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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不服

    孙权的命运决定着大汉的容忍度,如果连孙权都能容忍……岂不是意味着也能无底线包容关东士族、河北士族?

    让孙权活命,还给与降君应有的待遇,也意味着北伐时田信放弃进入齐地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当时田信列阵行军横穿夏侯尚防御圈,突然出现在陈郡,击溃了苏则兖州军团的战意,也令关东士族彻底慌了。

    才有后来一系列的无底线行为,以关东士族走投无路表现出来的无耻行径,如果田信真的进入‘齐地’文化、经济范围圈,必然会争相跪拜,尊田信为齐王。

    田信勒兵不动,与曹植对峙于彭城、梁郡,就是拒绝了返回齐地,重建田氏齐国的可能性。

    那是命运的转折点,之所以有这个转折点,是北伐战况不理想,刘备不得不将田信放出去,以求侧面搅乱魏军阵脚,逼迫魏军主动决战。

    田信成功搅乱关东四州,曹真也聚集军力主动发起决战。

    而田信没有踏入‘齐地’,还带着马超快速后撤,与刘备主力汇合,在鹰山决战急行军重创魏军主力。

    田信回齐地称齐王,已是当时恶劣形势下不得不接受的一种解决办法。

    几乎可以视为默认,将齐地交给田信,开辟第二战场,支援正面战场。

    有刘备默认,也有田氏重建齐国的宗族大义,可田信还是拒绝了,把关东士族逼迫到墙角,做出了太多狗急跳墙的龌龊事情。

    关东士族整体做下的恶事,比不上孙权一人。

    现在轻易宽恕孙权……且不论自己能否忍住这个气,田信绝对忍不住,荆州士民也必然离心、丧志。

    东观藏书阁里,刘备很满意关羽的答复。

    打生打死三十余年,才有如今的基业。

    如果事事都要妥协,又何必这么辛苦,多少亲友部伍前赴后继战斗,难道想要一个藏污纳垢的新朝?

    刘备呼吸渐深,眉宇间展露一缕笑意:“孙权以为我老了,想要速定天下,会容忍他。为苟活性命,他宁可装疯卖傻,我成全他。”

    关羽抬眉看到刘备鬓角斑白:“杀孙权如屠狗,就恐其血腥臭。臣愿前往江东,手刃此贼。”

    “不,我要看着他死。”

    刘备也抬眉看关羽的脸:“下回出兵看国家积蓄,积蓄充足,则明年秋季;不足就延迟一年。我能等,云长可先前往封国,治理国民,震慑东南。云长去江东受降,好言安抚,最好让他吃好、喝好。”

    “陛下,那孙家女儿该如何处理?”

    关羽面有忧色,孙权就是这么恶心,仿佛鼻涕虫一样,弄得你一巴掌打死他,也要难受很久;可不打死,就要一直难受。

    杀死孙权,天下人也多少能理解;可已经答应孙大虎、孙小虎姐妹同归帝室,如果就这么突然杀了孙权,这对姐妹怎么想?

    刘备自有衡量、处断:“奈何阿斗情深,且由他去。孝先去岭南,云长在江东,我欲使翼德领青州牧,以东莱为封国。”

    下一轮决战前,把三恪家族的封地处理好。

    地域偏远,由中枢统筹、发展,始终太慢、迟缓。

    三恪家族就封后,能加速地区资源整合;许多郡县不好处理的顽疾,绝对顶不住三恪家族的暴力摧毁。

    至于未来会不会割据,重蹈七王之乱,发展为三藩之乱……现在已经尽力了。

    田信已经放弃邓国封邑,也放弃了优先回归关中的资格,选择去岭南发展。

    如果朝廷北伐实在是打不动魏国,可以再考虑让田信来打。

    再说了,岭南有什么好发展的?

    田信讲那么多百年、千秋的宏伟意义……于当世、本代人又有什么意义?

    对当世人来说,田信就是出去避嫌、躲风头,给朝廷回转的余地。

    田信已然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所以孟达气疯了。

    孟达在湘关见到田信时,就情绪崩溃,泪眼朦胧哭嚎,当众瘫倒在田信面前:“魏人凶残,非公上不能速破敌虏!战事拉锯,待天下定,关中成鬼蜮矣!我关中儿郎,自凉州生乱以来,何等凄惨!”

    田信周边亲随大多受孟达言语感染,关陇籍贯的握拳咬牙,关东籍贯的面有戚戚。

    战争太可怕了,两淮被打成无人区,打到现在关东士族已经不敢再言兵戈事,打到现在江东自己崩溃。

    而关中又是山河表里形胜之地,易守难攻;魏军拼命防守,己方打的艰难,关中人受到战争的伤害更为深刻。

    孟达泪水止不住流淌,抓着田信手臂:“老朽想不明白!公上为何要惜身退往岭南不毛之地!我关陇儿郎,死无余种矣!”

    “公上可知,关中今有多少人口?”

    “男女丁口不足五十万!户不满十万!”

    “算及北地、汉阳、陇西汉、氐、熟羌,堪堪百万而已!”

    孟达顿足,面色涨红,失声大骂:“关中空虚,即将为羌氐所有,亟需公上拨乱反正!三万关陇儿郎追随公上出生入死,功勋累累无人能及!为何公上能福泽南阳、岭南,却不能爱护亲党子弟!”

    苏则在侧抬手抹泪,快六十岁的人,亲眼见证了关中衰败的过程。

    孟达情绪激动,田信情绪也是低落,抓着孟达,孟达却推开他的手,踉跄后退几步跌倒坐下,头垂着,二粱进贤冠歪了,以沾染泥土的衣袖擦泪,泥尘染泪抹脏脸:“巴人、荆蛮、五溪蛮、交广土民皆能受公上恩泽,我关中人要等到何时?”

    “非要天下大治,才能轮到关中耶!”

    “朝廷欲长治久安,无视我关中心声,我不服!”

    孟达以袖遮脸,抹着眼泪,声音喑哑悲怆:“孝直不在,孝直若在,我等岂会沦落此般地步!”

    田信身边的行军司马李辅,湘关邸阁长郗楫都是孟达旧部,上前一左一右搀起孟达。

    李辅是陇西人,此刻头垂着,咬着嘴唇颤抖着,泪水顺着脸颊从髭须滑落,从下巴滴在地上。

    北人元勋第一等,荆湘人第二等,益州、关陇人应该是第三等。

    可现在,江东投降,关东四州大面积归附,算来算去,关中人竟然成了末等。

    除了河北倒数第一外,关中很可能在新朝沦落为倒数第二,甚至还比不上湘州、交州、广州的归化、汉化土蛮。

    田信眼眸无神,周围亲随委屈哭声感染下,几滴泪水从脸庞滑落。

    察觉到自己淌泪,他转身朝备好酒宴的凉亭走去。

    见他淌泪,周围关陇、虎牙旧部无不悲伤,哀声一片。

    高兴得意了就笑,悲伤委屈了就哭。

    卑躬屈膝强作欢颜,不是汉人风骨。

第四百八十章 感情

    湘关发生的事情令江都震动,得闻事端经过后,赵云单独向刘备进谏。

    关羽即将启程前往江东坐镇,刘备每日与关羽相聚,很是不舍。

    待关羽出宫后,赵云才来进言,这个时候的刘备微微酒酣,正饮茶醒酒,拿着一封厚厚奏折在思考,茶是今年田信新制的茶叶。

    赵云落座后,刘备也让人给赵云端来一碗新茶,他正细细研读几日前田信上奏的‘奏请改陈国官制表’,即是请奏等待朝廷首肯,也是表示通知。

    即便朝廷不同意,陈国也要改制。

    “天纵之才,如丞相所说,孝先虽系博士教导,但成事更赖其才情,而非授业之师。”

    刘备感慨一声,才问:“子龙前来,可是要提议关陇战事?”

    “是,臣以为当留陈公为帅。如此吏士倾心,可一战定乾坤顺逆。”

    “子龙心意,朕是明白的,云长也明白,这也是孝先的心意。”

    刘备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若天命在汉,朕及子龙与丞相、云长、翼德分兵四路北伐,自可攻取关陇,光复二都。若天命不再,再请孝先来,今后天下何属,朕及云长,亦无怨也。”

    早年颠沛,子嗣不断夭折;再到现在基业稳定,却接连两个有统兵天赋的儿子阵亡、战死。

    刘备心累,神情带着倦意,望赵云的脸:“去岁,敌国多遣奸细,散布谣言,说无有孝先,则无汉室基业。此离间之计,欲借刀杀人。然朝野多有议论,不乏此类言论,朕亦无力辩驳,遂不以言论治罪,听之任之,其言自消。”

    “先有贺齐之事,若使孝先督兵向北,恐曹丕举国降他。”

    刘备说着笑了笑,曹丕与田信通信交流吃喝也非机密,曹丕狠厉不假,可也有灿烂的一面。

    真的不敢再放田信去打关陇,不是怕前线各军归附田信,而是怕魏军走投无路,只向田信投降。

    汉室三兴,太多的敌国显贵要沦落,子孙要戴着‘贰臣之后’的帽子,很可能永世难以翻身。

    魏可以亡、吴可以亡,可大汉也要亡。

    大汉继续存在,会让太多太多的人不自在,不舒服,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延续、发展,摧毁大汉就成了他们一致的目标。

    大汉三兴,就如煌煌明日,会让一切丑陋无从隐藏。

    唯有让这太阳熄灭,换一个新太阳,新环境,大家才能以新的身份,新的面目重新生活。

    这才是汉与世家、豪强的根本矛盾,几乎无解。

    赵云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再把田信放出去,已不是考验田信本人,也不是考验各军将领、吏士的忠诚,而是给了敌国机会。

    那些人组成了敌国,打不过田信,敌国分解,那些人围绕着田信重组……这种状态下,汉与田信,绝难共存。

    北伐时,田信向东搅乱关东开辟第二战场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心迹。

    军队吏士就简单了,皇帝距离他们太远;鹰山决战时,田信单骑出阵,绕魏军战线一圈,吸引魏军蓄势待发的弓弩发射,仅仅这一个举动,就值得北府吏士至死追随。

    吏士参战,绝不是为了什么大义,只是想发点财、升个官,也顺便吃饱喝足,最好把命保住。

    不仅北府、左军吏士倾心,北伐参战的各军都产生了程度不一的追随心意。

    撤军归来,刘备把中军、后军带回益州,就是为了隔绝接触,避免意外事件发生。

    这虽有一定意义,可贺齐、丁奉已经动摇,属于随时可以接受的力量。

    吴国的将领是何等的逍遥、畅快,依旧顶不住压力,要向汉军归附……这是因为害怕汉军,还是害怕田信?

    关平拒绝、拖延贺齐、丁奉的归附,其中乱七八糟原因太多了,关平没顶住压力,运气不好,才有汉口大败,进而失去一切。

    孙权火烧汉口全歼汉军水师大舰后,陆议依旧能用田信的名义,将贺齐招降。

    军队影响力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现在除了寥寥几支部队,以及各将的卫队,只要田信骑着蒙多,穿着红漆镜甲,对着其余绝大多数汉军一招手,没有几支军队能拒绝他的指挥。

    当代的吏士,都是生于乱世,长于乱世的人。

    汉家盛事是什么,他们不清楚,他们只经历过汉家衰落带来的动乱、苦难。

    汉军的凝聚力来自高层,凝聚力越高,排他性也就越强。

    这种凝聚力的纽带是彼此的感情,付出和承受的感情是有限的。

    所以文聘、田豫发展的很慢,又因为参战表现不佳,显得不受重用。

    不是刘备不想重用,而是他们融不进来。

    作战讲究配合,如果马超只能救一支军队,他肯定救田信、关羽、张飞的人,选择放弃田豫、文聘军队;田信也会优先救马超这些人,而非田豫、文聘。

    高层有凝聚力,都围绕着皇帝展开。

    汉军团结,是因为皇帝本人;而非姓刘,或者因为他是皇帝。

    中低层就很淡了,除田信外,其他人的军队都有各种问题;情况紧急时,包括关羽的军队,都可能一哄而散,抛弃主将。

    因为统兵风格的原因,如张飞,就让刘备很难放心。

    张飞与麾下军队的关系很不好,这不是张飞意识到、想改就能改的。

    威严的形象崩塌,张飞还如何统兵?

    统兵就是让活生生的人去杀人,去送死;张飞是威压,关羽是抚慰,田信则是身先士卒带头拼命。

    赵云的进谏无疾而终,太多的事情不能讲道理。

    也不是不能讲,而是敌人不会讲道理、守规矩;己方在讲道理,都在避免发生伤感情的事情。

    可敌人不讲,为了生存、延续家族权势,他们会竭力钻营,寻求破局的漏洞。

    赵云一人漫步,站在玄武门二层门楼上,俯视江都南城,也就是原来的江陵新城。

    此刻城中士户分批登船,带了常用的生活器皿、行囊,跟左右邻居辞别。

    辞别时男子欢笑,妇孺哭啼恋恋不舍。

    他们邻里之间也是战场上的袍泽,关系亲密,在外男子为手足袍泽,留守的妇孺则是姐妹、玩伴。

    江都士户已从汉口之败的哀痛中走出,他们将追随关氏家族一同迁往吴郡封国,享受父兄、子弟十年征战的最终战果。

    也将革除他们士户身份,会被编为东府兵。

    与关氏家族一起,为大汉镇守东南,世为国藩。

    北府兵的番号很快会过渡到张家,北府兵会改编为西府兵;魏延的西府兵会改为卫府兵,作为今后卫将军的直属兵员。

    随田信南下岭南的部分北府兵,会改编为伏波军。

    张家有北府兵、右军;关家有东府兵、前军;田家有西府兵、伏波军;皇帝有卫府兵、中军;马超有左军,相府有后军,南中地区会设立南府兵。

    五府兵,五军,另有规划中的伏波军、横海军,今后十二支常备军、兵里,目前就横海军无主。

    赵云眨动眼睛,沉吟良久只是一叹。

    如果真把关中打烂了,到时候朝廷怎么向田信交待?

