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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过三

    橘林馆,刘备、关羽夜宿于此。

    一场关系未来长远的谈话也将在此展开,是大汉军制最终定型的框架问题。

    未来军制、兵权划分是握在田信手里的,现在握在刘备、关羽手里。

    军制决定着今后执政的主次,究竟是大将军比丞相高,还是丞相比大将军高。

    东汉光武帝以后爆发的各种政变原因就在于没有一个稳定、名正言顺的丞相府来管理国家。

    所以外戚、宦官围绕着皇帝不断争权,士族又在其中两头受气……不管外戚、宦官谁赢,总有一部分士族会被清洗掉。

    长久以来,士族对这种格局自然不满,出现抗争情绪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种抗争情绪引发第一次、第二次党锢事件,也将士族的抗争情绪引爆,不愿意再忍受这种格局,力图改革,割掉外戚、宦官的命。

    军制的番号没什么好讨论的,大概会有十一支常备军,禁军、卫军、五军,以及边军性质的四方府兵。

    如果还要多加两个常备军,可能就是两支近海水师舰队,维持十三支常备军。

    也不在各军的详细编制,战争平息后,除了府兵外,余下各军肯定要缩编,效仿北军五校营作为架子师,只保持三分之一编制。

    换言之,如前军四十二营兵,可能战后会缩编到十四个营,每个营又缩编到三分之一,实际只有五个营四千余人。

    作为补充,则是郡尉征发的郡兵、卫士,轮番在禁军、卫军、五军之中服役;遇到动员时,往框架里填充郡国兵。

    军制、动员体制向汉初靠拢……这都是大家都有底线的事情。

    唯一拿不准,最敏感,可能爆发政变的关键点在于这十一支军队的分配方式。

    三恪家族自带北府、前军、右军;刘备手里现在握着中军、后军、卫军、西府,马超手里握着左军。

    还需要建立三支,即南府、东府和禁军。

    禁军是刘备返回成都就要着手组建的,禁军体系也是现成的,即北军五校营,虎贲、羽林左监、右监这八个营部队。

    京都何等重要,卫军只负责外围戍守,京城以内甚至城门都不能跟卫军发生交接,要设立城门校尉专管。

    而禁军又是驻扎协防为主,各宫有宫令、宫门有司马、门侯,都城区域内的各都亭又有亭长维持治安。

    禁军、卫军各有侧重,并不参与都城的治安、岗哨工作。

    禁军组建是刘备的自留地,那么南府、东府组建,就需要一起商议。

    等这十一支常备彻底建立后,怎么维持内部的军权平衡,也需要制定一个底线。

    这并非刘备、关羽的空想,而是有例可循的……三家分晋的晋,晋国内部六卿轮流执权,六卿的根基就是六军。

    以此为鉴,优化汉军内部的兵权均衡。

    所谓均衡,就是要避免一家独大……也就是要避免田信一家独大。

    以田信的功勋、威望都能遵守这个底线,那后来的三恪家族继承人,也只能遵从。

    今后军权注定牢牢把控在军功贵族手里,这是建立三恪家族时就已经注定的事情。

    除非发生一起各种巧合撞在一起的土木堡之败,否则三恪家族及大小军功侯家族一代代前赴后继,足以牢牢掌控兵权。

    这也意味着大将军、大司马、太尉这三个公位会落在军功贵族手里。

    相对应的,丞相的位置就不好争取。

    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准?

    诸葛亮之后,没有田信的认可,谁能坐稳相位?

    到时候不管谁做丞相,跟田信本人做丞相没区别。

    所以没必要限制军功贵族出将入相的发展道路,只要维持好军权平衡,那许多问题出现后,各方都可以坐下来讨论解决,而不是用武力、蛮横姿态解决问题。

    那么,自己今后掌握多少军队才能有安全感?今后别的大将军掌握多少军队,才能想为害,又无法成功?

    长屋内油灯昏黄,关羽在一侧不做反应,如同一个誓言公证人。

    刘备也不着急,任由田信思索这个问题。

    桌面上摆着十一个兵棋,象征今后的兵权。

    世上最难的就是信任,如果能把这份信赖传承下去,对四个家族的好处实在是太多。

    唯有实力相近,又有共同目标,才能维持合作,保持信任。

    所以十一支军队,今后自己主政时,任何一家最多时只能掌控三支,包括天子宗室。

    禁军、卫军还有都城治安力量,是皇帝、刘家的。

    三恪家族各自保底一支军队,四个家族拿走五支,还剩六支。

    中军应该放在都城,作为历任大将军的直管军队,握着中军,大将军也能维持威信。

    如果刘家、宗室中有贤才,可以做大将军或四方将军,那刘家将达到理论上的上限,可以掌握三支军队。

    四支府兵,只要打下关中,这些番号会落到三恪家族手里,所以今后三恪家族掌握的根本嫡系军队,将是府兵。

    但四府兵中有一支是残废状态,即南府兵,这是将要为解决南中问题而设立的府兵。

    初代人选都选好了,就是前军副将夏侯兰。

    夏侯兰、马超这些人打完广州、豫章,恰好也是自己练好蛮兵的时候,夏侯兰将会率领嫡系及这支蛮兵前往巴郡待命。

    这支军队的番号可能是平南府,或安南府,或者镇南府。

    等南府永镇滇黔后,这支军队只会成为地方驻军,对朝政影响力最小。

    自己的北府兵也会一分为二,愿意跟自己去关中的则前往陈仓一带屯军,并跟魏延换番号,更易西府。

    北府今后可能会驻屯在雁门、云中等地,是属于张家的力量。

    东府自然是关家的,今后会镇在吴越之地。

    府兵在四边,广州、交州还缺一个南洋伏波军;东海、朝鲜一带还缺一个北洋横海军。

    这六支军队是定死的,禁军、卫军、中军也是限定的,只有前后左右四军是自由可以流动的,各家可以竞争这四军。

    所以理论上刘家最多掌握禁军、卫军,以及五方军中的任何一支;三恪家族则是府兵一支,四方军一支,大将军专属的中军一支,也是三支。

    考虑这个问题时,赵公马超几乎没有存在感。

    天下英才太多了,等天下统一,四个家族合力才能守住兵权;就马家现在青黄不接的状态,马超的左军很难顺利传承到儿子手里。

    何况四方军是流动的,马岱、马承可以当前将军、后将军,唯独不能再当左将军。

    田信酝酿语言,庄重回答:“陛下,臣以为军不过三为宜。”

    至于设立北洋横海军,南洋伏波军这种小事儿,没必要跟刘备细说。

    重视陆军,对海军只停留在水兵、河道运输层次的刘备、关羽自然不清楚横海军、伏波军可以创造多大的海外利润。

    伏波将军赵累,注定了这支军队会偏向关家;自己想办法弄个横海军就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喷子

    泞濛细雨后空气鲜润,田信难得睡了一个懒觉。

    睡醒后感觉身心空荡荡的,无忧无虑,也没力气,只想张开嘴让人喂饭。

    “留阿平在丹阳,实属今年我第一英明决断。”

    侧躺,田信懒洋洋说着,从窗户可见东北方向将军山为山岚遮蔽,甘宁墓所在半山腰有青黑炊烟升起。

    将军所化之鬼必为厉鬼,远近汉夷百姓都会祭拜这种比较厉害的鬼魂,以求庇护,使驱逐其他鬼魂、邪气。

    故各地多有将军庙,甘宁百骑劫魏营,武名冠绝江东。

    本人祖籍又在荆州,也在荆州活动过,故更受推崇。

    以至于汉夷百姓相聚祈祷,李严也上奏朝廷,请求将甘宁庙列为正祀,刘备临走大笔一挥同意此事,如今甘宁受封荆山之神。

    刘备一走,田信浑身上下都舒坦。

    眺望片刻将军山下正修建的荆山山神庙,关姬就端来热好的饭餐,忽视田信那句不着调的调侃。

    有了子嗣,田信看清了自己的心态,关姬也有些变化。

    除了生育孩子带来的固定变化外,对自身地位也在重新有了认知变化。

    寻常民妇的底气来源于父兄、夫婿、子女,以及自身能力带来的影响力。

    如果娘家人跟夫家人都强势,作为两家之间的桥接,民妇地位也就重要;如果娘家人、夫家人都平常,那这桩婚姻也就平常,民妇又能力有限,所以唯一靠得住的支撑便来源于子嗣。

    越是可怜无助的妇女,就越将儿子视为依靠,仿佛没了儿子就没法活。

    在弘扬孝道的时代里,她对儿子有影响力,可以指挥儿子去做什么,不做什么。

    贵戚女子也是一样,只是贵戚之间婚姻象征意义更大,所以贵戚女子反而不怎么依赖子嗣,协调娘家、夫家的和睦,才是本职所在。

    而身处高位,有资源、空间去发展自己的事业,拥有属于自己的影响力。

    摸着良心想一想,关姬需要这个儿子做回报?

    不需要,哪怕没有生育能力,她的地位也无可撼动,只有她馈赠子孙的份儿。

    给了儿子生命,再给种种一切……完全是在付出,偏偏这个小东西一整天不让人省心,连睡觉都难得安稳……真的不是很讨喜。

    与其天天带着这个扰人清净的小家伙,还不如留在丹阳邑交给乳娘抚养。

    同在一个世界,可人和人是不一样,家庭和家庭是不一样的。

    田信已经可以确认,如果以后真有某个儿子触及底线,自己做得出大义灭亲之事。

    权力、资源就握在自己手里,不需要儿子帮忙做什么……准确来说,辛苦创业时能帮忙的儿子,跟创业后生出来的儿子,是两种儿子。

    不是自己无情,而是身处高位,不需要自己有情。

    感情相互发展是一种互动,不需要自己付出感情,今后的儿子们自会围绕着自己尽孝、努力。既然如此,有限的感情更应该作为一种奖励,有选择的付出。

    按现在价值观念,自己养几十个妾媵婢女,在关姬眼里就跟养几十个纸片人一样。

    一样的,纸片人是没人权的,不仅要伺候自己,还要伺候关姬,惹关姬不高兴,撕了就撕了。

    豢养大规模的妾媵,也算是两汉的特点,是权贵、豪强夸耀自身地位的点缀品。

    就连十常侍之流也热衷于这种风潮,自己在宫里当差,家里养十几个、几十个妾媵好吃好喝供着,养到白发苍苍终老于庄园。

    大概就跟豪车一样吧,开不开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一回事。

    自己在改造时代,时代也在同化自己。

    不纳妾,征戎在外也不碰女子……自己没什么,可关姬则被嘲笑,莫名其妙戴了个善妒的帽子。

    关姬自然恼火,这种闷亏还不好去辩解。

    年纪堪堪十七的关姬怎可能沉得住心照顾儿子?她更想做些有意思的事情,不管是帮田信处理政务,还是跟着一起外出巡查,她都能充满热情。

    反倒留在家里,则闷闷不乐。

    整日有人陪着,有事情做,比带孩子有趣百倍。

    现在的田阿平是啥?说难听了,就是个会哭的屎蛋蛋……简直没法看。

    田信用餐时,她翻阅公文,这都是北府处理后誊抄的副本,发给田信这里阅览的;也只有少部分是李严誊抄、摘录的其他公文,是李严觉得有用,送来让田信了解的。

    汉军军权已经划分完毕,只要维持这种平衡,不给世家、豪强插手机会,那这些人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李严身为南阳人,自然清楚南阳豪强底蕴丰厚;结果被北府摧枯拉朽解决了。

    全体执行分户法,分户后家资高于五十万钱的打包迁移到江都尹;同时完成了检地、户口清查。

    整个南阳一口气暴增六万户,同时还往江都尹强迁六千余户,及附属的两万余户仆僮部曲。

    南阳豪强完了,这个李严少年时期就认识到的大山,被北府在旬月间解决。

    所依靠的,只有一部汉律,以及北府庞大的军吏团队。

    这是北府的威势;而田信救了他的命,给了他施展的舞台。

    原本给关平、张苞积攒资历的局部战役,硬是给他留了个输运军粮的重要任务,这是谁的面子?

    江都尹怎么了?三独坐怎么了?侍中身份又怎么了?

    看看另一个侍中廖立,自恃有才,跟武人没有共同语言,结果越混越回去了。

    李严表现的很积极,堪称无微不至。

    关姬拿起一封李严送来的公文摘录,略作惊诧口吻:“陛下诏令,以廖立为大司马长史。”

    田信一怔,侧头来看不由皱眉,咽下肉糜粥:“这是早有预案之事,不算离奇。就怕这人管不住口,诋毁贞侯。”

    虞翻、廖立脾性接近,都有些恃才傲物,还有有个大嗓门、直性子。

    也有区别,虞翻经过孙权的折腾,学会了做人的道理;而虞翻本人就果烈轻死,对待武人,尤其是张飞,是善意的,不会触碰张飞心底最后那点柔软的伤疤、心结。

    可廖立呢?他可会尊重张飞?

    别说尊敬张飞,就连战死的虞翻,廖立提起时嘴里也不会太过尊重。

    一种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田信忍不住轻哼自嘲:“唉……命呀,难改。”

    数遍整个季汉高层,唯一适合给张飞当长史的人……就是廖立。

    除非将马良从左军调离,让马良去跟张飞做搭档。

    可左军马超春耕后就要与关平、张苞联合扫荡江夏、武昌,这种时候提议调离马良去方城。

    马良性格再大度,也会生气。

    自己这样干扰左军、右军的长史、护军调任,也实属越界。

    可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廖立这个喷子去坏事?

第三百七十六章 预谋

    廖立是荆楚高才,少年闻名于州郡。

    论年轻时的影响力,同年龄阶段里只次于诸葛亮、庞统、马良,岁数略大一点的习祯也能压住廖立。

    这是个常常自以为只比诸葛亮差一筹的人,虽然在吕蒙手里丢过长沙郡,刘备不予计较转任为巴郡郡守,廖立在仕途方面始终没吃过大亏。

    没吃过亏,终究丢过一郡之地,后来几次军事行动都没廖立的份儿。

    被诸葛亮、马良甚至继承鹿门山影响力的庞林压一头,廖立表示情绪稳定,可被李严后来居上压一头……凭什么?

