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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四章 铁山

    邓城,宣池。

    新一批麦城织机运抵,陆议亲自验收,监督运船装卸。

    织机运来时都是成箱装来的标准零件,一箱箱零件或入库,或转运到其他船上;同时将库房、船刚运来的丹阳工具装到南下的船队里。

    校事中郎杨先随同监督,随陆议一同抽查木箱里的工具。

    为了防锈,制好的各类工具淬火后,都涂抹有一层脏兮兮的油脂,如今都成排躺在木箱里。

    铁耜、锄头、镰刀、斧头共有一千套,以及少部分锯条,这些金属工具静静躺在箱子里令杨先羡慕。

    一侧押送织机而来军吏递送文书,低声向陆议禀报什么,隐约听到似乎麦城要制作播种用的耧车。

    杨先的上司吕定检察镰刀刃口,手上沾染黑色油脂用布巾擦拭,询问:“陆相国,近来与江都多有龌龊。职下担忧这批工具遭遇刁难,败坏公上抚定交广大事。”

    也有一名军吏开口:“职下亦有此虑,丹阳器械供不应求。今周边郡县皆有订购,我却运往岭南交付汉僮……未免有失偏颇,恐遭非议。”

    随行的参军苏则侧开口:“此短见也,各郡虽有不足,得丹阳器械,提升有限。为岭南荒芜,天下大乱以来更是百业凋零。自孙权、步骘窃取以来,更是民不聊生。此次器械运抵岭南,可收立竿见影之效!”

    吕定还是争辩:“苏公,就恐小人坏事。”

    苏则做考虑模样,还是轻轻摇头:“岭南土民两代人已不知汉家恩德、威仪,今公上此去,欲树立恩威而已。此朝廷大略之所在,谁敢作梗?”

    见苏则言辞确凿态度明确,见陆议也是认同模样,吕定只是长唉一声,立在边上不言语。

    几个悲观军吏与他一样,愁眉不展,深怕运输船帮被卡,被人为扩大事端。

    装货,运船沿汉水南下后,吕定也与陆议等人分开,回校事署的路上,吕定还是忧虑不已:“苏公有大略,知大节,却不知小人行径。我恐奸贼乘机挑拨……谁与我去拜谒张公,陈述此事?”

    几个校事郎只好跟着吕定来征北幕府见张温,张温拒绝朝廷征拜,自然还是北府的司直,执掌两郡监察大权。

    司直班房,张温坐堂聆听吕定陈述,作为搞监察的机构,顺带反间也是正常的。

    曹魏、孙吴方面始终没有放弃派遣间谍,这类间谍往往是迁移、投奔汉军的寒门士人。

    即懂文化,又难查清楚背景。

    这几年的战争烈度太大了,处处都有人员流动,人口迁徙中有折损很正常,这种原因折损的人口就是极好的借口。

    你无法判断投奔者的亲属究竟是被扣做人质,还是真的病亡夭折在迁徙路上。

    不可能没有间谍,吕定的意思是派重量级人物压船,即便有间谍鼓动扣船,也没几个人敢动手。

    扣船前,再大的冲突当面解决,也就没了;就怕扣船,船扣下后,就上升到大将军府、北府之间的地位高低问题。

    吕定颇有见地:“魏有河西之大胜,今提兵向东欲袭燕王之后,恐我出兵救援,自会命奸造乱,使我分心不能出兵;孙权得利于汉口,骄横之气一时无两,恐会行挑拨之事,以使我内耗。”

    “嗯,此事待我上奏殿下。”

    张温直接答应,递出令符、文书,又对吕定说:“丹阳邑近来上报,说淯阳矿石品质不大如前。且去淯阳查清状况,若淯阳不给明确回复,今后断绝淯水贸易。”

    淯水贸易是一个三角贸易,参与者是麦城的织机,织机的主人是关姬;第二方是丹阳邑的匠铺,主人是田信;第三方成分复杂,既有南阳司金中郎将,也有张飞麾下开矿的军士。

    若不是给张飞面子,北府自能召集、组织荆蛮去开矿。

    矿山在南阳郡,南阳郡守徐祚组织山民开矿,让山民脱贫……这有什么错?

    己方握着织机、匠坊,还有许多外围富裕的人力……怎可能让人在原料上卡住喉咙?

    吕定不由想到族弟那张可能会变白的脸,也不问去哪里找替代的矿石,上前接住通行令符和文书,拱手:“喏。”

    他反应的事情,转了一圈又经张温之口陈述到关姬耳朵里。

    这里的会议规模已从最初的陆议、张温、典满三人扩增到十二三人;就连待在南阳办公的徐祚也派出自己的长史常驻邓城,代表他旁听会议……仿佛一个小朝廷。

    这也没办法,遵循古制策立三恪,那就绕不过封建制、集权制的争斗。

    按着古制,三恪家族本身就是个小朝廷,自有僚属、臣工,君臣关上门议事,区别于汉朝廷,岂不是个小朝廷?

    这里是小朝廷,征北幕府是个小朝廷……各郡守征辟僚属,关上门开会,就是个小小朝廷。

    没什么好意外的,关姬只是拿回她邓国公主的封建主权力,顺带帮丈夫、儿子管理家务。

    关姬听闻后,询问:“相国,武昌每月仅能供两万斤铁砂?”

    “是,铁山已然探明,不在南阳铁山之下。”

    陆议从袖子里掏出一叠折子,转递给中门前的小侍女,小侍女接住折子转递给帘子后的关姬。

    关姬翻开细细阅读,这是一份贺齐专门作出的铁山产量计划表单……现在的贺齐虽然有能力开采、粗略冶炼铁砂,可缺乏力量保护武昌铁山。

    汉军水师主力覆没后,贺齐更不敢大肆开发铁山。

    现在也无法向贺齐提供保护,所以武昌铁山的价值并不高,缺乏意义……哪怕这里的铁矿非常容易开采。

    关姬追问:“若孙权得悉武昌有大铁山,可会反攻江南?”

    “殿下,孙权虽贪婪,却多计较。公上回师快则一年,迟则一年半,期间贺齐坚守,孙权难有进展。即便破贺齐进据武昌,也无力开采,更无从冶炼,锻造兵甲。”

    陆议稍稍停顿又说:“江东潮湿,铁甲易锈,吏士多受其苦,故多储漆、油脂以防锈。今公上将定岭南,岭南土人产漆,今漆为我有,孙权少漆,铠甲铁器无漆则锈。”

    陆议略作解释,关姬就明白过来,吴军铁甲自然损耗较高。

    涂漆只能延缓锈蚀,无法杜绝锈蚀。

    再好的盔甲,锈蚀久了,也就成了脆铁,箭矢轻易可以洞穿。

    别说临近大海的江东,仅仅是江都,铁甲多生锈,每日早晚都要擦拭凝聚铠甲上的水汽。

    一月两万斤铁砂,再加上丹水流域的几处小铁山,足以供丹阳匠坊使用。

    关姬担忧:“若引武昌铁,淯阳煤炭可会生变?”

    陆议口吻确定:“殿下,彼断绝煤炭,届时匠坊正好使用木炭锻造兵甲军械。”

    除了张温,其他人纷纷把头垂着,态度也算明确。

    关姬轻嗯一声,另说:“匠坊增产,诸公可有合适人选就任令长?”

    陆议几人抬头相互看看,张温身子前倾,进言:“殿下,臣以为武当相可兼管匠坊。”

    武当相田允,给众人的印象是温厚、迟钝,不会私底下搞事情。

    见无人异议,关姬开口:“善。”

    随后张温又进言,才陈述吕定的担忧,关姬略略思索,就遣邓国第一位封君典满随同前往。

    理由也简单,让典满带些礼物去慰问母亲赵氏。

第四百三十五章 设计

    成都城郊,诸葛氏庄园。

    刘备是个闲不住的人,出城巡游散心,选在这里落脚,与诸葛亮一同游览桑田。

    自攻破成都,赵云劝谏归还益州豪强、大户田产以来,成都城郊的官员地产多系自主购置。

    不能依法剥夺,那就用钱来买,诸葛亮经常获取赏赐,赏赐的物资也多拿去与邻里交易,置换、扩大了庄园田产。

    自汉口失利的消息传来后,刘备虽没发火,又加上六头瑞兽折损一半,余下的也送回山林,还有近日江都发生的事情,让心情积郁,食欲不佳的刘备突然就瘦了下来。

    此时此刻,刘备脑海里、眼前不时就浮现孙权的面庞,恨不得一万剑将孙权剁成肉泥。

    这个不要脸的人,仿佛是自己,是大汉的克星。

    现在拿到关羽的最新奏表和书信,刘备踌躇难决:“丞相,定国之事……朝野哗然,今生死难测,云长又处置严厉,朕以为不妥。”

    说着,他将关羽的‘请废宋世子表’递给诸葛亮,凉亭里只有两人,远处关平、法邈、诸葛乔等人站立等候,站的比较远,也都低声交流。

    因为诸葛恪做下的事情,让诸葛乔有些抬不起头来,不怎么发言。

    诸葛亮将手中羽扇放在桌上,双手接住关羽的奏表细细研读,神色动容,认同刘备的看法,太过严厉。

    关羽在奏表中要求废除关平宋公世子、商侯爵位,另立关兴为世子、商侯;以关平之子代替关兴,袭爵汉寿侯。同时流放关平至汉兴郡,具体刑期也未规定。

    “此宋公家事也,臣不宜置喙。”

    诸葛亮递还奏表,转而讲述:“牵一发而动全身者,此时是也。我军连胜之势皆因汉口失利而溃,天下侧目,人心涌动。臣以为,待孝先自岭南归来,可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

    当然是南中之战,荆湘流通粮食吃紧,朝廷百官迁移江都,带去了将近五万人口。这五万张嘴还都是会吃的嘴,挑剔的嘴,不好养活。

    益州米需要接济江都朝廷,无力供应南中战场,也很难支撑明年的北伐。

    今年关陇、河北、关东、荆楚、吴越都是大面积干旱,这场干旱也是河西诸胡反乱的主要因素之一。

    好在益州干旱影响微小……益州如果也受到严重旱灾,那整个天下必然赤地千里。

    如果田信、钦天监这帮人乌鸦嘴说中,将明年旱灾预判出来……急需休养的曹丕、关东、江东很难受,主动进攻的汉军更难受。

    诸葛亮将话题引到南中之战,刘备眉目转动,衡量方方面面。

    大仗、烂仗打了一辈子,战争嗅觉还是很敏锐的,同时也比诸葛亮自信。

    刘备略略思索形势,反问:“无有万余湘军助阵,丞相就不敢放手施为?”

    “陛下,自与曹操争汉中以来,州郡无岁不战,实有民怨,不可不察。”

    诸葛亮展臂,手中羽扇指着南方:“彼辈素无大志,不比孙权之害,无需急于一时。若南中战事反复、胶着,为天下笑,必使曹丕、孙权有机可乘。”

    “不,这正是良机所在。”

    刘备眼珠子一转,与诸葛亮互视:“孔明,可知朕计策?”

    诸葛亮敛去眉宇那一缕笑容,倒持扇作揖,面容十分庄肃:“陛下不宜设弄险计。”

    刘备抬手轻摆,不以为意:“事在早晚,谁能免之?”

    见诸葛亮关切模样,刘备心中沉甸甸,转而又取出一封关羽的私信,从桌上推给诸葛亮。

    他不言,诸葛亮也不语,细细研读内容,彼此自有默契在。

    这种默契彼此交错,一起维持着大汉基业。

    见了这封内容很多的书信,诸葛亮也不由沉眉,思索其中可行性,和危险。

    刘备不着急,静静等候诸葛亮的答复。

    关羽前脚流放了犯事的十七名少年,后脚就把孙大虎流放……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孙大虎就是一根扎在大汉帝国官吏、士民眼睛里的刺,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赐死,让孙大虎以思念家乡的方式病故,体面离世,也保全汉室威仪。

    可刘禅夹在中间,肯定不能用粗暴、冷酷的手段惩治;何况孙权做下的事情,迁怒孙大虎算什么事?

    至于孙大虎三四月的身孕,跟孙大虎本人的命比起来……这种事情也没有可比性,已经发生,能把孙大虎遣送江东,勉强也算收干净尾巴,没给孙权钻营的漏洞。

    一个有孕,未成形的胎儿流产,在这个年代里实属正常。

    至于孙儿,有一个罗侯刘封刘公苗的遗子,也能算是帝室之胄,自己的孙儿;另一个燕王刘封刘公胤也没闲着,很快也要把两个儿子送到江都,也可能送到自己膝前。

    实际不缺孙儿,缺的是贴心的陪伴者。

    刘备静静等候,诸葛亮却陷入两难……流放孙大虎后,谁来当大汉的太子妃,谁来今后母仪天下?

    从勋贵里找,也就两家勉强有合适的女子,一个是张飞的次女,一个是田信的妹妹。

    刘禅十五岁,田嫣虚九岁,张氏六岁。

    显然,太子是有生育能力的,再等五年,成就这桩婚事也分属恰好。

    可田信愿不愿意?

    田信做事又不藏着掖着,家里养着一帮军吏子弟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其中多少有些找妹婿的心思。

    田信家里的事情只有田信能做主,找其祖父、伯父不顶事……田氏家族太过机敏,得到麦城做屯田地时,一部《麦城户律》就将田氏家族拆分,如今是同族不同宗,即便诛族,也就勉强能诛到田信伯父身上。

    再扩大范围的话,会引发朝野惶恐的。

    察觉刘备期望目光,诸葛亮客观分析,摇头:“陛下,臣听闻虞世方七弟、九弟曾养于孝先府内。虞仲翔阵殁后,孝先为虞七郎、九郎赐字,长为虞世基,幼为虞世南,皆受孝先喜爱。”

    虞忠中箭受伤以后,虞翻给儿子算了一卦,认为忠字不降,是个容易招惹箭矢的字,又不便随意改名,虞忠于是以字行于世,北府公文里改称虞世方。

    虞翻其他的儿子,虽未冠礼,但虞翻已经起名,取了表字;田信插一手,无疑担保了虞七郎、虞九郎的今后前程。

    “还有此事?”

