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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造纸

    三月十九日,刘备与张飞一同出游。

    江都城里、宫殿里,给刘备的起居感受并不好,作为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待在北宫、南宫实在是一种煎熬。

    又不能在宫里搞斗狗、斗鸡比赛,江都士户迁移后,南城新涌入的人员成分复杂,暂时无法监控、隔离外来者,也不方便刘备去游玩。

    现在张飞一来,刘备也有了外出游玩、踏青的机会。

    此次轻车简随,出行护卫十余骑,这可让法邈担忧的要死,一路左右张望,深怕道路两边田地里,渠沟里突然爬出十几个盗匪、刺客。

    轻车简随出游,也算是老刘家的传统了。

    停车在路边公厕,刘备双手叉腰左右扭动眺望远近,可以看到青绿田野里男女老少正在拔草,或锄禾。

    张飞上厕所之际,刘备踱步到最近的农田,对着停手、驻望他的一户人招手,身后跟着关兴、夏侯献、法邈、张绍等人,少年个个佩剑,虽然素服出行,但仪表不俗,这户人家聚在一起观望。

    这是一户归化的荆蛮,三十余岁的男子与家中两个儿子都是典型的断发。

    作为一家户主,这男子提着锄头来到田垄边干干做笑:“贵人所招何事?”

    刘备打量这一家三个男丁,走近了才见他们头发修剪的干爽,头发在耳际;身上原色粗麻短衣在两肩有狭长竖行补丁,就跟北府吏士的肩章一样,都是竖肩章。

    估计是故意用染白的细白布缝制而成的补丁,效仿军中服饰的风俗始终弥漫在麦城。

    刘备说:“我是益州客商,听闻麦城特产冠绝当世,又不知具体行情,足下可能说一说?”

    “益州?”

    户主疑惑打量刘备,侧头看一下西边,又皱眉看刘备:“半月前有一伙人说是益州客商,也是跟先生这样自东而来。”

    “你这有所不知,我家主人要回益州,而非从益州来。”

    关兴上前两步口气不爽快:“我家主人有所问,你回答就是,说是回答的好,自有好处。”

    “哦?原来如此……不是小民多疑,而是那伙客商游窜里社,问这问那,跟奸细一样。先生不知,严君听闻率吏士来缉捕,一问才知是江城来的御史官。”

    户主拄着锄头,反正大路边上也有恃无恐,谈兴上来:“农闲时我家也会去码头做工,许多益州人都是乘船来,又乘船走。益州人也长得奇怪,脸四四方方跟巴人接近,鼻子大,眼睛也大,不似先生这样。”

    关兴皱眉,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竹木符节:“此麦城严君所发符节,我等确系严君所邀之商,是良人,非歹人。”

    户主双手接住符节审视,模样认真似乎认字一样,煞有其事看完,交还给关兴,不爽:“有严君符节何不早早拿出?”

    刘备笑呵呵问:“足下也识字?”

    “呵呵,不识的几个。”

    户主左手搭在锄头柄,右手抬起扣后脑勺,略有得意:“符节二十七字,也就认得八个字,余下文字看着眼熟,应该不假。”

    刘备忍不住长呼一口浊气,惊诧模样:“难道麦城教化百姓,真能家家户户有识字人?”

    “哪有如此景象,是严君有令,要各家会写姓名、籍贯。不会写的,每月徭役三日。”

    户主说着眉飞色舞,有些激动:“我家曾有个巴人邻居,宁肯服役也不愿学写字,连累里长在乡社里无脸见人,没少刁难出气。当时公上迁南乡,立昭阳邑……就是邓国,巴蛮子跟着去了。”

    幸灾乐祸的模样又故作悬疑:“贵人你猜怎样?那边公上亲管,这巴蛮子又有勇力,擢入军中,至今年初回来,竟能帮人读写家书!”

    “呵呵呵,这人倒是好命。”

    刘备扬起下巴发笑,转问:“江都都说陈公搬迁麦城木坊,现在城里还有什么特产,物价又如何?”

    “匠人是走了,可还能造纺车、旋车、耧车还有水车,只是不如过去的多,也招学徒,我家大侄儿就在木坊学工。现在城里最好的买卖是纸,白纸、草纸都好。”

    户主眨着眼睛思考:“朝廷也缺钱,严君造了许多纸,朝廷没钱采买。现在来了许多北人,纸卖的快。又里长说北边魏逆快完了,到时天下太平,肯定会用很多纸。益州又没战事,应能卖纸。”

    “纸?”

    刘备缓缓点头,又问:“听闻麦城织机颇多,湘州丝麻都运往麦城纺织成布,这布价如何?”

    “前年还好,去年就无外人插手的机会。”

    户主说着露笑:“原来的小汉寿侯关君是我家公上的亲族,是公主之弟。现在是汉寿国相收江南丝麻运到城里,严君又分到各处纺织,所以先生想做买卖恐怕来迟了,应该去汉寿侯国去买。”

    见刘备神情低落下来,户主也理解,继续说:“虽说小汉寿侯换了个更小的关君,可公主喜爱就养在馆里,还往汉寿送了一批耧车。耧车播种就是利索……不怕先生笑话,迁来麦城前,我族中竟然不知有耧车。”

    谈话间那边张飞从公厕走出,刘备余光瞥见扭头望过去,回头对关兴说:“这回就做纸张的买卖,赏钱。”

    “是。”

    关兴今日扎着皮带,挂着许多皮匣、皮囊,摸出十个成色好的直百五铢,还有两张崭新粮票递出:“这票是严君所赠,回了益州也无用,一并赏你。”

    “小民常福谢贵人赏。”

    户主眉开眼笑,双手接住躬身道谢,然后细细打量、观摩两张面值一石的粮票,市面流通的粮票越来越少,这两张价值两石的粮票,去找巴蛮子、南蛮子,还有山越蛮子,怎么也能换四五石粮食。

    刘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向马车走去时说:“安国,纸张一事刻不容缓。孝先理解朝廷苦楚,我也明白孝先所谋。这纸张实乃利国、利民之举,造纸技艺又非机密,朝廷也无疑专营或收取重税,但孝先必须有所表示。”

    见关兴沉默,似乎在思索这么处理这件事情。

    刘备不想他为难,就说:“汉寿无特产,可以协助麦城造纸,专供朝廷用度。”

    “是,臣明白。”

    关心虽然没怎么回过封国,可他清楚封国与麦城存在高度商业合作,麦城的好东西优先供应南阳,也会挤出来一些分给汉寿侯国增加生产力。

    今年田信转移人力开发岭南,麦城许多产品开始正常流通,进行收税;同时也加大了对汉寿侯国的扶植力度。

    汉寿侯国握着麦城送来的器械,自然可以劝诱、鼓励、领导下面的士民进行生产规划、革新。

    手里握着优势资源,下面人才肯尽心尽力听从指派。

第四百九十五章 进退

    距离北府改易番号的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的军吏向田信上书,反应军中存在的广泛抵触情绪。

    见反响强烈,协同田信一起审阅公文的关姬也是眉头皱着,衡量左右:“夫君,此事可有回旋余地?”

    “难,很难。”

    田信握着一卷相关公文,也在思索其中运作的余地。除非把马超拉进来,一起运作这件事情,才有可能保住北府番号,却要给马超一个承诺,以保证马氏家族可以长久掌握兵权。

    如果是五府兵是各家自留地,那么五军就是大家手里交换的筹码。

    马超之后,他掌握的左军肯定收归朝廷,由大家轮流执掌;如果拿左军去换一个府兵番号,马超肯定是乐意的。

    这还涉及魏延、张飞等等相关势力,不是自己与马超达成协议就能办成的。

    除非消灭魏国后,再进行一轮军制改革,重新划分防区。

    可现在军中普遍不满番号改易,乱世中走来的军人缺乏一种安全感,更缺乏荣誉感,和被尊重的感觉。

    北府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成为一块金字招牌,本身就有凝聚力、号召力。

    军吏置身其中,本能的生存、生理需求能被满足;然后又能满足安全、归属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最后是身为北府一员的荣誉,这是当代军吏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又因战绩、功勋、军纪,而被当世所尊重。

    番号改易绝非小事,人还是那些人,可追求的信念可能会被击溃,散乱一地。

    这不是自己想退就能退的,这关系着太多人的前程、荣誉,关系着一些人的生命意义。

    乱世里的军人,特别是自己启蒙过,拥有一定思考能力的军人集团,本就不是好糊弄的。

    关羽的前军番号改易,也存在这种问题,哪怕经历汉口之败,可前军的荣耀传统依旧弥漫在吏士心田。为了平稳过渡,前军士户改为东府府兵,但依旧保留前军番号。

    北府兵比前军士户更有思想,怎可能轻易舍弃这个短暂而辉煌的番号?

    打回关中,锦衣还乡,甚至裂土一方,才是北府核心吏士的梦想。

    政治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政治的手段无所谓高贵、肮脏,目的都是改善自己生存处境。

    战争,就是其中最暴力,最直接的手段;可是为了拓展生存环境,也可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环境。

    如果北府的基本诉求得不到满足,自己夹在北府、帝国之间非要做一个选择,那么……北府吏士跟自己更亲,他们可以跟着自己去死,帝国呢?

    北府改易番号,已经触及北府吏士的精神需求,这种轻易的改制,有一种不被朝廷尊重的意味。

    他们的反抗情绪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朝廷中人又有几个能算到这一步?

    难道需要自己向皇帝上奏,表示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北府内的抗争情绪?

    如果朝廷退一步,那会助长北府吏士的骄横之心,如果下回朝廷还有针对北府的政策,那么会引发更为强烈的反抗。

    北府吏士甚至会错误领会自己的内心,认为自己有意放纵他们为自己争取合情合理的利益诉求。

    哪怕自己明确表态支持改易,他们眼中自己也是有太多‘迫不得已’,也会发动抗争手段。

    军中启蒙,固然战斗力能迅速攀升,爆发底层战斗主动性;可也让这支军队有了灵魂、思想,一个有灵魂的东西,肯定本能抵触消亡。

    心绪沉重,田信来到武器室,红漆镜甲身后立着两副盔甲,一个是黑漆盆领铠,一个是鎏金明光铠,都是战争中缴获的战利品,修复后成了自己的战铠。

    这这两副盔甲后还有一道幕布,田信扯开帘幕,露出十五副修复过的铠甲,有盆领铠两套,余下都是两裆铠。

    十五套铠甲都有北府特征,即有较高的护颈曲板,与背甲相连,护住颈后区域,曲板上张贴纸张,或捆绑绢布,在上面书写番号、职务、姓名,即负章所在。

    田信静静驻望这十五套盔甲,这些盔甲的主人一起跟着从汉中迁移,从郏县开始南逃,一路迁到江陵、荆城之间,被安排为民屯。

    然后又作为自己乡党部曲,为了每个月两石米麦的口粮,跟着自己一起卖命。

    两年时间里战死十五人,宛口一战王直阵亡后,乡党部曲就再没有参加一线战斗的机会,王直也是亲党里最后一个阵亡的人。

    察觉关姬靠近,田信心中悲苦:“世上的事情如果都像打仗、杀人一样简单,那就真的简单了。早年我在想周亚夫之罪,我喜好兵甲战具,恐天下大定后,为律法不容。后李正方建议朝廷重立三恪,我才心安。”

    “那夫君已有决断?”

    “是,青华尚且能断然处置,我若犹豫不决,失吏士之心,害吏士于万劫不复之地,又受忌于朝,难有善终。”

    田信笑容苦涩:“本以为能不走这条路的,开国将领跋扈,自有跋扈的因由。”

    终究是自己的观念在约束自己,跋扈才是正常的事情,如果自己态度再强硬一点,坚持保住北府番号,朝廷又能拿自己怎样?

    相关调动工作已经展开,再做调整,就仿佛高速运转的机器里丢入一颗螺丝。

    现在来自北府的反抗情绪是从朝廷通知,层层下达后,再从底层反馈、相互交流、通气、串通后的发出的声音。

    两个儿子出生,今后还有更多的孩子,会有更多感情深厚的朋友,到了三十岁、四十岁的时候,自己肯定会更加珍惜这些人,会避免这些亲友陷入危险中。

    既然迟早会做出私情选择,现在为了维护、照顾关羽、刘备的感情,就选择为大局退让……为难的除了自己,还有亲友。

    自己身边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又因为自己能潜移默化改善周围人的处事态度,所以他们比其他团伙里的人更为上进。

    关姬不做答复,太多的事情不应该提前考虑,提前做选择也非好事。

    本以为自己能从公、从大局考虑,可真正面对选择时,还是选择了最为激烈的反抗态度。

    她望着三副战铠后摆着的十五副铠甲,自己一家还有怀旧的心,皇帝这老一代人已在厮杀中心灵麻木,只剩下大局的配合。

    田信还能时常回忆、面对记忆中的创伤,可皇帝这些人又有几个能回忆灰色、红色、白色的记忆?

