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三国骑砍TXT下载三国骑砍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骑砍全文阅读

作者:中更     三国骑砍txt下载     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婚事

    三天后,田信穿素黑吏服外罩一领鹿皮斗篷正在糜城规划降军驻屯屋舍。

    许多院墙需要拆除,也有很多院墙可以重新利用搭建新的屋舍,还要在城中设立栅栏,分隔降军。

    “这里还是做两道栅栏,中间留两丈宽,做我军往来出入的甬道。”

    随他所指,当即有军吏带人上去打钉木桩以作后续施工的标记。

    护军罗琼右手戴着鹿皮手套,抓木炭在糜城布防图上勾画这一道栅栏通道,问:“将军,昨日听人说左护军欲上表王上更易护军官名?”

    “有此事,上下俱称护军,有尊卑不分之嫌。若无意外,今后只有五位护军,护军之下有监军,监军之下是典军,典军之下则是参军、督军。”

    “督军、参军者,乃别部司马、领军校尉加官也。”

    “原一军护军,改为典军,以示区别。”

    “而监军作为护军替补,数军集结,设监军督之。”

    田信笑说:“若王上许可,左护军会为伯雄新刻‘虎牙典军印’一枚。”

    听了这话罗琼才松一口气,田信的官印换了,他和军司马习宏的官印还没换。

    新的军制融合旧的军制,会有阶梯交叠现象,根据与黄权的讨论,营督以下没变化。营督以上就开始细分,按权位来分依次是军司马、督军、领军校尉;再高就是参军、典军、将军;再高是护军。

    监军作为护军的补充,不是常设职务,是分兵偏师时需要临时设立的。

    护军之上就是四方将军,四方将军各对应一个重号将军。

    五军体系完善后,会有更密集的相互对调,以增强中枢对军队的掌控力。

    刘备称王,大家有了一个合法效忠的对象,刘禅也有了继承部众的法统。

    可乱世发展来的兵权哪里是好收拾的,今后一边打仗,一边饬内部的兵权才是刘备的工作重心。

    把兵权理顺,政局也就跟着顺了。

    反正清理兵权的过程中,田信背景干净,不在清理之列,反而是受益者。

    “将军,平贼中郎将途径糜城欲见将军,已遣人来报。”

    闻讯后田信出城迎接,关平已领着十余骑抵达城门处,刚翻身下马,手里提着一个锦囊包袱随身携带,笑说:“孝先倒是官运亨通,后来居上呀!”

    “世子说笑了,快到屋内烤火取暖。”

    引关平入城内,此刻街道各处都在施工,关平四处看一眼,举起手里锦囊包袱笑问:“孝先可知此物为何?”

    “我猜应该是千金不换之物。”

    说话间两人进入最近的院落,院内夷兵正在铁匠指引下搭建锻造台,绕开这些进入一间门窗都已不见的屋子,关平见门窗都是新扒掉的,将锦囊包袱递给田信,上前烤火问:“糜城怎会如此破落?”

    “城中多是糜府君部曲,昨日迁走时恨不得一把火烧毁糜城。”

    田信将锦囊包袱层层打开,见一面是一枚拳头大玉玺,一愣:“此物何来?”

    “襄阳张嘉、王休所献,不过是灵帝诸多玉玺之一,非传国玉玺。”

    关平口吻随意,烤着火歪头看一眼自己的亲卫将,亲卫将郑重施礼后退,田信也看一眼守在门外的部曲亲兵王直,王直也后退离去,在外围警戒。

    他的部曲督严钟正在四周募集关中、汉中移民中的壮士,这回将募集百人规模的部曲亲兵。

    关平搓手烤火,见田信来到身边,才长叹说:“孝先,我家有一桩难事。”

    “世子请言。”

    “与太子婚事有关。”

    关平张张口想继续说,感觉这事儿压力有些大,有些说不出口。

    田信起身到门前给王直打了个左右张望的警戒手势,王直当即呼喊十几名夷兵过来,三人一组分立在屋舍外围四角。

    见警戒完成,田信返回火塘便,轻声询问:“可是关姬不合汉王心意?”

    “唉……孝先也看出来了,许多人都在旁观此事。”

    关平犹豫迟疑:“大王视我等为己出,自是喜爱我兄妹的。我妹长太子两岁,亦是小事。就是父亲骄纵,我妹胆气豪烈。而太子自幼仁厚,常为我妹所欺,故太子对她敬畏有加,时有规避。”

    “这桩婚事上到大王、太子,再到父亲、我妹,皆以为不妥。只是众望如此,实难拒绝。”

    太多的人想要促成这一桩婚事,那刘备百年之后,关羽就能以汉家外戚辅政的传统担任大将军,摄尚书台事。

    也有太多的人不想看到这种局面,却又不敢跳出来反对。

    不提别的,就关羽的性格,真有几个重量级人物跳出来反对、干预,关羽反倒会和你卯上。

    田信想到那天演武场所见,关姬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太多能用的人,愿意为她所用的人。

    别人家的女儿哪怕性格恶劣,嫁给刘禅,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过日子。

    可若是关姬,带着如此丰厚的嫁妆,与汉初吕后有何区别?

    以汉家后宫干政的传统来说,真让关姬当上皇后,能指挥的军队、人才甚至比关平还多。

    这是个刘备、关羽都解不开的死结,甚至连张飞也会认同这桩婚事,元勋旧人都支持这桩婚事。

    谁敢破坏?

    众望,人心也。

    值此天下将变之际,谁敢背离人心?

    刘备已选择牺牲糜家,若再拒绝刘禅与关姬的婚事,那北方元从老人该如何做想?

    谁现在敢破坏这桩婚事,就是和整个元从老人为敌!

    见田信始终不语,关平稍稍敛容,换了个话题问:“孝先何不着冬衣?”

    “营中军士尚以夏衣御寒,我怎能独穿冬衣?世子所赠冬衣锦绣袍服,我甚是喜爱。”

    田信也转而言他:“糜府君日益癫狂,治中潘承明,左护军黄公衡反复请调物资,糜府君皆做推脱,隐隐有玉石俱焚之意。左护军已上奏,弹劾此事。”

    只是不痛不痒的弹劾,糜芳又不是不给东西,只是耍脾气挤牙膏一点一点的给你。

    人家糜芳连关羽的前线物资都敢扣发一半,更别说区区潘、黄权这两个新附之人。

    以糜芳资历,除了那么寥寥十几人,其他人几乎都是资历浅的新人。

    刘备目前理亏,更不会处置糜芳,那么多北方老人看着,人家糜国舅受点委屈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

    若再逮着不放,就要往死里整,那就太让人寒心了。

    要么不弄,要么弄死,刘备没有折中的选择。

    估计也就发公文呵斥几句,再派心腹近臣来说说好话,糜芳心里也就舒坦了。

    只是糜芳跳得欢,傅士仁欲哭无泪。

第四十七章 惊醒

    九月二十四日时,黄权终于从糜芳手里讨来粗帛、麻布各五千匹。

    之所以强调粗帛,是因布帛成为硬通货后,新织造的布帛有日渐轻薄发展的趋势,就跟官铸、私铸钱币越来越薄一个道理。

    一匹布帛长四丈,宽两尺五寸,足以缝制两套半衣裳,

    田信与罗琼一同监督左营布帛发放工作,营督摩崇略有忐忑,不时扭头张望。

    左营发放冬衣、赏赐后,就会遣散回乡视亲,谁也不知这一千九十人撒出去后能聚拢回来多少。

    全营将士兴高采烈,除了寥寥无几犯错误的夷兵只抱了一匹帛,绝大多数都是两匹帛,或三四匹。没有五匹以上的,他们的功勋已用官职赏赐,不需要额外用帛酬功。

    即将解散离营,他们早已解除武备,只带了随身器具,田信额外允许他们携带军中配发的战刀回乡。

    荆州军的军中战刀,在这些夷人部落、乡邑中来说堪称神兵利刃。

    受冶炼技术限制,吴军战刀长三尺六寸,益州能造五尺二寸战刀。

    荆州军装备的环首刀普遍在四尺以上,比吴军精良许多。

    不过这些夷兵带回去的环首刀来自降军,质量也比吴军的好一些。

    这一营夷兵籍贯武陵郡,大小军吏二十余人站在田信面前,就听田信说:“君侯北伐以来,攻掠襄樊多赖诸君力死战。此功已刻碑标示以告后人,不需赘言。今有营士千人,诸君分率以回乡里视亲。我深知营士苦兵役,故今与诸君明言。”

    “我将于十月十五前率部北归襄樊助战,左营千余营士,诸君能聚五成归营,无罪;能聚七成归营,赏帛一匹。”

    “若有营士执意返乡,亦不可为难、欺凌,任其自去。”

    田信格外嘱咐摩崇:“左营吏士,亦君乡党也,当怀宽厚之心。”

    宜都郡跟武陵郡接壤,摩崇是武陵蛮,却在宜都郡应募……属于正常现象。

    摩崇抱拳:“将军,纵我营吏士崩散,末将亦归将军麾下领罪。”

    田信微微颔首,后退几步露出笑容,看着摩崇指挥军吏,各军吏领着一队队或三四十,或七八十人一队的营士从城门走出。

    迁移糜城中的万余降军站在栅栏后眼巴巴看着千余夷兵解散回乡,一些降兵忍不住啜泣哽咽,半城哀鸿。

    襄樊战役前,武陵郡有三个营的夷兵,后来增调一个营,共有两千九百人,现在能回乡的只有这一千九十人,另有七百余人编在中营。

    其他的要么阵亡,要么逃亡、失踪。

    左营夷兵拿到足额的赏赐、冬衣返乡,还额外带了一口环首刀回乡,让各营夷兵士气振奋起来。

    遣散左营夷兵后,剩下半天时间里田信又监督麻布发放工作,五千匹麻布是给一万降军制作冬衣的。

    降军依旧按着籍贯编队,百人一队,内部施行连坐制度。

    一百个降军里,推选几个愿意吃双份口粮的头目还是很方便的,有这些头目协助管理,倒也能把命令传到降军基层。

    可即便这样,愿意接受改编加入荆州军的降军依旧寥寥,几乎没有来自豫州、兖州的中原士兵。

    反倒是关陇降军不抗拒,每天总有几十人站出来。

    “樊城一日不破,曹仁一日不死,这些降军顾虑重重,不敢投效我军。”

    负责劝解降军投效的罗琼有些苦恼:“将军,君侯究竟何时要破樊城?”

    樊城东城外那么大的土山根本不是守军能摧毁的,一顿猛攻,足以打下樊城。

    田信正握着短匕削切松木,制作自己新兵器的模型,腿上满是木屑:“十月中旬必破樊城,伯雄勿急。”

    罗琼又问:“将军,君侯要等左将军率部参战后,才会猛攻樊城?”

    马超移镇荆州的军情已经通报荆州,也早早遣人去陆口找吕蒙告知,免得友邦惊诧。

    马超率三千骑来荆州,带来的除了三千骑士外,马匹数量应该在五六千左右。整个荆州军团只有关羽麾下有一营骑营,马超带来的三千骑,将弥补荆州军最大的野战短板。

    有马超助战,完全可以依托樊城,打一场围点打援的歼灭战。

    田信心中疑惑,反问:“伯雄怎么如此好奇樊城战事?”

    “将军,今军中、江陵多谈论此事,常有人特意询问下官。”

    罗琼略有紧张,顿了顿才补一句:“下官不敢轻易开口,故想请教将军。”

    他的资历还是太浅,也没有更高级别的人脉,也不敢轻易判断关羽的战略规划。

    没几个人敢判断关羽的战略,也只是讨论、分析。

    田信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左军不会轻易增援襄樊,除非曹军大举侵攻。江陵城中有敌虏奸细,我这些话是实话,你放心透露出去。”

    罗琼愕然,恍然:“将军之意,可是震慑吴军使之不敢生觊觎之心?”

    “对,这是左将军来荆州本意,不会轻易更改。”

    田信口吻确凿,却想到了扬州、交州的商旅,江陵是蜀锦销售中心,曹军、吴军的间谍身份几乎是明摆着的。

    掐算时间,曹操这时候应该给孙权写信了,就不知孙权有没有动手准备。

    孙权调集军队的速度可能会非常快,只要下定决心,从东线调兵入荆州,恐怕十天左右就能完成,用不了一个月时间。

    可能现在已经在调兵,就是在等曹军策应。

    曹军怎么策应?

    徐晃所部多是关中新募之军,哪怕最近得到吕建、徐商二军六千人增援,也就驻屯樊北阳陵坡,与郾城雷绪对峙。

    关羽已得襄阳,吸纳守军,不需要分兵围困襄阳,有水师封锁汉水,主力列阵于汉水北岸,徐晃手里一万多人怎么敢打?

    除非夏侯、张辽已领着东线战场分离出来的援军即将抵达襄樊战场。

    等等……马超是下山猛虎,究竟有多厉害,割须弃袍的曹操最有发言权。

    关羽已经让曹军欲仙欲死,若再来一个马超,曹军还有活路?

    若曹军放弃合肥、淮南,引孙权发兵背盟,那东线曹军就能一分为二,主力精锐火速驰援襄樊战场拯救大将曹仁,余下军队也能大跨步后撤到寿春布置新防线,孙权也能以更快速度调兵袭击荆州。

    甚至会和马超争抢时间,赶在马超抵达江陵前动手!

    意外攻占的襄阳是催化剂,引得马超移镇荆州;马超移镇荆州,极具战略意义,会促成曹操大手笔放弃合肥,导致曹军、吴军提前联合也就成了很大的可能。

    甚至不需要曹操大手笔放弃合肥,孙权自己就会忍不住提前动手。

    等田信想明白这些事情已经到半夜,已无心情睡觉。

    原来不止是季汉将校麻痹骄横大意,就连自己也麻痹、大意了。

    曹操、孙权怎可能无动于衷,坐看季汉战略顺利铺展!