    刘备看一眼远处闲聊的几个年轻人,以关兴、法邈、诸葛乔的年龄来说,目前专心学业,等个四五年,娶田信小妹正好;还有张飞嫡子张绍,年纪最幼,与田嫣最为搭配。

    不止是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婶喜欢给后辈配对,中老年男士也有这类爱好。

    何况,媒人这种事情,最开始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来说合、兼职。

    迎着刘备目光,诸葛亮很确信自己的看法:“确有其事。”

    没法用分析常人的方式去推断田信的心思,田信太多的行为无法解释。

    刘备长吁一口气,眼睛左右晃动略显无神:“此事且交由云长运作,南中之事,丞相不可懈怠。”

    “是,臣领命。”

第四百三十六章 铸币

    不论关羽怎样处置,江都缺粮的客观问题始终存在。

    而北府始终握着两批粮食,一批是战争预备粮;一批是正常库藏的粮食;还有北府的粮票,都能缓解目前江都的粮荒,及粮荒引发的稳定问题。

    除了北府,还有一批人掌握粮食,这些人不怎么好说话,关羽也不想跟这些人说话。

    前线汉军主力陆续后撤,回归各处军屯据点,或解散与家人团聚。

    这让朝廷控制力得以增强,于是关羽巡视铸币工坊,想用老办法解决当下缺粮的问题。

    这个办法简单,铸造更多的直百钱,用直百钱去买豪强的粮食!

    不跟你谈条件,就是要买你的粮,你拒绝不卖,或涨价……这都是犯罪行为,正好连钱都省了。

    现在的问题更复杂,因铸币的铜料不足。

    司金中郎将张裔有些抬不起头,现在直百钱用料总量、含铜比例都持续下滑,已经不如刘焉、刘璋时期铸造的蜀五铢。

    去年是一个转折点,为了北伐,大量铸造直百钱,为了赶工期、生产量,所铸直百钱第一次在含铜量上低于蜀五铢。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曹丕、孙权干的更差劲,导致直百钱持续外流。

    铸造的直百钱流通到境外,大汉境内缺乏流通货币,这怪谁?难道怪直百钱坚挺,很受大魏士民、大吴吏民信赖?

    现在铜料不足怎么办?有人提议制造铁五铢……或类似的刀币。

    这种说法被张裔否决,直百钱是最后的底线,必须守住。

    其实铸钱的铜料是充足的,只是乱世里为了避难,太多的器具被掩藏起来;就跟现在江都粮荒,只有江都缺乏流通粮食,不是没有储粮,而是储粮各有规划,各郡坚持原则……拒绝运往江都应急。

    豪强、百姓家里肯定储有应急用的铜料,没人愿意拿出来跟官府置换。

    百姓的铜料、粮食,都是不能强索的,这是底线;豪强的铜料、粮食……不好拿,这是要谈条件的。

    现在北府手里有粮食,有铜料,这是大家都看得见的事情。

    张裔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进言:“宋公,江都不止缺粮,更在缺钱。职下愿上奏朝廷,请北府协同铸币。得北府铸币,自可采买豪右所储米粮,缓解朝廷用度。”

    一时间没人回答这个话题,王甫、裴俊以及回来的郭睦、甘述都在观察关羽的态度。

    关羽肯定会算账,任何一个能独领一军的将军,肯定懂管理,懂经济。

    田信不在,北府的人很抠,账目做的也完善,让朝廷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太多的物资名义上是武当侯国、邓国的,跟北府、大汉郡县没关系;不归大汉郡县管理,那朝廷也就无法强行征调。

    你连豪强的钱粮都不能随意征调,更别想直接征调田信、关姬的钱粮。

    凡事要公私分明,郡县官仓里的东西,朝廷强势征调也是合法行为;可你强征私产……这个头一开,你能征田信的,那田信转手就能强征各郡豪强的。

    比如麦城的钱粮,都是依靠织机生产交易、聚拢来的,织机产业是谁的?

    是关姬的,那织机盈利换来的物资,自然是关姬的私产利润;武当侯国是田信封地,别说丹阳匠坊盈利获取的利润,就是侯国府库里的东西……这也是田信合法的私产。

    南乡郡改来的邓国更不用说,连土地都是关姬、田信的,土地上耕作的百姓都是关姬、田信的领民,这也是不能动的。

    南阳郡就更简单了,北伐撤归时迁来那么多百姓要安置,要恢复生产……这发给百姓的粮食、工具、器械,可都是南阳郡府从麦城、武当、邓国赊欠来的,这是要还的!还有利息!

    哪怕收来的税租就躺在南阳郡的府库里,可这就是欠田信、关姬的借资,大汉朝廷不能动。

    偌大的北府,养军账目始终是亏损的;失去田信、关姬的钱粮接济……可能北府军吏下个月的生活补助就没了。

    谁想越过田信接手北府,那就要先考虑筹钱,应对北府各方面的开支。

    现在田信不在,无法从北府征集钱粮,那么放开铸币权,由北府参与铸币,拿到北府所铸的直百钱,就能采买荆湘豪强的储粮,随即就能缓解朝廷迁移江都引发的粮荒。

    这是汉朝廷守规矩的负面代价,即享受了正面秩序带来的福利,承受这点负面代价、约束也不算什么。

    关羽始终在考虑这个敏感的铸币权,第一次东征前后,本就有给田信铸币权的用意。

    让田信负责建立荆州冶炼官坊,成为大汉第三个铸币中心;既是酬谢田信的功勋,也有换取田信手里冶炼、铸造技艺的用意。

    毕竟作为负责人,田信有义务发展好这个官坊。

    可田信拒绝,对铸币这种事情看不上;得到武当封地后,就搞了个生产农具的匠坊……这个匠坊虽不制造兵器、铠甲,却已经为田信打造了惊世骇俗的红漆镜甲,这是一套可以抵御床弩射击的绝世宝甲。

    这样的铠甲若能量产……简直不敢想象。

    田信当时拒绝了朝廷划分的铸币权,转头置办、发展了丹阳匠坊,同时还有一套粮票。

    这粮票,跟直百钱有区别?

    关羽眼里,绝大多数人眼里,这是没有区别的。

    现在把一个铸币权交给田信……北府留守的陆议这帮人,肯不肯接受?

    张裔提议后,是长久的沉默。

    作为益州老乡,王甫询问:“若北府铸币,如何分?”

    张裔不假思索:“职下以为三七分,较为妥善。”

    郭睦沉吟考虑,分析道:“北府出工出料,拿走七成也算妥善。只是陆议颇有门户之见,恐难说服。”

    “呃……”

    张裔无语看郭睦,顿时不知该怎么纠正其中的误会。

    关羽见了张裔模样,就说:“铸币之事万不可交付孝先,孝先善于聚财,就恐他随性施为散漫无度,若是铸造足额五铢……届时祸乱自生,于国无益。”

    难道大家不知道直百钱含铜量降低的后果?

    都知道,可没办法,只能这么办。

    孙权、曹丕那边已经放弃挣扎了,自己这边还要坚守直百钱这个底线。

    如果田信大批量制造足额五铢钱……那朝廷该怎么办?

    难道强制用直百五铢兑换足额五铢,再融了制造低质量的直百五铢?

    对,肯定会怎么做!

    可人心怎么办?

    如果不强制兑走足额五铢钱,那这种五铢钱会把直百钱打崩,引发的危害更大。

    关羽的顾虑令众人无语,虽说铜料紧缺……可谁也不知道田信拿到铸币权后会不会点石成金,变出一堆堆的铜料。

    握着铜料,又有铸币权,田信岂会把铜料交给朝廷来铸币?

    关羽这么转了一圈,用铸币解决粮荒的计划破产……恰好典满送来关姬慰问母亲的礼物,给了关羽另一个解决事情的思路。

第四百三十七章 惠子

    八月十三日,十余艘运船沿着汉水溯游而上。

    关平仰躺在甲板看着西岸的飞虎山,情绪镇定,用一双平静目光打量世界,仿佛一切都是崭新的,需要重新认知。

    前面的运船里,被封为益阳君的母亲赵氏则待在船舱里翻阅关羽的亲笔帛书。

    她出自房陵赵氏,关平流放到汉兴郡的山谷里,等于回家一样,上面是关羽主簿出身的郡守廖化,西边是西府魏延,东边是关平旧部所在的山都、筑阳,以及田信、关姬的武当、邓国。

    虽是流放,关平还有妻子相随,也有亲信部曲愿意追随……此去并无什么好担忧的。

    一路母子间并无多少语言,直到邓城。

    城内邓国公主府邸,关平一袭素色泛白细麻衣,左脸有一块拇指大的烧疤。

    可能是气质、心态的转变,也可能是脸上的疤痕,也有可能是许久没见,三岁多的阿木有些不敢靠近他。

    用餐后,关平留母亲、妻子与妹妹谈话,自己则去找夏侯平。

    夏侯平的宅院也在城北,宅院大小规模、布局都是田信设计的标准模版……四合院是也。

    作为北府有数的将军之一,夏侯平的宅院是两进出,相对体面一些;其他军吏就一个简单四合院子,只有中将军阶以上是三进出,有一个宽敞的后院,也有两侧厢房,用来安置宾客、属僚。

    夏侯平的妻子跑去迎接益阳君,如今内院里也没仆从,夏侯平酌酒自饮,显得有些消沉:“定国,北征以来,形势徒转而下,怎就到了这一步?我等与左军生疏,渊源如此,如今各军彼此疏远,为何哉?”

    太多的朋友留在江都,夏侯平最近没少收到相关的信件,苦恼说道:“江都众人传言,说江陵、麦城一战,我军、孙权皆输,是江东人赢了。看一看现在北府,管事、掌权者有几人不是江东出身?”

    关平浅饮温热的浊酒,目光垂着不为所动:“与江东人无关,朝廷输了,是他们输了,赢的是孝先。也不想想,无有孝先,我等焉有今日风光?”

    说着轻轻哼笑两声,关平仰头看屋檐,目光游离打量:“朝廷乃汇聚天下英杰之所在,如今却把人分为北府,或江东人,今后也会分宋国人,或许还想将人分成内人、外人。分的这么清楚,要朝廷做什么?”

    “呵呵,定国倒是看得透彻!”

    夏侯平从酒桶里打一勺酒给关平添上,脸上也是不屑之意:“陛下身在成都,江都众人还真将自己当朝廷了。其中有益州人,有荆州人,还有湘州人,亦有关东人、燕赵河北人之分,其中又有几人是公卿?”

    从刘备称王、称帝以来,大汉朝廷的本质就是个军政府。

    现在依旧保留着这种风气,所谓的江都朝廷,政令不出江都城,这样的朝廷有多少意义?

    太子监国期间,尚书台始终没有发布重量级的命令,原因就两个。

    一个是六位侍中在外领兵,一切重要诏令缺乏廷议起草这个过程;另一个是公卿位置空缺,举行朝议也缺乏威信。

    可这样的朝廷,恨不得立刻进行人事调动,北府不能插手,那各郡、各县总该可以进行调整吧?

    很遗憾,诸葛亮的相府在益州,江都朝廷没资格绕开刘备进行人事调整;就算调整,也只有关羽能调整郡尉、县尉等武职。

    目前的朝廷框架,仿佛一个监牢,将这个规模越来越大的朝廷给困住了。

    朝廷是公器,借着公器谋私利的事情太多了。

    把朝廷迁移到江都,恐怕最舒服、最惬意的就是刘备,起码不用再听各种进谏。

    如果不是为了安抚各地人心,朝廷的……规模可以更精简一些。

    朝廷规模的扩大,可以理解为招安……把地方不安定分子集中起来圈养着。

    这帮家伙进入朝廷,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混日子。

    没有晋升的机会,就制造晋升的机会。

    和和睦睦,兄友弟恭亲如一家人这种事情,想都别想,永远不可能。

    所以朝堂上下肯定是混乱的,要么高层相争,带着中下层站队;再要么就是高层跟下层斗……总之,时时刻刻都该保持竞争,淘汰不适应的人,吸引更多地方上的不安定分子,增加朝堂的活力。

    毕竟不是偏安一方的小势力,汉军声势越来越浩大,吸引的人愈多,形形色色汇聚一堂,内部竞争就愈发剧烈。

    夏侯平不懂这些,可生于乱世的人对于斗争、厮杀并不陌生,有着敏锐直觉。

    迁到江都的朝廷官员,即见不得皇帝,向皇帝发表意见;也无法越过尚书台发布诏令,这就是个监牢。

    身处监牢里,朝廷百官是个什么心态?

    肯定会搞事情!

    汉口战败就是个插入点,关羽狠狠收拾关平,又有江都士户的反抗,以及遣回孙大虎几件事情,暂时能压住朝廷百官。

    可风头过去后,这帮人肯定不会老实下来。

    只要关平还活着,就有许多文章可以做,利用价值很大。

    夏侯平说话间观察关平,突然吊着嗓子,变声拟音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雏,子知之乎?”

    “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

    “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

    关平听着嘴角渐渐裂开,露出牙齿发笑,摇着头感慨:“兄长,如此取笑,岂不是让太子、百官难堪?”