    皇帝喜欢任用各家子弟,喜欢少年锐气,喜欢被蓬勃朝气环绕、渲染的环境,不喜欢回忆过去。

    肯怀旧,面对悲伤记忆的人没几个,历经厮杀的老将军们、军吏们只会将荣耀经历挂在口头。

    一旦身体、精神状况不好,情绪不稳,就可能被阴暗记忆冲垮精神状态。

    堵不如疏,田信在梳理、面对负面记忆;赵云也是个经常梳理记忆的人。

第四百九十六章 无语

    将军山,刘备与张飞云游至此,这里甘宁庙的香火也算旺盛,每日总有十几伙结伴而来的荆蛮、巴人,或途径当阳歇脚的游人来此参拜。

    在如今生死观念里,将军死后的厉鬼最为厉害,生前越厉害,死后的厉鬼就越凶横。

    如果建庙供奉,向其祈福寻求庇护,那这位最厉害的将军厉鬼,自然能能吓走、打跑其他作祟鬼魂。

    山门前,刘备装模作样投了两个直百钱,与张飞入内散步:“甘兴霸生不逢时,实乃可惜。当年就恐周公瑾使此人为先锋,自夷陵直入益州。后周公瑾暴病而亡,才有汉室三兴,实属坎坷。”

    张飞也是面有忌惮之色:“甘兴霸势若虎狼,此人为邻,臣等率军入益州助战时,也是颇多忧虑。鲁子敬长者淳厚之人,就恐甘兴霸擅起战端,坏两家联合情谊。”

    甘宁、孙策、太史慈、周瑜、贺齐、吕蒙,算是当年江东最能打的将领,除了甘宁战死外,余下除了贺齐能善终,余下都是病亡。

    前后思索,张飞露笑:“孝先若早生二十年,使防疫之策流传天下,那当今之世必然精彩万分。”

    顺着张飞思路想了想,刘备摇头:“不会,中原因疫疾时起,这才十室九空,曹孟德仅得其表。若无时疫,以中原物力,足以平天下。”

    张飞想到河北的物力,想了想还是闭口。

    河北经历黄巾之乱后,人口折损很大;又经历张举、张纯之乱、袁绍、公孙瓒争霸之后,河北的物力、民力多已在动乱中为世家、豪强所有。

    袁绍以卢植为军师,加速收拢、联合河北豪强,虽然统一的速度很快,但也发生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奈何不得黑山军,黑山军一度攻破邺城,差点俘虏袁绍的全部家眷;甚至刺杀吕布失败,吕布逃亡后,吓得袁绍封闭邺城……原因就在这里,他能联合河北豪强完成形势上的统一,那吕布也可以。

    袁绍统一河北的取巧方式,注定了他不能迅速统一中原的话,势必被河北士族反噬。

    袁谭、袁尚内战,就是审配篡改遗命,爆发的内战。

    法邈等近侍子弟较远,刘备询问:“翼德,可知是何人向孙权投毒?”

    张飞眼睛左右转动,思索片刻:“臣如何能知?”

    “据云长粗略调查,约有三人嫌疑颇大。”

    刘备左手按剑柄,右手负在背后,从容讲述:“一是刘繇长子,孙权的郎中令刘基。吕懿勾结浮屠道作乱时,孙权近臣多为屠戮,其中刘基与博士吴范逃出生天。云长至江东,此二人才现身,却对当日之事缄口不言。”

    “二是袁夫人之女,既刘纂之妻,因恨孙权诛杀其母,刺绣征袍进献孙权,才有孙权染疫之事。”

    刘备说着一叹,孙权变法时杀谁不好,把袁术女儿杀了,真当袁家死绝了?

    张飞听了不信:“哪有弑父之女?”

    “朕也不信,只是不巧,袁夫人之弟袁耀死因可疑,云长怀疑此人染大风病,恐孙权察觉,遂服药取死。”

    刘备说着笑笑:“就如当年周魴、张温去见孝先,欲争功一般。投毒弑杀孙权,如今也是一桩功勋,刘基、袁耀两家与孙氏有仇,自不怕弑主恶名。”

    张飞听着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弑主是大罪,这是针对正常情况来说的。维护这一条底线,是每个贵族、官员、庄园主、豪强,甚至是有雇工、仆役的户主的共同底线。

    可孙氏寒门发迹……孙坚起家之前,连寒门都不算,连门都没有,这样一个家族压在江东人头顶了,要付出的努力,和要折腾的事情,肯定比正常家族要高很多。

    动作越多,反噬越大。

    没人肯帮孙权说话,舆论里孙氏家族已成过街老鼠,弑主这件挑战社会底线的行为,也会被刻意淡忘,被引申、理解为忍辱复仇,是孝行美德。

    “陛下,第三人是谁?”

    “是徐祚之姊徐夫人,吴太子孙登养母,自孙登阵殁鹰山后,徐夫人便设计毒杀孙权。此事云长以为嫌疑最高,徐氏对此却是否认。”

    刘备说着闭上眼睛:“云长就此事颇为悔恨,一直后悔散播孝先所著防疫救护之法。”

    不仅是担心自作聪明的蠢货用这种办法杀人,而是担心人为散播疫疾,致使天下大乱。

    现在天下即将平定,许多人有了时间去思考这场波及三代人战争的起因。

    汉末反常气候、蝗灾、地震、疫疾都是动乱的根源,如果有一伙人当年就总结出时疫散播的途径,加以利用,才加剧了各地的动荡。

    知识始终是隐蔽的,越是大威力的知识,就越隐蔽,只会小范围流传,被垄断使用。

    田信可能接触过相关的教育,然后不忍心,就把相关知识总结上报给关羽,关羽也苦于时疫流毒,索性公布。结果呢,一样的东西,己方可以救人,别人手里就能杀人。

    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不能怪关羽,可却是关羽当初积极推动、散播这些知识。

    张飞思索左右,劝说:“陛下,云长大兄实乃多虑。就如孝先所制石灰粉,汉口一役时就有奇效,北伐时两军攻伐时亦有效果。再之后,两军都有防备,已然无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刘备还是难以释然,又想到孙权此刻的状态,脸上多了点笑容。

    虽然有坏的一面,可也让孙权得到了报应,也能算是一桩好事。

    他停步,身后十几步外的法邈见状趋步靠近:“陛下?”

    “孙权如今到何处了?”

    “应还在天兴洲,奉陛下口谕,孙权会在天兴洲暂留五日。”

    “故地重游,朕也算体谅他。”

    刘备摆手遣退法邈,与张飞继续在前散步:“翼德,又闻北府吏士对朝廷更改军制、番号颇有异议,我恐孝先不能处置。”

    想要压制北府吏士的反对声音,需要一个强力的人物,目前也只有田信能压住。

    张飞以威统军,右军可以这样约束、驱使,却很难在北府吏士身上奏效。

    北府的问题就在这里,不可能认同张飞、马超、关羽,甚至连皇帝都不认。

    这怪谁?原因就在军中启蒙教育,吏士有了想法,有了荣耀感,对传统士人、士族、高门失去了敬畏心。

    北府现在认什么?就认功勋、军功爵位。

    如果北府吏士失控,田信会帮谁?

    张飞不敢想象其中的凶险,凝声:“陛下,事态怎就到了这般地步?”

    很难想象,征北幕府怎么会放任事态发展,让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

    北府向来封闭,不肯让朝廷知道的事情,朝廷就很难知道,现在让朝廷知道,就是打个招呼,好让朝廷有所准备。

    刘备面无笑意:“这呀……要从张惠恕之弟,张惠节溺亡一事说起。当时陆伯言来麦城奔丧,军中监管不力,才使得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张飞无语,刘备也是无语。

第四百九十七章 套马索

    麦城,关兴奉令来此磋商造纸技艺传播一事。

    他面有为难之色,不是很高兴,怀里抱着阿平,另一手扶着阿木,向关姬抱怨:“阿姊,陛下明知此事难办,还交由我来,这是要让兄长为难。”

    “是呀,东征前后都有他为难的,北伐前后也有他为难,阿姊身在三家之中,又何尝不为难?”

    关姬神情柔和,温声说着:“陛下出题,考的不仅仅是安国一人。”

    关兴面容虽稚嫩,但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身处高位,朝堂之内的核心问题始终环绕着他。

    哪些问题该解决,哪些问题可以延迟处理,他都是很清楚的。

    就算有不知道的事情,也能有大概的判断。

    不是他比太多人聪慧,而是生活、人生就是这样,处在这个位置,自然能看到这些事情。

    现在朝廷有太多问题要处理,在北伐战争延期的情况下,问题主要偏向于内部,即如何平稳的完成新的军制改革。

    军制改革的过程里,本质是为了平衡,注定不能按功分配、按需分配。

    损耗的是谁?

    一目了然。

    也可以理解为以退为进,现在让出,今后收获……这也只是安慰自己罢了。

    现在这一步不退,掌握的份额不被稀释,那掌控力自然能不断上升,不需要等到今后再来收获。

    “是啊,陛下这题……”

    关兴想用训马来形容,又有些说不出口。

    造纸技术不难,各处都能造纸,可大批量造纸,较高成品率的技术只有麦城才有。

    麦城白纸制造环节中有一样神秘材料,始终不为外人所知,正是这种材料保证了麦城白纸的坚韧、洁白。

    其他地方只能大规模制造草纸……草纸也是可以书写的,也是可以练字的,可这东西卖不了好价钱,朝廷也不可能用草纸承载公文。

    只能用白纸,可朝廷掌握的白纸制造技术……成本有些高,造不如买,这就是朝廷需要面对的问题。

    如果麦城造纸工坊掌握在其他家族手里,朝廷也就不会有这么多顾忌,不管收购技术,还是订购纸张,都能提上议程。

    偏偏是田信掌握了这些东西,还握着比造纸术还要凶猛的印刷术。

    朝廷很为难……有的人提倡收购,有的人提倡置换,自然也有人维护田信,整个朝廷面对田信的态度,是复杂矛盾的。

    可皇帝呢?

    这只是皇帝的一次试探,就像用套马索套马,套不中也没关系,难道马儿还能越墙而走?

    任何人站到皇帝的位置上,都会尝试使用套马索,逐步驯化,消除隔阂对立,争取和谐共处。

    有些脾气不好的人,会有鞭子抽,会用饥饿来折磨,或用草料示好,或打瘸一条腿……甚至杀马吃肉。

    关兴犹豫良久,这是考验所有人的题,奖品是什么?

    应该是效仿陈国的三司制度,保留六侍中制度,保留自己、廖立、李严的侍中身份,方便自家姐夫继续控制大汉门下省,执掌廷议大权,获得政策拟定的权力。

    作为交换,凝聚北府吏士精气神的那个番号就应该消失。

    自己要积极游说姐夫、阿姊,阿姊也要努力游说姐夫,在造纸术一事上让步。

    朝廷获取麦城造纸术的核心技艺,自己侍中身份得以保留,姐夫在朝廷、北府之间的对抗中,会因为这件事情向朝廷靠近一点点。

    靠近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吃下这第一口草。

    就跟自己喂养小青兔一样,只要吃自己递过去的草束,那后面就简单了许多。

    姐弟两个在厅中沉默,各有所思。

    见关兴迟疑不定的模样,关姬也不想他为难,宽慰他:“此形势使然,孝先不会迁怨陛下,也不会责怪阿兴。”

    关兴眼珠子上翻专注思考、衡量,自家不需要搞什么两面下注的把戏,手握前军、东府兵,除了益州无法施加影响,其余各州都在三恪影响范围内。

    张飞是忠诚于皇帝的,自家老头也是忠于皇帝的……可现在三恪基业实在是太大了,大的不能轻举妄动。

    他还是分不清谁轻谁重,无法取舍,又定睛去看关姬:“阿姊素有决断,还请教我。”

    关姬伸手抱走阿平,神情僵硬,也不知该怎么为弟弟决定命运,可只有她们姐弟确定立场,才能去找田信。

    思索着,关姬说:“我已育有二子,开口必为田氏做虑,阿兴愿听,就问阿兴一个问题。”

    “阿姊肯定偏向兄长,但也不会害我。”

    关兴抬手拍拍阿木屁股蛋子,阿木从他背上离开,咬着自己手指头坐到关姬身侧。

    “唉。”

    关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今后阿平、阿兴患病,只有一副药能救一人,你说孝先会救你,还是救阿平?”

    这个极端的举例摆在面前,关兴神情沉重:“那阿姊怎么选?”

    “不知,家中只有孝先能决断此事。”

    关姬又问:“若阿兴与太子只有一副药能救,这药朝廷会给谁?若是能抢,何人又敢去抢?”

    “明白了,侍中虚位也,本是陛下应急所设,兄长也不曾施行职责……此可有可无之物,皮毛而已。”

    关兴感慨一声,轻松下来笑说:“正好我也去汉寿看一看,此处为我封国时,不曾看过一眼。如今已是阿木的封国,大兄又在外,我理应为阿木操持基业。”

    “也好,这是朝堂之事,阿兴退出也好,省的两家为难。”

    关姬说着也是露笑,笑容讥讽:“阿兴一去,法邈调职不远矣。今后若再有什么变动,孝先也能从容回应。”

    缓冲的中间人调职离开,偌大的朝廷,总不能今后什么事情都找黄权来做中间人吧?