    这是三国,时时刻刻都在相互抗争的三国。

    当即领十余骑离开糜城,驰往江陵旧城军营。

    夜色下江陵城、旧城军营静谧一片,并无异动。

    田信松一口气,直入营中唤醒黄权:“护军,我得密报,孙权即将背盟来袭。”

    黄权瞬间清醒:“将军,所言当真?”

    “愿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作保。”

第四十八章 应对

    若吴军来袭,留在江陵的两万降军依旧是一堆浇了沸油的干柴。

    降军在侧,现在改编中的虎牙军也分身乏术,总不能把降军屠戮,或释放。

    降军之所以老老实实,就是因为刘备、关羽没有屠戮降军的劣迹,降军愿意服从命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屠戮降军,刘备、关羽定会诛杀主谋者,自己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营房里,田信与黄权铺开白绢地图,田信指南岸公安城说:“傅士仁已反,待吴军来袭,就卖主献城。”

    黄权再是沉稳,此刻也心乱如麻:“此汉王元从老人,怎会谋叛?”

    田信没有回答,黄权又问:“吴军还有几日?”

    “快则三日,会在左将军抵达江陵前,袭夺江陵、公安二城。”

    田信手指依旧轻点公安城:“明日我渡江前往公安城索要铁匠,会乘机擒拿傅士仁。”

    从打下襄阳开始,三国主线已经发生偏离,现在哪敢放任公安城失陷?

    田信说话间声音不由有些喑哑:“待我擒傅士仁时,护军可遣人与我同搜傅士仁府邸,并审问此人。至明日正午,就能查明真假。此人若反,护军遣人镇守公安。”

    名义上,公安城还是荆州目前的州治所在。

    现在要赌一把,赌孙权的手已经伸向糜芳、傅士仁。

    黄权开口:“事关重大,明日我与将军一同渡江。傅士仁反,由本官守公安。”

    “也好,不过渡江之前,明日要再迁五千降军。于禁等大小军吏两千人也要迁入江陵城中军营,我会遣五百军士入驻城中军营。”

    田信手指从公安划到江陵,急促轻点显得犹豫:“护军,我以为当遣潘守公安。江陵,才是我军心脏所在,你我可死,江陵不容有失。”

    黄权脸色又是一变,声音也干哑:“孝先说笑了,江陵怎会有失?”

    田信仰头整理情绪,室内灯光晦暗,长舒一口气:“我听闻糜府君与孙权有书信联络。”

    说出后他如释重负,压力却转移到黄权头上,黄权抬头怔怔看着田信下巴,目瞪口张。

    “糜子方何其愚蠢!”

    稍稍回神,黄权恨声低语,握拳砸在自己大腿。

    田信不可能是曹军奸细,现在防备吴军也不可能是吴军奸细。

    黄权也是整理情绪,敛容问:“孝先,其后呢?”

    田信摇头,坐在一侧胡凳上面容松垮:“我只知吴军将背盟来袭,余下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食汉禄,王上、君侯简拔启用我于行伍之间,今唯死战而已。如何通报王上、君侯,乃护军之事。”

    等确认结果,最快明天午后才能向益州、襄阳发送急递。

    军情如火,有时候半天路程就足以决定胜败。

    黄权当即拿出精美白绢准备提前书写相关奏报,问:“今虎牙军能战者几人?”

    “今日已遣左营千人回武陵视亲,军中还有历战夷兵三千八百人,前后收编关陇降军一千二百余人。待明日确认傅士仁谋反,我能追回左营千人。”

    田信看着地图:“吴军若来,其先锋最少在三万。江陵周边,受我节制者六千人,江陵有守军两千,公安一千,另有沿江烽火台守卒五百余人。烽火守卒多是苍头叟兵,不堪战,可调入糜城看押降军。”

    “零陵北部都尉、裨将军习珍麾下有夷兵千人,零陵、武陵、夷陵三郡皆无兵。若发文整备,各可聚兵两三千之间。”

    “荆南新兵不堪战,我有意使左营归入习珍麾下,以拱卫夷陵。如此吴军难以速定荆南,最少可牵制近万吴军。”

    “另我麾下文布、邓凯乃秭归大族,世代与荆蛮交好,遣二人去秭归,十日内约能募集夷兵三千。江陵、荆城之间多有军屯、民屯,十日内可得五千人;江陵城中将士家眷中可募集勇健少年,最少可得千人。”

    “得傅士仁谋反罪证,后日时君侯可分军一支入援江陵。”

    田信侃侃而谈,这是他调查已久的信息。

    黄权赞叹:“卿有帅才也。”

    他捉笔沉吟:“无王上令喻,我等不可犯禁征兵。若得傅士仁谋反罪证,飞骑通禀关君侯,待君侯下令征兵即可。”

    最快三天后才能得到关羽的征兵备战檄文。

    若确定吴军背盟来袭,普通的公文速度有些慢,必须发士民皆知的檄文,加快消息扩散。

    天色渐亮,旧城军营中号声吹响,三营夷兵列队,驱使降军准备早饭。

    田信心绪也渐渐沉稳,招来右营督陈凤。

    田信说:“后日右营所缺冬衣、赏赐布帛会运抵,此事你通告营中吏士,收缴铠甲战具造册入库。与左营一样,我许可营士佩战刀回乡。若无意外,后日中午右营可启程回零陵。”

    “待铠甲收缴后,你率本部押解五千降军去糜城。”

    陈凤面露喜色,谁不想念家人?

    却看田信面无笑容,拱手:“将军?”

    田信挤出笑容:“右营到夷陵地界后,先去北部都尉驻地。此事后日我再与上下军吏细说,你不可宣扬。”

    陈凤附身应命,虽有疑惑还是喜滋滋回归本营宣布此事。

    军吏营区,于禁外穿一套麦色麻袍,花白头发收拾的齐齐整整,手里抱着餐盘排队打饭。

    田信也拿了自己的餐盘走来,插队站到于禁身后:“荆州疲敝,帛谷短缺让老将军受苦了。”

    于禁见田信眼圈略黑,口唇有白色,神色不振,就赔笑笑说:“还要恭喜小将军高升,汉王用人不拘一格,还真是令老朽惊叹。想老朽黄巾作乱时从戎,征战二十四年,官渡之役才拜裨将军,怎及小将军神武?”

    “老将军这哪里话,老将军拜将时,天下将军者几人?试看今日之天下,将军、校尉者不知凡几,多滥竽充数之辈,不值一提。”

    说话间于禁打了早饭,轮到田信时掌勺打饭的降军军吏愣了片刻,见田信笑吟吟模样,才给田信餐盘里舀了满满两勺粟米粥,另加一块需要泡软才能吃的麦麸饼。

    于禁在一侧等待,田信打饭后,与于禁一起走到栅栏边,背依栅栏坐在横梁上,田信搅着米粥:“老将军可知去年此时,田某在何处?”

    “可是汉中?”

    “在颍川。再过半月时间,就是我兄忌日。你家魏王迁汉中百姓,我家屋舍付之一炬,二十年积蓄尽为军士所征。我宗族五十余口过颍川时,颍川郡缺粮,又天寒地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我兄饥馑而死。”

    “后父母也亡故于路途,我等才随孙狼躲避官吏,昼伏夜出迁到荆州求活。那时候,若有这粟米粥、硬麦饼……唉,老将军,可知君侯为养三万降军,已到了向吴军借粮的窘迫地步?”

    “关君侯当世英雄也,于某万般景仰。”

    于禁搅动粟米粥,语气低落:“与关君侯相比,我不过泥尘而已。”

    田信摇头笑笑,挖一勺米粥送入嘴里,仰头看东边的太阳,还能看到远处浩瀚江雾弥漫的长江轮廓,语气幽幽:“若吴军背盟来袭,君侯推心置腹所养的三万降军,顷刻间就成洪水猛兽。”

    于禁又哑巴了,低头稀溜溜喝粟米粥。

    “老将军,饭后我就尽迁将校军吏去江陵城中安置。余下军士我也会迁往糜城,以应对不测。若吴军背盟来袭,老将军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时,还望老将军谨记君侯之恩,保君侯府宅安全。”

第四十九章 赤袍

    田信亲率五百骁锐夷兵押解两千降兵军吏去江陵城中军营安置,就等糜芳上钩。

    五百夷兵由林罗珠统率,田信召集林罗珠及五名屯将,当众一剑切断一枚直百钱,将半钱递给林罗珠,嘱咐各人:“若有人持另半钱来传令,当速行。若有罪责,某一力承担。”

    “领命!”

    林罗珠俯首拱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林’字刺绣白绢裹好半钱,又收入怀里。

    刺绣白绢是他的负章,作战时绑在背后的军阶标识物。

    田信也将半钱收入自己盛装‘虎牙将军印’的厚厚锦囊里,才离开军营径直去旁边的关羽府邸。

    这回府邸卫士引着田信从正门而入,田信稍作等候就见到了关夫人。

    关夫人领着关兴,见田信还穿着最初时的素黑吏服:“孝先已是军中大将,再穿黑服有失威仪,恐为人笑。”

    说着还拍拍关兴肩膀:“快去将新制的赤袍冬衣取来。”

    关兴疾步而去,田信苦笑:“夫人,麾下吏士还未更易冬装,我为一军之主,本就无根基,自该与吏士同甘共苦才是。”

    这时候女仆送来茶点,关夫人故作不快:“我虽是妇人,也知军有力行将、礼将、止欲将之分。夫为将军者,能有其一便是良将。孝先欲要三者兼备?”

    这时候关兴从后抱来厚厚一领鲜红赤袍,依律,军吏、武官要穿象征武勇、热情的赤袍。

    田信升官太快,以至于最初廖化给他准备的吏服远远跟不上级别跃迁。战时也没那么多讲究,白龙鱼服者为数不少。

    不过现在虎牙将军已是极限,没有三五年沉淀,不可能再做升迁。

    关夫人抬手示意送到田信面前,并笑说:“定国前时回来特意嘱咐,让家里给孝先缝制一领冬衣。正要遣人送到军中,不想孝先今日自己来了。”

    关兴也捧着色泽艳丽、华美的刺绣赤袍冬衣到田信面前,仰头期望:“大兄,请。”

    田信伸出手接住,右手轻抚质地丝滑、轻柔、蓬松,触及就指尖暖暖的刺绣冬衣,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丝料。

    也只有母亲才会在深秋的时候反复嘱咐自己要穿暖,思念及此,田信眼睛酸酸:“定国兄、夫人……唉,信就收下了。”

    捧着七八斤重的刺绣冬衣落座,田信泪珠止不住的滚落,紧咬下唇哽咽不已。

    牙齿咬破下唇,血液、泪水混着从下巴滴落在赤袍。

    关兴诧异不明所以,回头看母亲,关夫人微微侧头,关兴后退到屏风后,关姬站在屏风后从隙缝观看,捂着嘴也是不明所以。

    关夫人也扭头过去,田信脸贴在赤袍冬衣无声哽咽。

    许久,田信才整理好情绪,以衣袖擦干面容,声音略有变色:“信思念母亲已至失态,让夫人见笑了。”

    “何笑之有,人之常情耳。”

    关夫人也拿手绢轻轻点自己眼角,微笑勉励:“阿兴甚是仰慕孝先,听孝先在军中常说教夷兵。阿兴又是顽劣年纪,孝先闲暇时不如来家中教导阿兴。”

    田信已恢复情绪,说:“夫人,信此来特为告诫。府上男女近期无必要之事,还请不要出行。府中若有铠甲战具,也请备在左右。城中有变,也好自守。”

    关夫人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神态平静。

    田信继续说:“我已遣麾下锐士五百入驻城中军营,若遇变故还请夫人接纳入府,以便固守。大约明日午后,君侯会有回应。夫人也不必过于在意,也可能是我杞人忧天,虚惊一场。”

    “好,孝先也要多珍重。”

    “谢夫人关怀,信告辞。”

    田信捧着暖融融的赤袍冬衣起身走出大厅,仰头看渐渐升起的白日。

    他刚走到正门,就见黄权正要下马,黄权面带轻笑:“孝先,好事呀,吴军左护军吕蒙病重,吴侯以右护军陆逊陆伯言相代。”

    说话间黄权抬手搭在田信肩上重新走入正门里,边走边说:“吴侯使者至江陵,重申此事。并说陆逊率军将至巴丘,坦言有防范左将军之意,请我军不必惊诧。左将军,真威震天下也!”

    走十二三步,黄权脸上笑意已不见了,低语:“此敌虏虚实之计也。”

    田信舌尖轻抿下唇,血腥味格外提神:“护军,我这就渡江去南岸。”

    不想黄权伸手拉住他手臂:“将军,擒傅士仁乃小事尔,何劳将军亲往?”

    “不,我当亲往才可万无一失。护军,潘承明现在何处?”