    人争一口气,虞翻战死留出的空位,高层之中唯一适合的人就剩下廖立。

    现在劝说廖立已来不及了,毕竟刘备的任命诏书已通过尚书台发表。

    难道派人设伏,打断廖立一条腿?

    不行,没有不漏风的墙,除非自己亲自动手,否则势必泄露。

    而自己动手……远远一箭射伤廖立也能解决问题,可自己射术不精,万一射死怎么办?

    不能更换廖立,也要延迟廖立,廖立的性格与张飞不合适。

    夏侯献这个张飞、刘备共同的女婿本可以派到张飞身边,可刘备将夏侯献征为羽林中郎将,带着这小两口回益州去了。

    高层的职务调动,受一定的惯性影响;中层核心人员,自己有自己的看法,刘备、关羽也有他们的看法。

    就跟摸牌一样,就这些牌,刘备优先权最高,刘备先摸,摸走后,自己就只能摸其他牌。

    田信考虑解决办法之时,关姬提议:“夫君,廖公渊赴任之际会自江都中转,可否邀来做客?”

    有些按奈不住,关姬搓搓手,眉目间有光彩绽放:“于情于理,廖公渊北上赴任,是该请教父亲和夫君。只是父亲与廖公渊关系不睦,廖公渊恃才傲物不肯屈服投帖,父亲亦不愿惺惺作态。夫君就在近处,理应与廖公渊一叙,谈论中原局势,交接方略。”

    田信吃一勺肉粥,顺着思路推敲,橘林馆是自己地盘,廖立不小心滑倒,摔伤不能赴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自己医术莫名其妙的荆湘第一,自己肯出手医护廖立表达歉意,那廖立会拒绝?

    与新任武陵郡守田纪交接政务、仓储后,廖立就乘船来到江都。

    按官制,他是侍中,理应留在刘备身边担任顾问、幕僚,为国务出谋划策;侍中的参政、议政职责,发展后就是魏国的门下省。

    也是因这个侍中身份,廖立才不同于寻常郡守,相当于预备的九卿,所缺不过功勋而已。

    也因为这个侍中身份,廖立途径江都时就参拜大将军关羽一事时有所为难。

    按官制,他能算是天子近臣,见官大一级,现在依旧以侍中兼任大司马长史,行右护军的身份隶属于张飞,充当副手。理论上又是军吏,理应参拜关羽,确定彼此指挥关系。

    廖立不愿意主动低头,摆着架子等待关羽主动邀请他;另一个调职的零陵郡守习珍后来居上,按着流程拜访大将军关羽后,又来拜访江都尹李严。

    习珍调任城门校尉,不是成都的城门校尉,是江都的城门校尉,执掌江都各门司马、门侯及城内十二都亭的亭长。

    许多方面都在做准备,益州的事情捋顺后,如果打下关陇……那成都方面的中枢集团迁移路线就要提前规划。

    刘备走陈仓北上,直入长安不存在问题,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刘禅为首的留守朝廷班底就没必要走险峻、难行的蜀道去关中,理应走最顺畅、快捷,运输成本最低的水道来江都,坐实江陵的南都地位。

    然后刘备从关中向雒阳进击,刘禅统率关平、张苞出宛口,会师夹击雒阳。

    将最后一笔浓厚的军功分一半给刘禅,为刘禅树立部分军事威望,也让他了解军旅辛苦。

    这也只是一种规划的方向,未来的事情没人说得准,如今未雨绸缪。

    习珍来头很大,终究是鹿门山一系,与李严见面时气氛相对轻松。

    他是来抓江都城内治安、秩序的,要在刘禅来之前,把城内打扫干净,保证不出意外。

    这个职权重,身上责任也重。

    送走习珍后,李严是真松一口气,自己这个江都尹可能是最轻松的尹。

    看看西汉的京兆尹,东汉的河南尹,这都不是人能干的,随便一桩案子都能牵扯勋戚、百官。

    尹,是九卿的跳板,而四方将军等同卿位。

    可刘备前脚晋升江陵为江都尹,后脚关羽就入驻江都,李严只能低头做事,哪里敢摆三独坐的架子?

    三独坐,即朝会时司隶校尉、河南尹、总管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三人,有别于公卿百官的班列,这三人另起班列,独坐已示权柄、尊荣。

    关羽坐镇江都,兵役梳理、动员方面的事情被大将军府包揽;现在治安上的事情也被城门校尉习珍拿走。

    权力没了的同时,责任也没了,现在专心恢复农耕、筹备军粮即可。

    拿到这笔关平分润来的运粮军功,夹击关陇时,自己怎么也能跳出这个监牢,重回军中。

    对于未来的国家体制、军制,李严也是有一定看法的。

    西府、北府、东府是既定的,可南府就有说法,留在南中地区实在浪费,理应安置在日南才对。

    空口白牙无法说服刘备、关羽、田信,唯有树立军功,才能运作这件事情。

    不管今后去哪里,只要别在关羽麾下做事就行了。

    他默默思索着心事,儿子李丰来报:“父亲,长沙樊府君投帖。”

    李严拿起这道樊胄的拜帖,孙权背盟来袭时,武陵郡守投降,武陵从事樊胄召集夷兵反抗,随着麦城大捷的消息传来,樊胄、习珍一个收复长沙,一个收复零陵。

    南阳有樊乡,樊乡所筑之城自然是樊城。

    翻阅拜帖内容,李严忍不住轻笑:“可知此公何意?”

    “孩儿不知。”

    “意在为廖公渊伸张名目。”

    李严提笔在拜帖上书写约见时间,将拜帖回书转给儿子,越想越觉得好笑,止不住呵呵做笑:“此公久居荆南,恐不知陈公威风。”

    李丰看拜帖内容,是小老乡樊胄提议李严为廖立解围,如果李严答应,樊胄会带着廖立来拜见李严,讨论时局。

    怎么解围?

    是劝关羽主动邀请廖立来述职,维护廖立的面子;还是带着廖立去见关羽,安排一场巧遇。

    李严见儿子沉思模样也不提点,各家教育方式不同,没必要事事提点。

    何况时代也很快就变了,今后田信主政,李丰跟着田信做事,不需要研究、揣摩人心。

    田信这里真的是简政,北府宣布的告示往往由两种文风构成,哪种是田信亲笔,一眼就能认出。

    不需要你猜,要做什么田信会说明白要求;没有朦胧不清,模糊两可的字眼。

    这就是主事人、办事人的区别,也是田信风格、底气所在。

    李丰的仕途也要重新计较,到底是南阳举孝廉,还是留在身边积攒人脉,然后走另一条路?

    李丰去送回帖,李严则另书一封,喊来心腹,飞骑送往橘林馆。

    他给田信抄送公文……谁能指责他什么?

    他只是摘抄,关羽这里有专人誊抄完整的公文,会成批送往橘林馆。

    田信目前陪着……邓公主目前正陪着陈公养伤,自己拣选时要递送橘林馆,本心也是为了让陈公不操心,好好休息。

    问心无愧,怕什么怕?

第三百七十七章 瓷

    乘坐公车,廖立随李严外出巡查基层,径直来麦城。

    春耕之后,田信纳庞飞燕为小妻的事情也提上议程,这是一个饱受荆州人诽议的行为。

    鹿门山传承握在庞林手里,庞林迎回妻女后也未纳妾,那鹿门山传承就在庞宏、庞飞燕手里。

    谁娶庞飞燕……混到九卿致仕几乎是定局,这是个直通卿位的门票。

    廖立从武陵返回,也关心这件事情,与李严同车而行时询问,以遗憾的口吻表示:“此去方城监护右军,恐难赴宴。”

    “呵呵,倒是不急。”

    李严不时打量道路修葺是否平整,或远眺各处田地里的除草、浇水灌溉状况,回答说:“婚期约在十月,届时廖公自有闲暇。”

    “军务繁重,恐难抽身。”

    廖立为难模样说:“以卫公之尊,势必赴宴。卫公赴宴,仆更难离营伍。”

    李严侧头上下打量两撇清须,头戴貂蝉冠,额头缀饰鸡蛋大红缨绣球的廖立,很认真的说:“此事廖公差矣,届时与卫公同来即可。量北虏、吴寇也不敢轻犯陈公神威。”

    “正方如此殷切相邀,仆应下就是。”

    廖立略作考虑,下了好大决心答应抽时间来吃这场喜宴。

    对此李严呵呵做笑,拿起备好的竹简阅读,对照周围观察到的田亩状况,来检验竹简内容是否属实。

    此次出行轻车简行,只有车三辆,骑数人而已。

    别说关羽、田信亲至,在此之前李严就将境内清理干净,算不上夜不闭户,也能称得上一声路不拾遗。

    困扰南郡、江陵百余年的虎患,两年前被田信清剿一空。

    想一想消失的虎群,想一想虎牙军背后的虎皮负章,田信出现的地方,治安想坏都难。

    漳水桥西岸,那座麦城军民以青砖修葺的军营伫立,青砖墙上石灰勾缝,不论远近看着都有一种赏心悦目之感。

    军营更像是学校,或在营内教室里讲学,或在校场上进行活动,也有在营外漳水边洗马的吏士。

    麦城闲暇的汉夷女子多来围观,有的纯粹就是来看男人的,有的则带来手工制品谋求交易。

    军与民,和谐共处。

    只是廖立看着普遍剪短头发的吏士,觉得格外此刺眼;吏士出征,为了包扎伤口情有可原,可麦城附近五千余户内迁归化的荆蛮也多断发,甚至还出现给小孩剃光头的风潮,怎么看怎么刺眼。

    那一群群河边奔跑玩耍的男童、女童都光着头……有辱斯文,有伤风化啊!

    庞宏在桥边等候迎接,引李严、廖立前往橘林馆。

    李严亲自递上一盒沉甸甸的礼物,对庞宏说:“巨师,此陶户所制绿瓷,色泽较之以往纯而深,且更为细腻,宛若玉质。”

    廖立斜眼看这个漆木盒子,余光瞥到一本正经的李严脸上……李正方啊李正方,没想到你是这种李正方。

    庞宏露笑:“公上对此期待已久,说今后推广此物,正方公恩泽百姓何止千载?”

    “公上过誉,此不过顺手而为,小事而已。”

    李严谦让一声,又问:“公上何时动身前往茶庄?”

    一听茶庄,廖立的耳朵都竖直了,作为一个中年人,常常有精力不足的困扰,对养生学问保持高度关注。

    而茶粉,既能养生,还能解决精力涣散、易疲倦等事,对提高行政效率有显著效果。

    茶永远都不够喝,内部供应不足,更别说北方。

    以茶粉走私战马的渠道正在开辟,江东方面也在刺探茶粉相关情报,保护茶庄生产机密已经是各地郡尉、县尉的责任所在。

    最珍贵的茶粉就两种,一种明前,一种雨前。

    蜀锦是奢侈品不假,可身为高级官员,用奢华蜀锦来标榜地位,有些不合时宜。

    而茶粉的出现,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养生对身体好,还很贵,吃一点就少一点,直接能体现地位。

    作为侍中一员,廖立也得到过刘备赐下的茶粉;身为武陵郡守,境内就有田信两座茶庄,关兴一座茶庄。

    田信的两座茶庄属于当地五溪蛮‘投献’,带着地产、山林一起卖身到田信名下。田信派人来经营茶庄,又搜集四周的茶树移植,集中分类养护。

    关兴的汉寿侯国内纯属新建茶庄,有田信送来的茶树,也有各县官吏、五溪蛮首领搜寻山林开挖后送来的。

    关羽威名摆在那里,关兴不关心茶庄,他的茶庄也在以极快的速度网罗四周的茶种。

    以至于湘州豪强想种茶,或江东客商想带茶树苗回江东……抱歉,很难找到新的无主茶树。

    官吏执行政务缺乏积极性,给关兴找茶树,积极性可高的很。

    随着茶粉对经济的影响增高,茶业是否官营、征收重税也成了一个内部小范围讨论的敏感话题。

    茶粉技艺几乎掌控于田信一人之手,新的制茶工艺也由田信在推动,这个话题也因此而敏感。

    也显而易见,如果茶庄收归官营,湘州各郡财政能暴涨。

    五溪蛮带着祖传地产,卖身于田信……除武陵两座茶庄,还有零陵两座茶庄,长沙一座;原本茶陵还有一座,被田信移交给了刘备,成了御供皇庄。

    在湘州田信有五座茶庄,荆山、武当山各一座,田信手里就握着七座茶庄。

    握着最新的技术,还在研究新的制茶技艺,也握着荆湘益三州最大份额的茶叶产量……田信眼里的小事情,已经成为相关官吏忧国忧民的忧虑所在。

    别的不说,就制茶技艺研发一事,也只有田信能推动。

    研发的过程里充满了浪费,其他小规模的产茶地根本无法承担这种损失,只能用古老的技艺生产茶叶。

    问题也尴尬的摆在面前,如果茶业官营,田信手里握着的技术怎么解决?

    这是触碰豪强、世家底线的事情,因此这是个死结。

    如果非要打开这个死结,执政的底线也就被打破了。

    别说茶叶,就丹阳冶铁基地铸造的农具,田信这里研究出了浇钢法……田信不开口,管理冶铁的北府吏士就会死死藏着这个秘密。

    丹阳生产出钢质农具……无异于焚琴煮鹤,简直是造孽。

    廖立思索着茶叶生产、钢铁生产方面的事情,还好田信不碰盐业,不然大汉朝廷在给谁家效力?

    以至于庞宏好奇打开木盒监察绿瓷时,廖立也没怎么在意。

    吴地产瓷,这种瓷由黄绿两种釉色混合而成,类似于大白菜黄绿混合的颜色,不是很好看,已有了釉质,显然不同于土陶。

    所谓唐三彩,大概就是这种瓷发展后的制品,对釉质颜料有更深入的理解、运用。

    田信不懂瓷,庞宏更不懂,拿着墨绿色瓷杯啧啧称奇,看向李严的目光多有敬意。

    这只是刚开始,等技艺积累,兴许能造出比玉还要精美的瓷器。

    茶叶这种奢侈品算什么,又不能当传家宝。

    可玉、瓷器能当传家宝!