    “太子托负社稷之重,却因私情所惑,太子左右宾属从未有纠察匡正之举,可谓君臣失德。”

    夏侯平收敛面部表情,细细观察关平面容:“定国,今天下未定,虎狼为邻。正该诸人携手并进之时,容不得贰心作祟。”

    “兄长,弟并无贰心。”

    关平说着长舒一口浊气,扭头去看院中开垦的菜地:“不是太子失德,是我失德。急功近利,为左右所惑,利欲熏心,一叶障目,才有汉口之败。此去汉兴,一是规避纠纷,二是精修学业,研习良知学问。”

    见他说得诚恳,夏侯平端起满满一杯酒仰头畅饮,饮罢才说:“我也想躲避纠纷,可无有退路。不论定国、安国今后如何做选,宋国必能传承长远。我受义父活命之恩,会与青华、孝先同进退。”

    对此关平只是笑笑,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扭头去看远处的天际,发怔。

    似乎不愿回应夏侯平的言论,不久关平垂头一叹:“兄长,我已不在意谁胜谁负,如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夜汉口大火。谁能让万余吏士死而复生与家小团聚,我就与谁同进退。”

    轮到夏侯平不语,关平又浅饮两口酒润口,回头看夏侯平:“汉口一战,我也明白了一事。”

    “何事?”

    “畏罪寻死时,应先脱卸甲衣。”

    关平说着笑笑,抬手轻拍自己心口,抿嘴做笑:“算起来,又是孝先救了我这一命。”

    十层粗帛缝合的盔甲内衬,竟然挡住了匕首刺击,没能洞穿、深入。

    夏侯平见状笑了笑,就见关平直接转身离去,多余的话都没说,形同陌路。

第四百三十八章 乌鸦

    入夜,关平一家人与关姬一同用餐。

    田嫣陪伴在关姬身侧,也有一张独属于自己的小桌案,只是她更喜欢逗边上的阿平。

    似乎她融不进关姬、关平等人的谈话里,她的眼睛里只剩下自己的小侄儿阿平。

    餐后,关平随关姬到书房议事,兄妹两个不似在母亲面前那样亲密,反倒突然冷淡下来。

    关平把玩悬挂在墙壁的青釭剑,如果自己有一把这样坚锐的短匕,恐怕早已安眠入土,不会有现在诸多感慨和认知。

    总的来说……活着真好,换一个角度来看世界,发现了太多人的另一面。

    关姬从封藏的木柜里取出一罐炒制而成的茶叶,混合红枣、枸杞、桂圆及糖块、一把干桂花后为关平冲泡。

    桂花香郁扑鼻,关平抱着暖暖的绿瓷大茶杯,调侃:“饮茶是雅事,孝先却让李正方制作大杯,有牛饮之嫌。”

    “兄长应知晓,孝先从不是风雅人。”

    关姬坐在火墙边上的太师椅,拢了拢领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父亲请托母亲询问小妹婚事,今孝先不在,非我能决议。孝先若在,也不该由父亲操心。”

    关姬嘴上不留情面:“兄长也应知孝先秉性,止有如此一位至亲,怎会送入掖庭去受礼法约束?难道父亲就不知孝先秉性?为何还要让母亲前来?这不是让我为难?”

    关平不时吹着茶汤,也不抬眼:“那青华是何心意?”

    “兄长,这不是我该管、能管之事。再者,兄长不觉得父亲管的未免宽广?”

    关姬饮一口水,长叹一声,皱着眉:“大汉是刘家的大汉,陛下知父亲忠谨,可阿斗怎么看?百年之后,汉家史书又该如何记录?孙大虎纵有过失,也该由陛下、或宗正卿发落,哪里能轮到父亲发落?”

    “国法已乱,家法何存?”

    关姬忧虑、不解之意积聚在眉头,紧皱着:“君臣尊卑已然混乱,都说孝先居功桀骜,父亲更是甚于孝先。诸人顾忌父亲元勋旧臣,不敢攻讦,种种不满落在孝先肩上。若无孝先,则是父亲首当其冲啊!”

    关平毫无动容,小口辍饮茶汤,好像在看曾经犯了错的妹妹在撒谎、掩饰什么。

    见关姬不再言语,关平才说:“父亲自有决断,若无父亲果断处置,江都必有哗变。青华顾虑,父亲如何不知?至于孝先,天下未定,谁敢摸他虎须?孝先不损毫毛,谁又敢攻讦、评议父亲过失?”

    又饮一口茶汤,关平抬眉打量陌生的妹妹:“靖国兄已有反意,青华可知?”

    关姬眼睛微微睁圆,诧异凝声:“怎会?”

    “孝先不反,靖国兄自不会反。”

    关平浑身力量从言语里流失,肩背松垮,人后仰靠在椅子上:“他给我讲了个惠子相梁的故事,孝先是非梧桐不栖的凤凰,那谁是乌鸦?”

    见关姬思索,关平突然一笑:“别想了,丞相不是,也没有乌鸦。孝先既是高洁凤凰,还是想当相国的凤凰,名与利皆得,乌鸦该何去何从?余下当世之人,连乌鸦都做不成,岂会坐视孝先名利皆得?”

    “人这一生来之不易,彼辈志虑百出,必有谋身、处世之策。非凤凰敌手,又做不成乌鸦,又不想做鬼,那该做什么?”

    关平自言自语,又自嘲一笑:“靖国兄想做乌鸦,可他不知孝先志向。虚名、实利,孝先皆欲也。”

    “倘若孝先被逼反,靖国兄自然也反,会发力于内,不可不防。”

    关平闭上眼睛:“不要迁怨父亲,谁家阿翁不为儿女做长远顾虑?就怨我愚钝,分不清虚实、真假,为情谊所惑,致使中兴之势陷入颓败。”

    关姬紧咬下唇不再言语什么,关平收拾情绪,又饮了几口桂花茶,看了看茶杯里飘浮的茶叶,笑说:“看吧,这就是孝先。推旧陈新研制茶粉,又研制茶饼、茶砖,如今不声不响间制出此等滋味丰富的绝世好茶,却留在家里独享……天下之富有,莫过于此。”

    “时日长久,恐怕朝廷百官会卖身于孝先。”

    关平说着哼笑两声,端着绿瓷大茶杯起身:“你我终究凡夫,比不得父亲、陛下、丞相、孝先,何必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只望与青华再见时,孝先能使天下安宁。”

    关姬起身,目送关平离去。

    关平回到庭院,与阔别已久的妻子单独见面,再多的不满、隔阂,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后,此刻也消融不见。

    赵累已然火化,关平流放汉兴郡会途径武当,他要把赵累和大多数吏士的骨殖埋葬在公墓。

    江都士户自然想把子弟、父兄尸骨迎回江都就近安葬,可江都附近没有好的墓地;又发生过东宫遇袭事件,太多的人观念发生变动,同意集中安葬在武当。

    可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关羽执意反对,自会有人疏导、安抚士户情绪。

    关羽不做反应,这件在当下实属细微的事情就这么决定,并不受干扰开始实施。

    见到青梅竹马的妻子,关平才真正放松下来,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一层明霜月光,不由想到岭南战事,也不知进展如何了。

    也不由去想刘封那边,自己败的的突然,孙权又果断后撤,是要集中力量去打刘封;魏军更是取得第二次河西大捷,算上对南匈奴的大捷,前后缴获的牲畜足以振奋河北士民的士气。

    魏军也分兵向东,不清楚刘封能否渡过这一场劫难。

    如果形势恶劣,以关东人表现出来的风骨,极有可能望风而降,避免战斗。

    黄巾以来,关东大地上已经死了太多的人,现在活着的人已经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战斗,他们只想活着,迎来太平。

    刘封若因此败亡……已不敢想象皇帝的心态。

    此时此刻的刘封,驻兵上蔡,与寿春隔着淮水对峙。

    吴军主力已经抵达居巢,随意可以走肥水北上参战,秋季水量上涨的淮河是吴军的高速通道;只是担心秋洪泛滥,吴军表现拘谨,以防守为主,并无反攻的意图。

    刘封亲自巡视各营,各营士气相对稳定,现在依旧可以退兵,调头去防御魏军。

    魏军也是驻军观望,不肯主动进攻。

    吴军、魏军都是一样的心思,汉中之战以来的高烈度战争已经把所有人吓住了,不肯主动再打攻坚战。

    都想着不战而屈人之兵,等对方先打,己方再夹击。

    刘封巡视西部各营时,询问西营各将:“今孙权悬而不攻,有放我军回归之意。还是在与魏同谋,意在瓜分关东?”

    李绪、周魴等人各抒己见,周魴了解吴人,开口:“大王,臣以为孙权胜在侥幸,吴军战意疲软,寿春又是形胜之地。若是渡淮与我鏖战,则地势、舟船之利俱无。魏人若无意与其联合攻我,不日孙权使者自来,与大王商议停战之事。”

    刘封目光落在李绪脸上,李绪身边还站着乐綝,李绪拱手:“魏人厌弃孙权为人,恐不会与之联合。臣以为孙权不敢涉险,或许会遣使请和,以谋长远之利。”

    李绪边上的乐綝察觉刘封目光,也就进言表态:“臣以为孙权诡诈,不能以常理度之。哪怕停战议和,此人依旧有背盟来袭之患。还请大王谨慎,如临虎狼。”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文和与乱

    居巢,孙权屯于舒口。

    恨不得一口吞掉淮水北岸的刘封,进而席卷青徐,与曹丕划河而治。

    可现在不是歼灭刘封的好时机,把刘封留着,这是介入汉室皇位战争的重要人物。

    然而自己疼爱的女儿却惨遭关羽折辱,天下人将视此为笑柄。

    现在轻易放刘封退军,实在是不甘心,心里很不舒服。

    还有叛逃的潘璋、马忠等男女五万余人,是沿着长江而下,在广陵走洞浦北上,这是第二条长江通往淮水的水系;第一条是淝水、居巢、濡须水。

    当时潘濬军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潘璋裹挟人口向下游而去,无法拦截。

    “放刘封退军也可,除非他遣还叛将潘璋,及所掳人口。”

    潘濬来劝时,孙权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打了胜仗就是底气足:“何时遣归五万被虏臣民,孤就敛众不发,放刘封退军。否则曹丕必有举措,南北夹击,岂能存世?”

    潘濬苦口婆心,努力用正常口吻劝说:“至尊,今我全据天下舟船之利,汉虽居国家之上游,得五年积蓄,才有犯境之力。五年内,我北征中原,后顾无忧也。若不能征,也该与刘封友善,择机再取荆州。我之舟船隔绝荆湘,此天授之土也,取之不难。”

    “今气候渐寒,将士勠力破败刘封于淮北,然河水封冻在即,我军无力深入呐!刘封刚强,宁降魏,亦不愿降我。届时坚城难破,魏军步骑又掩杀于后,实难善了,非有城下之约不可。”

    “此必为列国所笑,为天下志士所轻也。”

    孙权往来踱步,河水封冻是个无法回避的客观问题。

    可原因再多,自己这口怨气怎么办?

    反正刘封一时半会儿跑不了,河水一时半会也不会封冻。

    思考良久,孙权神色缓和:“卿勿虑,且容孤思索数日。”

    “是,臣告退。”

    又是几天后,潘濬又来劝谏。

    孙权已有妥善答复:“且观魏人如何举措,魏人若是袭断刘封归路,刘封走投无路,或许会举兵来投。”

    这下潘濬安心,魏人不可能这个时间里去攻打青徐。

    魏人不动手,只要天气渐渐寒冷,己方就要赶在濡须水封冻、枯缩之前撤军。

    孙权这里等待魏军动手,魏军也在等待孙权动手。

    洛阳,曹丕气色较之年初好了不止十倍,长子曹叡过继在郭女王膝下,由平原侯晋爵为平原王,郭女王也顺势成为皇后,可谓是家宅安宁。

    朝政方面,司马懿出督幽并、河北诸军,很是稳定不需要担心;西边吴质大破河西诸胡,拓跋鲜卑、西河鲜卑、羌、氐纷纷内附,并派人疏通西域,西域商路重开,将带来许多西域特产。

    现在如同战神的吴质已经回师关中,休养军力,静静等候汉军发起的进攻。

    曹丕对吴质很有信心,朝野上下、军中吏士对吴质也有信心,吴质本人也有信心。

    河西一战,为大魏锻炼出了一支精骑……面对汉军凶悍的步兵方阵,己方有车兵、精骑,可以根据地形、形势搭配,没必要再怵。

    在生死存亡面前,该走的也都走了,留下的自然能精诚团结,堪称君臣和睦,为当世楷模。

    期间孙权一把火烧掉汉军主力战舰群,这固然缓解了孙权的生存危机,可也加剧了汉军北伐的积极性。

    刘备一定会在死前,不留余力争夺关中。

    所以明年或后年要面对的关中防守战,真的是非常凶险。

    只要挡住刘备这垂死一击,那天下形势就能好转,趋于明朗。

    为了挡住这一击,打赢关中防守战,大魏朝廷除了开源节流生养休息增强国力外,也在积极策动外部形势,争取集合更多的力量,与汉军进行多面会战,以牵制、削弱汉军投入关中的兵力、物力。

    好在孙权烧掉了汉军战船,吴军可以发挥战船优势侵扰荆州。

    感谢孙权干的好事……于是曹丕将三国之间的官方、走私渠道关了。

    畜力终究是生产力,少输出一点总是好的。

    只要江东缺马,孙权又想要马……就能用马匹贸易指挥吴军袭扰荆州;如果现在让孙权保有一定数量的马匹,到时候就不好谈判了。

    反正几千里贩卖到江东的马匹,水土不适应引发的死亡,实属正常现象。

    只要孙权这里持续死马,又要买马,只要给出的数量高到一定地步,孙权肯定会发兵助战。

    孙权该怎么办?除非放弃争夺天下的宣言,否则买马,建立骑兵部队就是孙权的日常工作。

    不发展骑兵,难道用北伐的口号去争夺中原?