    区区一个侍中官位……算什么东西?

    姐弟两个协定态度后,关姬又来找田信反应具体。

    她来时,田信正翻找自己的印章,找到一个砚台大的铜版印章,涂抹油墨,在草纸上盖下,印文简单明了,是带着拼音格的田字格,整体印文如同一个……一年级的生字本。

    听关姬讲完这些,田信做笑:“你不该吓唬阿兴的,这样也好,省的他为难,也让皇帝清醒清醒。”

    关姬见田信不断盖印:“夫君这是做什么?”

    “给阿木做一册生字本,顺便给皇帝也送一册,吓唬吓唬他。”

    送过去的肯定不止是生字本,还有自己重编,注音的声母、韵母表。

    不能再妥协了,典满的卫率童子教育必须立刻开始拼音教育,哪怕引起惊涛海涛,就让它来!

    皇帝给自己投套马索……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如自己投出的套马索,把夏侯氏、羊氏等家族也给捆缚了一样。

    这世道,不管落后还是发达,运作规矩还是一样的,不是我控制你、影响你;就是你影响我、控制我。

    情谊方面可以感恩,可别的方面,还是拒绝为好。

第四百九十八章 字典

    江都城西北郊外,卸甲山。

    这里是江都士户出征归来时的解散地,在这解散时脱卸盔甲交付武库。

    周围并无山,只是开挖护城河堆积的沙土堆。

    刘备外出游玩两天,在这里遇到关兴,也拿到了田信的‘奏请推广注音解字疏’,内容是田信在岭南遇到大夏、大秦商人,从其文字中汲取精华,合文字之元音,编出声母、韵母。

    “日乌安软?”

    “鱼安远……”

    “乐一优……刘?波诶备?”

    按着声母、韵母拼音字母后面注解的汉字元音,根据一批注解的现成文字,刘备试着拼完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很好玩。

    是好玩,大家辛辛苦苦学的文字,被田信这么一弄,似乎真的很简单了。

    关兴可能是一种愧疚,跪坐在刘备当面,头始终垂着。

    “安国,孝先可还有别的说辞?”

    “兄长欲编一部字典,以辅助阿木、阿平启蒙授学。又因各州口音偏差不同,故新编字典虽以雅音为主,更有取舍,会以兄长口音为准。”

    田信的口音虽系关中,但吐字更为锐利、浑厚,特别有辨识度。

    关兴微微抬起头:“字典收录三千字,偏僻字、异体字不做录入。”

    每个字又有长短不一的释义,这部字典最少会有十万字。

    刘备皱眉,又有这种窒息感迎面扑来,全方位被包围。

    古文经、今文经的争斗才结束,现在又要掀起对文字的解释权?

    何况,现在国内有足够的大儒来完善字典?

    几乎可以想象,这部字典编成后,一定会遭受各家学派的围攻,原因太简单,各家学派恨不得微言大义,一个字弄出三十种释义,然后牢牢掌握这三十种释义。

    以田信素来表现出来的独断,这部字典说是启蒙,那就是启蒙的,其中文字释义只取生活中常见的释义,不会向繁复、晦涩的六经靠拢。

    无疑,这部字典会把各家学派按在地上践踏,不收录对方对相关文字、词语的释义,就是不认同,这是最大的敌视。

    可现在各家学派元气大伤,就算有人力编录偏向、宣扬自家学术的字典,可有推广的力量?

    田信既有造纸术、印刷术让自家启蒙字典出现在各郡、各县;也能行政干预,使帝国官吏公开站队。

    风暴才刚刚开始,刘备依旧笑的出来,侧头对一边张飞说:“孝先学富五车,就是喜欢藏私。不论诗赋还是别的,不做督促,就留家中独享,不肯与众人同乐。”

    张飞此刻手里捧着这份奏折夹带的字母元音表,仿佛捧着一座山,隐隐中理解了田信给自己送的那首诗的用意。

    也只有到了田信这个地步才能忽视、蔑视所谓的大儒、经学世家,田信已经掌握了摧毁、重造文学的武器。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书生,真的不值钱了;按照田信现在的发展趋势,今后军中军吏保准都是书生,还是书生中的佼佼者。寻常的书生,还做不了百夫长。

    同样的窒息感包围张飞,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恍惚、荒谬感。

    难以形容此刻心境,张飞想到了岘首山的观星楼,很想去看一眼,可又想到这两天出游时刘备对观星楼的评价‘烧了为好’。

    面对刘备的调侃,张飞点着头:“是啊,孝先胸有经天纬地之才。陛下,臣愿往麦城一行。”

    “也好,替朕问问他,字典几时能编好。朕也有意编录一部糅合古、今文字的字典,他若有意,可一同协力编纂。”

    刘备有一种无人可用的窘迫,编录字典,己方能用的大儒太少了。

    自己能用的大儒少,田信那里更少。

    这么关键的事情,肯定不能给关东、河北世家插手的机会;田信那里能用的有虞家、陆家、张家、庞家、蔡家、羊家的人,自己这里也有马良、王甫、宗预、谯周、诸葛绪这些人;关羽那里有裴俊、甘述之流,唯独张飞这里最尴尬。

    最崇尚士人的张飞,身边反倒没有拿出手的大儒。

    大儒……经学家们,都是长了眼睛,自己有腿的,自然看出的来张飞底蕴差了不止一筹;也能看出张家的弱点,然后用脚选择,远离张飞。

    张飞是个急性子,面对字典这起他都能意识到的千秋大事时,更是急不可耐,当即请辞,带着女婿一家和关兴一起去麦城。

    留下刘备在原地沉吟,良久只是慨然一笑。

    当一件事情很棘手,又吸引所有人目光时,偏偏又不能当众协商处理……这该怎么办?

    好办,搞一件更大的事情吸引众人目光,然后再从容协商处理之前的事情。

    字典引发的舆论风暴会席卷列国,为天下瞩目。

    为了在编纂字典大业中出一点绵薄之力,有的是人跋山涉水来免费干活。

    期间,汉军改制这么大的事情,在改动中发生一点点偏差,也是没人在意的。

    启蒙字典,顾名思义,是给小孩子看的,肯定是田氏简化文字为主。

    有简略版的启蒙字典,自然也应有完整版本的字典,这个事情只能由大汉朝廷来办。

    这是文化盛事,可惜宗室无人,不然也要加入编撰团队中。

    思索前后,刘备不觉得眼前有什么不妥,一切还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孟达有些失控,跑到湘关当众哭诉一场,激化了朝廷内部矛盾,现在躲在湘关不出来,似乎连太仆卿这个职务都不想履行。

    这回出游,从田信那里敲出了‘字典’、声韵元音表,也算行程圆满。现在就看张飞过去怎么谈判,谈个差不多,然后等孙权到了江都,就请田信来观礼,顺便把孟达也喊回来,得让孟达给个说法。

    如果人人如孟达这样受不得委屈,是不是还要再掀起一场内部战争?

    天下太平的背后,是无数志气、抱负被压制的豪杰。

    孟达是个自矜的人,受不得委屈,还极有行动力。

    越看,越像是一个隐患;已经容忍、包容过一回,现在不识好歹还跳出来搅动事情,真当朝廷的律法不能杀人?

    就孟达湘关的言论,如诽谤朝政、有失威仪、挑拨乱群之类的罪名是铁板钉钉,实在难逃。

    刘备绝不是老好人,如今大汉基业也非天上掉下来的。

    有原则是有原则,但孟达再三挑战这个原则,如果不管不顾,孟达肯定会有更加不可理喻的行为。

    于是,奉车都尉法邈再次作为使者,前往湘关去邀请孟达回朝参政。

第四百九十九章 卫公

    张飞策马疾驰到麦城时已然天黑,过漳水桥,就见橘林馆前凉亭里许多人在低声探讨。

    虽听不清楚,可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振奋,以及蓬勃锐气。

    一种新的文化解释规则将要在这里产生,每一个人都是见证着,亲历者,推动者。

    自张白游水溺亡后,田信也对这些卫率教员采取了军吏的管理办法,想玩水也可以,集中去水池里游泳,外出游猎也要集体行动,避免新的悲剧发生。

    昨天制定声韵母元音表后,今天田信又继续筛选文字,一个字有好几种读音实属正常,各地发音有偏差。

    正常来说,形声字的读音应该相近才对,可文字发展过程与口音转变并非一致,所以一字异音的情况都有,更别说是形声字,或字形结构接近的字。

    例如街亭的街,念皆亭,还是念该亭?闾左是念吕左还是鲁左?

    文字传承变动小,读音发展变化才大。

    现在田信从家中所藏的字表里的提取文字,将原来按照部首结构排列的字表重新以拼音排表,这个过程里排除解构复杂,多有歧义的文字,将多音字进行偏重优先归类。

    自己这里完成拼音文字排表,再交由卫率教员筛选一次,增补、删除一些在启蒙中效果不大的文字。

    最后进行常见词组排列,一词一种释义……这就完成了字典的草稿。

    之后就是印刷草纸,在草纸上誊抄、排版;其后就是雕刻铜版,进行铜版印刷。

    心中有明确的编纂、印刷的工作顺序;又有储备好的字表、拼音表,还有充足的人力、物力……最费时间的反而是定版、雕版工作。

    如果是别人,光是前期准备就需半年、一年;编纂过程中对文字读音的归类、释义的争执……完全可吵到天荒地老;排版过程中的优先顺序,又是个争论点。

    别人三年、五年才能完成的启蒙字典编录、印刷,田信这里的目标是三个月。

    “三月未免太急,臣以为一年为佳。”

    陆延协同田信整理字表:“应等世方兄归来,一同着手编纂。”

    “世方会回来的,虞仲翔在天之灵,也不愿子嗣受劳形之苦。”

    田信说着索性抽出一页公文纸,对虞世方书写征调令,征虞世方为‘陈国少儿启蒙字典编撰’。

    担心遗忘,因为忙碌别的事情导致此事延后,发生其他变动。所以田信按着此刻的想法,书写征令,征集自己想要的编修团队。

    总编是自己,副总编是廖立、蔡昭姬;总编之下有虞世方、张祗、陆延、庞宏、夏侯玄、典满等六名编撰,其下以扩充为二十八人的卫率教员充为检校,作为副手协助其他编撰整理档案,或誊抄文字,或协助定版。

    最终定版,肯定是用自己的手稿。

    排完大致字表,由陆延拿去召集徘徊等待的依旧的卫率教员,田信则略作收拾,来到前院接见张飞。

    厅内蜡烛点燃,扣着素纱灯罩,光线明亮、柔和,而非昏黄。

    “翼德公突然造访,必有要事呀。”

    田信端着一盘餐点进来,张飞则端茶浅酌,呵呵做笑:“我来为孝先解忧,不知孝先愿拿什么酬谢?”

    “那翼德公想要什么?”

    田信落座,将盘中烤馍馍片、果酱碟子摆到桌案中间:“翼德公也知我家底,除了寥寥无几不能割舍的,余下之物可由翼德公挑选。”

    “孝先看不上的物件,某亦看不上。如蒙多、神兵、宝甲、北府等等之类,皆是孝先不舍之物,却是某喜爱难舍之物。”

    张飞伸出右手拿一片烤馍,直言:“我想要有三,第一是蒙多所育神驹,我家要一对,今后陈国如何培育良种,也要一视同仁。”

    绝世宝马除了经济意义外,还有极高的社会影响力,更是战场保命的关键。

    田信微微点头:“此应有之事,蒙多今年所育马驹,本就有馈赠翼德公之意。只是马驹年幼,不知能否成材,不便馈赠。本欲在成年后,形体定型,再送翼德公。”

    蒙多究竟有了多少子嗣,田信也是不清楚的,总有人牵着马来麦城,奉上金银、珍奇,交换蒙多的种子。

    就连谯周这家伙也厚着脸,把自家那头雄壮的关中黑驴牵到麦城,也不知道蒙多怎么办事的,反正谯周奉上的一百枚益州运来的鹅蛋,如今孵化出三十多只小白鹅挺讨人喜爱。

    张飞又说:“青州百废待兴,需要孝先传授造纸术,以便捷公务往来。也不要白纸,草纸就好。今后草纸工坊盈利,分三成于陈国,此事可由陈国派遣计吏监察。”

    “纸张推广本系我之心愿,区区草纸用于公文,难免为士民所轻。除草纸外,另有桑皮纸、窗户纸、公文纸、榜纸一共四种白纸技艺一并转交青州,就按三成利润。”

    纸张制造过程中,因为材料、工艺的误差,造出的纸张特质不同,所以用途不同。

    制造过程中总结经验,也就能总结出各种纸张的技艺差别。

    听的张飞一愣:“白纸还有这么多种分类?孝先,可有类似左伯纸的技艺?”