第三百七十八章 粮不足

    橘林馆,李严、廖立来时田信正握着剪刀修葺橘树枝芽。

    对园林艺术不怎么懂,但也知道修剪病枝弱枝的道理。

    田信与廖立只有一面之缘,也只是彼此见过,没打过招呼,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政务、生活没有交际,也没必要有交际,自己又不求人,廖立也不是一个喜欢求人的人,没必要低声下气扩展人脉。

    林间,李严拱手笑声问候:“恭贺陈公日益康健。”

    “正方兄精神爽朗更胜以往,必有好事。”

    田信打量李严眉宇的喜色,则将剪刀递给庞宏,拿起庞宏端来的绿瓷杯,拿起来细细把玩,眉目舒展心情愉悦起来,这东西目前简陋,总有一点某宝劣质茶具套餐的轮廓了。

    见田信是打心里喜欢这些瓷器,李严笑呵呵回答:“瞒不过陈公,家中儿妇有喜,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果然好事。”

    田信从庞宏手里接过木盒,也对廖立颔首示意,廖立也拱手见礼,田信则对李严说:“要饮好茶,就缺瓷杯瓷碗。正方兄来的正好,馆中还有一些旧茶,我等正好一起品鉴。”

    李严施礼:“敢不从命?”

    廖立也拱手:“乐意之至。”

    遂来到前院,李严见两侧群虎不在,心中期待感散去,近距离观看老虎真的很刺激。

    刺激,又不凶险,跟玩无毒蛇一样,多好玩?

    李严略带遗憾询问:“陈公,馆中群虎何处去了?”

    “群虎食肉,部分在兵主庙,还有些在荆山捕猎谋生。”

    田信解释一句,侧头去看庞宏:“巨师兄,可请阿中、阿兴来此玩耍。”

    “是。”

    庞宏声音振奋,很乐意去把这两位大爷从后花园请过来。

    他离去,田信在井边打水,两桶水打上来,一桶里浸泡李严带来的瓷器,另一桶水烹煮。

    李严、廖立也都端坐,等候田信冲泡茶汤。

    廖立虽有期待,也有些按捺不住,他不喜欢关羽主导的宴席,也不喜欢田信主导的宴席。

    这种时刻,应该热热闹闹唱唱诗赋,跳跳舞;关羽主导宴席除了吃喝外,就剩下叙旧、议事两项,你不是关羽旧人,就无法叙旧,插不上嘴,你不是关羽的直属部下,也没什么好议事的。

    关羽举办的宴席,一点都不雅致,对外人不友好。

    田信这里呢,似乎在酝酿另一种聚会文化,不需要高谈阔论,也不需要展现才华,只有简单的饮茶,议事。

    相比关羽,田信这里连叙旧这个热闹的环节都给省略。

    庞宏抱着一捆竹子快步走来,后面两个人立而起几乎与庞宏一样高的大爷边走边吃,姿态慵懒,却缀在庞宏身后。

    他将竹子放到一边后,两位大爷凑上来,阿中抓起一根爬到边上阴凉地食用,阿兴原地蹲坐不愿多走一步。

    李严多看了几眼这两位瑞兽,瑞兽两两一对,一对在这里,一对在兵主庙,一对在丹阳邑。

    坚韧的青竹被吃甘蔗一样,连渣都不吐,就这么吞服下肚,食铁兽之名果然不假。

    廖立略感惊悚,忽略掉可爱的皮毛眼色,这瑞兽跟熊有区别?

    前汉有跟熊摔跤的广陵王刘胥,魏有生裂虎豹的曹彰,而眼前这位养病的陈公则养食铁兽做宠物。

    看着慵懒惬意的两位瑞兽,廖立莫名其妙想起家里那十几只猫。

    养猫真的来钱快,荆州士人早知早觉,现在一只卖到益州的小公猫都要价值万钱。

    大家颇有默契,除了种猫外,外售的普遍是公猫。

    为了扑杀、驱逐老鼠,别说猫,就连虎粪都有人收购,收购了晒干放在屋舍角落里,以恐吓老鼠。

    水沸腾,田信以沸水清洗绿瓷杯,对李严说:“茶具中,木杯或有清香,却多冲洗不净,有异味。玉杯精美质纯,却是奢靡之物,与茶性相左。唯有瓷杯,混合水土,以木火煅烧,成金玉质地。人之技艺能化迂腐为神奇,可见一斑。”

    沸水泡热的瓷杯里撒入茶粉,分批加入沸水用茶筅细细搅拌,田信泡好四杯四碗,由庞宏转递给李严、廖立。

    在春日正午阳光下坐了小半个时辰,李严渴不渴?廖立渴不渴?

    不知道他们渴不渴,反正田信有些渴,细细品味瓷杯中的茶汤,心中畅快许多,看李严愈发顺眼。

    稍稍想了想,田信说:“茶如此,酒亦如此。正方兄可督工造大缸,以这类大缸酿酒,可成李氏千年不易之家业。”

    正品茶的李严如天雷击顶,身子颤了颤,脸色涨红,眼睛瞪圆,渐渐回神过来,托举茶杯郑重看向田信:“仆敬陈公一杯。”

    廖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低头看手里的绿瓷茶杯,还有翠绿茶汤,顿时感觉这跟金杯、金汤一样,散发着浓郁金色光辉。

    田信单手举杯应一下,随意说:“以正方兄眼界,早晚自能察觉瓷器于酿酒之妙用,我不过小有急智,算不得功劳。”

    小饮一口茶汤,田信就问:“军粮储备如何?”

    “不容乐观,未曾想到北伐凯旋时,能有四十万军民同归。”

    李严敛容:“若非陛下率军返回益州,以荆湘储粮,五月前必然告罄。今草木萌发,百姓可就食于野。我军若东击吴寇,恐贼坚壁清野。若到六月天气闷热时,更不利大军。”

    荆州、长江沿线的闷热气候对战争行为并不友好。

    襄樊战役爆发于七月下旬,刘备东征也避开了盛夏闷热。

    这场计划于四月初发起的局部战役,真正作战时间只有一个月,六月前不能取得实质战果,就必须后退。

    不然中暑、疫疾引发的疾病减员会导致战力下降,不利于长远。

    具体负责筹措军粮的李严都说储粮不够,那就是真不够。

    这起局部战役参与者较多,有赵公骠骑将军马超及所部左军;还有商侯前将军关平,西乡侯张苞、周侯张绍,以及伉乡侯光禄勋湘州刺史黄权,和楼船将军赵累。

    李严只是个运粮的,虽说前线怎么打是前线的事情,可打的不顺,无法就食于敌,那压力就转移到李严头上。

    李严筹粮范围只在江都尹境内,境内麦城有余粮,这笔粮李严没动;境外北府始终有一批应急干粮。

    除此之外,就剩黄权洞庭湖水师家属制作的鱼干可以充任军粮;再缺的话,就得从益州调运。

    益州支援北伐已经空了,现在刘备带着五万大军回去,诸葛亮的压力也很大。

    田信饮着茶,询问庞宏:“巨师兄,邓城储备多少干粮?”

    “约在六万份。”

    庞宏略作考虑:“干粮时有损耗、增补,至四月末,应能有八万份。”

    这是糅合杂粮、面粉,以油脂炒熟的炒面,每份可供一名甲士两日消耗;如果是为了充饥,每份混合野菜制成糊糊,能吃六七天。

    廖立始终在旁观,田信略作考虑:“此次军粮若有不足,就近可从麦城借粮,若还不支,我调北府军粮补做军用。”

    这下李严心中有底,如果战事拖延,北府的军粮运抵,北府兵没道理不参与。

    北府兵参与……保底也能横扫江北,打通武阳关,为建立汝南军屯区奠立基础。

    义阳军屯区是张飞屯军地,汝南军屯区是豫州牧庞林的落脚地。

    刘封弄了个燕王兖州牧,那兖州刺史庞林只好另做任用。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光

    解决李严需要帮助的问题后,田信又与廖立谈论中原局势。

    如何面对燕王刘封,在其中又该秉持怎样的态度和底线,都是需要交待明白的。

    中原士人很在意曹植的命,这是最大最高的那棵树,雷雨天里最先挨劈的就是曹植;如果曹植始终没事儿,那他们也就是安全的,曹植相当于一道警戒保险。

    不好判断刘备怎么看曹植的命,反正自己无所谓生杀曹植。

    放曹植与关东士族妥协;还是杀曹植逼迫关东士族反抗,然后清洗出局。

    这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迫使关东士族退让一步,那自然彼此海阔天空,可有百余年太平。

    百年之后一切作古,今天的矛盾也都烟消云散,也无所谓其他。

    如果与刘封爆发内战,主力肯定是三恪家族;爆发内战有两个导火索,一个是刘封想争皇位,主动权在刘封;一个是三恪家族赶尽杀绝。

    刘封那里不可控,三恪家族属于可控,可预知。

    廖立手中没有兵权,唯一关系熟稔的是北伐时隶属右军的巴郡郡尉王冲,另一个小老弟原宜都郡守樊友还在坐冷板凳。

    未来与燕王刘封爆发冲突,廖立没有多余的选择,他只能拥护朝廷。

    “我亦愿与关东人和睦共处,只是彼辈罪孽滔天不可不惩,又不能大惩。”

    田信一本正经阐述自己的底线,李严是见证人,廖立是传话人,将传给关东士族,看他们怎么选:“今后燕王殿下愿戍守辽东、朝鲜,为国藩篱,若关东士族愿一同追随……那再好不过。”

    彻底解决中原大地上的枷锁,百姓休养二十余年,人口可以得到爆发增长。

    中间商永远是最不值得信任的群体,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壮大自己,挤压上游,也挤压下游。

    除掉这批人,百姓三十年休养可以五倍以上暴涨人口;这批人若存在,估计也就两倍、三倍。

    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一条活路。

    廖立神情庄肃,认真思索这个事情。

    田信在北伐典礼上当众说了今后要出走的话,那一定会这么做。

    如果关东士族不退这一步,田信肯定会强迫他们退一步;他们不退,那田信就不走,将镇压朝野三代人。

    人活一世,朴素的生死观念里,谁都想坐到那个执政的位置上,施展抱负……即便不能济世安民,也能名垂青史,留下痕迹。

    拿到田信口授的底线,廖立……也就可以放心上任了,起码他可以跟上张飞的思路,不会出现原则错误。

    这个问题他可以请教张飞,如果愿意请教张飞,那肯定愿意请教关羽。

    连关羽那里都不肯屈就,更别说士林风评差关羽一筹的张飞。

    带着一种迷之优越感,饮茶之后廖立也去细细观摩阿中、阿兴。

    李严握着一节嫩竹逗玩阿中,廖立有样学样,也拿了一节嫩竹童心大发去逗阿兴。

    阿中人立而起,蹒跚脚步伸出一双前掌去抓李严手里的竹条;廖立这边也是如此。

    只是田信左手端着茶小饮,右手握拳对着廖立腿部轻轻挥动。

    那边人立而起缓步围着廖立的阿兴仿佛累了,前掌向前落地,左前掌撑地,右前掌抬起一扫。

    就这么一扫,廖立就被扫翻,顷刻间发出凄厉惨叫。

    骇李严一跳,真的往后一跳躲开面前的阿中,险险站稳就去看廖立,又见那边田信端茶小饮不为所动。

    李严故作轻松,还当是玩笑:“公渊兄休要戏我!”

    廖立疼的一脸虚汗,手碰到膝盖又疼的一抽一抽,呼喊不已:“非戏也!正方!公上……快快施救!”

    见阿兴好奇探头靠近,廖立连大声呼喊的勇气都没了,紧咬下唇努力用平和、充满爱意的目光去看阿兴。

    田信面露惊异,走近推开阿兴,估计阿兴也疑惑这个两脚兽怎么如此脆弱。

    李严、庞宏也围上来,一左一右架起廖立两臂,田信则观察廖立迅速臌胀淤肿的腿骨,看模样膝盖以下应该发生了骨裂、错位。

    廖立运气不算坏。

    一次成功,不需要再发生其他意外了。

    做出诊断,田信侧头嘱咐:“速速传军医来,为廖公渊诊治伤势。”

    庞宏阔步离去,李严见廖立一头细密汗珠,现在廖立倒也硬气,紧咬下唇不吭声,可见也是个不肯示弱的体面人。

    田信、李严拖着廖立到阴凉棚下,李严懊悔不已:“连累公渊兄,某罪过深厚矣。”

    “与正方何干?”

    廖立目光忧虑:“只恨蹉跎国事。”

    除了田信这里还留任残疾军吏,一视同仁,开辟晋升渠道。

    其他地方……尤其是朝堂之上更重仪表,一个瘸腿的公卿?

    田信略有自责,抓着廖立另一只手认真说:“是我看护不周才连累公渊先生,万般过失皆在我身。不拘伤势如何,我都将尽力治愈,力保先生痊愈,能恢复如初!”

    廖立脑袋空空的,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腿瘸后的命运。

    听闻田信如此表态,仿佛黑夜中抓到了光,双目怔怔看着田信:“公上?”

    突然察觉廖立属于可感染状态,田信勉为其难的收下这个荆湘益三州闻名的喷子,更用力抓着廖立的手抖了抖:“我责无旁贷,必使先生痊愈。”

    一侧李严也松一口气,有田信兜底,廖立即便腿瘸了,今后的仕途也是有保证的。

    只是来做客受伤的廖立,田信都这么负责;如果受伤的人是自己呢?

