴为跟来的孩童分发。

    这些孩子不是烈士遗孤,就是军功贵族子弟。

    他们由关羽选来,刘备、关羽漂泊半生,对孩子很是喜爱。

    田信则坐在田垄便取出一块铜版进行雕刻,铜版宽八寸长一尺二寸,他握手里正雕刻……田字格,有拼音格的。

    粮票是铜版雕刻印刷,每一套粮票有正纹、背纹、字、印一共四个雕刻铜版。

    雕版的技术不难推敲,造纸技艺恢复也不难,可油墨秘方不容易仿造。

    四种雕版就是四种油墨,雕版用的墨……除非有人大规模养蜂,不然很难仿制出来。

    普通的墨来源很简单,简单到了大军出征,军吏搜集树脂点燃,扣个陶碗在上面,就能搜集、制造简单的书写黑墨。

    粮票究竟意味什么?

    能看出这一点的人都保持静默,谁也不愿意揭开这个秘密,也不想刺激田信,让田信‘想起’雕版印刷的某些其他作用。

    田垄中,刘备手闲不住,握着一捧油菜花负在身后推敲明年的作战计划。

    今年向南夺取广州打通交州,向东把战线推到豫章实属荆湘二州的局部战役。

    关羽、张飞、田信都不需要出动,出动的是马超、黄权、关平、文聘、张苞这个五个人,还要算上一个运粮的李严。

    长江水系运粮……纯粹等于给李严分功。

    关羽的任务是协调各军,只要军队没有内部隐患,不相互拖后腿,就算战事不顺,也能相互照顾退回来。

    张飞是打通与刘封的联系,这个联系点在汝南,重新在汝南建立军屯区,就能通过汝水、淮水与泗水的青徐取得实际联系。

    起码商业能流通,能把蜀锦卖出去。

    田信的任务是发挥在诸夷中的影响力,为南中战场训练一支可以进行山地、丛林作战的轻装部队。

    汉军普遍重装,战术也围绕重装步兵展开,对轻兵训练,轻兵战术缺乏底蕴。

    训练一支万人规模的新军,从物资调集、兵役征发、筛选,再到训练,最短需要半年时间。

    南中四季如春,秋季新军乘船至巴郡集结,入冬前打南中之战。

    争取在春耕前把南中豪强驱赶到山中,以一边种田一边设卡封锁的方式卡死南中豪强的补给渠道,逼迫这些豪强出山,强制迁移到成都一带充实人口。

    南中的地势决定了这里很难打歼灭战,能使用的战略并不多,而设卡围困,是最笨、最稳妥的办法。

    欺负的就是南中豪强缺乏攻坚能力,欺负土兵战阵能力薄弱。

    传统汉军可以达成这些战术设想,但南中土蛮啸聚山林,丘陵之中行走如飞,搞持续骚扰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同时这种长期封锁,需要付出很大的时间成本。

    如果有一支擅长山地、山林作战的轻兵,与汉军重甲一正一奇,恰好能相互配合,加速瓦解南中豪强的战意。

    只要这帮带头的豪强不打了,肯服软,那就迁移到平原地带安置,再处理南中土人。

    南中战场是给诸葛亮准备的,想来一重一轻两种兵力配置,打乌合之众只有地利的南中豪强,应能横扫。

    可之后的南中地区该怎么处理?

    土人是杀不绝的,杀了也没用,地形封闭,就是把汉民迁移过去,长期封闭环境里生存,汉民也会土蛮化。

    修路的成本又太高,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分封,大规模分封军功贵族,然后执行推恩令。

    百年时间内,足以保证南中大小部落、乡邑的封君皆出自军功贵族。

    可总要找一个负责人,让这个人带着这一系的军队迁移到南中,以保持对土民的绝对压制。

    这是要远离中原,终老于南中,谁愿意去当这个世袭的公侯,为大汉永镇滇黔?

    刘备去益州,带走的有中军、后军编制,整个益州会有中军、后军、赵云卫军,魏延西府,这是四支战略集群。

    留在荆湘的有前军、左军、右军,北府兵。而永镇南中的人选,只能从荆湘四军中推选,只有这里还存在小军阀。

    田信的北府瓦解了申仪、孟达、徐祚的部曲,现在正消磨陆议、雷绪的部曲,北府中没有合适的人选。

    马超这边可以直接排除,马超麾下没有第三方小军头。

    张飞手下的孙朗、郑开算小军头,可这两个人和麾下吏士眼巴巴望着郏县、梁县、陆浑老家,怎可能愿意去荒芜的南中?

    哪怕去当封君,也没多少人愿意去。

    只有关羽麾下还有一些半独立的小军头,安置到南中去,解决南中的后续问题,也解决这个小军头。

    这个人是谁呢,不难推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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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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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