    “并不知左伯纸技艺,只有奏折纸技艺。此纸工艺不同,材料更非青州所有,因此传授青州,也造不出奏折纸。”

    奏折纸有一种神奇的光面,质地坚韧,非常讨人喜欢……除了田信用得起,其他人很难担负奏折纸的价格。除了田信送出去的一些外,市面上的奏折纸已经作为外贸商品,正往曹丕的桌案上移动。

    或许奏折纸去了魏国,会被打成纸浆,由魏国工匠试着逆推材料。

    张飞想到刘备对田信的评价,最好的东西永远都藏着自己用,就问:“除奏折纸外,孝先可有更好的纸张?”

    “有,我将其称之为中夹纸,此纸有三层,薄而韧,不怕浸水,但工艺繁复,不实用。”

    田信想了想又说:“还有包面纸,是为研制军粮而做,是一种油纸,暂时不便在民间推广,各家也用不上,只适合军中急用。”

    张飞眼睛眨动,是真没想到纸张种类能有这么多:“此事就如此定了,第三件事,麦城需供给青州纺织机两千台。青州以土特产折算,年内还清。”

    “好,那翼德公可有决断?”

    田信应下,询问张飞时目光打量,张飞要的东西不算什么,因为这都是可以正常交易的东西。

    张飞则点头:“待回江都,我会上奏朝廷,请求更易番号。我卫公也,理应世代掌握卫府兵,掌管北府与礼不合。”

    “礼?”

    田信听了笑笑,郑重拱手:“谢翼德公体谅。”

    张飞释然模样:“鹰山一役,所欠人情就此了结,某也乐得轻松。”

第五百章 预估

    编纂字典这等文化大事面前,张飞做出一些让步也是众人所能理解的。

    第二天张飞离去时,橘林馆许多人就知道了张飞的来意,他以放弃北府番号为代价,将女婿夏侯献推到字典检校团队里。同时陈公国也有扶助卫公国,建立造纸工坊,提供两千台织机以作贸易的相关协议。

    廖立也是大清早来橘林馆等候,昨夜田信初步编好了字表目录,现在需要确定具体的增删条件。

    他在前厅来回踱步,激动的难以克制。

    字典,只要做好这件事情,足以名垂千古,足以夸功当世,抬高每一个参与者的门第。

    启蒙字典,有启蒙的,肯定还有其他字典。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也只有己方目前有力量迅速推动字典的编纂、刊印。

    第一部字典的意义非比寻常,也只有己方能迅速推出。

    其他人势力,曹丕那里虽然积极学习、改进造纸及印刷方面的技艺,这本是为了发行粮票,取代五铢钱而做的努力,现在却正好能用上。

    只是其内部与世家混合在一起,编字典会激化矛盾,如果想要掩盖这个矛盾,就要不断扩大编纂团队,反而降低效率。

    汉朝廷这边则是缺乏人手,也缺乏纸张、刊印的技术。

    启蒙字典故名意思,肯定是简化的字典,先编纂出来,顺便积累经验,为下一步更为正规、恢弘的字典做准备。

    田信忙碌半宿,清晨也算睡到自然醒。

    与关姬一起吃早饭时,关姬说:“夫君,馆内、馆外人皆多动,此事恢弘不在熹平石经之下呀。”

    “是,何止这些人,我料江都方面也躁动难安。”

    田信端着牛奶咕嘟咕嘟喝着,如今饮食方面营养摄入充足,雄壮比之赵云、关羽、张飞有些不如,但也算得上匀称,有肉。

    缺点还是一样,肌肉群发达,体脂始终很难提升,长不了膘。

    膘肥体壮,才是一名甲士的基本素质;出征在外,搏杀在即,都是在靠一身膘提供续航、攻击增幅、防御缓冲。

    冷兵器的精兵,第一要素就是膘肥体壮,跟使用热兵器的士兵不同。

    田信目光迟疑,思索字典引发的风暴规模。

    这个规模应该是不断壮大的,初期应该是自己可以承受,顶得住的。

    原本计划是迁移到岭南,召集人手先编纂一本类似《世说新语》的书,随后再抄录经典,编纂一本《成语词典》,统合之人之经典、故事,用作启蒙。

    成语故事对军士的启蒙效果更大一点,这是自己亲自教学后的心得。

    唯有封闭的环境,才能督促军士按规划进行学习;如果环境动荡,军士心思纷乱,很难沉心于学习。

    而军士很多情况下需要进行劳动生产,或训练值守,所以不可能封闭在营垒中专心教学。

    所以日常教学时,是在一个相对开放、流动的环境里讲学;如果讲学内容围绕成语典故进行,能激发军士好奇心,增加启蒙效果。

    世说新语、成语词典之后,才会着手编纂启蒙字典,进而编录陈国字典。

    《陈国字典》、《陈国后汉书》则是今后国内文化相关的大事情,大概两代人收集资料,才能完成定稿。

    这是计划中收编世家的处置办法,参与这两部巨著的世家成员,自然而然的就跟陈国绑到了一起。

    现在不得不抛出字典这个计划、概念,究竟会引发多大的观念冲击?

    曹丕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做事方面比较挑剔,就连立太子,犹豫几次,还是选了一个长得好看的曹叡当太子。

    在他心里,皇帝本就应该由长得好的人来担任。

    自己这边搞字典,曹丕肯定会效仿……曹丕已经在信中夸赞雕版技艺之精妙,故意感慨印刷油墨的事情。想用耕牛跟自己置换油墨技术……油墨技术不解决,曹丕这里编好字典,就算刊印,效果也不理想。

    朝廷这边也有实力完成字典编录,问题也是一样的,缺乏油墨技术。

    造纸术从来都不是问题,这只是一个生产成本的事情,生产规模上来来,经过技术总结、提升,总能产出质量合适的纸张。

    雕版不难,难在印刷的油墨。

    所以麦城的印刷组织应该迁往岭南,免得自己一不留神,被朝廷征走。

    最好是自己南迁时,跟随自己移动,免得被截胡。

    印刷油墨也没必要劫走技工,只要当面审问明白技术关键,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可这么防着朝廷,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见他思索中回神,关姬好奇问:“夫君在想什么?”

    “我在想……朝廷值多少钱,我家又有多少钱。”

    田信拿起一个甜麦圈咬一口:“现在丞相不在,我还能在朝廷里搅风搅雨。等丞相回来主政,军民物业兴旺,我家这点积蓄,就算不得钱了。”

    自己家里的确有钱,除了蜀锦不能制造外,其他东西都能自给自足。

    关姬端着牛奶眨动眼睛:“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想放贷的事情,朝廷北伐肯定缺钱缺粮,我若凑集钱粮,待朝廷急需的时候借贷给朝廷。岭南两州十三郡,我家有两郡,正好让朝廷拿其他荒僻、不产一毛的郡……充作抵押。”

    田信满口胡话:“你想啊,岭南各郡两汉以来就没向朝廷交过税……去岭南当官,都是官吏搜刮土特产,自肥而已,于两汉朝廷而言并无收益。所以拿岭南不毛之郡做抵押,去征伐、光复北方富庶之郡,对朝廷来说不亏。”

    关姬却陷入认真思考,岭南十三郡,其实都是自家的。

    按现在这种说法,只是给朝廷一个借贷的理由罢了。虽然面子上不好看,可自家每年支付朝廷的钱粮也算有了个说法,这样今后子孙也有一份大大的产业可以分配,不至于看朝廷脸色。

    乱七八糟给朝廷的好处太多了,稀里糊涂的算不清楚。

    如果把账目立好,今后每一笔出入都能有所记录,就能逐步把岭南各郡归入陈国疆域。

    陈国能这样发展,宋公国、魏公国也就可以,省吃俭用给朝廷放贷……关姬越想眼睛越亮,越觉得此事大有可为。

    田信只是看了眼她这模样,就继续用餐,继续在心里推演字典引发的风暴。

    风暴的最大危害,无非就是针对自己,或关姬、关羽以及张飞、刘备发动一场刺杀。

    关平、关兴、张绍、张苞也可能在刺杀范围内;皇室、三恪家族重要成员遇刺,帝国内的平衡被打破,许多事情就不能含糊处理。

第五百零一章 嫡系团队

    饭后,田信与廖立会面。

    饮茶解腻,田信说:“翼德公有意斡旋,已跟我交换了北府番号。这样一来,只有卫府番号适合卫国。西府空置,绝无可能让与寻常人家,此马孟起之机缘也。”

    马超最近的表现很平静,在原来的军制改革中,他没有捞到一个府兵的番号;意味着没有养兵的地盘,也没有固定的兵源。

    只要北伐成功后,他的左军就得让出来。

    不让出来,朝廷停发军饷,马超也抓不稳左军。

    意味着他捞到一个赵公爵位,一县封国之外,再什么也没剩下。

    关羽、张飞那里不可能再帮马超说话的;所以把儿子寄养到田信这里,暂时由廖立启蒙,今后算起来是田信的第一个徒弟。

    对于马承,廖立这个启蒙老师是很满意的,马承表现的谦逊、懂事,还十分专注的进学,极有求知欲,这让廖立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看马承很顺眼,也很感激田信给与这个启蒙的机会。

    马承看他这个老师也很顺应,师生关系很是亲近。

    这只是田信的实验,感染廖立、马承后,以确认知识的传承效率。

    感染马承也是不得已,马超岁数大了,对这个长子很看重,万一在自己这里夭折,自己可没法向马超交待。

    别看马超一副很能经受打击的模样,如果马承真的夭折,马超肯定也活不了几年。

    马超的希望,继续生活的信念,其实就寄托在马承身上。

    特别是廖立启蒙,让马承表现的越发出彩后,马超对这个儿子倾注了太多的想法。

    西府番号在魏延手里,西府未来肯定安置于河西走廊,魏延和马超谁更合适?

    应该是魏延,可如果由马超握着,最终会传到马承手里。

    廖立思索一番:“公上,马孟起不适合外放。”

    “是啊,他不适合外放,可魏文长爵位较低。世代执掌西府,与礼不合。”

    礼是秩序,秩序是尊卑有序,不需要自己强调,朝廷自己会强调这个事情。

    如果尊卑秩序乱了,朝廷的根本也就乱了,朝廷比自己还要在意这个尊卑秩序。

    魏延功勋不够,爵位不够,这就是最大的缺陷。

    皇帝肯定会给魏延补偿许多机会,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魏延自己了,如果抓不住,皇帝也没理由强行提升魏延的地位。

    地位不够,那就别想世代掌握西府。

    兄弟几个分家产尚且要划分明确,更别说朝廷这个大染缸,里头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总的来说马超还是比较熟悉的。

    拉着马超一起打牌,总好过跟几个陌生的人打牌。

    把马超推到牌桌上,马超打牌有个分寸在……最起码自己准备胡牌时,打个眼色,马超会考虑是否配合。

    至于陌生人……满满熬着吧,这种不熟悉路术的人上了牌桌,一时半会摸不清套路,肯定会吃亏。

    朋友找熟悉的好,竞争对手也要找熟悉的。

    至于找陌生的强敌来砥砺自己……又不是练级、修仙,犯得着么?

    廖立心中焦虑,自己是来讨论字典的,却被拉着讨论北府、西府、卫府的事情。

    又不能发作,听田信说:“北伐归来时,北府有百营编制,后割二十营南阳籍贯吏士给卫军;今北府保留建制,兖州、豫州籍贯吏士有三十八营,也应安抚。我不知彭永年能否安抚吏士,还需公渊前往北府,代我抚慰各营吏士。”

    彭羕这个北府行军长史到处跑着搜集资料,编纂《北府战纪》,职权由留守长史陆议施行。

    对这个任务和安排,彭羕表现的很是积极。

    做好这件事情,他才能由内而外融入北府,而非表面职务的融入。

    所以更改北府番号的事情通知下达后,田信也不觉得有问题,结果自己的安排下,行军长史彭羕不管正事,对军中酝酿的抵触情绪缺乏敏锐嗅觉。

    张白溺亡,陆议跑回来奔丧,没能第一时间处置军中情绪,结果势态扩大,完成串通,就已经不是陆议能处理的,只好上报给自己。

    北府不满情绪由来已久,先是关中籍贯吏士所编的四十二营兵不满意主攻地位被取代,北府番号改易与否,与他们关系不大。按照预定的方案,这四十二营关中籍贯吏士会改为西府兵。

    对番号改易最不满的反而是兖州、豫州籍贯的吏士,这是田信没有想到的事情。

    照理来说,北府改易,这三十八营中原籍贯的府兵就能遣还原籍,过上平民生活。可事情就是这样,从军吏到军士,都不愿脱离北府这个自给自足的大集体……他们已经受够了中原的动荡。

    对未来是否能维持太平,许多人持悲观态度。

    担心被武装起来,去打一场必输的仗。

    与其那样,还不如待在北府不走,这样自身的安全、温饱也有保障,也能受到世人的尊重。

    物资极为充足的时代,依旧有人为了一点扭曲的心里感受故意去折腾、迫害别人。

    而这个物资生产艰难的时代里,什么都缺,离开北府这个大集体,每个人都显得脆弱,经不起打击。

    因此引发的情绪反响是很强烈的,太多的吏士不信任北府外的生活,不认为外面的生活,能比北府的生活更好。

    现在已经跟张飞达成协定,自己脱不开身,只好请廖立这个北府护军前去南阳通知此时,安抚军中躁动情绪。

    见廖立神情焦虑,虽知他会服从,可心里也会有所不满。

    著书立说,是廖立这类人的终极梦想。

    宁肯一天吃粟米粥,也不肯放弃梦想。

    梦想就在眼前,却要去南阳公干,廖立怎可能情愿?