    财物账好算,感情上的账是算不明白的。

第四百八十一章 溺亡

    橘林馆,田信返回这里陪关姬待产,顺便着手给儿子阿平建立卫队,借此施行童子教育。

    闲暇之际,正翻阅江都方面抄送的战报,田信分析刘备的北伐战略布置。

    先是南中战场告捷,自二月初诸葛亮率西路主力南渡泸水后,孟获率主力万余人北上迎击。

    汉军中路庲降都督李恢则勇猛争前,率三千人直捣滇池,被叛军围困。

    李恢坚守两天,东路马忠诛讨朱褒后带两千人南下助战,又恰逢夏侯兰三千湘军北上,三军合力大破益州郡叛军万余人。

    孟获前后狼狈进退失据,袭击诸葛亮营地失利,于是经过谈判向诸葛亮投降。

    南中战场算是结束了,益州郡也会就此改为建宁郡。

    南府兵设立、改编也将要提上议程;还要抽选南中土民精壮人口,以充实北伐军力。

    等诸葛亮、马谡、夏侯兰做完这些事情,也能赶上北伐。

    扣除南府兵、益州留守兵力,以诸葛亮、魏延的北伐兵力,应该在五六万之间。

    整个北伐将会倾尽全力,争取以势压人,逼迫魏人溃退、投降。

    诸葛亮、魏延、刘备、赵云、关羽、张飞、马超以及北府留守的陆议,还有一个机动待命的自己,都将全部投入战场。

    从陈仓道、子午口、武关道、宛雒驰道、中原战场的延津、高唐津齐齐向北,使魏军东西两头难以兼顾。

    一个正面关陇战场,一个是侧面河北战场。

    只要任何一个战场取得胜利,得以推进,那就会压垮魏军战意,发生大面积溃败。

    这种战例可以参考秦楚决战,而自己可以参考杨广灭陈。

    而汉军各路将领,都是乱世中摸爬滚打久经锻炼的大将。

    把这些大将集中在一起使用,反而会有局限,导致某些人的缺点成为集团缺点。

    如果全都撒出去,各自为战,自己打自己的,以魏军此刻青黄不接的窘迫形势来说,拿不出这样的阵容。

    魏人想要下驷对上驷……你也得有三匹马才行。

    魏军能打的只有吴质、司马懿、曹真、张郃、牵招、朱铄、郭淮这七个人;其中朱铄、郭淮的水准跟庞林、马良差不多,理论经验很丰富,在军中缺乏号召力,只能打防守战,打中规中矩的正战。

    而牵招留在幽州又不能动,不仅不敢往南线调,还要好好安抚,防止牵招举兵响应汉军。

    所以魏军能打的只有吴质、司马懿、曹真、张郃四个人,实在是找不到第五个人。

    或许曹休也可以,可曹植始终再拉拢曹休,曹休已经出奔过一回,曹丕很难把曹休拉回去。

    因此北伐时,魏军最终阵容,主将就吴质、司马懿、曹真、张郃四人。

    丢失关陇、或者河北,对魏人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魏军要贪全,就要均分兵力;又因为吴质、曹真有极大个人矛盾,熟悉关陇形势的曹真很难返回关中,所以最终会形成吴质、张郃守关陇;司马懿、曹真这对老搭档守河北。

    马超很可能会走武关道配合诸葛亮夹击关中,跟张郃相互抵消;诸葛亮、威严这个组合,足以打爆吴质的头。

    刘备、赵云走宛雒驰道进攻雒阳;关羽、张飞伺机渡河进攻河北……形势稍稍好转一点,幽州的牵招会起兵。

    到了那个地步,牵招即便有心为魏效忠,幽州人可不答应。

    曹丕再亲,能有自己幽州人当皇帝亲?

    说不好涿郡变成帝乡,涿县也能成为名义上的京都之一。就如宛城,始终有宛都之称。

    而魏人的破局之策就是等,熬死刘备。

    太多的人都不想打仗了,哪怕如关羽、张飞,也想过一阵安宁生活。

    现在唯一鞭策、督促、激励汉军继续进攻的人,是刘备。

    自己呢……也想等一等,等曹魏元勋老臣死个差不多,余下的人投降的话就好处理了,可以避免更多的流血。

    沉吟思虑间,新的主簿陆延头发湿漉漉从门扑进来,还被门槛儿绊倒。

    噗通一声引田信警觉,望过去就见陆延趴在地板上:“公上!张惠节溺,溺水!”

    陆延压低了声音,可身后屋舍里陪关姬的陆郁生还是听到了,咬着嘴唇从内堂走出,她只有十二岁,生的矮小发育缓慢,反倒跟身边的田嫣差不多高,田嫣也望过来。

    田信将桌上机密文档收拢装入密匣,见陆延模样:“究竟如何?”

    “典君正救护张惠节。”

    陆延看一眼自己小姑姑,神情间满是哀愁,很快李衡、邓艾、郤纂也都跑回来,一个个头发湿漉漉,显然都是共犯。

    “收好桌上文档。”

    田信嘱咐一声,拿起青冥剑挂在腰上,阔步而出。

    橘林馆外,典满正用力挤压张白胸腔,感觉快把张白的胸骨压碎。

    北府分流迁移岭南,对典满的影响很大,首先是方圆十里的白牛邑封地收归汉朝廷所有,原地改为‘典将军庙’。

    十里方圆又不算多么广袤的地域,也就勉强能建一座手工坊性质的庄园。

    封邑被收,父亲衣冠冢也列为乡邑正祭,待遇稍差甘宁。

    甘宁的甘将军庙有五户免税租、徭役的守墓人,专司打理、维护将军庙;典韦的将军庙只有两户免税的守墓人。

    列为乡邑正祭后,典满也就没什么牵挂,带着新婚妻子孟姬来橘林馆任职,充任陈太子卫率长。

    这是一支从北府、麦城募选童子,为田平建立的卫队。

    北府改制后,大率有兵三营,小率有兵两营,这支卫率有三个营。

    所谓的卫率营,更像是一个集中的学堂,一队五十人,设教导一员,专司启蒙等日常教育工作。

    穷尽北府,也才堪堪找来二十六名让田信满意的教导。

    张温之弟张白跻身教导之列,而现在就他躺在草席上,任由典满怎么挤压,都不见一点反应。

    田信上前蹲在张白面前,伸手触摸张白颈内,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又抬手翻开张白眼皮,止不住长叹一声:“通报张惠恕。”

    生命就这么脆弱,意外随时都会有。

第四百八十二章 婚事

    张白的意外溺亡,让田信抑郁了好几天。

    眼皮底下都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更别说更远、更久的事情。

    能怪谁?

    难道怪江东出身,很会玩水的张白?还是怪陆延这伙年轻人胆大、任性?

    谁都不能怪,这伙人玩水又非一两天了……何况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张白溺亡,张温身为胞兄请假回麦城治丧,张温整个人更多了一些暮色,虽然正值壮年,可他问答、行举都慢一拍,显得迟钝。

    张温兄妹五个,一个妹妹死在孙权发动的清洗中,另一个保住命,却又被孙权强令改嫁给弟弟孙朗,这个妹妹婚礼上自杀。

    两个弟弟被汉军赎回来,一个受刑染病,始终体弱;就张白灵慧、健康,也跟陆议的堂妹陆郁生订婚,延续顾家、陆家、张家、虞家世代通婚的传统。

    可现在,就那么突然溺亡,仿佛一棍打在脑门,张温晕眩迟疑,仿佛活在梦里。

    陆议也飞骑抵达麦城,来时已到了半夜。

    他来时,恰好关姬临产,许多看在田信、张温面子来奔丧的人,顿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了。

    陆议在周围没看到堂妹身影,眉目不快,到竹棚内询问:“惠恕兄,怎不见我妹?她系惠洁之妻,理应在此。”

    “伯言,两家只是订婚,又为成婚,又何必为俗礼、虚名折辱活人?”

    张温说话有气无力:“惠洁在世,也会赞同这番做法。伯言也不该来,今形势严峻,伯言应驻留军中。”

    陆议稍稍沉默,也只是一叹。

    张白比陆郁生大一轮,要算的话,也能算得上门当户对,跟当时各家比起来,也算是男女般配的良配了。

    因为战争、疾病,老夫少妻才是这年头官吏、士族的主流形势。

    如田信这样夫妻年龄相近的反而才是极端例子,哪怕夏侯献夫妇,之间也有六七岁的差距。

    张温止不住又叹,询问:“伯言可有意回江东?”

    “族内有迁回江东之意,不日将分宗,我愿随公上迁往岭南。”

    陆议眨动眼睛,他虎背猿腰站在那里让张温有些压力,拉着陆议落座,为陆议递送茶水,张温又说:“改吴郡为宋国,今后只有江东之宋,再无江左三吴之语。”

    张温有所暗示,陆议听在耳朵里,也是微微颔首。

    顾家已经彻底完了,旁支、庶流也没活下来几支,家学传承、人脉影响力已然断绝。

    陆家很团结,被汉军打包赎回来;张家、虞家主脉遭受迫害,旁支、庶流不受影响。

    陆家的旁支、庶流要回去也行,最好不要全部挤在吴郡、即今后的宋国,最好分散安家。

    孙权的反手一刀,已经将江东士族杀怕了;天下士族看在眼里,怎么可能让孙权赢?

    张白已经没了,作为张家、陆家联姻的载体,张白回到江东,自然能汲取、聚拢张、陆、顾三家的影响力。哪怕白手起家,也有无数的关照、协助,足以在一代人内完成复兴。

    现在要考虑活人的未来,虞家、张家没有女儿,所以张白意外溺亡,直接影响三个家族的分家计划。

    这也不算是计划,而是一种生活、发展、躲避风险的本能,觉得应该这么干,就这么干。

    张白夫妇站稳脚,再扶植迁过去的陆家、虞家,还能重新扶立顾家,就能完成各家族的一同复兴。

    至于别人,张温、陆议、虞世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有他们在外面支撑,那张白这样的种子回到江东,也无法顺利聚拢属于各家族的力量、资源。

    张白溺亡,短时间内没有合适的联姻载体,这种分宗发展的事情只能延后。

    另一边,田信陪着关姬闲聊。

    第二个儿子的出世,田信只剩下对关姬健康的担忧;这个孩子出世也使得麦城田氏女眷有机会接近关姬,表达了许多诉求。

    过去两年时间里,两支田氏走动并不密切,也就老爷子生辰时,田信遣人来看一看。

    平时田信、关姬入住橘林馆,也就派人送些日常用品,很少走动。

    说到底,经过《麦城户律》分家后,老爷子、伯父一家也是要面子的,朝野上下那么多人盯着,也不好意思占便宜。反倒是表现出骨气,更容易受舆论推崇,进而站稳跟脚,自己发展。

    只要田信这支田氏存在,那麦城田氏就不缺关注度,有关注度,还怕没机会当官?

    有官万事足,当了官,管住手脚积攒名声,自然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士族发家,更像是物联网最初的免费风潮;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人辛苦经营,真的是吃的比牛少,干的比牛多。

    等完成门第晋升,彻底锁死寒门界限,门生故吏遍及天下,那就到了该享福的时候了。

    关姬声音轻柔,略有喑哑:“今日伯母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约有两世。一是关心小妹婚事,祖父见季衡无妻,欲使亲上结亲,好使孝先今后提携姑姑一家。”

    田信双手握着关姬手,讽笑:“我那表兄最近也才有了人样,懂的游学上进。可惜,谁都可以,就杨家人不行。”

    这两年时间里,麦城田氏有许多变化,先是两个堂弟、表兄杨平去了鹿门山求学;伯父又纳了小妻,生了一个小女儿;老爷子也没闲着,跟侍女捣鼓出一个儿子,比阿平还小半岁,论辈分却是阿平爷爷辈。

    今后麦城田氏,会有一个支系的辈分很大。

    手被握着,关姬精神安宁,闭着眼睛又说:“伯母也知此事为难,见张惠节新死,有意为阿栋娉娶陆郁生。”

    “她这是在摆弄兵法呀。”

    田信忍不住又笑,敛笑:“江东各家家教甚严,为抬高门第,女子宁肯毁容、自害,也不愿与寻常人户结亲。孙氏凶顽,尚且不入其眼,更别说阿栋。”

    婚姻就是买卖,江东大族的女儿不好娶,每一个都很贵。

    田信也闭着眼:“且由她自家计较,此事青华不必为难。婚事、外戚少一些为妙,自纳飞燕做小妻,就有许多烦心事。”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本就为难,夹在一帮女人,许多家族中间,更为难。

    这终究是粮食不够人吃的世道,几乎绝大多数人都经历过饥饿的折磨。

    对于竞争、资源归属,都有令人发指的敏锐嗅觉。

    仅仅是小妹,就把谁好、谁坏分的清楚。

    也不避讳什么,田信直言:“她母女沦落在外吃了太多苦楚,之前陪伴青华左右,事事拘谨,以青华为尊。此次去湘州,她也想要一座林苑,或茶庄。她信不过我,想掌握财富。”

    关姬不感意外,自己跟田信闹矛盾,跑出去还有弟弟可以依靠。

    可庞林始终没有纳小妻,也没有招养侧室、妾室,所以没有生育孩子。

    庞飞燕连一个可以依靠的兄弟都无,非常缺乏安全感。

    至于庞宏这个堂兄,彼此不见得有什么感情。

    也觉得庞飞燕可怜,关姬语气干脆:“可以拨给茶庄,要等两年。什么都如她心意,今后还得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忠孝

    几日后,田信在漳水码头送别陆议。

    张白已经完成火化,陆议返回时会带走张白骨殖,安葬于武当公墓。

    田信也追赠张白为陈国少纳言,追授北府中校军阶。

    “我向南,卿留北抚军总摄诸事;我向北,卿顾南不使有误。”

    田信握着陆议的手辞别:“得卿效力,我之福也。”

    “公上委臣以家业,臣安敢不效死力?”