    有好事,自然也有坏事……太尉贾诩日益病重,时日无多,曹丕派遣侍郎每日询问、关注贾诩的病况。

    终于在一场秋雨后,曹丕换上一套灰黑色调的衣袍,乘车出宫向贾诩道别。

    贾诩已服下了辽东人参,气色显得红润。

    人参宝贵,几乎可以吊命。

    只是辽东公孙氏骄横跋扈,始终不肯臣服,自然不会进贡。

    幽州方面又对人参施行重税,索性公孙氏进行走私,魏军渤海又无水师,也没巡哨船,公孙氏可以直接向青州东莱郡进行海上运输、贸易。

    人参这么倒了一圈,散布向洛阳、江都、建业等大都市,其价格已暴增不知多少倍。

    上党郡本有人参,区别于辽东人参……这种经田信之口命名为党参的人参药效薄弱,并不受市场青睐。反而鱼目混珠,被卖到偏远地区当做辽参售卖。

    人参价格暴涨,自然离不开炒作,根本原因还在田信身上。

    田信虽不清楚人参药理作用,可大概知道这东西神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么个非常重要的消息就迅速流传于天下。

    也幸亏有人参,让贾诩拖延了许多时日。

    现在的贾诩已经给河东贾氏联宗,贾诩的儿子贾穆与贾逵结成同宗兄弟关系,在吴质身边分别担任长史、护军。

    如今贾诩身边只有另两个儿子,和五六个孙子陪伴。

    作为大魏的魏寿乡侯,贾诩无疑是旗帜人物,是大魏精神的一份子。

    他的倒下,曹丕尚难以接受,更别说其他官员、军民。

    已经七十七岁的贾诩平静等待曹丕,原本伤感的曹丕,见了贾诩,立刻就紧绷神经,注意力高度集中,显得专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贾诩知道他的来意,讲道:“孙权乱世之人,自此人降世,遂有黄巾之祸。不可仓促征讨,留之,乃汉之心患,朝廷则能保有河北诸州。越三十年之后,汉人杰凋零,孙权老死,天下可定也。”

    曹丕追问:“文和公,非三十年不可?”

    “快则三十年可定,慢则五十年矣。陛下宜休养民力,二世、三世之后,天下自定。”

    贾诩说罢闭上眼睛,曹丕皱眉:“那夏公呢?以夏公之能,国家得之,灭汉、吴,如反掌也。”

    “夏公……夏公非人也,不可以凡夫论之。臣只恨不能面见夏公,以解心中迷惑。”

    贾诩说着笑笑:“不见夏公也好,臣也乐得如此安宁。”

    大概能理解贾诩的笑容,曹丕也露出笑容。

第四百四十章 番禺

    南海郡,广州州治、南海郡治所在的番禺城已被交州土汉联军围困。

    吕岱是逃到这里的,本要乘船出海,结果海船士徽率领的船队惊吓,抛弃吕岱,带着搜刮的物资跑了。

    比起吕岱所部两千余人,大吴更需要这批交广珍宝。

    合围番禺后,吕岱请求对话,士徽拒绝。

    士徽的堂弟士匡与吕岱关系较好,前来游说:“汉口一败,北方形势突转。不论汉、吴,治理岭南无不倚赖我家,故我形势占优,何不均衡二家,得享一方自在?”

    士徽的部将桓治当即反驳:“今天下将定,若再首鼠两端,绝难善了。明公围番禺不攻,意在示好陈公。陈公为人慷慨乐施,受此恩惠,绝不会亏待明公一族。”

    士匡观察士徽神情变化,斜眼打量桓治:“桓氏荆南大族也,久困岭南荒芜之地,恨不得早归祖宗旧地。桓氏之心,我自能理解。可君与陈公不过一面之缘,如何敢担保陈公如何如何?”

    士匡说话间观察桓治,及桓治族弟桓邻等人,又余光观察士徽:“这其中,是否……桓君可有他话?嗯?”

    桓治微微侧身,对士徽拱手:“明公,桓氏曾受大恩,理当以死相报。陈公若不能践行当日诺言,某必以性命相争,陈公若食言,某血溅五尺,亦要为明公讨要公道。”

    桓治从弟桓邻上前几步,拱手:“明公,孙权生性刻薄寡恩,其虽有汉口之胜,却有贺公苗归汉、潘璋率部背弃之事。可见江东吏士已然离心,外强中干也。”

    另一个亲信大将甘醴微微抬手施礼:“将军与陈公结识于发迹之前,此情谊远胜他人。仆听闻太仆卿孟子度与陈公系乡里人也,蒙陈公推恩,才拜为九卿,其子亦是北府大将。又有南阳李正方,败军之际与陈公相遇,率颓败之士随陈公破魏吴联军三十万于汉口,斩蜮七万余级,投江溺亡者不计其数,实属百年以来第一大胜!”

    “李正方因此功拜为江都尹,看似受内外诽议,实则备受羡慕。”

    “再者,近年来陈公威震敌国,百越土夷皆奉为神明,陈公来取岭南,如探囊取物,实难相抗。”

    甘醴说着侧头去看士匡,拱手:“若引陈公不快,孙权尚且股颤,又弗论我等!试问诸君,届时谁又能援手施救?”

    士匡情绪低落,想要争辩几句,可见士徽手下人态度鲜明。

    又去看十几个部族首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些部族首领自然听得懂汉话这种国际语言,一个个不发言,似乎默认、附议诸人看法。

    士匡不由仰天长叹:“有负吕定公所托,非朋友之义也。”

    士徽眼睛含笑微微摇头:“项伯不负留侯朋友情谊时,可知今后项氏会因此覆亡?陈公有一言甚合父亲心意,今唯有汉,能使我宗族安泰。余下如孙权之流,必戮我而后快。”

    “吕岱、留侯,人臣也,如何能做主?既能做主,可又会念我今日恩情?”

    说着士徽摊开双手,环视凉棚下众人:“此皆不可知也!然陈公信誉为列国颂扬,岂会因岭南荒芜之地,而自污羽翼?”

    除了士匡头垂着,脸臊红,其他人纷纷施礼:“明公高论。”

    阵前与敌将会晤,这是每个领兵将领的梦想……这意味着信任和自由。

    田信不仅屡次阵前跟敌将见面、喝茶,甚至因一时私怨绑票曹休,也是按绑票的方式把曹休放了;后来祭拜曹彰巧遇曹真,更是放曹真一条生路……这样的品行,怎么可能违背诺言故意下死手?

    士徽也担心士匡一时糊涂做下难以补救的事情,当场就派人将士匡禁足军中。

    既是防范出纰漏,也是向田信表明态度。

    未过几日,田信终于领着湘军乘船沿着粤江而下,抵达番禺。

    来得迟,是为了等夏侯兰……该夏侯兰的荣誉、功勋,实在没必要贪墨。

    湘军的体质、生活习俗,还有装备,以及各方面行军规范,倒也能适应南海郡的热带气候。

    不需要搞什么隆重的典礼,士徽迎接田信巡视交州土汉各营。

    说是各营,实际汉军都是汉豪强的部曲,土兵都是部族兵;因为世代纷争以及信仰、风俗上的冲突,这些土兵中也有世仇。

    不过在吴军、江东官吏盘剥下,这些部族都走到了一起。

    田信巡视时,一黑一白两头二次发育的战象充当坐骑,两头雄壮胖虎行走在前,头尾加起来两丈长,威风无比。

    还需要多说什么?

    各部土民见传说中的事情发生在面前,纷纷跪在地上用仰望的目光祈祷。

    当夜,盛大的篝火晚会就在番禺城北举行,这是一座临海的城邑。

    南边海岸已经没了一艘海船,北边又被栅栏、堑壕包围,吕岱只能站在一丈五高的城墙上静默驻望。

    三重帷幕正对着南方,入夜海风迎面吹来,周围旗帜飘扬,猎猎作响;处处篝火升腾,围绕着火堆各军各有区域,吃着士徽准备丰富的水果、海鱼。

    田信手里抓这个青皮椰子畅饮,这真是久违的味道……这种东西不上台面,与江东暂时和睦时,士徽送来的水果里并无椰子。

    见田信喜欢,坐在右首第一的士徽就说:“自孙权背盟以来,吕岱封锁道路,仆收罗许多珍奇果品皆不能送往荆州。又非吕岱敌手,让公上见笑了。”

    “无须自责,我就怕岭南偏僻,擅起刀兵反被吴军所算。卿父子宗族能保全交州生民,本就是奇功。”

    田信接住士徽递来的新椰子,拔出青冥剑唰唰六剑切出一个匀称的六边,随后剑光一转抹去一层皮,露出青椰子内部薄薄那层椰肉。

    “神乎其技!”

    右首第一的夏侯兰称赞一声,笑呵呵伸出双手接住椰子,就听田信说:“老将军不可多饮,此物少饮有益,多饮妨害肠胃。”

    士徽见状追问:“公上未来南海,怎知此物厉害?”

    “梦中时来过,朝游北海,暮宿苍梧,日行五千里……”

    田信感慨说着眼睛里泛着光彩,颇多怀念,又抬眼看星空,突然感到左右寂静下来。

    夏侯兰捧着椰子畅饮,放下空椰子哈一口气:“公上善走不假,日行五百里或有可能,怎能行五千里?”

    田信只是笑笑,侧头看笑呵呵的士徽:“与卿阔别已久,却见卿眉宇有忧色,不必隐瞒,尽管坦言。”

    士徽左右看一眼,讪讪做笑:“公上,此私事也。”

    “我亲来岭南,你我之间私事就是公事。”

    田信自己探手取了个椰子,一连七剑削好,递给士徽。

    士徽双手接住,面露忧虑:“公上,家父年近九旬,不知朝廷可会起征入朝?”

    士家子弟,故吏、门人纷纷侧头,士家的根基就建立在士燮一人身上,太多的人脉、人情是围绕着士燮展开的。

    这么大岁数的人,如果再征入朝中……水土不服,是致命的。

    “朝廷自无此意。”

    田信说着侧头去看庞宏,庞宏会意,取来一卷诏书。

    田信直接转手递给士徽:“陛下欲以万户侯相酬。百年之后,万户食邑,一分为四,由卿兄弟四人同享。”

第四百四十一章 新与旧

    可能吕岱有家人要养活,所以吕岱在绝望中自杀。

    吴军在岭南的最后据点就这么不战而破,对此田信没有什么成就感。

    由夏侯兰去接受、审核番禺城中的吴军军吏,其中一些罪大恶极的,也只好借人头一用。

    而田信则来到吴军的造船基地,船坞已被撤退的吴军烧毁,造船工匠也被带走绝大多数……可这没多大意义,交州、广州豪强中不乏有掌握造船技艺的。

    何况汉军也有造船工匠……虽然自己没造过船,可玩过模型,学校组织的博物馆活动也没少见古今中外的海船模样。

    海船跟流行的江河湖泊战船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田信不是专业的人,只觉得区别就在吃水线;江湖战舰不怕风浪,所以就有了平底的楼船,吃水线浅,巨浪能挤碎船体,大风能吹翻。

    海船呢,应该有个大肚子,吃水线深,就跟不倒翁一样,不怕风浪颠簸。

    一路南征走来……岭南是真的不缺造船木料,上千年紫檀木也能砍了阴干给你造船!

    所以造船不是问题,走海路给孙权致命一击也不是问题。

    “吴军水师自有其致命缺点,在盛夏台风期活跃时,吴军水师就如缩头乌龟,不敢离开水寨。”

    田信与林罗珠、摩崇等夷兵营旧人走在海边沙滩,几个人都是短裤、赤足,田信细细讲述:“我欲改进海船,使之不惧大风。他如何烧我军战舰,我就如何烧他战舰!”

    可供吴军躲避盛夏台风的大型水寨没几个,都是很好找的,战船就在那里,也藏不住。

    孙权再有什么出格举动,也不管什么海船制造,自己先跑到江东,找大风天气一把火烧个痛快!

    掀桌子的实力,得要亮出来,能掀孙权的桌子,自然也能掀翻别人的桌子。

    田信与林罗珠几个讲述自己的规划,争取五年内制造一支可以运载两万人规模的海船,组成海师?……组成南洋伏波海军。

    造船相关的事情,可以让林罗珠这批人分担各个环节的工作;自己主抓实验船体的模型制造,以及木料选择;林罗珠这些人有的留在船厂主抓监工,有的则是汉僮封邑的封君,负责向船厂提供合格木料。

    海船制造是一个方面的事情,堪称刻不容缓。

    此外还有三件事,即策立封君、施行汉僮制度,加速土民汉化、开化一事。

    要做好这件事情,不能在地图上随便划线,田信准备走访各处,亲自划定疆界,以维持长远的均势。

    也只有自己亲自奔波在各地,才能有效监督官吏,使之正常运转。

    第二是组织工匠置办广州冶铁锻造工坊,与丹阳一样,就近制造工具,加速汉僮提升生产力。

    汉僮部族生产力提升,生活质量上升,就是最好的广告,能加速开化。

    当汉僮部族依赖工具改善生活,学习农耕的时候,那岭南开发就算是真正启动了。

    岭南的原始森林,仿佛热带雨林的气候,都是农耕的不利条件。

    农业陆续开发,森林后退,再加上一代代人改善土质,总能成为富饶之地。

    第三就是组织水稻种植,这里能一年两熟;一样的农业人口,可以养活更多的手工业人口;手工业人口又能制造工具加速土民汉化,汉化的土民加入农耕……所有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其中工坊建立一定要明确任务,就是来制造工具,不是来生产军械的。

    而且工坊生产力要围绕粤江建立,可以在苍梧,也可以在番禺,必须防范人口优势的交趾土民。

    在广州百越汉化前,先进的武器、工具生产技艺不能向交趾土民传播。

    交趾土民应该编入汉僮体系,组织他们向中南半岛开拓,开拓过程中让交趾土民立功,隶籍汉僮;再立功,赐予姓氏,成为汉民。

    这是个长期的计划,所以应该先用廉价、等同于制造成本的工具拉拢、示好、凝聚交趾土民,使之顺服,愿意服从命令,有向心力。

    跟着大汉有工具,能过好日子……有这个概念就行了。

    要将广州建设为中南半岛的工具生产基地,所谓发展海船,农耕,都是为了制造更多工具。

    必要的时候,可以组织交趾土民、汉僮乘船去海岛上抓捕生番来做劳力。

    一年两熟,又能抓捕大鲸鱼改善生活的地方,只要经营得力,绝对比麦城、丹阳发展迅猛。

    关键是,这个地方可以……抓番子做劳力,你在麦城、丹阳想抓都没地方抓!