    感同身受,廖立刚才的绝望他也理解,就如当年兵败一样,脑袋空空的,连反抗挣扎的心思都无,只想等刘备或关羽派人收押他,然后斩首服刑。

    堪称万念俱灰一样的经历,那一瞬间的确有大恐怖,浑浑噩噩思维僵化,不敢深想未来。

    田信也察觉始终无法感染的李严露出空隙,也只好却之不恭,给出一个名额。

    就这一瞬间,廖立觉得自己身心暖融融,被田信握着的手仿佛能感受到源源不绝的力量正在温暖自己身心。

    这是一种错觉,可陈公真的是一个很负责的人,难怪北府吏士精诚团结,乐意追随陈公,以至于前赴后继,死不旋踵。

    此前不以为然,或许早遇到陈公,自己也会被陈公气度感染,与北府吏士一样。

    他看田信越发顺眼,也觉得身边的李严亲切太多。

    李严也是,越发觉得田信对自己恩重,也觉得廖立仕途不顺,又没朋党实属可怜,原因可能是运气不好,而非能力不济。

    正是因为运气不好,一身本事无处施展,所以廖立才看什么都不顺眼。

    李严、廖立目光碰撞,顿时惺惺相惜。

    友谊的建立,知己的寻觅,可能就在一个眼神里。

第三百八十章 调整

    送走李严,收治廖立后,田信开始向刘备书写奏表,报告这件事情。

    廖立是很脆弱的,经不起太多事情的摧折。

    就跟关东士族一样,看起来很强,可经不起汉军的摧折。

    廖立也是很孤高的,孤高是维系尊严、地位的常见手段,是一道面具。

    面对瘸腿这种打击,廖立的孤傲、清高心态被瞬间粉碎。

    自己阴差阳错一个心理攻势,击破了廖立的心态;又承诺挽救,这一推一拉之间,就让廖立方寸大乱,跌入己方阵营。

    可谁能代替廖立?

    北府之外已经没人合适了,每一个高层都有要做的事情,位置都已安排妥当。

    现在只能从北府内部调人,调出去一个,留出位子安置廖立。

    北府行军长史杨仪,行军司马李辅;留守长史、邓国相陆议,留守司马南阳郡守棘阳侯徐祚;虎牙将军谢旌、鹰扬将军罗琼、安众将军雷绪、扬武将军孟兴、建信将军夏侯平。

    司直张温,主簿庞宏,参军苏则、杨俊、郭奕。

    现在还缺一个征北护军,资历、面子足够来当征北护军的人寥寥无几,荆湘二州已无合适人选。

    刘备只能从益州去选,备选人物无非一个关中出身的射洪。

    再其他的益州治中从事文恭、向朗,资历做四方护军勉强足够,做征西护军也勉强够,可给田信做护军,那就不够格。

    不是田信给不给面子,是北府一系列将军给不给面子的事情。

    护军第一职责是协调内部矛盾,硬要选资历不足的人,还不如选夏侯兰这样的老将军来当护军,即便不能调节矛盾,也能把矛盾压制。

    可刘备、诸葛亮舍得把射洪派来给自己当护军?

    射洪是东州大佬,现在东州系已经消亡的差不多了,所以射洪是关中系的大佬,论对关中旧族的影响,射洪与苏则是齐平的。

    如果射洪不来,刘备又会派谁来?

    三公不可能,其他资历、影响力较高的人都是有数的。

    其中还有鹿门山一系的习祯,习祯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静养还来不及,怎可能离开益州奔波?

    所以,这个征北护军是个无解的人事问题,好解决的话,刘备在江都驻留时就解决了。

    那么廖立够不够做征北护军?

    够,廖立资历深厚,人脉也够,就是缺乏政绩所以影响力日益衰退,处于决策边缘地带。

    如果廖立来做征北护军,那杨仪保准气炸。

    刘备找不到合适的重臣来当征北护军……谁最高兴?

    杨仪。

    长史是个大管家,管的多管的宽,不论在内在外都有高影响力,可终究没有硬军功。

    没有硬军功,那就很难封侯,不封侯,就很难融进现在的汉军主流阶层。

    长史一职不能吃一辈子,而硬军功可以吃一辈子。

    杨仪眼巴巴就等着兼任征北护军的那么一天,如果把廖立挪过来,杨仪估计得瘦一圈。

    资历上庞林能压制杨仪,不算资历,就凭庞林跟杨仪的亡兄杨虑是好朋友,就能压住杨仪。

    廖立也能压住,年龄大五六岁,资历、人脉就大一圈;廖立做侍中时,杨仪是尚书,廖立有出谋献策的决策权,杨仪只有观政、学习的份儿。

    所以资历上,廖立能压住杨仪。

    可杨仪在北府资历深,兼任护军勉强能调解纠纷。杨仪可以办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找一个北府之外,缺乏军事威望的廖立来?

    而杨仪待在北府,也存在屈才现象。

    他的后勤、统筹能力十分出众,北府军吏的计算能力也不弱。

    如果杨仪一人等于五十名计吏的效率,可北府不缺计吏……哪怕一名考核上来的少尉队官,也有基本的算术能力。

    刘备、诸葛亮、关羽身边都缺杨仪这样的高效率统筹人才,杨仪留在北府不仅一身本事缺乏发挥余地,长期不用,可能计算能力会退化。

    诸葛亮身边有司盐校尉兼蜀郡郡守的长史王连,杨仪堂堂北府长史,去相府,怎么也要当个长史才行。

    刘备身边的尚书令刘巴已经病重,可还未卸职,刘巴与杨仪存在极大私人矛盾。

    何况杨仪去尚书台是奔着尚书令一职的,可是比较遗憾,杨仪距离尚书令还差最重要的资历:侍中。

    实际还差郡守资历,他尚书免职时遥领弘农郡守,资历上有,可实际上缺乏主政一郡的经验。

    关羽身边也有用惯手的王甫、裴俊,当初让杨仪给刘备去送信,杨仪一去不返……关羽不在意,可身边人在意。

    职务调动就这样,要相互体谅、尊重。

    综合各方面因素,田信捉笔书写:“臣约束不力,致使瑞兽伤廖公渊胫骨以致断裂。翼德公久无长史,臣荐杨威公暂代廖公渊。”

    杨仪的统筹能力是众所公认的,刘备自己使用过杨仪,自然清楚杨仪的本事。

    单单去做张飞的长史、右护军实属大材小用。

    没必要细说廖立的伤势,胫骨断裂,肯定不能上任。

    而方城、义阳郡又实属前线,派杨仪去,正好也能跟豫州牧庞林合作,稳住前线。

    围绕一个高层职务调动,就得这么衡量方方面面。

    几十个字的奏表用印后就放在桌上,庞宏收拾时自会发往益州。

    杨仪脾气不好,可前程灿烂,自然不会跟张飞闹脾气,会维护张飞。

    跟廖立不同,廖立一直走下坡,破罐破摔,肯定会怼张飞,怼战死殉国的虞翻,会刺激到张飞。

    这起事件算是收尾,就等夏侯献从益州回来,劝夏侯献去张飞军中效力,那张飞这里的隐患就算排除干净。

    静坐书房,田信又拿起行程表审阅,今后一个多月时间里要走访各处茶庄。

    不需要自己亲自炒茶、磨制茶粉,就跟老虎巡视山林留气味一样,是宣告主权;顺带看一看茶饼、茶砖生产技艺到了哪一步。

    茶饼最大的好处就是解决了运输问题,恢复关陇后,可以进行茶马贸易。

    以茶马贸易获取最初的骑兵力量,以贸易调整游牧部族之间的动态平衡,然后找机会一口全吞了。

    行程是固定的,另一个问题始终在脑海盘旋,即刘巴病重,谁能接替尚书令?

    刘备还在,尚书令就是个摆设。

    可谁来继任尚书令,直接意味着刘备更信任谁。

    六个侍中,不计自己、关平、张苞,廖立在走下坡路,马良、李严旗鼓相当。

    马良身后是襄阳人、是诸葛亮,其中鹿门山中立,马康意外战死,刘备有补偿心理,对马良有一定加成;李严是南阳寒门,身上军吏痕迹更重,更清楚军吏想要什么。

    如果让广大的军吏投票,肯定多数给李严投票。

    李严担任尚书令,刘备百年之后,对军吏晋升、转任地方会更友好。

    这已经不是马良、李严之间的职务竞争,而是路线之争。

    这场马超、关平、张苞、李严、赵累、黄权还有马良参与的局部战役,可能是最后的考验。

    马良应该不会被各级军吏有默契的坑死,毕竟他晋升尚书令,对马超好处多多,马超会保护他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肥瘦

    春耕之后,汉军会有所行动,魏军也会有所行动,唯有孙权、刘封处于被动地位,以不变应万变。

    汉军将发动局部战役,魏军也将发动局部战役,目标正是太原郡的匈奴五部。

    太原郡的地形……怎么说呢,对匈奴五部而言如同一个大大的监牢。若匈奴五部敢作乱,几乎很难逃走出塞,仅仅一个雁门塞就能堵死他们北出之路。

    匈奴北部安置在定襄郡阳曲县,这里有个赫赫有名的亭,叫做霍亭,即霍去病出塞时的歇脚地。

    这里跟刘邦也有关系,据说解白狼山之围后,大军南撤经过这里时才终于放松警惕。原因就是这里南北一线,两边都是险峻山岭,这种地势下,汉军的车骑步兵根本不怕匈奴合围。

    同时跟吕布也有关系,当年夏育、臧旻三路征鲜卑全军覆没时,五原、云中各郡的屯军只能后撤躲避鲜卑报复,吕布随父亲五原守将吕良后撤,被安置在阳曲驻屯。

    内迁的匈奴五部有五部王庭,北部王庭就在阳曲县,开春时匈奴部族要么四散于山野中放牧,或耕种,或为汉豪强帮工。

    自南匈奴开始,匈奴汉化深入,以至于如今匈奴王族改栾提氏为刘氏,贵族普遍开始汉化,学习耕种、纺织比比皆是。

    而栾提氏……还有另一个音译,祁连氏。祁连山的祁连,匈奴王族以发源之处的祁连山为氏族名。

    可以理解为赵城赵氏,韩城韩氏,秦邑秦氏。

    匈奴王族更易栾提氏为刘氏,在这个姓、氏还算分明的年代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两汉魏晋之际,贵族、士族谱系传承明白,谁家什么姓、什么氏都是有根本可查的,很难冒篡。

    不改姓,根据官职、爵位或经历更改氏,也算社会风潮所在。

    每个人都想创造辉煌,让自己的辉煌烙印在子孙身上;所以马超重开赵氏,是符合潮流时尚的。

    栾提氏改刘氏,就是这一环境下的产物,本姓不改,改了一个更光荣的氏而已。

    他们也有资格改,南匈奴衰败直接因素就是当年夏育、臧旻、田晏三路讨伐鲜卑;当时的羌渠单于与匈奴中郎将臧旻一路,战败时羌渠单于重伤,王庭直属力量遭遇毁灭打击,引发匈奴国人普遍不满。

    随后就是如火如荼的张举、张纯叛乱,羌渠单于派长子右贤王于夫罗率军协助汉军平叛。

    匈奴国人劳苦于军役,另立单于攻杀羌渠,而于夫罗领兵在外始终无法回归匈奴,只能天天去求灵帝,请灵帝允许他回国。

    结果于夫罗逗留雒阳时爆发了一轮又一轮政变,跑到河内又跟关东联军搅合到一起,可怜的一点匈奴义从部队在袁绍、张杨之间的战斗中被消磨干净。

    于夫罗死在外面,留在匈奴内部的弟弟呼厨泉被拥立为单于;于夫罗的儿子刘豹成为匈奴左部的左部帅。

    呼厨泉去邺城拜见曹操时,被曹操软禁,现在呼厨泉转移到洛阳。

    匈奴五部除了刘氏王族担任部帅外,还设有五部司马,负责匈奴仆从兵役征发工作。

    因呼厨泉被软禁留在洛阳,五部帅中就左部帅刘豹出身最高,故匈奴部族多有依附,有近两万户。

    除左部外,余下四部加起来堪堪也就两万户出头。

    其中安置于阳曲县的匈奴北部只有四千余户,这四千余户及他们的奴隶们合起来不过六千余户。

    这六千余户能有多少动员力?

    时间足够,顷族而出,能动员两万骑!

    当幽并都督吴质率领万余精骑自雁门南下时,匈奴北部毫无反应时间,所有贵族被吴质擒捕,不做审问就以谋反罪斩首一切男丁。

    从曹丕夺嫡争斗中胜出的吴质,见多了汉魏之际发生的清洗。

    杀汉室旧臣、昔日朋友、同僚尚且不手软,更何况所谓的匈奴贵族?

    建安年间的大瘟疫,并不会因为你是匈奴人就能放你一马。

    现在的匈奴五部也处于严重衰落期,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可以视为引颈就戮。

    徐晃没打出的长驱直入,吴质打了出来。

    匈奴王族、贵族成批被杀,匈奴部族、匈奴别部即附属的杂胡、奴隶则被收编为奴隶。

    奴隶自然是朝廷的奴隶,哪怕赫赫有名的左部帅刘豹,也没做出有效反抗,就被吴质抄击王庭,随同其他贵族男丁被一起处斩。

    管你呼延部,还是独孤部,都没逃过吴质的摧残。

    一路凯歌,吴质不仅解决了随时可能叛乱的匈奴五部,还给大魏增置了奴隶五万余户。

    这些匈奴、杂胡奴隶想要赎回自由,只能加入魏军,以军功赎身,赎回亲族。

    前后斩杀贵族男丁三千余级,缴获牛羊马匹加起来一百二十余万口,吴质带着这份堪称完美的答卷回到洛阳。

    不管有心算无心,还是消耗了魏国的外交信誉,反正吴质解决了困惑魏军许久的问题。

    五万余户奴隶,最少能动员三万义从骑士,以及两三万的奴隶兵;缓解了鹰山失利以来捉襟见肘的兵力劣势,也振奋了各军士气;同时剥夺、缴获的牲畜缓解了近乎枯竭的财政。

    尤其是牛马的缴获,对农业的帮助是极大的。

    这场胜利,也将给低靡的魏国士民注入新的活力、斗志。

    至于一伙信仰祆教的匈奴奴隶变成了大魏奴隶这种小事儿,自然不会被吴质在意。

    风风光光回到洛阳的吴质只在意一件事情,皇帝究竟会拿什么来封赏自己。

    昔年四大密友,陈群官居尚书令,司马懿是御史中丞,朱铄是中领军,自己是幽并都督。

    经此一役后,自己也该回中枢任职,什么岗位适合自己?谁又会接替自己?