    陆议感慨回答,相互信赖、彼此支持,才有了对方的成就,对方的成就,其实也是自己的成就。

    虽说是商业互夸,可这个乱世里适者生存,强盛自有强盛的因由在。

    送陆议乘船离去后,田信也没闲着。

    随着春暖花开,青徐方面的王基、王昶等人终于携带燕王刘封的骨灰来荆州;同来的还有谯公主、沛公主,自然还有一帮曹家人、夏侯家人。

    耿颌这个老相识也护送着刘封新出生的幼子跟着回来,怎么处置耿颌?

    这个问题也始终缠绕在耿颌心头,该怎么面对势如中天的田信?

    江都,刘备忍着激动接见自己两个女儿,国力强势强盛的好处终于体现出来,女儿、女婿、外孙都回到身边,对他自然是敬畏有加,有着亲近之意。

    人生遗憾太多,家庭方面已经算是补全;现在就差统一天下。

    统一只是个大目标,这个大目标里还有许多小目标……楼桑村、母亲、叔父、宗族、乡党、牵招,许多淡化的记忆此刻越发的清晰,仿佛在催促他早些回家。

    多少乡党跟随在左右,在一次次冲突中折损?

    涿郡旧人,活到建国的只有关羽、张飞、赵累;简雍善终于益州,傅士仁投降吴军后,也死在战争中;赵累也在汉口水战里气急败死。

    思虑良久,刘备准备见见耿颌,看他有没有别的解释。

    耿颌那一箭,不仅己方气的要死,估计孙权得知后也会气死。

    如果没有那一箭,田信登城擒斩曹仁;以田信表现出来的急攻战力,足以击败宛城的徐晃。

    到时候兵败如山倒,曹操本人都控不住军队溃败,加速曹操死亡,又在那个关键时刻里,会加剧魏军瓦解和内部动荡看,那时关东四州、河北士族、官吏还未支持曹丕篡汉,都有回头的余地。

    孙权见己方擒斩曹仁长驱直入杀入中原,吴军或许也会调头向北,去攻打合肥。

    而合肥二十六军又被曹操调到叶县一带准备作战,面对势如破竹的汉军,后路又被孙权攻打,加上曹操病死,魏军瓦解……说不好张辽也会临阵举兵,归附汉室。

    那样的刘公苗、刘公胤这两个知晓兵事,性格刚毅、顽强的儿子也能活的好好,充当国家亲藩,与三恪互为牵制,均衡内部。

    而天下速定,没有那么多只有田信可以破解的危局,也不会养出北府这个庞然巨物。

    就因耿颌射出的箭,让速定天下的唯一可能性就那么破灭,多少人枉死?

    也给汉室朝廷养出北府这么个巨兽,埋祸于长远。

    好在关羽已经出发去了江东,不然关羽非亲手砍死耿颌,耿颌射出的箭,几乎宣告了后来徐晃、张辽的败死。

    可耿颌为什么要射箭?

    北宫简陋的钓鱼池边,耿颌跪伏在地,一身褐红细麻短衣:“罪人家翁受陛下指派,护卫阿升公子。阿翁亡故时,命罪人护卫公子。为公子效死,乃罪人忠孝所在。罪人至今无所愧疚,若回到樊城那一战时,罪人会另造毒箭,力求一举射杀陈公。”

    刘备头戴斗笠垂钓,也不回头:“难道天下百万庶民,还不及阿升?”

    “是,罪人乱世飘零人,无家无妻,所念唯有忠孝。”

    稍稍迟缓,耿颌又说:“罪人父祖、兄长皆为陛下赴死。罪人受此感染,今生唯此一念。”

    “唉。”

    刘备叹息一声:“是我辜负耿氏之忠,我向孝先求情,许你多活五年。娶妻生子,勿要绝耿氏嗣。”

    耿颌冷峻神情渐渐释然,随即又说:“不敢委屈陛下。罪人无妻,亦有血脉在世,只是不知父祖、姓氏。自公子败亡后,罪人已无生念,护送二位公主归荆州后,想前往麦城致歉,求取一死。”

    刘备不再言语,耿颌顿首磕头,手脚并用向后退了约九步,才起身束手,俯腰,垂着头转身,跟随一名小黄门离去。

    等周围恢复安静只剩下风声后,刘备手中鱼竿丢入池子里:“说说,孝先可会杀他?”

    陪驾左右一起钓鱼的关兴、法邈、张绍、刘永四人也都收好鱼竿,几个人目光落在关兴脸上。

    关兴稍作思索:“兄长近来新得孩儿,应不愿杀戮。不过昔年耿颌及左右攒射,兄长身中四箭,四箭之仇不可等待。”

    刘永紧跟着回答:“父皇,儿臣以为孝先兄长必杀耿颌,应会交付廷尉府,治耿颌叛军、行刺之罪。”

    张绍、法邈对当年的事情不清楚,不做发言。

    耿颌犯下的事儿太大,关羽饶不过他,廷尉张温更不会放过耿颌。

    刘备对关兴微微点头,认可这种说法。

    他微微转目看了眼刘永,不做回应,刘永也装了个没发现,让刘备心中稍稍犹豫,但还是不做反应。

    儿子终究长大了,可自己终究老了,太多的事情只能想一想,现在的帝国、天下经不起继承人纷争。

    简单议论后,刘备也没了继续钓鱼的兴致。

    思索如何分封宗室,除了太子刘禅外,只剩下刘永、刘理两个儿子,这些年以来再没有新的子女出生;孙子辈有四个,一个是养子刘公苗的儿子刘林;燕王刘公胤的三个儿子。

    也就八个男丁而已,相对于一个帝国来说,薄弱的有些撑不住。

    刘公苗的意外战死,导致建立长沙国的计划搁浅,荆湘之地缺乏一个强力亲藩坐镇;燕王刘公胤的败死,让今后立藩辽东,统合朝鲜、三韩,羁縻东胡的想法也就跟着落空。

    长沙郡是目前湘州唯一受中枢掌管的郡,军队、物资、人事调动全握在中枢,不像武陵、零陵要询问田信;桂阳又偏远难以施行有效管理,也很难提供可观的税租、徭役。

    在长沙封建一个宗藩王国,可以支撑局面,起码能监督宋、陈公国的密切往来。

    张飞受封东莱,那么本朝也应该设立一个齐国,以地方上监督卫国。

    显然刘公胤的三个幼儿就藩齐国,现在起不到配合、监督作用;这个使命又是复杂的,张飞应该能理解。

    耿颌还没抵达麦城,刘备就下周章询问田信宗室分封的相关看法。

第四百八十四章 规划

    橘林馆,廖立正与蔡昭姬促膝长谈,讨论蔡邕的蔡学。

    古今两派合流,涌出三个大儒,一个是卢植的卢学,因讲学涿郡、雒都,散播于河北、中原一带;随着袁绍势力被消灭,卢学门人进入蛰伏阶段;又在卢毓出任魏国选曹尚书朗,卢学一脉重新凝聚,开始迎头发展。

    不幸的是魏国股价大跌,卢学一系又追着卢毓跟魏国混在一起,注定要遭受新一轮打击。

    哪怕汉皇刘备是卢学门人……就因这个原因,卢学一系在魏国境内想要生存,只能违心散播汉帝国的负面流言。

    不然的话,曹丕自然会让卢学门人死在黎明前的黑夜里。

    卢学发展坎坷,蔡学也因蔡邕的早亡、后继无人和沾染董卓事件,而蔡学门人主要是兖州人,又搅合到吕布、张邈、陈公掀起的反曹操战斗中。

    哪怕曹操跟蔡邕是好友,这种友情在战争面前不值一提,所以蔡学发展也很不顺利。

    又随着王粲染疫身亡,蔡学正统的完整传承机会断绝,失去正常的传播途径,只留在蔡昭姬这里。

    而各种传说里,田信的学问传承、行为准则是偏向于蔡学的。

    卢学想要在刘备这里还魂,发扬光大;蔡学则是想跟田信结合,前后融合为一。

    这两个学派因为董卓、袁绍的关系发展不顺,另一个融汇各家所长的就是郑玄的郑学,郑玄避世讲学,不沾染斗争,终于彻底奠定郑学的绝对优势地位。

    问题也在这里,郑学统一古、今文经的学说,消弭了内部争执,也让后来的学者无法往里面注入新鲜的‘私货’。

    私货再私,也是新鲜的。

    又无法内斗,没了话题性,郑学就像是秋季草原上燃起的一把火。

    这把火烧的是过去积蓄,等烧光,只会留下一个光秃秃、黑漆漆、无所争议,不见活力的大地。

    当代燃起的火焰还没熄灭,田信就挥动手臂先是一剑斩破束缚当代人的黑夜幕布,重新宣扬‘六经皆史’,用平等的目光去研究六经,否定两汉经学家的崇高地位;随后反手又播撒一种叫做‘致良知’的学问。

    廖立眼中,自家一派的终极目标是使天下人皆有良知;从最开始田信担任夷兵营假营督就身体力行,恢复古典****的讲学、养士精神,又发展为道理学院,分立学科,培养专科人才,因材授学,量才施用;否定唯经学论出身、道德、才干的标准。

    自然地,自家跟郑学没得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跟断绝传承的蔡学,则有共通之处,是可以相互融合的。

    士人么,不能只追求吃喝、享受、官位,更要追求理想。

    学问是理想的基石,共同的学问研究氛围,才会有共同的理想。

    两家学问合流的过程中,边让的弟子杨俊就是其中佼佼者,这让廖立很有压力,只能多找时间跟蔡昭姬请教蔡学的相关提倡。

    蔡学正统传承断绝,许多知识都在蔡昭姬脑袋里……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只要她稍稍让步,代表蔡学肯适应‘田学’的尺寸、方略,自能加速两家学问的融合。

    毕竟,为董卓翻案很难,但为蔡邕、田景、李儒翻案不算难。

    只要翻案成功,两家学问融合发扬光大,那蔡邕足以封圣。前程是光明的,蔡昭姬热情参与,为田信家族女眷、寄养女孩讲学之余,也积极参加、回应各种学术讨论。

    争取将两家学问无缝衔接,为自己小侄孙积攒庞大的影响力。

    两人讨论正欢快,橘林馆的唯一女官,也就是公主家令孟姬一袭素青宽松圆领锦袍,头戴软翅乌纱翼善冠,两条两尺长的黑纱软翅垂在冠后,如同细长辫子一样。

    作为孟达府邸的侍女,又被孟达收为养女,经杨俊撮合,嫁给了典满为妻。

    典满自幼被曹操养在府里,接受的是正统、完善的贵族教育;让典满统兵是浪费才器,让他担任太子卫率长,参与童子教育工作,能事半功倍。

    田信前脚用典满做太子卫率长,后脚关姬就把孟姬任命为公主家令。

    孟姬的命运堪称传奇,她手里捧着一叠拜帖途径时突然止步,走向蔡昭姬,先对廖立欠身施礼,廖立微微拱手算是回礼。

    就听孟姬对蔡昭姬说:“蔡大家,将军夏侯仲权已至江都,遣七弟义权登门投帖。”

    夏侯渊七个儿子,除了病死的老三夏侯称叔权、一起战死在定军山的老五夏侯荣幼权外,余下五个儿子在老二夏侯霸率军出奔后,就纷纷逃往关东州郡。

    目前只有夏侯惇一系还留在曹丕左右,不是夏侯霸兄弟五个不想分散投资……实在是不敢留在曹丕左右。

    蔡昭姬疑惑之际,孟姬笑说:“泰山羊衜夫妇受夏侯仲权护卫,将一同来拜访公上。”

    “真的么?”

    蔡昭姬难以置信,站起来询问:“阿姊要来了?”