    没有血汗工厂,哪里来的国力飞升?

    把番子抓来做工,说不好人均寿命还能有所提升。

    被汉军、汉僮抓来的番子,肯定都是好命的番子,起码不会沦为番膏。

    未来的时间被规划圆满,将人生的三五年时间留在广州,拓实这里的基础,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通过海洋辐射,这里的意义可比西征要伟大、深远的多。

    反正有一点是明确的,自己海船造好,初步以汉僮、封君控制住广袤的疆域,能调动汉僮、土民人力、物力为己用时,那孙权的丧钟就敲响了。

    等干掉孙权,期间孟达也应该能研究出大批量制造廉价车轴的办法。

    只要车轴产量上来……那么闭门造车,再出门合辙就顺畅了。

    铺设木轨,以马拉木轨车,困扰汉军的后勤就能彻底解决……曹丕的丧钟也就敲响了。

    人力是伟大的,为了守护粮道,可以辛苦建立一次性的甬道;甬道都能建立,更别说铺设木轨。

    不求几十里首尾相连的木轨,哪怕每段轨道七八里长,都是很了不起的创举。

    工具、双季稻、海船、木轨车,新的时代在向自己招手!

    当田信在海边踩踏浪花散步,思索未来战略走势时,庞宏骑着马儿哒哒跑来,在沙滩边上一跃下马,快步冲奔到田信面前,喘大气递出手中帛书:“公上!江都急递!”

    田信翻出洁白帛书,有些反光,他眯眼审视,眉头紧皱:“可会有假?”

    一共三份帛书,分别来自李严、廖立、关兴。

    “不知,无从判断。”

    庞宏瘫坐在沙滩,浪花上涌打湿裤子,抬头看田信:“岭南已定,公上宜回南阳,以应对不测。”

    这是李严、廖立、关兴分别发来,通知田信,因汉口惨败,皇帝病重,让田信这里安顿兵马交割事务,做好返回湘州,前往益州的准备。

    关兴顶替关平的侍中位置,回到江都朝廷开始履职。

    另两位侍中张苞、马良正在江夏配合马超施行军屯。

    换言之,大汉六名侍中,关兴、李严在中枢;张苞、马良在江夏,田信、廖立在忙碌征南一事。

    理论上,四名侍中就能推动有一项廷议策令;公卿朝议后通过,再经过尚书台发布天下,这道政策就算成立。

    不仅是政策,人事变动也在于此。即侍中廷议拟选,公卿朝堂复议,通过后由尚书台发布、落实。

    这个施政流程,让田信感到很舒服,很亲切,暂时不想变动。

    皇帝如果真病了,绝对满不了多久,可能现在已经作为小道、隐秘消息流传于江都朝廷,或各郡之间,也可能已经流向曹丕、孙权。

    岭南开发离不开自己……新旧更替,自己若不参与,恐怕会直接引爆矛盾。

    侍中廷议,公卿朝议,尚书台颁布这一措施是东征刘备遇刺时确立的临时应急体制,一直没有取消。

    如果新君继位取消,改以其他的方式……那绝对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新君继位,最大可能性是相府、将府一起录尚书台事,由诸葛亮、关羽分别拿走尚书台的相关领导权,黄权这个尚书令会成为最后的保险。

    那自己呢?

    自己岭南的开发计划还怎么施行、推动?

    自己的麦城、丹阳还能不能保住,能否正常运转,持续扩张?

    清凉海浪一**冲刷田信的赤足,庞宏见他始终发呆,又不敢打扰。

第四百四十二章 同一片星空

    夜里,蚊帐里田信提笔向各方写信。

    这是冷静思考了一整个下午后的决意,哪怕今后有什么损失,自己也愿意接受。

    最重要的是给刘备的一封信:“臣闻人无常心,习以成性;国无常俗,教则移风。”

    “虞夏商,邦国依河而兴衰更替;至西周东周,天下诸侯拓土河北、巴蜀、荆楚、吴越、陇右之地。赢秦、两汉以来,遂有西域、漠南、岭南之地。”

    拓展过程中消亡西戎、白狄、东夷、南蛮等等邦国、部族名字没必要提及,就如即将在自己消失的岭南部族别称。

    “岭南一年两熟、三熟之地,富饶非常。土民不善耕种,鸷勇斗狠,又疫疾时起,故人多夭亡,难事生产,臣甚悯之。”

    “今孙权失德党羽离散,吴寇已非祸患;曹丕无才竟以诡谋之流统兵,魏逆亦难长久。”

    “朝中英才济济,讨平吴寇,诛除魏逆皆指日可待。”

    “丞相有经纬天地之才,宋公、卫公国家柱石,赵公、卫将军系国家爪牙,黄公衡、庞士衡、李正方、马季常、廖公渊、蒋公琰皆命世之才,公卿良资,何愁贼虏不平?”

    “周武王伐纣,楚人子爵也。楚人自丹水向南,历经八百年方有荆楚之饶,广大华夏居功甚伟。臣心钦慕,欲开发岭南,教化诸夷,改风易俗,使之沐浴文明。”

    这封向刘备表达志向、心愿的《请教化岭南表》写完,田信又斟酌文字,向诸葛亮书写信件。

    信件属于公开信,经手环节多,要注意措辞,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注意尊重对方。

    “葛公,岭南已平。夏侯老将军已往交趾,有士威彦相助,可率湘军三千,汉僮万余趋南中而上。”

    士燮士威彦,这个人间祥瑞待在交趾郡养老,不怎么走动。

    田信也拒绝士燮来广州见他,只要士燮活着,每多活一日,都是对自己事业的帮助,没必要为了形势折腾人家。

    夏侯兰已经乘船前往交趾郡拜会这位人间祥瑞,这是汉军、汉朝廷对士燮的尊重态度,士燮这里开口,自能动员一批新编汉僮仆从军,可以协助运输粮秣,以及侦查、参战。

    这支军队从南中地区的背后杀过去,或许有一缕和平解决南中豪强的希望。

    给刘备的奏表很长,讲述自己开发岭南的思想根由;给诸葛亮的信很短,就简单一句话,公事公办。

    随后又是给关羽的信,信中没有谈论什么军事、政事,只是讲述岭南生活的一些见闻。

    先把信送过去,看关羽怎么回答。

    信送过去,于情于理彼此关系越发冷淡的老丈人也要回一封信。

    自然会根据形势,向自己提出合理的要求,到时候再做反应即可……没必要就因为李严、关兴等人通报消息而慌乱。

    如果自己都慌了,方寸大乱……那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站稳跟脚,观望形势……以现在的体量,不需要自己去争,自有人会帮自己说话。

    鹿门山人会帮自己说话,射援、苏则这些关陇乡党也会照顾自己感受,还有一些明明是益州人,或荆州人,但害怕势态扩大产生对立,这帮人也会主动跳出来和稀泥。

    自己又不是竞争日光、雨水的树木,而是山林里的一头虎,或一头豹子。

    平日里狐狸搬弄是非不假,可真到内讧前夕,狐狸肯定是积极的和平主义者。

    没有多余的信件,只给刘备、诸葛亮、关羽写信……再其他的人,没必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写太多信,也有搞串联的意思。

    反正自己待在岭南,专心开发岭南,对‘时空’产生的波动必然是非常宏大的,带来的‘经验值’肯定超过鹰山决战!

    种田才是真正的大经验包,比孙权价值高很多倍。

    在岭南没人能打过自己,北府兵驻屯南阳,难道还会遭遇魏军、汉军的夹击?

    只要没有夹击,以陆议、苏则的战斗力,守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何况南阳不稳定因素,也就是那近一万户豪强,都已迁移、充实江都。现在留下的豪强族裔,即便有心搞事情,也缺乏那里影响力。

    这种情况下,陆议如果有多年积蓄,自能顶住魏军、吴军的夹击。

    不仅仅是陆议很强、北府军善战……也跟魏军、吴军战斗意志下滑有关系。

    现在吴军、魏军都在避免战斗,之前连续的放血、丁壮人口折损,已经引发吏士、民间的厌战情绪。

    宁肯拖着不打,也不能出现较大规模的战争减员……否则会引发较大的内部动荡。

    鹰山之战以后,战争烈度正在急速下降。

    魏军、吴军的战斗热情低迷……这意味即便有良好的战机,魏军、吴军也有可能白白错过。

    不是将校抓不住机会,而是底层吏士不想去抓这类机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魏军、吴军的精神已经被打灭了,现在是行尸走肉,就等着怎么崩解,然后融到新的帝国,过新的生活。

    现在也就魏军、吴军高层还在死撑着;现在也就汉军能在停战后大规模解散军队,战争时还能聚集成军。

    而魏军、吴军只能分批解散,不敢大面积卸甲……否则军力不足,中枢威慑力下降,镇不住底下人心,极有可能发生自下而上的崩解。

    这种高压环境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从戎吏士的精神,这是很难持久的事情。

    只要汉军稳住局面,魏军、吴军因青壮劳力约束在军中,国内物产惆敝,百姓军民哀声四起,就是瓦解之时。

    当世人只知道一个投降秦军的田齐,其中田氏宗族遭受秦律苛严对待为大众所知。

    除了田齐投降秦军外,自己还知道许多国家崩溃,直接投降的例子。

    所以魏军、吴军,真的没什么好怕的;运气好,汉军就能打崩这两个国家;运气不好,那就由自己来敲响大吴、大魏的丧钟。

    是的,胜券在握。

    安抚着自己,田信发出这三封奏表、书信,就陷入睡眠。

    番禺什么都好,一年两熟、三熟,有吃不尽的水果,可就是气候湿热,夜里蚊虫不是很友善。

    田信书信上路时,孙权彻夜难眠,可以说是激动的碾转反侧。

    他漫步居巢湖边上,暗暗发力,不时握拳,为自己鼓气。

    果如自己所料,烧掉汉军水师主力后,刘备终于气病了。

    不仅生前统一天下的机会没了,还让关平也倒下了,今后汉国内谁能牵制、制约田信小儿?

    自己期望已久的战机终于出现,是时候联合魏国,为刘封打一场皇位争夺战!

    曹丕是个皇帝,大家联手把刘封也扶植为皇帝,那自己也能做个皇帝。

    太多的事情出现转机,这让他如何能睡得着?

    曹丕肯定会参与,可刘封会不会参与?

    好在刘封的主力就被自己咬住,困在对岸的上蔡;刘封只要敢撤兵,己方追击,刘封势必大败。

    所以河水封冻前,足以等来曹丕的回信,有了曹丕的回信,再劝刘封一起讨伐汉国奸臣……跋扈大将军关羽囚禁太子,太子妃出逃求援,奸相诸葛亮秘不发丧,大汉燕王清君侧,多好的戏码?

    这场战争期间,曹丕、刘封或臣工劝自己当皇帝,岂不是顺理成章?

    孙权仰望星空,夜风吹刮,仿佛能托着自己飞起来,心中畅想,思维纷飞,仿佛看到了君临天下,彻底洗清耻辱的那一天!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南中

    谣言的力量是无穷的,更何况是主动推动、散播的谣言。

    当外部魏国、吴国散播的谣言还未进入荆州,更没有进入益州的时候,益州就因刘备病重、汉口兵败而陷入动荡。

    水军主力被歼灭,对荆湘二州来说意味着什么?

    今后面对吴军侵攻,荆州方面难以抵挡,还有分兵防守魏军……后勤压力都留在了益州人身上。

    朝廷东迁到江都,江都士户不满意……益州人多多少少也是不满意的。

    这个问题很好理解,朝廷东迁,有人满意高兴,就有人不高兴;朝廷继续留在成都,也有人不高兴。

    所以朝廷这种机构仁者见仁,不见得是人人喜爱的。

    当然了,如果朝廷派出绣衣使者、校事郎外出采风,逮着士民询问喜不喜欢朝廷,肯定都是喜爱的。

    于是在动荡中,汉嘉郡郡守黄元也是忧虑不已,作为一个军功晋升的郡守,他的工作方式有些粗暴,与诸葛亮细腻风格形成鲜明对立。

    因此公事上没少发生纠纷……反正丞相府的纠察,在下级郡府看来就是刁难。

    汉嘉郡本是蜀郡属国改来的,属国内多有夷人,更多世代扎根于此,生性好强的汉豪强。

    想在汉嘉郡征税、征兵,你工作就得粗暴!