    “正接待吴侯使者,乃吴侯从侄孙仪。”

    黄权冷笑:“孙仪带贺礼五船,将入益州拜见汉王以贺襄樊大胜。潘承明、糜子方设宴相待,今日潘承明恐无法随将军前往公安。将军担忧旁人败坏大事,就由黄某亲去公安。”

    田信迟疑,黄权又说:“今降军分置江陵、糜城二地,虎牙军也一分为二。此势必为孙仪所知,江陵事变就在眼前,将军不可轻动。待明后两日,将军尽迁降军于糜城。”

    公安丢了就丢了,稳住降军,保住江陵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黄权自有衡量,田信后退两步,掖夹赤袍冬衣郑重拱手:“末将领命。”

    马超这位左军主将来了,也要给黄权面子,给黄权面子就是给刘备面子,反之亦然。

    议定此事,黄权也去找关夫人,传达警讯,以作最坏打算。

    田信重新走到街道上,就见几辆驴车从军营里走出来,于禁身披绿锦袍,头发花白正与左右降将聊天。

    他余光瞥到田信,见田信怀里抱着大团鲜艳如火的刺绣冬衣,脸上笑容僵化。

    随即敛笑,对田信微微颔首,田信也笑着点了点头。

    目送三辆驴车走远,田信自嘲:“还真是巧合。”

    回到旧城军营,田信铺开白绢地图,研究吴军兵力。

    有点可惜,打头阵应该不会是孙权本人。

    现在汉军气势正盛,没有一定把握前,孙权应该不会主动出现在战场。

    能参战的吴军前锋将领也就左护军吕蒙、右护军陆逊、豫章太守孙贲、水军濡须督蒋钦、江夏守将孙皎,还有鼎鼎大名的偏将军潘璋。

    吕蒙、陆逊合军就有三万余;孙贲、孙皎这对孙权的堂兄弟各拥万人,蒋钦所领水军也有万人规模,潘璋隶属孙权的中军,所部应该是精锐。出征必然会增兵,估计也会是万人规模。

    不计孙权本人率领的后继大军,仅前军就有七万。

    这是实打实,有据可查的七万。

    或许会有一两人率部做驻守、中转,直接参战兵力最少也有五万。

第五十章 计较

    江陵郡守府中,宴饮至日暮时分,潘才被亲随搀着乘车回家。

    他是真的高兴,畅怀痛饮。

    糜芳卡关羽的物资,也卡降军的物资,潘负责周转降军物资,并有审核物资落实情况。

    今天与糜芳酒后吐真言,酒也喝到位,以后的工作就方便了,再也不用听田信那仿佛讨债一样的督促声。

    潘昏昏沉沉又快快乐乐登车,与同样醉酒笑容洋溢的糜芳摇手辞别,还不忘嘱咐:“府君留步,留步。”

    糜芳也被两名亲随搀扶,站在门洞内避风,亦高声叮嘱:“明日务必与老夫一道送吴侯使者西行!”

    此刻田信正徘徊在江陵旧城的城墙上,江陵是楚国国都历经四百余年发展,秦汉以来又是荆州重镇。

    所以江陵旧城十分庞大,仅城墙周长就有近四十里。

    现在关羽修筑的新城,其实就在旧城内部,在旧城南部依托原有城墙修筑,是一座城中城。

    旧城内的宅院房屋多已拆除,成了江陵新城的建筑材料,而土地复耕。

    旧城城墙也拆毁一截,补用在江陵新城。

    襄阳是荆北坚城,也只是刘表手里发展来的城市,城池坚固远不如江陵旧城。

    而关羽修筑的江陵新城的城墙高近三丈,厚近两丈,又有旧城城墙作为屏障,自然称得上固若金汤。

    就凭吴军的攻坚能力,以现在的兵力,足以固守江陵。

    可吴军打不下江陵,又怕关羽回援,极有可能分兵抄掠人口,破坏城外的军屯、民屯。

    江陵、公安二城重要,可荆城、汉津二处据点也重要,荆城是军事大本营,储备铠甲战具及部分粮秣;汉津是水军大寨所在,现在正囤积着从吕蒙那里运走的十几万石湘江白米。

    吴军来袭,荆州水师将十分尴尬,到底是回援江陵争夺长江水利,还是封锁汉水拱卫襄阳。

    不争长江水利,那吴军就能获取战场主动权,可以快速行军,将荆南分割的支离破碎,荆南地区掀不起有效反击。

    放任吴军垄断长江水利,那马超的三千骑兵就会堵在白帝城,无法迅速抵达荆州参战。

    千里江陵一日还,马超所部乘船来江陵,随时都以参战;如果舍弃水利步行来荆州,必然人困马乏,难以再战。

    若争,那曹军有集结主力重夺襄阳的可能性。

    最关键的是荆北南阳郡、南乡郡会重新被曹军掌控,关羽前后吸纳的近万荆北降军就会成为不稳定因素。

    除非赶在降雪前,尽可能的将荆北军的家眷迁移到襄阳,安置在汉水南岸,解除荆北军的后顾之忧。

    家眷在手,由不得他们不死战。

    可现在还有时间迁移荆北军家眷?即便有时间,关羽会不会做这种有违人伦的事情?

    思索间,他见黄权从南岸回来,队伍里多了十几户人口,这应该就是公安城里的官坊铁匠。

    他走敌楼下城墙,出城迎接黄权。

    两人并马走在队伍侧面,黄权吐着白气:“将军,本官思索再三,并未擒拿傅士仁。”

    田信静静听着不做询问,黄权见他能沉住气,就说:“为汉王大业计较,为天下人心计较,区区公安一城实属微末。唯有吴军袭夺公安城,才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使吴人难逞口舌之利。”

    “将军,吴军背盟来袭,此战已不在江陵,也不在荆州,而在天下。”

    “我若有备,岂不是有失诚信于盟友?”

    “为防吴军混淆黑白,愚弄世人。”

    “区区公安城,就让与孙权。”

    黄权说罢吐一口浊气,目光沉重:“公安城虽系江陵屏障,死物也。守卫江陵,我以为将军远胜十座公安城。”

    虽是恭维之语,田信也听明白了:“护军着眼于天下大局,我不如也。护军计较,我也明白,是捉贼捉赃之意。还请护军宽心,田某誓与江陵同存亡。”

    黄权扭身拱手:“那江陵之事就交付将军,明日黄某会分批押解余下降军前往糜城。”

    田信心中感动,拱手回礼:“护军未得傅士仁通敌证据,便如此信我,我……”

    黄权呵呵做笑:“也不尽然,非是某笃信将军,实在是将军一席话如冷水激头,使某警醒。如今上至汉王、君侯,下至群臣将校无不傲然。纵有察觉事态将变者,亦不敢直言忤逆。”

    此刻郡守府,清净的庭院中。

    于禁再次沐浴,更换新衣后盘坐在烛台侧近,双手捧着白绢细细研读,上面有曹操私印、落款,绝非伪造。

    他泪流哽咽不能自已:“某一时贪生贻误国家,愧对大王厚恩!”

    一侧副使虞翻屏气凝神,这时候正使孙仪、糜芳都换了新衣服进来,脸上酒晕未散。

    糜芳拿出一卷精细白绢递给孙仪,孙仪铺开后上面正是江陵周边布防图。

    于禁收敛情绪也一并参观,糜芳指着江陵下游沿岸设立的烽火台说:“南岸烽燧非我所管,北岸皆在我调度之下。但关羽法令严苛,军士见吴军旗帜,自会点燃烽火示警,此非我所能制止。”

    孙仪年轻,问:“那如何破这三百里烽火?”

    “吴军先锋可扮作我糜氏商船旗帜,北岸烽火守军不疑有他,擒之者易。”

    糜芳意气消沉,缓了缓才说:“大军突抵公安,守军千余,傅士仁心中积怨由来已久,岂会为刘备效死?”

    孙仪看一眼虞翻,见虞翻沉吟无语,就指着布防图标注的军营问:“久闻田孝先勇冠三军,乃关羽、刘备宠爱之将。此人在侧,恐事有反复。”

    糜芳回答:“其麾下兵马不是荆南诸夷,就是关陇降军。夷兵久战军心懈怠,关羽不能用,才使田信督率至江陵休缓。关陇降军还未抚养结恩,又岂会为田信效力?”

    “再者,近期内田信所部夷兵将轮番回归武陵、夷陵、零陵视亲。”

    “待潘将夷兵所需的酬功布帛发放完毕,夷兵归心似箭,非田信能制止。若遇大军,夷兵孤寡,又已获赏,岂有拼死再战之理?届时,彼众自散矣。”

    于禁这时候也开口:“田信机敏警觉,吴侯大军当速行,迟则生变。”

    才说完,于禁就见孙仪面有讽笑,于禁不由面红耳赤,心中愤懑。

    虞翻轻咳一声,指着城中兵营询问于禁:“今日田信将兵五百入驻城内?”

    于禁点头:“正是,乃其麾下骁锐之士,铠甲、战具精良。以我看来,此部锐士,进可攻夺郡府,退能据守关侯府邸。”

    糜芳咧嘴嗤笑:“于将军,此府乃关羽昔年亲自督造,墙垒厚重台阁坚固,乃城中之城。”

    于禁余光瞥到观察白绢地图的孙仪,又看看下巴扬起的糜芳,遂轻轻颔首,落寞轻声:“是某造次了,襄樊一战肝胆已破,惧敌如虎。恐回到大王麾下,也难再称将军。”

第五十一章 求婚事件

    从江陵到襄阳,轻骑一天可抵,大军行进需要三天,步兵轻装行进需要两天。

    若是快马急递,速度能更快。

    城中铁匠坊里,聚集此处的二十几名铁匠生火融铁,田信的四面汉剑、铁戟已烧成纯质钢水,正混合其他钢材一同反复折叠锻打。

    开弓已无回头箭,田信现在只能赌,赌孙权旺盛的事业心,赌马超的威慑力。

    就在铁匠坊里,田信捉笔书写第二卷密信:“君侯亲启,末将夜得箭书,言吕蒙与吴侯商议背盟袭取江陵之事。此恐为曹贼离间计,未敢深信。”

    “信中有糜府君、傅将军与吴侯私交之事。末将思虑于禁老将尚且晚节不保,弗论他人?故存疑虑。”

    “若吴侯求婚遣兵助战,此诈也,君侯千万谨慎。”

    “末将麾下夷兵聚散轮替,堪战者不足三千。将尽迁降军于糜城、临沮,以避凶险。”

    “今已迁于禁等军吏两千人入江陵安置,并有锐士五百驻屯君侯府邸近侧。”

    “夷陵控扼荆益咽喉,樊府君坦荡君子轻信于人,恐为孙仪、虞翻所算,末将已遣文布、邓凯星夜奔往相告。”

    “末将听闻湘关屯留商米数万石,实乃隐患。”

    泉陵是零陵郡郡城,由郡守郝普镇守,是荆南防线最南据点。

    郝普是零陵郡守,湘水之盟前,郝普坚守泉陵,使刘备能率五万大军抵达荆州。不过却被吕蒙诓骗,误以为无援,才开城投降。

    湘水之盟后,郝普等不愿在吴效力的官吏被遣返,刘备继续任命郝普为零陵郡守。

    湘关控扼湘水、潇水,位于泉陵北十里,在湘水东岸。

    湘水之盟以后,双方以湘水为界,但零陵全郡归刘备,代价是关羽从长沙郡湘水西岸退军。

    换言之,双方虽以湘水为界,可孙权交出完整的零陵,也拿到了完整的长沙。

    湘关相当于一座税关,监管双方商船,储有一定商旅物资。

    零陵北部都尉驻地在昭陵(邵阳),是武陵、夷陵之间的纽带枢纽。

    田信写完密信就见随黄权来荆州的参军庞林也来到铁匠坊,正与把玩新兵器模型的习宏交流。

    新兵器模型是方天戟,吕布没有方天戟,关羽没有青龙刀,这让田信觉得总少了些什么。

    如果自己以方天戟扬名立世,兴许能带歪许多魏国、吴国骁勇小将。

    习宏一族是襄阳侯习郁后裔,习郁因与光武帝游宜城郊外的黎山,一同梦到苏岭山神,叙前功封习郁为襄阳侯。习郁就在苏岭山重修山神祠,因门前有一对石鹿,苏岭山改称鹿门山。

    习宏是零陵北部都尉习珍的亲弟,是习祯的堂弟;习祯妹妹是庞林的妻子,襄阳投降曹操时,庞林妻子、女儿被迁往中原,庞林未再婚娶。

    庞林是庞统的弟弟,隐居鹿门山讲学的庞德公是他伯父。

    习祯年轻时名亚庞统,位在马良之右,属于当时荆州士人排序第三的存在。

    刘备入蜀时,习祯与兄弟四人一同追随,现在都各据显要职务,这还不算留在荆州的习珍、习宏兄弟。

    庞、廖、向、马、习、杨不是襄阳人,就是襄阳南边的宜城人,仿佛一个马蜂窝。

    庞林见田信出来,上前取出白绢帛书双手递上:“将军,此左护军手书也。”

    田信接住摊开扫一眼,见庞林神态轻松,猜测黄权那边对庞林保密,就说:“士衡稍候。”

    见田信转身回屋舍,庞林退回几步又与习宏叙旧,有些不舍:“黄公衡将往糜城常驻,不知你我兄弟何时能再聚。”

    习宏性格与田信接近,平日寡言却重心事:“可等左将军移镇荆州,弟与兄重游鹿门故地。”

    庞林微微颔首,北伐中原指日可待,原本意志消沉的他也按捺不住,遂积极投身军旅。

    越早打回中原,对别人来说是匡扶汉室三兴刘汉,对他来说只是迎回妻子、女儿罢了。

    屋内田信以竹简卷住黄权的密信,一同用粗帛包裹,以松脂封口,松脂将要凝固时他取出沉甸甸银印盖下。

    当夜,汉水北岸平鲁城中。

    王甫、关平、廖化三人齐齐列坐,关羽不时拿起桌上陆逊、孙权的书信翻阅。

    孙权另一路使者其主簿左咸也抵达襄阳,送上孙权、陆逊的信,并向关羽求亲,关羽当场拒绝。

    求婚之事不了了之,孙权却在信中希望可以派夏口驻军孙皎所部援助襄樊战场。

    陆逊信中则是极尽夸赞,并主动为关羽分析局势:“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

    “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傥明注仰,有以察之。”

    姿态放的很低,愿意提供各种力所能及的帮助。

    关羽迟迟不语,想到了田信早前的密信内容。

    稍后两封信传阅众人,王甫说:“吴侯欲增兵襄樊,亦有利合肥之战,我以为无害。”

    关羽颔首,依旧疑惑:“陆逊言辞谦让隐隐有托身我军之意,只是吕蒙怎会轻易回建邺养病?”