    她咬着下唇,仿佛年轻了二十岁,脸上荣光焕发,她最后的亲人蔡琬蔡贞姬竟然也来了荆州,还能相聚于麦城。

    “是,帖中如此叙说。”

    孟姬也理解她的心情:“夏侯义权正在前厅歇息,蔡大家不妨前去询问具体。”

    孟姬说罢施礼告退,去往后苑递送拜帖,拿到回帖,交给夏侯和就算完事,然后等夏侯霸按期登门,准备宴饮即可。

    橘林馆经过这两年的扩建,又增加了一座综合办公的前院。

    漳水西岸这片土地已到了利用极限,再发展要么差遣麦城居民区,要么向漳水东岸发展。

    田信、关姬也不愿继续扩建,建筑范围大了,橘林馆的幽静、闲逸气氛就没了。本就是夏日避暑、疗养之地,没必要增修建筑。

    孟姬拿着拜帖送来时,田信正研究刘备遣法邈送来的周章,组织措辞进行回答。

    因为奏折的原因,刘备这里不缺纸,所以下发的周章是以折子的形式。

    田信这里在其他纸张上书写回答,夹贴在折子里由法邈带回去,就算是一个问答循环。

    三恪封国已经布置完毕,的确也到了分封宗室亲藩的时候。

    刘备的意见是以罗侯刘林为长沙王;燕王三个儿子,分别封为蓟王、辽东王、朝鲜王;刘永改为齐王,刘理作为代王。

    隐隐有一种在北方建立一圈边塞王的趋势,这样的亲藩王国,始终能握着一支两三千规模的野战部队。

    这跟当初刘备带着中军、后军回益州,约定的军权划分底线有些不同。

    按着当初的约定,各家掌兵不能超过三支;明面上有六军四兵十支常备,自己规划里还有伏波、横海两支水军。

    和平时期,这十二支常备,每支规模也就七个营或五个营,兵力在三五千之间。

    如果建立一圈边塞王,现在看不出什么,今后藩王增多,如有十个边塞王,那就是十支野战军队;算上可以动员的郡国兵。

    三恪家族会随着时间发展,两代人以后,掌控力、影响力会自然衰退。

    主动退出中枢,返回封地似乎只是个时间问题。

    稍作思索,田信抹去心中太多的意见,对于长远未来,各人都有各自的规划,这没什么好争论的,就由子孙去斗,只写下两个字:“附议。”

第四百八十五章 桑园

    蔡昭姬的姐姐、姐夫泰山羊氏南迁避难,田信眼里这只是以退为进,洗清身上曹魏烙印的一种措施。

    羊家身上烙印并不深刻,因于禁降汉的污点,以及曹丕清洗鲍勋的原因,泰山羊氏在魏帝国属于边缘人物,不涉及帝国核心决策。

    何况曹丕篡汉才几年时间,军功元勋老臣大多建在,也没时间让羊氏家族向中枢发展。

    并未过多在意此事,只是安排人妥善招待。

    因为门风的原因,泰山羊氏真的很穷,穷的只剩下书了。

    既无部曲,也无奴仆……可他们有悬鱼郡守的廉洁美名,以及八世担任两千石的厚重积累,让羊氏家族在士人、民众之间极有影响力。

    这样的羊氏家族值得夏侯家族积极保护,夏侯家族不缺军功,就缺士族清望、人脉。

    与夏侯尚经常通信,田信了解夏侯家族才这起事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以各种方式促成羊氏家族南迁避难,然后倾尽全力沿途保护;作为回应,羊衜与前妻孔融女儿有一个女儿羊姬,与夏侯渊四子夏侯季权的次子订婚;羊衜与继室蔡贞姬生的小儿子又跟夏侯霸才两岁的女儿订亲。

    这是一个在刘备那里都挂号的家族,影响范围极大……只是,现在的羊氏家族对新汉帝国有什么用?

    跑来当官?

    所以没必要太过看重,越把这些家伙当回事,这帮家伙的谱就更大。

    北伐战争期间,关东四州士族是个什么德行,已经明明白白展现在天下人面前。

    悬鱼太守是羊续,跟他三个儿子有什么关系?

    田信这里准备冷处理,终于在第二天,让他朝思暮想许久的耿颌来了麦城。

    耿颌的罪行始终是个秘密,只有少数元勋出身的高层、三恪家族才清楚。

    这是为刘封,也就是燕壮愍王的名声做考虑,也为刘备、帝室的名望做考虑,所以耿颌做下的事情,始终是个不曾流传、外泄的机密。

    麦城北郊有一片栽植四年的桑林,田信在桑林亭等待耿颌,耿颌来时只穿素色粗麻短衣,踩着一双草鞋。

    田信则是轻便不失威仪的乌纱翼善冠,穿圆领宽袖靛青粗帛衣袍,左手把玩七枚铃铛。

    身后两侧站着谢夫、罗德,一个捧着宝弓来福,一个怀抱朱漆箭壶。

    耿颌多看了几眼谢夫捧着的宝弓来福,回江都以来,没少听这张宝弓的传说,据说田信持此弓相隔三百步,一箭射杀广州叛酋,被土人敬若天神。

    以至于每一支朱漆箭都会在箭簇上蚀刻,鎏金一个‘令’字。

    一时见面,耿颌不知该说什么。

    大家隐瞒他的罪行,是为了维护刘备的颜面;他没有逃跑,前来领死,则是为了维护燕壮愍王刘封的名誉。

    名誉不受影响,燕王系三支小幼苗才能在今后受封王国,成为帝室强力亲藩。

    田信盯着耿颌面容,对他无话可说,稍稍想了想:“自当年跌落城头以来,我就时常在想,若是擒斩曹仁,该是何等光景?不过……说句实话,没有季先暗箭伤我,也不会有我之今日。”

    田信有些疲倦,也有所索然无味,将面前的冲泡好的一杯新绿清茶推给耿颌:“种种一切,皆赖季先。譬如汉之三恪,亦赖季先。陛下没杀季先,实教我意外。”

    耿颌口渴,端茶小饮,面无愧疚之色,也没有其他情绪波动,不做回复。

    田信见他无所谓的模样,只是摇头笑笑:“本以为季先心怀惭愧,看来是我想多了。多说无益,只是这么杀了你,今后没几个挂念、惦记的人,还真有些不适应。”

    耿颌饮尽茶水,细细嚼着茶叶,品味其中滋味儿。眼睛一斜去看谢夫捧着的宝弓来福,问:“你这宝弓,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像谯公主豢养的狸猫名儿,白白可惜这等神物。”

    田信始终观察耿颌,没有放松警惕:“我年少时,家中有一土黄猎犬唤作来福,善擒兔,每出必有获。我又听闻江东浮屠道大兴,阐述轮回之理,这来福与浮屠道颇有渊源,有祝愿季先来世享福之意。”

    耿颌只是挑眉,又扭头向右去看田信左侧的罗德和朱漆令箭:“虽受封三恪,按礼制,该用黑漆箭才对。”

    “古礼不变,如何维新?”

    田信反问:“我立志革除旧日顽症,力求维新当世。若处处守礼,还如何做事?”

    “呵呵,维新?”

    耿颌自知将死,眼睛眨动:“前汉有王莽,名曰维新,实乃复古。今汉有三恪,便是复上古之制,你又大兴军中教育,也是在恢复古时军制。处处复古,却口称维新,与王莽何异?”

    他放下茶碗,打量田信的脑袋,抬手比划说:“汉室有三宝,乃斩蛇剑、传国玉玺、王莽首级。如今三物俱在雒阳宫室之中,为曹丕所有。我猜王莽头骨,应该比常人大一些。”

    说着双手抬起指了指自己额头,目光落在田信略有突起、显目的额头。

    阔别三年多,初一见面,就发觉田信比过去更为雄壮,而且有‘隆额’特征……额头突起,这可是典型的异象。

    耿颌见田信面无表情,就说:“天生异相,左右之人并非眼瞎……望你自重,莫要效仿王莽。”

    “不劳季先惦记。”

    田信右臂展开,接住谢夫递来的来福弓,对耿颌说:“这里是麦城一役两军吏士埋骨之所在,把季先葬在这里也不算孤单。”

    站起来,取来四支朱漆令箭,田信指着对面:“这里以柳木篱笆为墙,就在季先身后三百步处。季先退至一百二十步,我就四箭,若能射杀,你我了账;若不能射杀,我迁季先去房陵与兄长作伴。”

    耿颌眼珠转动,田信做事还是很讲信誉的,这说明对自己是很有把握的射杀。

    可自己也是神射手,知晓箭矢飞行速率。

    隔着一百二十步,自己甚至有信心徒手接住田信射来的箭,接不住也能击飞。

    见耿颌迟疑、思考,田信问:“若季先不肯,那就遣人缢杀。不流血,也算体面。”

    “不,我善射,更想知晓被射杀的感受。”

    耿颌起身,转身就沿着桑林行株间的空地向东走去,走出十步不见田信开口说话。

    走到二十步处,已经不需要开口了,这个距离在林间说话听不清楚。

    走到三十步时,耿颌细细观察两侧的桑木行距、间距,可惜新种的桑木,许多只有大拇指粗细,不能提供有效遮蔽。

    走到五十步时,耿颌袖中藏着的短匕滑落在手,两手各握一个,这是击飞箭矢的关键之物。

    当走到八十步时,心中已然安定,还差最后四十步,走到后,就能转身接箭、格挡、闪避。

    会不会突然射箭?

    每一步都在思考,要不要转头去看?

    可转头的话,又有些丢脸。

    当走到一百一十五步时,耿颌突然加快步伐,只是朱漆令箭来的更快,射穿胸背,染着新鲜血液的箭簇透出胸前,耿颌低头看着,瞪大眼睛……还差两步!

    他想要质问,艰难转身,随后接二连三的朱漆令箭急促扎来,远远不止四支。

    田信射出最后一支箭,甩着酸痛无力的右手,对上前接弓的黝黑谢夫说:“我可能数错了。”

    谢夫咧嘴笑笑:“没错,正好一百二十步。”

第四百八十六章 投降

    彰武三年三月十四;夏历三年五月一日。

    建业,汉朝廷受降使者团队抵达。

    由大将军宋公关羽、宗正卿阳泉侯刘豹、武陵郡守陈国司马田纪、行右将军西乡侯张苞、抚军将军安众亭侯宗预五个人组成。

    同来的还有改编为东府兵的江都士户,这群影响江都方方面面,为汉征战十年的人终于迎来最终的安宁。

    江都士户规模庞大,留在江都,朝廷时刻都受士户的群体的影响。

    魏国邺都也有士户,只是魏国士户安置在城郊,是直属于曹家的耕战部曲。

    江都士户不同,是男子征召外出作战,留守妇孺、余丁住在城里会被组织起来进行手工业生产,小到生活器皿,再到随军用具,都能生产,这些人生产出来的杂货,也维持了江都的贸易核心地位。

    建业码头,诸葛瑾、步骘领队上前迎接,今日都穿素衣,跟出殡类似。

    毕竟也算是亡国日,理应肃穆、悲伤一些。

    只是诸葛瑾上前,看到诸葛恪跟着关羽等人一起下船,让他心里很别扭,心中愧疚感更强,心情低落更多。

    关羽脚踩在码头木梁上,今日盛装而来,穿一领鎏金镜甲,整个人明晃晃的,仿佛周身挂满了铜镜,行走间折射的光芒夺人眼睛,更刺人眼睛。

    胫甲、战靴都是打磨如镜的钢制护具,走在木梁上咚咚作响,让诸葛瑾等人担心不已,深怕踩出一个洞。

    如果朽木质脆,让关羽踩出一个洞还摔倒或扑倒,那最少能削掉江东降臣一万户食邑。

    不愿意削减食邑,那就追究责任,总有一些人要掉脑袋。

    在诸葛瑾、步骘担忧目光下关羽踏上铺设石板的地面,钢制战靴踩踏石面的声音更为清脆,刺穿耳膜,直击心头。

    关羽上前抬手搀起诸葛瑾,笑说:“子瑜先生别来无恙乎?”

    “亡国存身之人,心死矣。”

    诸葛瑾回答时略悲伤,话锋又一转:“于我等,此大悲不幸也;于天下而言,幸也。”

    关羽拉着诸葛瑾手,扭头打量步骘:“初见子山公时,公率武射吏三千走湘水入交州,可谓英姿勃发;再见子山公时,两家议和,探讨太子婚事,可谓和睦。如今想起,宛在昨日,历历在目。”

    “罪臣惭颜,不敢有劳公上牵挂。”

    步骘屈膝躬身,虽说孙大虎、孙小虎的婚事得到汉朝廷的许可,可自己终究不是亲舅舅,又做过设局刺杀吴巨的事情,追究起来就是个隐患。

    关羽只是笑笑,左右不见最大的功臣张昭,问:“子瑜先生,子布公何在?”

    “子布公已收拾行装,朝廷若不治从逆之罪,子布公欲返乡隐居,不问世事。”

    诸葛瑾回答时颇多感慨:“某为人臣,不能分主忧虑,甚是愧疚。待江东事了,某愿隐居以避世人。”

    “子瑜公此言差矣,诸葛氏英杰辈出,诸葛诞显达于魏,今亦弃暗投明,陛下引为黄门侍郎,陪驾左右,参赞国事,竭力尽忠。诞能如此,子瑜公实系敦厚长者,若避世隐居,岂非天下之失?”