    田信早有准备,安抚:“此去,前后非一月时间不可。何况编纂字典,仅靠四五十人是不够的。公渊此去,正好从各营挑选精干军吏,使来麦城助我编纂字典。恰好也到北府春试的时节,公渊主持考核事项,扩大军吏录入名额,取士两倍以充各营缺额。”

    “哦——!”

    廖立反应过来,语气拉的很长,眼睛睁的的圆圆:“公上要在军中选取佐史?”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好事情,应该找官吏、故交子弟来打下手,以积累经验,积累名望。

    甚至鹿门山那么多讲师、学生,都可以打包邀请过来,管吃管住,让这帮人协助工作。

    可现在要甩开各种人,从军中选取军吏?

    廖立有些不相信,又很激动,自己去主持科考取士,能积累一批亲近自己的基层军吏;再从现役军吏中选拔适合参与字典编纂的人员,又增大了自己在编纂字典时的影响力。

    见他连连点头的模样,田信也不感意外,廖立又非圣人,自然有所追求。

    安排好廖立,田信又给陆议发去一道公文,北府各营的少壮军吏得往身边抽一批,让陆议协助廖立抽选军吏。

    如果继续放任生长,肯定会越来越歪。

第五百零二章 陈乃新国

    江都,大清早的,议郎谯周在自家院落里围绕着黑驴子来回踱步,出于某种猜测,总觉得当初去麦城求种,自己应该受到了糊弄。

    黑驴是好黑驴,江都独一份。

    可受孕进展跟其他官吏家的马匹比起来有些缓慢,自己或许应该去麦城,找陈公讨个说法?

    嗯,应该去一趟,要知道送给麦城的那批鹅蛋足以孵化出一个庞大鹅群……这是一个产业,产业!

    许多豪强庄园里不见得有能力养一群鹅,自己可是送了一群鹅,过个十年,得繁育出多少鹅?

    荆州是真的被打烂了,鹅种难寻绝非笑话。

    心思敲定,反正议郎这个职务就是方便走动的职务,也不需要天天点卯。

    谯周准备乘船前往麦城问一问情况,刚出门没走十几步,就见邻居的邻居开门走出,是原来的水师部督罗蒙。

    汉口战败后,赵累败死,部督陈雷阵亡,另一面部督罗蒙也削职处理,如今算起来是个白身。

    可汉军高级水师指挥军吏本就少,罗蒙总有重新启用的时刻。

    只是罗蒙一家似乎在做搬迁准备,前后五辆手推板车停在门前,罗蒙的一双儿女已经坐到了板车上,家中奴仆除了女眷步行,男子负剑推车。

    几个邻里与罗蒙一起谈话,谯周也走过去询问:“公覆,这是为何?”

    “允南先生,陈公在麦城设立小学,本发书来邀,某又贪恋权位不忍轻离。今闻陈公欲编启蒙字典,可见陈公十分重视卫率小学,为家中儿女顾虑,今有意迁居麦城。”

    罗蒙是襄阳人,字公覆,襄樊战役期间充为水师领军校尉,关平东征时,跟陈雷充任水师左右部督。

    谯周看了看罗蒙的一双儿女,都是很聪慧伶俐的样子,也向着他拱手施礼,谯周回礼,笑说:“蔡大家与公主殿下设立女子小学一事虽出奇,但也算是开创新风。我也有意前往咨询内情,也好便于朝中探讨。”

    罗蒙见谯周身后几个仆僮背负简单行囊,距离麦城虽近,步行也就一日路程:“允南先生可愿同行?”

    “我去麦城也算公干,昨夜就遣人定了一艘船。公覆若有意,不妨一同乘船?”

    谯周所邀,罗蒙稍作考虑还是拒绝,作为水师退下来的高级军吏,他出行如果要坐船,有的是免费的船。

    可现在实在是没脸去见搞船运的那些人,围绕江都搞运输的,要么是豪强家中的小船队,要么就是汉军水师的副业。

    罗蒙这里与谯周分别,一个走水路去麦城,中午就能到;另一个扶老携幼走陆路,下午才能到。

    北城,新修筑的元戚坊,御史中丞习祯上朝前正与自己的小孙儿告别。

    田信跟习宏是并肩作战,崛起于微末之际的朋友,所以习宏的儿子习温也在田信邀请范围内,习宏早早把儿子送到了麦城,编入卫率小学。

    而自家自以为有鹿门山,也有未来的太学,没必要去参与什么小学、卫率,因家中讨论没结果,也就拖着没有答复。

    毕竟庞宏也会参与到卫率小学的教育工作中,都是亲戚、乡党,理应给个面子。

    可现在田信要编启蒙字典……这是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既然已经宣扬出来,那说明计划已经制定妥当。

    自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好将习温、习隆这对同龄的同族叔侄一起送到麦城求学。

    反正现在朝廷也没有相关的小学、中学设立计划,倒是庞林在豫州铺设小学教育,每县有小学,郡城有中学。

    既然朝廷没有相关计划,孩子教育又刻不容缓,不存在对立的选择,那暂时把孩子送到麦城不算什么过错……如果朝廷也跟着设立小学,再看双方师资情况,择优而定。

    刘备本就睡眠少,回江都后思虑长久,熬到深夜才睡,天一亮就自然睡醒。

    今日当值的黄门丞黄皓端来许多奏报,都是大清早投入黄门的新鲜奏报。

    刘备不急着看,用餐前做健身操,未过不久,三个儿子不分先后来向他请安、问候。

    遂一同用餐,连关羽都开始吃清淡的粗粮,刘备这里也有这个趋势。

    餐后,他将十几份陈太子卫率、小学、字典相关的奏疏推给刘禅:“公嗣先看看,有何想法。”

    “是。”

    刘禅先后翻开,神情平静,看完后想了想,说:“孝先兄长事事为天下先,此举利国利民于长远。只是孩儿以为今后孝先兄长有所举动,应先通告朝廷,朝廷也不至于事事被动,无所举措。”

    “道理是这样,可朕没脸去说。”

    刘备手里握着张飞的请罪奏表,内容是张飞擅自放弃北府番号,跟陈国交换了一批物资。

    握着奏表,刘备脸上已有老年斑,目光明亮:“朝廷乃汇聚天下英才之所在,天下英才群聚一堂,尚不能预测孝先举动,还要孝先事事通禀……此言也不怕孝先笑话。何况,就算孝先事前通禀,朝廷可有人力、物力一同跟进?”

    刘禅头低着,朝廷是真的缺钱、确认。

    养军的耗费太大,哪怕现在江东投降,可终于教育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江东降臣、人才需要闲置一段时间进行筛查;筛查后也不能授予重要职务,也不能把教育的权力交给这些人。

    看似人才汇聚,处处有富余、闲置的人,可很抱歉,事情就是这样,到了用人之际,这些闲置的人,都是不合适的人。

    刘禅是头低着自己想事情,刘永在一侧眼睛左右转动,似乎有所心得。

    至于刘理则事不关己,这是个幸福的小子,哪怕有些智慧,也不去触碰,优哉游哉的。

    作为父亲,刘备也有意放纵刘理,不使刘理承担职务,给刘理一个轻松的生活环境。

    刘备目光移向刘永:“孝先手中并无闲人,如今自是缺人。朝廷处处有闲人,为何还缺人?”

    “儿臣以为汉乃旧国,陈乃新国。昔年如陆伯言、张惠恕等人来投,朝廷不能用,非是不知其贤能,而是旧国顽疾使然。而陈国是新国,并无旧疾,能人尽其用。”

    刘永笑容勉强:“如今朝廷窘迫,儿臣想来盖是同理。”

    刘备想到了自己与田信的年龄差距,微微颔首:“陈乃新国,此言有理。”

    陈国用人没有历史包袱,敌国叛臣在陈国效力也没有精神包袱。

第五百零三章 鹿门

    鹿门山,还是散养性质的教学方式。

    讲师轮流讲学,前来求学的学生挤在一起听讲,师生关系并不固定,只有主讲跟学生有较为深厚的关系。

    这是个老师讲学过程中寻找优质学生,学生听讲时寻找合乎自己理念的老师,是个的相互寻求过程。

    邓小满、蒯涛被赵云削职后,短期内回不了武当道理学院,只好来鹿门山听讲。

    都是单身,没有养家的负担,缺钱了跑到汉津去打工,攒点钱再来鹿门山听讲,日子倒也过的潇洒。

    邓小满又在北府培养军吏的训练中学习过猎户、渔家技艺,不管是山中埋设陷阱,还是捕鱼笼子,都能带着蒯涛一起吃些肉。

    北府军吏教育后,只要是个勤快人,就没有被饿死的可能性。

    唔,也有乱吃东西把命丢掉的例子。

    山中不知年月,某日清晨因夜间降雨,晨雾弥漫。

    邓小满、蒯涛两个人结伴入山,搜索战果;捕兽夹、大型陷阱之类的需要工具太多,邓小满采取的是麻线搓编的绳套。

    先在一处阳坡灌木丛中找到一个被鹰吃的只剩下皮毛、头、腿,将要风干的兔子,残存的腿还被绳套绑死。

    蒯涛遗憾不已,又神色悻悻,这是自己没有检查到,遗漏的兔子。

    邓小满也没有说什么,鹿门山周围太多山陵,分开搜索绳套时有所遗漏也正常。

    没什么好抱怨的,没人会故意忽视一顿肉餐,这事不能怪蒯涛。

    抓了只鲜活山雉,两人当即朝鹿门山赶去,讲师讲课是随缘的,听讲也是随缘的。

    因为昨夜降雨,两人回来时见周围只有百多人在活动,不见讲师踪迹,邓小满略有得意,低声:“看吧,我猜就这样,昨夜降雨,上山路滑,山下道路又泥泞,没几人能上山,几位先生自不肯厚此薄彼。”

    蒯涛点着头,看到习忠、庞宏在远处树荫下闲聊。

    彼此不是很熟,虽说父辈还算熟悉,也仅仅是认识,谈不上交情。真要说交情,要从祖父一辈才有些交情,可历经乱世,乡党情谊早就淡了。

    邓小满也看到了这两人,低声询问:“阿涛,太子之名,可是跟庞巨师一样?”

    “不甚清楚,我隐约记得庞士元投奔陛下时,习氏一分为二。习文祥兄弟三人与马季常等人追随丞相投奔陛下,另一支则与庞士元友善,投陛下后皆受军职。”

    蒯涛低语回答:“刘景升大治荆州以来,时人以军吏为贱业。自公上创立北府以来,军吏复为良吏。”

    陈太子田平的平字来源于舅舅关平;于是就有许多传说,一种传说是田信受庞宏、习宏影响,认为庞宏的宏字,是庞统从习宏这里借取的。

    习祯的妹妹是庞林的妻子,习祯兄弟三人以参赞、县令、郡守起家;习珍、习宏兄弟则更亲近庞统,似乎是庞统带大的小兄弟。

    两个家族很亲近,习珍、习宏追随庞统,由庞统教授才学,也存在这种可能性。

    反正鹿门山是庞家的,也是习家的,最多有个客居讲学的司马徽。

    当年的司马徽,就如现在的徐元直一样,哪怕是首席主讲,可鹿门山依旧是庞家、习家的。

    邓小满有许多好奇,求证一条不知真假的流言,见徐元直这个颍川人从馆舍里走出,就问:“听闻当年庞士元公曾往颍川求学于司马德操公?”