    许都汉室老臣接连举兵失败,八月邺城魏讽举事失败,前后被诛杀数千家,关羽在北方的情报网络已经瘫痪。

    但孙吴方面的情报网络还算稳定,吕蒙的确已经离开陆口,目前正在芜湖养病。

    他从关平手里接回两封帛书,目光落在孙权的信上,信中有遣虞翻随孙仪去益州求药的内容。

    虞翻善医术,随孙仪去益州拜访青城山仙人李意。

    看吴军各将,甘宁交出部曲,黄盖病亡,余下能打的宿将也就吕蒙、吕范、贺齐、周泰、蒋钦、徐盛比较出众,再其他的将领即便拥兵万人,但缺乏对阵曹军的战绩,不好评估。

    特别是吕蒙,堵在陆口,让关羽如鲠在喉。

    湘水之盟前夕,吕蒙轻取荆南,手段利落,如探囊取物。

    这不是局部战斗,而是一场配合精密的战役,吕蒙具有优秀的战役筹划能力。

    现在关羽不仅当场拒绝婚事,还答应了孙权的援军,孙权能派多少援军?

    三五千之众,打一场局部战役就差不多该调走休整,若是近万人……吃掉就行了。

    帐外当值的薛戎这时候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卷松脂封口的竹简,走到关羽身侧,低声:“君侯,江陵急递。”

    薛戎说话间目光观察松脂上三寸见方的印痕:虎牙将军印。

    一侧还有田信新刻的私印,就四个字‘田信孝先’。

    薛戎深吸一口气,缓步后退三四步,才转身走出房间。

    关平这时候上前取出短戟划开竹简外包裹的粗帛封口,关羽拿起竹简展开,不想竹简中还有一卷质地精良的白绢,质地接近于素。

    有简单纹理的帛叫做绢,绢的质量稍好于帛,最为洁净的绢,叫做练、素。

    出类拔萃者,也可称之为练素之士。

    关羽已经习惯田信的标点符号,看完后面容沉肃,眼皮抬起左右转睛,又拿起竹简中夹带的白绢。

    翻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寸见方的朱红‘左护军印’,这是黄权发给他的告诫信。

    与陆逊、孙权的一样,黄权的告诫信四六对仗,却没有标点符号,一眼望去全是流畅的章草。

    黄权陈述益州储备不足,告知他一个窘迫的事实。

    如果荆州遭遇大变,夏收之前,益州挤不出大军增援荆州。

    现在调马超所部三千人来荆州,已经是正常动员的极限。

    关羽闭目沉吟,关平、王甫三人相互看看,也就静静等待。

    最近军中没有大事,仅有两件大事已经处理完成。一个是襄阳豪强进献灵帝时失落的天子玉玺,一个是刘备任命邓辅为房陵郡守,将孟达迁入上庸去跟刘封挤在一起过日子。

    关羽跟刘封没仇,有矛盾的是孟达。

    邓辅就任房陵后,已征集土民、汉民兵员,稍作整训已得两千人。

    良久,关羽侧头看廖化:“传令。”

    廖化起身到一侧研墨,捉笔等待。

第五十二章 方天

    子夜时分,江陵城中铁匠作坊叮叮当当敲打锻造。

    田信握一卷《易》在侧研读,二十几个健壮铁匠轮番接力,正为他锻造方天戟

    现在他取柘木复合材料制成的马杆,矛长一丈八尺曰,音与槊同。再以汉剑、戟刃熔炼混合新的钢材反复锻打,锻打拼接成一丈二尺长的……步战方天戟。

    打造一柄长锤、狼牙棒之类的可能会有奇效,可若让曹军、吴军学去,以后头疼的还是自己。

    想来想去,出于情结考虑选择方天戟,也有引诱曹军、吴军新生代骁将学习方天戟技巧的用意。

    嘈杂锻打声中,田信突然一愣。

    “经过一天的历练,得到微薄的进步。”

    “等级提升。”

    田信,十级。

    体质15;智力13;魅力19(目前五点魅力蛊惑一名亲兵,十点魅力维持一名亲随);

    天赋一:四级铁骨;

    天赋二:四级强击;

    天赋三:四级铁壁;

    天赋四;四级健步;

    天赋五:四级疗伤。

    剩余天赋可加点数:五。

    不作考虑,田信立刻将点数加到五个天赋上,可惜天赋到五级后并无什么进化、变异之类的花样。

    本以为要杀一名重量级、有影响力的将军才能突破到十级,拿对方做‘药引子’,现在却这么突然的突破。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再一次影响、搅动了时空发展,时空回馈来的某种力量让自己突破十级,并稍稍强化体质,达到十五点。

    也说明,吴军正在行动,自己赌对了。

    心中悬着的大石坠地,田信紧握竹简返回一旁屋舍,闭目呼呼大睡。

    同在铁匠坊的参军庞林依旧围绕在呼啸熔铁炉旁,四个强健军士正鼓动牛皮风囊,熔铁炉中炭火橙黄明亮。

    三座铁毡上六名铁匠相互配合,方天戟配件已锻造成型,正握持小锤进行繁复、细密的修正。

    庞林手里则拿着田信削制的方天戟模型,颇有些爱不释手。

    如此美丽的兵器,实在是动人心扉。

    隐隐间仿佛蕴含着某种道理在其中,庞林心驰神往,很是期待。

    建邺,孤独的孙权却从睡梦中惊醒。

    寝室中只有他一人,灯火长明,可隐约听到外面甲士巡逻的步点声。

    他披上锦袍来到桌案,案边角扣着一卷奏表,是牛渚守将、偏将军全琮的奏表,内容是提议袭击荆州。

    这封奏表孙权扣而不发,不与左右亲近、幕僚议论,也未回应全琮,仿佛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样。

    孙权翻阅全琮奏表,处处说到自己心坎儿里,可惜还得隐藏。

    随后他拿出吕蒙的秘奏,不由沉眉思索。

    按着他的计划,以吕蒙为左都督,率军取公安、江陵;配右护军陆逊为别部,直突宜都郡,抢夺夷陵、秭归,堵住益州援军,也卡死关羽逃奔益州的通道。

    再以堂弟夏口守将孙皎为右都督,率领潘璋、蒋钦合计三万人走汉水直扑襄樊战场。不求打败关羽,也要把关羽主力拖在襄樊一带,给吕蒙争取时间。

    而自己率中军主力,领甘宁、韩当、朱治、徐盛、骆统、陈修等将,汇合豫章孙贲万余人为后继,留吕范守建邺,周泰守濡须坞堡。

    前后参战兵力十二万,溯江而上,定能大破关羽独占荆州。

    可是吕蒙却坚决反对前线分权的方式,并引出昔年周瑜、程普这左右两位都督争权以至于险些败坏大局的恶劣前例。

    衡量许久,孙权提笔回信,决定授全权给吕蒙,将孙皎北路军队的节制权交给吕蒙。

    发出信件,孙权如释重负回到寝室,墙壁上挂着地图,他又忍不住观摩。

    目光落在合肥,合肥周边标记密密麻麻,曹操在淮南、淮北布置中外二十六军,简直丧心病狂,未免太过欺负人。

    东线集结重兵防备自己,以至于汉中、襄樊接连惨败,活该。

    心中隐隐有些自傲,又有些恼火,要不是自己牵制曹军十几万主力,刘备、关羽能打出那令天下侧目,能名垂青史的辉煌战绩?

    打下荆州解决关羽,堵住夷陵、秭归,就能困死刘备;待曹操老死,命一上将出荆州,自己率大军北伐两淮,兴许能一战定中原归属,再差也能拿走青徐二州,再差保底也能拿个淮南、淮北。

    只是他目光恋恋不舍望着合肥,十分深沉。

    田信猜错了,曹操不可能把合肥交给孙权;孙权也没有耐心勒索合肥,实在是孙权自己想打荆州!

    迫不及待那种!

    像潜伏在草里的饿狼一样,眼睛饿的发绿!

    田信也猜对了,孙权等不住了,真等到马超移镇荆州,那战争就棘手了。

    就问一声,面对马超麾下的铁骑冲锋,陆地上的吴军拿什么来挡?

    就江陵一带的平缓地形,马超喊一声全军突击,吴军诸将谁能相抗?

    湘水之盟时,若不是刘备一口气带来五万大军唬住孙权,若不是恰好曹操进兵汉中,当时孙刘就会在长沙展开决战。

    孙权躺回绵软床榻安心入睡时,田信在干硬床板上苏醒,拢了拢素黑吏服的领口,田信走出屋舍来到暖融融的熔炼炉旁。

    参军庞林已经回房睡觉,这里工匠正打磨戟刃。

    负责铁匠坊的江陵兵曹掾也迎上来,拱手贺喜:“将军督造之神兵俊逸非凡,隐隐有慑魂之意。下官已差人去取荆山泉水,以襄盛事。”

    “寻常之水,恐有不足。”

    田信说着眯眼:“于禁掌兵征伐天下三十余年鲜有败绩,我料其血凛冽,可淬神兵。”

    兵曹掾诧异之际,就见田信呵呵做笑:“此戏言尔,诸君莫要惊诧。”

    身边诸人陪笑,跟随田信就近检查熔铸拼接后的方天戟刃,整体长三尺,宽在一尺八寸,重二十四汉斤。

    戟刃各处已被细密小锤敲打光洁,此刻两名工匠正细细研磨刃口,之后还要打磨光洁,最后淬火。

    待太阳升起阳光暖人,驱散江面雾气时,孙仪、虞翻才在糜芳、潘、黄权欢送下来到码头。

    临别,孙仪问:“我闻虎牙将军田孝先昨日回江陵,何不与我一见?”

    糜芳、潘目光先后落在黄权脸上,黄权赔笑:“田将军近日正为打造兵器而奔走,昨日午后我已遣参军庞士衡前去相邀,不想庞士衡至今未归。”

    “惜哉。”

    孙仪叹一声,与糜芳施礼辞别,转身登船。

    虞翻微微皱眉,登船扬帆后才说:“虎威将军说田孝先中乌头毒箭,非休养百日不可。今却时常往来糜城、江陵之间,委实奇怪。”

    孙仪摇头推说不知,虞翻虽然是孙策时期的老人,常随孙策左右进言、冲杀,堪称心腹之臣。

    可虞翻脾气刚直因进谏孙权而受惩处,接近于流放。

    若不是虞翻有一手远近闻名的医术,现在也不会重新启用虞翻做副使。

第五十三章 血与火

    约午前时,关羽的回信送抵江陵。

    这时候黄权已亲督五千降军往糜城迁移,留在江陵旧城中的降兵还剩一万。

    糜芳心中惊惧,正要与于禁讨论,不想田信派庞林来郡守府索要于禁等降将。

    糜芳更急,见无法推脱,于是亲至门前,面容阴翳:“本官邀彼等为客,何故强索?已派发前后所需冬衣布料,田孝先如此咄咄逼人,是否有些过了?”

    庞林不知情,拱手不卑不亢,眉目柔和温润如旧:“糜府君,田将军说于禁系俘虏,非降将,亦非宾客。昨日府君宴请吴侯使者,虑府君颜面,才许于禁诸人离营。今吴侯使者西行,还请府君送交于禁诸人。”

    身为庞统的弟弟,庞林在荆州影响力不比糜芳低。

    “我若不给,他待如何?”

    糜芳气呼呼甩袖转身,下巴扬着:“乳臭小儿,也敢在老夫面前拿大?”

    庞林长叹一口气:“府君,田将军言出必行。下官空手而归,田将军将率健儿来讨。到时相争,两败俱伤矣。”

    糜芳也不回头:“且让他来,大王交付江陵于我,还惧他不成?”

    “府君且思量思量,下官告辞。”

    庞林回到城中军营,田信已沐浴完成,穿刺绣鲜艳蜀锦赤袍,展臂立在门前,左右部曲亲兵正为他穿戴铁札盆领铠。

    这套铁札盆领铠经过重修,更换了破损甲片,甲片涂黑漆,以赤线重编。

    赤袍而黑甲,色泽对比鲜明,田信气度显得严肃、冷酷。

    见糜芳拒绝,田信已然确定,反而对庞林说:“庞参军稍后可持我书信呈送左护军。”

    郡守府中,糜芳与于禁同坐,一名黑服小吏欠身在侧:“府君,当时诸人皆可为证。田将军确有害于将军,取血淬炼神兵之语。”

    挥退小吏,糜芳道:“这竖子生长于汉中,竟学了米贼邪术不成?”

    于禁言辞确凿:“米贼善蛊惑人心,未见张鲁有何灵验之处。”

    张鲁投降曹操后被封阆中侯,食邑万户,拜镇南将军;其弟张卫为昭义将军,张卫以虔心求道为由辞官;另一弟张傀官南阳太守,也潜心修道而辞官。

    但一年之内,张鲁、张卫有功于国,都已飞升天界去了;张傀不久也受到两位兄长提携,遂白日升仙。

    张鲁的汉中军团改编来的三支外军,也随着于禁、庞德败亡,在襄樊战场烟消云散。

    可糜芳还是迟疑:“多言小儿见真龙形迹,所做真龙图如有神在,不可不防。”

    于禁默然,细细回想田信种种,田信的确有一股难以言明的脱尘气质,不同于凡俗世人。

    田信真要杀自己,拿自己的血淬炼兵器?

    此刻心中并无恐惧,于禁有些费解,解释说:“糜君,田孝先机敏,恐有所觉。他散布此言,有试探之意。老夫这就归营,看他意欲为何。”

    “以汉王之仁德,关侯治政严明,我料田孝先只敢以诈言诓我,绝不敢用刑,更不敢擅兴杀戮。”

    于禁又说:“举事在即,我得大王手书,正好以示左右。如此军心可聚,能为糜君臂助。”

    “那……就拜托将军了。”

    糜芳欲言又止,于禁面露期待之色,可糜芳还是颓然瘫坐不再言语,于禁遂起身施礼,径自去换绛衣麻袍。

    而曹操的亲笔帛书,被他匆匆缝补在麻袍夹层中。

    午后,于禁及一众吃饱喝足过了一天好日子的降将重返军营,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于禁到军营时,田信的护军罗琼也刚从糜城回来,正召集军营周围的妇女,委托她们缝制冬衣。

    这些妇女几乎都是前线将士的家眷,自会缝制冬衣的技术。

    于禁驻步旁观,见这二百余妇女就在军营校场裁剪、缝制冬衣,用料极多,几乎是以两匹粗帛缝制一领冬衣为标准,这样的一套冬衣足有五层帛,不需要填充蚕丝、棉花或芦苇絮,也有不俗的保暖效果。

    五层粗帛,算上里衣、中衣,恐怕已能遮挡流矢。

    他观望间,田信鲜艳赤袍阔步而来,对着于禁笑呵呵拱手:“老将军面色红润,何不在糜府君处多留几日?”