    关羽好言安抚,勉励,诸葛瑾绝对不能闲置。

    如果要给江东群臣一个九卿来安抚人心,那么这个人选一定要给诸葛瑾,这是双方共同的心声,容不得诸葛瑾推辞。

    投降仪式从关羽下船就已经开始,建业城防、武库已被汉军接管,各支吴军选出代表队伍,参与仪式。

    城门甬道内,孙权一袭白衣,以素布遮住额头、脸颊,露出一双识别度很高的眼眸。

    他脖子上悬挂吴王、魏骠骑大将军、扬州牧三颗拳头大、沉甸甸金印。

    一手扶着拉载棺椁的车辕,静静等候鼓乐的节律变动。

    他身后紧跟着步夫人,步夫人身后是太子孙虑;孙虑身后是袁夫人所生的孙姬,这位孙姬不讨孙权喜欢,已嫁给刘纂,此刻与刘纂作为王室成员站在牛车后,后面还有许多夫人,带着孩童;再后面就是宗室成员,大多惶恐不安。

    抄没江东大族的风潮里,宗室家家富贵,控制的人口、财富暴涨。

    现在要全都吐出去,还要面对张温的稽核。

    尤其是孙权的弟弟,因为得罪孙权,已经被孙权命令跟随生母姓氏改姓的丁朗。

    虽说是在孙权安排下让他与张温的妹妹再婚,可婚礼上张温妹妹当众自杀,张温为复仇投入田信门下做家臣,现在肯定会报复。

    大司农王连在城门处等候,脸上笑容轻松。

    江东的府库虽然被孙权打空了……可孙氏宗亲私财丰厚,可以极大延缓直百钱的铸造压力。

    大家都知道铸币艰难,也知道江东、曹丕这两边铸币烂在根子上。现在跟魏人比较铸币,比烂的话,己方几乎全是优势。

    可己方阵营有个田信,挑挑拣拣的,让铸币工作很有压力。

    本来大家装糊涂就能混过去的事情,田信朝议时就敢揭发,让铸币劣化工艺、故意缩减材质的事情出现在文字上,这给了王连太大压力。

    知道归知道,讨论归讨论,可内容记录在文字,那就是另一种性质。

    田信已经正式发出对铸币工作的不满,如果继续人为铸造劣币,要不了你的命,但也能让你灰头土脸。不仅自己当官当的难堪,还不利于朝廷启用子孙。

    做不好事情,丢脸的官……朝廷又该以什么名义启用对方的子侄?

    江东投降,就是一场汉室朝廷的盛宴。

    朝廷上下度支压力得到缓解,能吃饱肚子,也就少了许多争执。

    棘阳侯徐祚作为查抄副使就站在王连身边,作为亲戚,孙氏宗室谁家钱多,谁家会藏钱,都难瞒过徐祚。

    徐祚今日头戴翼善冠,穿绯紫圆领衣袍,带着同样圆领衣袍的属吏围观这场投降仪式。

    他目光谈不上喜悦,作为孙坚、孙策时期的主要元勋亲族,吴国的覆亡,相当于正式宣告父兄、乡党的努力彻底失败。

    可父兄都已经没了,军队也多被收编为孙氏所有,其实早就失败了。

    徐祚斜眼看了眼远处白布遮脸的孙权,嘴角翘起,冷笑不已。

    这位自己的表叔父兼姐夫的人,总算迎来了报应。

    可惜的是,朝廷竟然答应不杀他。

    不过也对,毕竟染了大风病,已经没几年好活,没必要为杀孙权,沾染恶名。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安置

    关羽跟孙权没什么好说的,连孙权脖子上挂着的三颗拳头大金印也不要,只是安排孙权及大部分江东降臣迁往江都,交由皇帝处理。

    至于城中闭门在家的张昭……就让他一直在家等着吧,关羽可不愿登门拜访,再看张昭表演一场感人肺腑的亡国忠臣哭戏。

    就连潘濬这个人,关羽也不过问,全程只是拉着诸葛瑾的手,乘载青伞盖戎车巡阅各支军队。

    这是吴军熟悉的戎车,是麦城一役时孙权遗弃,被汉军缴获的戎车。

    把投降的军队稳住……其他人还能有蹦跶、反抗的余地?

    “潘濬所练新军实在可惜,若是孙权能有始有终,使潘濬执掌新军,恐怕其国非速亡之国。”

    关羽颇为感慨:“三吴、两淮亦有英杰,奈何孙氏不能尽用其才。君臣相疑,焉能谋断天下?”

    诸葛瑾嘴唇颤抖想说什么,良久只是一叹,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道要说朱然、周泰、胡综、韩当、吕蒙等吴王心腹、铁杆都被你女婿砍了?

    两军厮杀各为其主,这也怪不了田信,只能怪南方地形如此,怪吴军行军以舟船为主,怪吴军缺少骑兵。

    不似魏军主将,战事不顺的时候,数千骑散开跑,总能掩护主将顺利出逃。

    见诸葛瑾神情低落,关羽也不说下话,不时招手回应降军的呼唤。

    一个个百人方阵的吴兵只穿淡绿号服,肩披灰黑宽巾,徒手结阵移动,与关羽之间隔着一道东府兵人墙。

    这些吴兵投降后,要么改编为东府兵,要么改为郡国兵,再要么退役为民。

    整个吴兵行进方阵,都洋溢着一种轻松、活跃的气氛。

    新军一百个方阵后,就是各将部曲阵列,其中丁奉所部选三百人结阵行进。

    身在阵列中,丁奉能清晰感受到部伍散发的喜悦心态,仿佛跟打了胜仗一样。

    关羽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丁奉的方阵,许多降将、军吏见丁奉方阵从容经过关羽戎车,也都松了一口气。

    吴军折损太高,孙权本人的近卫兵都换了一茬,更别说外围部队。

    现在丁奉这支军队,是唯一一支传承久远,具有斩杀黄祖、黄忠、董种的骄人战绩;另一支有斩将记录的是周魴,但这是阵前刺杀,不能拿来说事。

    阅兵完毕已是午后,关羽协同诸将一同宴饮。

    场中汉将、中高级军吏不足百人,然而降军营督以上的中高级军吏四百余人,这还是三十多名宗室将领随孙权离去的后果。

    降军军吏情绪普遍不高,以做好了强颜欢笑的准备。

    但汉军军吏自行用餐,相互交流,并无离席滋扰他们的行为,彼此互不干扰。

    周胤举杯浅酌,他坐在汉将席位,看着降将席位的许多友人、故交,心情复杂。

    他目光与前排列坐的蒋休、周承接触,蒋休垂目不对视,周承兄长战死麦城,随身携带的幼平刀被关平缴获送给了田信;父亲周泰又在汉军东征时与蒋休兄长蒋懿一起被田信斩杀。

    周承几次与周胤对视,最终还是低下头,周家就他一根独苗了,家室、兄长子女,都需要自己照料。

    席间多是目光交流,察觉周胤举动,新军十二武将军里同为二代的陈表抬头,与周胤对视。

    当时汉口大败,汉军渡河追击败兵,陈表兄长陈修领兵阻击,被乱兵、汉军淹没,战死于乱兵中,而阵后的周胤却举兵易帜,归降汉军。直接导致临阵的青巾军未战先溃,奔逃入江,争抢船只。

    间接导致天兴洲列阵的孙权本阵战意瓦解,争抢船只,秩序混乱,进而大溃。

    陈表与周胤对视,想要看到周胤露出愧疚之色,然而周胤心安理得用餐,饮酒,风度翩然。

    关羽则观察降军元老旧将,资历最深的只剩下宋谦、蒋钦、徐盛三人,徐盛意气消沉,面容瘦了两圈,宋谦更是面露苍老、萎靡气象,蒋钦因疾病缠身,头戴斗笠坐在角落里。

    宋谦已经废了,一把火没烧死孙权,为避免内战,只好牺牲孙绍。

    孙绍自杀后,宋谦精神状态的瓦解了,现在依旧强撑着,无非是要给子孙、孙绍的儿子捞一点东西。

    作为孙策亲骑出身的将领,宋谦没过过几天滋润好日子,备受打压;麦城、汉口两战后,孙权麾下爱将接连夭折,不得不启用宋谦。

    从前期被打压的低沉生活,发展到大起大落,现在看来,这是个可怜人。

    关羽目光在蒋钦身上略作停留,也就作罢,今后没必要发展大规模水师,蒋钦擅长水军,已经用不上了,可以回家养老。何况,也不怕蒋钦出逃,难道跑过去,帮魏军训练黄河水师?

    倒是徐盛胆气雄壮,虽比甘宁差一筹,但也是个优秀的先锋将领。

    北伐的时候,可以率领部分降军改编来的扬州郡国兵北上参战。

    关羽思索着,目光直接从周魴处绕开,周魴做下的事情……虽然非常的忠诚,可却临阵反戈时刺杀朋友李绪,这种忠义不两全的人,偏偏又是敌国的人,想用正眼去看,真的很难。

    目光落在丁奉身上,丁奉就坐在那里自顾自用餐,有一种田信早年的气度,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不由想起了一条与丁奉相关的北府笑谈,据说田信押解降军过陆口时,与吕蒙会面,吕蒙曾夸丁奉骁勇不在田信之下,田信还托吕蒙向丁奉赠送名刺,以示结交之意。

    然而孙权背盟,这段还没开始的友谊就无疾而终。

    今后需要自己坐镇东南两三年,留丁奉这样的骁将在手里也没什么用,应交给朝廷来用。

    宴会里,仿佛一个巨大的人才市场,由关羽挑挑拣拣,选取自己、朝廷需要、用的上的人。

    用不上的军吏……只好说声抱歉,会打包拨给田信,于岭南安置。

    整个江东降臣需要四万五千户食邑进行安置;其中贺齐所部一万户由田信背书,朝廷也认账;余下一万户是给孙家分的,其中孙虑也就堪堪拿走三千户,两千户给孙绍的儿子,另外五千户分给宗室。

    这样还剩两万五千户,五千户招纳朝廷用的上的人;用不上的人则交给田信,从岭南税租预算里挤出两万户食邑进行安置。

    所以五千户总额就在这里,想选太多的人,人多就会分薄食邑,人均减少,对方不见得愿意放弃岭南的高额食邑。

    因此诸葛瑾、张昭、朱桓、丁奉、滕胤、徐盛这些人瓜分五千户食邑,也就大体上对得起各自功勋。

    至于吴国都督潘濬,能保住命就可以了,还想要食邑?

第四百八十八章 婚姻

    整个三月间,汉军高层就在不断的调整,以逐步适应自身中枢的地位,而非一州首脑。

    原来幕府形式的朝廷已经跟不上发展,只能逐步恢复汉朝廷的框架。

    只是恢复的过程中又有一定程度的革新,曹魏在汉制基础上有了三省、各部轮廓;而新汉设立的六侍中,恰好就是对门下省的继承、发展。

    侍中,就是古之君王的纳言,陪伴左右,参赞军政,是讨论、制定国策的机构。

    汉的六侍中只表决过吕乂生死一事,再没做过别的事情;可给朝野的印象很深,很难遗忘。

    一个朝堂之上人人喊杀的吕乂,田信以六侍中表决,获取四票保住了吕乂的命。

    吕乂的命不算什么,而是田信控制六侍中,已经有了参议、制定国策的权力。

    不是一部分权力,而是完整的六侍中权力。

    马良、张苞这两个侍中根本无力反驳田信,哪怕侍中团队增减一人,田信手里依旧握着四票、三票,依旧是优势地位。

    田信又几乎不举行六侍中廷议,也就没必要针对这个机构进行整改……不是不改,而是还没到改的时候。

    本是限制、督促相府、将府的六侍中,此刻因为田信的强势,已经成了压在将府、相府头顶的一座山。

    小改无用,大改伤筋动骨,只好进行其他方面的整改。

    先是三公,大汉三公病亡,现在没有德高望重又需要养老、清闲安置的功臣,依旧闲置。

    九卿已经补齐,九卿之首是一国祭祀的主管,即太常卿,继续由赖恭担任;其后是宫廷宿卫、郎官主管的光禄勋,由田豫担任。

    卫尉卿辅匡、太仆卿孟达、廷尉卿张温、鸿胪卿刘琰、宗正卿刘豹、司农卿王连、少府卿……空置,目前中枢财政预算握在大司农王连手里,没必要分皇室内帑、朝廷国库。

    卫将军赵云、江都尹侍中李严、御史中丞习祯、司隶校尉空置、城门校尉习珍。

    军权由最初的六军四兵会渐渐过渡为五军五兵,田信看重的横海军、伏波军,并不在刘备、中枢关注的重点中。

    各地牧守也进行调换,益州依旧有丞相诸葛亮兼任州牧,以便治理、征战;关羽的荣誉虚职荆州牧罢免,改为扬州牧;田信也加了个广州牧官印,廖立跟着兼带一个交州牧。

    兖州牧张飞改任青州牧,湘州刺史马良接任为兖州牧,卸任左护军,豫州牧继续由庞林担任。

    以甘述为湘州刺史……设立了御史中丞,这是侍御史、治书御史、州刺史的上级,以湘州的距离,甘述这个州刺史也就相当于一个大号的‘督邮’。

    徐州比较特殊,因为拒绝糜竺的游说,现在归降后,即不设立刺史,也没有州牧,显得有些出奇。

    此外以皇甫嵩女婿射援接替马良,补为马超左军的护军,兼任关中都督。

    调整涉及方方面面,孙权还漂在长江上时,汉朝廷已开始向中枢过渡、蜕变。

    张飞迁往青州,封地也选在东莱,可谓是遥远。

    临走前特意来江都与刘备道别,夜宿襄阳时,突然很想去看一看大名鼎鼎的岘山观星楼。

    同行的杨仪也很想去看看,可观星楼藏有天大的恐怖,据一些没疯的人说,去过观星楼会变成另一个自己,相当于辞旧迎新,虽有新生,可相当于旧的,现在的自己死亡、消失。

    “公上,陛下已有诏令,不许官秩四百石以上官吏登拜观星楼。无有诏令,此去岘山,孟光不肯开门,难道还要强闯不成?”