    曹丕也在思索这个问题,特意为吴质举行招待宴会,除了中护军夏侯楙、武卫将军许褚没来外,其他在职的领军将军悉数赴宴。

    宴会上,吴质与大司马曹真分坐左右首席,觥筹交错渐渐喝开。

    吴质酒酣,询问:“夏公之威风,某远在涿郡亦有所知。听闻夏公旧伤发作,可有此事?”

    坐在曹真那一排排序第三的车骑将军吴班冷着脸拱手:“确有此事,此各方皆知之事。”

    “唉……可惜不能领教夏公兵法。”

    吴质轻叹惋惜,笑着看曹真:“大司马,某家中优人新编一戏颇为有趣,可愿同赏?”

    曹真笑着应下,随着一班舞妓退下,一名身高只有五尺余,长得圆滚滚一脸喜相的优人抱着小鼓走来,走路姿势左右摇晃,又因腿短、头圆而大显得笨拙可笑,引发席间将军哄笑不已。

    曹真与身边坐着的朱铄也是呵呵做笑,优人就是活跃气氛的。

    只是这优人故意一本正经落座后,轻拍小鼓,一人分饰两角,说唱起来。

    话题就一个,肥与瘦。

    曹真坐在那里犹如一堵墙,身边朱铄仿佛还没曹真胳膊粗,对比鲜明。

    坐在他们两人对面的吴质仿佛没看到这两人,认真聆听优人说唱,不时畅快做笑,饮一口酒称赞,仿佛目中无人。

    吴班看着眼前这一切,面容无一丝情绪波动,环视左右神情各异的将军,心中倍感荒唐、凄凉。

    曹真忍不住,拿起酒杯砸向优人,嚯的起身怒容:“某宗室重臣,岂可受此屈辱!”

    吴质也嚯的起身,按剑大骂:“我为陛下出谋划策无有不中,出镇河北三州平靖!回师雒中令匈奴灭种!尔为宗室重臣,又有何作为!又有何颜面与我作色!”

    朱铄起身拉住怒气冲冲的曹真,就对面吴质堆笑:“季重,大司马醉酒失态,非是有意冲撞。”

    吴质目光落在他脸上,喝斥:“此我与曹子丹之事,干汝何事!还不坐下!”

    朱铄脸上笑容隐去,吴质身边的轻车将军王忠站起来规劝:“彦才也是一番好意,我看是都督醉了。”

    吴质作势要拔剑,王忠后退半步止住,就听吴质骂道:“你这生啖人肉的老儿,有何颜面居于此间!”

    王忠垂头,面有哀容、愧疚,其他将军都是败仗将军,一个个垂头。

    席间冷场,曹真站着大口喘气,盛怒不已。

    朱铄越想越气,猛地拔出剑斩在面前桌案,大吼一声:“我与汝,如同此案!”

第三百八十二章 联想

    洛阳西郊,显阳苑。

    喜好游猎的曹丕春耕以后,多率贵戚、官员子弟在此狩猎,苑中驻屯区宛若行军营垒。

    上行而下效,曹丕正引领魏国勋戚子弟全员尚武。

    夜里,曹丕沐浴后与郭女王一同用餐,他一手握筷一手握着短匕,筷子压住炙烤红灿灿的鹿腿,短匕削切肉片,细嚼慢咽之余,显然在思索事情。

    郭女王在一侧伺候,讲述今日她与勋戚、官员妻女一同采薇的收获。

    洛阳城中发生的冲突波及范围虽广,却不是郭女王该关心的,她娓娓讲述,描述充满生活气息的采薇。

    满满的轻松、愉快情绪在郭女王神情中流露,曹丕颇为享受这片刻的轻松、舒缓。

    现在恨不得每一个勋戚子弟能上马引弓,能下马治民;每一个勋戚子弟体谅他,能与国休戚与共,愿意同甘共苦,能舒缓百姓的生活,最好能禁绝奢靡。

    可蜀锦、茶粉两项奢侈品根本禁不住,自己很难下定决心禁绝,不能以身作则,再勉强勋戚臣工禁绝蜀锦、茶粉,这种荒唐事情想着就可笑。如孙权那样焚烧蜀锦的狠人,终究少见。

    在考虑自己与大众之间时,曹丕还是很清醒的;只要思考的问题别跟曹彰、曹植沾染,曹丕很多时候都有清晰认知。

    曹丕饱餐,饮茶解腻后,取出一道诏书给郭女王,迟疑询问:“此事本想交由秦公去做,但武皇最喜平原侯,我犹豫难定。”

    郭女王捧着帛书默读,见写着:“先帝躬履节俭,遗诏省约。子以述父为孝,臣以继事为忠。古不墓祭,皆设于庙。高陵上殿屋皆毁坏,车马还厩,衣服藏府,以从先帝俭德之志。”

    这是要派人去捣毁邺都西郊的曹操陵墓阁楼,拆毁地表标志性建筑,恢复为平地。

    曹操孝期已经结束,曹丕也开始吃肉,捣毁高陵也算是曹操遗诏、心愿。

    经历过汉末乱世,谁都知道自己干过的,看到过的事情,也有可能落到自己头上。

    一个个追求薄葬……即是潮流时尚,也求心安。

    这件事情很重要,可以说是按照曹操遗诏精神在办事,站在父亲曹操的角度来看,是想看曹礼呢,还是想见曹叡?

    将心比心,肯定想见曹叡一面。

    可派曹叡去,曹礼这个秦公岂不是很尴尬?

    面对这个无限贴近死亡的问题,郭女王略作思考,看着诏书内容,柔声安抚:“陛下之心既是天心,顺应心意即可,不必为难。”

    “是啊,本不该为难的。”

    曹丕目光缅怀内疚,思维散发起来,见他这模样,郭女王可不敢打搅。

    若不是赐死甄姬,哪里又会有这么多纠纷?

    又想起了这两日狩猎时曹叡的表现,曹礼继位,曹叡必然难逃一死;曹叡继位,曹礼肯定能活。

    不由想到了自己三兄弟,如果曹冲活着,或许就没自己三兄弟的事情了。

    可曹冲夭折了,大家的机会来了。

    性格决定立场,立场决定命运。

    魏王国若国事艰难,需要披荆斩棘开拓立身根本,那继位的肯定是曹彰,只有曹彰能保证魏军稳步前进。

    魏王国若内外交困,需要继续与汉室维持和睦、共生的关系,那么就是曹植登顶,奠立一种新的朝政体制。

    可偏偏魏王国东征西讨十战九胜,就败了个赤壁,又败了个汉中而已,其余之战无有不胜,宛若天命所钟爱。

    于是汉室老臣被屠戮一空,异己分子被清洗干净,已然斩断曹植的根基。

    可紧接着就发生汉中、襄樊之战,接下来的两三年里,篡汉后已无退路的魏国在战争中灰头土脸。

    上苍仿佛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既然选择了自己,偏偏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如果……如果当年迁移汉中百姓时,负责此事的杜袭更加用心,那田信一族安安稳稳迁移到邺都编为士户……可能如今天下已定,也就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自己也就不用生活在困扰、惊悸之中。

    郭女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曹丕起身,自己拿起皮氅披上,阔步朝外呼喝:“传武卫将军!”

    她跟着走出大帐,就见许褚趋步而来,站在曹丕面前;另有光禄勋和洽巡营至此,旁观。

    和洽在侧,曹丕本要吐出的话又憋了回来,另说:“拜许仪为骑都尉,与平原侯前往邺都宣诏。”

    许褚万古寒冰一样的面容微微颤动,拱手抱拳:“臣拜谢陛下厚恩!”

    大魏禁军有八支,除了继承北军的五校营外,还有武卫将军统率的武卫、右卫、左卫三军。

    因此中军有中护军、中领军节制,禁军则由武卫将军直管三卫军,另五校营由老臣充任,以示荣宠。

    曹丕稍稍停顿,又说:“诏典满,朕欲询问些事。”

    许褚应诺,转身离去。

    巡营的和洽询问:“陛下欲用典满?”

    “有何不妥?”

    “陛下,据归来军吏描述,典满并无归心,实形势所迫,不得已如此。”

    和洽声音平和:“陛下欲用典满,恳请斟酌谨慎。”

    曹丕微微颔首,见曹丕退让一步,和洽才领着抽签抽来的三署郎继续巡视营地。

    军事化管理的营地内,除了勋戚、官员子弟外,余下就有光禄勋管理的三署郎千余人,三卫军构成,足有五千余人。

    自处死鲍勋等一批嘴硬分子后,大魏公卿与曹丕之间已有裂痕。

    曹丕返回帐中,未等多久,穿无负章铁札盆领铠的典满入见,在帐内入座。

    他与曹丕很熟,也是自幼被曹操收养在家里的功勋遗孤,只是典满跟曹丕关系不好,跟曹彰还有一定交情,跟曹操其他儿子都没过深的交情。

    典韦没留下人脉、旧部给他,本身又非经学世家或名门,性格又沉闷,不愿攀附,反倒成了边缘人。

    以至于常年待在军营中生活,典满的婚事也未落实。

    曹丕越看典满,越觉得典满比许仪厉害。

    可惜如和洽所说,一起逃回来的军吏供述中,出逃时典满最为懈怠,若不是汉军白刃相迫,典满可能早就弃械投降。

    一个将军最重要的是战心,战心源于功利心,而现在的典满无所求,让他去做将军,一身本事发挥不出什么,只会随大众,混日子。

    “有一件事情我很想去做,可无人能相助。”

    曹丕眨着眼睛:“可知石亭葫芦?”

    典满抱拳:“臣略有所知,所见军民无不议论,皆以为神。”

    “是啊,这葫芦药力几经冲洗已然竭尽,我又不能坐视阿绫病重。你既然厌倦纷争,我有意使你去见夏公。”

    曹丕语出惊人:“国中有贼以河西之马欲换蜀锦、茶粉等物,卿可往见夏公,谈论此事。若今后夏公每月给阿绫一葫芦药剂,我愿与他交易马匹,以换蜀锦、茶粉。”

    见典满沉默,曹丕又说:“也不让你空手前去,过两日可带一人首级前去见夏公。”

    马匹值钱么?

    现在不值钱,吴质吞了南匈奴五部,整个南匈奴的积蓄冲入大魏国库,现在大魏畜力富足,马匹贬值。

    其他人偷偷摸摸走私换蜀锦、茶粉搅乱市场,还不如自己握在手里。

    何况,这马匹是好拿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毒计

    几日后,平原侯曹叡来平乐观与妹妹辞别。

    曹叡脸上没有笑容,以平和口吻说:“此去邺都,只恐阿妹无人照料。郭夫人无子,我兄妹无母,阿妹不妨奉郭夫人为母。”

    争位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返回河北宣达诏令,看似重用,实则最为虚弱。

    洛都有变,那什么都来不及;能为他补救局势的人并不多,郭夫人恰恰是最关键的一人,曹绫也是。

    曹绫持续体弱,故作坚强:“夫人多有回护,恩情历历在目,我不敢有忘。”

    作为曹丕仅有的女儿,还生的最美丽,又体弱,何止曹丕喜爱,没有子女的郭夫人也很喜爱她。

    在对待她们兄妹上,郭夫人关怀备至,如同看待自己的子女,这一点内外、上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甚至……郭夫人关心她们兄妹,比甄夫人还要殷切、主动一些。

    这日天阴,兄妹两个没多少话说,曹绫只是托曹叡将她刺绣的一套衣衫送往邺都的皇太后手中。

    待曹叡捣毁高陵后,皇太后卞氏也就跟着一起回洛阳。

    北邙山,夏侯尚握镰刀收割蒿草,看到远处逶迤而行的出行人马不由细细驻望。

    这是直通孟津的邙山小道,说是小道也不算小,跟驰道比起来有些小而已。

    他只是多看了几眼这三百余人的队伍,回头时目光掠过一处刨开的坟茔,那里是汉侍中、长水校尉曹炽的之墓。

    积雪消融后,曹炽的坟茔被掘开了,也不知道是谁派人挖的,河南尹司马芝正在查案,案子没查清之前,现在无人收敛。

    消息东传,等病重的曹仁知晓这个消息,估计也就活活气死了。

    当夏侯尚挑着两捆草束回来时,见十几名部曲全副武装在陵园外警戒,夏侯玄在柴门前等候。

    见他回来,夏侯玄紧步上去:“父亲,今日一早平原侯出行,尚书杜子绪送行至石桥,回城时突遭典满刺杀。”

    “典满?”

    夏侯尚略狐疑,就说:“我家与之无仇,何故聚积甲士?速速遣散回城,不可造次!”

    “担忧父亲安危,待典满被擒,再遣散不迟。”

    夏侯玄自有坚持:“前有歹人掘元盛公坟茔栽赃离间宗室,今有尚书当街遇刺,父亲乃国家肱骨,必受贼人觊觎。”

    他一边说着,跑到夏侯尚前面,将柴门抬起推开,随后也就跟着进去。

    夏侯尚先解开两捆草,铺开任由曝晒,随后才洗了手上草汁,回到视线昏暗的草庐中。

    夏侯玄已烧煮清水,将带来的肉脯装盘摆放。

    夏侯尚自然是吃肉的,又不是来守孝的,只是居住在这里向曹丕、曹真兄妹表示愤慨情绪。

    期间夏侯玄说起前几日吴质、曹真之间发生的事情,略有担忧:“虎狼环伺之世,吴质骄横无状,母亲说此人实乃弄权贼臣。”

    “她不懂。”

    夏侯尚自顾自削切肉片进食,缓缓咀嚼细细品尝精细炙烤的肉脯,吞下后饮一口爽口浊酒:“吴质此举,意在使陛下安心。一无结党之心,二则打压曹真,使之恭谨。”

    话语间没多少尊敬,也倍感无趣说:“国家危难之际,重臣不能同心协力,反要内讧释嫌。如此之国,焉能长存?”