    “是有此事,庞士元至时,司马德操正骑在桑树吃桑果,畅谈甚欢。”

    蒯涛语气寻常,邓小满听过这个说法,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司马徽竟然会骑在桑树上跟庞统交流。

    见徐庶与庞宏、习忠交谈几句返身就回馆舍,两个人互看一眼,就提着鲜活野雉去馆舍。

    终究出身北府,一个蒯氏子弟,一个邓氏子弟,族系再偏远,也是大族末裔,两人驻步先与庞宏、习忠打招呼。

    庞宏对这两人有些印象,就说:“侍中廖公渊不日将往北府主持军中考核,此次选士两倍于往年,你二人终究是北府旧吏,又无新罪,可往参考。若考中,就学武当,也能省去三餐奔波。”

    两个废弃军吏再去参加军吏考核,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以军吏身份去武当求学,三餐有保障,可以专心求学,这几乎是最大的幸福了。

    “谢巨师先生提点。”

    两人施礼道谢,又一起去馆舍里给徐庶送野雉改善生活。

    习忠见两人背影:“巨师,不妨再做等待。朝廷绝不会任由陈公专美于前,必会征集全国学者、雕工于一堂,专司字典编纂。陈国虽富裕,但人力寡少,缩编字典仅限启蒙,也算是量力施为,远远比不得朝廷器量恢弘。”

    “不能再等,陈公有所征,我若婉辞,必使外人笑话。”

    庞宏耐心回答:“公上做事,谋定而后动。待朝廷凑齐人员、物力着手编录,陈国字典已然畅销郡国矣。”

    “话虽如此,可以陈国之力,绝无可能编纂大典、正典,唯有朝廷才有能力召集当世学者。到时候朝廷所征,陈国学士、物力还不得为朝廷所用?此去麦城,纵然有所得,今后必有所失。”

    习忠继续规劝,陈国编纂的字典绝对算不得大字典、正字典,唯有大汉朝廷才有这个资格。

    陈国哪怕编好字典,汉室朝廷稍作删减补充,那就是大汉的字典,平白为朝廷做了嫁衣。

    除非陈国卡死朝廷的印刷渠道,让朝廷即便编纂出字典,也无力大规模印刷,只能以誊抄、石经的方式存留、传播。

    可陈国会卡死朝廷的印刷渠道?

    陈国不会,很多方面,陈国的先进技术都是乐于分享的。

    所以习忠断定陈国不可能独力编纂字典,耗费人力、物力编出的字典,会迅速被汉室朝廷拿走,改头换面,到头来一无所获。

    因此最大可能性是陈国与朝廷协力编纂字典……这样主导地位是朝廷的人。

    现在急着去麦城加入启蒙字典的编纂团队,固然能积累经验,可今后编纂大字典,绝无可能再跻身于主导地位,会丧失许多文字的解释权。

    庞宏担任过一年多的北府主簿,北府机密他几乎都知道,就连田信与曹丕的书信联系,也是他经手整理的。

    总的来说庞宏对曹丕没有多大恶感,曹丕即位之初,青徐不稳,曹丕率军巡视到谯郡,期间做了许多抚慰人心的事情。

    比如听说庞林妻子习氏抚养孤女的义举,就派人送了一套生活器具、服被,以改善习氏母女的生活状况。

    而陈国与汉室的关系早晚会发生变革,特别是如曹丕信里推论的那样,维持目前的状态,对陈国最好,对此田信也是认同的。

    天下一统,朝廷内的核心问题就从统一,发展为削藩、强干弱枝、裁军、休养生息,处处都跟陈国的发展相矛盾。

    在这个天下一统的前夜,庞宏断定陈国字典肯定会加速编纂,还会卡死印刷技术,赶在大汉字典面世之前,将陈国字典送到各郡各县!

    这种话,是不能对习忠说的。

第五百零四章 捷足先登

    麦城,廖立前脚走,后脚谯周才来。

    很遗憾,除了廖立这样的老派官员愿意和颜悦色跟他打交道外,其他官吏因为出身、履历的原因,并不怎么待见谯周。

    不是因为谯周本人,而是因为他身上这个议郎身份。

    朝廷现在依旧有廷议、朝议的区分,廷议权在皇帝、侍中;朝议时虽在朝堂,但发言、表决的只有事件相关公卿,以及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这四个职务官员。

    朝议时,事前跟你无关,你又不是上述的大夫、议郎,那你就连发言的权力都无。

    例如吕乂弹劾田信,就是典型的擅权、逾越,做了不属于他职责范围的事情。

    麦城木坊逐步开始南迁,相熟的邻里要分离,自然地会埋怨朝廷处置方式。

    朝廷是个大锅,所有人都在这口锅里吃饭,吃饱肚子砸锅的大有人在。

    哪怕田信判断失误造成损失,许多人也会怪朝廷……很正常的,谁让你是朝廷,你就该拾遗补缺。

    至于其他人犯的错误,更要怪朝廷。

    议郎又是朝廷里有数的话事人,朝廷做的不好,议郎肯定是有责任的。

    谯周没遇到啥好脸色,索性投拜帖求见田信,身为朝廷议郎,益州仅有的新生代儒学大师,随着汉室三兴,谯周极有可能会因官位提升、影响力提升,从而创立一门有别于中原的学派。

    只是谯周家中治尚书,又号称善河图洛书,他来见田信,显得有些异类。

    田信看了眼谯周的拜帖,询问陆延:“伯承观来,此人何意?”

    “臣以为是探寻字典而来,朝廷必然召集学士编纂字典。”

    陆延从容回答:“国朝大事,名利俱全,此争先之际,谯允南岂会落于人后?”

    田信低头又看拜帖,见这家伙是来询问蒙多相关的售后问题……眼馋那头驴子的人有很多。

    略作思考,田信捉笔书写:“既有不妥,物归原主可好?”

    拜帖里也不约定见面时间,反问一句,交给陆延发还谯周。

    没心思也没时间见谯周,谯周今年才二十四岁,身高八尺面目堂堂,也算是年轻有为,前程不可限量。

    这个人在益州很有号召力,今后的号召力必然更强,所以很危险,不做接触为好,免得触及刘备的底线。

    这个家伙胆子也很大,其他人很少来麦城采风,这家伙倒是隔三差五来找廖立、蔡昭姬探讨礼仪相关的学问。

    其家世治《尚书》的标签很是光彩,却被自己抛出的太极图摧毁,碾成碎片,可这家伙不仅不恼恨,还有找自己探讨太极的兴趣。所以这是个聪明人,目光很是长远。

    现在益州籍贯的官吏,地位最高的是太常卿文恭;其次就是庲降都督李恢,再次就是丞相府西曹掾,主持相府日常工作的李邵。再往后,才是马忠、张裔等两千石官员。

    谯周虽然只是个六百石议郎,可架不住这个人好学,只要半路不夭折,三十岁开始讲学,四十多岁时名满海内,五十多岁时跻身海内大儒,蜀学一脉的开山老祖。

    如文恭、李恢之类,官位再高也是个流官;而谯周成长起来后,能合理合情的聚拢益州英才,成为一方大佬。

    谯周也很年轻,学习能力,接受能力很强,如果把这家伙丢到观星楼里,或许另有神奇效果。

    “阿嚏!”

    谯某人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拢了拢敞开的领口,继续坐在茶馆里看人下棋。

    许多中原败亡的寒门子弟流窜到南方来谋求仕途,有的在江都,有的来麦城,也有一些资历深厚的去鹿门山厮混,又当学生又当讲师的。

    这座茶馆里就是许多破落子弟日常聚会,探讨学问的交际场所。

    他们也是有正经兼职的,太子卫率里需要一些教材,教员们不愿誊抄,就雇佣这些人誊抄。

    打心底来说,麦城这里比江都更宜人,江都闷热且湿,远不及麦城凉爽。

    要论夜生活的话,江都士户随关羽改封去了江东,江都城内的夜生活也没了基础。现在江都什么都缺,最缺服务人员,但不缺做官的人,和想做官的人。

    茶馆里低声探讨字典相关的事情,这是一个机会。

    “白牛君来了!”

    一名半旧素白帛衣的士人腰挎一口破旧剑鞘从门外进来低呼一声,引发哗然、异动,许多人都站了起来。

    先是两名北府甲士上前,一左一右撑起竹帘,典满一身绯色圆领袍,进来拱手:“奉公上令,欲募抄书郎一百二十人,授从九品下职俸,食宿、衣着用度俱管。”

    一名瘦瘦的中年人率先拱手询问:“白牛君,据仆所知麦城闲散士人不足百人,谋有友人在江都,可能遣人去招?”

    “公上已遣人前去江都张贴布告,待遇与此处一致。”

    典满目光环视一圈,在远处窗户边谯周处稍稍停留,继续说:“朝廷也欲编修字典,此用人之际,朝廷职俸或许丰厚许多,诸君多多思量。一旦入职,便是陈国之臣,而非汉臣。”

    一个士人呵呵做笑,几个人目光凝聚过去,这人笑声不止:“来麦城者,谁不想做陈国之臣?”

    “这倒也是。”

    又有人开口,来回起哄,都穷到来帮人抄书过日子了,还有什么不能放弃、割舍的?

    谯周正欲端茶小饮,听到这种话后一口气没顺,茶水呛进气管,干咳不已,脸都涨红了。

    典满见再无人询问别的情况,也就转身离去,前往军营。

    麦城军营里只有田信、关姬的卫队,骑营安置在广阔的邓国屯养,因此这座设计驻屯三个营兵力的砖砌军营里,目前只有田信、关姬卫队各一个营,还有儿童构成的陈太子卫率。

    卫率有三个营,但这些儿童可以多人共用一个营房,所以还有许多空余的营房。

    现在招募人手,最好安置在军营里进行管理。

    谯周不久后也拿到田信的回帖,不由发愣,半天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田信的玩笑话。

    关键是没有批示时间,即不想见他。

    稍作思考,谯周就来拜访蔡昭姬,没想到蔡昭姬门前拴着十几匹马,他认出选曹尚书郎陈祗日常所骑的白马,还有治书侍御史李邈的南中小矮马。

    这下,谯周又愣了愣,以拳击掌,感慨道:“我贪舟船安逸,彼辈快马加鞭,我自落后于人矣!”

第五百零五章 南啊

    陈祗、李邈这些人自然急着返回江都,仿佛竞争对手一样从蔡昭姬这里问明白字典编纂的工作安排。

    然后陈祗仗着骑术精湛,骑乘良驹疾驰而去,李邈跟谯周是益州老乡。

    一个字允南,一个字汉南,两个南打招呼。

    谯周感慨不已,又有些关切:“汉南先生,某与廖公渊颇有交情,不若为先生借良马一匹,以免陈奉宗专美于前?”

    廖立今早离开去南阳公干,可廖立的好学生马承还留在麦城,去找马承借马,马承肯定乐意。

    李邈不以为意:“陈奉宗回江都,急切间也难面圣。允南不若与我乘船同归江都,正好一同磋商此事。我料陈奉宗急于返回,也是要与友人同谋共思,力求完善。”

    谯周还能怎么办,只好与老乡李邈一起乘船返回江都。

    毕竟蔡昭姬岁数大了,没那么多时间、经历接见外人;还承担着橘林馆女眷的教学工作。

    谯周陪李邈牵马走向码头时,见一伙童子军在街坊闲逛,其中有一个赫然是邻居罗蒙的长子罗式。

    难怪突然不见了罗式,还以为夭折,罗家人悄悄掩埋了事,没想到早早送到了麦城。

    罗蒙有二子一女,长子罗式身体不好,没想到送到麦城编入卫率小学也就半个月时间,竟然面色红润起来?

    谯周一时想不明白,难道是田信帮罗式治愈了体虚的顽疾?

    罗式也见了谯周,小跑过来问候:“允南先生安好。”

    “尚好,范则可知,汝父午后将至麦城?”

    罗式闻言大喜:“现在知晓了,谢谢允南先生。”

    谯周也是做笑,摆摆手:“去玩耍罢。”

    “嗯,允南先生慢走。”

    罗式说着还摇手,谯周被笑容感染,挂着笑容与李邈一起走向码头,李邈牵着马见谯周敛笑,狐疑模样,就问:“允南所思为何?”

    “罗公覆长子自幼多病,邻里间也少见踪迹。不想送至麦城,却康复如常,实乃异数,令某难以理解。”

    谯周语气斟酌,乡党之间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谯周低声疑惑:“莫非陈公气数强盛,能泽及左右?”

    李邈有兄弟四人,幼弟就青年时夭折,兄长李朝李伟南是尚书之一,次兄李邵李永南是相府西曹掾,目前主持相府日常工作,代诸葛亮管理相府和益州政务,是诸葛亮的后勤大管家。

    李氏有三龙,李邈性格疏狂,兄弟四人里,被称之为三龙……所以他被乡里人忽视了。

    益州人正积极融入汉室朝廷,除了李家三兄弟、文恭、谯周、马忠、张裔、彭羕等人外,王甫的堂兄弟王商、王士如今都是郡守。

    谯周所问,李邈眼睛眨动,狐疑起来。

    田信的运气始终很好,无往而不利。

    甚至廖立这个倒霉鬼,被瑞兽一巴掌打断腿骨,都能痊愈如初不留隐患。

    就廖立这个岁数,哪怕田信医术再高,骨骼痊愈后应该留一点跛足、瘸腿的症状才对。

    堂堂汉家侍中,朝廷仪表担当,要有才华,还要长的有威仪……有没有才华不好说,可一个跛子绝对谈不上有威仪。

    多少人眼巴巴等着,可廖立的腿恢复如初……这简直不讲道理。

    还有征战,田信这边的军吏除了当场阵亡的,其他大多数都能战后救回来,以至于田信攒下了一批残疾军吏。

    没人敢小看这批残疾军吏,这批人执行力很强……他们才能不重要,只要肯把田信的命令执行贯彻到底,那就是最大的本事,很多人是办不到这一点的。

    这批残疾军吏最可怕的是对军队的训练,湘军征集来的兵员是荆南四郡之冠,素质十分优秀。

    集训期间,田信带着关姬去漓江修了一座象邑,直接玩耍去了。

    湘军的训练,就有这批残疾的北府军吏负责,湘军的战斗力已经在岭南战场,南中战场得以展现。

    湘军兵员素质再优秀,也是被吴军当草人砍的蛮夷,结果这样的蛮夷被操练后,冠以湘军之名,就开始横行战场。

    是湘军兵员素质强,还是训练的这批军吏强?