    杨仪正苦恼该怎么劝张飞时,唐公主……很快就要改封为北海公主了,她面敷脂粉,眼睛里写着生人勿近,含着煞气来见张飞。

    张飞哪里还有心情跟杨仪讨论:“威公安心,适才笑谈而已,不必当真。”

    杨仪余光瞥一眼公主,心中有所顾虑,拱手辞别:“公上若好奇难忍,下官遣人招孟光、胡潜二人来襄阳讲解,岂不两全其美?”

    “威公啊,这办法好。”

    张飞露笑:“不好唐突诸位博士,稍后我遣人送上请帖,待我江都归来时,再邀二位博士赴宴。”

    杨仪也是做笑,欠身施礼告辞,心中期待不已。

    他离去后,公主眉宇松垮:“公父,阿献在北,可有妻妾儿女?”

    “何出此言?”

    张飞皱眉:“或许有儿女,但绝然是未婚无妻之身。”

    夏侯献终究比女儿大六岁,现在二十三岁,订亲之前,在魏国本身就是权贵子弟,怎可能缺少侍女?

    唐公主脸色垮着,瘫坐在一边以手绢擦拭眼角泪水:“他说有本族女眷来投,这一路照料,侍奉之殷勤,不似族亲,倒像是他爱慕之人。适才女儿去看那女眷,貌美皎洁如出尘天女。”

    “还有此事?”

    张飞愕然,愤慨不已,霍然起身去拿墙壁挂着的新亭侯刀:“他若不给说法,阿翁提头来见。”

    出乎张飞预料,本想吓吓女儿,不想女儿愁眉:“今国家强盛,阿献心不在此,孝先兄长又诊断病情……青华阿姊育有一双儿郎,女儿实在眼馋心酸,不若与阿献和离,也好过如今貌合神离。”

    这下,张飞真有砍死女婿的心了,瞪眼:“此话何意?”

    “此女儿朝思暮想之事,非一时怒话。”

    唐公主情绪稳定,语腔镇定反而让张飞慌了,她略有哀怨说:“当年襄阳行宫时,伯父当面询问,说国内有庞宏、法邈、习忠、夏侯俊、糜威、虞世方,就连陆伯言长子也是俊杰之士。此俱良配,女儿却舍身为国,与阿献成婚。”

    “阿献不畅快,女儿亦不情愿。”

    心中还是委屈:“阿献待那女子之勤,远甚女儿。就算他二人无奸,可阿献勤能问候一日三餐车船劳顿,却平日对女儿不闻不问。本顾忌阿翁颜面,不欲跟阿献计较。如今见了,对比鲜明如云泥之别,这等委屈女儿决然不受。”

    唐公主又说:“仲父已有一双外孙,阿翁却无一个……若是被孝先兄长说中,不仅女儿孤苦一生,还要连累阿献绝嗣,这又何苦?若让阿献另娶小妻,我堂堂汉公主,哪能受此屈辱?”

    虽说田信、夏侯献都是尚公主,可田信是接近于娶。

    关姬封号从昭阳变成邓国,可江都士户却喜欢用三万石公主来称呼她,田信用酬功的蜀锦换了米,用三万石米做聘礼。

    夏侯献又有什么贡献?

    不仅没有带多少部曲归汉,归汉后,又没有提供有效、隐秘的军事情报,甚至与魏国的战争里,夏侯献为了避嫌,始终拒绝上战场。

    固然维护了夏侯献个人的名誉、形象,可让这起婚姻的性质有了偏离。

    见女儿态度如此,张飞颇感无力,总不能真的把夏侯献杀了。

    面对这种事情,他一点处理经验都没有。

    乱世之中走来的人,面对这种新颖的感情问题,偏偏又不能动刀子,越想越是没办法。

    女儿委屈,自己又何尝高兴?

    都是皇帝的养女壻,自家这个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鹰山决战前,夏侯献很值钱,他的态度就是功勋;鹰山决战后,夏侯献已经不值钱了,偏偏还不自知。

第四百八十九章 禁锢上

    唐公主的不满情绪暂时被压制,这件事情怎么也要跟刘备通气才好处理。

    何况下一轮北伐,虽说夏侯渊的五个儿子都已归汉,可夏侯氏依旧在曹魏存有许多旧部。

    船队过飞虎山时,夏侯献登岸,这里已有夏侯氏部曲等候,护卫着两架马车,马车前夏侯徽、夏侯彩两姐妹各撑一把素绢遮阳伞静静等候,两姊妹服饰素布,又因种菜、纺织等体力劳动,显得面色红润。

    唐公主没下船,遥遥观看,见那个头戴斗笠素纱遮面的女子与夏侯氏姐妹拥抱在一起,十分亲昵,似乎真的是夏侯宗女,而非别的女子。

    僵硬的神情才稍稍缓解,可想到田信对自己夫妇的诊断,近亲难育、易流产只是一种可能性,曹操、丁夫人就是如此。

    丁夫人的妹妹是夏侯渊的妻子,也是夏侯献的祖母。

    张飞见状也是松一口气,毕竟是自己女儿,不由拿自己的婚姻来做对比,乱世之中哪有那么多说法?

    夫妻离散各组家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都是为了生存。

    比如秦宜禄那个奇葩,奉吕布之命经常外出公干,要么去张杨那里买马,要么去袁术那里议事,又或者跟朝廷、刘备、臧霸方面走动,一年有十一个月在外奔波。结果呢,杜夫人生出的秦朗面目堂堂威武雄壮,越看越像某个人。

    当年这事情都传到袁术耳朵里,就把汉室宗女嫁给秦宜禄,宣告秦宜禄、杜氏之间的婚姻结束。

    后来曹刘联军围下邳破吕布,杜氏被曹操收入家室,秦宜禄竟然心安理得去做曹操委任的县令。毕竟也是个人才,实在可惜……更可惜的是,自己激励此人反抗曹操,这人答应了,结果走到半路上又瞻前顾后,还想着跑回去当县令。

    没啥好说的,自然被手起刀落砍死在路边。

    又想到自己的婚姻,乱世漂泊之人,哪里讲究什么正妻、侧室?

    因缘际会,遇在一起生活罢了。

    原本恼恨曹操违诺,将原本许诺给关羽做妻子的杜氏竟然自纳了……你曹家又没适龄女子,那就抢一个近亲夏侯家的女儿赔给关羽。

    结果倒好,关羽对杜氏情深,看不上自己绑回去的夏侯氏小姑娘。

    名声已经坏了,只好砸在自己手里。

    这些年还不是将就着过来了,哪有那么多的说法?

    不过曹操、丁夫人那样始终不育的事情,的确是一场婚姻的噩梦。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根本原因,可事情还有转机,兴许过几年就能成功。

    码头边,夏侯献与孟武辞别,夏侯献可谓如释重负,家族赋予的使命总算是完成,就看后面夏侯玄这里怎么操作。

    夏侯玄孝期也快结束了,明年就能转去武当的道理学院游学,加深与北府……北府番号给了张飞,北府已经变味,是加深跟陈国的联系。

    夏侯氏很尴尬,说亲近,跟张飞是姻亲家族,下一代的卫公是夏侯氏家族的外甥。还有夏侯平这样的支系在汉军阵营发展,只是可惜其父夏侯博早年自杀,不然追随刘备左右,如今怎么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将、重臣。

    唯一跟田信有点交情的夏侯尚又病死,现在只能聚拢泰山羊氏、陈留蔡氏、高氏、济北颜氏,还要拉上杨俊、苏则、郭奕等人进行中介,才能逐步融入汉室朝廷。

    假死的夏侯尚已经离开飞虎山,与夏侯霸一起护送蔡贞姬、泰山羊氏前往麦城。

    麦城,橘林馆后苑,田信在橘林中又新建一座狭长的木屋。

    风吹动橘树枝条,枝叶摇摆间就能散发出浓郁气味,夏侯尚散步来此,还闻到另外几种花草的芬芳气味,这几种气味各有不同,特点都是非常浓郁。

    他来时田信正领着小妹一起采摘薄荷嫩叶,田信留了一些,余下让小妹带到前厅去招待客人。

    泰山羊氏是来与蔡昭姬团聚的……名义上是这样,自己不需要出面。

    “陈公倒是安逸,此处幽静,远胜飞虎山十倍。”

    夏侯尚跟着田信来到屋前凉亭,田信冲泡薄荷叶:“算不得幽静,如今门庭若市,天下英杰似乎都汇聚江都,个个争相来拜,我也很是烦恼。真要说幽静,还是飞虎山更胜一筹。”

    “是啊,门庭若市。”

    夏侯尚不由感慨,陷入回忆,仿佛想起夏侯氏昌盛时的光景,见田信推来一杯淡绿色薄荷水,夏侯尚端起说:“江东归附,岭南开发,关东四州百废俱兴,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可愿赦免罪臣,使之悔改自新?”

    各州州牧倒也不缺合格人选,郡守一级也不怎么缺人,而县令长、县尉一级,是真的缺人。

    他估计这个缺额应该在五百人左右,汉军反攻的速度太快,版图扩大的太快,缺乏一个逐步吸纳人才、筛选、积累的过程。

    田信饮一口薄荷水,摇头:“朝廷的确缺乏官吏,可缺额有限。交州、广州郡县官吏借由我北府旧部充任,湘州官吏也多从北府借调。朝廷此次转任群臣,缺额就一处,徐州。”

    江东暂归关羽梳理,荆州、湘州的关羽旧部会调任扬州,不仅江东郡县,淮南地也在关羽治理范围内。

    张飞转封青州,青州刨除齐国、卫国后,余下的郡县也勉强能安置张飞的旧部。

    豫州由庞林治理,有鹿门山这个人才库,豫州郡县也都不缺人手;而兖州是马良去负责,会带着一帮襄阳人去,很难有外人的位置。

    偌大的天下,只有一个徐州不受刘备待见,还有许多空缺职务。

    朝廷内地盘划分就这么直接、暴力……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战争时期,只有自己人才用的顺手,才能高效统合资源,不留余力去作战。

    至于再次割据、内战的隐患,高烈度,高频率的战争摧残下,现在没几个人支持割据。

    大家都很累,只想赶紧弄死魏国,然后过几天安宁日子。

    徐州是个火坑,从他们拒绝接受司徒糜竺开始,当地绝大多数世家就进了刘备的黑名单,会有一场针对徐州的短期入仕禁锢。

    现在谁去徐州,都很难坐稳。

    很多人都是单骑上任,郡吏、县吏普遍来自本地人;你要获取本地人支持,就要为本地人谋利。

    短期入仕禁锢,意味着三五年的时间里,徐州不可能出现一个孝廉名额。

    落后一步,竞争那么大,徐州人今后仕途必然坎坷。

    当然,徐州人也非绝路,他们紧紧依靠在诸葛亮身边,也能追上主流。

    夏侯尚想着又是一叹,饮一口味道奇怪的薄荷水,叹道:“陛下用人,还真不拘一格。”

第四百九十章 禁锢下

    入汉的夏侯氏成年男丁近乎二十人,在魏国,都是参议国政,或领军、郡国之材。

    抛弃旧职投奔汉室以来,就夏侯霸还是个将军,其他人始终闲置不见启用;夏侯献这里浪费了最初的黄金时间,现在已经没了可供夏侯献独当一面的机会。

    照理来说,如今汉室朝廷藩臣强势,也就刘备能压得住,应该在生前尽可能压制藩臣,培养嫡系,占据郡国要位,一步步削减藩臣的外围旧部势力,然后收权于中枢。

    这样的话,打击、压制三恪家族的旧部,那刘备就需要很多的高素质、合格的官吏来抢占官位。

    显然这是与世家合作的机会,借力打力,扶弱抑强,才是国家治理之道。

    可刘备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采取更大范围的放权,几乎以半分封的方式完成了帝国内部的资源分配,粗暴而有效,继续隔绝了非正常途径入仕的通道。

    张飞、关羽、田信还是说诸葛亮、马良会谋反?