    “听闻小将军欲取某血洗练兵刃,不敢不来。”

    “此戏言尔,不能当真。”

    田信说着展臂,引于禁到一侧营房里,边走边说:“不过我这兵器初成时能饮老将军血,必将名垂史册,引后世议论。”

    “小将军不必出惊悚之语,真要老朽精血坦言即可。”

    于禁落座,不解:“小将军反复试探,意欲为何呀?”

    田信也落座,说:“老将军征戎天下三十余载,能说是深得兵戎机理,亦能说是颇受兵主蚩尤宠眷。我所造神兵,若以山川之水、牛马蛟龙之血淬洗,终有些庸俗。若取兵主眷顾者之血,此物必能成为干将、莫邪之流。”

    于禁脸色僵硬:“小将军亦是军中战将,难道不知人血与兽血无异?”

    “老将军,百战余生之人,其血真与常人相同?”

    田信一本正经质问,又说:“我也不需多少,两千人中,我只取一瓮。”

    就连于禁也沉眉思考这件事情,难道自己这样的老将真的有别于寻常人?

    所以那么多善战、勇敢、聪慧的人死了,自己却好端端活到现在?

    难道真的是兵主蚩尤庇护、宠眷之故?

    肯定是假的。

    等到日暮时,两千军吏共同献血一瓮,凡是军侯曲长以上的军吏强制放血,现在都包扎右手掌心伤口,躲在营房里避风如避箭。

    这瓮血液抬到铁匠坊时早已快凝固,不懂金属淬炼的田信又往黑陶瓮里加入碾碎的盐巴、硫磺、黛粉、黑炭粉、砒霜、水银种种能找到的粉尘十余种,反复搅拌成黑糊糊。

    麾下夷兵军吏争相来看,就连糜芳也压不住内心好奇前来观看。

    这个日常娱乐主要靠流言、传说的时代里,是个人都喜欢凑稀奇。

    熔铁炉里橘色火蛇呼呼尖啸,方天戟已烧为橙色。

    田信不时抬头看天际,见天际露出一抹月牙轮廓时才说:“淬火!”

    工匠这才小心翼翼夹出橙色方天戟,见到方天戟壮丽、对称方正、极具神秘色彩的形制,远近俱是低呼、赞叹不已。

    糜芳隐隐有窒息感,随后就见橙色方天戟没入黑糊糊中,一股呛人恶臭就此弥漫。

    这种味道并不陌生,仿佛战争。

    是血、火、铁的焦糊味道。

    格外提神。

第五十四章 互卖

    二十七日,清晨。

    樊城,曹仁形容枯瘦,更显得双目炯炯有神。

    他站在南城眺望荆州军营垒上空升腾、弥漫的炊烟,这烟气与汉水晨雾混在一起,有些看不清营垒轮廓。

    满宠、牛金、李绪站在曹仁两侧,俱是面容严肃。

    他们背后,城中守军正点燃十几座堆积的烟堆,呛人烟雾弥漫在城中,只有寥寥几道浓烟缓缓上身,烟柱没有被晨间微风吹散。

    满宠缓缓说:“贼兵即将倾力来攻,今当大飨士卒。”

    “可。”

    曹仁吐出一个字,嘱咐李绪镇守南面城墙,使牛金去东城,他则绕城去西,勉励沿途大小吏士。

    果然,见北方也有浓浓狼烟升起,曹仁松一口气。

    驻屯阳陵坡避战的徐晃前后得到徐商、吕建二军六千余人,后面又得到关中殷署、朱盖十二营兵马补充,合本部原有、招募之兵,徐晃如今有兵近三万。

    这是于禁之后,五子良将里第一个领兵近三万的外姓将领。

    徐晃分兵万余列阵郾城之下,城内雷绪只有部曲四千,守城不战。

    徐晃与赵俨各率八千分分前后两队来救樊城,关羽留赵累、夏侯兰攻打樊城,亦亲率一万两千人前往阻击徐晃。

    时至正午,大军列阵齐整,彼此相距一箭之地。

    徐晃与关羽阵前答话,相隔只有七八步,徐晃深深注视关羽:“君侯别来无恙?”

    “大兄还是以云长相称吧,弟尚好。”

    关羽也是细细端详徐晃,见徐晃胡须不如记忆中浓密,遂面露笑容:“不想于万军之中与兄相遇,大兄这些年可好?”

    “得魏王器重,鲜有纷争。听闻云长在荆娶妻生子,大儿骁勇可继云长之志?”

    “是,大儿名平,字定国,小儿名兴,冠礼时将取字安国。阿盖可好?”

    徐晃想到自己儿子,微微摇头:“幼年顽劣,年长乃中庸之人。我也不知怎么生养出娇弱之子,倒是长孙霸年十二,吃苦耐劳有勇毅之风,他年可承衣钵。”

    顿了顿,徐晃问:“夏侯平如今如何?”

    “尚好,今在弟麾下充任兵曹,草字靖国。尊其母遗愿,弟不愿靖国沾染兵戈,故整日与案牍为伍。”

    关羽神色缅怀:“曹公使曹纯驰当阳时,靖国遗落乱军中,后自归来。”

    当阳一战,刘备的两个女儿被曹纯麾下虎豹骑所虏,到现在也没找到线索。

    稍稍停顿,关羽问:“曹公近来可好?”

    “魏王正有书信要转呈云长。”

    徐晃从甲衣腋下抽出两卷帛书,轻踹马上前,伸手递出。

    关羽也伸手接住,并说:“曹公这十余年来北征乌桓苦寒之地,南征江淮烟瘴之地,又接连往返汉中险恶之地,恐难持久呀。”

    徐晃不语,便是默认。

    关羽摊开帛书,见写着:“……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军之围,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备。”

    再看落款印章,赫然是吴侯孙权。

    关羽脸上笑容敛去,又铺开另一卷帛书,是曹操亲笔所书,初代楷体字十分有特色,内容就随意:“孙权背盟,云长后院起火,不若退军替孙文台教子。待明年秋,我将率公明、文远二将军与云长会猎襄樊。”

    徐晃这时候拱手:“魏王有令,不许我等追击云长。晃此来,只为樊城解围。”

    曹操会骗自己么?

    关羽想了想,说:“还请大兄转告曹公好生休养,明年秋,我与曹公同猎襄樊,以定天下顺逆。”

    徐晃拱手,语气低沉:“云长已有准备?”

    关羽轻轻颔首,抬手施礼:“几乎为碧眼儿所欺,亦不过将信将疑。曹公待我至诚,与碧眼儿不同。大兄,就此珍重。”

    “云长亦要珍重身体。”

    徐晃回礼,两人各自打马回归本阵,徐晃也放开通道,使雷绪能率军从郾城撤离。

    至日暮时,夏侯兰、雷绪、关平纷纷转移到汉水南岸。

    樊城之中,炊烟升起,两千残余守军终于可以放开肚皮吃饱饭,并烧柴取暖。

    渡河战船上,关羽一声长叹。

    孙权背盟,今后的形势扑朔迷离,战争又不知该会持续多少年。

    若成先秦战国之世,混战厮杀数百年,那实在是凄惨。

    夜色下,孙仪、虞翻脱离入蜀船队,另乘快船顺流而下直抵陆口。

    吕蒙、陆逊二部已集结在陆口,随时待命。

    孙仪惊魂未定,虞翻讲述:“荆州军已然有备,宜都郡守樊友明明在夷陵城中,却推说不在。夷陵城外虎牙山、荆门二寨并有增防迹象。”

    虎牙山在夷陵城外,是北岸江防据点;荆门水寨在南岸与虎牙山相呼应,荆门西不远就是亭。

    这一南一北相互对应,这里是卡死荆益二州的咽喉所在。

    营房内只有吕蒙、陆逊、朱然三人,朱然虽是将军,但地位有些敏感,常随吕蒙、陆逊左右参赞兵戎机密。

    于禁还没有率七军增援曹仁时,吕蒙、孙权就在秘密准备袭取荆州!

    水淹七军后,更到了非取不可的地步。

    否则时日长久,再隐秘的军事调动也会露出痕迹,成为关羽发难的借口。

    骑虎难下,要么打死虎,要么被咬死。

    荆州军情报搜索细致,吕蒙不需要询问也知道关羽主力还在襄樊。

    他沉吟之际,朱然开口,抬手轻点秭归:“据益州来报,马超所部已抵阆中。大约五至七日后可配齐舟船,最迟十日,马超所部三千骑将乘船抵达江陵。最快六日马超会至秭归,七日能至江陵。”

    夺取夷陵、虎牙山、荆门很重要,但抢夺秭归更重要,只要掐准时间,在马超所部乘船出发时抢夺秭归,以水师大船逆击,足以让马超及所部三千骑成为鱼鳖,吴军也将获得宝贵的战马。

    战马是吴军最紧缺的物资,现在与曹军互利互惠时期,孙权已经派人北上购买战马。

    吕蒙对着陆逊微微颔首:“伯言,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愿能射虎一击而杀。”

    陆逊抱拳:“都督安心,末将十日内必取夷陵,阻隔益州之援。”

    若有机会,就让马超三千骑葬身鱼腹。

    吕蒙拿出信物交给朱然:“传令北路,进击汉津抢夺荆城、当阳,阻关羽回援。”

第五十五章 丘八临城下

    次日,九月二十八。

    天色将亮时,扮作商船的吴军前哨已先后控制北岸烽火台,吕蒙先发,战船贴近北岸行军,寡淡江雾遮盖,南岸烽火台无所察觉。

    公安守将傅士仁还无所察觉,就见吴军战船浩浩荡荡出现在江面,这时候南岸的几座烽火台点燃狼烟也无济于事。

    没有北岸三百里烽火台传递狼烟,示警的信息传不到更遥远的襄樊战场。

    田信猜错了,傅士仁与孙权有书信联系不假,可并未承诺要做内应。

    公安城,虞翻单骑至城门求见傅士仁,傅士仁躲避不见,虞翻则送手书给傅士仁:“明者防祸于未萌,智者图患于将来。知得知失,可以为人,知存知亡,足别吉凶。”

    “大军之行,斥候不及施,烽火不及举,此非天命,必有内应。”

    “将军不先见时,时至又不应之,”

    “独守萦带之城而不降,死战则毁宗灭祀,为天下讥笑。”

    “吕虎威欲径到南郡,断绝陆道,生路已塞。案其地形,将军为在箕舌上耳,奔走不得免,降则失义。窃为将军不安,幸熟思焉。”

    傅士仁心理防线瓦解,嚎哭开城,公安城易手。

    吴军当即一分为二,吕蒙带着傅士仁向江陵进军,陆逊督兵过公安、油江口继续溯江而上,直奔夷陵而去。

    得斥候来报,田信已在第一时间持关羽密令控制城中军营,并发关中兵封锁糜芳的郡守府。

    此刻旧城军营中还有近万降军,田信手里林林总总只有四千人可用,还要分出千人镇守旧城军营,还好军营在江陵城北,吴军想要解放降军,要绕路二十里,还有一道城墙需要攻破。

    城内最少要留一千人,实际能外出战斗的只有两千人。

    军司马习宏昨日跟庞林一起去在糜城协助黄权,田信身边用顺手的只剩下罗琼、林罗珠。

    到底要不要出城浪战,田信也没个主意,浪战除了打击吴军士气,振奋守军警告降军之外,似乎并无其他意义。

    可一旦出城,城中有变,那说什么都就迟了。

    这跟襄樊战役不同,襄樊战役由关羽指挥,田信只负责打就行了,不需要考虑太多。

    犹豫再三,田信还是决定彻底与糜家撕破脸,先取糜芳的家产鼓励士气。

    郡守府前门,台阁坚固足有三重,两侧又有汉阙,台阁、阙上站满糜芳部曲,多持弓待发。

    因武库被田信接管,糜芳陆续召集来的部曲多持短兵,弓弩还是郡守府储备的物资。

    “糜芳谋反,从者无罪!”

    千余关中兵身披两裆铠,持盾提刀围绕郡守府反复齐呼。

    田信手持血淋淋的方天戟静静等候,于禁也穿一领两裆铠立在他身侧,于禁沉眉不语。

    糜芳部曲在城中的家眷先后被搜索,牵引到郡守府前,不多时糜芳部曲战意崩解,糜芳绝望纵火企图将郡守府付之一炬,却被自己部曲扑灭。

    约正午时,郡守府开启,一群丢弃兵刃的郡府掾属、书吏押解糜芳到田信面前。

    属吏、糜芳部曲跪倒一片,糜芳垂头丧气,言语恶毒:“小儿!我之今日,便是小儿明日!”

    田信目光移向随后押解出来的哭哭啼啼女眷、糜芳子女,就说:“你终究是大王元从老人,生死由不得我。糜氏家眷我会托付关夫人照料,而你会押入军营与降军作伴。你家金银、布帛我将取出大赏士卒。”

    糜芳张口还想再骂什么,可听到孙子的洪亮哭声,不由长叹一声,闭眼:“田孝先,我若身死,可烧我尸骨,撒入江水中,老夫无颜葬身汉土。”

    将糜芳家眷移交后,田信对郡府掾属、佐吏五十余人说:“君等无罪,皆官复原职。糜氏部曲编入军中效力,自成一营,以图立功。”

    已有人将糜芳的郡守大印送来,田信接住转手递给潘:“江陵之事皆委于君,城外之敌皆委于我。”

    潘略有犹豫,还是接住:“某愿倾力以助将军。”

    “善。”

    这时候田信转身登上戎车,对远近关中兵、糜氏部曲、江陵守军说:“君侯大军三日可抵,三日后,每军赏帛一匹!”