    要吓住、慑服郡内百姓,他们才能服从命令,少生事端。

    黄元有自己的行政风格以及理解;汉嘉郡偏偏又跟蜀郡、成都紧挨着,稍稍有点风吹雨动就能传到诸葛亮耳朵里。

    一来二去,两个人自然有了矛盾。

    本可以柔和处理,避免纠纷的事情,却因为黄元的粗暴风格引发更大的麻烦。

    可黄元也有自己顾虑,粗暴、简单、高效已经是自己的工作风格,如果突然去讲道理……那是不是人人都会来找自己讲道理?那还怎么施政?

    改变风格,说的简单,这是要命的。

    辛苦经营的风格、形象都坍塌了,受人轻视,今后工作也干不好,岂不是要提前退休?甚至因为工作没做好,被问罪、夺官、下狱?

    哪怕黄元有心深入学习,强化素养,可贸然改变施政风格,会导致自己站不稳。

    何况,屡屡被近在咫尺的相府问责,是个人都有火气。

    哪怕想改,为了面子也不能改,要死扛到底。

    于是乎,黄元封闭郡城,设卡驱逐成都方面的使者,一方面派人去成都拜谒刘备进献奏表;另一方面,又将汉嘉铸币工坊封存,提取屯留直百钱,开始募集远近夷民。

    黄元形同叛逆,奏表一日时间送入成都,问候刘备安康,并表达对诸葛亮执政的惶恐情绪。

    中军、后军大部分都安置于成都附近军屯,成都常备军并不多,只有羽林、虎贲、白旄以及王平的白虎营。

    五校营、卫军、宫廷禁军已经随着朝廷迁往江都,成都常备军只有五千余人。

    但这五千人,足以打爆四五倍的敌人。

    黄元不蠢,只是隔绝通道,驱逐成都方面派去的询问、调查使者,还没有踏出最后一步。

    可这跟造反没区别,已经是公然质疑诸葛亮的执政威信。

    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只要面见黄元的使者,带去一纸诏书、一道手令就能把黄元传唤到成都。

    汉嘉郡吏追随黄元,不是黄元有魅力,而是谣言动荡郡县,郡吏惶惶不安,想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的安危罢了。

    处理黄元不难,可这件事情暴露了更大的隐患……功勋晋升的郡守,不是诸葛亮能压制的。

    黄元尚且如此,那那些跟着田信崛起的郡守、郡尉,肯定也不好说话。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能争天下的能臣,有几个甘于平庸?

    容易控制的臣子,守成尚可,面对当今天下之形势,这样的平庸顺服的臣子易于控制,也容易被敌人控制。

    这是争臣、庸臣的区别,各自优势、劣势是很明显的。

    单就说一件事情,孙权第一次背盟形成湘水之盟时,还有二次背盟时,孙权进展顺利,不就是荆州各郡缺乏争臣?导致关羽独木难支?

    这次孙权一把火烧掉汉军战舰,却不敢深入荆湘境内,原因除了内部不稳,自己荆湘二州的郡守各个能征善战也是一个原因。

    孙权来了占不到便宜,自然早早息了心思,调头向东去了。

    试想一下,如果今年各郡郡守还是郝普、樊友之辈,孙权岂会轻易退去?

    因此争臣有争臣的好,只是眼前黄元……

    “唉……”

    又是一声长叹,刘备神情苦闷,没把南中豪强钓出来,自己身边却发生这么一件事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早知如此,就该听诸葛亮的,老老实实用正兵压过去,也就多费点时间。

    怎么处理黄元,都是一件自伤的事情。

    现在处理,能迅速消弭误会……可就钓不出南中豪强!

    如果拖着,坐视谣言酝酿,那么稍稍一刺激,一切就能按着自己规划的方向发展!

    何况,就这么拖着,黄元难道还真敢扯旗,向成都进兵?

    只要黄元一日不举反旗,那终究有回旋余地。

    为了以最小代价、最快速度平定南中,自己名誉受损也是可以承担的。

    就南中的地势……主动进剿,兵少则难成事,兵多则受困于后勤。

    这就是南中豪强之所以跋扈、张扬的底气,就跟吸血的蚊虫一样,一巴掌拍死,血是自己的血啊!

    刘备这里牺牲名誉做诱饵,又跳出一个傻乎乎的黄元,益州形势日益动荡。

    诸葛亮也开始逐步压制谣言,小范围调动军队,似乎是为了警告各方不要冲动。

    这种时候,一个益州功曹从事常欣南下巡察各郡,跟往常一样,常欣的任务就是采风,访问士民当地官员的官声如何。

    实际工作,就跟当年那个被刘备绑着打一顿的督邮类似;只是常欣的级别更高,可以针对郡守一级立案调查,督邮也就在县令、县长面前摆摆威风。

    按着以往惯例,常欣先来到东北角的犍为郡,再南下牂牁郡,向西走朱提郡、益州郡,然后在最西边的永昌郡边缘绕一圈,然后北上进入越巂郡,最后走汉嘉郡,返回蜀郡成都。

    抵达成都,向益州治中从事文恭述职,才算完成这一年一度的巡视。

    今年这种多事之秋,常欣来到牂牁郡时,听闻牂牁郡郡守朱裹欲反……这还得了!

    赶紧找证据啊!

    逮住朱裹的主簿询问口供后,常欣绑了这位主簿立刻就跑。

    你是朱裹你怎么办?

    常欣遂被朱裹攻杀,南中豪强叛乱就此掀开。

    益州郡豪强雍闿起兵攻杀郡守正昂;越巂郡蛮王高定起兵响应。

    南中四郡,永昌郡偏远,又无郡守,并未参与这场叛乱。

    而越巂郡郡守马谡……很不巧,还未进行战争动员的马谡,直接被高定围堵在邛都。

第四百四十四章 轻重缓急

    孟获作为南中地区颇有名望的豪强,颇受各部土民酋长信任,作为雍闿的使者来游说高定。

    蛮王高定举兵,虽然围住郡守马谡……可并无杀死马谡的心思。

    跟雍闿、朱裹不一样,越巂郡距离蜀郡太近了,打一打、闹一闹才是常态,真把汉军惹毛了,收拾不了雍闿,难道还收拾不了越巂郡土民?

    成都与越巂郡有河道连接,用兵迅速……如果挡不住汉军,那大伙就得背井离乡去真正的南中地区讨饭吃。

    不仅高定不想把事情做绝,高定麾下的各部酋长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比起南中不毛之地,越巂郡还相对便利,生活环境优越,还能时常交易汉人器械,改善自己生活状况。

    而益州郡那里的土民,才是真正的野蛮,连越巂土民都有些看不上那里的生活条件。

    现在是刘备病重,黄元、朱裹这两位郡守及豪强雍闿作乱,自己这拨人只是跟着一起闹一闹,好让官府少争税赋罢了。

    没必要下死手,要留一个斡旋、交涉的余地。

    孟获就被推出来,作为使者出使邛都,来劝马谡撤离。

    身为汉豪强,却跟土民各部酋长关系亲密,这种亲密关系自然不是一起骑大象骑出来的,除了联姻、世代友谊外,孟获勉强也算是个公道的买卖人。

    跟孟获处理好关系,这些部族酋长也好过日子。

    掌握并垄断孟获这里的贸易资格,是酋长之所以为酋长,父父子子都做酋长的原因。

    寻常土夷想离开山区,到平原村落去跟汉人交易物资……基本上不会有好下场。

    不是官府打压,而是规矩不允许。

    谁的规矩?

    孟获、土夷酋长的规矩,垄断贸易,普通土民缺乏致富渠道,就没有好的工具,生产力受限制,那家庭成员就无法增长,始终在部族内处于较低地位。

    地位低,没钱,家族成员少,这样的土民只能世世代代做底层,艰难生存,难以翻身。

    他们不翻身,那原始军事民主制的推举下,自然是谁的家族成员多,谁就当酋长。

    如果内部矛盾真的特别大,那就部族分裂,各自去过各自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分裂过程里,依旧没底层土民什么事儿。

    孟获不仅在土民酋长中有面子,土民也多敬服孟获……孟获的话,比官府好使。

    在官府这里,孟获也是个体面人,常常协助官府调解纠纷,或帮着催征税租。

    各地的豪强都这样,面面俱到,在哪里都有牌面。

    边郡地带,情况更为复杂,这种豪强既能借官府的力量威慑土民、部族;也能接住土民的影响力来巩固自己地位。

    不止是南中,岭南地区,幽并地区,这样的边郡豪强都是差不多的立身之道,过着差不多的生活,寻求差不多的入仕渠道。

    马谡自然认识孟获,如孟获这样地方上的豪杰、地头蛇,是本该想办法征入朝廷的,哪怕当个郎官也是不错的,起码能约束住。

    寻常豪强或许自以为修成正果熬出头,会积极接受朝廷的征辟。

    可有的人更喜欢这种地方上掌控各方的成就感、自由感……和安全感,孟获正是这样的人。

    地方郡守可以当,至于征入朝中看人脸色、熬资历、等机会的事情,孟获不感兴趣。

    邛都,孟获单人来访后,马谡也在与郡尉龚洁商议应对办法。

    近两万多夷人土兵围困邛都,邛都城中人口不足七百户,即便动员丁壮也站不满城墙。

    死守,是无意义,且容易失败的。

    如果邛都是小城,有民千户,反而能守;可邛都临近水运,是南中与成都平原西边的交通枢纽所在。

    早年繁华人口稠密,如今人口凋敝、四散而去,留下的人口守不住城墙,也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

    马谡绝不是人云亦云的人,也是个自有主张、看法的人。

    郡尉龚洁出身也高,是巴西安汉人,其父担任过犍为郡守,其兄龚禄早年担任过牙门将,如今在固陵郡担任郡尉;固陵郡郡守是刘琰,一同守御益州通往荆州的西门户。

    围绕着简陋地图,马谡讲述:“高定数次作乱,又多次宾服。举止乖张,实系奸滑老贼。今老贼使孟获游说于我,用意浅显,我却不好拒绝。”

    李严担任犍为郡守时,刘备在汉中跟魏军拼命,当时犍为大族马氏、高氏聚众两万余作乱,李严率本部郡兵五千击破、讨平这股叛乱;当时高定也率兵去犍为郡助战,随即被李严击败。

    高定奸滑,又暂时顺服,如今又跳出来作乱。虽不算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伙人反应如此激烈、迅速。

    前脚益州郡守正昂被杀的消息传来,后脚高定就反了。

    论个人信用,高定不值得信任;可孟获这个人还是能信任的。

    避免邛都发生无意义战争,也是符合孟获、邛都百姓诉求的。

    见马谡要退,龚洁规劝:“今弃朝廷所委信地,恐为贼所笑。”

    “德皎,此言差矣。”

    马谡说话间抬头远眺,可见天际远处是夷兵如云炊烟:“守必破之城,连累城中生民,不可谓智,也算不得仁。你我分掌一郡政事、军事,今陷绝地,死节事小,不能遏制贼军蔓延,事大。”

    “我欲退往南安,招募流亡,征集部伍,整顿兵甲器具,以待朝廷之援。”

    “再者,灵山道守将焦璜有甲兵三百,与之汇合,或许也能立足郡界,与贼周旋。”

    马谡手指在灵山道点了点,这是邛都通往南安的必经之处,设有灵山塞障。

    现在叛军突起,灵山塞障还未扩充兵员,扩充后能达到千人规模。

    只要守住这里,犍为郡的援兵就能陆续抵达。

    南安即乐山,已经属于犍为郡地界,守住南安,也能挡住越巂郡的夷兵想要北上进入平原抄掠。

    而犍为郡守、庲降都督李恢手里始终握着一支小规模常备,有机会站稳脚跟,抵御叛军侵攻。

    此刻马谡思维清晰:“南中诸部见利而进,若使老贼抄掠蜀郡,势必贼军蜂起。德皎啊,守扼灵山道、南安,才是你我指责所在。”

    龚洁看着地图,也不清楚永昌郡有没有跟着叛乱,永昌郡作为曾经的益州第一郡,有八城,二十三万户,人口近九十万。

    一百多年前,哀牢王率众归附时又带来五十多万人口,永昌郡人口统计,曾达到骇人的一百八十九万。

    战争并未波及永昌郡,如果这里的大小夷人被鼓动,最少也能出动五万左右的贼军。

    如马谡所言,邛都守无可守,火速退往后方纠集力量加强防守,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堵住通道,高定所部不能扩大战果,那观望的各部也就息了贼心,始终观望。

    龚洁默认马谡的言论……谈判让出邛都,始终有谈判解决高定的余地。

    雍闿攻杀益州郡守正昂,这么惊世骇俗的发生,已经很难谈判解决,必须要打。

    敌人也有轻重缓急之分,不能一概视之。

第四百四十五章 相府应对

    成都,丞相府。

    南中一时皆反,汉嘉郡守黄元封锁道路反倒是微末小事。

    也不知南中究竟会爆出多少叛军,也不清楚田信南征具体战况。

    如何平定南中之乱,相府展开紧急会议。

    相府长史王连、西曹李邵、相府帐下督马忠、参军胡济汇聚一堂,堂中摆着堪称国家重器的南中山川走势的粗略沙盘。

    很多细微处还没能来得及侦测,但比起地图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四人研究沙盘,构思应对策略,等待诸葛亮的咨询。

    没等多久,诸葛亮引着诸葛乔、法邈进入这座不经常使用的大堂,其中奉车都尉法邈手里端着木盘,盘中是一口鲜红蜀锦包裹着的宝剑。

    王连四人起身相迎,诸葛亮侧身让开,由法邈站在堂前,法邈肃容:“上谕,赐丞相诸葛武乡侯亮章武剑。”

    “臣聆诏。”

    诸葛亮拱手长拜,法邈将手中木盘交给诸葛亮,诸葛亮又转交给诸葛乔,算是走完程序。

    如灵帝所造四口中兴剑,刘备登基时就命蒲元铸造八口章武剑,现在宝剑完工,开始陆续颁赐,诸葛亮最近,拿到第一口章武剑。

    诸葛亮又送法邈走出中门,才返身回议事厅,问:“伟度,贼将从何处来?”