    对此夏侯玄不做辩论,仿佛没听见一样,另说:“陛下有意使吴质为雍凉都督镇西大将军,仲达先生受吴质推举,可能会外调总督河北三州军事。”

    “仲达去河北倒也是一桩好事,可静观天下之变。”

    夏侯尚随意点评一句,司马懿运气不错,能从田信手里逃出一次,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去河北就能避开汉军兵锋。

    就见夏侯玄犹豫片刻又说:“母亲见父亲与仲达先生交好,仲达先生又深受陛下信赖,有意与司马氏结亲。”

    “哼,此事还轮不到她做主。”

    夏侯尚有切割一片肉送嘴里咀嚼,说:“洛都纷扰,不见你学业长进,所言皆是时事,可见心思不纯。”

    稍稍停顿,夏侯尚略作思考、判断后说:“仲达就任河北之前,陛下必会来见我。如今我实系山野之人,倒是方便你外出游学。回去与你母亲告别,早作准备,若无意外,你将前往鹿门山游学数载。”

    鹿门山现在影响力日益高涨,诸葛亮、庞林、马良、习祯、徐庶这些人地位不断拔高。

    一些人已经辞官躲避纠纷,重建鹿门山之事已经在魏国、刘封这边传开。

    鹿门山与岘山相隔汉水,十分接近。

    夏侯尚做了决定,夏侯玄只能遵从,也如夏侯尚所料,曹丕次日就来北邙山见他……顺带见他。

    曹丕主要是来收敛曹炽骸骨,向宗族、谯沛乡党表达一个事实:真不是他干的。

    肯定不是曹丕干的,曹丕大度的时候很大度,尤其是跟死人。

    拥有朴素、原始的唯物生死观念,曹丕小气又敏感,更知道人死万事空的道理……知道这一点,对死人就格外大度。

    草庐之中,曹丕细细打量胡须粗犷,精神气色极好的夏侯尚,似乎很是好奇夏侯尚的身体状况。

    夏侯尚清楚他在想什么,直说:“曹元盛公坟茔之事与我无关,我也无心去河北。”

    “呵呵。”

    曹丕嘿然,露出笑容:“杜子绪曾当众点评说伯仁非是益友,我看伯仁才真正知我。今杜子绪暴亡,伯仁心中可有畅快之意?”

    “季重为我坐镇雍凉,仲达也能看守河北门户,倒也不需伯仁做什么。”

    曹丕一副不缺你的样子,问:“伯仁,如何才肯出山?”

    “臣不知。”

    夏侯尚挤出笑容:“山中清宁,反而能思虑大事,能深谋长远。城中纷纷扰扰,臣非智者,唯有在此才可谋国家大事。”

    “哦?”

    曹丕抬手抚须,故作惊奇:“那伯仁可有良策教我?”

    “略有一计,只是此计恶毒,恐遭天谴。”

    “哼哼,天谴?说不说事在伯仁,做不做此事在我,若有天谴,又与伯仁何关?”

    曹丕拢了拢皮氅领口,浑不在意模样。

    夏侯尚收敛神色,讲述:“今汉强而众弱,刘备回军益州,这是要做巩固国本之事。时日久远,汉益强,众越弱,汉以偏军即可徐徐图定天下。臣以为今岁汉军意在积蓄粮秣,只会以偏军击江夏、豫章之地。”

    看着曹丕越发关注的脸,夏侯尚深吸一口气说:“而孙权兵弱,必不能守土。故,臣以为当遣人密送夏公《防疫救护十二策》于孙权,孙权必有所悟。”

    论狠毒,当世谁人能比得上孙权?

    曹丕自叹弗如。

    微微眯眼,感慨说:“的确有伤天和。”

    孙权真的反其道而行之,战败之后,被汉军诛族也是罪有应得。

    可不这么干,孙权可能吃不到明年的桔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 募兵

    成都,监牢。

    天色透亮,彭羕打扫室内时,虎贲中郎夏侯俊阔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串脚步略颤不知根底的狱卒、狱吏。

    “罪官彭羕何在?”

    夏侯俊继承父亲夏侯兰的作风,随时都板着一张脸,作为参加过汉口决战的二代军吏,他对于战争、大兵团作战有更高的认知、学习能力。

    可谓是眼界开阔,算是未来的名将种子。

    彭羕放好竹扫把,先在水盆前洗净面庞,双手,取出竹席铺在监牢门前,举止从容,只是顿首时激动颤音:“罪臣在。”

    “迁彭羕北府长史,聆诏之日即刻启程。”

    “臣聆诏。”

    彭羕起身,双手接住诏书,询问:“天使,老朽久居囹圄之地,不知外事久矣。不知赴任北府,可有禁忌?”

    夏侯俊微微欠身,面无表情:“彭公,陛下使我宣诏,其余诸事我皆不知。若说北府禁忌,陈公平日并无忌讳之事。”

    彭羕却难释然,思索自己应该承担起来的使命。

    汉军接连不断的胜利,自己犯的那点事情越发显得渺小。

    就算重新启用,也有太多职位适合自己,现在却突然给一个北府长史……这个位置重不重要?

    一府之长史,譬如一国之丞相。

    作为深受刘璋打压的大族领袖,彭羕是刘备得到益州时征举的治中从事。

    他却没能调和益州、荆州、东州之间的矛盾,反而跟翻身做主人的法正一样,趾高气扬去看待益州乡党,仿佛自己是荆州人一样。

    随后调任郡守,因不满就与马超喝酒时乱说话。

    这种事情换到曹操或孙权那边,死的可就不仅仅是马超、彭羕两家人了,诛连下去死多少人都是个未知。

    坐过牢的人,因长久的拘禁、独思,跟坐牢前有本质区别。

    彭羕在这里疑神疑鬼,宛若惊弓之鸟。

    那边荆州的汉军已开始统战、策反工作,昔日五郡争举,公府同辟的甘述也结束了孝期。

    如何任用甘述,直接决定着江夏守将丁奉的态度。

    此次战役总指挥是赵公骠骑将军马超,副将是商侯前将军关平。

    马超骠骑将军府开府,可对传统、自觉身家清白的士人缺乏吸引力,所以马超征辟甘述……缺乏诚意。

    关平的前军副将是夏侯兰,护军是郭睦,司马是邓辅;前将军能开府,可关平并未开府,用的是关羽借调过来的团队。

    而关羽则有三套班子,一个是宋公府,因为没有较大的封地,也只是个空架子,多安置退役的老人;一个是大将军府,人才济济;最后一个是荆州牧,也是空的。

    最终还是关羽征举甘述为荆州治中从事,之前担任这个职务的是马良、潘濬。

    换言之,甘述今后在地方上任职,就没有担任县令长的说法,起步就是郡守;这已经是最顶级的士人出仕标准。

    江夏坚城值这个价,甘宁的人情值这个价……丁奉和他手里的五千吏士,反而不受汉军看重。

    这是汉军战绩决定的心态,也是国际行情走势如此。

    丁奉想要把自己卖个好价钱,必须有特殊的表现才行。

    是决定跟汉军打一场表现自己的能力,还是按部就班举义?

    有战前举义,也有临阵反戈,显然前后之间也有待遇差别。

    而这一仗,吴军会怎么打?

    田信很关心这场局部战役,只是又不方便插手。

    如果是马超单方面发起这场战斗,马超肯定乐于分享情报,听取自己的意见。

    可这是给关平、张苞补充资历的战斗,谁都能插手,反而自己不能插手。

    关平、张苞也是要面子的人,各自的部属也是要面子的人,宁肯吃苦打赢这一仗,也不想借助自己的力量。

    甚至换个角度看刘备回益州,就是为了避开自己。

    如果把自己带在身边,刘备在一天,中军、后军还听刘备的;若刘备不在了,这批军队听谁的?

    军队的诉求、追求永远都非常的纯粹,喜欢跟强大的人,跟有安全感的人,跟能让自己做大做强的人。

    人越是扎堆,越是缺乏主见,自然也就随大众主流去追随强者。

    也不搭理荆州各方面事务,田信与关姬巡视各处茶庄后乘船抵达零陵郡湘关。

    将在湘关设立练兵大营,从长沙、零陵、桂阳、武陵四郡蛮夷部族中募选勇士,严加训练。

    练好后,这支军队将是南下收复广州的主力,广州之战也是磨刀石。

    随着他到来,蛮王沙摩柯紧随而来。

    田信带来三头老虎,沙摩柯率领各部酋长、首领、头人三百余人来见时,田信正与这些躯体日益雄壮的老虎摔跤、玩耍。

    猫爪子尚且能抓伤脸,更别说虎爪。

    田信也不敢大意,这些老虎虽然不会咬他,可扑来时却不知收力。

    一头头扑来的老虎都被田信躲开,或对撞抱起一起打滚,沙摩柯一众人颇受震慑。

    直到田信吹动铜哨,这些老虎才停下,或趴伏在地,或打滚舒展筋骨,不断扑咬也是很消耗体力的,都有些累,打着呼噜。

    一侧旁观这一切的庞宏递来湿布巾,田信擦汗走向沙摩柯,这些部族首领多穿草履、短裤,又普遍短发、散发,或扎小辫子,头上羽饰,脖子上挂兽牙项链,还有一些喜欢纹身的部族头人露出胸肌,展示部族图腾。

    五溪蛮谱系颇杂,江夏蛮、长沙蛮被吴军杀的人头滚滚纷纷南迁;江东境内的百越也西迁或南迁;南迁的山越又被贺齐横扫,要么往福建、东瓯跑,要么去广州,再要么还是往荆南跑。

    有吴军这个共同敌人,这些打生打死数百年、上千年的部族反倒暂时搁置争议,一致对外。

    这些头人、酋长许多也慕名去过武当山兵主庙,一些十几户村落的头人几乎是带着全村希望前去祈福的。

    兵主庙里除了兵主蚩尤、兵法、医术、农耕器具模型外,自然还有兵主蚩尤的相关传说、典故。

    从渊源谱系上来推断,荆蛮、板楯蛮、五溪蛮都是可以代入的……说不好南中的蛮夷也能接入蚩尤部族,进而纳入炎黄部族大联盟,或东夷体系内。

    哪怕是沙摩柯,也只是从部族头领中推选出来的蛮王,本质上依旧是个部族头领,而非货真价实的蛮王。

    这跟游牧部族不同,游牧部族的内战更为彻底;山林部族则是游击战,很多事情都是协商解决,包括选一位首领、蛮王去跟官府交涉。

    沙摩柯一众人纷纷跪拜,可谓是争先恐后。

    田信就坐在他们面前,这些人头人普遍能听懂汉话……听不懂汉话,你怎么当头人?

    待这些人纷纷原地盘坐时,田信不由微微一笑,自己来之前,这些五溪蛮如果盘坐肯定出丑。现在随着北府内夷兵出身的吏士不断晋升,影响力也向荆南辐射,这些头人、首领也算时尚,都穿了轻便短裤。

    “陛下使我募兵湘州,意在平广州吴贼,更在永镇南中。凡应募吏士,平定南中后,会留在南中世代做村落头人。”

    田信说着伸出食指虚空轻点以强调世袭:“还望各家子弟踊跃应募,功勋卓著者,或为汉家封君,或为乡邑之侯。”

    整个南中就是战利品,彻底瓦解桀骜不驯的南中大族,调另一波人永镇南中。

    这种边陲之地,暂时无力开发,土司羁縻制度就很不错。

    只是土司继承人要在汉军服役,学习文化。

    这里只是跟他们说明白参军的奖励,以及南中未来的规划。

    别人来不好募兵,田信来募,别说一万精壮,就是一万女兵也能……大概能募齐。

    募兵,征兵,虽然都是当兵,可稍微有点区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学校

    田信在湘关没待几天,典满与一批北府军吏一起抵达。

    望着木盒里石灰包裹已经枯萎的苍头,田信感到十分荒唐。

    杜袭是谁?

    有什么好恨的,恨杜袭能力不够?还是恨魏国国力不足,导致迁移百姓饥寒、疾病交迫中夭亡?

    汉中百姓迁移经过的郡县数年积蓄透支……非要说魏国做的不好,这跟杜袭无关,跟沿途郡县无关。

    田信只是看了两眼这颗头颅,就对典满说:“实不相瞒,世人皆以为我等恨杜子绪。非也,所恨非杜,乃魏军残暴无恤。”

    四周军吏旁观,十几名汉中出身的乡党也都没什么表情,他们许多人不知道负责迁移百姓的人是谁,只知道跟着父母走,跟着官吏安排的道路走,沿途郡县能挤出救济,就吃一些;没有补给,就饿着。

    “当时汉中战事正酣,魏军颓势,军资补充艰难。故强夺我等家资充为军用,使我等父老赤贫如洗,而向东迁徙时,沿途粮秣转运艰难,多运往汉中以支军用,鲜有救济百姓者。”

    “沿途郡县粮秣征发,丁壮充为徭役,亦竭力供输汉中军需,实难赈济我等。”

    “这与我军不同,我军北伐得稀世大胜,本可长驱直入,一战定关东四州。然百姓逃避战火,纷纷往荆州迁移,我之军粮转运困苦,因兼顾百姓口粮,这才不得不敛众退还南阳。”

    “此魏军为战而战,视民众、降军如草芥,我军为民而战之根本大别也。”

    田信说完颇为心累,当时硬撑着一口气横扫关东四州,那现在就得忙着收拾内政,首尾难相顾,会陷入被动。

    最少三年里没法向外征战,三年里的有些变数会破坏内部平衡。

    吴班谋反只是一个引子,让刘备冷静下来了,才想着把中军、后军带回益州,避免跟自己、关羽接触。

    不是刘备不信任,而是军心、人心就这样;他在,什么问题都不会有,而他不在,中军自然会向三恪家族靠拢。

    当时留力三分带着百姓退回来,即可安心休养,也时刻掌握主动权。

    今后战争怎么打,什么时候打,由汉军说了算。

    曹丕、孙权只能被动挨打,他们必须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疏忽。

    如此一来,三五万汉军偏师的调动,就能引发最少两倍的敌军调动,会疲于奔命。

    哪怕自己不出手,等刘备、关羽、诸葛亮做好相关准备,抓住一缕机会,自能解决掉对方。

    最终的胜利已经明显倾向于汉,现在魏军、吴军之所以坚持,有的是垂死挣扎,有的是拖一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

    一个刘封意外战死,另一个刘封骑马时意外摔死可好?