    跟着田信的人,就连残疾的军吏都这么强……这不是命数又是什么?

    李邈眼睛转动,隐隐间自以为了解了朝廷的一些举措用意。

    一个人的气数再强,天意再垂青,那也是有限的;当田信气数耗尽,枯竭时,自然就到了遭受反噬的时候。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邈神情变化落在谯周眼里,两个人精神达到某种契合,李邈询问:“灵帝时,谶纬有言,帝气在益州,今应在陛下。又有言,说东南有天子气,非袁术、孙权之流,又会应在何处?”

    东南帝气莫非应在关氏家族?

    谯周觉得这不可能,关羽不可能谋反,田信在,关家今后两代人不可能有谋反的动机。

    “帝气自北转移向南,此古人共识也。”

    谯周如此回答,两人走在街坊之间空阔道路,又说:“我闻道理学院有辩论,问何处为南北分界,各有说辞。陈公以气候为准,以秦岭、淮河为南北分界。说北方至多两年三熟,而南方能一年两熟或三熟。”

    李邈陷入沉思,汉人流行占卜,益州更流行卜筮的风气,不然大家也没有必要这么南了。

    一路至码头,两人再无言语。

    命数这种东西,实在是诡异的捉摸不定。

    因一人兴邦,也能因一人亡国。

    十年、二十年前的天下豪杰,谁能想到最终汉室三兴的局面会由刘备撑起?

    刘备打赢汉中战役的时候,谁又能想到关羽三万人北伐,竟然能打崩曹仁七万人?又打崩孙权十万人?

    如果天命真的在那个人身上,因遭受魏军迫害,魏军也受到反噬,于是有了汉中之败。

    然后迁移路上遭受折磨,所以魏国国力空前虚耗,曹操曹丕父子不得不掀起大规模杀戮来整肃人心。

    随后投入汉军,汉军就连战连捷……看一看这些年的汉军战绩,几乎都与田信有关。

    甚至没牵连的南中战场,李恢轻敌冒进被包围,还是两千里行军抵达的湘军解围,大破叛军,瓦解了南中豪强的战意。

    莫名的,谯周有了判断,这场北伐,极有可能是第二场东征。

    第一次东征,没有田信汉口反攻,会败的有些惨;第二次东征,败的更惨。

    如果北伐……

    此前压制自己不去想这种危险的事情,现在不得不想。

    实在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会这么想……这些人或许现在不想,北伐胜利后也不会去想,如果北伐真的失利,这些人会怎么想?

    船舱里,谯周、李邈心有灵犀,貌似想到了一起去,互看一眼又都掩饰。

    这种事情别说乡党,就连兄弟、父子间也不应该明言。

第五百零六章 当面

    几日后,田信来江都,他不想见皇帝,这是个很有压力的事情;皇帝又何尝想见他?

    这次田信的服饰稍稍寻常一些,头戴翼善冠,穿浅蓝圆领窄袖礼服,脚踩一双漆皮履,中兴剑悬在腰间。

    剑履登殿,刘备隐约有了一种大朝会时群臣的感受,如芒在背,让田信带剑上殿……等于让一群猛虎上殿。

    以田信武技,估计杀光殿上群臣,宝剑都不带卷刃的。

    让田信意外的是竟然没看到张飞,还以为张飞会一同议事,以活跃气氛。

    毕竟自己跟刘备没什么想说的、想要的,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就是不知刘备这里怎么想。

    虽然沟通能排解许多误会,可也会让许多矛盾爆发出来。

    待田信落座,刘备遣退许多闲人,说道:“孝先,魏人曾笑朝廷,说如今汉室君臣失仪,国无威信。我深以为然,又无力更改,孝先以为呢?”

    “臣亦深以为然,曹丕虽系挑拨之言,但所说确是实情。”

    田信不触碰桌案上的菜肴、果品,直身跪坐,剑解下放在右首,这是一个武者保持警惕又充满善意的姿态。

    眨动眼睛,田信实话实话:“自章武元年东征,为全陛下一统天下之夙愿,大小臣工吏士无不奋勇,荆益士民甚苦。前后征戎三载,天下十州板荡,虽灭亡吴寇,重创魏逆,但百姓流亡,百万人身死。与我之设想,略有出入。”

    田信所答,刘备只是幽幽一叹。

    章武元年时,他带着益州各军急冲冲返回荆州,要打吴国复仇,还要平衡军中势力。

    结果田信、马超率领别部在宛口阵斩徐晃,成功牵制魏军征南、镇南两支军团;己方却受挫于江夏、武昌坚城之前。

    之后张辽急行军参战,令黄忠等一批后军将校折损,并险些把关羽的水师主力堵在举水湖里。

    若非关羽跑的快,汉军水师当年就被张辽一把火烧干净了。

    再之后的败仗,硬生生被田信扳回来,把魏吴联军打崩。

    田信当年是反对出兵的,有意休养一年,在章武二年一举灭吴;然后消化吴国的物资、人力,来个数路北伐,横扫中原,接收一个相对完整的中原,这样的中原有战争潜力。

    不似如今,中原已经丧失战争潜力。

    想要攻伐河北,许多物资、人力还得从长江流域调派……这个损耗成本,战争成本太高了。

    关中也是没有战争潜力的,只有防守的力量,很难提供远征的人力、物力。

    所以现在局势就这么尴尬,如果不能在接下来北伐战争中一举歼灭魏军主力,那么与河北的战事必然陷入长久的胶着。

    河北休养了许多年,新一代的人已经快成长起来,这批人才是真正的魏人。

    屡次战争中,魏国中军集团始终被保护的好好,并未折损。

    因此从各地物力、人力的衔接、调运来说,大汉没有一战消灭魏国的战争动员力。

    如果进行极限动员,却被魏军挡住这致命一击,那两国就真的打不动了。

    现在筹备的北伐,实在是汉军最后一口锐气。

    偏偏谁都可以去领兵,唯独田信不方便再参战。

    田信参战,打赢了、打输了,都是麻烦;如果汉军打败了,田信再去收拾残局,这更麻烦。

    这跟信任危机无关,而是时势。

    英雄造时势,时势亦造英雄,时代洪流推搡着前进,谁敢挡在面前,都将被碾碎,或被裹挟。

    刘备长叹不已,韩信的命运,就是一团黑夜里持续燃烧的烈火,始终在提示田信及其身边人。

    还有汉初功臣剪除诸吕的政变,很明白的说明一件事情,他活着事情怎么都能协商;他若不在,就是大家靠拳头讲道理的时候了。

    刘备每次见到田信,就很疲倦,他摆摆手将最后一批侍从挥退,问:“孝先,对于今后,可有要说的?”

    “陛下磊落一生识人无数,知我不肯加害帝室,虽忧虑,却也只是忧虑得失。而我,却找不着第二个如陛下这样的宗室英杰,我已非忧虑,而是绝望。汉室的韩信、霍光,我实不敢效仿。”

    田信说着拿起桌上绿瓷酒壶,嘴对着吸一口,慢慢品尝滋味,吞咽入口:“时至如今,我亦无怨言。不论北伐期间,陛下使我坐视也好,还是出阵杀贼,我皆能奉命。陛下、妇翁简拔我于行伍中,此恩虽大,我亦有功勋相报。后虽跻身三恪,此酬功之举,而非无故相授,故我坦然接受。”

    策封三恪时,关羽、张飞还有个辞谢的过程,田信是直接应下的。

    这是该得的东西,功劳、影响力、势力就在那里,是当时妥协的结果。

    见田信敢说实话坦诚相见,刘备心情复杂,这说明这个问题时时刻刻也在煎熬陈公国的君臣,或许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朝廷敢翻脸么?

    夫妻之间磕磕碰碰尚且要维持生活,翻脸大打出手,谁都没好处。

    田信敢翻脸么?从田信从戎以来,什么仗没打过?有田信不敢打的仗?

    宛口一役,单骑追击张辽数百骑,周围溃逃魏军更是一团团的,田信当年敢追,差点被张辽设计伏杀;再给一次选择,恐怕田信还敢追。

    刘备最后长吁一口气,面露一缕笑容:“是呀,有云长、翼德、孔明、子龙在,朕也信赖孝先,其实并不忧虑公嗣。只是不甘心,想来孝先也不甘心。”

    “是,我不甘心,却能克制。可朝廷削藩只在早晚,若不削藩又势必为我蚕食。此非黑即白,容不得混淆,臣没得选。只好尽全力斡旋,使国家少受动荡。”

    田信身心放松,隐隐间巴不得面前饭菜里有毒,甚至皇帝安排人刺杀自己……可惜,这些菜肴、果品都是没问题的。

    不由想到自己的笔友曹丕,别看信里聊得很欢,真见面了,生活在一个朝堂里,早跟曹丕拔刀相见,除之而后快。

    刘备也端起酒杯小饮一口,很多人都知道田信不喜欢饮酒,也有很多人知道田信的酒量惊人。

    他又饮一口,目光缅怀:“自群雄并起以来,各方争霸,基业毁坏,鲜有保全子孙者。倒是陶恭祖让渡徐州,族裔全身而退,但却害了部众。我欲收编丹阳兵,丹阳兵不喜翼德,去招吕布,吕布刚至,丹阳兵就驱逐翼德,使我基业毁于一旦。”

    当时的徐州,是徐州世家出物力,陶谦以丹阳兵、臧霸的泰山贼为安保力量,大家抱团凑合在一起过太平日子。

    曹操眼馋,袁术也眼馋,偏偏陶谦老了患病,徐州世家、豪强急需要一个新的‘陶谦’,以维护徐州的安宁。

    大家一致讨论选定了刘备,才有陶谦让渡徐州。

    徐州治理团队还是那批人,可陶谦下去后,他留下的丹阳兵就必须有个说法。吃的是徐州的赋税,理应接受刘备的编训。

    可丹阳兵不乐意,去邀请吕布,从此徐州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现在局势跟当年有些类似,田信眼里也不觉得奇怪。

    县长夫人只想当人家的县长夫人,人家不管谁是县长。

    自己明明要废掉县长夫人,也付出了行动,偏偏这伙人宁愿给县长做姨太太,也要把自己这个保安队长往县长的位置上推。

    自己……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全杀光。

第五百零七章 清账

    离开皇宫,田信骑乘蒙多,入住北城东北角的府邸。

    北城远远比南城广阔,现在还有近半土地空置,继续作为耕地。

    “夫君,陛下如何说?”

    庭院里,关姬为田信捧来轻便服装,田信自己更衣:“没什么好说的,我劝不动他,他也劝不了我。他太急了,我说他能活到八十岁,他不信,非要争这个机会。”

    “夫君说笑了,陛下戎马三十载,暗伤旧疾缠身,自不会信夫君这话。”

    关姬整理田信脱下的圆领窄袖劲装款式的礼服,犹豫模样:“夫君,陛下北伐有几成胜算?”

    “六成。”

    田信不做犹豫:“陛下这里算的是接近八成……若真有八成,曹丕早就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了。”

    见关姬情绪低落,田信继续说:“陛下突然谈及陶谦让徐州,丹阳兵兵变迎吕布入主徐州一事。意有所指,我没接下话。”

    现在江都的城门校尉习珍是个比较中立的人,在这个位置上,意愿偏向于中立,本就是一件很危险,不正常的事情。

    习珍、习宏兄弟是追随庞统,随庞统加入汉军的;庞统意外阵亡后,庞林又冉冉升起,庞统的儿子庞宏也前程远大,习氏、庞氏家族的累世友谊得以巩固。

    习珍不一定向着自己,但他绝不可能坐视庞宏、庞林被自己牵连。

    所以习珍没得选,会做一个中立的城门校尉;任何违背朝廷调兵程序的军队,都会被习珍挡住。

    如果江都有变,习珍将士双方的保险丝,会在第一时间被熔断。

    关姬抱着礼服陷入思索,如果江都对应下邳,那么丹阳兵对应的就是赵云的卫军。

    卫军屡经裁革、合并,现在有二十八个营;效仿北府军屯模式,在江都周围执行军屯,轮番服役,所以军营中时刻有七个营的卫士在当值。

    二十八个营,北府割来的二十个营缩编为十五个,关羽割让三营缩编为两个,湘州四郡的七营郡兵所变为五个。

    这是赵云精练的一支部队,可再怎么精练,原有的吏士烙印还在,大概两三年时间里才能磨去大部分烙印。

    因此卫军二十八营,受自家影响的有二十二个营。

    关姬思索再三:“夫君,陛下此言何意?”