    作为旁观者,半个汉帝国蜕变的经历者,夏侯尚感慨不已,刘备就是有放肆的本钱。

    饮着味道奇怪的薄荷水,就跟自己的心情一样,奇怪的无法描述。

    人以群分,太多的事情涌上心头,夏侯尚心绪繁乱,忍不住一叹,做笑:“让陈公笑话了,某历经沉浮,还是放不下宗族得失。如今宿夜忧叹,恐落后于人,又受制于人。”

    夏侯家族本身就不断放弃兵权,朝文学世家过渡发展。

    不管今后汉帝国内如何改动,只要先把官当上,那怎么改制,自家总不可能掉队。

    他的忧虑写在脸上,也有一缕落魄、自嘲之意。

    田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不想欺骗他,说实话的话有有些刺激人。

    正是自己大跨步退让,以发展岭南为理由退避,才有了刘备给关羽、张飞的大面积放权……这是一个相互信任的事情。

    唯有放权,才能高效统合资源。

    这是由刘备放权,诸葛亮、关羽收权,再由自己平衡国势的一个长期规划。

    也只有这个年代,也只有自己这些人才敢这么搞。

    这个规划里,如夏侯氏、羊氏这样的家族,要经历最少一代人的蛰伏,才能重新入仕。

    打击世家,什么世家?就是夏侯氏、羊氏、高氏、下邳陈氏这样的累世官宦门户。

    如果贪图安逸,用这些家族的现成人才;那下一代更离不开这些人;下下一代更是会融成一体。

    这些家伙就跟物联网初期搞免费软件服务的人一样,最终目的都是成为某一方面的垄断霸主,让你生活中无法离开他。

    达到垄断、霸主地位后,看个十五秒视频,给你来个九十秒广告……开会员的话,来个三十秒。

    世家本质是什么,是最原始的资本运营家,运营知识、名望、官位相关的资源,最终目的就是垄断。

    刘备不清楚资本运营家这个词,可知道这个概念,知道世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跟世家当代人的忠诚无关,这是世家发展的本质、核心目标;只要还存在世家,都会积极朝这个目标发展,适者生存,不进则退。

    而三恪呢,本质是跟皇室、朝廷共存,是共生关系,而非寄生。

    大汉皇室肯定是可以延续的,哪怕今后操作不当引发内战,也没人愿意伤害刘备的子嗣。

    从白身成为皇帝,难道刘备就不是刘备了?

    皇位这种东西,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皇位更重要。

    比如现在的夏侯氏,夏侯渊在世的五个儿子,因恐惧曹丕清算,也有弃暗投明之意,接连不断背弃魏国,投奔汉室。

    这就是世家趋利的本质,曹操、曹丕已经将其国内心存理想,不怕死的那批保守派世家杀光了。现在活下来的世家个个都精通变通之道,开放的很,比保守派世家更为狡猾。

    这样的世家争相来投,田信看着都心里发怵,估计刘备本人也是忌惮不已,有些怕怕。

    可夏侯尚身在局中,看不清汉帝国的目标,根本不知道夏侯霸五兄弟表现出来的‘趋利’本性,才是断送北方世家与刘备合作的根本原因。

    不仅夏侯氏如此,几乎所有投奔过来的家族都这样。

    事情就是这么可悲,刘备哪怕有心跟世家合作,想壮大中枢影响力……可惜,这些人怎么看都不是善茬、良人。

    总不能让夏侯尚这么等着,田信思考再三:“夏侯氏不会落于外人之后,也难与我等元勋之家平起平坐。陛下百年之后,丞相、宋公执政,期间会举用寒门,亦会精简官吏,与民休息。”

    以关羽、诸葛亮的寿命预期,意味着夏侯氏还要等待最少十五年,或二十年。

    夏侯尚听闻一时无言,苦笑:“虽无党锢之名,确有党锢之实。天下之祸,就起于党锢,望陈公三思。”

    “正因党锢生祸,我才不愿使各家壮大。”

    田信直接回答,仿佛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待我执政,顺朝廷者生,逆朝廷者死。”

    夏侯尚细细审视,却露出笑容,这才对嘛,坐在对面的是当世千人斩,领军俘斩数据高达三十万,破敌总数五十余万的无敌名将。

    黄巾以来,也就平黄巾的卢植、皇甫嵩、朱儁、公孙瓒的战绩能跟田信比较;但论领军破敌数据的话,田信还不是特别高。

    不过汉末黄巾兵的素养有限,被官军数万、十几万的俘斩,也不算多么骇人,跟现在的兵没法比。

    现在各国二流军队放到黄巾时期,也是一支武德充沛,素养极高的精锐。

    顺仗打多了,田信也忘记该怎么安慰人,就做出承诺:“我以为夏侯氏当聚族而居,专心治学。有我所给茶庄,夏侯氏财源充沛,安心等待,也算是静心忏悔。待我执政时,自会量才施用,不使夏侯氏沉沦。”

    夏侯尚微微颔首,只要有当官机会,就不怕当不好。

    田信回答直率,夏侯尚顺势就问:“那羊氏兄弟三人该当如何?我闻朝廷禁私学,羊氏不能讲学,可能入官学任职?”

    田信只是喝光杯中薄荷水,上下打量夏侯尚,笑问:“伯仁兄以为呢?”

    朝廷怎么可能把教育、培养大规模寒士的机会让给世家?

    私学要禁,官学讲学的途径也要禁止。

    夏侯尚目光怔怔,这简直在延续桓帝、灵帝的党锢政策,还执行的更为深刻,不留死角。

    难以置信,夏侯尚追问:“那各家何以谋生?生路断绝,恐非仁政。”

    “此事呀,灵帝有熹平石经,可惜战乱损毁,实在是令人可惜。朝廷欲聚集大儒,恢复石经。”

    石经只是损毁小部分,有文籍在,重新雕刻就好,恢复难度很小。

    夏侯尚眉头紧皱,难道就用这么理由把各家人才约束闲养?

    想到一点,他忍不住,颤抖语气问:“《后汉书》何时编纂?”

    修史是国家大事,要对过去,上一个朝代的事情盖棺定论;曹丕那里还没有着手处置,看样子已经彻底没机会了。

    田信笑笑:“此朝廷太史令之事,与我无关。不过我已遣人搜集各家笔记,以纸张誊抄,欲编《田氏后汉书》。”

    太史令孟光就待在岘山观星楼,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

    估计孟光这一批史官的骨头会特别硬,哪怕受迫于舆论修改《后汉书》,进行隐晦处理;那还有自己的《田氏后汉书》,争取把世家钉在耻辱柱上,为今后执政奠定舆论基础。

    起码,群雄讨董,是世家、豪强掌控郡国地方发动的叛乱,这才是正确的认知。

    起码,自己叔祖父田景不能被抹黑;所以王允、吕布勾结关东叛军,发动了一场祸及天下的军事政变。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举例

    夏侯尚头戴斗笠以两层黑纱遮面,同时还带着细麻布缝制的口罩,宛如一个病患。

    他与夏侯霸一起行走在麦城码头边,身边没有第三人,口吻随意:“刘备刚强,无意接纳流亡归附之人。田孝先亦有抑制各家之心,我夏侯氏满门,也就只有仲权能效力于汉。”

    夏侯献这个堂侄儿在北伐期间没有积极为汉室效力,现在机会已经错失,也就做一做参议之类的清贵官职,很难接触实权职务。

    没有实权职务,就做不出政绩,没有政绩,在汉室就很难晋升。

    这跟后汉、曹魏不同,新汉朝廷内有一种竞争性;元勋旧人尚且要看功勋、资历和政绩,更弗论新归附的夏侯氏家族。

    夏侯霸想不明白,皱着眉头,心情谈不上高兴:“理应广开方便之门,赦免轻罪者,使戴罪立功。这样北方诸人有退路在,自不会玉石俱焚。哪似如今,咄咄逼人,不留退路。”

    “呵呵,仲权此言不对。”

    夏侯尚手里拄着一条藤杖,察觉远处码头有一伙人下船,就身子微微前倾做佝偻状,步履放缓:“曹丕不可降,和洽、杜畿、刘晔、华歆、王朗、高柔、司马懿等人如何肯降?”

    自家也就投降的早,跟张飞有姻亲关系,手里没有沾染太多汉军的血,不然怎可能有现在的地位?

    千余部曲就屯养在飞虎山,这是汉朝廷给夏侯氏起家的本钱,也意味着夏侯氏的道路已经被规划了,子弟只能从戎,别想继续转型。

    转型为新兴世家……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一件好事情。

    新兴世家虽然还没展露出什么危害,可跟三恪家族为首的汉室军功贵族是天然对立的。

    朝廷官位就那么多,到底是军功贵族充任呢,还是有世家子弟、世家教育出来的寒门名士来担任?

    夏侯尚脑海中分析魏帝国、新汉帝国内部的成分构成……很遗憾,汉帝国的军功贵族更为强势。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过程里占尽了天下大义的便宜,招降纳叛十分顺利;也使得内部兵权始终处于一种三元均衡的状态。

    一方面是谯沛乡党,一方面是积极向曹氏靠拢的降将,这些降将认曹氏,不认汉室;另一方面是因为许昌朝廷的原因向曹操投降的军队,如刘勋、臧霸、张绣、马腾、高干之类。

    最后这股势力属于不断被清理的对象,而谯沛乡党与外姓将领、降将之间,也存在某种隔阂,相互未能融合。

    所以魏军内部有清晰的派系界限,不可能团结起来,这就给了世家插手、控制兵权的机会。

    汉军不同,都是围绕荆州军发展来的。

    荆州军入益州,发展出刘备的益州兵,张飞的巴郡兵,荆州留守部队里有关羽、马良,田信根基在荆南的湘州军,诸葛亮的军队也由益州兵、荆州军吏构成。

    从根源、发展历程上来讲,汉军成分很纯粹,设立三恪以来,田信又推动部曲折换食邑政策,消泯了内部将领的部曲私兵。

    汉军是一体的,田信推动军中教育,军中选士;关羽、张飞小面积施行,汉室的羽林兵、虎贲兵以及北军五校营本就有培养军吏的历史传统。现在不过是恢复传统,并加大培养、选士范围。

    结果是致命的……对北方从逆士族来说是这样。

    都觉得汉朝廷控制疆域扩大,理应会缺很多官吏,这是无法缓和的问题,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汉朝廷不可能有充足的储备官吏,否则不会让三公九卿等高位空悬那么久。

    然而汉军一边裁军,一边安置军吏,解决了军费预算过高,军吏安置、地方官吏不足的三个问题。

    汉朝廷不缺官,为什么要挤出位置来安置世家?

    事情就是这么的悲哀,更悲哀的是自己这些人已经被规划了命运,有十五年左右的闲置期。

    十五年后,汉室朝廷内格局巩固,还能有自己这些人什么作为?

    一时不知该怎么劝夏侯霸,好让夏侯霸积极效力,争取跻身公卿之位的机会。

    国初的公卿之位,很重要,能以公卿致仕,家中一个世历两千石的资历、门楣是可以保证的。

    世历两千石……多么陌生的词汇,陈群设立、推广九品中正制以来,各家的目标则是上三品出身。

    世历两千石,郡守也是两千石;可在现在的大魏,郡守才是个五品官,不上不下位居中流,怎么看都不如《九品官人法》来的直接。

    诚然,陈群推动这项政策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从乡间、在野名士手里争夺察举权,将地方士族掌控的舆论权收归朝廷,由朝廷任命的中正官、小中正负责。

    可地方士族只是小家族,哪里比得上朝廷中枢的庞然大物?

    九品官人法的创立、发展,不管其本意、目的是什么;在施行过程中,察举权被中枢官员垄断是必然,这些中枢官员是什么出身?

    如果大魏得以长兴,以夏侯氏功勋、门第、影响力,家中嫡流子弟怎么也能评个上三品;庶流旁支子弟能评个中三品。这是多么美好的未来……可惜战场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夏侯尚又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影响夏侯霸的状态,被人瞧出来。

    思前想后,夏侯尚说:“汉初,高祖东出与项王征战,睢阳人申屠嘉以强弩士从戎,因功迁队官。后高祖平英布之乱,申屠嘉以功勋拜都尉。至惠帝时,遣淮阳郡守。文帝元年,推选从高祖征战故吏,现为两千石者,时天下有二十四人,皆拜关内侯,申屠嘉得食邑五百户。”

    “后张苍为相,拜申屠嘉为御史大夫,后代张苍为汉相,封故安侯。”

    “文帝时,申屠嘉险些诛杀宠臣邓通;景帝时,因未能诛杀晁错,气急呕血而亡。”

    晁盖激起了七国之乱,平定七国之后,帝室的威望、掌控力大增;才有了后面孝武皇帝剪除开**功贵族的底蕴。

    见夏侯霸陷入思索,稍稍片刻后,夏侯尚才说:“今陈公、宋公、卫公于军中讲学、开科取士,今后如申屠嘉之辈,不可数也。天下之势,已然大变。”

    说话间,夏侯尚低着头,不让一边经过的人察觉异常,还干咳两声:“明公当早作决断。”

    夏侯霸微微点着头,汉初人才凋零,一个强弩士都能积功、攒履历升为文帝、景帝时期的丞相,背后依靠的可不正是功勋旧臣?