    “我将募敢死之士八百,随我出城击贼。应募者,战后皆赏金一两!帛五匹!”

    “愿意随我破敌者,可往南门集结!”

    八百人,金一两,折合下来也就是黄金五十斤,糜芳这个身价还是有的。

    田信说罢一挥手,驭手驾御戎车赶赴南门,关中兵稍稍沉寂后,当即哗啦啦跟着戎车离去,一些糜氏部曲稍作犹豫也空手跟上去,看怎么安置。

    潘、于禁互看一眼有些尴尬,潘举着郡守官印郑重走入府邸,大小官吏紧步相随。

    南门,已有搬运来的库存铠甲、诸多战具,还有整个上午缝制的五层厚冬衣。

    田信亲自督选壮士,十几人一排,他一眼扫过去凭着感觉留下几个觉得合适的,其他的就迁往军营重新编组。

    被选中者,登记姓名、籍贯信息,领取身份木牌,随后就自由挑选铠甲、武器。

    田信选够八百人,就匆匆登上城墙眺望,吕蒙已占据江心沙洲岛为临时基地,正分兵登岸,搬运运输来的木料,加固城外码头,设立鹿角、栅栏,并未见到大型攻城器械。

    码头距离城墙只有不到三里,十分接近。

    攻城器械应该还在后方船队,现在自己出击,也只能略搓吴军锐气,烧不了对方一艘船,也烧不了攻城器械。

    这是大军首战,吴军本就是对士气如虹连战连捷的汉军存有心理阴影,虽有顺利迫降公安城的士气加成,可终究缺点实战。

    自己若出城挑战,对方没有避战示弱的余地。

    现在这一仗必须打,这一仗打赢打漂亮,城内军民士气自会增长,不会轻易屈服。

    还有那一万降军,在形势未明朗前,他们不敢有所举动。

    汉军没有杀降的习惯,可现在的吴军内部充斥大量抓捕来的山越部曲,这伙山越出身的部曲可没那么讲究。

    田信找来罗琼:“稍后我出城搦战,护军务必守卫各门不容有失。”

    已有城中逃出的扬州商人出现在吕蒙所在的艨艟战舰,细细讲述:“闻变,糜芳尚在踌躇,田信直入城中军营。待糜芳醒悟欲争夺营中将士时,田信已在营中,糜芳遣人强冲辕门,营士多系糜芳旧部不敢动,七八人尽被田信斩杀!此小人亲眼所见,绝无一丝作假。”

    “糜芳遂退还郡府召集部曲自守,本要开武库,不想也被田信攻夺。料想此刻,糜芳已被田信所擒。”

    商人还递上一卷帛书:“此田信所造神兵,前夜乃成,取于禁等两千军吏血液洗练,造成后削铁如泥。”

    吕蒙接住帛书看了眼方天戟图案,不由皱眉,这东西的确真的威仪无两,可他年轻时也是骁勇斗将,一眼就看出许多不合适的地方。

    虞翻这时候进言:“田信以勇见爱受用于关羽、刘备,也将逞勇自固。今城中兵杂而民惶,其必恃勇求战以励士气。我以为当行诈败诱敌之计,引田信至岸边,集结床弩射杀之。其死,江陵战心自散。”

    吕蒙环视一众军中小将:“何人愿行此计?”

    众将争先,吕蒙点选自己眼中锐意不失稳重的徐卫,使领其父徐顾旧部千余人出战。

    建安二十一年那场大瘟疫里,徐顾、成当、宋定染疫而亡,子弟幼弱不能统兵,孙权有意让吕蒙兼并三部,吕蒙则恩养三人子弟,拒绝兼并,只是代管。

第五十六章 浪漫

    徐卫领千人至江陵城外半里处立阵,立一杆军司马战旗。

    这时候关夫人已领着将校女眷、子弟往城楼各处运送热菜、热饭。

    田信席地用餐,看着城外叫骂邀战的徐卫,对左右军吏说:“贼知我勇,还遣无名小将来战,是想设计图我。且宣告城下之贼,就说我堂堂大汉虎牙将军,不与无名贼将战。虎威将军吕蒙,倒是与我身份相符。”

    当即有军吏召集军士齐声喊话,城下徐卫也安排军士喊话:“斩尔狗头,何须我家都督亲至?若识相,早日开城纳降,可保性命!”

    这时候关姬、关平各提着食盒凑到田信身边,田信见两人食盒里有炖煮的牛肉片。

    关姬为他取出一碟切好的牛肉片,关兴则拿出一碟韭花酱问:“大兄,真要出城迎战?来时我听许多人说出城不妥,应固守待援,此万全之策。”

    “阿兴,世上没有万全策。”

    田信夹一片肉蘸酱,送到嘴里咀嚼,咽下:“所谓万全,多系委屈而求。权贵岂会自屈?故大汉有黄巾之乱,至如今兵祸连绵煎熬黎民。”

    “正是人心欲壑难填才有今日之乱世,就如孙权不想做大汉吴侯,也不想做大汉吴王,他想做吴国皇帝,这次背盟来袭,可见其心与曹贼无异。”

    田信吃第二片肉,笑说:“他至死,都想做皇帝。为做皇帝,他宁可死。孙权百折不挠得寸进尺,我岂是软弱之人?”

    关兴歪头:“这么说,大兄还是要出城迎战?”

    “对,庸俗之人为苟活而苟活,宛若蝼蚁。蝼蚁苟且,早晚难逃一死。而大丈夫立世,不求长命百岁,但求死得其所。”

    田信这时候吃下第三片肉,笑说:“城外扰人清净,待我去斩了这无名贼将。”

    说罢田信起身,城头上当即擂鼓,江陵城门嘎吱开启。

    田信引领八百壮士出城,这些临时募集的勇士各依亲疏组成几人、十几人的零散小阵,手中兵器战具也能相互配合。

    田信持戟回头,环视这些人:“吕蒙多诈,此必诱饵。稍后诸君见我斩杀敌将就蜂拥冲杀,只可追敌百步,一应缴获皆归诸君。”

    这些人口音多不同,回答声音层次不齐,并无什么气势。

    田信也不强求,领着上前六十步,与徐卫相隔约三十步。

    徐卫也是铁札盆领铠,手里提一杆战戟,徒步站立。

    田信打量徐卫,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面白无须略有肥硕,身高约在七尺四寸,比自己低两寸左右。

    这个年纪的小将,估计也就一腔锐意值得称颂,武技、持久、搏杀心理状态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徐卫也在打量田信:“今我主吴侯发兵二十万来取荆州,为免生灵涂炭,将军何不早降?”

    “我宁可投降蛮夷,也不愿为孙贼臣僚!”

    田信双手持戟横在身前,眯眼:“我劝你早早回去,免得家中新妇沦为旁人侍妾。”

    “休得猖狂!”

    徐卫提戟踏前,田信也不言语往前冲奔,三十步距离眨眼间相遇。

    两人齐齐驻步持戟对戳,侧枝钩挂在一起,徐卫脸色瞬间苍白,手中铁戟被田信勾动,身子拉的往前一顿,方天戟就扎入他咽喉,透颈而出。

    田信推着徐卫泄气垂头的尸体冲向其阵:“杀贼!”

    “擂鼓!”

    城头上罗琼挥臂呐喊面色涨红,仿佛临阵斩将的是他一样。

    城下八百壮士一齐呐喊冲奔,随田信之后冲破吴兵盾阵,而田信双手挥动方天戟,大力劈斩,吴军皮甲、木甲皆碎,一路走过血肉横飞如入无人之境。

    一口浊气吐出,他已杀透敌阵,转身又杀入搅动,顷刻间吴军阵列崩解,不顾一切往岸边码头逃奔。

    田信停手远眺江上艨艟战舰,见追杀已过百步,他横握方天戟举起,城头立刻鸣金,追杀出去的勇士纷纷止步,向后折返。

    “取得一场胜利。”

    “随身武器品质提升。”

    折返路上留下一具具无首尸体,尸体身上的铜铁器皿已被搜刮一空。

    “将军,小的斩夺敌将战旗!”

    一名关中兵左手提着一串头颅,右手托着‘军司马徐’战旗到田信面前单膝跪地,三颗头颅放在身前,右手拄着缴获来的战旗。

    田信对夺旗之功已经看不上了,伸手接住战旗:“擢尔为虎牙军队率。”

    “谢将军。”

    田信横握战旗转身去看城头,振臂一举。

    城头上罗琼及夷兵突的齐齐呐喊:“彩!”

    田信再振臂,喝彩之声如此反复三遍才止,身边八百壮士俱是欢呼呐喊,兴高采烈簇拥着田信返回城中。

    艨艟战舰,吕蒙右手五指死死捂在胸口,呼吸平缓而粗重:“谁去赎回徐卫尸首?”

    虞翻垂着头,也是暗暗咋舌不已,田信之勇果然不亚甘宁。

    徐卫也算是骁勇小将,竟然不是田信一合之敌。

    平日与徐卫武技相差不远的其他将校谁还敢上前挑战田信?

    虞翻不由想到追随孙策的那段快乐记忆,恐怕田信能与孙策相提并论,今后成就远胜于甘宁。

    周瑜死后,甘宁如今只是斗将,且凶暴嗜杀,脾气很不好,得罪了太多太多的人,战斗时不擅长鼓动士气。

    战斗风格就两个字,凶暴。

    对敌人凶暴,对自己部下也凶暴。

    江陵南城城门两侧的居民都已迁走,城内军医正为伤兵包扎,护军罗琼检验首级军功登记造册,当即晋升。

    基本上斩首一级升伍长,再斩首两级升什长,二百多颗首级堆积下,这八百人已选出什伍长。

    田信重返城楼,关姬、关兴等将校家眷、子弟已经离去,他眺望码头观察吴军动向。

    心中反倒镇定了,吴军背盟前,患得患失险些举止无措。

    如今尘埃落定没什么好扯皮的,江陵也在手里,那一万降军丢了也不打紧,反正江陵在手已经可以静静等待关羽援军,或者等孙权抵达战场。

    他不由想到了未来,掌控一个帝国的梦想。

    自己的年龄就是最大的优势,没必要跟诸葛亮争,完全可以等。

    梦想,多少人死在了追逐梦想的道路上?

    似乎从刘备、关羽、诸葛亮再到姜维、诸葛瞻,都死在追逐梦想的征途上,为梦想而战,即便战死也是一种浪漫,无愧此生。

    再想想,似乎刘备这些人里就没发生过争权流血事件,也就杨仪、魏延这里短暂失控,失控的是杨仪。

    魏延一家被杀后,杨仪也只是流放,没有被处死,也没有牵连家人。

    还有眼前的糜芳,追逐梦想大半生,结果梦想破灭,就想转身毁了所有追梦人的希望。

    再看看曹操那里,这两三年里诛连大臣杀了几千家,这些人家可不是一家四五口人的平民,无不是官吏之家。

    这些被杀的几千家人口抛到欧洲去,估计能再建一个雄伟的帝国。

    还有孙权后期,及孙权死亡之后,东吴内部相互仇杀已到了疯狂的地步。

    还是司马家霸气,连皇帝都杀。

    对这三帮人来说,梦想或许不是个东西。

    想及此处,城外那二百余七倒八歪的无首尸体已不怎么刺眼了。

第五十七章 污蔑

    夕阳在侧,吴军前来打扫战场。

    虞翻作为使者前来,稍稍出乎他预料,田信开启城门迎他到城楼谈话。

    以至于城中形势被虞翻看明白,也不怕虞翻看明白。

    这个时候潘施行郡守职责开始动员城内的丁壮、将士家中留守适龄子弟,得丁壮辅军两千,子弟兵千余。

    而靠近城墙的屋舍正有序拆毁,一副军民协力备战的景象。

    这里毕竟是江陵,城中居民又以前线将士家眷为主,对于战争有极高的适应性。

    虞翻来时,田信正握布巾细细擦拭方天戟,宽大厚重的戟刃淬火后呈现黝黑色泽,现在得到强化后,黝黑戟刃又有了较为明显的灰蓝色钢纹。

    田信侧头看虞翻:“若是劝降之语,就不必开口。君侯父子推衣衣我,汉王拔我为将军,我宁断头,也不降贼。”

    虞翻拱手:“将军志向高尚,我已知之。故此来只为求取我军将士首级,以期全身而葬。”

    “可以,此战二百三十七枚首级皆可交还,还望善待我公安迫降之兵。”

    田信将方天戟转手递给自己部曲督严钟,起身站在护栏前眺望傍晚江雾渐渐遮掩的远近吴军战舰、运船集群。

    虞翻长身作揖:“将军仁德。”

    “两军将士各为其主,阵前厮杀乃是公事,本无私仇。若无他事先生请回,稍后我自会遣人送吴军将士首级出城。”

    田信从始至终没看虞翻一眼,没必要为难、责骂虞翻,能决定背盟的是孙权,吕蒙也只是投其所好。

    至于二百多颗脑袋最大的作用就是鼓励城中士气,让官民吏士更加服从自己。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再把二百多颗头颅挂在城墙上除了引吴军激愤之外很难产生其他有益的效果。

    等到明天午间头颅开始腐烂时,恶臭其次,引发、传播疾病才是隐患。

    虞翻成功带回阵亡将士首级,吴军缝合尸首,在江陵码头前施行集中火葬,火焰四五丈高。

    火光照红吕蒙的脸,面对江陵坚城,如今只剩下强攻一途。

    颇有些不甘心,询问虞翻:“仲翔,今夜遣别部绕击江陵城北旧城,鼓噪降军作乱,可行否?”