    田信思绪清白明了,什么都想的很透,抱起眼前木盒转手递给庞宏:“巨师兄为其寻一灵秀之地安葬了吧。”

    庞宏端走转身交给属吏,这种事情用不着他亲自去办,最多下葬时露个面。

    典满面色沉静,始终没多少波澜,毫不意外田信的言论、举动。

    这时候田信落座,翻阅典满带来的北方情报,南匈奴覆灭一事就跟江东士族一样,被吴军、魏军吃了补血。

    虽然都冒险成功,可也要付出代价。

    孙权在士族眼中已然信用破产,关东士族虽然讨厌自己不留余地,可绝对厌恨、恐惧孙权。

    不止孙权,东吴后来掌权者也将继承孙权的负面形象,为士族所唾弃。

    魏军也是如此,一口吞掉内附的南匈奴五部固然痛快,仿佛建立了比卫青、霍去病、窦宪还要高隆的功勋,实际上会引发诸羌、鲜卑、内附乌桓部族的恐惧和抵触。

    这种回血手段只有一次,现在魏军还维持强势能压制乌桓,等再遭遇一场大败,乌桓部族绝对会主动脱离魏军,寻求更大的发展机会。

    现在乌桓日益强盛,而他们的敌人鲜卑在檀石槐死亡后已然崩裂,陷入内战,如今勉强形成中部慕容鲜卑,东部宇文、段部鲜卑。

    乌桓各部谋求合并统一,好集中力量去对付正在壮大的段部、宇文部鲜卑;可这是魏国严格禁止的,乌桓各部不管是在内兼并壮大,还是向外拓展,都将遭受魏国边军的压制,为此爆发战争实属正常。

    只有打疼乌桓,让他们意识到兼并、扩大是一种不划算、自讨麻烦的事情,才算养熟。

    可已经被两汉打疼、养熟的南匈奴被魏国说吞就吞了,乌桓人会怎么想?

    仰慕归化,精神上的魏国人恐怕会生活的很艰难,以至于渐渐断绝,使乌桓失去归化、依附中原王朝的倾向。

    反正边防问题是今后十年外的问题,多思无用,目前最重要的是抓住曹丕递来的绳子,用蜀锦、茶粉交易马匹。

    涉及到大宗蜀锦贸易,肯定瞒不过诸葛亮的眼睛,这件事情必须告知相府。

    蜀锦换来的马归相府支配,茶粉换来的自然归北府度支。

    账要算明白,自己不占相府的便宜,相府也别来占自己的。

    这个界限要分明白,不碰茶业之外的东西,就是最直接的表态:你们也别来碰茶业。

    混淆了,就有置换的余地,能置换就有商量的余地。

    相府长史王连唯一的任务、政绩就是扩大财政收益;自己又釜底抽薪断了南阳豪强在新汉帝国腾飞的基础,王连肯定很难对自己心存好感。

    别说王连,任何一人坐到王连的位置上,都要想办法扩大税源。

    而麦城、渐渐兴起的茶业,则是两个新兴财源。

    麦城定位不准,是关羽给自己的屯养地,刘备也默认这一现象,始终由自己遥控治理……麦城按理来说应该设立市正,详细调查,收取商税。

    可关羽、李严都没动手,始终没人管,所以这里是一笔重税,比之廖化的汉兴郡还要高许多,没道理放着不管。

    麦城设县以来,这是荆湘二州屈指可数的万户县。

    麦侯,自己肯定要争取到手里。

    这不仅跟王连冲突,还跟诸葛亮冲突……限制自己扩张,维持朝廷权威、优势地位本就是诸葛亮的本职所在,无关他的喜好。

    可自己又必须争,麦城在手,就可推动建立最原始的工业城市……手工业也是工业。

    因此这一轮与曹丕……这个诡异的贸易走私应交给擅长商业的人来负责。

    陆议就很不错,陆议有祖传的经营、扩张经验,也能厘清其中的轻重,不让相府抓住把柄。

    想清楚一系列应对措施和底线,田信才问:“卿归来不易,有何心愿?”

    典满抬头看田信:“仆厌倦厮杀,愿入兵主庙研习农学。”

    “如此也好,待鹿门山重建,卿若有意也可往鹿门山求学。”

    田信说着提笔,为典满书写介绍信,收信人是虞忠。

    虞忠是兵主庙主祭,全面负责兵主庙的建设、发展和祭祀工作,担任主祭跟他守孝并不冲突。

    现在还没光复长安、雒阳,围绕太学建立已经出现相关人员调动;朝廷有太学、国子监,荆州有鹿门山,自己也想插一手。

    不掌握学校,无法源源不绝培养坚持自己理念的学生,再好的主张也很难得到贯彻。

第三百八十六章 隐患

    永远都不要怀疑当局传递消息的效率,为一道紧急消息跑死马,跑死人实乃正常事。

    曹丕想走私贸易……这种荒唐的事情都发生了,刘备能有什么看法?

    没必要去分析这件事情里曹丕的各项动机,己方缺马、缺牛是不争的事实,拿蜀锦、茶粉换取牛马,实乃互利互惠之事。

    反正也换不来多少牛马,这种事情早晚又会暴露,折损威望的是曹丕,又不是别人。

    刘备不甚在意,交给诸葛亮负责。

    新一轮的战争正在筹备,诸葛亮则交给专业的长史王连负责。

    孙权吞了江东士族补充损失,曹丕则吞了南匈奴五部;己方只好把南中豪强这些不稳定因素粉碎瓦解。

    南中豪强太跳了,也只有现在益州集结精锐大军可以如雷霆一样扫灭南中豪强;否则今后光复二京,精锐大军调离益州,再想解决南中势必要花费更大的成本。

    王连负责贸易谈判,肯定不能自己离开益州,要派一个得力人手。

    南阳吕乂被王连选出,作为使者前往南阳参与谈判。

    刘备定益州时,王连就推举吕乂为典曹都尉协助他管理盐税,如今是绵竹县令。

    原本南阳设立荆州铸币工坊时,王连就想推举吕乂前往担任司金中郎将……又碍于关羽、田信面子,没有举荐。

    结果关羽不碰铸币,田信也没碰,刘备从军中另做推选。

    司金中郎将管理铸币,依旧是军管这一套路,处理起来从重从严;内部管理时也是如此,有益于保持效率。

    因为王连擅长从乡党中发掘、培养人才,现在四位司金中郎将,就有杜祺、刘干两位出自南阳,为王连所提拔。

    财政就这样,王连想要刘备、诸葛亮信任他,那他必须找他信任的人来负责具体的工作。

    如果备选者里有乡党,自然乡党优先,这种事情实属正常。

    大军凯旋,荆湘二州人事调动大体完成,现在轮到益州方面。

    这种时刻吕乂奉命返回南阳公干,自然要跟几个好友告别,选曹尚书郎陈祗算是他的朋友之一。

    陈祗相貌威武长得又魁梧,平日为人矜持清严,与吕乂一样是孤儿出身……只是陈祗寄养在外祖父许靖家中,吕乂留在南阳长大,成年后才前往益州寻找父亲。

    作为深受刘备喜爱的选曹尚书郎……如果做个准确描述,这个职务相当于明朝六科官里的吏科都给事中,这个职务上做的越久,积攒下的人脉就越大。就因这个职务有别于其他尚书郎,许多人任职时都会特意点名,同理的还有选曹尚书。

    就说另一个孤儿,卢植的幼子卢毓,入仕后就长期担任魏国的吏部郎,算上两个担任西晋尚书的儿子,厚积薄发,带着半死的卢家完成家门晋升。

    不过卢毓因得罪曹丕被降为睢阳典农都尉,田信至睢阳时,他没做多少抵抗就降了,这回跟刘备返回益州。

    因卢植的情谊,又是涿郡老乡,能说一口让刘备亲切的家乡话,所以卢毓被刘备带在身边,就等官职调动留出合适位置任用卢毓。

    作为涿郡老乡,卢毓自然清楚许多涿郡士人自黑自嘲的黑话,这些黑话始终围绕着‘涿’字的主体来展开。

    涿郡地方文化里始终弥漫着地域黑嘲讽,涿郡常常取笑为‘猪之郡’;前往涿郡担任郡守,或涿县县令,也常常因此被取笑是管猪之官。

    而乱世三十余年,一个懂家乡俚语、黑话的人,还有老师的幼子……卢毓想不升官都难。

    卢毓这个孤儿的到来,让陈祗这个孤儿出身的人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和竞争。

    更让他头大的是太傅许靖干的事情,吕乂来拜访时也头大、后怕……许靖为了研究瑞兽,研究太极图,竟然派人抓住六只瑞兽来观察。

    也因为瑞兽的皮毛颜色很有特征,特别适合用来做作画的对象,许靖观察入微渐渐喜爱上这些瑞兽。

    瑞兽么,刘备不鼓励抓,也不禁止抓。

    平日好吃好喝供着,瑞兽也很安逸,仿佛真的能跟人和谐共处。

    可瑞兽毕竟是兵主蚩尤的坐骑……摸着良心想一想,兵主的坐骑能是瑞兽?

    也就大家给兵主,给田信面子,才将这种混合黑白于一身的绝世凶兽称之为瑞兽。

    瑞兽只是场面话,前有太子家令来敏为此罢官贬为庶人,还怕死灰复燃判决流放;现在又有瑞兽一巴掌打断堂堂侍中廖立廖公渊的腿,谁还敢说这是瑞兽?

    最为可怕的是,许靖身为太傅,虽是闲职,但也有负责教导刘禅的任务,刘禅时常来这里请教学问。

    刘禅跟陈祗关系好,是刘备推动、乐见的事情。

    瑞兽的事情牵连到刘禅,刘禅好处理,刘禅身边的费祎董允也好处理……反正再怎么处理,也是处理到这些人身上,板子没落到自家身上。

    那自家该怎么处理?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说的严重了,许靖做这些事情时就没考虑过刘禅的安全问题。

    刘禅的安全是什么?是国家的稳定所在!

    这么大的事情肯定瞒不住,皇帝肯定在知道,诸葛亮事前也知道……也不能怪诸葛亮和许靖,之前谁能想到整日乖巧、傻乎乎的瑞兽也有挥掌伤人的一天?

    如果没有廖立的事情,可能刘备还会带着刘禅一起来许靖家中观赏瑞兽,彼此其乐融融,期间再做几首诗赋……那就完美了。

    可现在,这六只瑞兽极有可能让许靖提前下岗。

    陈祗、吕乂为此事而忧虑,刘备、诸葛亮聚在一起则在思索其他事情,一起更重要的事情。

    瑞兽实乃小事,诸葛亮也没为许靖说过话……没必要为许靖开脱,许靖又无作恶的心,刘禅又是贪玩好动的年纪,去许靖家里请教学问时看看瑞兽也不算轻浮。

    大概没收这六只瑞兽,就是很合适的惩处。

    鹰山之战彻底打破了魏国官吏的胆气,现在愿意、主动向汉军透露消息的人越来越多。

    一条重要的消息从各方面传来,不得不让刘备、诸葛亮慎重对待。

    即孙权极有可能在江夏、武昌,甚至豫章一带制造疫疾。

    关平、张苞发动的局部战役,孙权拿什么守?

    就算千辛万苦守住了,下一轮田信出击,孙权又拿什么守?

    守不住就要死,不守也是死,你让孙权怎么办?

    没人怀疑孙权的狠厉,吴军跟汉军、魏军也有一些区别……只有有一个将领愿意执行,那吴军就能成功投毒。

    投毒太简单,无非水源地抛弃人畜死尸。

    汉军储粮始终不充足,府库始终没有积年之蓄,连续快节奏的猛攻打的吴军、魏军晕头转向。

    如果关平此次出兵,被染疫……战争失利事小,哪怕吏士折损也算小事,可以承受。

    最怕的是让吴军、魏军自以为找到了抵抗汉军的捷径,会造成一个恐怖的灾难性后果。

    即汉军有所举动,魏吴二国就采取相应措施,一副你随便打我,我也要喷你一口毒血的架势。

    《防疫救护十二策》面世这两年里,汉军各处征程都避免了染疫,功劳之大难以忽视。

    可也是一口双刃剑,在毒辣之人手中,也显露出极大的破坏力。

    五年灭吴的既定策略,难道就这么停止?

    如果停止,岂不是意味着汉军也怕,会助长曹丕、孙权的气焰?

    凡事有好有害,现在只是坏的一面展露而已。

    就目前这种窘迫局势,难道就真的无解?

    有解,可派田信去解决,会生成另一个更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一旦形成,将如脱缰野马,谁都无法控制。

    何况,关羽也会反对这件事情,田信是在真养病。

    关平的资历可以一步步积累;可田信若在战争中性格大变难以恢复,那才是大患。

    如果战争的手段不行,那只能采取其他手段。

    只是诸葛亮沉默良久,始终不肯为诸葛瑾承诺什么。

    事关诸葛瑾为人处世的底线,事关诸葛家族的事君原则,哪怕孙权残暴到生吃人心,这也不是诸葛瑾背叛的理由。

    诸葛瑾可以致仕,可以死柬,但不会发动兵变。

    潘濬随时都可能爆发,如果再拉上诸葛瑾,就能弄死孙权。

第三百八十七章 染疫

    洛阳,东明都亭延熹里。

    自四月以来,夏侯尚突然病重,被亲党运回城中,腹泻难止已然一副药石难救的模样。

    曹丕担忧许久,最终怀着悲痛心思来见夏侯尚,聆听遗嘱,也有规劝夏侯尚之意。

    投毒嫌疑人已然锁定,如果夏侯家族发动报复,那整个大魏立刻就要陷入动荡中。

    曹丕坐到床榻边,仅仅一个月没见,夏侯尚就已枯瘦几圈,脸上就剩一层苍白、黯淡的面皮,只有一双幽黑深邃眼眸还在转动,不时打量帘子外的夏侯氏昆仲。

    处于转型期的夏侯氏家族里掌握兵权的只剩下夏侯霸、夏侯儒、夏侯楙三人,余下都有向名士、名臣发展的趋势。

    主干不在,依附的部党也渐渐流散……现在夏侯家族跟三年前没法比,拼不过曹真,也没几个人愿意去为夏侯尚去拼。

    夏侯玄已如木人泥偶,他的脑袋是空空的,太多的事情不能想,这是痛苦之源,想到就会煎熬身心。

    更不能说,小了引发家族破裂,大了导致魏国动荡。

    曹丕仅仅抓住夏侯尚的手,痛苦内疚,如果自己肯认错,诚恳认错,夏侯尚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凄惨地步?