    “没别的意思,要么我带走这些人去开拓岭南,要么就真正放手,由子龙将军予以混编。”

    田信说着拿起桌上砂壶,吸一口,站在堂前望着庭院内茁壮成长的几簇大叶芋头,白色阳光落在庭院里,微微有些刺眼。

    回忆丹阳兵迎吕布入徐州时的情况,当时许昌朝廷有诏令,刘备带人南下去跟兵多将广的袁术鏖战;随着丹阳兵叛乱迎接吕布入徐州,补给断绝,刘备困守孤城,已经到吏士相食的凄惨地步。

    实在是不忍心,又等不来许昌朝廷的援兵,刘备只好委屈自己向吕布服软。

    彼此形势有些接近,北方曹丕可以理解为大一号的袁术,刘备这回要亲征,担心徐州之事重演。

    这跟信任自己没有关系,要知道,当年完全是丹阳兵一手包办,吕布坐享其成。

    吕布事前跟丹阳兵没什么联系,纯粹是丹阳兵想换个更能打的老板。

    乱世之所以乱,就在于太多的事情不可捉摸,许多人的行为标准是混乱的,没有长远规划,甚至灵机一动,就敢干抄家灭门的事情。

    如果江都的留守部队突然在某些因素引诱、推动下将一面‘陈’字大旗插到江都城头,那什么都就完了。

    现在要警惕魏国奸细乘机离间,制造内部对立情绪。

    关姬将礼服折叠装入推拉箱柜里,步点轻快来田信身侧,也看着庭院里茁壮生长的芋头,这是田信从岭南带来的优良品种,叶子格外大,跟荷叶类似:“那夫君如何决断?”

    “我不想再跟着陛下去赌,既然是隐患,那我就带这些隐患去开拓疆土。”

    田信将她揽入怀里,心中孤独感渐渐消散:“岭南开发非三代人不可,若再迁卫军二十营去岭南,两代人即可开发完毕。”

    三代的开发,是相对缓和的,能能给土著部族许多余地……两代人的开发,那将是狂风暴雨,适者生存。

    两代人,看似漫长,实际也就三十多年罢了。

    北方最缺的人力,岭南不缺;等江东的降臣团队、船工到岭南后,整个南洋都是自己的后花园,缺什么拿什么。

    等北方恢复元气……这么大的倾销市场,全球仅此一份。

    内战早晚会爆发,这是自己压制不了,诸葛亮也压制不住的事情。

    除非自己肯把一个开发好的岭南再改易,交还给朝廷;或者把财富密码共享,否则所谓的世家、豪强,只能沦为买办、承包商、各地总代理。

    关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询问:“那陛下北伐时,我一家就迁往岭南?”

    “对,眼不见,心不烦。”

    田信说着长吁一口气,眉眼间含笑:“这些年以来,我越发相信一件事情,性格决定命运。有的人,是真的不受兵主眷顾。”

    关姬却给了他轻轻一肘:“明明是夫君玩笑之语,使马季常自疑,同僚间难相处,吏士更厌恶抵触,马季常还如何统兵?马幼常刚强独断,欲逞能自证统兵才能……这已触犯兵家忌讳。”

    道理是很很浅显的,兵主是否宠眷马家兄弟……已经不需要辩驳。

    马良统兵作战的根基已经被摧毁,哪怕他参赞军机,有正确的策略、战术,也没几个人愿意采纳。

    刘备、诸葛亮、关羽、马良这些人肯定是不认命的,哪怕仅仅为了证明自己预言是错误的,也要给马良、马谡证明的机会。

    难道提醒马良、马谡会是北伐时的不稳定因素?

    有什么用?难道刘备不清楚?只是我行我素,不认命,更不认自己对马氏兄弟的评价。

    马氏兄弟此次北伐的压力绝对很大,刘备要带着汉军北伐,表明汉室天命在手,能成功征讨逆臣;马氏兄弟更要用战功证明自己预言是错误的。

    北伐成功,那各自安好,自己在岭南安心过日子就行了。

    如果北伐失败,还败在马谡、马良兄弟手里,那自有反噬在。

    北伐不论成败,各方都能甘心。

    今天与刘备见面,只是拔除了最后一个心患,将卫军这支名义上受控于朝廷的军队,实际受自己很大影响的军队进行重编。

    从此以后,皇帝的是皇帝,陈国的是陈国的。

第五百零八章 孙权

    三月二十七日,泞濛小雨中孙权抵达江都码头。

    登岸,望着三里半外,斜风细雨里的青灰色江都南城、门楼轮廓,孙权伫立不语。

    此时的他素布裹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也有微微外凸的症状,十分可怖。

    步夫人登岸,撑起一面青绢雨伞,却被孙权摆手推开。

    也察觉周围汉军官吏注意力集中在这面青伞上,步夫人依旧顽固坚持,为孙权撑伞。

    孙权脖子上挂着大魏吴王、骠骑大将军、扬州牧三颗拳头大金印,脖子有些抬不起来,他目光扫视面前迎接的官吏,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宗预紧随孙权之后登岸,上前与太常卿赖恭、江都尹李严见礼:“下官不辱使命。”

    李严拱手还礼:“有劳德艳。”

    宗预看一眼这天气:“就在今日?”

    “不宜拖延。”

    李严回答:“岭南有叛,陈公亟需前往平乱。”

    宗预微微颔首,两人目光接触,许多话当众不能说,随后退几步,转身到孙权边上拱手:“大王,今日举行受降礼,还请除女眷外,男子白衣徒步而行。”

    孙权只是微微颔首,按着礼法,他现在还是个王。

    不需要他下令,后续下船的孙吴宗室男丁不分老幼,此刻都开始脱去外袍,露出里面准备已久的单薄白衣,一个个光脚而行。

    宗正卿赖恭引领孙权这支请降队伍,从码头步行前往,横穿江都南城,一路缓缓而行,以八里外的玄武门为终点。

    江都南城里,士民拥挤于街道两岸,自有头戴雨笠的军士设立人墙阻隔接触。

    街道两侧的二层木楼窗户里,也都站着持弓弩的卫士,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警告。

    脚踩在冰冷石板地面,孙权竟然感到有些舒爽,冰冷能遏制疾病带来的刺痛、灼蚀感。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踏入江陵,孙权打量左右的斗笠蓑衣甲士,也看到了拥挤的人群,虽然都戴着面巾之类的防护品,可眼睛里的哗然、惊恐之意,让孙权有一种另类的得意。

    玄武门处,城门校尉习珍按剑伫立,望着细细雨幕中越来越近的孙权。

    正是这个人搅风搅雨,荆扬二州枉死数十万百姓,也害的大汉朝堂内风声鹤唳,日益失控。

    孙权渐渐走来,欣赏着沿途街景,身后跟着三百余宗室成员。

    太极殿前有太极门,刘备摆驾于太极门,黄伞盖下端坐,肩上有一条油光熊裘。

    太极门两侧,一侧是刘禅、刘永、刘理三兄弟的青伞盖,另一侧西边是张飞、田信、关兴的三恪席位。

    再外围两侧,立着两座汉阙,阙塔周围各是一班鼓吹,群臣就在两班鼓吹之间排班,还是一样的赤袍武官在西,黑袍文官在东。

    田信今日身穿内甲,圆领绯袍,两肩是纯白狐裘披肩,以保暖避雨。

    他身后谢夫、罗德俱是两重铠甲,外罩袒露右肩的鲜红戎袍,一人拄着方天戟,一人捧着杏黄丝帛包裹的章武剑。

    淡淡雨幕中,孙权渐渐走来,虽有步夫人撑伞,但腰以下已被雨水打湿,走路时已有颤抖迹象。

    身后还跟着一辆牛车,拉着一副棺椁。

    太多人目光落在步夫人身上,这个女人至今还在为孙权维护最后一缕尊严。

    “罪臣孙权,自幼孤寡,少有教养。故不识天数,妄自逞威,罪在不赦。”

    在刘备二十步外,孙权匍匐在地:“今沐天朝威德,始知国有大小,事有顺逆。举江东人户百二十万来降,乞望圣天子罪臣一人,恕江东吏士。”

    “仲谋,来的太迟。”

    刘备目光静静打量孙权,摆手:“上前十步,与朕细谈。”

    “罪臣伏拜陛下洪恩。”

    孙权顿首施礼,才与步夫人一起上前,十步外以立好新的桌案,同样立起一杆青伞。

    步夫人先擦拭矮凳上的雨丝,才搀扶孙权落座。

    刘备斜目去看后面跟着的孙大虎、孙小虎,从步夫人的表现来看,孙大虎、孙小虎的确是家教极好的儿媳,可惜有孙权这么个当爹的。

    孙权落座,也披上一领小宦官送上的羊裘,他依旧素布遮脸露出一双眼睛:“陛下,臣罪惭愧。”

    “朕也惭愧。”

    刘备举杯:“事至如今,仲谋与朕说什么都迟了。”

    孙权一愣,颤巍巍举起酒杯,一双眼睛盯着刘备,又看看两侧,认出了刘禅、田信。

    刘禅坐在那里挺腰板脸,而田信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此刻神色木然,丝毫不见胜利者趾高气扬的得意。

    刘备举杯的右臂又轻轻一抬,孙权赶紧双手托杯,见刘备饮酒,他才跟着仰头饮酒。

    清爽略甘甜的酒水下肚,浑身顿时暖洋洋,孙权放下酒杯,步夫人在一侧为他斟酒。

    刘备也只是笑笑,却不再开口。

    孙权犹豫片刻,也是呵呵笑笑,身子向后一仰坐直了腰杆,扭头去看田信:“陈公以寡弱之兵扼守江陵,害的孤千秋大业一朝崩解。今公位列三恪,尊荣无比,不知陈公可满意否?”

    “不怎么满意,简单的事情,让吴王弄复杂了。”

    田信拿起面前的酒杯轻轻摇晃,酒液在中打着旋:“我第一所恨,麦城一役未能阵斩吴王,早早结束这场纷乱。第二所恨,昔年南下驻屯湘关时,应抗令率部直趋,横扫岭南,自仙霞关出吴国之后。”

    孙权举杯自饮,笑问:“事至如今,陈公还在思索战事?”

    “是,不思索战事,难道思索音律?”

    田信眨动眼睛:“麦城一役前,我喜好鼓乐,鼓声激亢,常常拍打小鼓以自娱。经历麦城尸山血海后,我已很少触碰音律。是吴王背盟,害得我没了平生最大乐趣。”

    孙权又饮一杯问:“若陈公与我易地而处,可愿束手降汉?”

    许多人目光集中到田信身上,田信手中酒杯依旧打旋,也是笑了笑:“以吴王倨傲,必不肯雌伏。”

    “陈公何避重就轻?”

    孙权追问:“孤这些年左思右想,唯一能泄密者,唯有诸葛子瑜。然孤与子瑜神交已久,子瑜宁死也不会卖我。可是陈公当年推断孤会背盟?这才伪造箭书,使孤败于大业将成之际,又迫使孤不得不杀江东大族以自固。”

    张温在下首侧头来看田信,前排官员目光集中,黄权更是看看孙权,又看看田信。

    刘备、张飞也都把目光落到田信脸上,田信长叹一声:“孙仲谋之心,路人皆知。较之路人,我早知五年而已。”

    哗然声中,孙权嗬嗬干笑,抬手揭去面巾,露出可怖面容:“孤当时也犹豫不定,陈公如何断定?”

    “吴王顺风顺水,只在陛下这里没占到便宜,我料吴王必然觉得委屈。”

    田信握着酒杯继续打旋,孙权又饮一杯酒,觉得不够痛快,又是饮下一杯酒:“是啊,孤觉得委屈。荆州、益州,本该是孤的,奈何天意,使公瑾早夭,不然焉有如今之事?”

    说着扭正头看刘备:“公瑾若在,我与陛下主客易位也。”

    张飞嚯的站起:“陛下!此獠猖狂,至今不知悔改,宜就地正法!”

    “颠倒黑白!大言不惭!”

    张温起身怒斥,正欲点出周瑜死因,就见孙权原地站起,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金印朝张温砸来,相隔二十来步,孙权体弱无力这颗沉甸甸金印翻滚到张温脚前。

    孙权两手还各拿一个金印,扭头去看田信,厉声:“当初!孤许你万户侯!为何不受!这天下,必为你我所有!”

    说着两臂左右开弓,朝田信投掷金印。

    田信放弃手中酒杯,探手接住一颗沉甸甸,比普通流星锤还重的金印,众人诧异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反手投出,砸到孙权脑门。

    顿时脑门迸裂,孙权后仰着翻倒在地。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巨大的进步。”

    “等级提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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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