    虞翻回忆城中见闻,说:“江陵城南多备战具,田孝先或许有惊扰我军之意。都督,明日大军攻城,再分别部袭击旧城可令田孝先首尾不能相顾。”

    至二更时,江陵南门突然开启,城头鼓号声隆隆响彻。

    围绕江陵码头立寨的吴军营垒处处举火严防死守,田信只好收兵退回;至四更时,又行惊扰,吴军依旧严阵以待,火光通明,无法乘夜色摸近吴军营垒,也只好作罢。

    待天色启明时,这是九月二十九日,九月最后一日,霜降日。

    头顶乌云笼罩,可能要下一场深秋冷雨。

    关夫人再次组织城中女眷、子弟往城头、军营运输热饭,从各家收集来的竹笠、蓑衣也送到城上备用。

    田信前后只睡了一个时辰,用饭时就听远处吴军此起彼伏欢呼,仿佛故意如此,有压制守军士气的用意。

    未及多久,吴军搬运攻城器械时,就有使者来城下,怀里端着木盘,上呈一枚清洗干净的首级,一旁还有银印一枚,铜印若干。

    使者仰头大呼:“昨日傍晚,宜都郡守樊友弃城奔逃!宜都郡尉詹晏首级、印信皆在此间!我军已破虎牙山、荆门水寨,益州援军道路已绝!荆北大军夹攻关羽,彼自顾不暇,谈何回援江陵?”

    “吴侯亲率大军十万已过夏口,城中军民宜思生路!”

    田信露头,见只是个青年使者,昂声:“回去告诉你家短腿吴侯,就说田某在此恭候已久,愿领教吴侯孙子兵法。”

    “田将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使者拱手长拜:“我主吴侯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将军若投效吴侯麾下,不失封侯之位!”

    田信缓缓抬起手,左右弓手张弓欲射,田信大声回应:“若是先吴侯孙伯符,确是英雄,我甚是景仰。今之吴侯,食腐之鸦也!尔再呈口舌之利,必教汝万箭穿心而死!”

    使者后退三步,再次屈身长拜:“谨望将军深思。”

    “不必深思,我听闻吴侯毒杀周公瑾,如此嫉贤妒能之人,焉能得英杰效力?”

    使者面容失色:“将军欲引一城军民俱亡焉?”

    “昔年庞士元为周公瑾帐下功曹,典持机密构划入蜀大计。周公瑾面见吴侯后暴亡,庞士元吊丧后遁走投效汉王,献攻取益州之策。此我军将校皆知之事,又非栽赃,如何说不得?”

    “庞士元胞弟庞士衡乃我同僚,此当年旧闻,我如何不知!”

    田信声音传遍城楼:“本应为尊者讳,然孙权接连背盟袭我。他愿做小人行径,天下人自能议其小人之举!”

    吴军使者落荒而逃,城楼吏士无不惊异。

    位次田信的护军罗琼也不知道当年旧闻:“将军所言是真?”

    “若引孙权、吕蒙强攻,那我所言便是真。我军守住荆州,那我所言就是真。”

    田信伸手接住身侧族兄田纪递来的战盔,搭在头上扎系盔带:“今孙权倾国来袭,江陵城坚,正好挫其锐气,使之主力困顿于城下。如此荆南郡县可多拖延时日,君侯大军亦能速到。”

    不多时詹晏的首级送到城楼,田信想起襄樊战场时数面之缘,对依旧怒容显得狰狞的詹晏说:“兄先行,待我斩贼将后再行祭拜。”

    他扭头看罗琼:“送其家中。告潘承明,宜厚葬。”

    詹晏虽是宜都郡郡尉,可也是新升任的郡尉,此前不过中级军吏,家中估计不会有太多积蓄。

    江心沙洲,吕蒙搭建木台,立帷幕遮风。

    他正与朱然、虞翻等大小将校宴饮,使者脚步踉跄入见。

    吕蒙问:“田信是何心意?”

    使者唯唯诺诺不敢语,憋的脸红。

    朱然开口相问:“究竟何事?”

    “田信污蔑至尊,其言歹毒,下官不敢言语。”

    使者不愿当众说,吕蒙又问:“如此说,此人决意坚守?”

    “正是。”

    使者手心攥汗,朱然见状引到帷幕后详细询问内情后,也是阴着脸回到吕蒙身边附耳低语。

    吕蒙神色微变:“传令三军,取田信头颅者,首功。”

    杀不杀知情的自家使者已没有意义,城头那么多守军吏士听得清清楚楚,估计等到中午,短腿吴侯、毒杀周瑜、食腐之鸦这类骂名就会在江陵城中传开,弄的人尽皆知。

    奈何天不遂人愿,吴军万余人列阵将要攻城时,天空开始飘落冰冷雨珠,宛若瓢泼。

    这秋冬之际的雨珠如豆大,噼里啪啦砸下,视线昏黑。

    吴军只好收兵回船上避雨,更别说什么分兵侧击江陵旧城。

    这是秋冬之雨,田信有心乘机突击吴军,可惜这种雨水里搏杀……等于在逼普通士兵送死。

    穿着盔甲搏斗本就是一项非常劳累的活动,盔甲散热不便,又淋着寒冷秋雨。

    估计一场搏斗后,绝大多数人都会染病。

第五十八章 战江陵一

    江陵一带大雨滂沱,北边荆城、汉津一带飘落零碎小雨。

    汉津,关平已亲率千骑抵达,休养马力。

    骑兵后面,是丢弃盔甲轻装奔袭跟进的龙骧军,这是原平难军更易的新军号。

    也就在昨日,刘备的使者走上庸房陵至襄樊战场宣诏,以关平进献灵帝玉玺之功,拜龙骧将军。

    夏侯平镇守汉津辎重,此刻陆续动员来的各屯辅兵正分头搬运物资,要么往北边宜城县,要么往西南当阳县。

    夏侯平担心龙骧军军心士气:“曹军可会迁南阳、南阳吏民去中原?”

    就怕曹操再来一次汉中那样的大迁移,将南阳平原变成汉中、淮南一样的无人区。

    一旦迁移,关平、夏侯兰及南乡郡守郭睦所部兵马万余人顷刻间就军心崩散难以再用。

    “不会。”

    关平言辞肯定,手里抱着温热茶水:“曹军已无粮秣、徭役迁移南阳吏民。父亲也不准备干涉二郡,以维持短暂和睦。”

    汉中强制移民,已经险些让曹操控制区域崩溃,又连续在汉中、襄樊被大刀子放血,现在已经没有那个心气、物力维持移民。

    维持荆北现有格局不变,就成了短暂停战的前置条件。

    曹操得南阳,关羽得南乡,等各自理顺身后的问题,明年再一决雌雄。

    关平略有遗憾说:“彼军粮匮乏,孙朗搅动颍川使魏军粮道堪忧,南阳、南乡二郡俱乏粮,难支大军用度。徐公明、曹仁正拆毁樊城,就等毁城后撤归宛城驻屯。孙朗也将率部从颍川撤归,只恨吴军背盟,不然……唉。”

    现在限制魏军从合肥调集精锐来荆北参战的已不是集结在建业、濡须的吴军,而是中原崩溃的后勤体系。

    先是连续三年的汉中百姓迁移,沿途郡县储粮告罄,为迁移百姓、战争运粮而征发徭役繁重,这又影响了粮食生产。越来越多的百姓逃避徭役,引发新的治安骚动,造成新一轮的军事虚耗。

    于是今年年初时,关中、中原的地方储备、民力、民心都已耗光。

    之前曹操称王、使用天子旌节、仪仗连续引发汉室老臣举兵,随后又是魏讽案,前后牵连诛杀数千家。

    这数千家多是官吏之家,或与其他官吏有姻亲、友谊,诛杀数千家,已经动摇基层控制力。

    打到现在,曹操虽然已经率军离开雒阳即将抵达颍川、南阳之间,可已经没有支持大兵团远征的积蓄,也缺乏有效的粮秣转运体系。

    刘备需要休整,曹操也需要休整。

    本就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关键时刻,始终按兵不动的孙权却在这时候背盟袭夺荆州,估计曹操做梦都会笑醒。

    而今年荆州形势也不好,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汉水暴涨水淹七军的丰功伟绩上,却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一轮超强降雨引发洪水后遗症。

    洪水过后新的瘟疫已开始扩散,可又因为吴军背盟将要举倾国之兵来袭,这种时候哪有人力、物力去防治、阻隔瘟疫?

    战争会加速瘟疫传播速度,可能会传播到益州去,也可能会蔓延到扬州去。

    两人谈话间,关平的四千轻装急行而来的龙骧军陆续抵达汉津,当即开始接受武装。

    江陵地区大雨导致吴军无法发起进攻,上游宜都郡的战争则迅速败坏。

    郡尉詹晏守卫夷陵城战死,郡守樊友逃入秭归,汇合文布、邓凯募集的三千余夷兵守卫秭归,但缺乏水军护卫,又是孤军,已被堵死在秭归,毫无重返荆州战场的机会。

    仅仅次日十月初一时,武陵郡见西边夷陵城,东边公安城先后陷落,听信谣言认为北岸江陵城已被吴军占据,武陵郡易帜。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零陵郡守郝普,作为上一战中的坚守者,被骗投降后依然被刘备官复原职的郝普在十月初二时宣布易帜。

    夷陵有秦国修筑的灵渠,以便向岭南运输物资。

    此次征南中郎将步骘率兵五千余在交州边境候命,等待参战信号。他们还未参战,郝普就带着泉陵城易帜。

    作为一个投降过吴军的郡守,刘备对他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可关羽那里就没那么好说话,同为郡守的糜芳、孟达日子不好过,郝普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有零陵北部都尉、裨将军习珍积极备战,死守昭陵城等待援兵,而武陵、零陵二郡立志反抗的官吏、豪强、土夷酋长纷纷向习珍这里汇聚。

    田信分出的摩崇、陈凤这左右两营夷兵也发生哗变,陈凤所部千人流亡走失大部,仅率三百余人汇合武陵郡从事樊胄向昭陵城移动。

    摩崇却迅速斩杀意志不坚者,领着几乎没有减员的左营夷舍弃近处的昭陵,决定横穿武陵郡返回北岸参战,并裹挟沿途起兵的土夷部族武装,而汉豪强武装则向南边的昭陵集结。

    荆南形势变化迅速,三位郡守没有发挥本该承担的职责,反倒是土、汉豪强、酋长纷纷举兵。

    至十月初二时,江陵地区的大雨停止,孙权率领的后续大军约近六万抵达,孙权本人入驻公安城,军队亦在油江口一带扎营。

    吴军主力行进迅猛,田信只来及将旧城军营中的降兵迁移到城中军营安置。

    约至中午时,吴军使者再次来到江陵城下,端来一盘沉甸甸的官印,武陵郡守、郡尉官印都在其中。

    这回吴军使者没有饶舌,放下东西就走了。

    大雨之后骄阳格外明媚,于禁匆匆来到城楼,就见田信怀里抱着一面小鼓,另一手握鼓槌反复敲打乐在其中,敲出零零碎碎的鼓乐旋律,皆是于禁没听过的。

    见于禁落座,田信停下:“老将军,天意在我。城外泥土松软湿滑,没有三天时间,吴军无法攻城。”

    于禁微微拱手:“小将军可是要征发降军助战?”

    “不,我现在正犹豫。江陵若失,汉室三兴将成梦幻泡影。我在想是否尽诛城中降军,以绝心腹之患。纵然今后汉王、君侯杀我典肃军纪,然三兴汉室,复我宗族之仇有望也。”

    田信把玩怀中腰鼓,仿佛在玩一枚头颅:“老将军,我左边是万余降军性命,右边是三兴汉室伟业及父母大仇,左右不可兼得,该如何选?我曾听说官渡之役时,曹军火烧乌巢,俘获断粮袁军七万。”

    “曹操无粮,尽杀降军。”

    “我又闻曹操以父仇侵攻徐州时,杀人盈野,以至于浮尸阻塞泗水。”

    田信语气幽幽面带笑容:“那时候,想必曹操观望泗水浮尸心有所感,即兴做赋诗一首,曰《蒿里行》。此中名句朗朗上口,我亦有所闻。乃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于禁面露哀求之色,嘴唇隐隐发白:“将军?”

    田信扭头看向旁处:“我若保江陵不失,汉王诛我,我服。汉王若夺我官禄贬为臣隶,我之幸也。”

    这时候一名军吏阔步而来:“将军,吴军有所举动!”

    田信起身走出城楼,就见吴军正在湿滑地面铺设芦苇、草束,或直接将竹筏拖到岸上组成快速通道。

    他挑眉露笑:“贼军焦虑,看来援军将至。”

    寒冷的秋雨泥泞里作业,这批吴军有几个能健康?

    跟随田信走出城楼的于禁赶紧说:“将军,老夫愿率吏士襄助!”