    胡济语气确凿:“职下以为,贼将西走越巂灵关道。”

    他抬手在犍为郡周围画了一圈:“李正方重修犍为郡城,引山川之利,隆重冠绝巴蜀。以贼军乌合之众,实难破此坚城,故不敢走犍为。”

    稍稍停顿,胡济又说:“贼皆自守之贼,今观望形势者比比皆是。职下以为,高定将取灵山道,以据险扼守,观天时变化而后动。雍闿、孟获提兵往助,以阻我之兵势。”

    夺取灵山道,叛军能据险而守;还能断绝犍为郡与成都方面的联系,进而鼓动、胁迫更多的犍为郡、越巂郡土民部族叛乱。

    而灵山道以北的南安又有道路通向汉嘉郡,能与汉嘉郡的黄元进行联合作战,守望相助。

    诸葛亮看一眼堂中四人,心中略有惆怅……朝廷东迁到成都后,益州可供使用的人才益发惆敝。

    堂中四人,王连管盐铁、铸币、钱粮调度;西曹李邵管理相府日常运转;马忠负责相府卫队;胡济是唯一的军事参谋。

    再其他的府中掾属,要么资历低微不足以参加这场会议;要么就是才能不足,不应该参与这样机密会议。

    莫名的开始想念陆议,若是当初把陆议留在益州,何至于如此被动?

    也想到了数面之缘的张温,可惜也没留下这个人,秦宓劝说也没能让张温回心转意,张温为复仇,投奔到田信麾下做了幕臣、家臣。

    田信勒索孙权赎回张温两个弟弟,其中一个叫张白的少年已经与陆议的堂妹陆郁生订婚;还有几乎为田信掌管家族、公国祭祀典礼的虞氏家族。

    这三个来自江东的家族,如同一张网围绕着田信,又像攀附巨木的藤蔓,一层又一层的藤蔓缠绕着,似乎将巨木隔离了。

    迎着诸葛亮目光,长史王连也发表看法:“雍闿、孟获之流觊觎永昌由来已久,此必挥兵向西走越巂灵关道。思谋进退之道,进则联合南蛮各部抄掠巴蜀,退则避居永昌,做哀牢之王。”

    永昌郡实在是太大了,大的管不过来;也太远了,远的管不过来;人也太多、太杂,因多而杂,也管不过来。

    只要不闹事,也就听之任之。

    如果雍闿、孟获占据永昌,联合土人为害……那就真的很麻烦。

    偏僻、险峻、恶劣的行军道路,以及差的令人发指的后勤,对依赖后勤作战的汉军来说,去益州郡平叛还能勉强接受。如果是更遥远,道路两倍、三倍远的永昌郡去平叛,那真的能把国家拖垮。

    王连侧重点在经济,对诸葛亮进言:“职下以为当诱敌深入,使高定、雍闿、孟获诸部集结于灵关道、南安周边,我好发大兵一举荡灭!速战速决,威名广播,南蛮宾服。”

    管理相府日常工作的李邵不发表相关言论,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他的任务是维持相府的运转效率。

    帐下督马忠也不言语,他的任务是相府安保工作,如果要打仗,他听命行事即可。

    堂堂相府之内,并无司直。

    因为用不上,诸葛亮本人、西曹李邵就能把相府内部的监察工作干了;外朝公卿、郡县官吏的稽核……现在还轮不到相府司直来管,等需要相府司直管理时,到时候又会设立御史台、司隶校尉分别管理。

    所以相府里没有司直,不像田信那里要管的方方面面太多,以至于张温权重。

    张温管的事情多了,还管的好,自然声名远播,为朝野称颂。

    诸葛亮看着南中沙盘,不能只考虑胜利,还要高效、迅速、低成本解决问题。

    现在最怕的就是贼军主力向西跑,跑到永昌郡,到那时候想要讨平……消耗的国力必然不小。

    如果谈判、妥协解决,会造成恶劣的影响,会导致其他豪强、夷人部族酋长效仿。

    诸葛亮道:“中军不可轻动,此次后军两万将士随我平叛。我需一人,讨平牂牁郡之乱。”

    胡济正要开口举荐擅长山地作战将领时,马忠嚯的站起,抱拳请战:“丞相,末将只需两千将士,即可讨平朱裹。”

    诸葛亮微微颔首,马忠精熟南中地形,也了解南中各部民俗,带两千人去征讨朱裹,就算不能成功,也能把朱裹堵在牂牁郡。

    胡济紧跟着开口:“丞相,白虎营督、牙门将王平可为副将。”

    马忠垂首不表态,似乎怎样安排都可以。

    诸葛亮拿起羽扇轻轻摇摆几下,沉吟说道:“白虎营士乃百战骁锐,此去南中,恐会杀戮过甚,不利战后安抚。”

    胡济这才低头,算是认同这种看法。

    巴人精锐组成的白虎营兵,已经在尧山之中展现出他们的强劲顽强战意;被斩的张辽,似乎就成了白虎营兵的军魂所在。

    这已经成了某种象征,是一支可以吃名声饭的部队。

    真把白虎营兵调过去,可能……南中叛军就做鸟兽散了。

    诸葛亮思虑片刻,想到了荆州司金中郎将张裔,张裔也熟悉南中风物,现在荆州冶炼、铸币方面的事情正逐步向吕乂交割,张裔可以抽来领兵。

    就看向马忠:“德信拣选吏士,率军两千可先发,往讨叛臣朱裹。待张君嗣至巴郡,会统三千为德信后继之军。”

    “是,末将领命。”

    马忠口吻坚决,并无反对情绪,服从性极强。

    东路牂牁由马忠先攻,中路犍为继续由李恢坚守,西路……就是主战场,争取引诱、集中叛军主力,一举歼灭!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各有各心

    邛都,经过反复谈判,被围第五天时,孟获来引马谡、龚洁等郡吏、县吏、卫士、男女五百余人出城。

    城门洞开,马谡走在前面,只觉得心惊肉跳,裹足不前。

    龚洁率领吏士皆披甲,也纷纷停足,令孟获不安,上前拱手:“府君欲毁约乎?”

    “不。”

    马谡口吻确信,仰头看孟获头顶上空被缭绕云雾遮蔽的天穹:“邛都乃朝廷授我信地,理应以命相守。”

    孟获上前两步,抬手指着身后几里外散乱结营的各部土民:“府君,彼辈无知,亦不愿起兵戈。所求不过是想请朝廷减免税租,少征徭役而已。今中原三分,群雄志士相争不止。可这与我偏僻山民有何关联?”

    “刘焉、刘璋父子在州,山民租税如旧;今汉天子在州,山民税租如旧,更多徭役,人皆苦之。今后不论魏吴进据益州,亦不过征税租而已,却无徭役之患。”

    “今府君从容北撤,不起兵戈,我等也好与汉天子交涉。此上利汉天子,中利府君,下利黎庶之事也,谨望明公裁断。”

    “此言差矣,卿有保全乡邻之义,而我为汉臣,有守土之责。”

    马谡面露哀容:“为全我一人性命,使丞相、兄长清名受辱,某之不愿也。何况,昔年凉州动乱,北地傅南容守汉阳,受贼所围。贼军中有匈奴数千骑,敬服傅南容为人,遂绕城跪拜,愿护傅南容归北地,为傅南容所拒。”

    “又有叛臣酒泉郡守黄衍入城劝降,傅南容终不愿降,又怜惜城中百姓。”

    看着皮肤黝黑,头戴羽饰冠的孟获,马谡神色渐渐庄肃:“傅南容率亲随吏士出城邀战,求死于乱兵中,为雍凉士民所壮。灵帝听闻,伤而壮之,追赠壮节侯。”

    “卿也知我兄马叔常殉职就义之事,我岂能为一时生念,而令门楣蒙羞?”

    马谡说着缓缓拔剑,指着孟获脚下:“卿且传话高定,某在,则邛都在。”

    “府君高义。”

    孟获深深看着马谡,后退几步拱手深作揖。

    目送孟获离去,马谡意气风发,虽不用眼睛观察,但也感受到四周吏士那种亲切、依附之意,举剑振臂:“封闭城门,填塞砂石杂物!”

    “喏!”

    马谡将妻子抱着的锦囊包袱抖开,抓住几面折叠的战旗:“锦绣、金银无用之物,分发城中土民,使之助我搬运杂物!”

    “喏!”

    郡吏又都高呼,马谡提剑看龚洁:“德皎督促吏士,我去城上巡视敌情!”

    “敢不效死?”

    龚洁露笑反问,马谡重重点头,又嘱咐妻子带着吏士妻子协助工作。

    随后他登上近乎两丈的城墙,将一面汉字战旗抖开,重新扎在木杆上,立在城头。

    也包括自己的马字战旗,仰头看着微风里轻轻抖动、小幅度飘扬,似乎没精打采的战旗,马谡嘴角翘起笑了笑,又紧握手中剑。

    目光远眺,看着孟获几个人渐行渐远,远处叛兵营地已吹响号角,服色杂乱的土民叛军呼啦啦冲奔而出,毫无秩序、队列可言……宛若流民。

    脑海里却想起了种种关于田信战场突杀、斩将、夺旗、破阵的传说……自己死的时候,一定要站直!要站着死!

    心绪激荡,慷慨,马谡止不住内心激亢,恨不得大喊大叫,展现自己的勇气,向贼军邀战。

    那边孟获与高定相遇,却见高定收敛部众,没有发起进攻,十分奇怪。

    正要询问并讲述马谡高尚之事,就见高定阴着脸,右手拄着邛杖,邛杖不断敲打地面表达不满、激愤:“雍闿已遣李恩袭取灵关道,孟君知否?”

    孟获惊讶,抬手做起誓状:“绝不知晓此事!”

    周围随高定而来的各部酋长见状,也都神色缓和下来,高定皱眉:“雍闿有称王建制之心,与我等不同。有劳孟君前往雍闿处,陈述我等心愿。他若再有坑害或越境之举,我等必助汉军灭他宗族!”

    孟获深吸一口气,汉军胜利,不见得会把雍闿灭族……哪怕诛三族也是有选择的诛杀;可若是土夷动手,说诛灭宗族就诛灭,一个都不能少。

    也不做耽误,孟获当即召集部曲武装返回益州郡。

    雍闿攻杀益州郡郡守正昂以来,目前正忙着抄掠、攻杀敌对分子……先把主要的敌人干掉,这些都是汉军潜在的支持者。

    干掉这些人,哪怕战败,也能暂时臣服,有积蓄实力再次发展的可能性。

    可这些敌对分子若活着,战败臣服汉军,这些人会为汉军积极奔走,将自己盯得死死,甚至串联起来,一拥而上吞掉自己。

    容不得留情,雍闿肃清境内敌对分子,统合、利用绝大多数人力、物力后,才会向外进军。

    如果急匆匆就往外面打,扩张迅速归迅速……可南中这种地方,有时候人多是没用的。

    道路崎岖狭长,可能几十个勇敢的猛士发起突击,能将数千人击败、赶羊。

    南中之战就这么突然爆发,又因为各部心思不同,而陷入静默。

    这让困守邛都的马谡庆幸不已,一念之差,一步之差,往往就是天地之别。

    而战争中,越想占便宜……就死的越快。

    总的来说战争已经不可避免,想要抢在刘备病死这个权力混乱时期夺取益州,那仅凭益州郡、越巂郡、犍为郡、牂牁郡的力量是不够的。

    必须要拉拢人口众多的永昌郡入伙,雍闿一边支使孟获去鼓动越巂郡土夷各部的斗志,一边又自号永昌郡守,亲自前往永昌郡,准备接手、动员永昌郡的人力、物力。

    永昌郡新的郡守还未上任,郡吏、人心混乱,没有核心。

    如果能立足永昌,那就能源源不断的征发人力、物力,以南中地区复杂、险恶的地势拖住汉军,拖死汉军。

    胜了全据益州,做个蜀王;输了退守南中、永昌,做个哀牢王、滇王。

    雍闿是汉高祖老乡雍齿的后裔,多少明白一点国际形势……自己作乱不要紧,关键是刘备病重,魏国、吴国的举动才是接下来关键变数。

    有魏吴联军在外吸引汉军注意力,那汉军就很难用主力部队来打南中……何况南中地区,部队规模越大,凶险就越不可测。

    南中对中原来说就是偏远、不毛之地;这里都因刘备病重而掀起动荡,更别说矛盾更激烈的中原。

    孙权很会来事情,恰好大汉太子妃孙大虎又能现身说法,提供有力的证据。

    魏吴联军组建在即,燕王刘封却陷入迟疑。

    他只有两个儿子,已经派人送往荆州……若举兵,两个儿子的命运不好说。

    为了说服刘封,孙权派人来游说刘封。

    实在不行,堂兄孙奂的女儿收养在宫里,作为养女嫁给刘封也不错。

第四百四十七章 区别对待

    九月末,田信领先荆州方面获取南中叛乱消息。

    已经放权给夏侯兰,也有士燮、士徽父子的支持,任由夏侯兰自己决定参战时机。

    夏侯兰的进兵路线就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平叛的道路,以红河河谷为主……这条路号称鸟道,顾名思义,是鸟儿才能通行的道路,可想而知这条路有多难走。