    他已经哭不出来了,谁能想到夏侯尚前脚给他出了个毒计,后脚就被人投毒?

    《防疫救护十二策》的出世,把投毒原理剖析明白,让投毒方式更为复杂、高效,也更加难以防范。

    “子林留,余者退。”

    夏侯尚虚弱到了极点,他话音出口,夏侯氏亲族、部党犹犹豫豫退出,留下中领军夏侯楙。

    夏侯玄几次想回头留下,但还是被亲族叔伯拉扯着退出,又留下一个武卫将军许褚。

    至于曹丕身边随身记录起居、言行的侍御史,相应中官,这种人该出现时就出现,该记录时就记录。先秦史官传承下来的脊梁骨,在太史公受了那一刀后,就差不多也跟着断了。

    许褚侍立在侧,目光打量空阔的厅堂,许多器具已被搬走,显得格外空。

    夏侯尚抓着曹丕的手,语气轻缓:“今朝中多有里通外敌者,诏令未出中书,已然泄露于敌,为其所笑。盖因关云长、田孝先翁婿有将相之才,能容马超之逆反,使文武相济彼此和睦。又与刘备君臣相佐,互成其美。”

    给孙权出谋投毒之计,已成一个笑话,这边还没给孙权做出信号传递,那边汉军就先孙权一步得知。

    弄得孙权里外不是人,如果汉军出军意外染疫,不是孙权干的,也变成孙权干的了。

    如此机密之事,也弄得沸沸扬扬,人心大失。

    对于瘟疫,经历过建安大瘟疫的人来说可谓是家家缟素,鲜有门户齐全者。

    散播、制造瘟疫,是在挑战广大臣工的道德、生存底线。

    曹丕也迷惑,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四五个人,到底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始终难以判断。

    夏侯尚有气无力模样惹曹丕心疼,继续说着:“今国家心腹大患,田孝先也,此人有经天纬地之能,怀鬼神莫测之威。臣听闻荆州蛮夷,扬州百越皆奉之为瘟神。此人去零陵,振臂一呼夷越争相效力,数万精兵旦夕可得。”

    越听,曹丕越是焦虑,诚如夏侯尚所言,田信在一日,那汉军时时刻刻都能从蛮夷中招募兵员。

    这种战时用一用,战后解散的职业雇佣军……西汉、东汉朝廷都说好。

    仅战争成本上来说,以两汉之富庶,尚且热衷于使用蛮夷仆从军,更别说如今经济残破,农业衰退的世道。

    魏国也有这么一个人,可以从乌桓、鲜卑部族中招纳雇佣武装,也能稳定控制这批武装。

    可这个人死了,与北府军书竹简埋在鹰山。

    还有一个叫牵招的人勉强能控制游牧义从武装,可没人敢给牵招机会。

    对方有,我方没有,这是有和无的区别,其中的优劣差距可以说是无穷大。

    向曹丕兜售惶恐、焦虑、自责情绪后,夏侯尚干咳两声,用略干泛白的嘴唇说:“我欲简拔勇士,前往荆州求医,伺机为陛下除去此患。”

    说着,他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眼神怔怔看着曹丕:“此人不除,我死不瞑目。”

    “伯仁安心休养,何言丧气之话?”

    曹丕心中乱糟糟,紧握夏侯尚虚弱无力的手掌:“刘备时日无多,田孝先革新之意甚锐,必与汉室旧臣有隙,此国家之机也。届时伯仁统大军,两军对垒,何愁武名不彰?”

    关羽斩颜良,武名如阴云一样压在魏军将领头顶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后,又冒出一个田信。

    关羽的武名已无法超越,田信个人的武勇也无法超越,唯一能超越田信的是领兵造诣。

    说实在的,田信性格有差,许多战役可以打得更圆满,可田信太过谨慎,不敢放开手脚打。

    汉末崇尚游侠轻生乐死的风潮影响下,打仗就应该浪,浪才是英雄好汉。

    田信实在是太稳了,稳得不像话,还太听关羽、刘备的话,听他们的话也就算了,还听庞林等人的话……简直不像个英雄。

    你打仗时浪一点不好么?

    偏偏阵前单挑、冲阵时又比谁都浪,就用兵时拘束手脚,活像一个乌龟。

    阵前搏杀,张辽已经证明数百人的伏击有可能击杀田信,但需要时间;如果在田信无甲时,或许瞬间就能击杀。

    夏侯尚也抓握曹丕的手,语气坚定:“子恒,我余生就这一点心意。我宁死在去荆州的路上,也不愿死在洛阳,与那恶毒妒妇同居一城。我若半途而亡,事不能举,就以时服俭葬深山群岭之间。太初年幼,不知国事、兵事,能容于汉,正好拜入徐元直门下,于鹿门山学艺。”

    我能撑到荆州,我就伺机刺杀田信;若不能,就让夏侯玄在鹿门山学艺,留一条退路。

    曹丕理解了,身边的夏侯楙不可能泄密,许诸也不可能泄密。

    夏侯尚带着夏侯氏精锐私兵南下,动手前,这些私兵、夏侯玄也不知情。

    动手后,也就无所谓知情不知情,几乎没人能逃出汉军的报复。

    大概也能理解夏侯尚的心思,带着夏侯玄去冒险,有报复妻子曹氏的用意。

    不单单是为大魏尽忠,夏侯氏旁系子弟应该有这种杀身报国的觉悟;可夏侯氏嫡流子嗣,一个比一个宝贵,哪能轻易折损?

    曹丕心绪沉重,如果答应,可能会得罪曹真,惹曹真不高兴。

    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夏侯尚怔怔望着曹丕,曹丕实在不忍心拒绝。

    事情成了,夏侯氏父子可谓赤忠报国,夏侯尚心愿也了,余生无恨;可若半路上病亡,没撑到荆州,那夏侯玄也能在鹿门山学艺,不需要陪葬,曹真兄妹两个也不会多说什么。

    或许这也是夏侯尚不报复曹氏,不与其决裂的原因之一。

    如果自己拒绝,那夏侯氏家族将会与曹真家族决裂。

    不至于发生内战,可必然反目成仇相互攻讦,逼迫更多人走投无路,可能会出奔归附刘封、曹植。

第三百八十八章 巧合

    次日,夏侯尚离开洛阳,许多人前来送行。

    尚书令陈群引领诸人,于洛水石桥目送夏侯尚车驾渐渐远去,约有步骑千人,三百余车驾随行,规模不可谓不大。

    与夏侯尚相善有合作的贾逵、裴潜、满宠等人也聚在一起,夏侯尚赌气交出军队,曹丕、曹真又需要强干弱枝,往日的征南军团算是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随着曹植、臧霸反戈,曹休出奔,夏侯尚外出求医,大魏军队里镇南、征南、镇东三支野战集群彻底消亡。

    意味着即不能南征荆州,也不能南镇、东镇徐杨。

    虽无清晰认知,但许多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微妙变化,大魏已然攻守易势。

    陈群也渐渐感到一种年龄增高带来的无力,身为大魏的尚书令,曹丕的昔日四友之一,偏偏他又是刘备推举的孝廉。

    与他同年的孝廉里就剩他一个了,袁谭被杀,袁涣也死于建安末年的瘟疫。

    而现在曹丕四友里也发生了分裂,吴质为给曹丕解围、释疑,当众羞辱曹真、朱铄,与大多数洛都守军、驻军将领结仇。

    其后吴质转任雍凉都督、征西将军时又推荐司马懿,为了抬高司马懿,吴质举出一个反例,这个反例本人正是陈群。

    吴质的一系列举动获取曹丕信赖,得以突破宗室、乡党与外臣的禁锢,进而接替曹真,成为雍凉都督、征西将军。

    而自己另三人呢?

    司马懿根基在河内,因吴质举荐之故,也有斩杀吴懿的军功,进而走马上任幽并都督,监河北诸军。

    司马懿的外放,也有避免与吴班碰头的考虑……陈群眼里,司马懿的这次高升最重要一个原因是田信给吴懿的那份警告书。

    田信料事如神,前脚警告吴懿,吴懿却醉酒大意,后脚就被司马懿突袭斩杀。

    这说明什么?

    说明司马懿真的很厉害,虽然不如田信厉害,但也比寻常将领优异太多。

    甚至,某人会基于这个理论进行假设,如果鹰山之战的己方总指挥不是曹真,而是司马懿,会不会发生之后一系列的惨败,和宗室、重将率军出走事件?

    吴质、司马懿都已成为国家藩篱,自己和朱铄又该何去何从?

    带着一缕惆怅,陈群返回皇宫,向曹丕复命。

    作为送行官员中唯一与夏侯尚接触、谈话的人,陈群有更多的观察机会。

    此刻陈群如实汇报其中细节:“夏侯伯仁车驾左右,隐隐弥漫臭味,所用木香甚多,欲盖而弥彰。”

    这两日夏侯尚所在的馆舍四周也有乌鸦盘旋,种种不吉迹象都在表明夏侯尚的身体状况持续恶化,可能撑不到伊阙关。

    曹丕微微颔首只是长叹不已,良久抚平情绪,另说:“卿与吴使冯子柔系乡里人也,朕实爱冯君才器,卿可能劝之?”

    吴使冯熙此番出使魏国,这种时刻冯熙依旧能对答得体,将孙权夸得天上难寻地上无双,又对局势有敏锐洞察力。

    这样心里明明白白又能面不改色说胡话的人才留在孙权身边实在是委屈,应该留在大魏,留在中书省,为政令、诏书做修饰工作。

    陈群自然领命,以堂堂尚书令的身份去找冯熙。

    他离去后,曹丕又传见中领军夏侯楙。

    跟田信做茶马贸易……这种事情总不能亲自下场,夏侯家族体量合适,即便暴露,也能从容收尾。

    贸易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开始能相互对话的渠道。

    这个渠道得以建立,那今后许多事情、想法就有了操作的途径。

    对于这件事情,夏侯楙表现的尽心尽职,也得曹丕满意。

    找其他人都不行,也只有自己这个妹夫适合,靠得住。

    等夏侯楙靠不住的时候,那谁都靠不住了,那个时候也无所谓指责、悔恨。

    这种开辟隐蔽渠道的事情,只能由自家人参与。

    夏侯楙前脚来,后脚曹丕又将秦朗喊来,由夏侯楙总掌进度,由秦朗负责具体的谈判和走私渠道,各处关卡也能换上夏侯楙、秦朗的亲信负责。

    如果这件事情被外臣察觉,揭露,那就丢出二人中的一个;如果外臣如高柔、和洽这些人追查的紧,那就一起丢出去。

    反正自己兜底,没人能杀夏侯楙、秦朗,过两三年另作他用,高升一级还不是皆大欢喜?

    曹丕这里开辟隐秘战线准备挖坑,那边孙权的使者再一次抵达荆州。

    他是真的坐不住了,急的跳脚。

    也不知道魏国那边到底什么个情况,莫名其妙的栽赃自己,说自己准备散播瘟疫抵御汉军。

    虽说这种想法偶尔会有,巴不得再来一场建安大瘟疫,让刘备、关羽、田信还有曹丕纷纷暴毙。

    可自己只是有想法,又没跟人谈论,也没付出行动,怎么内部上下反应那么敏感?

    孙权觉得自己是真冤枉,看看当年襄樊战役后关羽的行为,关羽屯军汉口向自己勒索军粮,一副不给军粮就发兵来江东取粮,得不到粮食也要以瘟疫摧毁江东的邪恶嘴脸。

    可是呢,当时的人都把这当关羽的气话。

    看看,关羽有想法,还当众宣扬恐吓自己,还差点付出行动,怎么就没人去指责?

    而现在,就因为魏国流露出来的几条流言、谣言,怎么一个个都在怀疑、质疑自己?

    孙权气的发狂……很不巧的是,自四月中旬开始,长江中游较往年干旱,雨水少,气温高……江夏、武昌以及江都周围因前几年的战争,又有小范围的疫疾传播。

    简直没法活了,孙权只能一边派诸葛瑾去荆州说明具体情况,一边穿素色粗麻衣,斋戒焚香后率领群臣来建业城外的瘟神庙祈福。

    瘟神庙里,孙权盘坐正中面无表情,只显得眼窝深陷,目光幽深。

    他头顶烈日高悬,曝晒着大地,仿佛要晒死一切阴邪、污秽。

    而庙宇内,瘟神木像穿鲜红对襟比甲,腰间七枚铃铛左三右四,左边缺少铃铛处悬挂剑鞘。

    十几个丹阳山越萨满佩戴蚩尤面具,头戴高羽冠,身披对襟羽衣,皆赤足,各抱一个腰鼓奔奔跳跳,又以山越浓重口音诵唱祷告祝词,越听越像山越的山歌。

    潘濬与同僚也多赤足单衣前来祷告祈福,以潘濬直脾气,此刻心中无穷悲怆。

    同样是直脾气的诸葛恪,此刻只觉得悲愤莫名,胸腔中充满了力量,恨不得冲上去一剑砍翻瘟神木像,劈碎烧柴。

    随行而来的将校大多举止沉静,并无出格举止。

    这场因气候干旱、燥热引发的时疫……眼前来说是好事,可以延迟汉军进攻。

    也不算好事,汉军若有三年积蓄,真的可以横扫江东,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

    有希望,就有战斗、坚持的勇气;若希望都没了,可能就像东帝齐国一样,面对秦军攻势不战而降。

    只盼望汉军发动灭吴战役前,刘备能老死,那样就有翻盘的希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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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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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