    田信听了哼笑,伸手从怀里取出帛书递出:“此曹操手书也,老将军应识得曹操字迹。”

第五十九章 战江陵二

    城中军营,田信召集曹军曲长以上军吏约近四百人,这些人都右手扎着绷带,一些人伤口有流脓现象。

    好在城中军营修缮稳固,虽是滂沱大雨,也能提供相对干燥、温暖的生活条件。

    近万降军被分隔,此刻都隔着栅栏观望校场中聚集的中高级军吏,在其中搜寻自己的官长。

    雨水浸湿的校场地面上,田信拖戟而行勾画出一个简陋地图,随后自己站在‘江陵’二字的圆圈里,拄戟对周围军吏说:“孙权与曹操相约,今率大军十万背盟来袭取荆州。曹操欲坐山观虎斗,静待一死一伤。故他出示孙权密信,由徐晃徐公明转交我家君侯,并致信君侯相约明年再战襄樊,以定南阳归属。”

    这个时候四封书信张贴在木板上,由几名军吏带着绕圈,让环绕校场围观田信的曹军军吏看清楚。

    其中还有于禁那里自己半主动进献出来的曹操慰问密信,还有一卷关羽的信,这四封信公布于众。

    曹操字迹有别于隶书、章草,但凡曹军有些地位、资历的军吏都能一眼认出曹操的楷书。

    军吏议论,多有哗然。

    仔细一想,曹操转手把孙权卖了,很符合自家大王的手段,七十多名将校、司马皆无质疑的。

    田信见众人再无争议,就提戟来到樊城、襄阳,说:“我家君侯自解樊城之围,曹仁、满宠、徐公明合军,毁樊城北归宛城。并与君侯相约,至明年秋收前,我汉军不犯南阳,南阳之军不犯南乡,各县治政如故,互不相扰。此君子之约,必能遵守。”

    说罢,他提戟将樊城勾掉,又朝南走两步到汉津说:“孙权遣蒋钦、孙皎、潘璋约三万余人袭击汉津,意在我军辎重。得曹操书信警示,我军辎重昼夜分运,已屯宜城县、当阳县,汉津实乃空地,遂为潘璋进据。”

    这时候关兴带着一把旗帜到田信身边,将潘璋战旗插在汉津,蒋钦战旗插在汉津边上的河渠里,孙皎战旗插在汉水东岸。

    田信才说:“孙皎不敢亲率所部渡河,蒋钦率水师万人亦不敢北上攻打我荆州水师,潘璋入据汉津后亦不敢长驱直入。这一路三万余人困顿汉津,我实不知这三将意欲为何。”

    说着面露笑容,几个轻率曹军军吏下意识跟着田信麾下的围观军吏哄笑。

    田信又来到当阳县,关兴这时候拿出旗帜插在湿软泥地里,前将军、龙骧将军、南乡太守三面战旗插在当阳县城外,校尉赵岳战旗插在当阳县城中,当阳背后临沮也插上房陵太守战旗,糜城则是左护军战旗。

    这些旗帜插完,田信才说:“江陵坚城也,吴军仅从南面攻城,无异于送死。如今孙权已背盟来袭,今日他不取江陵,明日我等必全取荆州,悬刀于他颈上,他如今只有奋力一搏。”

    “故,地面未干泥泞阻隔当阳援军之际,其必倾力猛攻江陵,以作垂死挣扎。”

    “待地面干燥,江陵未克,我料孙权将亲率大军绕江陵北上,陆逊领兵从西来,孙皎、潘璋会从汉津来,以图三面夹击当阳,与我军一决胜负。”

    “而我家君侯率一万三千之众休养于当阳,待地面干燥后自会步骑同进,替孙文台教训儿子。”

    田信环视周边军吏:“今我之敌,乃是吴军。城中北方降军,不拘吏士身份,此战能助我杀贼斩首两级者,战后悉数放归。”

    也就刘备、关羽名声在外,俘虏降军没有激烈的抵触情绪。

    糜芳站在边缘地带眺望田信勾画的简陋地图,可以预见,一场不逊于襄樊之战的会战将在当阳展开,他不由想起当年两个外甥女失陷敌手的伤心往事。

    荆州军野战胜利,吴军退去;荆州军野战失利,也能凭借江陵坚守等待益州援军。

    若不是江陵太过紧要,现在关羽、关平早就回头去吃潘璋、孙皎之军。

    哪怕现在江陵丢失,关羽野战失利,背依临沮也能北上返回襄阳,甚至能走房陵回益州。

    三十余年混战,除了寥寥无几的险要重地外,很多地盘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

    有人就有地盘。

    公安城中,孙权也带人研究江陵的城防图,个个束手无策。

    首先是江陵旧城,周长四十里,你想要重重包围,需要多少军队才能布置好据点、防线?又需要多少人力、工时才能挖好堑壕,铺设栅栏、鹿角?

    当年周瑜围攻江陵一年,也没打下,还是关羽孤军在北封死曹仁补给线,曹仁主动弃城逃出生天。

    现在关羽重修的江陵城,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存在。

    首先新城依托旧城南部城墙修筑,城墙距离码头、江水最近的也就三里,远的也就五里。

    从南进攻缺乏缓冲,大军连布置阵地的余地都没有。

    就现在这三四里的战场厚度,很容易被贯穿、撕裂、分割,一旦战败,军队连后退重整的余地都无,要么投降,要么被杀,要么跳江游到江渚上。

    若从东西、北面进攻江陵,那庞大的江陵旧城就是一道阻碍,使得整个江陵新旧两城套在一起,有了一种瓮城包围主城的奇怪视角。

    田信直接放弃旧城城墙,问题是吴军谁愿意带兵去占?

    旧城里早已复耕为平坦田地,旧城外也无树木之类的建筑材料。换言之,你得挖开旧城城墙,再把建筑材料从远方运输到旧城内,才能修筑据点。

    这个修筑过程里,会很被动,很容易被打断。

    最为恐怖的是,有旧城城墙阻塞,旧城内驻屯的军队一旦被围,几乎无法救援。

    现在哪里有时间给你修筑围城据点?

    以现在常见的攻城手段,拿江陵城几乎没有办法,这是周瑜已经证明过的事情。

    关羽增筑新城后,江陵已成为当今最不可能攻陷的城池。

    江陵突降两日大雨,冰冰冷冷的浇灭了孙权心中的炽烈火焰。

    他环视诸人:“谁愿入城见田孝先?他若举城来降,孤愿以万户侯相酬。”

    左右文武一时沉默,擅长占卜的近臣吴范等人此刻也闭目沉吟,不参与这种军国计较。

    突然冒出来的田信,既不是荆州人,也不是大家认识的人,只是个关中南下避难的新人。

    也就刘备、关羽这样任性的人敢这样提拔用人,一战而成将军。

    大家没一点交情,偏偏唯一得到田信赠出名刺的丁奉不在这里,丁奉率领的甘宁部曲临时脱离陆逊节制,增补到潘璋麾下。

    这么能打的一支部队给潘璋,用意直白,是奔着关羽去的。

    田信有一张毒嘴,已经让一个使者精神恍惚失足落水,谁也不想再当第二个。

    又不傻,田信已自绝于吴,谁能劝降?

    可孙权已经开口,中司马诸葛瑾出列施礼:“至尊,瑾愿往。”

    没人怀疑他的忠诚,哪怕这场战争正在摧毁诸葛亮一生谋划的心血、理想。

    四年前诸葛瑾出使益州,与诸葛亮也就公堂之上见了一面,只此一面,恐是兄弟间最后一面。

第六十章 战江陵三

    城中降军、军吏加起来一万一千多人,田信哪敢尽数武装?

    不过是让于禁选拔吏士,给了三个营两千人的编制,选定后登记造册,武装后迁到旧城军营驻守。

    夜色下,于禁再披铠甲,与他选来的新锐军吏谈话:“大王与关侯之交,尔等只知始于天子东迁,实际不然。”

    他直接放弃曹操选派给他的军司马浩周、护军东里衮,选出的都是他眼里颇有潜力的军吏。

    于禁面带憧憬之色,回忆说:“老夫少年时追随同郡鲍公周游雒都,当时鲍公与大王友善。而汉王与公孙瓒等求学于涿郡卢公门下,关侯伴随汉王左右。袁本初与大王自幼相交,天下健儿推袁本初为游侠之尊。”

    “忆往昔,大王时年二十一举洛阳北部尉、汉王年十五,及袁本初、袁公路、鲍公斗狗于市,鹰狩于北邙,品论英雄共议时政何等纵意?”

    “后大将军何进使英雄俊杰募集海内壮士,老夫追随鲍公募兵于泰山,大王与汉王自雒都同归沛国募兵。时张扬募兵于并州,王匡募兵于徐州,张文远在冀州,丘毅募兵于丹阳。”

    “大王对关侯仰慕非常且由来已久。奈何关侯心有所属,甚是遗憾。”

    于禁取出曹操给关羽的手书传递给这些青壮军吏仔细翻开,说:“今大王欲使两虎相争,若孙权速克江陵,则有并关侯部众而自壮之势,有违大王本意。故,我等协助关侯守卫江陵,促使吴兵、荆兵交战于野,其必两伤。血流成河,今后怎能轻易和睦、罢兵?”

    众军吏仔细听取于禁的讲话精神:“我军越是杀伤吴军,越是有利于大王计策,亦有利于国家长远。待重返家国,诸君皆系有功之臣,有司自不会轻慢相待。”

    这些青壮军吏听得心驰神往,竟然没想到当年还有这等秘闻。

    于禁在这里整顿所部吏士精神状态,树立了一个值得战斗、必须战斗的理由。

    另一面,田信诸葛瑾在城楼里闲聊,诸葛瑾好奇询问:“将军气度远胜凡俗,不知师承何处?”

    “这不好说,李郭汜乱关中时,我宗族迁移到汉中。我生于汉中,长于汉中……若要考究师承,虽有家传亦不过启蒙而已,授我为人道理者共有二人。一人姓袁耻于姓袁,自云东观老叟,还有一人自号兰台孤魂。后张鲁降曹,二位先生绝迹于山野,难觅踪迹。”

    田信略有缅怀,摇头说:“可惜受学短浅,略知其意,不通内里奥妙。”

    诸葛瑾面有惊叹:“不想将军受业于博士,失敬。”

    田信只是笑笑:“哪里是什么博士,分明是两位狂叟。古文经、今文经我一概不知,只学会了一样。”

    诸葛瑾见他谦虚,更好奇:“还请将军赐教。”

    “因地制宜,学以致用。”

    田信吐出八个字,笑说:“此人尽皆知之理,汉王以我为将军,非我学问,乃因武勇。想来想去,顿时觉得当世最无用的就是学问。学问有用,何来乱世?”

    诸葛瑾听闻微微颔首,看向田信的目光颇为深重,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诸葛瑾又问:“将军真不欲为吴侯效力?”

    田信伸手用长柄木勺从滚沸黑陶壶里取水,摇着手中茶碗嗅了嗅茶香:“先生,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先生可能解惑?”

    “还请将军明言。”

    “乃乌程侯孙文台、吴侯孙伯符旧事。”

    田信低头嗅着茶香,抬眉看诸葛瑾的确有些长的脸:“据我所知,黄巾、董卓以来群雄起兵,或家有积蓄,或有友人志士倾囊倾力相助,这才能聚集义士,打造器械。”

    “而孙氏不过江东寒族,孙文台父祖寻常之人。未曾听说孙文台、孙伯符父子擅长经营,家无积蓄,又无资助,何来的钱粮抚慰、交结壮士?何来的钱粮聚集兵勇?”

    见诸葛瑾面容不自然,田信小口啜一口热茶,颇感酣畅:“我又听闻孙文台勇烈非常,率先进军雒阳,祭拜宗庙,又填董卓、吕布所掘坟茔。之后,其似乎得了大汉传国玉玺?”

    “孙文台急死之后,孙伯符却也能屡屡募集兵士,还真是父子高义,吴人景从皆愿效死呀!”

    田信放下茶碗,感慨道:“董卓、吕布恶行天下皆知,人神共愤。我亦听闻曹操麾下有摸金校尉、发丘中郎将。如今之天下,汉室名存实亡,也就汉王仁德,能蓄活人之志,也能使死人安宁不受侵扰。”

    “先生可是有恙?”

    “吾腹痛,应是秋雨寒凉所故。”

    诸葛瑾捂着肚子起身,面有难色:“将军志虑高淳,我不如也。只是如今关羽背德,荆南望风而降,将军却负隅顽抗,将连累一城百姓存亡,未免酷烈。”

    “孙权磨刀霍霍而来,却指责我酷烈?我不服,等吴军斩我头后,我就服了。”

    “至于背德之言?呵呵,我家君侯此生光明磊落,喜恶无所隐,率直坦荡,锄强扶弱有侠义之心,怎就成了背德之举?”

    田信也起身:“我曾言你家短腿吴侯是食腐之鸦,我视他如此,视余者如草芥也。也就寥寥周公瑾,可称英雄。惜哉公瑾,却不能一见。”

    诸葛瑾落荒而逃,一侧旁听的罗琼一脸虚汗:“将军?”

    “何故惊诧?此控敌之术也。”

    田信笑着摆手,双手负在背后,远眺城外吴军营垒篝火:“诸葛瑾必实言相告,那孙权势恼火异常,非杀我不可。他若尽起南岸大军来攻,正合我意。”

    诸葛瑾返回码头军营,身为孙权的长史、中司马,他自然是亲信中的亲信,吕蒙是孙权一手培养提拔的大将,朱然又是孙权的同学出身。

    他回到码头军营却见到吕蒙、朱然,规劝:“都督,田孝先骁勇,时有夜袭之意,不可不防。”

    就三里距离,吴军在营地内做什么事儿,尽数落在江陵守军眼里。

    挖陷阱这种大工程,几乎无法隐蔽进行。

    整个江陵城,就南面不适合驻屯,这里时刻都处于守军侵袭范围内。

    从城池设计方面来说,南面是给江陵提供水路补给的,只要江陵守军愿意坚守,还有长江控制权,那这里就牢不可破。

    吕蒙引诸葛瑾入帐,才说:“我亦知其骁猛,刚不过是在抚慰士卒。子瑜先生,此行可有收获?”

    诸葛瑾微微摇头:“田孝先十分谨慎,昼夜起居于城楼之上。并征发荆州将士子弟千余人游走城中,行刺奸之事,城中秩序井然。我适才入城,彼就在楼上招待,并不许我见潘等人。”

    吕蒙凝声:“千余人刺奸?”

    诸葛瑾沉重点头:“只多不少。此辈多是荆州将士子弟,少年锐气,肆意搜掠寄旅之士。就连城中官佐,亦不许私下走动。”

    城中的卧底即便没暴露,此刻也用不上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589/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骑砍最新章节! 作者:中更所写的《三国骑砍》为转载作品,三国骑砍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骑砍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骑砍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骑砍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骑砍介绍:
书友群:168257316
田信来到建安二十四年春季的荆城,即将爆发的襄樊战役将决定今后天下是真正三分,还是一强两弱。
当听闻曹仁屠宛城后,田信毅然响应荆州军的征召,不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更为了自己的正义、良知、勇气而战。三国骑砍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骑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骑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