    武帝陆续清理了大半的军功侯,这个例子很不好。

    现在汉室今后的皇帝稍稍有这么个苗头,就能激发军队、元勋军功贵族的激烈反抗。

    显然,与世家合作,会遭到功勋贵族的反对、抵触。

    既然做世家不好,那就积极向功勋贵族靠拢,说不好熬资历,也能履任公卿之位。

第四百九十二章 盛世

    码头边,羊耽来迎妻子,目送夏侯霸离去。

    他作为泰山人,汉军北伐期间因种种考虑,被曹丕违规任命为泰山郡守;别的郡守还能弃官潜逃,他逃都没地方逃,为了保全乡土,只好交联各方,一边遥遵洛阳朝廷的命令,一边又接受曹植、刘封的调遣。

    满宠一把火烧光吴军的战意,也加速了青徐二州的向心力。

    泰山人自然是不能继续做泰山郡守的,青徐防线的汉军兵力薄弱,又出于亲自到江都朝廷这里请罪、游说、交朋友、观望形势等等考虑,就在夏侯霸护卫下举家迁来。

    羊耽的妻子辛宪英也是素纱遮面,这种妆容正火速流行于贵戚女子之间,出行时戴着斗笠、素纱,既有朦胧之美,还能遮蔽阳光,还能阻碍疫气。

    辛宪英在江都待了几天时间,也就缝制了一顶素纱斗笠,以便出行。

    她素来极有看法,与丈夫走在橘林馆、军营之间的硬化地面:“麦城士民殷富,果真家家有织机,无有织机也有旋车纺机,实难想象。邓邑士民流传麦城富足,如今眼见为实。”

    三十六七岁的她正是阅历、精神专注的黄金年龄,十分感慨:“各处街道整齐规划,虽不如邓邑宽阔,但也胜在洁净、繁华。几处勾栏女闾取乐之处,路无醉人,实乃盛世、文明之邑。”

    羊耽也在麦城街坊里转了一圈,麦城最大的特点是没有城墙,只有七个坊。

    这七个坊夹在沮水、漳水之间,南北展开一共两排,左边西三坊,右边东四坊,东四坊与漳水桥之间就是麦城砖砌军营,军营北边就是橘林馆。

    两座码头,小码头在军营边,大码头在西三坊;沮水流量较小,人工开挖、扩展出一片河湾用来停泊船只,充当码头。

    村、庄、里社、乡社、亭舍还有各种聚落、乡邑、县邑都是有墙壁的,小的有里墙,大的有城墙。

    麦城有坊无墙,这是典型的‘大都无墙’,没有了筑城耗费,也方便规划,利于商业交流,好处有太多……唯一缺点就是安全感。

    羊耽也是感慨颇多,与妻子来到路边凉亭歇脚,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

    对于盛世……当代人谁见过真正的盛世?

    见过雒阳繁华的老人尚存,也有许多乱世老人担心子孙后人遗忘乱世,写了许多汉末都邑的记录图表。

    将记忆中的盛世模样用文字记录,这是他们对过去的怀念,是对未来的期望。

    没人清楚真正的盛世,只有各自想象中的盛世。

    而田信用了快四年时间,发展出来的麦城,已经有了一种盛世的轮廓。

    麦城不是一步步发展来的,几乎是跨越性的发展,每一步跨出还都正确的踩对位置。

    几乎找不到第二个麦城,邺都人口稠密不假,可普遍都是聚集起来耕种的士户人口为主;曹丕的洛阳更是一个大军营,一切为了军事进行服务。

    南阳宛城本是天下有名的大邑,可黄巾以来的战乱彻底摧毁了这里。

    新修筑的邓邑虽然规划的颇有气象,可随着北府改编,田信迁移人口开发岭南,邓邑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衰败。

    与邓邑隔岸比邻的襄阳至今空荡荡的,一点也没有刘表时期的繁华。甚至襄阳城中有大片的宅基地、空地被开垦,成了农田、菜地。

    江都也是,江都士户追随关羽迁移江东后,江都庞大、成熟的手工业群体也没了,原始的贸易网络被摧毁。

    现在江都固然空阔,没人跟朝廷百官的家属,仆从们争抢生存环境,可他们的生活反而更不方便。

    原来拿着俸米还能换点日常用品,或者换取士户的劳役服务,现在不仅不好换,还要付出更大代价。

    也只有麦城,特立于乱世之中。

    一时思绪繁多,羊耽说:“兄长见麦城纸张质白而韧,又廉价易获取,有意隐居此地,重编家藏。”

    这是不做官了,转头向学术积累做发展,将机会留在未来。

    辛宪英想到了家人,父亲辛毗是曹丕的侍中,弟弟又是宿卫洛阳宫城的郎官。她不方便露面,才赶潮流,制备了遮面斗笠。

    夫家不能跻身汉室朝堂,那今后魏国落败,谁能援手辛氏家族?

    辛氏家族本世居陇西,光武帝时东迁到颍川阳翟;辛毗之兄辛评追随韩馥,又改投袁绍,最后跟大部分汝颖士人一起追随袁谭,二袁内战,导致一家被审配处死。

    说是士族,可苗裔寡薄,经不起挫折。

    汉室朝廷对他们这些世家并不看重,否则也不会请托夏侯霸护卫,甚至也不用主动到江都来寻觅机会。

    思索前后,辛宪英道:“兄长必受蔡大家指点,如今汉室如日中升,自不需锦上添花。我闻橘林馆乃邓公主为陈公所修,极受陈公喜爱。我家迁移避居此地,今后也好与陈公走动。”

    闲了一起聚个会,听听音乐,画个画,踏青游玩,再讨论一下时政什么的,这才是好邻居。

    朝廷有朝廷的法度、规划;可私人也有私人的交情。

    朝廷规划的政策有了变动,机会自然就来了。

    当代人不算什么,关键是下一代人。

    典满就任陈太子卫率长,这支孩童为主的卫率里,充斥着北府军吏子弟,不能说这里的孩童都是未来的汉室栋梁,但未来的汉室栋梁一定来自这批孩子。

    谁家都有孩子,孩子之间的友情是最难得的。

    只要保住弟弟的命,今后想办法把弟弟家适龄的孩子送到卫率,不管是学习,训练,还是一起游戏,总能认识许多朋友。

    辛宪英这里同意,羊耽也是默默松一口气,说:“陈国官制大改,今日听蔡大家说郭伯益新迁侍从司从四品参议,你我夫妇不若登门拜贺。”

    当年跟辛评一起拥立袁谭执意打内战的另一个人叫做郭图,颍川阳翟人。

    曹军攻破南皮,郭图一家人被曹军斩杀干净,这些人是郭嘉、郭奕父子的近亲。

    许多事情是有因果的,魏国势大自然能压住内部种种不满,当开始衰退,早年沾染的血腥,自会反噬。

    郭奕投汉,绝不仅仅是为了找田信治病。

    魏国灭亡时,想要保住辛宪英的家人,只能多方面寻求帮助。

    这个事情很难,也很简单,甚至只是田信一句话的事情。

    陈国改制是一项牵动朝野关注的大事,这极有可能是汉朝廷改制前的试探性举措。

    曹丕这里有原始的三省六部轮廓,田信这里照搬,只是因为陈公国属于汉王国级别,所以三省改称三司,即议政的门下侍从司;宣政、颁布命令的中书司;以及负责具体执行,总管六部的布政司。

    以品级官阶取代官秩,因是王国一级,所以不舍一品、从一品,最高为正二品。

第四百九十三章 因地制宜

    南中,诸葛亮抚定各部,执行预定计划,册封焦、雍、娄、爨、孟、量、毛、李、高、张、雷、吕这十二姓为侯,立八都尉戍守区,由十二姓轮流充任。

    同时征集兵员南中夷兵……夷兵不论出身部族,一概采用田信岭南的过渡政策,被称之为汉僮,赐姓名。

    岭南的政策过于激进,田信又有三江流域可以水运平叛,本人又武勇盖世,最能慑服蛮夷。

    “蛮夷畏威不敬德行,今我留军寡少,恐不能济事,留军多则重赋。”

    马谡诸葛亮庐中对弈,阐述自己的看法:“蛮夷崇尚气力,与巴人类同,征为军役,合乎其风俗,故得兵三万户,蛮夷不厌也。然其苦赋税,我军留少,南中税赋虽能自足,却无益北伐大业。”

    “若是留军多,一则需成都转运,士民劳苦,南中生怨,且物力难积两岁用度,亦无益于北伐。”

    运输条件艰难,留下的军队多了,南中赋税无法养活,还需要从成都方面调运,这样不利于成都这里积蓄北伐物资,还要劳烦汉、土民力进行转运,浪费生产力,还会让南中满意生出厌倦、离反之心。

    至于军屯,南中地区开发并不深入,适合开发的细碎平地都已有主,唯有开辟梯田。

    可梯田需要前期投入,以及不断维护,没有几年时间,是无法成功的。

    现在北伐就在明年秋或后年秋,正是积蓄物资,休养民力的关键两年,哪里有多余的精力去开发南中地区?

    还不如把汉军尽数撤回,这次出兵已经是大胜,前后斩杀叛乱夷人近乎两万级,征兵户三万,这是三万汉僮兵,他们的家庭也要迁移到益州平原地区,编户齐民,加入生产。

    杀戮叛军,树立了汉室威信,打击了南中叛离思想;平白得兵三万户,还册封十二姓、立八都尉,形成了有效统治;又确定了十二姓每年上缴的牛、马、漆、皮、羽、兵户的数额,这相当于征税。

    前后一顿操作下来,十二姓相当于另类三恪,为了强化自身统治力和地位,他们会联合起来积极蚕食蛮夷部落,进而向朝廷进献物资,这相当于税赋。

    这比一年前好了太多,光是征发的三万汉僮兵户,就值得大书特书。

    仅仅十二姓每年需要上缴朝廷的兵户合起来就有六百户,为长期驱使十二姓蚕食蛮夷部族,又削弱十二姓打好了基础。

    现在应该从南中抽身,把后续的事情交给十二姓、八都尉来处理。

    朝廷坐享其成,在益州平原休养生息,为北伐大业做最后的休养。

    如果效仿岭南,那益州就别想休养,会陷入战争泥沼中,物资根本无法积蓄。

    这是马谡的意见,也是诸葛亮要解决的棘手问题。

    岭南政策自有其特殊性,南中地区可没有三江流域,也没有田信那样的高机动、高效率平叛的战斗力。

    没有第一时间为夏侯兰建立镇南将军幕府,并规划府兵驻屯区域,这就是南中实际问题与事前规划的不同。

    十二姓,八都尉,已经很好的完成了内部均衡;没必要再设立一个集权的镇南将军府。

    当代人这个兵府是很好的,有积极效果;可三四代以后,十二姓会因为这个集权的兵府产生凝聚力,统合为一后,自然而然的会对中枢发起挑战。

    这个挑战的方式有很多,叛乱是最笨的一种,总之各种挑战都不是好事情。

    诸葛亮始终在犹豫:“幼常应知孝先本意,孝先欲为千年之计,是想一劳永逸解决南中悬疑。”

    说着起身踱步活动身体,诸葛亮甩动手臂,如果一人独处的话,兴许还会来一套田信教授的健身操。

    马谡也是面有难色:“丞相,陈公欲毕功于一役,此心我等皆知。可借用陈公一句话,此事要因地制宜才对。岭南与南中不同,想来陈公也是可以理解的。今北方士民悬于水火之中,亟需解救,我等实无心力与南中周旋。”

    “非是不敬陈公,有心无力而已。若是陈公不满,谡愿亲往陈公处说明因果,解开误会。”

    诸葛亮来回踱步,自有考虑在:“幼常,我所虑非是孝先不快,而是怕他失望。交州新附,府库空虚,竭尽交州物力,才疏通鸟道,使夏侯将军神兵天降,南中各部无不臣服。”

    南中这么快平定,是因为交州这里已经有了出兵南中的行动力。

    南中的豪强、酋长们,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只考虑北面的益州,现在还要考虑了东南方向的交州兵。

    两面被围,这给了南中豪强很大的压力;也增加了诸葛亮与南中豪强谈判的底气,才能一举达成征兵户三万的壮举。

    夏侯兰这三千人从交州投放到南中,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这个代价都算在田信头上。

    是士家穷尽一切手段为夏侯兰开辟道路,提供后勤;这是应田信要求做的,士家已经达成任务,田信自然要回报士家。

    十二姓封君、八都尉,已经是出兵南中前最完美的设想;现在已经达成,若更进一步设立南府,这会增加朝堂与十二姓的根源矛盾,导致原来的设想失去执行余地。

    如果设立南府,还想兼顾十二姓的利益,那么就要放开十二姓掌控南府的渠道,让他们有机会掌控南府。

    可这样的话,早晚必成祸害。

    马谡站了起来,拱手揖拜:“丞相,世无两全法。还请丞相纳谡之策,陈公失望,自有谡在。”

    “这与幼常无关,执政在我,也瞒不过孝先。”

    诸葛亮止步,手中羽扇抬起指着马谡:“这样,幼常去请夏侯将军,此事由我来向夏侯将军说明。待北伐成功,我再向孝先赔罪。”

    大家的终极目标都是一样的,但切入点不同。

    如果自己能一剑将甲士腰斩,也能百步穿杨,奔走山地如履平地……或许也可以执行岭南的激进策略。

    岭南的策略实在是太过激进,激进的令田信都有些控不住场面,这才愿意拿出岭南两万户税租,为朝廷分流一批江东降臣。

    这伙降臣打野战、搞治理不怎么内行,可收拾蛮夷,去搞征服、兼并,几乎是当世一流。

    岭南有这批江东降臣,加上湘军、日益壮大的汉僮仆从军、封君、士家,才能在一代人、两代人的时间里完成对土民的同化。

    这个过程也不复杂,汉僮一词看似新鲜,不过还是姬周的国人、野人之间多了个过渡群体,算不得什么创举。

    夏侯兰又不是多么功利的人,对南府掌控权并不执迷,何况南中又是真正的不毛之地,就势离开,返回岭南也不算什么坏事。

    一千四百里的鸟道征程,能走完,并保持建制战斗力……这已经是很大的功勋。

    这个功勋不仅仅在于战功,更在于维持了朝廷对南中的威慑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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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