    全程一千四百里就能抵达益州平原,给夏侯兰配备三千湘军充当主战兵力;余下士燮征发的汉僮仆从军只负责后勤转运。

    以交州的积蓄,供应三千战兵远征南中,几乎已经是一种极限。

    比起南中战场,更值得在意的是依照粤江的支流水系,建立新的航运体系。

    粤江就是珠江,大体上能分为北江、东江、西江这三个主要支流水系。

    新的封邑围绕水系建立,即是封君的封邑,也是贸易站点。

    先进的生产力,自然能以点带线,进而辐射全局。

    拥有先进生产力的封君,自然会想办法壮大自己,吸纳、瓦解土民。

    而围绕珠江水系所修据点的款式……有一种类似核弹发射井的建筑物,很适合封君修造。

    为了让未来的封君、士家学习这种先进的建造技艺,田信领着三千余人一起修造第一座圆土楼。

    土楼建造的根本技艺是板筑垒土,这算是汉军的看家技术。

    军队的战斗力,可以从土木建造方面看出端倪。

    田信设计的第一座土楼采取外圆内方的格局,外圆土楼住人,犹如军中营垒,只是田信规划的圆土楼高有三层。

    中间是方土楼,即是议事的地方,也是供奉灵位的地方。

    完全就是一个军事堡垒,顶多兼顾了居民的祭祀需求。

    当然了,如大家所见,土楼横截面就是个外圆内方的铜钱模样。

    建造土楼技艺相对精湛的邓艾上手很快,猜测这个土楼建造的灵感来自于张辽;张辽的灵感来自于边军的烽燧。

    只有珠江水系各处据点修筑完毕,田信才能放心离开。

    离开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比如剿匪,还比如剿匪,再比如剿匪……

    有些想不通,自己明明这么强了,能控御猛虎、战象,怎么还有零散的土民出来袭击土木作业的汉军?或乘船打劫运输物资的舟船。

    隐隐间能想通这个问题:土民迷信不假,可再迷信,总有好逸恶劳的人,也有胆大包天的人。

    甚至许多土人生活观念里没有法律这种东西,一些土人部族甚至有平均观念……即我没有,你有,我拿你的,是应该的;你不给,我们打一架,你打死我也是应该的。

    多么朴素的生活观念,多么可爱的人。

    秦汉开发岭南四百年,土人部族有一种神经质的敏感。

    土人部族之间,可能因为一个猎物的归属,引发波及数万人的血腥冲突;却不能容忍官府派发超出规格哪怕一点点的徭役。

    过去什么徭役,现在就什么徭役;你可以减免徭役,但你绝对不能增加一丝一缕。

    你若增加,那就是不给我活路,那就做过一场,分个你死我活。

    土人也是人,难道就真的这么不可理喻?

    不是,在土人与官府之间,还存在一个类似于买办、翻译的阶层,可以将他们称之为酋长。

    土人部族内斗,血流漂橹,这是强化酋长领导力、影响力、地位的群体行为……必须要积极推动。

    而执行官府的徭役,无疑会增加官府对土民的影响力,官府影响力高了,压缩、剥夺的是酋长影响力。

    没有影响力的酋长,且不说生活艰难,光是没有那种一呼百应的痛快,就能让许多酋长生不如死。

    所以不是土人有问题,而是土人酋长有问题。

    就如汉之世家,土民中也有豪强,都是一样的生存之道。

    不肯接受改造,那只好去死。

    就在修筑土楼之余,田信隔三差五率领湘军奔赴各地征剿作乱的土人,揪出他们背后的酋长……连根拔起。

    如果单纯的道德能感化土民……那也就不需要搞什么尊王攘夷了。

    没有武力支撑的道德,难逃消亡。

    随他奔袭的湘军规模少了三百人,多了五百人,都是分批轮替,以增加战斗自信心和经验。

    章武三年十月十四日的夜里,田信与吏士在东江河畔扎营过夜。

    夜里营地周边烧着蒿草驱虫,田信为身边七十多名军吏讲解:“具体事情要具体分析,不可一概而论,要区别对待,无非是杀大放小,杀疏远者立亲我者,又或者诛除顽固不化者,扶立仰慕文化者。”

    “譬如今日所诛蛙部酋长,本与他无关,实属土民私自犯禁。可他终究有管教不严之罪,兼之此部又有食人风俗,此公又无悔改之意,反倒引以为荣,杀之,我问心无愧也。”

    “今后诸君或执掌乡邑、城邑,或执掌一村一落,凡做事,不可背弃良知二字。”

    不需要这些吏士现场做什么笔记,只要认真听讲,领会田信的意思大略就可以了。

    邓艾因为修土楼时表现卓越,已经挂上上尉军阶,他认真听讲不做笔记。

    详细做笔记的是挂着中校军阶的书吏李衡,李衡总喜欢记录各种见闻;还有一个是田信的主簿庞宏。

    也不是庞宏记录,而是庞宏负责整理各种笔记,汇总后交给田信,田信重新汇聚成案例,重新斟酌语言来阐述。

    等珠江支流的土楼据点群建好、冶炼、锻造工坊建好,也就到了刊印这部《征南见闻录》的时候了。

    各处都分发一册,教导各处封君、吏士注意工作重点,分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加速文明开化,不能只靠工具。

    得要帮落后的部族铲除寄生其上的肿瘤,才能解放出他们的积极性。

    否则拿着工具给酋长积累财富……那自己辛苦南征图什么?给豪酋们送温暖?送富贵?送技术来了?

    唯有打掉、清除原有的酋长、萨满、祭祀或巫医,才能爆发出一波生产力。

    爆发之后,与中原主流对接,自己设置的封君重新发展为另类酋长、土司……也对得起时代了,如何处理他们是后代人的事情。

    总之,处理土司,可比处理部族酋长要方便的多。

    简单讲解后又回答几个问题后,今夜的营地就陷入沉静。

    营地外围两头胖虎和一对战象负责警戒巡夜,面对潜伏的凶兽,夜袭部队更容易暴露。

    田信难入睡,又在思索着刘备生病后,孙权、曹丕的反应。

    鹰山决战后,曹丕应该已经没了主动进攻的心气,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

    否则早就袭击刘封腹背,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观望形势,等待变数发生。

    总的来说,曹丕还有一点人性,有人性,就知道欺软怕硬,就知道妥协,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可孙权呢?连续的惨败之后,饱受精神摧残;现在又突然一场稀世大胜,这家伙没疯,已经是很厉害了。

    或许已经疯了,可没人敢承认。

    只有打过败仗的人才清楚战争期间、战争之后要遭受多么剧烈的煎熬。

    但凡有一点慈悲心肠,就会被战败的精神压力折磨的性格大变。

    自己始终打胜仗,差点几次控制不住自己,更别说坐过山车的孙权。

第四百四十八章 因地制宜

    南中,雍闿粗略整合益州郡后,欲率军西行前往永昌郡,以永昌郡守的身份号召永昌豪强、土民起兵。

    只是诸葛亮督兵抵达南安,引发高定所部夷兵惶恐……极有可能不战而降,导致自己王霸之业沦为一时笑谈。

    可率益州郡土兵前往越巂郡,从兵力上很难压制高定,想要从综合实力上压制高定,就必须整合永昌郡的资源。

    因此,赶赴永昌,争夺永昌郡的资源,就成了当下第一要务;同时还要稳住高定,让高定在越巂郡拖住汉军。

    这种情况下,雍闿只能二选一,要么将土汉敬服的孟获派到越巂郡,由孟获去鼓动各部战意,为他争取时间;要么期待高定的表现,按计划带着孟获前往永昌郡,由孟获游说土汉豪强、酋长,进而席卷永昌郡,或许此地控制力。

    高定是墙头草,作为一个资深蛮王,高定最擅长的就是追随强者。

    汉夷接壤地区的蛮王,能不能打仗不重要,能不能带着部众在夹缝里生存,并生活的更好,才是最重要的。

    内部迫切的生存需要,外部的压力,双重作用锻炼下,历代蛮王要么迅速倒台,要么愈老弥坚。

    高定,显然是后者。

    永昌郡最东部有个云南县,这里向北通往越巂郡,向东正是益州郡。

    雍闿在此与孟获分别,两人一个戴着二粱进贤冠,一个戴着羽饰长冠,在道路边依依惜别。

    准确来说是孟获送别雍闿,早一日联合、统治永昌土汉吏民,那就早一日获得南中内部的绝对优势。

    拥有绝对优势,越巂郡的高定,牂牁郡的朱裹,都只能沦为部党,而非盟友。

    目送雍闿千余人渐行渐远,孟获怔怔相望,突然扭头问族弟孟琰:“休明,我闻陈公田孝先已挥兵入交州,若遣精兵良将走鸟道北上,袭取我军后路,恐万般算计沦为空谈。”

    孟琰穿新潮款式的短衣、短裤,脚踩一双漆皮凉鞋,腰悬短剑,短袖下一双臂膀黝黑、结实满是肌肉。

    他粗壮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双炯炯眼神陷入思考,耿直回答:“请降就是。首乱者黄元,攻杀巡部者朱裹,久乱不服者高定,桀骜不驯、攻杀郡守者雍闿,与我家何辜?”

    如果高定挡不住诸葛亮,雍闿也没能说服、夺取永昌郡的控制权……那这仗还打个毛啊?

    可也不能表现的太过软弱,否则汉军胜利后,肯定大刀阔斧整治南中地区。

    譬如田信,一口气强迁南阳万户充实江都,着实把各郡豪强吓住了。

    打一仗,以展现己方的顽强,让汉军处置的时候能充分听取、考虑南中人民的心声。

    豪强的定义是复杂的,不能直接用控制的田产、人口或生产力来判断;就如士族不能用财富、影响力来判断。

    有的士族穷的时候没裤子穿,有的豪强甚至家徒四壁。

    家徒四壁的人,能称之为豪强,就因为在家乡、邻里之间有显著的号召力。

    如果将豪强迁移户口,那就根基断绝,什么都要重头开始;而士族再穷,可有传承的父祖荣耀、威名在,也有文化底蕴,是简单迁移无法消灭的。

    南岸,诸葛亮提兵万余走水路至此,田信发来的信件也送到手里,诸葛亮不由多翻看了几次。

    田信也不见外,信中开头就称呼一声葛公,仿佛两家很熟,有通家之好,是世交一样。

    总的来说,这封信还是令葛公满意的,是田信手书,立意明确,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

    送信使者是李严之子李丰,送来的除了田信的私信外,还有田信对岭南开发的粗略计划;以及李严本人发给雍闿的劝降信。

    李严作为犍为郡守,期间战功赫赫,又多有民政建树,在南中豪强眼中是个颇有脸面的人。

    诸葛亮着重分析田信的岭南开发计划,这是依靠水系设置城邑,以先进生产力吸纳归附土民,再带着这些归化的汉僮向外扩展的发展计划。

    字里行间用词干净,却始终弥漫着血腥味。

    土民无知且凶厉,严酷的生存环境下,较短的人均寿命,导致土人鸷勇斗狠,很难信服强者。

    哪怕是强者,也是一时的强者,终有衰老的一天。

    一个个年青的土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竞争首领,做大大小小的头目。

    田信的规划里,给诸葛亮一种网笼狩猎的印象……还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慎重、必须要重新审视田信的冷酷气息。

    土民的命,在田信的规划里,就如河边淘金的河沙,只留有用的金沙,无用的弃之不用。

    这跟田信始终尊重人命的印象不甚符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田信做出这么严酷的治理策略?

    一旦施行,也就只有田信本人能驾驭岭南的战争机器;也只有田信本人能修补这个战争机器。

    南中的问题,跟岭南的问题一样,都是如何治理的问题。

    派官就要派兵,派兵就要自己负责粮食。

    粮食的途径就两种,要么由外部运输补充,这是个得不偿失的行为;再要么军屯,军屯会侵占土人眼里‘自古以来祖先传下来的神圣土地’,会激发矛盾,导致战争。

    同理,从土民那里征集粮食,也会刺激土民反抗情绪。

    派官不派兵,就无法治理、约束土民,甚至土民爆发矛盾,会来杀官出气,不利于朝野舆论。

    所以南中、岭南问题拖了两汉四百年,始终无法解决。

    现在田信采取了最为强硬的态度,乘着土民各部还没反应过来,也没认知到田信各种措施的深远意义,依旧稀里糊涂被田信威名震慑的时候,田信却在用心搓着吊颈绳,要把一切问题的来源……也就是土人给勒死。

    留下的只会有封君、汉僮、归化汉人,以及军功晋升提拔的士家。

    一个士家,最少能提供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以及扈从、奴仆十几人。

    只要封君、士家建设到位,为了获取军功、封邑、人口,这些人会主动向外扩展,将一切土民强行纳入开化的光环内。

    岭南终究有一个粤江,有庞大,几乎贯通各处的水运体系在,给了田信武力蚕食各部的客观条件。

    可南中有什么?

    群山峻岭地势高耸,以至于河流落差极大,虽然河水流量充足,却很少有适合水运的航道。

    何况田信本人能身先士卒,处处奔波,以迅雷之势打崩一个又一个敢于反抗的土民部落,使岭南土民处于忌惮、敬畏状态中,时间久了自然会顺服,会学会适应田信,变成田信想要的形状。

    南中这里既无便捷、强化人力、物力互动的水运航道,也无田信这样能征善战的将军。

    所以岭南能施行的治理方略,无法在南中施展。

    出于彼此的尊重,诸葛亮也书写一公一私两封信,由嗣子诸葛乔携带,走荆州绕路送往岭南。

    反正南中之战不急于一时,妄想速战速胜,反而会受困于南中的地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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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骑砍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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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